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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赫辛夷探头一瞅,发觉他手里的木牌是块无字牌,不禁心生诧异:“为何这牌子没刻名字?”

“我小时经常来宗祠,这牌子一直放在角落里,我注意它许久了。”夜谰用指关节敲了敲木牌:“老蛟没理由留个无字牌在这里,但是我又看不出端倪。”

“主公,地下好像有东西。”蜉跪在地上,摸着石砖之间的缝隙道:“力量自这里渗出。”

夜谰颔首,将手覆在石砖上稍运妖力。地面登时起了变化,砖缝间的泥土先是泛起绿光,后流淌出血液般的红色液体,交汇在一起后形成一个巨大的蛛网状图案。

紧接着,满地的灵位缓缓浮空,环绕着他们转动着。赫辛夷大惊失色,嗖地躲在夜谰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这是显灵了吗?!”

“此乃血脉阵法,力量很强,怕不是一日所成。”夜谰沉吟,又看了一眼无字木牌,忽然灵机一动,咬破手指将血液滴了上去。

果不其然,木牌顿时跟活了一般晃动几下,浮现出一行复杂的符文,但很快便消散了,周围旋转的灵位也纷纷坠了下来,发出一串脆响。

“……好吧,我还真不是夜氏的。”夜谰挑眉,将牌子扔在地上心起思量。

他身后头的赫辛夷听见了这么一句不得了的话,忙四爪并用地抱住了他的小腿:“主公?您刚刚说什么?您不是夜氏妖?”

“等找到连枫游,你就知道了。”夜谰懒得搭理他,向蜉挥了挥手:“出去躲一下。”

“是。”蜉没有多言,迅速踏出宗祠静候。

赫辛夷不明觉厉地翘着尾巴,尚未反应过来,夜谰忽然高抬起了腿。他扒在夜谰腿上的爪子还没松开,被带着一起升了空。然后就听一声低呵,夜谰重重踏下。顷刻间,地面四分五裂,他爪子一哆嗦,嗖地掉了下去。

飞扬的砖石铺天盖地得砸了下来,赫辛夷捂着脑袋哀嚎不止。待他彻底着了地,翻滚半天才晕头转向地站了起来,抖着脑袋上的灰土看向周围。

“这底下居然藏着这么大的地方?!”赫辛夷望着眼前庞大的祭坛,惊愕不已。

蜉飞了下来,落在祭坛前打量了一阵,回身对夜谰说道:“主公,这祭坛有玄机,切不可轻举妄动。”

夜谰颔首,走向祭坛仔细观察着上头雕刻的符纹,总觉得有点眼熟。回忆片刻后,发觉这符文他在白巫族长的帐篷里见过,绣在一串旗子上当了装饰。

只这么一想,他便觉得事情越发蹊跷起来。这个祭坛藏得如此隐秘,连他都找不到,为何白蘇会知晓祭坛上的图案?这祭坛是用来做什么的?

“白巫族长的下落还是查不到吗?”夜谰问道。

蜉压低声音道:“主公,不但查不到他的,其余白巫族人也一夜之间消失了。属下问过疏雨,他说未曾有报白巫族离开西境。而之前三境混战,西境被围得水泄不通,白巫族想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我真是被他伪善的外表给骗得团团转。”夜谰懊恼,以术眼探向祭坛,不禁大吃一惊:“这祭坛的年岁可不小了,少说也有一千多年,保不齐跟老蛟一个岁数。”

“主公,这里有血迹。”赫辛夷指着地面,鼻子嗅了嗅后浑身一绷:“好像有连枫游的气味。”

夜谰看了过去,隐约瞧见一小滩血液已凝固在地上,变成了红黑色。他又一挥手,掀开盖住地面的废石,惊觉满地都是抓痕以及打斗过的痕迹,尤以祭坛周围最为明显。

“这鳞片是蛇鳞吧?”蜉从一枚石头底下捡起一片白色的蛇鳞,对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刚脱落不久。”

“出事了。”夜谰心中一沉,再看向祭坛时,忽然凭空出现了幻觉。

他的眼前出现了白茫茫的一片雾气,仔细一瞧,原是寒冷的云层。高山在他身下掠过,前方一片虚无,只有暗淡的阳光追随着他。再一回眸,正看见自己庞大的身躯穿过云彩,似蛟又远比蛟的身躯要大,连尾巴尖在哪儿都看不见。

“主公,您还好吗?”蜉意识到他状态不对,上前询问时忽然止住了脚步。黑暗中,夜谰的手背在发出了红色的光芒,一层鳞片从他的手腕浮现,很快布满了整条手笔。

“无妨,想起点奇怪的事情,不知是哪辈子的事儿了。”夜谰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面颊,指尖戳到勃颈上的鳞片时顿了顿,自嘲道:“没想到开了封印也变不回原形,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主公,接下来怎么办?”赫辛夷用爪子按着蛇鳞,心情复杂:“是属下无能,上次如果成功将连枫游带走,就……”

话未说完,地面忽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祭坛上的锁链似是收到了拉扯般,咯噔一声绷紧后,猝然断裂,铁环飞散,一股恐怖的力量席卷而来!

“过来!”夜谰一手一个,将蜉跟赫辛夷拉至自己身边,振臂一挥结出屏障撞向这股力量。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上涨了不止一星半点,比全盛时期还要高昂。然而在祭坛之力的对冲之下,他的神魂忽然出现躁动,仿佛在挣扎着离开他的躯壳。

“主公,先离开此地吧!”赫辛夷喊道。

“你们先走,我稳住祭坛。”夜谰迅速结了个阵,刻在祭坛上抑制了它的力量。

赫辛夷抬头看向出口,示意蜉变回真身趴在他头上,稍一运力飞了出去。待他回头看向夜谰时,祭坛中忽然卷起一道狂风,将他们掀飞了出去。风中回荡着一苍老且阴森的声音:

“你终于回到这里了……比老夫预想得要早了些。既然都来了,就别走了……”

……

程雪疾睡了许久后被热醒了,汗涔涔地从毯子中探出头来,茫然地环顾四周。

这时一黑衣女妖走来,将水盆放在他身侧,拿起汗巾轻轻擦拭着他的额头:“醒了?饿吗?”

“我在哪里……”程雪疾颠三倒四不知昼夜,费劲地端详着眼前女妖,发觉她是那日叼着自己横跨西境的乌鸦精,登时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青黛笑笑:“你还在西境。北境之主去忙了,临走嘱托我们照顾好你。”

“他去哪里了!”程雪疾撑着床铺想坐起来,却依旧疼得厉害,只得趴在床上问道:“他会不会有危险?”

“北境之主很强大的,你不用担心他。”青黛拉过他的手细细擦拭着,然后压低声音询问道:“小猫,你要不要沐浴?我准备了药浴。”

“我……想再趴会儿。”程雪疾羞涩地低着头不敢看她,偷偷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身子,脸烧得更厉害了。

“唉,年轻真好啊。”青黛感叹,忽然追忆起了当年:“想当初,我跟我夫君结识时,他也是血气方刚,被我迷得神魂颠倒。我们在一起快活了数日,诞下一堆子嗣……唉,老了,老了。”

程雪疾登时恨不得刨个坑钻进地里头,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不是……那样……我……”

“不过姨姨我得劝你一句。”青黛揪住抖动的猫耳朵,低声道:“你年岁还小,修为也低,可承不住他这般折腾。刚刚姨姨我给你擦身子的时候,掀开被子一看,哟,青一块紫一块的,可怜死了。”

“……您别说了!”程雪疾差点没再背过气去,心里将夜谰骂了个狗血淋头。

“害羞什么!你在我面前就是个小孩子。”青黛哼笑,将毯子拉好:“这帐篷外结了北境之主的结界,你不要擅自离开此地。有事大声喊,我们就在附近。西境伤员很多,姨姨我不能一直看着你。”

“嗯,麻烦您了。”程雪疾把脑袋慢慢缩回了毯子。

青黛走后,程雪疾趴在榻上发起了呆。空气中还弥漫着夜谰的气味,他的手臂上有一小块淤血,是夜谰这混蛋给掐出来的,破碎的衣衫被堆到了墙角里,一切都真实到令他尴尬,同时又匪夷所思于自己的主动。

“我是疯了吧……”程雪疾失神地望着空荡荡的前方,心里没着没落地悬着。他什么都不剩了,被夜谰吃得干干净净。如果夜谰转身不要他了,该这么办?等他百年之后,到了地下见到景书,可如何解释?

想着想着,他又疲倦地睡了过去。梦中他隐约嗅到一股奇香,使得他浑身轻飘飘得,仿佛躺在了泛着涟漪的水面上……

☆、【蛇怪】

几乎是一刹那,整个夜氏本家突然下陷。庭院楼阁变作碎渣,地面中央出现了一个裂缝,地兽般呼啸着吞噬了一切。

尘土漫天,模糊可见一道黑影跃上高空。夜谰踏着妖火结成的海浪望向地面,心中虽早有准备,却也着实惊讶了一瞬。

只见地面的沟壑中蠕动着一条巨大的身躯,黑棕相间的杂色鳞片沙沙作响,不时翕张。头尾藏在砂石中,看不出到底游走到了何处,只能看见黑乎乎的土壤里一鼓一鼓地上下起伏。

“赫辛夷,带着蜉跑,越远越好。”夜谰见赫辛夷正向他跑来,一挥手结了到旋风,托着他飞了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蛟首突然如受了刺激般拱破地面弹射而出,冲赫辛夷吐了一大口毒焰,幸被夜谰给挡了下来。

“你我之间的恩怨,无需牵扯到他。”夜谰冷声道。

巨蛟低哼一声,眸子里映着赫辛夷仓皇逃跑的背影,满是怨毒:“当初留下他,是老夫毕生的错误……跟留下你一样!”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夜谰又打量了一阵,终于确信这巨蛟确实就是老蛟。然而老蛟的身形比往昔大了许多,鳞片的颜色也变了,妖力虽强大却杂乱无章,不禁令他心生疑惑。

“看样子,你已经突破封印了?”老蛟的身躯一寸寸升起,蛟首很快便达到了与他持平的高度,恨恨地凝视着他:“怎么,想报仇吗?你忘了老夫是如何含辛茹苦地将你抚养长大的吗!”

“没忘,所以我不解。”夜谰不逃不躲,正对着他的獠牙说道:“你为何要养大一个不属于夜氏一族的孩子?又为何改了主意,对我痛下杀手?”

“你怎么知道的……”老蛟的气势瞬间小了几分,莫名带着些许悲戚说道:“啊,定是那个女人算计了老夫,连时辰都掐得如此恰到好处……”

“回答我。”夜谰的妖力猛然高涨,背后以火焰幻化出一庞大的妖兽头颅,赤鳞长角利齿,似龙首却远比其狰狞。

“不杀你,等着你反咬老夫一口吗?”老蛟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你的心思,老夫看不透?你长大了,想将老夫一脚踹开,将夜氏玩弄于股掌之中。老夫岂能容你!”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养我!”夜谰只感一团无明业火呛在胸腔中,令他不吐不快,便双手一勾,身后兽首登时张开血盆大口,咆哮如雷,吐出烈烈狂焰撞向老蛟。

老蛟滕然拔空而起,看不见尽头的身躯裹着雷云用力一摆,竟将天空撕裂开来,坠下雷电以及天火,抵住了他的攻势。力量对冲之下,地面也受到了波及。石层掀起平分两边,本就深不见底的沟壑又扩大了许多,仿佛是一道峡谷将土地一分为二。

夜谰惊愕,他万没想到,老蛟的真实力量竟能恐怖到操控天雷!想来这千年的蛟离化龙只剩了半步之遥,却被绊在了妖界。

“为什么养你……老夫也不知道。”老蛟张开利爪森森地吐息着火焰:“可能是老夫想要个强大的孩子,想到发了疯;又可能是,那个贱货的魂魄在困扰着老夫……总之,夜谰,你的命是凭白得来的,你难道不感恩戴德吗?”

“感恩戴德?感谢你杀了我娘,像养狗一样养大了我?”夜谰越发愤怒,手掌摊开,掌心中升起一柄长刀,凌空劈下,斩断了他们二者力量的交界处。巨兽吐出的火焰登时涌了出去,扑在老蛟的脸上劈啪作响。

老蛟吃痛,忙缩下身子避过,又被长刀挑在了爪子上,轻而易举地砍入鳞片中挑出了骨肉。鲜血喷洒出,急雨般洒落满地。

“你真想杀了老夫……”老蛟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将最脆弱的腹部蜷起护住:“你娘死于天罚,与我何干!我让你当了夜氏族长,你居然说我在养狗?!夜谰,你的良心在哪!”

“我娘死于天罚,其中难道没有你的手笔?!”夜谰的脑海中浮现出白杞与他相见时的场景,心口隐隐作痛。

岂料老蛟竟狂妄地扬天大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半晌一字一顿地说道:

“夜谰,你娘之所以受了天罚,完全是因为……诞下了你这个孽障!”

说罢他的身形突然又涨大了一倍,高山倾倒般压了下来,天色晦暗无比好像要塌下来一样,妖力对撞的狂流震得整个妖界都能听见沉闷的隆隆声……

……

“娘亲!不好了!猫大人不见了!”西境,一小乌鸦精惊慌失措地飞了过来。

青黛大惊,忙扔下处理了一半的伤员跑向程雪疾住的帐篷,掀开帘子,床铺上已然空空荡荡只剩了一条毯子。

“有谁看见他去哪儿了?!”青黛问向门外妖仆,妖仆们纷纷摇头,茫然地说道:“回统领,猫大人之前一直睡着,小的们还给他送了些食物放在桌上。小的们敢保证他绝对没出这个帐篷,怎么就……”

青黛心中一沉,绕着帐篷走了一圈,发觉粗糙的泥土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而程雪疾未着丝缕,真要出去只能是化作猫形,忙转身冲小乌鸦说道:“通知族里的,立刻搜寻整个西境!务必找到一只白猫!”

“娘,他会不会偷偷出去玩了啊?”小乌鸦精迟疑道。

“不会……他不是那种拎不清的孩子。”青黛话音未落,忽然蹙眉抬头嗅了嗅。空气中好像有股奇怪的香味,像是花香。可这附近光秃秃的,既没有草木,亦没有熏香,这味道哪儿来的?

她顺着气味走向帐篷一角,发觉这里的泥土格外松软,便用手戳了一下。泥土登时陷了下去,一个小巧的土坑随之出现,坑洞里残留着香味,细细一摸,潮湿中带了些粘稠,像极了海草的气味。

“糟了!”青黛顿时懊恼无比,起身冲出帐篷找到了疏雨:“小猫让妖拐走了,那妖从地下来,闻着味道有点像长虫族的。”

“长虫?”疏雨愕然,看向帐篷外若隐若现的结界:“不应当啊!夜谰临走前留了结界,这结界从地下也突破不了啊!”

“可这孩子就是丢了!咱怎么跟夜谰交代啊……”青黛急得团团转,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此时的程雪疾还是没醒,而且睡得更深了。然而他能感觉到周遭有些不对劲,至少身下的东西不再是板正的木板床铺,而是一滑溜溜的椭圆状的物体。

夜谰来了?……不对。他忽然紧张了起来,尾巴蓬开缠在腰上。一股腥气弥漫在空气中,隐约能听见滴答的水流声。光线也暗了许多,身上的毯子好像不在了,他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被转移到了奇怪的地方。

“不行,得赶紧醒过来!”程雪疾惶恐不安地咬着嘴唇,直将自己咬出了血,终于唤醒身体,从昏睡中逃了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飞速向后退去的土壁,上头湿漉漉地长满了青苔。他的耳畔回荡着沙沙的蠕动声,向下一看,赫然发觉自己正坐在一条巨大的蟒蛇身上。那蛇长着青白色的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亮。

只这么一吓,他便清醒了许多,迅速化成小猫向后跳去。岂料这蟒蛇的速度远在他之上,蛇首闪电般向后一扑,将他就地缠了四五圈勒得紧紧的,继续蠕动着向洞窟深处爬去。

“你放开我!”程雪疾险些窒息,使劲挥舞着爪子,却与巨蛇的头颅瞅了个对眼,登时打了个寒颤脑中一片空白。

只见这巨蟒长着一张人脸,光秃秃得没有鳞片,能看出清晰的五官。柳眉,凤眼,竟是个漂亮的女妖。两片红唇间蛇信子嘶嘶地吐着

程雪疾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东西,一时间失了神。蛇妖垂首,紧闭的双眸忽然慢慢睁开,一双翠绿的眸子幽幽地泛着光,秋水盈盈地望着他,仿佛在看久别重逢的故人。

只这么一眼,程雪疾便产生了幻觉。他看见落英纷飞,一身着青衣的长娇美人袅袅婷婷地立于树下,手捧花枝浅笑着。远处一高大的男子走了过来,将佳人拥入怀中。他们的面容都是模模糊糊一团雾气,却又觉得真实无比,仿佛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蛇妖很快没入了洞窟深处,里面烛光点点,一人掌灯坐在石壁前。待蛇妖将程雪疾扔在地上,他抬起烛灯照了照,桀桀地低笑着:“得来全不费工夫……你真是条好蛇!”原是白巫族长。

蛇妖不语,双眸又闭上了,盘成一团缩在角落处小憩。白巫族长起身向程雪疾走来,面颊上的皱纹在烛光下又深邃了许多,如同干枯的老树。

“真没想到,你这小东西竟成了破局的关键……”白巫族长抚摸着小猫,手指突然生出寸许来长的黑色指甲,狠狠地勾了下去。

没曾想,这指甲竟没能扎入小猫柔软的身体中,咔嚓一声断裂飞了出去。与此同时,白猫骤然跳起,身形眨眼变得如山丘大小,直将低矮的洞窟撞塌,踩着风飞了出去。

白巫族长难以置信,赶紧驱使蛇妖载着自己追了上去,却还是慢了一步,让他成功逃到了地面上。阳光一照,蛇妖瞬间萎靡,瘫在地上不愿动弹。

他手疾眼快,结出结界挡住程雪疾的脚步。程雪疾顿下,弓起身子冷静与之对峙。毛茸茸的猫尾弯曲着,忽然分了叉,变作两条。

“……你居然也突破了?!”一时间,他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万没想到,程雪疾这只半妖竟撞了大运修成了“二尾”,虽与传说中的九命猫妖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在半妖中已是巅峰。

不过,也只能停滞于此了!他双手合十,低呵一声,地面瞬间爆开,自动凝成法阵,将程雪里圈了进去。

☆、【阵眼】

赫辛夷跑得干脆,因为他知道自己留在那里也是碍手碍脚。然而当他跑出本家范围时,忽然一个急刹车,转身望向已然平坦如原的庭院,踟蹰了一阵后对蜉说道:“蜉,你先走吧,我要去找连枫游。”

“不行,太危险了!”蜉揪住了他的耳朵,不由分说地往后拖着:“主公与老蛟交手,定会波及到你!你这时跑回去,不但找不到连枫游,还可能令主公分心!”

“我跟他有约定。”赫辛夷挣开蜉的手转身就跑。蜉无可奈何,化作飞虫追了上去,趴在他的脑袋上用触角感知了一阵后说道:“往东边走,那里好像有微弱的妖力。”

赫辛夷立刻调转方向往东面跑去,一路上地面在不停颤抖,不时有灰土飞起砸在他的脑袋上。他忍不住看向夜谰与老蛟交手的方向,却只看见一片红云中电闪雷鸣,飞沙走石,烟尘乱舞,形成了数道旋风来回乱撞。

他看得心里慌得很,加快步伐扎进几座还留了些残垣的偏院,细细嗅着地上的气味,隐约能嗅见点连枫游的气息,但也被混杂的血腥味给遮掩了。

“我感知不到他了,他会不会已经……”蜉迟疑道。

“不会,那贼蛇命硬得很。”赫辛夷这般说着,却克制不住地六神无主起来。

蜉思索片刻后又道:“你身上有没有他带过的物件?沾染了他的气味的那种。”

“怎么会有。”赫辛夷说罢,突然想到了什么,化作人形用爪子扎入自己的心口。血液登时淌了下来,滴在地上成黑红色。蛇毒还没完全消除,依旧令他浑身酸痛。

“这蛇毒行不行?也算有他的气味吧?”赫辛夷期待地问道。

蜉微微颔首:“我试试吧。”然后跪下用手指沾了血,在地上画出一个小巧的法阵,默念了几句咒语。法阵很快便起了反应,阵眼中心的血液攸地凝结成水滴状,缓缓向前移动着。

蜉将那血滴小心地点在指尖上,抬手指向某个不起眼的小土仓:“去哪里看看!”

赫辛夷立刻跑了过去,推开仓门,里头却空无一物,只在地上盖了薄薄一层杂草。他不死心,将草踢开查探着地面,惊觉地面上覆盖着大片大片的血迹,还有一些划痕,看上去像是爪子挠出来的。

“会不会有暗道?”赫辛夷焦急地问向蜉,蜉却身形踉跄,虚弱地跌坐在地上低声道:“我不行了,妖力一直恢复不了。”

“你快歇息吧,我来找!”赫辛夷不敢耽搁,趴在地上嗅来嗅去,不断地敲打着,试图找到暗道入口。

敲着敲着,他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哒哒声,像是硬物戳在石壁上的声音。他连忙将耳朵贴在地上使劲听着,果真在某块砖底下听见了一丝回音。

“连枫游!”他克制不住地喊了出来,聚集妖力一拳砸在地面上。岂料他这用了八成内力的拳头竟没能将地面砸出一丝缝隙,反被一股奇怪的力量震碎了手骨,汩汩地流出了血。

“不对劲……从一开始就不对劲!”蜉突然打了个寒战,将血滴放在地上观察了一阵,颤抖地说道:“糟了,那老东西设了圈套!”

话音刚落,远处骤然传来一阵炸响,整个世间瞬间变成了在狂浪中颠簸的木船,剧烈地摇晃着。蜉与赫辛夷被颠得飞了起来,撞在房梁上又落回地面,站不起来,也看不清东西。胸口如同被砸了一记重拳,五脏六腑钝疼无比。

紧接着,那块有端倪的地砖底下,忽然透出一道绿色的光柱,光芒在空中形成一个圈环,呈现出一个透明的罩子寸寸盖了下来。罩子落地后迅速膨大,很快便大到看不见边缘,将整座本家都笼罩了进去。

赫辛夷飞身接住快要昏迷的蜉,爪子狠命抠进地里稳住身形。蜉攒着最后一口气说道:“这里被埋了法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鬼霾阵”。老蛟要打开鬼蜮,让阴鬼吞噬主公的力量!你……快去找阵眼!”说罢晕了过去。

赫辛夷头皮发麻,将缩回虫形的蜉放在自己的头顶上,念咒稳固她的魂魄,然后转身看向光柱射出的地方。那块砖正微微摇晃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使力。他犹豫再三,终于一咬牙将爪尖沿着砖石的边缝抠了进去,然后使劲往上一掀。

他的指甲顿时飞了出去,本就骨折的手臂这下碎了个彻底。然而与此同时,青石砖底下露出一妖,披头散发,双眼圆瞪,赤着上身,前胸上画满了红色的符文,双手高举着,指尖血肉模糊。

“连枫游!”赫辛夷惊叫出声,忙搂着他的腰身,将他拽出地底。连枫游大喘着粗气,靠在他怀里不停颤抖。赫辛夷笨拙地解开外袍将他包好,慌乱地用手抹去他脸上的血泪,捧着他的面颊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主公呢?”连枫游喘了半天终于能说成句,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主公跟老蛟交手了,你能起来吗?”赫辛夷想把他抱起来,可惜右臂已断完全用不上力。

谁知连枫游竟一把推开了他,低吼道:“快点!杀了我!立刻!”

赫辛夷怔住,眼见得连枫游伸手掏向自己的心口,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抓住他的胳膊咆哮道:“你疯了吗!”

“我就是阵眼!阴魅体是连接鬼蜮的最好的钥匙!”连枫游近乎哭嚎地栽倒在地,不停用手抓挠自己的肌肤:“我太蠢了……功亏一篑,功亏一篑!我没法杀了自己,你快点杀了我!”

“你……在胡说什么……”赫辛夷无措地摸向他的头发。这时房梁突然断裂砸了下来,他来不及多想,一个翻身压了上去,将其紧紧护住。

二妖堆叠在一起,被杂乱的木头压得结结实实。赫辛夷晕头转向,搂着身下的连枫游,蓦地回想起那日的荒唐。他到底不得不承认,自己舍不得这条臭蛇,很舍不得。

“没事,会有办法的……你让我想想……”赫辛夷自欺欺人地嘀咕着,用脸蹭去他眼角的泪痕。

连枫游瞬间安静了下来,环在赫辛夷脖子上的手一寸寸松开,小声问道:“赫辛夷,你恨我吗?”

“我不恨你。”赫辛夷撑着地面想起来,手用不上力又砸了回来,贴着他的耳朵说道:“等事情了了,你要陪我找个蒲公英多的地方……”

“你还记得呢。”连枫游突然笑了,不似以往的假笑,而是笑得几分稚嫩:“你爹爹的狼皮让我转移到王宫后山竹林里了,埋在一棵紫红色的竹子底下。我娘的发簪在他附近,你找找,把他们都埋到禾宝谷里,那里蒲公英很多……隔得远点,我娘害羞。”

话音落下,他忽然变成了银蛇,轻巧地钻出了赫辛夷的臂弯。赫辛夷大惊,使劲拱着压在身上的木梁,然而他头顶上的蜉轻飘飘地掉了下来,正掉在他下巴底下,生死不知。

他便不敢用力了,生怕一个闪失把这柔弱的小虫害死,只能眼巴巴地透过木板缝隙看向连枫游。银蛇站在他眼前吐了吐信子,似是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地爬走了。

夜谰与老蛟交手了不知多少个回合,越战妖力越旺盛,丝毫没有疲倦。然而伴随着“鬼霾阵”的启动,一股恐怖的阴煞之力自地底涌出,瞬间乱了他的气息。

他闪神的功夫,被老蛟正中腹部,坠落在地翻滚了许久才停下来,咳出一大口血,咬紧牙关站了起来,却被无数从地下伸出的鬼手抓住了双腿,怎么挣脱都于事无补。这些鬼手如同吸血的水蛭,抽取着他的力量,任他用刀砍,用火烧,不但没起作用,反倒令鬼手越来越多。

老蛟从空中落下,仿佛巍峨的山脉停在他眼前,沉声道:“夜谰,这滋味不好受吧?老夫当初夺鬼塔失败的时候,比这痛苦多了。”

“那是你咎由自取!”夜谰不甘示弱,用尽全力向前走去,拖拽着满地的鬼手移动了半步,妖力结成的长刀发出一阵嗡鸣。

老蛟的眼底顿时掠过一丝惊愕,忍不住向后缩了一下:“心中有鬼,就会被鬼缠上。夜谰……你心中的鬼是谁?”

“老子杀了无数妖,从来不怕鬼!”夜谰冷笑,加大步子一点点逼近老蛟。他知道,老蛟的力量已经透支了,只要不败在“鬼霾阵”上,老蛟不是他的对手!

岂料老蛟又道:“真的没有吗?夜谰……你难道不对你的生母,感到愧疚吗?”

夜谰一怔,眼前掠过白杞那张惨白的笑脸,心里咯噔一声。

鬼手立刻嗅到了他内心的动摇,力量徒然增大,由小腿蔓延到了他的腹部。夜谰忙回过神来,双手撕扯着鬼手,却被顺势缠住了手臂,长刀落下,没入泥土没了踪影。

老蛟哈哈大笑,张开巨口向他咬来。夜谰愤怒地将妖力聚集在丹海,打算鱼死网破。

岂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绿光突然从侧面飞了过来。血迹斑斑的银蛇周身缠绕着绿色的符文,宛如箭矢,孤注一掷地撞向老蛟的眼眸。老蛟吃痛,下意识地长啸着抬起前爪,猛地拍向银蛇。

细小的银蛇被压在地上,密密匝匝的鬼手刹时吞噬了他。绿色的光芒凝滞了一瞬,慢慢暗淡了,像极了脆弱的树枝,折断后没入了泥土…………

☆、【异瞳】

林中狂风乱作,天空笼罩着乌青色的云,森冷的雨一刻未停,光影在纷飞的落叶间来回闪现,不断躲避着道道凌空劈下的紫电。

程雪疾飞速穿梭着,已然精疲力尽,雪白的皮毛血迹斑斑。他一刻都不敢停,因为一旦停下,白巫族长的阵法就会追上来束缚住他。而这森林上空又被结界给罩住了,他避无可避,只能踩着半虚半实的结界壁不停奔跑。

“跑来跑去有意义吗!还是乖乖听话,免得受苦!”白巫族长说着,加大力量用阵法捕捉程雪疾。奈何这猫的速度快到难以用肉眼捕捉,而契约了蛇怪后,他的力量被分散了许多,阵法之力不比以往,只能在一定范围内展开攻势。

程雪疾没有搭腔,目不转睛地看向他。他的双眸成了异色,周遭在他的视线里变得有些奇怪。所有东西的外形都成了半透明的影子,里头包着颜色与形状不一的光。树木是淡灰色,大地是蛛网状的脉络,而白巫族长则是人形的光网,丹海部位摇曳着一团紫色的光球,四肢与头颅被蓝色的网所覆盖。

一开始,他不知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是什么,还以为是幻觉。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觉眼前这些五颜六色的光实乃灵脉。树木灵力低微,呈现出灰色的光团,大地中蕴含着无数灵脉,所以是蛛网状的。至于白巫族长……

“其余部位都是蓝色的,只有丹海是紫色……?”程雪疾蹙眉,敏锐地意识到其中暗藏玄机。于是他开始一边奔跑,一边观察着白巫族长的灵力运转。很快便挖掘出了一个秘密——

白巫族长丹海中的力量,与周身的不是一体的。在进攻时,他会刻意避免动用丹海中的力量,使得四肢的动作更加迅速。

“小猫,你难道不担心夜谰吗?”白巫族长心生一计,絮叨了起来:“老夫能感知到,他已经和老蛟交手了,状态不是很好。”

程雪疾一怔,险些被阵法勾住脚踝,忙压下担忧继续奔跑。他偷偷缩小了路线范围,一点点接近处于阵眼中的白巫族长。

白巫族长察觉到他心思动摇,又道:“老蛟已修炼千年,手段阴险狠辣,纵使夜谰再强大,也敌不过他。偏偏他还跟你这半妖结了血契,是丁点的忙都帮不上。若他跟大妖结为夫妻,共享运途,哪儿会落得今日!”

这倒是戳到了程雪疾的痛处,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因为他的注意力迅速被后一句的“夫妻”二字给吸引走了,脑海里止不住自动播放起了某些不太雅观的场景,登时脸上发烧,扑过去冲他就是一爪子:“闭嘴!你这不知廉耻的糟老头子!”

……?白蘇被骂得有点发懵,旋身避过后腰间突然一沉,低头一看发觉自己被长长的猫尾给捆住了,倒拔起来砸在了地上。力道倒不是很大,但足以乱了他的阵法,罩在空中的屏障瞬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程雪疾瞅准时机,冲他猛地喷出一口妖火,被其轻而易举地用灵力挡住后,自知不是对手,便把他往外一甩,掉头就跑。那缝隙近在眼前,只要逃离这里,他便可以回西境搬救兵。

谁知就在他撞破屏障的一瞬间,在不远处病恹恹地趴了许久的蛇怪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住了他的小腿,然后如藤蔓般缠了上来。程雪疾登时从空中坠落,在地上不停翻滚试图摆脱蛇怪,却被越缠越紧,直至骨头断裂。

“你这该死的下贱胚子!”白蘇破口大骂,全然不似往日里装出来的慈祥老翁,反倒像极了村野泼妇。

他扬手一挥,脚下登时生出灵力结成的白色绳索,缠住了程雪疾的双脚,稍一用力,拖拽着他与蛇怪一起向里移来。眼见得就要将他挪回法阵,程雪疾突然缩成了巴掌大小的小猫,打蛇怪的腹部溜了出去,然后跳起来冲它的面颊喷了口火焰。

蛇怪登时尖叫起来,声音之凄厉简直能刺穿耳朵。白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一哆嗦,等回过神来时,程雪疾已经跑没了影儿。

“废物!”他恼羞成怒,一巴掌打在蛇妖的头颅上,却听得蛇怪忽然说起了人话,声调古怪的重复着:“我的脸……我的脸……”

“你这丑八怪!还顾得上脸?!快给我追!”他纵身骑在蛇怪身上,驱使她向前走。

岂料蛇怪不但不走,还嚎啕大哭起来:“他最喜欢我的脸……最喜欢我……”

“废物!你真是废物!老夫为什么要跟你结了契约!”白蘇恨得牙根痒痒,一手覆在蛇怪的头上,念起了咒语。他的掌心升起一团火焰,将蛇怪的额头烧出道道白烟。蛇怪登时痛苦地尖叫不止,但须臾后便安静了下来,神情呆滞地匍匐在地上顿了顿,带着他嗖地窜了出去。

程雪疾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奔跑,却还是被身后的蛇怪越追越近。这时,前方忽然出现一处断崖,他没有停歇,一跃而起,脚下生出丛丛云雾,飞了起来。

然而白蘇扔出的绳索也同时拴住了他的后脚。程雪疾被封印了力量,无奈摔下悬崖,在空中翻过身来试图以四肢着地,却被蛇怪咬住了腰部。

蛇毒刹时染黑了他的爪子,白蘇面容狰狞地向他伸出手。他狠了狠心,猛地咬向自己的爪子,竟将其直接咬断,逃出了白蘇的绳索,然后冲蛇怪的眼睛吐出一大口毒血。

蛇怪被自己的毒伤了双眼,惨叫着失去平衡,往崖底坠去。白蘇大惊失色,连忙跳起来脱离了蛇怪。哪曾想这误事的蛇一甩尾巴,抽到了他的脸上,把他打得眼冒金星,一同摔了下去。

山谷中回荡着震天的闷响,巨大的蛇妖压在白蘇身上,躺在谷底浑身哆嗦着。白蘇有修为护体,并无大碍,但也被压得动弹不得,咆哮着推搡蛇怪,同时看向在不远处挣扎着要站起来的小猫,气急败坏地朝他射出紫电。

小猫被打飞得高高弹起,又重重落下,飞出去数丈远。他的皮毛被烧焦了一大口,断爪处流淌着黑血,却还是执拗地以头拱地,站了起来。

又是一道紫电射来,他向左跳去,那闪电却拐了个弯到底击中了他的肚子。刚被蛇怪啃了一口的肚子在这两次击打下,穿了个血窟窿。他滚了出去,身下是一长条血迹,最后躺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

“夜谰……”程雪疾意识模糊,心里有点委屈,也有点不甘心。这世界上讨厌的家伙有很多,白蘇算是最讨厌的那个。明明是夜谰的亲外公,却一心想害他,还装作亲昵的样子骗他。夜谰最贪情,这成了他的软肋。白蘇这老家伙利用一个情字,将其玩弄于鼓掌,真是恶心。

也不知是不是摔坏了脑袋,他又杂七乱八地想了一阵,直到从余光里看见白蘇打蛇怪身子底下爬出,裹着杀意向他走来,才再度燃起了浓烈的求生欲。他不想死在这里,至少让他看见夜谰平安无事才行。

“小东西,你倒是命硬。”白蘇冷笑,向后一勾手,以契约之力命令蛇怪过来:“老夫本想抓个活的,然而你惹怒老夫了!现在老夫现在只想要你的魂魄,足够逼夜谰就范了!你的下贱身子就让这蛇怪吃掉吧!”

蛇怪吐着长信,停在程雪疾面前张开了血盆大口,缓缓低下头咬向他的脑袋。娇小的白猫甚至不够它獠牙间的距离,一口吞下绰绰有余。然而当它的獠牙没入程雪疾脖颈的一瞬间,忽然对上了那对琉璃般的异色瞳,空洞的双眼攸地泛起了波澜。

程雪疾趁机一点点弓起身子,避开了它的嘴巴。忽然,他看见一个人影自蛇怪的头颅处飞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若隐若现。那人看不清五官,但身形像是位女子,长袖遮面,似在哭泣。

程雪疾莫名觉得这女人有点眼熟,仔细一想,之前他被蛇怪拖入洞窟时所看到的树下美人的身段,像极了眼前的女子。便克制不住地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哭?”

“我苦命的孩儿……”女子悲戚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令他又看见了另一道幻影。那是位男童,正立于女子身侧,梳着朝天髻,年岁不大,紧紧攥着女子的手。

“你在做什么!老夫让你吃了他!”白蘇不知发生了什么,抬腿踹了蛇妖一脚。

蛇妖无动于衷,拉着男孩的手不停哭泣。程雪疾仔细端详着男童,总觉得这孩子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将记忆里的小孩过筛了一遍,并没有相似的。倒是想起了另外一条蛇,便小声嘀咕道:

“连枫游?”

蛇怪的哭诉声戛然而止,定定地看着他。就在白蘇踹它第二脚的时候,它忽然弯下身咬住了程雪疾,却没有吞下去,而是衔着他飞了起来,无视契约之力,瞬间消失于天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作者获得成就:

薛定谔

☆、【复仇】

曾几何时,北境没有像如今这般荒凉。在临近中部的地方,有一条蜿蜒的河流,两岸森林郁郁苍苍,小兽在林中嬉戏,安和且平静。

蛇族是栖居在这个地带的最大的妖族,不喜与外族打交道,安安稳稳地生息繁衍,甚至效仿人族沿着河流种了些桑田,男耕女织,自给自足。

此举在旁族眼中自然不入流。要知道,妖界尚武,强大才是立足的根本。蛇族空有个好底子,却不思进取,难免会令妖笑话,尤其以蛟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