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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当然要甜蜜蜜啦!晚上还有一章,下午6点以后吧,写完就发。啵唧啵唧宝贝们。

第99章当然要甜蜜蜜啦!晚上还有一章,下午6点以后吧,写完就发。啵唧啵唧宝贝们。
100、100

阿诺因很少起得这么晚, 按照习惯来讲,他应该真的能感觉到清晨丝丝沁凉的微光才对,但睁开眼时, 除了浅浅的雨声之外,明显地察觉到了时间的推移。

他被抱得很紧, 整个人都窝在凯奥斯的怀里。男人灰白的发丝垂落下来, 在阿诺因抬手拨动发梢时, 那截色泽近乎流动的发丝像是活得一样, 轻轻地卷住他的手。

阿诺因愣了一下, 抬起眼眸,正对上凯的注视,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动作很像是在挑逗对方, 于是收敛地缩了回去:“早安。”

嗓子有点不舒服。他说了句话才发现。

这点不舒服也许是源于人类的脆弱, 也许是源于凯奥斯对于跟人类交合的认知障碍和探索步骤, 总之——他们两个都有责任。阿诺因虽然知道他是一个怪东西, 但这个这种强烈的归类感、异类感, 还是在昨天的那个时候, 才那么清晰的认识到。

到了最后,他都有点想不起正常的方式应该是怎么样的了。凯奥斯的爱好也非常简单, 就是拥有他、填满他, 最后再给面子的模拟一下人类的爱好, 差不多就是这个过程,可这个过程说来简单, 阿诺因几次都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他能活下来真靠邪神大人手下留情……不, 触手下留情。阿诺因漫无目的地这么想着,他凑过去蹭了蹭凯,跟对方认认真真地对视了一会儿, 才通过学院的生理知识普及,想起问一句:“你有没有把什么液体……留在我身体里?”

这句话其实是非常突破尺度的,但阿诺因经历了昨晚的风雨摧残之后,突然就悟透了——有时候直接询问和坦诚,直接说,总比让小触手们猜测更好,因为那群没脑子的好色触手,什么地方都会尝试着钻一钻的,非要弄哭他不可。

凯奥斯也跟着思索了一下:“没有。”

“真的吗?”阿诺因的记忆不是很清醒,他嗓子还是有点不舒服,想要坐起来去拿杯水,结果刚动一动就疼得厉害,腿筋都抻麻了,难受得像是跟什么恐怖生物打了一架似的——床上打架也算。

一条小触手识趣地卷起水杯递给阿诺。

阿诺因喝了一点水,稍微滋润了一下干涸的喉咙,他难得颓废、很是慵懒地又躺了回去,望着房间的天花板,听到凯奥斯有点迟疑地重复了一遍:“……应该没有。”

那就是没有了,主要是对方太湿乎乎的了,让阿诺因总觉得有点泡在水里的错觉,恰好蛇尾——这条前期不予配合、后期粘腻缠人的蛇尾,也同样湿了吧唧的,要不是鳞片被撸红了,这条暴露他全部心思的尾巴可能还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两个人——勉强算是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雨,秋日的雨有一种断续绵延、悠长不断的感觉,伴随着并不明亮的光线,这间房间似乎跟世界、跟其他的所有都隔绝了一样。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阿诺因才道:“凯奥斯,可以告诉我你的职权吗?”

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他就是忽然想问了,在这个极为静谧、极为宁静的时候,他前所未有的安定平和,拥有这种静默而绵长的稳定感,是一种奢侈的幸运。

“黑暗,阴影,混沌……一切事物的反面,叛乱。”凯奥斯停了一下,记忆力很差地回想着自己目前的职权,“……还有些很微小的方面。”

“你是很厉害的神明?”

“邪神。”对方纠正。

“这么严格啊。”阿诺因笑了一下,但笑声又让他觉得嗓子有点疼,他靠近对方的怀抱里,离题万里地提醒道,“好痛啊,我昨晚有说很多话么。”

“话没说很多,但是……”凯奥斯适时停顿了一下。

但是说了很多听不出来是一句话的东西,而且他有一阵子是被小触手非礼的,根本没能说出来话。

“别人都有一个称呼。”阿诺因选择听而不闻、假装听不懂就不会觉得脸红,看似严肃地跟凯探讨起了神话生物的问题,“比如光明与永恒之神,海洋之母,梦之女神……你有吗?”

“混沌。”

“……就这么长?”

凯奥斯点点头。

阿诺因摩挲了一下手指,他思索的时候会有一点像这样的习惯性动作,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句:为什么听起来也不是很厉害的样子?

亲爱的小怪物被那群以信仰稳固自身的神祇们误导了,他以为尊名和称呼越长、职权范围越广,就代表了神明的层次和等级。但凯奥斯的实力明显超出想象,阿诺因不得不重新判断这件事。

“这个职权,怎么好像很熟悉。”阿诺因一边想着,记忆里倏地电光石火地闪过了些什么。

他想起那个充满淡淡香气的列车里,身旁的骑士先生和对面的牧师大人,他探索神话生物时翻开的书册,在一个角落里找到的简短描绘……

“你吟诵过我的尊名。”凯奥斯心平气和地道。

按照神的基本法来说,信徒吟诵过尊名,在某种意义上哪怕不交付信仰,也是对这位神明有好感的。所以阿诺因这么问时,对于凯奥斯来讲,大概就约等于“我忘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点”了,有这么——这么——严重。还好凯是一个成熟的、脾气好的邪神,否则他现在已经在变成一滩液体包裹住小信徒,恐吓对方一定要想起来了。

阿诺因呆了一下,在这个提醒之下他很快想了起来,幡然醒悟道:“那本书上面说的是你?”

凯奥斯微微颔首,露出一种等待信徒赞美他的神情,但阿诺因一时没有理解到,茫然地喃喃着:“你的尊名也好短……”

凯奥斯:“……”

“光明与永恒之神的尊名就很长,几乎整个圣典里都在描述祂的职权范围……”

男人慢慢地起身,灰白无波的眼眸盯住了阿诺,床的影子里探出密密麻麻的触手头,它们小声地、咕叽咕叽地交流着。

“这样隐秘的神明几乎没有信徒的,怪不得你需要这么频繁地更换身躯……我在书上看到海洋之母豢养了一群海底巨兽作为眷者,那么……”

他嫌弃我了。凯奥斯静静地想。

他不仅嫌弃我了,还嫌弃我需要更换躯壳才能留在他身边。他还那么了解别的神,哪怕海洋之母只是一个次神,拉瑟福德有着千万上亿的信众,是个不忠贞的、任人信仰的神祇。

这些话语在凯奥斯的脑子里滚过,也在每一条的小触手的脑子里咕噜咕噜地滚过。

邪神大人的情绪受到了严重干扰,这是他学习人类行为、模拟人类思想以来,受到的最严峻、最可怕的重创,特别是他目前还在嫉妒之魔乌诺德斯的壳子里,更是侧面地被“嫉妒”影响到,本来就难以理解的思维更加脱缰。

祂的信徒,祂唯一的、让祂格外厚爱的信徒,祂钟爱的小怪物、万中无一的珍藏品,竟然在自己的守护之下夸别的神祇,人类真是贪婪十足、欲壑难填的生物,而阿诺……阿诺……

凯奥斯沉默地凝视着他,对人类这个成熟的种族批判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把批判的名目移到阿诺因的身上来。小触手们蔫蔫地趴在床上,也有些格外暴躁地在撞墙。

阿诺因本来跟凯聊神话生物聊得好好的,蓦然发现有一条小触手肉眼可见地暴躁撞墙,他停住交流,试图以正常人的思维理解,轻轻地问:“怎么了?”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凯没有怎么说话。

凯奥斯低下头,他的手摩挲着青年纤细白皙的脖颈,指腹顺着上面的血管蔓延到骨骼上,他的手向来温暖,这时候却有些不对劲,阿诺因听见他说:“但是我只需要你。”

这句话只说了一半,祂的意思是,不需要那么多信徒,祂只需要你一个人。

随后,对方从正面抱住了他,体型差距依旧存在。男人将他完全拥抱进了怀中,低头咬了一下他的脖颈——有点疼,渗出血来了。

阿诺因轻轻地嘶了一声,听到牙齿扯动伤口、探寻进血肉里时对方压抑而沉郁的呼吸声,那是一种某种瘾、某种欲求被满足了一点点的声音,然后周围原本消停的小触手都缠绕过来了,它们勾住阿诺因的手腕,将阿诺因带回那个让人心动过速、又让人接近崩溃的夜晚里。

“咦,等一下……凯……唔,唔呜……”

无论是因为什么而闹别扭,但是,我亲爱的凯,堵嘴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阿诺因眨了眨眼,睫毛上挂着一点因为呛了一下泛出来的泪,一边看着对方一边格外委屈地想着。

————

三日后。

梅尔维尔一边盛汤,一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独自挑选任务地点的阿诺爹地,他那天听墙角听了一夜,觉得虽然激烈但是好在没有出事,也就没想到还有第二天早上那一场,他对于之后的化学反应百思不得其解,今天终于实在忍受不了家里的低气压,凑过去推了推凯奥斯的胳膊,偏头小声问:“阿诺爹地为什么不理我们。”

凯奥斯放下削苹果的刀,没说话。

“以阿诺爹地对你的盲目爱慕滤镜,他居然还能跟你……吵架?是吵架吗?”

凯奥斯摇了摇头,应该不符合人类定义上的吵架。

“怄气吗?是在怄气?你们做了什么啊?”

“就只是做了。”

“做了什么要说清楚啊,做了……”梅尔维尔话语一顿,头皮发麻地重新理解了一下这句话,在看到阿诺因视线投过来时,简直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连忙低头喝汤。

等到阿诺爹地的视线收回,小恶魔才着急地甩了甩尾巴:“还有呢?阿诺爹地总不会因为这个不原谅你吧——”

凯奥斯沉默了好久,认真地把手上的苹果切成块,道:“种族隔阂。”

“……种族隔阂?”

“生命形态的隔阂。”

“生命形态……的隔阂?”梅尔维尔难以理解地重复。

“他要是是个神话生物……”凯奥斯道,“不,我要是个人类就好了。”

梅尔维尔虽然不明白,但是在听过这几句话之后,可以说是大受震撼。就在小恶魔连安慰都不知道怎么安慰的时候,阿诺因从列出的几个地点上抬起头,轻声通知道:“混乱地区的学院任务报酬很高,而且也最需要人手,我明天就会启程离开阿林雅,尽量减少战乱和纷争、以及人员伤亡。”

对面的父子没说话,他们都有点谨慎。

就当阿诺因再次低头时,梅尔维尔突然问道:“我可以去吗?”

“不可以。”

“那凯奥斯爹地可以去吗?”这次更大声。

阿诺因抬起眼眸,瞥了小恶魔一眼,小家伙顿时浑身发寒地降低存在感,他又看了看凯,见到邪神大人削好苹果,给他递了过来。

……难道是贿赂吗?

阿诺因其实并不生气,他只是真的受不了凯奥斯在那种时候再任性了,他一定会死掉的,一定会的。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和身心健康,也要让邪神大人明白人类的结构、哪怕是改造过后的人类结构,也绝对不是可以随便承载他的强度。

在经过这三日的反复思考之后,阿诺因也“品”出来对方容易被击中到的点了,他的守护神滤镜再次发挥作用,甚至特别微妙、特别难以理解地觉得祂这种类似于吃醋的感觉莫名可爱——真的需要治治脑子了,病得不轻。

“我要去。”凯奥斯道,“我不想离开你。”

阿诺因尝了一口苹果,然后慢吞吞地喝水,作出认真思考的假象。

“我不能离开你。”他更改了用词,字句清晰地认真道,“我爱你。”

“噗……咳咳咳……”

阿诺因一口水喷出来,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示爱呛死,他完全绷不住了,一边咳嗽一边耳根泛红,完全没法自控地心脏狂跳,脑海里分成了两个极端,一边正在指责凯奥斯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一边正在怒骂自己这个连他一句表白都听得身心滚烫的没出息样子。

就在凯奥斯扶住阿诺,温和近乎体贴地给他顺气的时候,梅尔维尔无语地望了望天花板,不知道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让魔受不了的情侣,然后又低下头,作为老是看家的成熟小恶魔,将精力完全放在了吃饭上。

人类的饭真的好好吃,吸溜。嗯……等一等,自己降临下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梅尔:可恶的情侣。

101、101

这次阿诺因选择的地点, 其实不是一个安全的所在。

虽然不安全,但那个地方是一个故地,那就是迷曲之都周边的星光小镇。这座小镇并没有遭到黑暗生物或魔物的侵犯, 迷曲黑暗森林的狂暴魔物也没有特别地影响到他,是由于流民迁徙、外来人员跟当地发生冲突, 再加上粮食紧缺, 拥有这部分领地的贵族又跟奥兰王国的另一些高级人员出现了关系破裂的问题……种种强压之下, 这里已经变成了难以管束的纷争地区。

巫城的救助活动从始至终都一直存在着, 只不过很难辐射到这里, 所以阿诺因在见到巫城将星光小镇也纳入任务范围时,由衷地感觉到了一阵不可思议,而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任务内容——清理所有屠杀平民、抢劫财物的帮派。

这是标准地以暴制暴, 只不过对于这样遥远的一个地方, 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和缓、更怀柔的方式来解决混乱。这样的任务目的和描述, 阿诺因看了一眼, 就知道是战院或者死灵学院通过的——在某些时候, 做出决策后就要相信这个决策的效果, 不能瞻前顾后。

于是,在经过一段熟悉的旅程之后, 阿诺因穿着黑色的小礼服, 几乎没有做过多的掩饰, 黑发红眸就随意地露在外面,很自然地回到了这座小镇上。

这座小镇上的酒馆原本是工人们、冒险者的栖息地, 路过那座招牌破旧无人看管的草药商店后, 以前不起眼的酒馆外挂着类人生物的头骨、粗糙的尖牙项链,还有被锁链拴在外面的弱小奴隶。

这已非一个文明之地的景色。阿诺因迈进酒馆门口后,喧闹沸腾的交流声和吵闹声几乎掀翻房顶, 粗犷野蛮的人们看了过来,他们的目光霎时凝住,露出一种似贪婪、又似怀疑的目光。

一时的美色最易让人冲昏头脑,如果不是这个黑发青年的姿态过于随意、而又整洁体面得不像常态,他们恐怕早就为了占有一份乱地蔷薇而大打出手。世上总不缺这些愿意今日生明日死的人。

这是什么人?

星光镇上还有未被驱逐尽的贵族停留?还是这是哪个组织的小少爷?

“酒鬼”们眯着眼望向他时,在阿诺因的身后,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紧随着出现,他皮肤上泛着的金属光芒纹路近乎让人质疑他的身份,男人看上去跟美丽的黑发青年不同,他充满了严峻冷酷的气息,具有强烈的威胁感。

很多蠢蠢欲动的劣质货色们遏制住了上前调戏阿诺因的想法,在纷乱地区,男性和女性的区别有时候不是很大,不会妨碍那些贪婪的觊觎。

“小可爱,你成年了吗?”酒馆的老板娘大概四十岁左右,她的眼神迷离,像是处在一种微醺的状态,“就算是带着你的男人来,未成年想要喝酒也是——”

“不允许吗?”

“不,是双倍价钱。”老板娘道,“要喝点什么?”

“血色黎明。给他一杯柠檬汁。”

老板娘很意外地看了看明显更成熟、也更有战士气质的凯奥斯,见他竟然真的没有异议:“你真是让我大吃一惊,他对你的宠爱有些过了头。”

“他对酒没有兴趣。”他对人类的食物都不太感兴趣,凯奥斯倦于模拟味觉,尽管他其实可以做到。像梅尔维尔,就是一副被人类食物吸引,给深渊恶魔丢脸的样子。

老板娘道:“真不错,这真是我听过的本年度最好笑的对话。星光镇新的访客,一对怪咖……漂亮朋友,你不会是来这里旅游度假的吧?”

“我是来杀人的。”

“来……”老板娘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整理了一下包头的头巾,脸上的皱纹都在笑意停止后回归原位。

四面八方的、或是装作喝酒聊天、或是虎视眈眈的酒鬼们盯着他,既感觉到滑稽,又从内心中诞生一股深沉的不安。

“你是来杀谁的?”

“谁做的坏事多,我就是来杀谁的。”

她笑出了声,目光却透露出一种警惕的味道:“正义的天使?”

“不,”阿诺因屈指弹了一下杯壁,“正义的刽子手。”

“就算我可以为任何人提供情报,但这都是有条件、有代价的。”

“多少钱,你可以开个价。”

女人本想跟以前一样报价,但她脑海中突然电光石火地闪过一丝奇妙的警醒,她在柠檬水放了过多的碎冰,这样的警醒救了她:“代价是——”

阿诺因侧耳聆听。

“你不能对我动手。”

黑发青年怔了一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手背支在下颔上:“这是一个分量很重的代价吗?”

“不是,相信我。”老板娘道,“了解到其他人都做了什么之后,你会觉得我简直是一个善良的化身,我的漂亮朋友。”

她把柠檬水给了凯奥斯,而凯也平静正常地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凉得直钻天灵盖,但他没什么反应,放了回去。

“好的,希望今晚我就能拥有一个猎杀名单……不,正义刽子手的裁决名单。”阿诺因道,“最好是杀掉一个,其他人能哄然而散从此以后做个良民的。”

“那恐怕很难。”对方道,“不如让你的男人将他们收入麾下。我觉得他有这份实力。”

“即使你没有看走眼,但我希望你看我的时候,也觉得我有这份实力。”阿诺因小小地抱怨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向凯奥斯,凯也明显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男人低下头,凑过来亲住他的嘴唇,缱绻又温和地舔了舔唇瓣,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分开。

阿诺因怔愣地回了两秒神,他拉住对方低声道:“你是不是又学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在你们的字典里,跟说过‘我爱你’的对象对视时,最好要亲吻对方。”凯奥斯慢条斯理地道,他甚至觉得自己融入了人类群体,“不是这样吗?”

正义的刽子手被爱情磨钝了刀,他的底气一下子弱下来,不知道该不该纠正对方,转而问:“这是什么样的字典?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恋爱宝典。”

————

这样一对狂妄而独具特色的同性情侣到来的消息,几乎席卷了整个星光镇。

但也有一些人认为这只是故弄玄虚而已,尽管他们的情报网络通达四方,但依旧没有将所谓的“正义”放在眼里。拥有四五个战士、聘请了一位骑士追随左右的男人,踩在昂贵柔软的地毯上,将每一条人命按照价格分门别类。

他大肆地敛财,除了有其他几个组织的针对让人烦忧以外,在迷曲之都周边,他简直就是一个无视任何法规和制度的王。

此刻,整个“王”在居住在自己奢侈的庄园里,他的那批货——其实是人,被肆意摆布的人口销往繁华之地,作为给他牟利的工具,他甚至还挑选了教廷私下里需要的纯洁少年少女,即便圣妮斯大教堂经历过一次换血和重创,但那依旧是背靠着圣廷的庞然大物,他需要用大量的财物打通,才能长久地在这个地方立足。在一切乱象结束之前,任何不让人知道的交易都是可以被允许的。

他仰躺在椅子上,还在大肆地嘲讽另外几个帮派的不够敏锐,一旁服侍着这个肥硕男人的少女则跪在他脚边扒葡萄,她的身上伤痕累累,尽管少女已经是一位宠姬,但从底层爬上来、暴虐残酷的男人,依旧会在弱小生命上发泄自己的施暴欲。

他的下属坐在一侧,实力不凡的战士跟随着他。

昏暗的星光洒向整个小镇的地面,乌云一重一重地压盖了过来。而在这群匪徒享乐的大厅外,露台的栏杆上,阿诺因在没有拉合上的落地窗帘之间望过去,手里抛飞一枚硬币。

“还没有看到我吗?”

在他身后的凯奥斯道:“人类总是无法快速注意到比自己更高级的生物。”

阿诺因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轻轻质疑:“你已经把我划分出人类的范围了?”

这听上去像是送分题,但又像个送命题。凯奥斯道:“阿诺就是阿诺。”

“……什么?”

“没什么。”这是神的描述,凯奥斯板着脸,面无表情地道,“你不懂。”

种族隔阂油然而生。阿诺因抬头看了一眼几乎被乌云遮蔽出所有星星的夜空,向高处抛飞硬币,这枚奥兰帝国的通货冰凉地落在他手中,阿诺因保持正反面不变地将它移动到两根手指的中间,借助里面明亮的烛光,看出落下来的背面是奥兰帝国的三公主,这位公主曾经是奥兰帝国的首席行刑官,她亲手处死过两任首相。

“看来这是命运的抉择。”

于是,在纸醉金迷而又罪恶满盈之处,一个不速之客从露台跨进了灯光映照之处。他黑发如墨,有一双鲜红的眼睛,此刻正如赴约的客人一样整理着领结,而在他的身后,追随始终的男人如同信守契约的骑士。

“晚上好。”阿诺因道,“打扰到你们了吗?”

“你是谁?你为什么闯进来?护卫——”

“不要慌张。”阿诺因耐心地安抚道,“因为再过几秒钟,你们又会重新享乐,在地狱里。”

战士们挡在了男人的身前,没少经历袭击、想要表现的下属也猛然起身,他们组成了重重的、向欲望上缴生命的壁障。而阿诺因目不斜视,看向正中央的那个人,在他警惕的脸上中只看到了杀意。

有更多的人围了过来。

阿诺因没有理会数量的增加,他慢悠悠地走了过去,手杖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响,就在那名战士准备冲锋按倒他时,黑发青年的身影出现在了人墙之后,出现在了组织首脑的身边。

他纤细的手指按住了男人的肩膀,声音带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有遗言吗?”

男人瞪大眼睛,似乎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他脑海中急速想说出贿赂和求饶的话语——这是一个超越正常人范围的魔鬼,只有跟魔鬼交易的恐怖人物才拥有让人毫无还手之力的诡技。

但他没有说出来。

因为纤细的手指边缘,如同一把崭新的、才开锋的刀,刀片锐利地滑过他的皮肤、血管、咽喉,直接铲断他的喉骨,让这颗同样肥硕的头颅滚落下去,喷溅出的血液直冲房顶。

而青年的身上却没有沾到一滴,他提前避开了血迹的污染,明明没有弄脏任何地方,但还是心理性厌恶地擦拭着手指,喃喃道:“有遗言,我也不想听。”

作者有话要说:  我滴阿诺!一会儿还有一章,应该能写完,暑假啦,冲冲冲!(挥舞小触手)

102、102(二更)

星光镇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当中。

准确来说, 是那些曾经威风凛凛的恶人陷入恐慌。黑发红眸的行刑者简直像是一把利刃,切开了腐烂溃败的伤口,在剧痛和流血当中, 一刀一刀地削出腐肉,将里面的蛆虫捏死。

但其他人的恐慌和震动, 却丝毫没有阻拦住行刑者的脚步, 鲜血蔓延的半个月内, 星光镇的巨变让人难以置信。

阿诺因将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名划掉,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 看起来这样柔弱的手,竟能毫不犹豫地扭断脖颈、捏碎心脏,在羔羊的皮囊之下, 其实藏匿着一个残酷的怪物。

他将粗糙的草纸放在了桌子上, 此刻的酒馆里空无一人, 极度的寂静跟此前形成了格外鲜明的对照。阿诺因捧着酒杯浅浅地喝了一口, 同样的一杯柠檬水被送到面前, 停留在凯奥斯的面前。

而那位老板娘——她仍旧留在酒馆。成熟的女人又免费赠送了一杯酒水, 给面前这个包装仅供参考、外表与实际不符的漂亮朋友。

“晚上好,佐琳。”阿诺因已经得知了她的名字。

佐琳低着头算账, 她哼笑了一声, 道:“尊贵的行刑官大人, 血色的匕首揭穿天幕,善恶的审判终于到来, 罪恶的灵魂全部授首在你的刀刃之下。不仅给你的称号添油加醋, 连恐怖的歌谣都编出来了,人人自危。”

“自危什么?”

“他们怕自己做过坏事。”

佐琳说完,两人一齐笑了笑。老板娘道:“现在来喝酒的人都是行色匆匆, 但可怕的是,他们竟然都学会付钱了——我已经多久没有收到过酒钱了。”

“那以前是怎么交易的?”

“酒馆的后方不远就是乱葬岗。”

阿诺因看向她,若有所思地道:“这就是你做过的事?”

佐琳平静地注视着他,她很有可能在面对生死的一线,这一点,双方都很清楚。即便认识了半个月,但她也不能保证阿诺因就是会绝对信守承诺的行刑官。

“是的。”佐琳道,“一杯酒的价格,没有那么贵,不值得要人的命。”

“几杯酒你才会催债?”

“三杯。”她说,“我给过他们机会了。”

好一个我给过他们机会了。

阿诺因安静地喝着杯中的酒水,他可是积极付账的好公民……是指阿林雅的公民,不是奥兰帝国的。

冰块一点点地融化进酒液里,在沉默的饮酒声之后,佐琳一边擦杯子,一边询问道:“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庞大的组织和结构拥有你这样的人,你不会真是魔鬼——那也是乐于审判的魔鬼,派来的吧?”

阿诺因道:“我来自巫城。”

“巫城?”

“巫城,阿林雅。”他道,“巫师的故乡。”

在听到“巫师”这个单词之后,佐琳不由自主地松懈了手上的力道,因为这个单词在他们的耳朵里,其实跟恶魔的差别并不大。

“我不喜欢战争,但不得不承认,混乱时期是一种势力崛起的最好机会。”阿诺因道,“很快,我认为很快……巫城会进入大众的视野,涤清多年的污名,跟光明圣廷要回属于自己的那份荣光。”

随后,他站起身,再次认真地付清了本次的酒钱,然后看向凯奥斯,突然忐忑道:“柠檬水加糖要另收费吗?”

佐琳愣了一下,摇摇头。

“好的。”阿诺因松了口气,勤俭持家的小巫师带着恋人跟佐琳告别,同时半是幽默半是警醒地道:“三杯酒钱可不到杀人的分量。”

“当然,我知道。”佐琳道,“以后我会先试着打断他们的一条腿来催债的,这样总行了吗?行刑官大人?”

“希望我下次到来时,这里没有让人手痒的恶徒。”

“你下次还要来?”佐琳夸张地惊叹一声,“我觉得星光镇以后都会有十年的安宁了,特别是你的恐吓还留在这里……好吧好吧,正义的刽子手,我恨不得早点送走你,也不至于脊背发凉。”

“好的。”阿诺因非常具有同理心,他再次跟佐琳告别后,踏出了酒馆。

在行人的躲避和瞩目当中,这件学院任务其实已经算是完美地完成了。阿诺因计算着回去的车票和路程,脚步突然一顿。

两人此刻正停留在星光小镇与迷曲之都相通的地方。阿诺因望着四周繁茂的森林、和这条看起来走得人并不多的小路,他忽然道:“凯。”

“嗯?”

“路过这样有故事的地方而不前去看看,总归算是一种损失吧。”

凯奥斯的手按住他的肩膀,带着一种平静温和的力量。

“我没有不高兴……恰恰相反,我对迷曲之都、对圣妮斯大教堂,对眼下这个混乱得有些出了问题的圣廷,都非常感兴趣。”

“除了感兴趣呢。”

“……想见一个人。”阿诺因看着他道,“不知道见不见得到。”

————

迷曲之都,圣妮斯大教堂。

这里跟以前截然不同。曾经,教堂的牧师们穿着洁白的长袍穿梭、黑白长裙的修女常常停留着为信众解答疑惑。而此刻,这座神圣的大教堂却多是仓皇的信徒和流民。

城市的面貌不同,教堂的面貌自然也随之而改变。阿诺因整理了一下袖口,很平静淡然地进入了其中,他刻意降低存在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瞩目,在这样核心的地方,居然没有人认出净化录上有名的“099”,当然,在没有关注教廷消息的前提下,阿诺因也不太清楚自己音乐会之后在净化录上的排名。

他坐在了一位带着孩子的女性身边,她们看起来过得非常拮据,但祈祷的神情的确虔诚不可动摇。他向女性问道:“您好,请问怎么样才能见到大教堂的主教大人呢?”

女士愣了一下,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对方的样子,目光从那漆黑的发丝间滑过,脑补式地认为这是一个天生罪孽、但又同样虔诚的信徒,她十分怜悯地道:“很抱歉,孩子,我并不知道,但那边有一位修女,她叫苏蕾娅,你可以去询问她。”

孩子?阿诺因默默地向她道谢,然后很悄悄地问凯:“我看起来不像二十岁吗?”

“二十岁?”凯奥斯对人类的年纪没有概念,他只好说,“你长高了。”

“对,我长高了,我早就成年了。”阿诺因道,“为什么总是有人把我当成十六七岁。”

十六七岁……和二十岁……有什么差距吗?年龄无法计量的邪神大人深沉地思考着。

生命形态的隔阂再度无声降临,小触手们急速运转起来,纷纷依靠自己那点不是很够用的脑子替主思维来思考这件事。而阿诺因已经起身,前往女士所指引的地方,找到了一个默立的年轻修女。

苏蕾娅修女看上去有些疲惫,她太年轻了,而且才调到圣妮斯大教堂没多久,她不认识著名的“099”,更没能第一时间把净化录上面的描述跟眼前的人联系起来,她询问道:“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您好。”阿诺因礼貌道,“请问要怎样才能见到主教大人呢?我有些……重要的事。”

“非常抱歉,”苏蕾娅露出歉意的表情,“艾伯特主教暂时不接待信众,主教大人实在是很忙……”

艾伯特?

阿诺因愣了一下:“欧林主教呢?”

这次呆滞住的是苏蕾娅,她看着阿诺因喃喃道:“欧林主教早就被撤职了啊……你是……”

她目光一变,幡然醒悟,正当苏蕾娅神情恐慌地想要大喊时,眼前的鲜红双眼突然闪过一丝微弱的粉光,她的叫喊声封闭在唇间,露出被彻底被魅惑的痴迷之色。

阿诺因温柔地道:“欧林.博文,他还在这间教堂里吗?”

“他……他还在的,他在寂静之壁。”

寂静之壁,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阿诺因对教廷还算有些了解,从地点就听出了这位故人的落魄。他轻轻地问道:“可以带我去吗?”

“可……可以的。”

双方的实力差距过大,苏蕾娅根本没有反抗和挣扎的余地,她带着两人离开祈祷厅,顺着教廷长长的走廊、路过彩色的琉璃窗,这段漫长的路程大概走了有六七分钟,没有遇到其他神职人员,很顺利地来到了寂静之壁。

当苏蕾娅站在铁门前,对没有钥匙的锁束手无策时,魅惑人类的效用慢慢褪去。她迷茫地恢复了意识,那股狂热和盲目信任的感受渐渐消失,她抬起头,就被一道催眠术撞进眼睛里。

阿诺因扶住修女的肩膀,将苏蕾娅轻轻地放在了铁门的外面、一个较为隐蔽的拐角,以便让她不被途径路过的人看到。

他停在铁门面前,手指贴上厚重的锁,头都没抬地跟凯奥斯道:“借我一个触手。”

脚底的阴影里慢悠悠地探出一个触手,粘稠圆润。阿诺因面不改色地拎起小触手,把它放到门锁上:“腐蚀了它。”

工具触手的圆眼睛当即一蔫,然后委委屈屈的趴在了门锁上,强烈的、无坚不摧的腐蚀性将这个严密的锁视作玩具。阿诺因将触手还给凯奥斯,推开了这扇门。

里面没有光,极度的昏暗,只有最顶端的上方泄露出一丝光晕,无用得只能分辨昼与夜。

阿诺因打了一个响指,魔术伎俩在他的指尖上点燃无温度的火。他独自走进去,脚步缓慢、平和、连呼吸声都匀称安静得过分。

温暖的光芒模糊地照亮了欧林.博文的身影。这个老人像是沧桑了几十岁,他低着头没有看过来,只露出一个侧影。没有锁链关着他,但他的白袍却污浊、肮脏、落满灰尘。

“欧林主教。”阿诺因轻声道,“好久不见。”

老人浑身一滞,极缓慢地抬起头,但还是被光线刺得紧闭双眼。

103、103

阿诺因手上的光芒并不刺目, 是欧林.博文太久没有见过光线了。他的双眼趋于一种久经黑暗的缺陷,几乎发展成病症,这样的惩罚似乎让光明教廷相信, 能使信徒坚定地选择光明之路。

老人的发丝全都白了,他有着一张沧桑的面容, 但当他依稀看清来者的身影时, 极度的震骇和常年的内敛发生冲突, 他如雕塑般僵硬地坐在原地。

“看来您过得并不好。”阿诺因道, 他走到了欧林面前, 神情如常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这是怎样的一种场景?欧林恍惚地想。那场取走他母亲生命的大雨和暴行中,这孩子是唯一的幸存者。当年他将这个孩子带进教廷时,他胆怯而柔弱, 天真又善良, 他的眼眸是最纯净的红宝石, 不像如今这样——幽沉、冰冷。他身上充斥着闲庭信步般的安定和随意, 一点也没有深入到圣妮斯大教堂的恐慌。

“……你是怎么到来的?”他问。

阿诺因道:“正常地走进来的。”

老者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很难以形容、半是恼怒半是羞愧的表情, 过了片刻, 他说:“教堂的防备如此之薄弱吗?”

阿诺因挑了下眉:“也许吧。”

温柔的火焰伏在阿诺因的指间,在灵的操控之下简直化为他手中驯顺的玩物。黑发红眸的巫师望着他, 慢慢地道:“主教大人, 我这次来, 是有一件事要问你。”

对方沉默以对,阿诺因也毫不在意, 他继续道:“您说过一句话, 恶魔,死不足惜。我一直以为‘恶魔’形容的是坏人,比如殴打我母亲的那群流浪汉, 比如肆意剥夺别人生命、践踏秩序的犯罪者,我至今都想不清楚,为什么我也会被您归入恶魔一流,与他们共为该死之人呢?难道当初我已经有做错了什么吗?”

他问得非常冷静理智,字句清晰,但阿诺因提起的这件事,无疑是欧林主教埋在心中不可触摸、进不来出不去的一根刺。他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他接受光明的教诲,但却也时常因为这虔诚的信仰而扭曲教义,做出了过犹不及的选择和决定。

这件事就是其中之一。他不清楚这件事会让阿诺因知道,在他的心中,这个他亲手带回来的孩子,在入选天使计划之后,就只有成为圣子、或成为废弃品这两条道路可选,他的选择、他的意愿、他的理想……这些都不重要,如若失败,成为计划之下的牺牲品、废弃品,自然也只有死不足惜这一条道路可选。

但他没想到内部的倾轧和思想动摇,没想到会有实验员的失职。

“现在的我,在您的眼中,如果说是一个恶魔的话,我尚且可以理解。”阿诺因道,“困于知识和见地的不同,往往会做出错误的判断,我愿意包容。但我逃离之前,我没有过激地反抗过您,主教大人。”

欧林主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哑口无言,甚至扪心自问地探索答案——

“是因为利益吗?”阿诺因问。

老者从始至终保持着死寂般的沉默。

“当弱小的一方……不,有价值的东西摆在眼前,可以轻而易举的获取时,很容易做出选择,但当这东西失去价值,就变成可以随意抛弃的垃圾。对于物品是如此,对于人,也是如此吗?”

这是阿诺因时常思考的一些问题。

“我在教堂长大,虽然因为身份原因,能学到的东西往往不是我想学的。但我很清楚圣廷的根本教旨,救助每一个该救助的人,引人向善,这原本都是好的。”他温和平静地叙述着,“可是这些教义、这些编撰而成的圣典,往往一步步偏离,一步步被腐朽、蛀空,最后成为一个干瘪的躯壳、一戳就破的气球、碎散消失的泡沫。主教大人,难道这是你想要的?这是你想看到的?”

尽管没有得到对话,没有得到有关于此的答案,但阿诺因将这些话说给他听,其实已经算是心愿已了。他望着老者的面容,那个在暴雨当中被牵住手指的场景,仿佛依稀还在昨天一样。

两人沉默了很久,但隐约中有什么无形的、思想方面的东西在猛烈地动摇,几乎在半空中擦出沸腾的声音。这种宁静持续了一会儿,老者缓慢地更换了一个坐姿,忽然开口道:“我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了。”

“阿诺因。”他道,“我的母亲叫娜雅,是迷曲之都的一位纺织女工。”

“我知道她。”欧林主教慢慢地回忆着,“她有一头很长、很漂亮的黑色卷发,对吗?”

“是的。”

“她很漂亮。我埋葬她时,记得很清楚。”老者道,“那时候我还年轻,你也很小。如果不是用牧师的身份震慑住了那群流浪汉,恐怕我不会有那么轻松地处理掉那群‘恶魔’。可惜你的母亲已经故去了。”

“这不是您的错。”

“好孩子,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你没有被改造,一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天才牧师,甚至有做教皇的潜力。”

“可惜我并没有那样的意愿,巨树腐朽,广厦倾颓,这样的光明圣廷,我无能为力。”阿诺因道。

“但你很清醒。”欧林主教道,“那时候的我就不太清醒,我把你带回去之后,修女们都夸赞这是一个很可爱、很漂亮的孩子,她们以为你能够被当成牧师培养,我们本该计量你的光因子亲和力的……但中间出了点问题。”

这不是一点问题,这是改变人生的大问题。

“圣城萨利米斯传来的密函,强制要求了天使计划在圣妮斯大教堂的实施,当时的主教并不是我的老师,教堂里最出色的牧师也不是我。但他接受密函之后找到我,希望我能够让你加入计划当中。”

阿诺因沉默地聆听着,他的目光平静如初,就像是故事里这个被他人左右方向和命运的孩子不是自己一样。从多年的迷惑、痛恨、不解,到后来的麻木、习惯、接受……再至新生,他经历地太多、也太久了。

“我本来并不答应,但是主教承诺我说,会为我记上一功,并且推荐我做接班人,原因是我的虔诚奉献……”

“奉献的不是你。”阿诺因打断道,“是我,被迫的。”

“抱歉,阿诺因。”

“……请您继续。”

“这个承诺对我来说意义太重要了,我无法抵御这样的诱惑,甚至怀疑这是魔鬼的戏弄。但我还是将你交给了主教,交到了圣妮斯大教堂的实验员手中。有一段时间,我畏惧看到你,那是对我品格和尊严的一种讽刺,甚至恨不得你死。”

欧林主教自嘲地笑了一下。

“这就是我说出那句话的原因。好孩子,这是我个人的自私和冷酷,而你,始终是纯粹、善良的人。”

阿诺因闭上了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追究这些已经过去了的内容,而是轻轻地问:“我母亲葬在哪里?”

娜雅故去的时候,他还太小了。

“……我也忘记了,葬在一片栀子花最浓郁的地方,我记得是个斜坡,不会蓄水。地势也很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年轻时想得是,这位母亲埋葬到很高的地方,就能望到教堂的尖塔、钟楼,能听到唱诗班和管风琴的声音,还能——”

“能看到我。”

“没错。”老者对曾经的幼稚善良笑了一下,“我以前是这么想的。”

只是以前的你已经消亡了,现在留在面前的,是一个精明市侩、只懂得利益交换的欧林主教。

就在此刻,外面突然响起了喧哗的声音。欧林.博文看了看他,提醒道:“不用离开吗?你进来得也不算光明正大吧。”

“通知一个异端快点离开,您简直要背弃信仰了。”阿诺因对外界的喧闹置若罔闻,“圣妮斯大教堂的圣物被毁,那位叫艾伯特的主教未必有您的实力深厚,传说级,也需要我逃吗?”

他虽然斯文温雅,彬彬有礼,但话语的内容却让人觉得狂妄。欧林主教一直注视着他,唤道:“阿诺因。”

“嗯。”

“在你逃走之后的调查当中,我发现有几位实验员存在私心,他们想要让你假死脱身,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知道。”

“有一个女实验员,她跟我说了一句话。意思是,只有摆脱良心的谴责,才能得到死亡的救赎。这是我见过的,最深沉的救赎。”

阿诺因听到这里才发觉这句话的含义有些隐隐的微妙起来了,他猜测着对方的想法抬起眼,刚看过去,就见到老者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他的手放在了胸口,向阿诺因行了一个标准的圣廷礼节。随后,所有在他身边缭绕飞舞的光因子纷纷撞入这具苍老的身躯里。

水晶球从黯淡变得明亮,再变得极为强盛,最后承载不住,裂出恐怖的纹路。而欧林主教的身躯也是如此,从逐渐复苏、容光焕发,再变得溃败、耗尽力量、归于寂静。

他倒在寂静之壁,背部贴着冰冷黑暗的墙,一个终身奉献给教廷的人,居然选择这样一个冰冷逼仄的囚禁之处作为归宿。

外界的纷乱声已经很强烈了,应该是有人发现了那位被催眠的修女,再加上门锁被融化了,他们意识到外人的闯入后集结牧师,准备将擅自闯入者围剿歼灭。

阿诺因没有在意,他走了过去,伸出手,在白发苍苍的老者眼眸间轻轻拂过,让他闭上双眼,陷入真正的、永恒的长眠。

104、104(二更,修错字)

当阿诺因离开寂静之壁时, 果然不仅见到了凯奥斯,还见到了一群密密的白袍——但这个体量,对于以前的圣妮斯大教堂来说, 还是处在薄弱状态当中。

何况圣妮斯大教堂已经失去了圣物,新任的艾伯特主教是阿诺因没有听过的人物。他跨出这扇没有锁的铁门, 抬起头就被圣光术齐射砸了满头——砸在巫术护罩上。

等级差距让传说级对于以下的等级有一种近似碾压的效果。阿诺因扫了一眼容貌各不相同的年轻牧师修女们, 若无旁人地跟凯奥斯道:“我其实不想伤害他们。”

“不是你先动手的。”凯奥斯道。

说的有道理。阿诺因周身的灵之护罩几乎规避了所有低等级的攻击类圣光术, 他穿过人群, 见到穿着主教服饰的中年男人——艾伯特.密翁。

“你是……”艾伯特凝视着他。“音乐之都的那位演奏者, 那个可怖的异端。”

“是的,如果你资历再老一点,就会发现我来到这里, 就像回家一样。”阿诺因开了个玩笑, “好的, 先生, 我希望你能够遣散这群年轻人, 你不会以为——”

他的身上从波澜不惊的气息节节上升, 雄厚的灵扩张成网,这种精神类巫术技巧的运用, 几乎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这群人能够狩猎一个五级巫师吧?”

艾伯特瞳孔紧缩, 他面色严峻地看了过来, 立即转头向身侧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迅速求援。

“传说级。”他道, “巫师中少有你这种乐于犯险的疯子。”

不, 疯子可能还是挺多的。阿诺因想。

他敲了敲手杖的顶端,温和地提议:“让这些小朋友们,还有那群信徒们躲远一点。你来和我打, 我只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

“你——”艾伯特咬紧了牙齿。

“还有……”阿诺因环顾了一下四周,微笑道,“虽然我不在意地点,但是,先生,你想掀翻房顶重建来住一个新教堂吗?真是个不错的阴谋诡计。”

“想毁掉圣妮斯大教堂,凭借你?”艾伯特道,“年轻人,你太傲慢了,这会让你付出代价。”

这不是傲慢,恰恰相反,这是一种精准的自我审视。

阿诺因近期没少动手,但还是第一次跟同级别的牧师动手,他轻轻捏了捏手指指骨,修长的骨骼间发出咯吱的脆响,像是能够很轻易地推移和归位,随后,他的身上亮起灵之加持的光晕。

“其实我刚晋升不久,先生。”他道,“只不过我最近研究了一个传说级巫术,叫做陨星审判,我还没有用过。”

艾伯特不确定他说得是真是假,额头上渗出了淡淡的汗。他没有擦拭,而是略一抬手,在他的示意之下,周围的牧师和修女们迟疑地彼此对视,终于蜂拥般离开大教堂,并且疏散信徒立即转移地点。

“这里是迷曲之都。”艾伯特口干舌燥地道,“如果你在这里造成破坏,萨利米斯很快就会诛杀你,而且……”他突然想起什么,“你对欧林.博文|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来见他?……你们是不是早有勾结…… ”

“希望牧师大人们的多疑都能少一些,这样更容易世界和平。”阿诺因摩挲着指尖,他随意地说着,向艾伯特的方向走了过来。而对方这位年纪比他大很多,而又经验丰富的主教,竟然对他的接近产生由衷地畏惧——那股“灵”组成的威势,几乎已经让艾伯特明白,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欧林主教已经死了。”他道,“按照《圣典》上的说法,他已经前往了光明与永恒之神的神殿,成为那里的一束光,而每一个愿向善之民皆会如此。”

艾伯特紧握手中的水晶球,从水晶球中泛出隐隐的微光。

“五分钟到了。”黑发巫师温文尔雅地道,“我们开始?”

如果不是此刻的气氛太过于压抑,这句话听起来简直像是在与情人调情,幸好凯奥斯对此并不敏感。

还不等艾伯特回复,周围的灵被掌控着盘旋席卷,雷霆之环化为的长鞭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而他的身影,那道黑色的影子,如同一道捕捉不到的幻觉,顷刻在出现在他的身后,缠卷着雷电的长鞭撞在艾伯特的圣光术护盾上。

这是传说级对战的强度,光因子和灵的余波向四周一排排扩散而去,强烈的波动让大教堂的柱子开始摇动。圣妮斯大教堂的正上方,原本的晴空开始汇集乌云,阴沉如墨的色泽染上天空——如同地震般的反馈给外界的人们。

雷电跟圣光术交汇之时,阿诺因其实有机会再瞬发一个爆裂火球,但他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低低地问道:“你们是不是有援兵?”

艾伯特悚然一惊,他当即扯身转开,一个神圣分离术撞在阿诺因面前的灵之守护上,但这道圣光术还是发挥了作用,让巫术的瞄准偏移了许多,施法效果转移,还带着微弱的禁灵效果。

但随后,一个“反制”在黑发巫师身边形成,周围被抽空的灵和光因子都形成了瞬息的真空地带,然后保持了原本的结构回馈过去,冲击而来的神圣分离术撞回水晶球了,连同艾伯特一起被推得后撤了数步。

“对。”他咬了咬牙,“准备逃亡吧,恐怖的巫师。”

“我对你的援军很好奇,但不想在这个地方见到他们……我们似乎应该有,更好的会面方式。”阿诺因道。在两人施法中间的这个空档,他稍微后退了一步,从脚底到半空中浮现出一个解构精密的巫术模型,当这个模型出现的下一刻,磅礴的灵如同浪潮一般蜂拥而来,极阴沉的天空中暴起一道闪电。

陨星审判。

从闪电与乌云交汇之间,投映向高空的巫术力量一层层覆压而下,强攻系最为出名、最为狂暴的传说级巫术——陨星审判,巫术的光芒搅动云层,燃烧的火球伴随着岩石石块被组成,冲破云层,难以计数地陨落而下,宛若天罚。

剧烈的波动真的能够掀翻圣妮斯大教堂的房顶。在彩色的琉璃窗破碎时,艾伯特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对方绝非一个普通的、平常的传说级,让他明明同层次,却有强烈的被压制、被掌控的感觉。

琉璃破碎,柱体摇晃,整个教堂尖顶都被炸裂的巫术波动掀翻,露出乌云与闪电交杂的天穹。阿诺因看向艾伯特手中的水晶球,根据自己的了解判断道:“该吟诵一个神圣庇护了,艾伯特主教。”

“你……你怎么什么都……”

对方动作一顿,当即住口。

艾伯特有一种每一步都被猜中、极为心慌意乱的感受。他的水晶球里蓄满磅礴的能量,这些圣光力量原本应该抵挡陨星审判的摧毁,但他却临时改变主意,向阿诺因的方向释放出这个同样五级的圣光术——

圣光裁决。

裁决的巨剑在空中凝聚成形,在无数陨星坠落、满地火焰与坑洞冲破表面华丽时,它如同一把巨人应握之剑,狠狠地撞落而下。

阿诺因唇边的笑意微微收敛,他当即用出飞行术,这个被蝴蝶女士亲自传授过一遍的巫术让他飞速升上半空、偏移了裁决的光之巨剑的劈砍方向,但巨剑横扫时还是差点被剑风从空中拍下来……好在他平衡性不错,甚至可以尝试着使用分解术对这个“圣光裁决”进行解析回收。

而地面上被陨星审判威胁生命的艾伯特也撑起了最后一重护盾,但他却无法上升——半空中的陨星审判可以被阿诺因操控着绕过施法者本人,但却不会对他显示一分一毫的温柔。

于是,在乌云密布的圣妮斯大教堂上方,那个黑发红眸的年轻巫师的背影如同一道模糊的光影,却又给人一种震撼飘渺之感。被遣散向远处、避开了审判范围和教堂坍塌的人们仰望着那道影子,在雷电亮起时,强悍、优雅、无可匹敌,这样只能奉上臣服的氛围,令人终身难忘。

“那是……那是什么人……”有人喃喃自语道。

“巫师……”

在这一刻,竟然没有人胆敢将“邪恶”这个词汇挂在嘴边,用来形容眼前的这个人。

“太可怕了……”

在陨星审判到达末尾时,艾伯特也没能在这种程度的强攻巫术之下达成什么有效的反击,但阿诺因在分解神圣裁决到一半时,依旧被艾伯特解除了这个圣光术,反馈中断的余震让阿诺因稍感不适,但他并未表现,而是垂着眼睛看向下方的主教大人,一点点降落下来。

他居高临下,发丝被风吹得微乱,但力量仍在。反观艾伯特,已在枯竭的边缘。这个主教面容严酷地看着他,做出了拼死一搏的抉择,但眼前的黑发年轻人却只是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很得体地道:“为了赔偿圣妮斯大教堂的损失,我准备了一场表演,您与神主的见面日期,或许可以定在那一日。”

这是一种委婉的、但又带着讽刺味道的恐吓。

“什么表演?”艾伯特捉摸不透这个反复无常、时晴时雨的巫师,“你在说什么?”

阿诺因不再发言,他不在意是否跟艾伯特主教存在代沟,但他的脑子里确实存在一个绝妙的注意。在增援未至之前,这位巫师绅士地向他行了一个礼,脚下亮起空间巫术的光芒。

“不用圣光术打断我吗?”他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对方。

说实话,艾伯特不属于那种为了圣廷抓住异端而勇于献身的愚忠主教,他暗中隐隐希望阿诺因能够赶紧离开这里,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但此刻被以这样一种方式戳破了他对“牺牲奉献”的畏惧,便让中年人恼羞成怒。

但他捏在手里、可以打断空间巫术的术法却迟迟放不出来,像是被教义、教旨、被素日里说得奉献之语扇了十几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他贪生怕死,见到这个巫师……不,这个黑发魔鬼连同他的同伴都一起消失时,才劲力抽干地跪倒在地上。

艾伯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开始莫名地恐慌,担忧起过几日的“表演”。主教紧张地滚动喉结,在抬起头时,见到被砸碎、被破坏的寂静之壁里,那位前一任主教——

那个比他虔诚、比他忠于圣廷的老者,德高望重的欧林.博文主教,他的尸体静静地坐在那里,双眸安详地闭合,染着灰尘的牧师白袍垂落在地面上。而砸穿了坚固建筑、宛若天灾般破坏力惊人的巫术,竟然没有伤他一分一毫。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敏感词都是用软件自动查找的,总是隔开一些我意想不到的地方……愣住.jpg

105、105

在教堂坍塌时, 信众都已经被神职人员们疏散了,但他们对今日的所见所闻,无不震惊得难以言喻, 很多人心事重重地回家,在教堂要求下再三保证不会胡乱传播, 但谣言还是在十个晚上卷席了这座城市。

迷曲之都的工场旁, 简陋贫苦的房屋之中。那位不久前才对阿诺因提供了指路帮助的母亲去上了夜班, 只剩下她年幼的女儿。小女儿趁着母亲不在, 偷偷打开门锁, 前往她的秘密基地——

十片栀子花的繁茂盛开之处。

到了深秋时节,栀子花已经接近凋零,只剩下残余的花瓣零零散散地从枝叶之间坠落。苏珊爬上了坡, 望见自己跟朋友们做的十架秋千, 在那个幼稚、微微粗糙纤细秋千上, 出现了她不认识的身影, 小女孩飞快地跑了过去, 大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眼前人稍微转过身看向了她:“这是你的秋千吗?”

“是的!”

“我觉得它太脆弱了, 会把你摔下来。”青年道,“我们在加固它。”

苏珊愣了十下, 意外地发现对方居然是在帮助自己, 她的脸有些红, 连忙跑过去跟对方解释清楚。到了面前在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在教堂时那个问路的漂亮哥哥。

由于疏散之后信众们所在的距离都太远了, 他们没有看清高“可怕巫师”的容貌和细节。小女孩也就自然而然地没有把这个美丽、“柔弱”的哥哥, 跟恐怖传说里才会出现的反派巫师形象联系在十起。

“谢谢你们。”苏珊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可是很难找呢,都是我带朋友们过来的, 他们自己发现不了……从这个地方看我们的城市,是十幅很美丽的画面。”

总不能说是飞行术拉高视角找到的吧?阿诺因转头看了十眼凯,开口道:“误打误撞。”

“你们可真幸运。”小姑娘检查了十下自己心爱的秋千,发现被加固得牢牢的,她被这意外之喜感动到,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哥哥,你又看到今天教堂里的事吗?”

“出了些问题,我知道。”

“那可不是小问题,简直是十场灾难。”她道,“我活到这么大,第十次见到巫师!天呐,我居然说出了这么禁忌的词汇,巫师!”

阿诺因微笑着注视她,心想你面前就是十个活生生的“禁忌词汇”。

“他太强了,妈妈不让我说,但我知道。”苏珊道,“主教大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惶恐……如果我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我可以保护妈妈。”

“你不害怕?”

“有十点……但是,哥哥,你不要告诉别人,我羡慕那样强大的人,但我不愿意成为邪恶的魔鬼……”她说到这里才幡然醒悟,发现自己不应该这么说,如果被举报,她有可能被当成女巫烧死。

但阿诺因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忽然伸出手,两根手指轻轻摩挲碰撞了十下,从他的手指间,枯萎的栀子花焕然十新,翠绿的枝叶和花苞在眼前栩栩如生,最后转化为鲜活的美丽。

女孩看得呆了。

“这是……”

“是魔术。”阿诺因率先道,他温和地将栀子花别入女孩的发间,“十个很普通的魔术。”

苏珊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口干舌燥,想要直接询问却又停下来,最终,她跟阿诺因聊到了很晚才急急忙忙地跑回了家。

月光冰凉。

秋季向冬季的转换,每十天的低温都出其不意。阿诺因看了十会儿那片栀子花丛,觉得有点冷,向凯奥斯的怀里靠了靠。

他不知道那片花丛之下是不是埋葬着自己的母亲,但如若十切事情终将有个归宿,那么他过去的故事,就该停留在这里了。

“他们十定很气急败坏。”阿诺因说起来,觉得很有趣,“艾伯特不敢留我,他是十个懦弱的人。萨利米斯的增援今晚就会到,圣妮斯大教堂被毁于十旦……啊,会被追杀的吧。”

不过他们似乎没少被追杀。

“你好像在开心。”

“不小心被发现了。”阿诺因道,“既然都到了迷曲之都了,不做点什么,有些说不过去。”

“你想做什么?”

“你的身躯是恶魔投影,也就是说此刻大陆上正有开放的深渊裂隙,教廷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从容,他们也很自顾不暇。如果能够用通讯巫术联系其他人,并且让他们来到这里……我的意思就是,要不要干十票大的?说不定还能在某方面缓解阿林雅面临的压力。”

“用空间巫术?”凯奥斯看向他,“你的空间巫术层次不够。”

就在阿诺因思索着要不要找老师帮忙时,男人慢吞吞地继续:“但我可以做到。”

他可能跟某只触手学坏了,也有可能很多触手都是这样的。凯奥斯说完之后低下了头,理所当然、并且心安理得地从后方用掌心贴住阿诺的颈,品尝似的亲了亲他——简直做得像打招呼似的自然。

“唔……咳咳……用人的舌头的时候不要乱变成触手。”

“好的。”对方答应得很快。

“对方的增援已经到了,我还要现在联系。”

阿诺因使用通讯巫术,在进入传说级之后,他不用在每个人身上留通讯标记,只要见过别人的巫术模型,就能够联系得上,而且比以往的速度要更快。只不过由于伊大人那边还是采用的旧办法,所以他跟阿诺因的交流往往是延迟对话。

通讯巫术的蓝光在模型上亮起,阿诺因先尝试着拨通了谢立丹那边:“这里是特里萨校长新改造的通讯巫术2.0,我是你的第二位好友阿诺因,伟大的生死天平先生,我有十个举世瞩目的合作……”

“笨蛋才用通讯巫术开玩笑。”通讯巫术的蓝光闪烁了十下。

“好。谢立丹学长,”阿诺因淡定道,“买二送十的牧师捕猎活动,让枢机主教落泪,让光明教皇沉默,要不要参加?”

“你最好跟别人相处的时候也有这么多废话。”谢立丹抱怨了十句,然后从声音里透出十股鲜明的兴奋,“坐标。”

“具体数据我十会儿传输给你,记得接收压缩的地理巫术模型。传说级巫师要学会对空间距离自己想办法。”阿诺因对这个喜欢搅混水的治疗巫师非常了解,“好了,挂了,不想再说了。”

“喂,你能有点求人的态度,阿诺——因——”

啪叽,通讯结束。

随后,在经过耗费巫术的现场拉人打架之后,阿诺因算了算人数,终于觉得自己过几天想要呈现给圣廷的厚礼有了足够的分量。他转头看向凯,脑子里突然浮起十个念头:“你有什么朋友吗?”

凯奥斯神情无波地看着他。

“好吧,我换个问法。”阿诺因道,“有没有什么人可以叫过来,我也想以多欺少……不是人也行。”

“有。”凯奥斯道。

“太好了。今晚的云有些怪,说不准明后天都会下雨。”

下雨跟他们在讨论的事有什么关联吗?

“下雨天……我很喜欢。”可对方的表情却不像是喜欢的样子,他注视着阴沉的云将月光遮蔽住,轻轻地道,“雨水如果能冲干血迹,第二天,就会焕然十新。”

全世界,都会焕然十新。

————

与此同时,残缺的废墟之下,少数没有被陨星审判破坏的密室和实验室中,十个个在外面身份高贵、被无数信徒崇拜环绕的主教们眉头紧锁。

“你竟然让他给跑了。”十个头发雪白、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妪坐在其中的十个座椅上,她穿着修女的衣服,但长裙的袖口和领口上都镶嵌着金色的纹路,“艾伯特?你竟然孱弱到这个地步!”

被训斥的中年男人低下头。

“好了。”另十个主教劝到,“我们赶来这里,就是为了那个艾伯特解决不掉的异端巫师。他不老老实实地在巫城龟缩不出,还敢到迷曲之都来挑衅。如果艾伯特就能捕获这个人,我们又何必前来。”

“龟缩不出?你以为议教团都是吃干饭的吗?那群大巫师的进展比我们还要快!而恶魔的裂隙在奥兰王国存在了这么久,竟然还让人束手无策。这时候又冒出什么传说巫师来……”

“重建教堂又是十笔经费……”

“也不知道调不调得动圣骑士队。”

冰冷权杖敲击在地面上,发出笃笃的响声,打断了在场众人的对话。穿着红色长袍的枢机主教睁开眼,转过头问向身侧之人:“泽维尔圣者,您说呢?”

十身简单白袍,手背上却烙印着黑色惩戒纹路的泽维尔抬起头,淡淡地道:“你安排就好。”

“好的。”枢机主教很满意他的回复,圣者的政治地位虽然很高,但实际职权接近虚无,这就是泽维尔最好的回应,他转而看向另十个需要参考意见的人,也就是那名头发雪白的老年女性,“索丽斯修女,你认为要如何安排?”

“搜索。”索丽斯毫不犹豫,“地毯式搜索迷曲之都,哪怕是周围的纷乱地区也不要放过!十旦找到异端的踪迹,包围诛杀。裁判教团分身乏术,但可以调过来十支圣骑士队伍。”

索丽斯是裁判所的高层,所有人都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看向了她——由于深渊裂隙出现在奥兰帝国,裁判教团,这个光明圣廷最强大的十部分力量被死死地拖住了。

“血色骑士队已经在路上了。”她道,“这十次,无论他是演奏者、巫师、还是档案里那个什么实验品099,他都要生命消亡,在圣光之下得到新的净化。”

106、106(二更)

这个围剿的机会, 没有让牧师们等得太久。

迷曲之都迎来一场晚秋难以一见的雨,从清晨下到凌晨,就在凌晨两点的钟声响起, 布谷鸟从吊钟里探出头发出吱吱的报时声时,全面搜查有了线索——在一座旅行马戏团的外面, 曾出现了那个黑发异端及其伙伴的行踪。

牧师们屏息凝神, 他们换下自己的白袍, 无声而又迅速扩张着罗网, 以达成捕获绞杀的目的。这样寂静的夜里, 几乎没有平民在街道上现身,绵延的雨催人入眠。

直到血色骑士队哒哒的马蹄声在街道上响起,盔甲震动摩擦的声音使人心慌意乱, 睡得不太安稳的苏珊翻起身, 从窗户的格缝里抬起一个小边缘, 见到马蹄交替时践踏进水里, 飞溅而起的雨。

“妈妈。”她与一旁的亲人对视, “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珊的母亲紧紧地抱着她:“嘘, 不要出声,宝贝。”

当血色骑士队在街道中穿行时, 那座已经熄灭灯烛、仿佛沉眠于黑暗中的马戏团外, 已经层层围困了许多神职人员, 阵仗比当初在音乐之都的场面还要大。为首的枢机主克林米亚.巴顿站在人群的中央,他的身侧有一位年轻的牧师为枢机主撑伞, 淋漓的雨从伞面上滑落。

“他今日必死无疑。”克林米亚道。

随后, 根据计划,他的目光转向泽维尔的方向,而这位六级、也就是史诗级的牧师, 尊贵的圣者上前一步。他是人群当中唯一一个依旧身着白袍的,在夜幕之中极其醒目。他目光无波,对于枢机主等廷机要大臣对他的安排已经习惯。

泽维尔踏入马戏团的外围,手指轻轻一动,那面上锁的门就被打开了。在屏息凝神的注视之下,他打开房门,里面毫无动静。

难道对方还没有发现?

他走进里面,水晶球发出盈盈的微光,照亮马戏团后门间的牢笼,一根根铁栏杆组成了笼子,在笼子的里面,雄壮的狮子趴在牢笼里,甚至还有一头幼象。泽维尔路过这些马戏团的动物们,脚步声很轻,尽管如此,那头狮子依旧抬起了眼皮。

“异端应该在表演台那边。”索丽斯修女在后方低低地道。

“不要担心,血色骑士队已经在正门就位了,他插翅难飞。”

“但愿如此,我的主。”

两人低声的议论之后,在众人全神贯注的观察之中,泽维尔所在的、关押动物的仓库中,那头狮子突然起身,发出一声低沉恐吓的吼声。

像是附和狮子一般,周围的动物们纷纷苏醒,发出各式各类的叫声,一时间,这个静默的夜被各类生物的叫声撕破,像是用一把粗糙的剪子把夜的丝绸剪碎一样,噪音来得如此迅猛、且出人意料。

就在泽维尔的耳朵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充盈之时,巫术迸发的声音被压缩到最小。从房间的另一端、笼罩着黑暗而并未被照亮的地方,急速而来的强攻巫术嘭得一声冲了过来,而泽维尔措手不及之下,周身只来得及亮起一层圣光物品所附加的防御措施,他被冲击力带得直退十几步,半跪在地上,地面被拖拉出速度过快造成的灰尘烟气。

泽维尔的左手臂被这道蕴藏浓郁雷霆之力的轰击得麻木,史诗级的光晕在他周身亮起,极度强烈的圣光感环绕着泽维尔,但他的手背上的黑色纹路却在丝丝地隐晦盘转。

“泽维尔大人!”

“异端出现了。”

“糟糕,他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我们的动向?”

泽维尔对身后的声音听而不闻,他抬起头,见到这间关满了马戏团动物的仓库另一边,一道幽暗的光晕被修长的手指玩弄于股掌之间,那道光晕慢慢扩散,凝结成如雷电的炸裂火花,而那位追捕的对象,那位恐怖狂妄的异端,就坐在一架空笼子的上方,他的眼眸鲜红如血。

“感谢各位的光顾。”他道,“好强,看来你们对我真的很重视,非常荣幸。”

泽维尔神情冷淡地抬起头,他的目光凝视着对方的双眼:“你会为自己的傲慢负责。”

阿诺因其实也有一点摸不准是对方叫的人多,还是自己这边强,他只能选择相信凯奥斯的“朋友”,于是表面上底气十足地微笑道:“我希望能看到负责那天。”

就在此刻,泽维尔手背上的黑色纹路疯狂蔓延,圣光在他的周身猛地发亮,空笼子的下方,光凝结而成的藤蔓一路疯涨,几乎困成一个坚韧度极高的牢笼,意欲将阿诺因圈在里面。粗壮恐怖的藤蔓从四面八方上升,却在张牙舞爪的时刻忽然停止,就像是被活生生截断了动向。

在阿诺因的身后,一个高大沉默的男人从黑暗中出现,他有着灰白混沌的头发和双眼,让人几乎感觉不到他的视线究竟落在何方,但圣光凝结成的藤蔓在碰到他时,却像是遇到了天敌一样退却、停滞、甚至于溃散。

“我可以出手吗?”他问阿诺因。

“当然可以,亲爱的凯。”

凯奥斯得到了允准,他近期已经很少帮得上阿诺了——准确来说是不被允许,他一生要强的恋人总是喜欢靠自己来完成任务,这让凯奥斯觉得自己没有表现的机会。

神明应当保佑眷者,这是邪神大人为数不多的正常神祇知识中所确认的。

“有什么不能做的吗?”他问。

“其实没有,如果有的话,优待俘虏?”阿诺因冲着他眨了眨眼,“我还要去看看正门。”

然而他并未能见到自己那群许久未见的同学和朋友们,而是被一条修长的小触手优雅地揽住了腰,将他抱进了凯奥斯的怀里,而这条触手还在高姿态地索求抚摸,认为它做了一件好事。

阿诺因一边摸着触手的头,一边对凯奥斯道:“这也在你的战斗要求当中吗?”

“是的,亲爱的阿诺。”

————

血色骑士队的盔甲被大雨浇洗得极为光滑。

这是裁判所、裁判团中的精锐,跟多年前的禁魔骑士队属于同级,每一位圣骑士都实力强悍、意志坚定。在这场沉闷的雨中,他们轰开马戏团的大门,四处搜寻着异端的踪迹。

那位任务描述中的异端并未出现,就在血色骑士队的队长准备向枢机主所在的位置进发、跟他们汇合之事,一阵莫名的施法波动毫不躲避地出现在了眼前,空间巫术的线条落下,一个乳白色短发的白袍巫师抬起头,跟一身盔甲的骑士队队长面对面僵持了半秒。

“……先生,晚上好?或许我这个时候应该说早上好?”

队长带着厚重的盔甲和面罩,根本看不出来神情,也无法判别出他究竟有没有被这个打招呼影响到,但不妨碍他拔出鞘中的骑士剑。

白袍巫师的身影当即瞬息消失,在数米外的位置出现。谢立丹一边在心里骂阿诺因给的坐标不是个东西,一边扫视了一眼眼前的数位圣骑士们。

……怎么感觉不是自己能打得过的?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圣洁的治疗巫师而已。

“同伙。”骑士长冷酷地道,等同宣判了对方死|刑。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邪恶巫师的同伙。”谢立丹说得面不改色,“恰恰相反,我正是让那邪恶巫师蒙骗的可怜人,骑士先生们,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将他铲除。”

骑士长没有动静,身后其余血色骑士彼此对视了一眼,他们重新看向谢立丹,似乎产生了微弱的犹豫。

就在这个时候,比起空间巫术,像是某种邪恶仪式一样的降临方式在表演台的四周出现,熟悉的身影接连出现,谢立丹简直怀疑奇迹学弟把他认识的、所有处在休息状态的青年巫师都叫过来了。

“丧钟”柯莱、“喜剧小丑”多利卡克、“生命之吻”多罗娜、“恶徒”莫尔斯……

脚下的黑色阴影一段段地缩小收敛,最后隐遁于无形,身材高大的莫尔斯一眼望见了先到一步的谢立丹,他的小臂压在了治疗巫师的肩膀上,似乎很意外:“奇迹学弟还邀请了你?”

“我当然不配被邀请。”谢立丹阴阳怪气地瞥他一眼,“他说要给我一个惊喜,一个对会造成心理创伤的机会……这样好的机会,我这个善良的治疗巫师,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一向救死扶伤、扶危济困的多罗娜也来到了他的身侧,听到后半句话之后低低地哼了一声:“治、疗、巫、师。”

“那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吗?”莫尔斯问。

这家伙的力气太重了,简直不像个施法者。谢立丹隐隐庆幸学院大比的暂停,让他没有跟奇迹对上——否则莫尔斯活着回来之后,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不会真是跟这群圣骑士打一架吧。”

“差不多吧。”莫尔斯道,“如果不是学弟保证还会有其他生物的支援,以及这个诡异的传送方式,我都觉得这是一次送死的活动。”

“是啊,”谢立丹幽幽地道,“你再不把手挪开,我就要被这群铁柱子的第一次冲锋扎死了。”

话语未落的瞬间,莫尔斯立即抬起手,而血色骑士队的剑锋猛地冲过方才两人所在的地方。当剑锋穿透虚影、只碰到一片空气时,两人的影子重新出现在另一边,莫尔斯拧了拧手腕,抬头向为他们两人打掩护的幻术师望去。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替身幻影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巫术。”

坐在表演台观众席的末尾,长金发、双马尾的桃瑞丝缓慢地拍了拍手,抬头道:“不用谢,阿诺的同学们,我也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场面了……不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巫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没有二更了,我要被榨干了(安详地躺倒)

107、107

如果说枢机主教克林米亚在亲自面对异端之前, 他仍旧想到布置天罗地网精准围杀的话,那么此刻面对阴影的扩张,他只想逃亡。

可不行, 如若他后退半步,他就应立刻怀抱信仰和罪孽去死。克林米亚惊骇于那名巫师身边的同伴——巫师, 怎么会有神话生物作为同伴?

无声蔓延的阴影、伸展而来的触手, 蔓延向外的、极度超越层次的压制力……就在泽维尔都难以动弹之时, 克林米亚不再犹豫, 将手中的透明蜡烛点亮。

这道透明蜡烛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 纹路组成的圆柱体上,灯芯是鲜红如血的,仿佛是什么生物的血液凝结而成……确实如此, 这根蜡烛的制作方式繁复而恐怖。就在火苗燃起的瞬间, 距离此地十分遥远的圣城萨利米斯之中, 在教皇的冠冕与神服下的阶梯间, 陡然亮起数百根同样的蜡烛。

最有效用的降临仪式出现在萨利米斯, 但这并不是好的征兆。沉重繁多的饰品缀在神袍上, 教皇抬起头,见到透明蜡烛的中央降下一道光柱, 光柱中间, 闭眸的六翼天使双手抚胸, 以一种沉睡的姿态显示其中。

守护天使,左伽迪。

光柱间的光线从虚到实, 随后透明蜡烛的灯芯像是被消耗一样燃烧殆尽, 里面的血液、物质、特性……在光柱之中化为一个可以承载天使降临的人形木偶……准确来说,这并非木头制成的。

这是第二阶段的天使计划当中,残次品的部分提取而出制造成的圣洁蜡烛, 至少光明教廷认为是圣洁的、牺牲的、奉献的。

左伽迪的形象融入进这个面貌模糊的血色人偶中,将之外化为天使的形象。随后,守护天使睁开眼,满金的眼眸看向教皇,但下一刻,一道通彻天地的光柱在迷曲之都降临。

就像是曾经天使降临的场景一样,甚至比上一次还要宏大热烈。光柱猛地笼罩住枢机主教的身影,一个飘然圣洁的人形脱离光柱,单手扣住了眼前泽维尔的肩膀。

泽维尔正被无数的阴影吞噬着、蚕食着、他强悍的力量似在这种难以摸透、难以认清的差距中被压制得死死的。就在他发挥不出任何一丝圣光力量时,左伽迪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并且亲手抓住了“阴影”。

强烈的光让阴影退却。

“凯奥斯?”他立即分辨出召唤自己的缘由,左伽迪代行光明神的权柄,他奉行守护的职责,是神殿中最强的盾,饶是如此,在遇到这个沉睡的古神、无规定无定状的邪神之后,他还是泛起一阵心悸。

左伽迪扭过头,看向揽着一名人类巫师的“恶魔”,恶魔的投影依靠深渊裂隙的存在而存在,但他能够一眼看穿这投影之中内藏的、极为混沌、深沉、无形的东西。

“我或许没有资格跟您对话。”六翼天使挥动翅膀,他单手抚胸,看向灰白双眸的男人,“神话生物当中,有的对您尊敬、畏惧,有的对您痛恨、厌恶,也有的有眼无珠,轻视我们的父神……但是,今非昔比,神主的力量比您要强盛得多,伤害我们的眷者,是不智之举。”

凯奥斯低着头玩阿诺的头发,有一缕黑发弯曲起来,带着一点点卷,很软。

对方扯了他一下,半是疑虑半是询问地质疑:“我们的父神?什么意思。”

凯奥斯的手穿进他的黑发里,然后抬起头看了一眼左伽迪,又转而对阿诺道:“《人类对宇宙的猜想与假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