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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问题太多了,宋迎都不知道该问哪个。

  而且目前状况看来,问了也白问,因为谢还已经脸色铁青地冲上去和白衣人打起来了。

  他觉得孩子浑身的刺儿又竖了起来,好像从见到这个白衣人开始,谢还的脑子就急速退化到了孩童期,说话都不淡定了,一言不合就开始干架。

  三个人你一招我一招,互不相让。那斗笠人以为谢还也是来抢灵梭的,和白衣人交手后又去攻击谢还,谢还虽带着伤,却毫不示弱,跟斗笠人交战的同时,还不忘对白衣人补上一脚。

  这三人里有两个是剑宗传人,还有另一个戴斗笠的似乎也对剑宗的剑法颇为熟悉,抵挡起来毫不费力,但出手时,剑法又似乎自成一家,完全不输两人。

  这一战可谓既精彩又惊奇,三人难分敌手,你来我往,看得宋迎直在心里叫好。

  若是他这身体如前世那般,必然也要加入进去,打个酣畅淋漓才痛快。

  不知过了多久,吉光阁外忽然浪声喧天。

  宋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片巨大水幕从窗外袭来,猛的涌入阁内,瞬间扑灭了大火。

  他被这水冲到了远处,不等喘口气,又是一波水势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

  咸的,是海水。有人把海水引过来灭火了。

  海水涨过一次又一次后,几乎吞没整个吉光阁的火海才彻底熄灭。

  宋迎连呛了几口水,等水潮退去后,他晕晕沉沉地抱着一块幸存的梁柱站了起来。

  四下一望,早就没了那三人的身影。

  没多久,楼下传来方应觉的呼喊:“敬之!敬之!”

  宋迎咳了几下,气沉丹田:“师叔!我没事!”

  徐凤林几个先一步找到了他,大喜道:“师兄!”

  几个人搀住宋迎,带他往下走,徐凤林眼中带泪,差点哭了:“师兄你可吓死我们了!方师叔为了救你联合大家把海水引了过来,灵力都透支了,还非要亲自进来找你!我们都担心你出事!”

  宋迎心中一酸:“是我的错,我这就跟师叔道歉。”

  话落,方应觉已经大步走来,沉声道:“道什么歉,倒是你,非要追那姓谢的混账做什么!”

  自从谢还因为成魔被赶出凤麟宗,整个宗门就对谢还的名字闭口不提了。

  但宋迎依稀记得,那时候凤麟宗对谢还的成见还没有现在这般严重,现在谢还不止不能被提起,听徐凤林说,宗里特意为此立了一条规矩,弟子若是提起这个名字就要受罚,若是敢和谢朝辞有牵扯,更是会被视为大不敬,逐出宗门。

  宋迎敢肯定他死后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凤麟宗上下如此仇视谢还。

  但现在,他已经没心思管这些了,光是一个剑宗一个灵梭就够他头疼的了。

  他对方应觉道:“弟子知错,回去一定向宗主请罚。”

  方应觉道:“先不说这些,你这手怎么回事,我先带你去看药师。”

  出了吉光阁后,外面一片大水冲过的狼藉。方应觉带着宋迎去了医馆,徐凤林几个还有江楼月非要跟着,方应觉就准了,其他人则回客栈待命。

  医馆里,排在宋迎前头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令宋迎惊讶的是,这小女孩身上披着一件湿透的鹤氅,比她那小身板大了很多,和谢还入火海前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乖孩子,把衣服给娘亲,让药师给你看看好不好?你看你头发都烧焦了,身上有没有哪里疼,让这位爷爷看看好不好?”

  那女孩的母亲扯她身上这件大氅,小女孩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手里死死抓着鹤氅,躲在娘亲怀里,大哭不止:“我不要人看,我要那个好看的叔叔!我要把衣服还给他!”

  女人耐心哄道:“好,叔叔就在外头等你呢,他说你要看了药师才能把衣服给他哦,先让药师看看好不好?”

  小女孩没说话,恋恋不舍的把手松开了,那母亲急忙把大氅丢到地上,孩子抱到到药师面前,急得焦头烂额:“您快给看看吧,刚才孩子被困在火里,又让人裹着衣服从五楼扔了下来,虽然用灵力护着,看着好好的,谁知道有没有受内伤,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

  那女人哭诉个不停,药师也被她吵烦了,道:“安静。孩子还有力气哭闹,一般不会有事,我检查一下。”

  原来谢还冲进火海是为了救这个孩子。

  他之前出剑斩断了玄铁门,又用灵力把孩子安全送到了地面,所以灵脉不支,才被横木压住了,差点把自己一条命搭进去。

  换做以前,宋迎不敢相信谢还会这么好心。这也是一个好的改变了。

  过了两刻钟,女人带着孩子走了,宋迎问那小女孩要大氅,说认识好看叔叔可以代替她还给叔叔,谁知道这女娃娃警惕得很,说什么也不愿意给。

  宋迎只好作罢。她们走后,药师看过宋迎伤势,开了些药,方应觉一再确认无碍后,才带着几人返回。

  宋迎还担心谢还,偷偷问了徐凤林,对方小声告诉他,他们引海水灭火时,谢还三人就从五楼打到了地上,最后越打越远,都不知道去了哪儿。

  海市毕竟是谢还的地盘,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宋迎又试探道:“师祖生前,和他关系不错的魔修白炼,他如今如何了?”

  徐凤林像见鬼一样看着他:“师兄你这脑子摔得太奇怪了,师祖生前的事都记得,他仙去后的事你都给摔忘了。白炼那魔头十恶不赦,封印了通天灵井后就死了。”

  宋迎浑身巨颤,如遭雷击:“……死了?”

  “对啊,真是可恶,死了丢下这么大一烂摊子,害了整个仙门。”

  “那……邓素邓淳如呢?他还——”

  徐凤林直接道:“邓仙师也仙去五年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太可惜了。说来也真是奇怪,师祖去后,道门几个魁首接连辞世,简直就像说好了——师兄!师兄你怎么了!师叔!师兄他突然昏过去了!”

  ……

  宋迎做了个梦。

  梦里雪后初晴,皓月当空。

  在一座山中小屋,他和白炼还有邓素围着一尊红泥小炉,煎茶煮酒。

  白炼一身玄衣,衣襟间簪着一枝白梅,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长剑,比划了两下,得意道:“怎么样宋迎,这把剑打得合你心意了吧?”

  宋迎坐在炉边,拨了拨手里的茶盏:“合,当然合,铸剑这件事,只有白兄深得我心。”

  “那给它起个名字呗,你们剑宗世代相传的那把叫明意,不如你这个就叫合意?”

  “合意,不错。邓兄觉得呢?”

  话落,两道目光齐齐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邓淳如。

  邓淳如眉目清淡,一身浅灰长袍,轻轻翻了一页书,目光未动,温声笑道:“五行不合。”

  白炼正欲灌两口小酒,闻言噎了一下:“这还讲五行?淳如,知道你是干这行的,也不能事事都这么来吧。”

  邓素一笑,那笑淡如春水,桃花般眼尾有一抹细细的纹路,仿佛一丝柳絮,他抬手又翻了一页书,十指纤纤,犹如葱段,浑不似个男子的手:“旁人便罢,宋兄既为剑宗,佩剑相伴一生,若五行不合,难免沾上杀孽。”

  白炼道:“那,你给这剑起个名字。”

  邓淳如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温声道:“我自幼习易卦占卜之道,自身因果太多,起了不算数的。这名字,需得宋兄自己起。”

  宋迎笑了:“我起?好罢。”

  他想了想,恰往窗外看去。

  连绵的山势在月华中更迭,山风簌簌,吹落了枝头的积雪。宋迎福至心灵,道:“就叫风月,如何?”

  白炼道:“风月?风花雪月,太俗了吧?宋迎,你这名字起的还不如我。”

  邓淳如却淡淡一笑:“风光霁月,哪里俗,是个好名字。”

  大魔头吃了个瘪:“我明白了,这哪儿是五行不合,分明是我和邓兄不合。”

  “白兄,你想多了。”

  大魔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邓素:“真的?是我想多?”

  “嗯。”邓素随手拿起炉边一个天青色小瓷壶,递给了白炼,“你的酒。”

  对方蹭的一下坐直了:“这是给我温的酒?你不是说这是梅子酒自己喝的吗?”

  邓素懒懒看了他一眼:“是梅子酒。给你烫的,今夜只准喝这个。”

  “啊?可我想喝白的。”

  “不行。”

  “为什么?”

  “五行不合。”

  白炼又被噎了一下,偷偷瞄着邓淳如,敢怒而不敢言。旁边,宋迎捧着茶哈哈大笑:“白兄,梅子酒也不错嘛,何况,还是邓兄亲手给你温的,是不是?”

  白炼苦着脸:“是。三生有幸,邓兄好不容易给我烫了回酒,结果是我最不爱喝的。”

  邓素道:“我明明记得,你对我说很喜欢这个酒。”

  白炼喝着这寡淡无味的梅子酒,叹息道:“喜欢,太喜欢了,喜欢得花儿都谢了。”

  宋迎就在旁边笑话他,笑着笑着,梦就醒了,醒了,枕边却是湿润了大片。

  他以为不过十年的光景,一切都还在,所以并未向旁人问起。

  谁知一梦南柯,不过十年,物是人非事事休。

  ☆、巍巍小青山

  次日,因为大火,吉光阁修葺,灵梭也没了消息,凤麟宗众人踏上回程之路。

  七天的行程,宋迎在船上闭门谢客,连方应觉来看他伤势,他都提不起精神来了。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凤麟宗,宋迎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两位挚友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

  凤麟宗位于朔州小青山,占地极广,气势恢宏,景色也十分雅致。这个已经屹立了千年的门派依附剑宗一脉而生,一开始只有嫡系弟子,后来规模渐渐扩大,分成了外系和嫡系两个派别,外系弟子众多,学的剑术远不如嫡系精纯,因此整个宗门依旧以嫡系为尊。

  前世,宋迎最喜欢小青山的垂樱,因为灵气滋养,常年花开胜雪,走在其中,如同身在仙境。

  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重归故里,依旧是那样别致的景色,宋迎心中却只剩酸楚。自他重生,没有一件事是好的。凤麟宗门风日下,舆论缠身;挚友故去,背负骂名;剑宗易主,杀人放火,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若说唯一让他有些安慰的,大概就是谢还的性格比以前好了许多。

  可这完全不能冲淡他内心的悲痛。

  回到宗门后,宋迎独居在一座小院,因为他是宗主亲传弟子,所以才有此等待遇,不过这正好省去他不少麻烦,一个人乐得清净。

  宋迎趁休息的时间去宗门药庐请药师看过了那药粉,是断灵散没错。

  江楼月身上带着这个,宋敬之又因此灵脉枯萎,已经可以说证据确凿。

  尽管宋迎不愿相信,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第三天的傍晚,一直无人造访的院子来了熟人。

  江楼月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施然而来,只敲了两下门,见无人应,就擅自进了屋,笑得闭月羞花:“师弟,我看你来了,给你做了家乡的点心,你快趁热尝尝。”

  宋迎这两天无精打采,一直在埋头看书,试图缓和心情,江楼月一来,就像热油浇在了将熄的炭火上,把他原本安定下去的情绪一下子点燃了。

  他甚至连话都不想说,只是默默扫了一眼。

  江楼月见他这般反应,也不似前几次那样娇气了,会心一笑,道:“师弟还没吃晚饭吧,你看,我做的是你最爱吃的雪花酥。”

  宋迎头也不抬:“放着吧。”

  江楼月置若罔闻,反而打开食盒,拿出一块雪白的糕点,送到宋迎唇边,哄道:“吃一口,解解馋。”

  “师姐有事便说吧,我等会就要休息了。”

  闻言,江楼月咬了咬唇,索性道:“师弟,你灵脉一事,方师叔可有说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宋迎淡淡道:“师叔说是我急于求成,过度催用灵力,导致灵脉一再受损,所以才成了这般。”

  “师叔说他能治好你,你信吗?”

  “自然,我相信师叔不会骗我,至多不过休养得久些,耽误课业,也无妨。”

  江楼月心中却想:治好?怕是难于登天。断灵散的功用众所周知,虽然配方已经几近失传,却仍令人谈之色变。方应觉拿假话来糊弄这傻子,他还真的信了。

  宋迎见她神色怪异,心里已经猜到江楼月此行的目的,道:“没胃口,师姐没有别的事就回去吧,我乏了。”

  如此明显的赶客,江楼月也只好讪讪地走了。

  她其实心中有疑,自从宋迎落水被救起后,就像是换了个人,对她非但不像以前那般言听计从,还不冷不热的,跟他说话他也爱答不理。她问了男弟子那边,都说是宋迎脑子进了水,失忆了。

  可江楼月心里一直打鼓,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就在昨天,她闲来无事收拾东西,才蓦然发现断灵散的药粉少了一些。这可让她慌了神,自从宋迎跳江寻死,她就不敢再偷偷给他下药了,怕引起方应觉的怀疑。

  所以今日她才想来探探宋迎的口风,但眼下看来,应该是她多虑了。

  不过既然宋迎已不再听话,就没必要再来往了,反正他灵脉已差不多已废,对于徐文引也没什么意义,到时,只要她向宗主告发,宋迎那天火海里救了谢朝辞,凭宗主那脾气,一定会把他赶出凤麟宗。

  到时,宗主必定会再选亲传弟子,而她,胜券在握。

  想到这里,江楼月忍不住心情大好,哼起了小曲。

  却不知,她走后不久,宋迎就提着她拿来的那个食盒,离开了院子。

  他去了方应觉的住处。

  江楼月的事,该尽快了结了。

  方应觉住在小青山第十一峰,宅邸比较简洁淳朴,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装饰,一进门便到处都是花花草草,各色各样,都是方应觉闲着没事自己种的,毫无美感可言,然而方师叔本人对此乐此不疲,说草木有灵,多种些不是坏事,能修身养性。

  拿来养老确实不错。

  门口有守门的道童,宋迎说明来意,那道童向方应觉禀告后,就把宋迎引入府中,带他去见主人。

  方应觉大概刚吃过晚饭,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正在修修剪剪,见宋迎来了,笑呵呵道:“我这里可很久不来人了,敬之,有什么事?”

  宋迎道:“无事,刚才楼月师姐送了些她亲手做的点心给弟子,不敢独享,所以带过来请师叔一起品尝。”

  “好啊,我喜欢吃点心。听说江楼月对你一直挺上心,是个不错的姑娘。”

  宋迎一笑:“嗯,师姐人很好,经常给我做吃的,我灵脉受损,也是她一直在想办法,给我煎药调理。”

  “是吗,那我得好好尝尝小姑娘的手艺了。来,你先进屋坐,我去洗个手。”

  方应觉洗完手回来,宋迎已经摆好了点心,斟好了茶水,方应觉坐下,练练赞叹:“这是什么,白得跟雪块似的。”

  “师叔说对了,这点心就叫雪花酥,师姐说是她家乡的特产,馅料也很多种,枣泥红豆芝麻蛋黄,还有肉松,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包不进去的。”

  方应觉哈哈大笑:“有意思,我尝尝。”

  宋迎没动手,方应觉身前那块雪花酥正是他提前放在碟子里的,方应觉只咬了一口,忽然脸色大变,连忙将嘴中东西吐出,道:“这是江楼月给你的?”

  宋迎不明所以道:“是,师姐还特意嘱咐我都吃完,不要浪费。”

  方应觉胸口起伏,紧握双拳,沉声道:“她经常给你送这些吃的吗。”

  “最近偶尔送一些,以前天天都送,怎么了师叔,为何如此生气?”

  方应觉怒道:“你这傻孩子,这糕里有断灵散,我岂能不气!我说你这灵根怎么好好的竟变成这副模样,原来如此!”

  宋迎顿时脸色煞白:“断灵散?那不是都已失传了吗,师叔你确定吗,江师姐人这么好,她不可能……”

  方应觉:“我兼修医道,自然不可能弄错,是断灵散无疑。此物虽说失传,也只是销声匿迹罢了,总有些人手里还有配方。你灵脉的事宗主已经知道,我这就请命彻查此事,走。”

  宋迎拦住他:“师叔三思,若不是江师姐害我,那又当如何?她对我百般照顾,我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清者自清!她要是真的无辜,自不必担忧,不必多说,我们去找宗主。”

  夜半星垂四野,小青山第二峰,宗主府中,徐文引、方应觉皆是面色如铁。

  徐文引面前的书案上放着一张纸条和一个瓷瓶,还有一份糕点。

  方才宗里的药师已经来过,确认了雪花酥里含有断灵散,方应觉则直接带人去查了江楼月的住处,在她的私物中发现了这些。

  江楼月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宗主,我没有!求宗主明查,定是有人陷害我!”

  徐文引揉着眉心道:“此事我必会彻查到底。”

  这些天他正忙于旁事,身心俱疲,方应觉海市一行铩羽而归,他正为此发愁,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亲传弟子又出了事。

  宋敬之是个有天赋有毅力的孩子,这一点他很是欣赏,江楼月虽然不逊于他,却未免有些女儿家的娇气,心志不坚,所以当初,徐文引才选了宋迎做亲传弟子。

  宋迎灵脉阻塞一事他一直不知,这孩子也不跟他说,近几年的弟子考核,宋迎一直表现不佳,他只当是他遇到了瓶颈或贪图玩乐,便没上心,毕竟每天事务繁多,实在分身乏术。

  谁料竟出了这样的事。

  这两个弟子都是他喜欢的,任何一个出事都是他不想看到的,所以徐文引此刻左右为难。

  “应觉,你怎么看。”

  方应觉:“秉公处理,彻查到底。”

  徐文引也同意,疲倦道:“其他的多说无益,此事交给惩戒司和方真师一起调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方应觉:“那眼下江楼月如何处置?”

  徐文引看着哭哭啼啼的江楼月,又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宋迎,摆了摆手:“禁足,未查清楚之前,不许离开宿舍。”

  江楼月脸色煞白:“宗主,马上就是宗门大考,我……”

  徐文引道:“你先不必参加,等事情查明,再补考便是。”

  江楼月颓然坐到地上,她为自己争辩不过是困兽犹斗,可她根本没有把握能从中脱身。

  以前那些点心吃食都是她做的,断灵散自始至终都是她亲手下的,药方也是一位熟人给的,凤麟宗若真有心追查,这些都瞒不过去。

  她本以为马上就能扳倒宋迎了,谁料居被他反将了一军!

  被人押解着回到宿舍后,江楼月目光犀利地看向一起跟来的宋迎,咬牙切齿:“宋敬之!”

  宋迎正欲往回走,闻言脚步一顿,莞尔回首:“怎么了,师姐。”

  江楼月:“我给你送去的雪花酥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毒,没有断灵散!可方应觉吃到的却是掺了断灵散的,我对你尽心尽力,你何故害我!”

  宋迎笑了:“江楼月,你扪心自问,是谁害谁?”

  江楼月大骇:“你果然知道了!”

  宋迎颔首。

  江楼月送来的雪花酥有没有断灵散他不知道,他只不过是拿出当初在船上偷走的那些断灵散洒了上去,故意去找兼修医道的方应觉。

  方应觉刚直不阿,一旦吃出断灵散,必然会为他讨个公道,这和徐文引不一样。

  计划已成,宋迎也不想再继续假装好人,笑了一声:“是啊,我知道了。在船上,我发现了药方,还有断灵散。所以那天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可老天爷留了我一命。所以,我是不是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原来你那时就知道了……好啊,宋迎,没想到你城府这么深,居然骗过了我……”

  “师姐,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宋迎向她走近,定定看着江楼月,“他日水落石出,你至多不过被逐出宗门,灵脉尚在,大可从头来过。我呢?我灵脉已绝,又还有什么路可走?我害你不过一时,你害我却是一世,你还敢如此大言不惭,良心何在?”

  “哈哈哈哈……”江楼月毫不心虚地看着宋迎,“良心?宋迎,你知道我付出多少努力才进了凤麟宗吗?我差一点就能当上亲传弟子,却是你半路杀出来,抢走了我的一切!我恨透你了!恨透你了!”

  “好啊。你恨透我了。”宋迎击掌叫好,替那已经魂归黄泉的宋敬之感到可惜。

  他一心以为对自己最好的人,其实是最恨他的那个。他宁愿葬身寒江,也不愿揭穿这个女人最恶毒的一面。

  什么是人心?甲之熊掌,乙之□□。

  看不见,摸不着,腐朽溃烂,化脓生疮。

  宋敬之死了,从此云散烟消,一了百了。

  可江楼月仍在。

  他叹息一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害了我,难道还能害尽世间所有比你强的人?天道昭昭,报应不爽,江楼月,你且等着。”

  江楼月却森森一笑:“好啊师弟,我等着。”

  当晚,江楼月被禁足,宋迎回到了住处。

  但她那最后一句“我等着”和阴森诡谲的笑容,让他难以心安。不过想到她已被禁足,应该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了,宋迎就安慰自己想多了。

  七天后,江楼月毒害宋迎一事水落石出,人证物证俱在,江楼月百口莫辩,被徐文引对外宣布逐出宗门。

  宋迎心头松了口气,徐文引做得很绝,直接给仙门百家发了告帖,如此这般,江楼月即便还能东山再起,也只能投靠那些不知情的小门小派了。

  宗里的弟子们对此事大肆讨论起来,纷纷对宋迎同情不已,话题说着说着,就转到了现任宗主徐文引身上。

  宋迎从旁人的交谈中得知,虽然徐文引继位后广招生源,却是宽进严出,一旦有弟子触犯宗规宗戒,往往严惩不贷,更是有不少弟子都像江楼月这样被逐出了宗门。

  这么严格的宗主,也被弟子们私下起了个外号,“灭绝徐”。意思是做事手段干脆,丝毫不讲情面,早晚得把所有弟子都赶没了。

  初听到这个外号时,宋迎还有些不太信,因为印象里,徐文引做事圆滑,当断则断,但没到今日这种地步。

  就在江楼月被赶出凤麟宗的第三天,方应觉急匆匆地找到了宋迎:“有人给宗主和惩戒司的长老写了匿名信,说你在海市不惜性命救了谢朝辞,触犯宗规,现在人都在明正堂,讨论怎么处置你。”

  ☆、风月蒙尘

  果然。

  宋迎就知道江楼月还有鬼蜮伎俩没使出来。

  不过事情至此,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开除就开除,他灵脉已废,多一张吃饭的嘴,被宗门处理都是早晚的事。

  明正堂是凤麟宗的议事殿,宗门中事务但凡需要宗主长老投票决议的,都在明正堂举行。

  “回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同行的弟子们,让他们对你的事不要声张,这匿名信也不知是谁写的,竟送到了惩戒司的几个长老那里,你也知道惩戒司一直隶属剑宗嫡系,人都不太好说话,你这回恐怕……”

  路上,方应觉对宋迎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宋迎笑道:“无事,师叔不必担心。我灵脉已废,即便没有这件事,也会主动离开凤麟宗的。”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就算灵脉出了问题,你也是凤麟宗的弟子,到时他们若要把你赶出去,师叔会护着你的。你是个苦命的,小小年纪,就遭此劫难,师叔不护你护谁?”

  宋迎拱手道:“多谢师叔,这份恩情,弟子永远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