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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岁千秋最先起身,腰扣长剑,手拿一把素白的油纸伞,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掀开草帘,夜雨潇潇,迎面洒来。船头在一方入水的青阶前停稳,岁千秋撑开伞,拂了拂身上雨水,递给船家几片铜板。

  正欲下船,忽听艄公疑道:“这位客官,这儿是千灯坞,你要去的青枫浦还远呢!”

  岁千秋闻言回首,便见方才那位一直假寐的绿衣琴师从帘子里钻出,望了望昏昏夜色,道:“我又不想去青枫浦了,就在这儿下吧,多少钱。”

  艄公:“五个铜板。”

  琴师抱着琴,从袖间拿出一个荷包,取出十枚铜板:“下雨天不好走,给十个吧。”

  船公一见这铜板翻了倍,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五个就五个,绝不多收!”

  琴师却变戏法似的,拿钱的手在艄公耳后一晃,铜板就不见了。

  船公惊奇不已,四下寻找,忽觉得身上钱兜似乎重了一些,忙拿起来细数,竟是多了整整十个。

  他连忙抬头:“客官——”

  然而岸上夜雨纷纷,灯影幢幢,哪还有那抱琴人的影子。

  “怎么一眨眼的就走了?”

  “走了。”岁千秋在岸上道。

  船公喃喃道:“真是神了啊,怎么变得,那就是那些大宗门里修仙的仙人吧……”

  岁千秋把刚才一幕看得清清楚楚,那琴师根本没用什么法术,只不过右手做幌子,左手把铜板塞到船家钱兜里了而已。

  他转身走出去几步,隔着雨幕又听见船家的声音:“唉,您不是也去青枫浦吗怎么也要下船啊?哎,那个弹琴的道长跟你一起上的船,他多给了五个铜板,就不收你钱了,慢走啊!”

  岁千秋回头看了一眼,那蓑衣人往下拉了拉遮面的斗篷,脚步飞快,消失在一处巷口。

  这时,他低声自语道:“没有声音。”

  宋迎与岁千秋共感,所见所闻都比平常放大放远了许多,自然知道岁千秋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个蓑衣人走起路来仿若一丝游魂,没有任何声音,这尚可以解释为他修为深厚,健步如飞,但是方才在船上,足足一刻钟的时间,他只听到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宋迎心下一沉,忽然觉得楚丘这件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岁千秋走到一处避雨的屋檐下,借着门上的灯笼,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

  他从里面抽出了信纸,在最下方落款的姓名地址上反复确认了两遍,才收起信封,继续前行。

  看刚才信上的内容,宋迎就明白他来这里是做什么了。

  仙门以道盟为首,管辖着四海土地,大小宗门。每个地带都会有一个大宗门镇守,保护着自己地盘上一些势力较弱的小宗门。

  而这些规模不一的小宗门,又各自有自己的小地盘,他们保护小地盘上的平民百姓,只要有百姓们解决不了的事情,小到鸡毛蒜皮,大到厉鬼邪魔,都由小宗门处理。

  小宗门处理不了的,就上报给地头蛇大宗门,大宗门再处理不了,就上报道盟,由道盟想办法解决。

  信上说,近来千灯坞一带镇守此地的大宗门玄趾宗,在收取“平安费”一事上遇到了阻碍,所以请道盟派人来帮忙。

  所谓的“平安费”就是保护费,大宗门向小宗门收费,小宗门再向老百姓收费,既然提供了保护,自然要收一些费用,这笔钱,也是维持宗门运转的重要款项之一。

  这套规制已经流传了数百年,偶尔遇到拒不交费的也实属常见,但是千灯坞这一带几乎形成了规模,所以就不得不由道盟出面解决了。

  道盟派出的是新上任的剑宗。

  宋迎不知道这是他死后的第几年了,也不知道此次一行是道盟硬指派给岁千秋的,还是岁千秋主动请缨要来的。

  反正他在世时,和道盟没什么交集。

  历代剑宗其实和道盟都没什么交集。一是地位太高,进入道盟后免不了要掺和一些杂事,显得自降身份。

  二是道盟水太深,里面的人钩心斗角,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剑宗又一向遗世独立,在这方面应付不来,也无心争名夺利。

  所以加入道盟这些事,就交给了外系来做,因此凤麟宗代表剑宗一脉成为了道盟一员,并且几百年来从未出过差池,地位颇高。

  可能岁千秋新任剑宗之位,又和凤麟宗没什么往来,所以不了解此中缘由,稀里糊涂地就加入了道盟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眼下的情形再清楚不过,岁千秋这是替道盟出面摆平事端来了。

  确认了地址后,岁千秋顺着信中指引前往玄趾宗。

  谁料刚从一座桥上下来,就听见一道不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抬头。

  粉墙黛瓦的屋顶上,那本已走远的琴师站在屋脊尽头,手中横琴,在洋洋洒洒的雨幕中笑了一下,眼角勾起,嘲笑道:“跟了我一路,又不说要干什么,你是哑巴,还是聋子?”

  屋脊的另一端,四平八稳的站着方才那个蓑衣人。

  楚丘跟他说话,他也不回答,只是抬了抬斗笠,似乎想将雨中人看得更清楚些,然后手里的剑蓦然翻转,划出一道极快极冷厉的剑弧。

  只这一招,宋迎立刻就确定了,这个斗笠人,正是当初在吉光阁与谢还岁千秋打架的那个!

  吉光阁一行,此人是为了灵梭,如今时间倒流,他又出现在了岁千秋的过往中,还和楚丘打了起来,这次,他又是为何而来?

  依旧是灵梭吗?

  夜雨倾洒,瓢泼如雾。蓑衣人出剑又快又狠,几乎直奔琴师命门而去。楚丘站在屋脊尽头,将手中长琴信信一拨,飘飞的长袍不沾一丝雨水,霎时间清透的琴音穿破夜色,在雨幕中震出一道道波浪,朝蓑衣人打去。

  然而蓑衣人只是速度微微一滞,音波过后,又立刻恢复了原样。

  琴师反应极快,躲过了他的攻击,那寒芒毕露的剑刃贴着他的脸侧刺了过去,又猛的一个平斩,楚丘腰间一弯,被他削去一缕青丝,抬脚一踢,管他要不要脸,奔着蓑衣人的下身就踹了过去。

  蓑衣人蓦然收势后退,紧接着一波又一波的琴音铺天盖地袭来。

  楚丘将琴弦撩拨得飞快,指尖近乎只剩残影,懒懒睇去一眼,道:“我看你身无分文,好心替你付了船钱,谁知道是肉包子打了狗。”

  蓑衣人以剑抵挡着这一波波的攻势,却丝毫不显局促,一边应付,一边又慢慢朝琴师逼近了。

  琴师终于回头扫来,含笑的目光落在岁千秋身上:“我说那个看戏的,看了这么久,不顺便救人一命吗。”

  只这一眼,宋迎觉得心跳蓦地快了起来。

  他还以为自己这是上了年纪突然得了心悸病,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身体正值壮年,根本不是他的,得个鬼的心悸。

  那是岁千秋的心跳。

  胸腔里的声音跳得擂鼓一样,宋迎都不知道岁千秋这是怎么了,转眼间,身子一轻,鞘中剑破雨而出。

  岁千秋脚尖一点,三两下就跃上了屋顶,把楚丘严严实实挡住了,对着蓑衣人二话不说就是一剑。

  大概是蓑衣人体力欠佳,这次交战就完全没有吉光阁那次畅快,岁千秋剑势凌厉,仿佛一只护犊子的老虎,毫不松懈,把那黑斗笠从这个屋顶打到了那个屋顶,逼得人连连败退,最后黑斗笠从袖中甩出一道黄符,烟雾陡然炸开,跑了。

  岁千秋把人欺负走了,打算回头去找楚丘。

  结果转身一看,四下里青瓦连绵,雨幕纷纷,别说那一身浅绿的琴师,连个屁都没了。

  ☆、仙人抱琴来

  跑得倒挺快。

  不过人跑了就跑了,岁千秋这个人性情寡淡,除了淡淡的失落了一下,其他也没什么了。

  这事儿就在他心里翻了篇,岁千秋匆匆赶去了玄趾宗。

  千灯坞是正宗的江南水乡,青石小巷,粉墙黛瓦。因为水网遍布,房屋贴水而建,白天水上小船如织,大多是卖蔬果百货的商贩,居民在岸上买,看中了哪个,挑挑捡捡一番。

  到了晚上,船只就明显少了,大多是些客船,这时的景色却也最美,家家户户门前檐下高挂红灯,千盏灯影倒映在河中,在苍茫夜色里一路蜿蜒,消失视线尽头。

  到达玄趾宗时已是深夜。

  玄趾宗坐落在千灯坞的西北方,那里有座面积颇广的山,上方山,整个山头都是玄趾宗的地盘。

  上方山树林茂密,雨打风流,青石山门伫立山脚,一条宽阔十阶高高通向上方,不知尽处。

  山的四方设下结界,有专人看守。

  岁千秋拿着信说明来意,守门人立刻毕恭毕敬地引他去见宗主。

  这个玄趾宗宋迎生前并未听说过,可能地处江南,离凤麟宗远了些,也有可能名气太小,还不足以传到他的耳朵里。

  不过岁千秋一路走来,看这宗门里的建筑,倒还算大气,在这一带应该也算不小的门派了。

  玄趾宗主年近四十,面相和善,眼睛像一汪水似的,宋迎少有见过这么大年纪还能有这么明亮的眼睛的修士。眼是心之窗,看来这位宗主定是做过不少好事。

  岁千秋到达会客厅时,这宗主早就换好正装等着了,一见到人,立刻热情地请岁千秋入座,然后让人奉茶,上些江南点心。

  宋迎早就听说江南偏好甜口,不管什么东西都爱放点糖进去,且口味奇特,月饼汤圆竟可以用肉做馅,宋迎曾经尝过一个,别人送的,肉团子都是甜的,还夹了一颗圆滚滚亮油油的鸭蛋黄。

  他有点难以接受,遂把那盒月饼送给了谢还,也不知道他最后是吃了还是丢了。

  这会儿送上来的点心罗列整齐,摆盘优美,颜色又清淡,淡绿淡粉的,看着胃口大开,谢还和他同样依附在岁千秋身上,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岁千秋显然对这些没有胃口,只是看了一眼,道了谢,就问起了正事。

  正事,自然是千灯坞一带平安费一事。

  那宗主姓李名默字休道,谈起此事连连叹气道:“千灯坞今年入夏后一直阴雨连绵,不见天日,虽说这个时候正值梅雨季,下点雨也是正常的,可今年这雨却是停也没停,许多地方涝得不成样子,庄稼没有收成,老百姓都快吃不上饭了。”

  因为这雨缠绵不停,连个太阳也见不着,百姓们赖以卖钱的庄稼米粮颗粒无收,所以没钱交平安费,整个千灯坞一带都出现了这种情况,底下的小宗门也都怨声载道,玄趾宗这才不得不请道盟出手。

  岁千秋沉默听着,心中大概在整理头绪,李默以为路途遥远,岁千秋旅途劳顿疲于应付,忙道:“已经深夜,仙师不如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再谈此事。”

  岁千秋见他一把年纪,也觉得这么晚了让老人家在这等湿冷天气里夜半长谈不太合适,于是起身道谢:“麻烦李宗主。”

  “哪里的事,是我们麻烦仙师了,你远道而来,一定累了。李安,快,送仙师去准备好的客房。”

  话落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道童从房间一角走出,眉眼温顺,手里拿着一把伞,温声细语道:“仙师。”

  李默道:“仙师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厨房里刚做了宵夜,等会儿我让人送些过去。”

  岁千秋微微颔首:“多谢。”

  那小道童随即引着他往客房走。

  客房的路稍远,其中有一段并不连廊,需得撑伞,李安提前把伞打开,为岁千秋挡雨,这伞其实足够两人同用,可这道童却半边身子在外面,唯恐招待不周,冒犯了客人。

  岁千秋手里有自己的伞,他道:“我自己来。”

  李安道:“岂能劳烦仙师,还是我为仙师撑伞吧。”

  岁千秋没被人这么伺候过,有点不适应,但也没有强求。

  这道童服侍得面面俱到,连洗澡水都提前准备好了,等岁千秋洗完澡,厨房的宵夜恰好送了过来。

  宵夜清淡,一碟酥皮点心,一碗银鱼蒸蛋,还有一份切好的水果。

  岁千秋把蒸蛋吃完了,另吃了两口水果,就没再多吃。他问道童:“这雨下了多久了。”

  李安道:“已经快三个月了。”

  三个月,这的确有些不正常。岁千秋让他回去歇着,自己则推开雕花的窗棂,取出一张黄符接了点雨水。

  雨滴打在纸上,没有任何异样。

  宋迎心道,看来不是怨灵作祟。

  再者,若是怨灵,玄趾宗一个修道门派,断没有发现不了的道理。

  岁千秋将符纸扔进纸篓桶,坐在桌边静静沉思。

  宋迎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好悄悄用灵识四下看看,南方的房子与北方大不相同,看得他兴致勃勃。

  没一会儿,岁千秋似是倦了,便睡下了。

  然而这一觉睡得并不久,天还未亮,岁千秋就被一阵刺耳难听的琴声吵醒了。

  他披上衣服,寻着声音撑伞来到了会客厅。

  厅前,一群粗布麻衣的人站在厅堂中,男女老少,妇孺稚子,有的掩面哭泣,有的愤愤不已,小孩的哭声更是此起彼伏,掺杂着阵阵琴声,简直乱作一锅,沸反盈天。

  岁千秋刚刚走近,琴声戛然而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听说你们这道盟新上任了一位盟主,好大的官威,百姓都快饿死了,居然还加收平安费,良心被狗吃了?”

  然后是李默的声音:“楚先生息怒,老朽已经把事情禀报道盟,只是那边说尚待确定,若是属实,会酌情减免。”

  楚丘笑了一声:“多说无益,今日我只来替这些人讨个结果,这平安费,免是不免?”

  李默:“先生,今年的平安费,我已经替百姓缴纳了不少,实在没有那么大的财力,上面又催得紧,别的地方都交齐了,只有这边还欠着,真的不能再减了。千灯坞近五万户人家,原本每户一颗银珠,现在减到了每户八十铜钱,全是我拿宗里的钱垫的,现在我这边下人的月钱都欠了两个月了,老朽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那道盟意欲如何?就这么和稀泥?没派人来考察实情上报上去吗?”

  “派了派了,仙师正在调查,一切属实,他定会如实上报的。”

  “那人呢?叫出来让人瞧瞧。”

  李默有些难为情了:“这……仙师还在休息……”

  “我在。”岁千秋忽然发声。

  那人群顿时齐刷刷的回过头来,探究的目光一个个落在岁千秋身上。

  岁千秋走上前去,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来给他,这一让,在最前面说话的楚丘就显露出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碧纱长袍,把琴当拐杖般扶着,听见声音回过头来,飞扬的眉眼一挑,掐着腰,露出个轻佻的笑来:“是你。”

  岁千秋道:“我是道盟来使。”

  李默生怕这群人把怒火怨气撒在岁千秋身上,忙把人拽到自己身旁,道:“这位就是道盟来的仙师,他一定会把这边的情况如实报给道盟的,大家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如今尽快请仙师核实状况才是要事。”

  一个男丁道:“这仙师靠不靠谱?万一他谎报情况,又当如何?”

  岁千秋:“你们可找人监督。”

  这话一出,满室沉默。

  主要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手无寸铁,这边处处不景气,有的已经打算去外面谋生计,即便有闲人能出来监督,人家仙师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他们打成肉泥,没人敢冒这个险。

  这时,楚丘敲了敲琴首,道:“我来。”

  “好。”

  事情敲定,李默将百姓一顿安抚,送祖宗似的送走了,这才回来对岁千秋道:“那位跟着仙师,真的没事吗?”

  楚丘正在会客厅抚琴。

  岁千秋站在雨水连绵的走廊下,看着那惬意的身影,道:“无妨。”

  李默不太放心:“我多派几个弟子跟着仙师吧。”

  “不必。”岁千秋一向不喜欢人多,直接拒绝了。

  李默叹了口气:“早就听说过这个楚丘爱行侠仗义,没想到这回他竟到千灯坞来了。这可是个刺头,不追究到底死不休的那种,为人轻薄狂骄,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仙师别往心里去。”

  岁千秋:“你认得他。”

  李默:“认识倒谈不上,只是此人在仙门中有些名气,褒贬不一,听说过罢了。”

  “此人如何。”

  “这个人啊,怎么说。”李默略一思忖,“是个浪子。”

  楚丘自幼流浪四方,年幼时捡了张破琴和琴谱,自己瞎学,居然渐渐弹出了名声,曲风自成一家。

  时人评价其琴声:“旷达狂放,萧散自得”。

  为人又爱打抱不平,行事不按常理,一身的张扬和锋芒,经常语出惊人。

  而且他还不是那种没脑子的轻狂。

  楚丘曾经提出改革道盟体制,削减六大宗门的权力,提高小门小派地位,取消盟主,建立议阁,议阁每隔四年推选一次,不分门派地位,能者居之,仙门要事由议阁共同商议,投票决定等等等等……

  这提议得到了许多小宗门小帮派的大力支持,然而因为触犯了大宗门的利益,被道盟给压了下来。

  除此之外,每次道盟出现加重收费或者压榨小宗门政策的时候,楚丘都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并且动员小门主们抗议的那个。

  所以他虽然行事嚣张,但拥趸却不少,道盟被他气翻了头,却又不敢把他怎么样。

  李默道:“拥簇他的人称他是‘谪仙入世,天教风流’‘恣意散漫,洒脱至性’,不喜欢他的,便说他‘不遵礼法,恃才傲物’,‘骄纵跋扈,无视道统’,什么乱七八糟的评价都有,连‘狎昵娈童,罔顾人伦’都出来了。”

  岁千秋微微蹙眉:“狎昵娈童。”

  久居深山老林,他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啊。”李默以为他反感这个,道:“不过话都是人说的,我看这楚凤歌不像这种人。”

  岁千秋又道:“楚凤歌。”

  “对,凤歌是他的字。”

  岁千秋没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厅堂里。

  楚丘一脸的惬意与悠闲,弹琴的时候指节随意拨动,摇头晃脑,沉浸得很。

  这琴音和着雨打风吹,竟格外的契合。

  ☆、微明曲中意

  

  在玄趾宗用过早膳后,岁千秋当即动身调查。

  楚丘跟着他蹭了顿饭,道:“甜掉牙了,没我做的好吃。”

  李默道:“不知道先生喜欢什么口味,中午回来,我让厨房做顿合适的。”

  “我啊,我喜欢——”

  “不必,中午未必回来。”岁千秋打断了他。

  “既然是未必,那也可能回来嘛。”

  “走了。”岁千秋丝毫不理他,一阵风似的飘远了。

  “啧,饭钱。”楚丘丢给李休道一个钱袋子,也跟了上去。

  李休道打开钱袋,吓了一跳,里面赫然是满满一袋子的银珠。

  这哪是饭钱,都够缴纳一大笔平安费了。

  他哪敢收,亲自把钱袋放好了,打算等楚丘回来还给他。

  那边,岁千秋离开玄趾宗,给了楚丘一道避水符,雨水不侵。

  这符有限,画起来又耗心神,所以岁千秋尽量不用,自己以灵罩护身,就奔着东南方向去了。

  出来后,楚丘很是恪守承诺,说跟着他,就寸步不离地如影随形着,时而歇上一下,但绝不让他消失在视线里。

  岁千秋不太习惯身后有人,回首道:“你跟上来。”

  楚丘道:“我这不是跟着吗。”

  岁千秋重新组织了语言:“到我身边来。”

  楚凤歌就走到他身旁:“这样?”

  “嗯。”

  身边人忽然笑起来:“你是道盟的,瞧着面生,木头似的,还挺可爱。”

  岁千秋:“今年新入道盟。”

  “哦,新人。现在的道盟越来越不如从前了,都是为自家宗门争好处,哪还管小门派的死活,尤其这个新盟主,一上任就加收平安费,真够可以。”

  岁千秋不怎么懂道盟那些事儿,道:“不了解。”

  “不了解?奇也怪哉,现在的人为了进道盟抢破了头,恨不能把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喜好都摸清楚了溜须拍马,你居然不了解?怎么进的道盟?”

  “他们请我,我便去了。”

  楚丘更好奇了:“请你?还没问你尊姓大名?”

  “岁千秋。”

  “哦,原来是新剑宗,怪不得。瞧着不像。”

  岁千秋:“为何。”

  楚丘发现他这人说话过于简单,有一搭没一搭的,完全没有逻辑,一头雾水道:“什么为何?”

  岁千秋语言能力的确有限:“为何…不像剑宗。”

  楚丘哈哈大笑起来:“剑宗一个个的甚是清高,虽然为仙门所敬仰膜拜,却从不掺和仙门的事儿,花瓶一个。哪像你,还亲自出山。”

  岁千秋道:“我避世已久,初入红尘。”

  “哦。”楚丘闲着拨了拨琴,“过个几年,你也会厌倦的。这江湖事太多了,管不过来,一个人肩上的担子重了,容易被压垮。避世也好,乐得清净。”

  这话说得跟楚丘本人的行事完全背道而驰,岁千秋用一种不解的目光看着他:“你为何不避世。”

  楚丘爽朗一笑:“我?性格使然,做不到袖手旁观。”

  岁千秋仍是不解,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问道:“那个人,是否还跟着你。”

  他说的自然是昨天那个蓑衣人。

  楚丘道:“承蒙相救,跑没影了。”

  岁千秋语气古板:“你的仇人。”

  “谁知道是个什么鬼,我都不认识。不过讨厌我仇视我的人多了去了,可能是哪个想把我除之而后快的权贵派来的杀手吧。”

  岁千秋微微摇头:“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