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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宋迎没有回头,银纹广袖在唇间抹了一把,颓然落下几滴猩红的血珠。

  便听他声音沙哑:“大道有何可求,你高看我了。”

  回到岸边时,宋迎将唐灵赋捆在了树下,然后挑了个干净地方,闭目调息。

  几个船夫离唐灵赋远远的,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

  喉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宋迎终于忍不住咳出一口血,眼前一晃,黑了下来。

  “哎!那仙君是不是晕过去了!”

  “快过去看看!”

  船夫们跑过去,果然见宋迎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唇边还沾着血迹。正要把他扶起,天边一道星芒急速落下,看到宋迎,谢还立刻把手里的徐凤林扔到一边,上前将人抱起:“师尊,师尊。”

  他风尘仆仆而来,身上大氅早就不见,一身深紫轻衣上有雷电烧过的痕迹,满布伤口的手将宋迎额前的碎发拂到一旁,搭上脉搏探了探,发现宋迎气血逆冲,心脉阻塞,当即沉声道:“怎么回事?”

  几个被他阴森森的眼神吓得退避三尺,连忙摇头摆手:

  “我们也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晕倒了!”

  “对对对,仙君刚刚把你们那个通缉犯抓回来,都没跟我们说话,忽然就这样了。”

  立刻有人指向绑着唐灵赋的树,却只看到掉落在地的一把银白长剑,傻了眼:“哎,那女人呢?刚刚不是还在这儿吗……”

  话未落,一阵阴风贴着耳畔刮了过去。船夫们只听见谢还撇下一句“照看好他们”,人就连个影子都见不着了。

  “哎哎,都别发愣了,那边还有个小的,快搬到树底下来,水呢?喂点水……”

  #

  唐灵赋不知道自己还能躲到哪里去。她知道自己正被整个大陆通缉,但没想到道盟会这么快找过来,而且来的还是宋迎。

  要不是抓准了谢还是宋迎的软肋,用言语刺激到了他,她根本不可能从风月剑下逃开。

  唐灵赋踉踉跄跄地推开小木门,里面正在打盹的老太婆吓得一惊:“是丫丫吗?饭还没做好吗?我饿了……”

  “饿死你算了!除了吃喝拉撒你还会什么!”唐灵赋连伪装都懒得披上了,她翻箱倒柜,把屋里能用到的东西都尽数纳进了乾坤袖,“要不是没地方住,谁愿意整天伺候你个瞎眼老婆子?”

  “整天吵着吃吃吃……”她说完拿起桌子上一面碎了的铜镜,转身就走。

  然而刚出门口,迎面便是一阵劲风袭来。

  唐灵赋猛地往回跑,脖子后却一凉,一只手掐着她的后颈,把她抵在了篱笆墙上。

  身后传来谢还森冷至极的声音,像刀尖在她背上冷冰冰地划过,“你把师尊怎么了。”

  唐灵赋冷汗涔涔,她知道谢还从不会顾及什么情分,要杀她只是一念间的事。

  她窒息道:“我跟他说你死了……他就受不住……咳咳……放开……”

  谢还把她掐得更狠:“是你找死。”

  唐灵赋两脚乱蹬,鼻子里只剩出的气儿,挣扎道:“我死了……他生前留给你的东西……你休想……”

  手指陡然松开。

  唐灵赋跌在地上,捂着脖子拼命咳嗽起来,余光看见掉在地上的铜镜,正想爬过去把它捡起,那镜子却飞入一只布满烧痕的手中。

  谢还翻转着铜镜,认出这是宋迎羽化前送给唐灵赋的遗物,可惜镜面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依稀能看出一个掌印。

  他把那护心镜纳入衣襟,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师尊的东西,你不配。”

  唐灵赋哈哈大笑:“不配?你以为你就配得上他留给你的东西?”

  谢还默不作声,一双漆黑的眸子沉沉盯着她。

  唐灵赋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鎏金信封:“你自己看啊。”

  谢还指尖一勾,信封入手,他已经隐约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了。

  果然,里面一张信纸,展开,熟悉的字迹。

  隽雅温润,明月清风。

  是一道遗嘱。

  他这才想起,当时师尊羽化,第一个发现的人正是唐灵赋。

  那时宋迎留下了两个遗嘱,单独把剑宗遗嘱写在了另一张纸上。

  却不成想恰被唐灵赋趁机藏了起来。

  所以徐文引、方应觉,他们都不知道还有这一份遗嘱。

  所以宋迎仙去后,剑宗位空悬了三年。

  谢还一字不落地看完了,将信纸按照原本的痕迹一点点折起,阴沉道:“为什么。”

  “为什么?”唐灵赋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捧腹疯笑了好一阵子,眼角泪花都出来了,“为什么?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剑宗之位,传给一个魔修?怕不是疯了!我藏它,是为了义父,为了剑宗!”

  “是吗。”谢还抬了抬眼,“为了师尊、剑宗。难道不是因为你嫉妒我?”

  “是啊,我嫉妒你。因为你是义父唯一的私心,是他一生中唯一的错误,他为你背负骂名,为你破了规矩,就是死了,也想把剑宗之位传给已经成魔的你!”

  唐灵赋嗤嗤笑起来:“不过就算我不拿,凤麟宗也不会把这遗嘱公布出来的,你要怨,只能怨你自己自甘堕落坠入魔道。”

  “自甘堕落,坠入魔道。”谢还仔细回味着这番话,忽然低头,神情像是不认识唐灵赋一般,疑惑道:“唐丫,我堕魔是因为什么,没人比你更清楚。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张嘴这么能颠倒是非?”

  他步步靠近,指尖凝起一道淡淡的光华。

  唐灵赋连连后退,抵在篱笆墙上,看向谢还那近乎嗜血又含着笑意的目光,不由得缩起身子:“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谢还低低笑了一声。

  “你这张嘴吵得很,拔了舌头会不会清净一些?”

  ☆、吃糖

  远山日暮,青烟渐次升起。

  宋迎醒来时,窗外余辉洒在脸上,有种不知朝夕的错觉。

  他坐起来,身上盖着一层薄被。四下一瞧,不大的一个小屋,床占去大半,角落里两张小缸,其他的空间,都被箱子柜子瓶瓶罐罐占去,连墙上都没能幸免,钉着木架子,放满了七零八碎的东西。

  嘴里满是苦味,心口的堵塞感却轻了不少。转过视线,是一张木板和石头搭成的桌子,上面一个碗,还留着黑褐色的残渣。

  宋迎嗅了嗅,是药。

  跟自己嘴里的苦味同出一辙。

  他当即皱了皱眉。

  修士往往体格强健,除了先天不足,一但筑基,轻易不会生病,药什么的自然碰的极少。这苦味,还好是他睡着时喝的,不然他铁定是不愿意的。

  忽然没由来的一阵反胃,哗啦一下,吐出一汪酸水。

  他呛得咳嗽起来,门口帘子被人掀开,徐凤林探进个小脑瓜来:“师兄,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了。”

  宋迎听见他声音一怔,立刻看过去:“谢还呢?”

  徐凤林被他忽然焦灼的神色吓了一跳,道:“他在煎药,师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好差……哎?”

  窗户一翻,宋迎已经跳出去了。

  徐凤林:“……”

  这才几天啊就想成这样……谈情说爱的人真可怕。

  翻出窗户,是一方不大的小院,院落一角的屋子上一顶烟囱,在夕照红霞中徐徐冒着烟。

  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宋迎却觉得像是走了很久很久,直到看到灶台前拿着木头续火的身影时,绷紧的肩膀才像是断了的弦,慢慢放松下来。

  开口,声音异常的沙哑:“谢还。”

  谢还刚把一块木柴丢进灶里,闻声回头,张开手:“来,抱抱。”

  宋迎走过去抱住他,那身体是温暖而结实的,贴在心口,能听到近在咫尺的心跳。

  活着的。

  真好。

  “傻瓜。她骗你你还信了?还难受吗?”

  谢还把他抱得紧紧的,狠狠揉了揉,在他额头不停亲吻:“没事了,我在。我答应过你要好好的,决不食言。别怕。”

  “我受不住。”宋迎闭着眼闷声道,“唐丫说你死了,光是想想,我就难受得受不了。”

  谢还叹了一声:“那可怎么办,以后我要是不在你身边,那你不是要想死我了。”

  他揉了揉宋迎的脸,哄孩子一般,指尖变出一枚小玉环,“戴着这个,可以传音,弟子随叫随到。”

  玉环是淡到偏白的紫色,套进宋迎的无名指,便轻轻收紧,契合地绕在指节上,仔细看,还能看到里面一小簇火苗。

  “这是我的命火。为了师尊,弟子尽力让它燃得久一些。”

  宋迎终于展颜,在谢还的唇上啄了一下:“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饿不饿,屋里有饭,去吃一点,都瘦了。”

  又补充道:“屋里那个盲眼老太太是屋主,我们现在没有灵舟回不去,已经通知凤麟宗过来救援,这几天,只能先在这里借宿。”

  宋迎微微蹙眉:“盲眼老太?”

  “嗯。看不见人,又一直喊着鸭鸭,好像是自家养的鸭丢了,急得都快哭了。”

  宋迎哭笑不得:“不是鸭鸭,是唐丫,这老太太是先前收养唐丫的人。”

  来的路上他已把唐灵赋是从这岛上捡来的事情说给了谢还,却没想到谢还找地方借宿,竟然这么巧。

  “这么巧。”

  “对啊。”宋迎忽然想起来,脸色一沉,“唐灵赋是不是跑了?”

  “没跑,关在小黑屋里,疯子似的,你就别去看了。”

  宋迎也不想去看,他点了点头,“那些船夫呢?”

  “在村西边几户人家借宿着。”

  宋迎放了心:“我去看看凤林。”

  徐凤林正在屋里和老太太聊天,手里拿着剑:“您摸摸,这就是修士的佩剑,每把剑都有名字的,这把叫漱冰,是我爹爹留给我的。”

  老太太常年居住小岛,自然没见过这些,摸着漱冰剑的剑鞘,浑浊的眼睛睁了睁:“这花纹一定很好看。带走丫丫的那位仙人是不是也有这么好看的剑,哎,丫丫呢?你见到我家丫丫了吗?她刚刚跟我吵架啦,我给她攒了好多糖,她吃了就不生气了……”

  看着她从兜里摸出一把已经发黑的糖,徐凤林道:“奶奶,这糖已经——”

  “凤林。”宋迎打断他,微微摇头。

  徐凤林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接住糖,“我帮您去给丫丫好不好?”

  “好啊好啊。”老太婆咯咯笑着,“是不是有客人进来了。”

  宋迎道:“奶奶好。我是凤林师兄,我叫宋迎。”

  “宋迎……那个带走丫丫的仙人,也说他叫宋迎,不过老婆子耳朵灵,你们两个不是一个声音,嘿嘿。”

  宋迎莞尔,看着她手里的糖,心里发苦。

  如今的唐丫,早已不是那个几颗糖就能哄好的小姑娘了。

  晚饭后,天际一轮皓月。

  宋迎坐在台阶上发呆。

  “在想什么?”

  宋迎回过神,看见谢还端着一碗药坐了下来,顿时抿唇,“我好了,不喝药行不行。”

  “不行。”谢还手里多了几颗雪花糖,“乖,最后一剂,把它喝完,有糖吃。”

  宋迎盯着那乳白的糖球:“能不能先吃糖。”

  换来的是一碗黑森森的药:“不能。”

  宋迎皱眉:“我怕苦。你喂我。”

  谢还拿起勺子。

  宋迎:“用嘴。”

  “……”

  一碗药,喂了足足两刻钟才见底。

  分开的时候,嘴里一甜,谢还渡给他一颗糖,在他唇间略用力地一咬:“再玩儿火,让你今晚哭着求饶。”

  宋迎食髓知味地舔了舔唇:“那你来啊。”

  谢还眸子一暗,顾及他的身体,道:“别闹。”

  宋迎指了指月亮:“今晚月色极好,海边一定很美。”

  “想去?”

  宋迎笑吟吟的不说话。谢还会意,揽起他纤瘦的腰肢,飞身一掠。

  海上波月万顷。细软的沙滩如一片白雾,赤脚踩上去,仿佛坠落云端。

  温热的浪花打在脚踝,宋迎踢了踢沙子,谢还扣紧他手指,道:“小心摔倒。”

  两个人十指紧握,沿着岸边慢慢地走。

  过了一会儿,谢还忽然发声:“师尊,你当初,为什么要带走唐灵赋?”

  宋迎用脚扫着浪花,没注意到他语气里的酸味儿,道:“当时坐的那艘船遇到风浪,误打误撞到了这里,那时这村子正在祭河神,唐丫和另一个小男孩是祭品,她不想被扔进河里,就哭着求我带她走,我于心不忍,就带她走了。”

  “祭河神?”谢还语气一松,“竟还有这种风俗。”

  “说是以前河神发怒,降下洪水,死了很多人。所以有了祭祀习俗,每隔几年就要杀鸡宰牛,祭祀童男童女。”

  一阵沉默,一时间只剩海上风浪呼啸的声音。

  “师尊,你有没有发现,唔……”

  宋迎忽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倾身吻住他,“沧海月明,良辰美景不可失,不说这些无关的,做点有趣的事怎么样?”

  艳薄的绯红从面颊蔓延至眼梢,微张的嘴唇呵气如兰。那双纯粹的眼睛带着欲|色,覆着一层朦胧水汽,抓心挠肺地望着他。

  心跳陡然加快。

  谢还搂住宋迎,两人胸膛贴在一处。大手抚在他绸缎般的长发间,谢还呼吸加重,低沉道:“等会儿可不要哭着求我停下来。”

  绵白的沙滩一望无际,贴着幽蓝的水岸直延伸至远方,潮涨潮落里风声幽咽,覆盖了一阵阵或急促或破碎的细吟和乞求。

  #

  “师兄,咳咳,该吃药了,咳咳……”徐凤林端着一碗汤药从冒着滚滚浓烟的厨房里跑出来。

  宋迎坐在床上,打了个喷嚏,裹紧了被子,哑声道:“厨房没事吧?”

  “没事没事……火灭了,师尊正在生火。你快把药喝了,咳咳咳……”徐凤林呛得咳嗽不止,把碗放在桌子上,“我喝点水去咳咳……”

  宋迎看着那碗药,心里叫苦不迭。

  那天晚上好不容易主动一回,差点被谢还折腾半条命去,任凭他如何哭求都没用,最后都不知道怎么回的这里。汗淋淋的身体被海风一吹,当夜就发了高烧,谢还大半夜的踢开了村子里唯一的郎中的家门,夜叉似的勒令人家抓了最好的方子,回来煎上。

  但这里天高地远的,郎中远不如大陆药修,药草也是有限,苦滋滋的药喝了三天,才稍稍见了点好。

  又是吃饭时间,谢还刚从厨房里钻出来,蓬头垢面的都来不及洗,先把宋迎那份饭菜送到了床头,又把徐凤林和老奶奶的饭菜添好,才转回小卧室,抵着宋迎的额头试了试体温。

  不烫。

  他温声道:“多吃点,好得快。”

  宋迎刚把药喝完,忙扒了一口饭压压苦味,道:“昨天你说方应觉他们快到了,现在怎么样了?”

  谢还道:“他们很幸运,没遇上雷雨,现在已经进了中心海域,应该明天就能到,不用担心。”

  第二天,凤麟宗的船只果然如期而至。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其他五大宗门派来协助的灵舟。

  一艘艘巨船从海的尽头渐渐冒出端倪,越来越近,气势雄雄地碾过碧波,旌旗在风里招展飞扬,船头的龙头凤首栩栩如生,天光之下,仿佛破水而出的灵兽。

  岛上居民从未见过这么大这么华丽的船,都围在岸边惊呼不止。

  谢还和徐凤林在沙滩上接应,云梯缓缓落下,方应觉最先下来,抓着徐凤林看了一把,确认无事,沉着脸拍了拍他的肩:“好样的。”

  徐凤林以为他在夸自己,挠头笑嘻嘻道:“师叔谬赞啦。”

  方应觉面无表情:“惩戒司的长老也来了,擅自离宗出海,去船上领罚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剩最后四章18点一次发完,么么(* ̄3 ̄)╭

  ☆、结局·终章

  目送徐凤林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船,方应觉才看向谢还,见他也安好,暗暗松了口气,面上还是那副“不想看见你”的神情,道:“师祖呢?”

  谢还咳嗽一声:“着凉感了风寒,正在休养。”

  话落,果然感受到刀子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刮了千万遍。

  方应觉好不容易看顺眼了一点,此刻又火气蹭蹭往上涨:“你就是这么照顾师祖的!没一点让人省心!人在哪儿,快带我去见!”

  等人带到,方应觉看到宋迎那苍白的脸,劈头盖脸又是一顿骂。谢还只能在旁边答应着,方应觉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的确是他把宋迎弄成这样的。

  教训完了人,方应觉觉得这连日来的恶气终于得到抒发,心情大好:“唐灵赋你关在何处了?”

  谢还指了院落外田埂间一方小茅屋。那本是农人用来看瓜的地方,被他借来关押了唐灵赋,一行人打开屋门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站在最前面的方应觉被一只手抓住了脚踝。

  他低头,正和唐灵赋对上了眼。

  唐灵赋披头散发,短短两个多月,已经瘦得只剩骨架,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眼窝深陷,身上血迹斑斑,再不复往日尊荣。

  她看到方应觉,眼泪哗的一下落下来,泪滴竟掺着几丝血色,嘴中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方应觉这才注意到,她的嘴唇被人用针线缝了个结实,大概是觉得痒或者疼,又或者是想要抓开,沿着唇线的一周密密麻麻全是针眼,烂得坑坑洼洼流脓不止,像是被拆了许多次,又缝了许多次。

  满室的腥臭就是从她身上发出的,她抓着方应觉的脚,呜咽声更大了,眼泪纷纷落下,活像个忏悔的恶鬼,方应觉不知是被她吓到还是恶心到,下意识一脚踹开了她,心有余悸道:“唐灵赋?”

  那皮包骨的女人连连点头,眼神里充满哀求,屋门口很小,方应觉往那儿一站,身后的人便被挡住,唐灵赋以为只有方应觉一人来了,她发了狠般扯断嘴上丝线,皮肉被狠狠地撕裂,登时血流如注,眨眼在地上积出一片血洼。

  唐灵赋恍然不觉疼痛般,沾着地上的血,写下一行血字:方叔救我求你救我我知错。

  她被谢还关在这里,谢还用灵力吊着她的命,每天在她这里待上半盏茶的时间,别的不做,就饶有趣味地勾着手指,用灵力将她嘴上的线拆了缝,缝了拆,那眼神玩味而惬意,仿佛在做一件极有趣的事。

  唐灵赋每天就在这样的折磨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应觉辨认了半晌,看着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终是闭上眼:“都是你咎由自取,如今有谁还能救你。”

  他闪身,对身后同来的孟听道:“孟宗主,唐灵赋是你们易宗的人,由你来处置吧。”

  方应觉转身离去,小屋门口逆着光走来一人。

  孟听一身宗主道袍,眼上依旧覆着深绿绸子,他看向唐灵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师妹。”

  唐灵赋惊恐地睁大了眼,孟听慢慢走近,进一步,唐灵赋便摇头瑟缩地退一步,喉间的呜咽声变得异常恐惧,连连抬手挡住自己的脸,好像这样,孟听就看不见她了一般。

  不久之前,这身道袍还在唐灵赋的身上,那时风光无限,无不臣服,此刻,因果流转,她和孟听彻底对调了位置。

  唐灵赋比任何人都清楚,孟听的眼睛是怎么废的。正因如此,她害怕得颤抖不已,生怕孟听会将曾经在他身上用过的刑罚用在自己身上。

  孟听走到她身边,特意避开了地上被唐灵赋拖出来的蜿蜒血迹,取出一枚瓷瓶,然后居高临下地,将止血的药粉洒在了唐灵赋的伤口上。

  绸缎覆眼,只能看到他毫无起伏的唇线,是一个淡而安静的弧度。他静静看了她片刻,终于转过身,依旧是那个和邓素像极了的背影,对门外不咸不淡道:“带走吧。”

  外面立刻闪进两个易宗弟子,架起唐灵赋往外拖。

  唐灵赋活似一个死人,任由他们拖行,经过孟听身边时,她看了他一眼,那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眼神,有疑惑,有感激,有愧疚,更多的是,震惊。

  曾经她因为嫉妒孟听,在陷害孟听令他身败名裂之后,对他用尽了刑罚,鞭笞,针刑,烙刑……

  如今,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男人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地站在她面前,一句轻飘飘的“带走”,就将过往了无痕迹地勾销。

  唐灵赋被带上了易宗的灵舟,此行已经圆满,一行人便计划着离岛。

  因为宋迎身体欠佳,方应觉怕他水上颠簸引起不适,决定等他好了再走,其他几位宗主担心凤麟宗独自返程无人照应,商量过后,一致留了下来。

  入夜时分,所有人都在灵舟上过夜,谢还和宋迎同榻而眠,照例腻歪着说些夜话。

  宋迎想起什么,从他臂弯里抬起头,道:“那天晚上,你想说什么来着。”

  谢还自己都忘了:“哪天?”

  想起那一夜激烈的交缠,宋迎脸颊微微发烫,“就沙滩上那晚……”

  谢还揉着宋迎的腰,想了想,“想起来了。师尊,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灵气似乎比大陆上的多?”

  宋迎自然注意到了,但这种海上小岛,居住的人少,又没有修士采用,灵气充沛些也是正常的,就没多想。

  谢还正色道:“师尊那天说这里有祭祀河神的风俗,我在这周边看过了,都是些清浅小河,而且我问了村里人,他们说,祭祀河神的地方,是岛南边的一座山上。”

  宋迎之前来地那次正赶上祭祀河神之前几天,急着带唐灵赋离开,也没多问,还不知祭河神原来是在山上,道:“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