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柳·篝火燃
江屿澈现在脑子很乱。
那灵堂支起来是为了替身的话为什么天骨会没有心跳?在那个故事里无论小孩是天骨还是游沙都没有死,到底是谁在撒谎?
“你怎么了?”
循着声音抬头,他与天骨垂下的脸打了个照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慌乱,他故作镇定地直起腰来站回路峻竹旁边。
“没啥事,就是刚才蹲下来系个鞋带腿有点蹲麻了,现在已经好利索了。”
路峻竹显然已经知道他为何如此,暗暗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声张。
“那就好,我这边的火向检查好了,月砾的棺木在高处也比较安全,阿乳应该已经准备好晚饭了,我们回去吧。”
三人缓步从祭火台上下来,往竹楼方向走去。一路上江屿澈都在思考天骨的事。
想起路峻竹那天对砚霖的意有所指,他总觉得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更可气的是路峻竹洞察一切却没有告诉他。
既然他不告诉,那就自己问。
“天骨啊,砚霖先生之前真的没来过云水乡吗?我看乡里人和他都挺熟的啊。”
“其实是来过的,只是我当时太小,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天骨遗憾地笑了笑,“说起来乡里的其他人似乎都认识他,包括游沙。可我因为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根本就不记得了。”
“小时候的一些事?”
“是啊。”天骨犹豫片刻,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虽然阿乳不肯说,但我从其他人的议论中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点,我小时候好像在柳仙的考验中出过意外。”
完了,他和路峻竹的猜想被推翻了。游沙根本就没有替天骨去漂流,去的还是天骨自己。
那游沙又为什么会说那是他的灵堂,还时不时往灵堂里钻?纯粹是因为他顽劣,还是另有隐情?
“可能是在我休养的那段时间砚霖先生来过这吧,听说他当时和现在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路峻竹忽然开口,但语气不像是询问,如果非要说,倒更像是引导。
他要引导天骨自己把话说清楚。
“据乡里人说,他从前是不笑的,也不弹琴。”
不笑的砚霖。江屿澈的思绪一下回到龙吟泉的那场梦境里,在那里,砚霖也是面无表情。
“虽然我没见过他板着脸的样子,可我觉得,就算他不笑也不会拒人千里之外。”
“你好像很喜欢他。”
路峻竹说得轻描淡写,天骨却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他还是坦诚地回答道:“是,我第一眼见到砚霖先生便觉十分亲切,就好像,就好像我早该见到他一样。”
“等会儿,我想起个事。”江屿澈快速在脑海中计算了一下,“砚霖是十六年前来的,他现在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吧,那他当时才十岁?”
“他现在看起来是这么大,可当年看起来也是这么大。可以说十六年来他就没变过,我们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
“出马,啊不,请阴者还有冻龄的本事呢?”
“砚霖先生法术那么厉害,驻颜也不奇怪。不仅是云水乡,在附近的其他地方他的名号都已经传得很开了。”天骨顿了片刻,“他那样好,好到让我觉得他就是柳仙下凡一样。”
天骨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砚霖的崇敬,可是江屿澈总觉得有些零零散散的东西萦绕在他的话语之间,或许是缺少一些契机,他没办法把它们联系到一起。
今天的晚餐异常丰富,只不过依旧没有咸淡。江屿澈也是真饿了,不管不顾吃了三碗饭。狼吞虎咽的架势吓坏了砚霖。
“你慢点吃,别咽到。”
“今天的棺木太重,他可能有点累着了。”路峻竹转身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又轻抚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喝点水。”
江屿澈又咕噜咕噜地把水都喝了。
见他状态还好,砚霖又把话题转给了天骨,“篝火大会就在明天傍晚了,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砚霖先生,就算明天徐老师真的来了,我也不害怕。”天骨放下碗筷,朝砚霖笑了笑,“因为我知道先生会保护我。”
砚霖点点头,“会的,你自己也要小心。”
在这样的承诺之下,江屿澈总觉得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呼之欲出……
“都吃好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休息吧。”路峻竹抽出纸巾擦了擦嘴,“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天骨明天的任务更重呢。”
“好。”
两人走出厨房,砚霖就跟了过来。
“我的琴已经修好了。”
“很好,就等明天的篝火大会时那个徐老师现身了。”
“那个……还得再麻烦你们一件事。”砚霖压低声音,“如果明天我打不过他,能不能请你们帮帮我?”
江屿澈有些不明白,砚霖的名声响彻云水乡及其附近村落,怎么可能连一个水鬼还打不过?
路峻竹答应得很爽快,“没问题,到时候我们会帮你的。”
得到他的承诺后砚霖似乎放下心来,三人在楼梯口处告别,各自往不同方向的房间去了。
回到房间后江屿澈把他的疑虑一股脑都说了出来,路峻竹仔细听着,时不时还点点头。
说完后江屿澈哭丧着脸,“真闹挺,那我们到底该咋办啊?”
路峻竹淡定地说:“还能怎么办,咱俩做伴。”
“大哥,谐音梗扣钱啊……不是,火葬的方式可是你提的,要是真出了问题咱俩就完犊子了。”
“火葬是我提的没错,但仔细想想,我不得不提。”路峻竹摊了摊手,“某些东西就是想让一些话借着我的嘴说出来,不是吗?”
江屿澈似懂非懂,却知道他指的并不是砚霖,而是砚霖背后的东西。
路峻竹扯过被子,“睡觉吧,虽说明天的重头戏在傍晚,但白天也闲不着啊。”
“明天要去向其他人打听打听之前的事吗?”
“聪明。不过我们肯定不能在这附近,就再远些吧。”
云水乡的确辽阔,他所说的这个远大概就是在龙吟泉那边了。再徒步走一上午可就是要了江屿澈的命,这时苒拉家的摩托车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兴奋地翻了个身,长臂一伸搭到路峻竹床边,拍了拍裹在被子里的路峻竹,“喂喂,你在现代混迹这么多年,坐过摩托车没有?”
“我御过剑策过马,摩托车还真没坐过。”
“那正好,明天去的地方那老远我可嫌累挺,哥骑大摩托带你去。”
路峻竹看了他良久,低声嗔怪道:“没大没小。”
可他眉眼弯弯,丝毫不见生气的样子。
第二天一大早江屿澈就厚着脸皮去借了摩托车,不过苒拉忙着给天骨的篝火大会准备东西,答应得还算爽快。
这辆摩托车款式有些旧了,但很干净,他先坐上去试了试手感,转了几圈后停在路峻竹身边,长腿一支头一昂,金发恣意飘扬。
“上车上车,坐我副驾。”
路峻竹将信将疑,皱着眉头拍了拍后座,“这个车能稳吗?”
“老稳当了,我现在就是云水乡车神,你要不放心就用手把着后面的扶手。”
他感觉车后面一沉,应该是路峻竹上了车,“扶稳了没?”
下一秒,路峻竹的手臂环在了他的腰上,头也抵上了他的肩膀。只要他一开口,声音就能顺着江屿澈的脖颈一路爬进他的耳朵里。
“稳了。”
江屿澈的心忽然跳得很快,他骑摩托车载人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没有一个人是直接搂住他的腰的。路峻竹对心跳那么敏感,这次又贴得这样近,看来是都被他感觉到了。
不过他没点明,而是不紧不慢地催促,“走啊,让我见识见识云水乡车神的威力。”
他希望机车的轰鸣声可以掩饰狂跳不止心跳。
江屿澈很喜欢骑摩托,逆风而行,自由自在。这是其他交通工具比不了的,只要他骑上摩托车,他感觉世界都是他的。
在漂移过一个转弯后,他问:“路峻竹,爽吗?”
“爽。”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他们很快就到了龙吟泉的区域,把车停好后两人往竹楼走去。
虽然知道他们和砚霖一起,但乡里人对他们还是有些抵触,一听说两人问十六年前的事就更抵触了,一个个闭口不谈。
他们碰了一路钉子,终于在一个人嘴里得知了那件事。大体上与砚霖的叙述相同,但有一件事是他“漏说”的。
“天骨那孩子被冲出去三天,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三天后的傍晚一个人把昏迷的他带了回来,那个人就是砚霖先生。”
在得到这个关键信息后,江屿澈觉得那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归于完整,直逼困惑多年的真相。
路峻竹提醒道:“篝火大会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钓了这么久的鱼,似乎是该收网了。两人直奔昨天那片空地而去,还未接近就能远远望见火光。
等停好车后两人走向巨大的篝火旁,正如天骨所说,人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热闹非常。
砚霖处于中心,就像两人刚遇见他的那天轻抚琴弦,琴品上的龙头熠熠生辉,看来是真的修理过了。
江屿澈眯起眼睛仰望起祭火台,天骨已然盛装在身,让他没想到的是,游沙也在他旁边。
两人身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一左一右立于棺木旁,难以分辨。
他示意路峻竹往上看,心中却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想。现在的他处于一级戒备状态,生怕一会儿会出什么意外。
琴声欲见高昂,想必已至高潮,一曲临了,祭火台上的双子亦拿起火把架于棺木之上。
当琴声幽幽逐渐停歇,棺木上的篝火也燃了起来。乡里人依旧载歌载舞,苒拉在看他令人骄傲的儿子。
忽然,她眼中兴奋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
燃烧的棺木盖子弹开,一双手伸了出来,钳住其中一人的脖颈,然后把他甩下了祭火台,另一人见状立刻跑了下来。
尸体落下的一刻活跃气氛被打得粉碎,尖叫声此起彼伏。砚霖赶紧奔向尸体,反观苒拉径直奔向了活下来的那一个。
“天骨,没吓到吧?”
听到这句话,活下来的那一个人脸上惊恐的表情立马消失,转而换上一副嘲讽的嘴脸。
他开口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该是苒拉半生的噩梦,足以逼到她发疯。
“同样的计谋你还要用第二次吗?让你失望了阿乳,我是游沙。”
一人,或许是鬼,从棺木里爬出,自祭火台飘下,立于众人面前。他阴郁苍白的脸在篝火的映衬下也未温暖分毫。
所有人都认出了他,哀嚎道:“徐老师,是徐老师!”
接着就是无规则的逃窜,场面一度混乱。砚霖安置好天骨的尸体,挡在众人前面,满怀恨意地看着来人,那人也同样轻蔑地看着砚霖。
在看清他脸的那一刻,江屿澈的所有震惊都汇聚成了一个名字。
“小帆?”
作者有话说:
不记得小帆的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