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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鹿鸣往外跑了几步攀上一棵树,底下的尸傀便开始挠树干,一爪子下去直接把树皮给刨下来。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鹿鸣顺着树踩上围墙,又忘门的方向折返回去,看准时机往下一扑,在地上滚了两圈成功落地。

衣服裤子磨了好几个口子出来,也顾不得磨出血的手掌,趁那些尸傀都还没追上的空档,鹿鸣拿小刀就在自己掌心化了一道,忍着疼用血在门上画了一道符。

没有朱砂,便以血为符。

那些尸傀闻着血的味道,疯了一般朝门上扑,此时鹿鸣引来的雷也到了。

震耳欲聋的雷声暴起,这群如飞蛾扑火般的尸傀笼罩在电火光中。

鹿鸣抬手挡住电光,飞快往后跑,免得殃及池鱼。

待雷符威力散去,空气中满是刺鼻的焦糊味。

之所以要砍掉尸傀的头,主要原因是下咒者在他们的脑中下了咒。鹿鸣这一道雷劈下去,那些咒估计也被劈糊了。

见尸傀们都不动弹了,鹿鸣舒了口气,扶着墙站起来,尽管此刻身上挂了些彩,衣服还破破烂烂,但无端地让人丝毫不觉狼狈。

鹿鸣之所以将符画门上,本也是想借着这道雷试试把加之在上面的结界破开,但显然并没有用。

他并不认为有什么结界能困住冯陆离,对方到现在还没出来,怕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察觉到身后有东西靠近,鹿鸣绷紧身子转身飞起一脚,一声清晰的“咔嚓”声伴着枪响,对方被踢断骨头,飞出去砸到墙面,直接砸出一个凹陷来,嵌进去半个身子。而那发子弹也因这一脚而射偏。

鹿鸣趁胜追击,一眨眼便闪到跟前,拿着匕首想要动手,但看清对方的脸后便愣了:“二爷?”

对方的脸死气沉沉面无表情,是个死得不能再死的尸傀。

趁他愣神的这一会功夫,对方抬手对着鹿鸣的腹部开了一枪。

鹿鸣终归是凡人,速度比不上子弹的速度,避无可避正面挨了这一下,闷哼一声,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衬衫。

鹿鸣咬牙,抬脚把那长得和二爷一模一样的尸傀脑袋往里踹了一分,对方直接卡在里面一时半会出不来。

“这老头精着呢,哪这么容易死。”鹿鸣喃喃着,却没有对那兀自挣扎的尸傀再下手,捂着腹部拖着身子往门的方向走。

鹿鸣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用之前跟尉迟渡学的几招之一的道术,将带血的手指往匕首上一抹,念了一段咒语后匕首蓦然爆发出一阵白光。

反手架住朝自己劈过来的长刀,使了个巧劲把自己往后推了一步,与对方拉开距离。

对方一身黑色长袍,脸上带了一个面具,只露出了一双锐利的眼睛。

鹿鸣被逼到墙角,因腹部还有伤,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在对方逼近时看准时机,一把拽过附近尸傀的残肢向对方扔去。

对方本能伸手拍开,下一秒鹿鸣的刀也到了。

对方向后一仰,堪堪躲过刀尖,但面具却被削成两半掉到地上,露出了隐藏着的脸。

鹿鸣瞳孔蓦地一缩。

怎么会是他?这怎么可能呢?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方皱眉,挑开鹿鸣的匕首,对着不远处手腕一转,像是操控着什么。

与此同时,枪声响起,不远处的二爷挣扎出半个身子,正费力地维持着举枪的姿势。

这次的子弹,穿透了鹿鸣的心脏。

鹿鸣倒下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搞砸了,冯陆离要担心了。

他还记得他和冯陆离一起许的新年愿望。愿望之所以是愿望,是因为它本身便难以实现。

其实他本是凡人,只不过多了上辈子的记忆,便一时得意忘形,以为自己能从容应对,全身而退。

第二次了,鹿鸣啊鹿鸣,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鹿鸣的身体倒地,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心脏部位的枪口上长出了一片嫩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大,最后轻柔地包裹住鹿鸣的身子。

叶子和鹿鸣最终化为一缕青烟,袅袅地渗入地下。

……

门刚关上时,在门另一头的冯陆离冷漠地看着眼前那一个个尸傀。

那些尸傀一齐发出了嘻嘻的笑声。

尸傀原本便不会笑,脸色也是灰败,如果他们身上那股尸傀咒术的味道瞒不过冯陆离,几乎可以瞒天过海,就是个大活人了。

“嗬……这是为你特别准备的。”尤那金喘着粗气,还在那笑,“喜欢吗?”

“为我准备的?那这局布得倒是早。”冯陆离淡淡地瞥向他,淡漠又深沉的眼睛仿佛看透一切:“他用什么条件找上的你,命?”

冯陆离见对方沉默不语,便知晓自己说中了:“你的命也一样握在我手里,那就是为了别人的,亲人,朋友,还是爱人?”

尤那金嗤笑:“你猜到又怎样,她迟早会再次回到我身边。”

冯陆离摇头:“原来是想死而复生。果然,凡人永远看不透生死,痴心妄想。”

说白了也是一颗棋子,冯陆离觉得也没必要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东西来了,周身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荡开,尤那金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像被石头压住:“你不怕天谴吗?”

尤那金吐出一口血:“我……还有他们,你不能杀我们……你会遭天谴。他们可都不是尸傀,他们还活着,不死不灭……”

他难道就等着自己的爱人变成这种东西吗?可见被忽悠得够呛,也是可悲。

冯陆离皱眉,猛然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眼神阴沉地可怕:“外面是什么?”

“谁知道呢。”尤那金扯出一个笑,“不过你的小宝贝儿可性命堪忧。”

话音刚落,尤那金便感觉脖子都要被掐断,青筋暴起:“你……你不怕……天道……”

“它还管不到我头上!少给我耍手段。”冯陆离直接断了尤那金的脖子,眼里尽是杀气,对着向他扑来的尸傀一挥手,“滚!”

那些尸傀的表情在一瞬间痛苦地扭曲了起来,竟开始哇哇大叫着倒在地上,身体在冯陆离的重压之下被挤得变形。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是以极度扭曲的姿势继续向前想要对冯陆离下手,并且身体迅速复原,又被强力扭曲,如此循环往复。

果然不是普通的尸傀。

然而冯陆离此时没工夫处理他们,回身攻向那扇大门,然而大门发出一声厚重的顿响,竟纹丝不动。

冯陆离咬牙:“盘古斧!”

尤那金这回早已成了个鬼魂,飘在空中窝在角落,被冯陆离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从冯陆离敢下手杀他们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低估对方了,此时已是满脸惊惧。

“哪来的?”

“他……他给我的,说这个能……困……困住你……困住任何鬼怪神魔……神……神仙也没……没办法。”

尤那金小半个小时前还身着西装谈笑风生,是个体面人。可惜一在门里从头到尾便成了个结巴。

盘古斧可是盘古当年开天辟地时用的那把斧头,本是天生神物,后历经万万年其灵力渐渐融入江河山川,其本体也不知所踪。

虽然在门上结界用的是盘古斧的极小一部分,但威力不可小觑。

冯陆离之前趁鹿鸣睡着,在他身上动了些手脚,此时他清楚地感受到了鹿鸣魂魄已经与身体分离,这只说明一种情况。

“困住任何鬼怪神魔?就凭盘古斧的残片?”

冯陆离双目赤红,别墅开始摇晃震动,四周墙壁上裂缝迅速扩大,透进阵阵阴风。那些裂缝里竟还长出了几片叶子,那几抹嫩绿没让尤那金感到所谓的“生机”,反而让他更觉得可怖。

冯陆离一身西装褪成墨绿色长袍,头发也蓦然变长,在风中飘动。

尤那金不由得往后飘了一段距离——冯陆离失控了。

他只见冯陆离一步一步逼近大门,宛如修罗。

尤那金看到了一生中最可怕的画面,无数厉鬼从叶子中涌出,耳边除了风声外,还有刺耳的万鬼齐哭。

这些厉鬼呼啸而过,撕裂了尸傀的神魂,他自己也被这些厉鬼所啃噬,从此魂飞魄散。

尤那金的别墅在一阵地动山摇中彻底夷为平地,冯陆离眼前已没了鹿鸣,那带着面具的黑衣人也已然不知所踪。

天生黑云聚集,电光闪烁,想要给这次闹过头的某位警醒。冯陆离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天上,弯腰捡起废墟中的金属碎片,随风消失在原地。

那道雷终究是没有劈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撒……撒狗血!

☆、千钧 (三)

不像第一次死去那般有鬼差来带他走,鹿鸣只是在一片黑暗里被一团微光引着,像一盏神秘而又温暖的灯。

不知过了多久,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令他感到熟悉的地方,静静的忘川河旁,走上奈何桥的人或喜或悲地接过孟婆的汤,又平静懵懂地前往下一个轮回。

鹿鸣静静地看着,走到岸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多年前他还未入轮回时便是这样,经常来这坐一坐看一看,仿佛时间久了,就能在这些鬼魂堆里粘上“人气”似得。

桥上的孟婆似有所感,唤来鬼差替她,自己拿了碗孟婆汤慢悠悠地往鹿鸣这儿走来,鹿鸣赶紧下来掺着她坐上去。

“婆婆。”

“是御宵啊。”孟婆笑了,将碗端到鹿鸣面前,“喝不喝?”

“这回不喝了,我等人来接我。”

鹿鸣看着这碗汤出神,当初急切地想要奔向人间喜乐哀愁,一口便灌下,还未细细品尝这孟婆汤究竟是何等滋味。

不过以后大概也不会尝了,他放不下冯陆离。

鹿鸣突然问:“婆婆,为什么我喝了汤,还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尘缘因果未断,强行轮回,自然会如此。”

“可若未断,我又怎会轮回呢?”

孟婆像个耐心的长辈,缓缓道:“轮回也是你尘缘因果的一部分。御宵,几千年过去,看来你的因果还是没有断。”

“居然有人和我杠了两千多年吗。”鹿鸣苦笑,“不过婆婆,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若是让现在的他去看以前的自己,他自己都会觉得陌生和遥不可及。阴间和人间时间不同,明明距离上一次过奈何桥,在人间看来,也不过百年光阴罢了。

“傻孩子,一个人轮回后的相貌会改变,但身上的灵气不会变啊,女娲娘娘天大的恩赐,大家都是独一无二的。”孟婆说着慈爱地看着鹿鸣,“你的灵气很特别,让人想到太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府啊,实在是让人想要珍惜亲近,婆婆很早便记住了。”

鹿鸣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疑惑:“是吗?”

“你感受不到是正常的,能感受到的,要不就是先天灵物,要不就是像我这样,一大把年纪,历练出来的。”

鹿鸣垂眸:“那陆离君呢?”

“陆离君?那是自然了,上天入地,恐怕数他对灵气最熟悉了。”

尽管有了思想准备,但鹿鸣心狠还是狠一跳——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孟婆苍老的手慈祥地拍了拍鹿鸣的胳膊:“你身上可有陆离神木的嫩芽,看来你和陆离君有缘分。”

“啊……的确有缘分。”鹿鸣意有所指,笑了。

此时地面狠狠一颤,差点没把鹿鸣颠下来,赶紧搀了孟婆一把,那些鬼魂早已尖叫起来,声音刺得人脑仁疼。

鹿鸣还从未见过地府“地震”,这回大开眼界:“怎么回事?”

“没事,是陆离君发脾气了吧。”孟婆还很淡定,刚刚那番大动静里汤还一点儿也没撒,“已经很久没见陆离君这么生气了。”

鹿鸣很早便知道冯陆离来头不小,但没想到生个气还能让地府抖三抖的,这下也有些傻眼:“婆婆,陆离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孟婆对鹿鸣无意之中说出的亲昵的称呼眯了眯眼,笑呵呵地道:“他连陆离神木都嫩芽都放你身上了,没告诉你吗?”

鹿鸣摇头:“他不是怨气所化吗?”

“怨气所化?的确,也可以这么说。”孟婆从石头上下来,对着鹿鸣的胸口就是一掌,“三言两语说不清,还是你自己去看看吧。”

鹿鸣没料到孟婆会突然动手,整个人飞了出去,坠入忘川河。

之前指引着他的幽光从他胸口渐渐溢出,把他包裹起来。

鬼谈不上呼吸,他只是觉得自己正缓缓沉入一个深渊,通往另一个世界。在一片黑暗里,微光在水中扭曲了的光线闯入他的视线。

鹿鸣望着这光出神,四周的空旷静谧让他的思绪渐渐回到了从前。

他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两千多年前道不太平,各国都有称霸的野心,边境摩擦是常有的事,但所有人又不敢有大动作。

只不过就差那个爆发的点罢了。

鹿鸣……应该说是御宵,他的父亲是当时沂国名将,可惜身染恶疾,没过多久便去了,沂国国君厚待他的家人,给了御宵一个可以混吃等死的爵位。

乱世之中的少年都早熟,身量刚开始拔高的时候便可撑起一片小天地,御宵也不例外,不过十六七便惦记着父辈昔日的荣光,在沙场上大放异彩,也不算堕了他们家的名声。

事实上也应了那句话,虎父无犬子,御宵在一场战役中充分展示了他的实力,乐得国君立刻就封了他个将军的名号。

树大招风,突如其来的荣耀也难免带来流言——御宵不过是得了父亲的荫蔽才有的今天,若是没有他父亲旧部相护,怕是早已身首异处。更有甚者传言,是这张脸讨得了国君喜欢。

御宵一向心大,只当这些人放屁。那些旧部仗着自己有资历,处处为难他才是真。

他爹留下来的那群书生天天对着他痛心疾首:“我等辅佐将军,是不想辜负老将军当年的知遇之恩,但是将军如今却狂妄自大,不听劝阻,实在是让我们失望啊!”

御宵似笑非笑:“狂妄自大,不听劝阻……不知各位指的事哪件事,是杀了那几个土松人那件事吗?”

“他们不过无辜百姓,饥荒逃难至此,将军却痛下杀手,难道不怕落个残暴的名声吗?”

“那他们若是奸细,我军因此大败,我是不是还要落个妇人之仁的名声。”

“将军又如此肯定对方是奸细?”

“国君有心示威迫使对方割城,敌军将领龟缩在城中不出,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冒出几个难民……”御宵声音一顿,眼神扫过几个那几人,轻飘飘地道,“对方定有准备,我军那么多将士,这万一有什么好歹,你们来替我担责任吗?你们身为谋士,这就是替我谋的东西?”

御宵不信仁义那套,表面再怎么以礼待人,那也是做个样子,他的心天生就是冷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一向下得去手。

那些谋士觉得御宵强词夺理,简直过分:“不经盘查,也不听辩解,如此,结草衔环岂不成了笑话,又何以稳军心?既然将军如此执迷不悟,臣等不肖,在此请辞。”

御宵适时做出一副惋惜状:“既然各位执意要走,那我也不好拦着。只不过各位知道我太多军中事务,怕是不能好言好语地解决了,这万一……因为重情重义赔上了我将士性命,结草衔环岂不成了笑话,又何以稳军心啊。”

那些老头子一个个都觉得胸口疼,差点被御宵气昏过去。

还想拿这个威胁他?

御宵心中暗笑,这帮人也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这个举动怎么样,相反,明眼人都明白那些土松人十有八九有问题,怪只怪那些土松人演得太差,就差没在脸上写‘我是奸细’。

只不过是不甘寂寞,换了个主子,想蹦跶两下找点存在感以彰显自己还有点用处罢了。

“诸位慢慢谋划,若有什么妙计本将军必定洗耳恭听。”御宵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恰好有人来报,有个读书人要来投奔他。

御宵正被那些倚老卖老的烦着,听到这话想也不想便拒绝:“不收,还嫌我耳根子不够清净吗?他们一个招数还想用两遍不成,在我这塞不进百姓,又给我塞谋士来了?处理掉。”

对方是个新兵,岁数看起来比御宵还小,平时也就跑跑腿传个话,这回直面御宵,畏畏缩缩地,语言又止:“那个……将军……”

“嗯?”

“对方让我带句话。”

御宵边走边道:“说。”

士兵赶紧小跑着跟上:“他说,如果您想杀他,就跟你说对面的草包不会留后手,他不是对面派来的,为了投奔您赶了三个月的路了。如果您不见他,就让我跟您讲,你现在一定很需要他,您难道真的不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谋士吗?”

御宵停下脚步,小兵没刹住,往前踉跄了两步。

“请进来。”

那小兵脑子没转过弯来,呆愣愣的:“请……请进哪?”

“当然是帅帐。”御宵既是无奈又是好笑,顺手敲了下对方的脑门,觉着这小孩也太呆了点,军营里这种款式的可稀奇,“记得找根绳子备着,要是我把人扔出来了你们就捆上。”

小兵捂着脑袋,直到御宵走远,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将军敲脑袋了,也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带着笑请人去了。

来人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相貌平平,一自带丧气的三角眼却极具标志性。见到御宵,先行了个中规中矩的礼:“小人明崇,见过将军。”

御宵等人都行完礼了,才象征性地说了一句:“不必多礼,先生请坐。”

对方猜到御宵提防着他,便特意挑了个远的位子坐,这时御宵突然问道:“先生怎么看?”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对方却立刻接道:“操纵天下局势的人都在宫殿里,我来这,是帮将军操纵战场胜负局势。我的看法有很多,就问将军想要听大局势,还是小局势了。”

御宵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盘棋,让对方过来坐他对面,又把白子往那一推,示意对方跟自己杀上一局。

“以小可见大,以大可见小,先生不妨全都告诉我。”

对方率先落子,一盘棋局终于迎来了开端。

☆、千钧 (四)

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这盘棋最后的结果,只知道后来明崇留在了军中,一路辅佐御宵,助其成为沂国人人敬仰的将军——直到御宵生命的最后一刻。

御宵曾经问过明崇,为什么当初会选择投奔他。以明崇的才学,到哪肯定都会大放异彩,完全有很多比自己更好的选择,毕竟那会儿自己还初出茅庐饱受争议。

明崇只是道:“现在的局势很难让人一致对外,多余的精力自然拿来内耗,谋臣之间的勾心斗角最费心神,反而将军这里最省心。上一辈谋臣非战派占多数,和将军主张相差太大,您一定不会用他们。再者,人生若是太一帆风顺,缺少挑战,岂不是太无趣?”

御宵也不生气,反而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的确。”

“塞北城修建完毕不久,今日开市。”明崇问道,“将军想去看看吗?近日传闻有军中将士偷盗军中战利品去买卖,不处理可不行。”

“唔,我也这么打算。”御宵理了理身上的便服,对明崇身后的人道:“伍邵,备车。”

被叫伍邵的人憨憨地应了一声。

想当年他只是个刚当兵没多久,只是个帮忙跑腿传话的,后来立了个小战功,御宵索性让他成了明崇的护卫。

伍邵打心眼里感激御宵和明崇,毕竟没有三年前明崇和御宵的交锋,自己也不会跑那个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将军和先生记住。

毕竟不好太高调,集市人多不便骑马,御宵和明崇索性就带了伍邵一个,让他驾车。

“将军,先生。”伍邵凑到帐子前,“晌午了,吃个饭吧。”

御宵:“也行。”

三人找了家酒楼,伍邵去安顿马车。这会儿人正多,没有空位,小二便询问他们介不介意拼桌。

御宵和明崇不讲究,小二带二人来到一张桌旁,那只坐了个墨绿色长袍的人,背对着他们,看不起面孔。

小二又问了那人介不介意和御宵他们同一张桌子吃饭,对方没说话,只是点头。

御宵点了几个菜之后,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对方来:衣着名贵,相貌出众,神情冷淡却有傲气,定是个有来头的。

对方点的菜都很清淡,貌似尝了几口便不再动筷,一直几杯小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御宵摆出一副闲聊的样子:“这位公子是本地人士吗?”

对方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御宵丝毫不觉尴尬,一只手撑在桌子上,透着一股子慵懒:“公子交个朋友?人多好办事嘛,多个朋友总没错。”

这回对方摇了摇头,彻底无视他,那眼神从里到外就传达着一个意思——别吵,滚。

御宵不在意,点到即止,暗地里却更加注意着这人。

后面一桌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人家中约摸出了变故,找了个神棍来家里看看,并且向另一人大吐苦水,顺便吹一波神棍,说他是神仙下凡,帮他逆天改命。

明崇静静地听着,突然问御宵:“您相信逆天改命吗?”

御宵笑了,带着傲气,难掩锋芒:“我的命自然由我自己来改,道是自己开的,路是自己走的,他人休想干涉。什么天命不天命的,管得着我吗?”

一旁陌生男子喝酒的手一顿,略带诧异地看了鹿鸣一眼。

明崇哈哈一笑:“不错,您果然是在下知己。”

御宵自然察觉到墨绿长衫的男子在看自己,脑袋转向他:“这位公子怎么看?”

对方摇摇头,可算是说了话:“异想天开。”

御宵立刻接道:“事在人为。”

对方不说话了,接着饮酒。

“公子不如留个姓名。”御宵拿起酒壶抬手给对方斟满,“日后若是有缘再见,大家就是朋友。”

对方的眼睛对上御宵,御宵总觉得这双眼睛的背后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久到御宵认为对方又无视他的时候,他才开口:“陆离。”

“陆公子。”御宵端起酒杯朝对方一举,一饮而尽。

没过一会儿,伍邵匆匆进来,俯身在御宵耳旁轻声道:“将军,刚探听到士兵私自买卖战利品的地点了。”

“在哪?”

“城北。”

御宵起身,把伍邵往前一推,再按着他的肩膀迫使他坐下:“吃吧,我和明崇去便好。”

伍邵急了:“将军!”

“哎,嘘。”御宵示意他小声点,“大庭广众之下别叫将军。这都什么时辰了,别把自己饿坏了。”

说罢,也不容伍邵争辩,御宵付了银子,顺道带陆离的一起,对对方一摆手:“告辞。”

伍邵红着脸,还叮嘱:“小……小心些。”

陆离目光一直追随着御宵,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他听力何其好,一声轻叹落入他的耳朵:“天要生异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