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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皮革和钢铁在烈火中被焚烧,火焰蚕食一切的声音,吞噬了垂死者喉间模糊的呼救声。

第49章

皮革和钢铁在烈火中被焚烧,火焰蚕食一切的声音,吞噬了垂死者喉间模糊的呼救声。
血肉烧焦的气息,随着回溯的结束,消散于深秋的夜风。

鬼胎懵懂的脸重新映在程危泠眼中,翻覆颠倒来带的眩晕与失重感渐渐消退。

但贯穿灵魂的那股战栗感却未随之退却。

程危泠看着裸露在袖外的手臂上不受抑制暴起的青筋,可以清晰听见血液在体内汹涌奔流的噪音。

陈松夜在长久的寂静中默然等待,直到程危泠压抑下血脉深处的狂躁,恢复摇摇欲坠的平静。

“走吧。”

她听见程危泠的声音有些微哑,像是压抑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冲动。

磨砂玻璃飙溅上一道鲜红,将凝聚的整片水雾割破。

克拉拉踩过浸水的浴室地板,走向不断溢出水来的浴缸。

本该洁白的陶瓷浴缸,此时如同一个粉红的茧。

金发青年赤身裸体地睡在一片绚烂的血色中,垂落在浴缸边缘的手,呈现出一种大理石雕像一般惨白的色泽。那潮湿的手指因热水的温度并未变得僵硬,半透明的粉色水滴淌过柔软的皮肤,滑落在克拉拉的脚下。

她走到浴缸边,像是毫不在意会被血水玷污一样,跪坐在地板上,伸出手去搅动那一缸汩动着的血水。

随着她的手臂沉入水中,满缸猩红徐徐散开。

克拉拉看见淹没在红色之下那狰狞豁开的腹腔空空如也。

那些拥挤的脏器在青年尚有一丝气息的时候被一一从体内摘除,但他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仍没有改变自己的选择。

——是选择所爱之人的死亡,或是自己去死。

——怎么会有人决定放弃自己呢。

——真是愚蠢。

克拉拉抚摸着肌理的断面。

因为在水中浸泡得太久,皮肤、肌肉和其他组织已经开始层层分离,在她的触碰下如含苞的花蕾一样被催熟着缓慢绽放。

盛放之后即是凋零,唯有此刻血的暖意在她手中永存。

路口两侧,两条一模一样的路同时呈现在眼前。

灯光熄灭的建筑,笼罩在夜色中的杂乱灌木,一切都像完美的复制粘贴一般毫无差异。

左右两边的路灯同时发出昏黄的灯光,在地面上投射出两个完全一致的浅淡影子。

“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程危泠突然停下脚步,陈松夜差点一头撞到他背上。

“路变了。和我在车上记下来的地图不一样,原本是单向左转的地方出现了两个一样的分岔。”

隐没在黯淡灯光中的路段尽头,隐约可以看见一栋亮着灯的矮屋,这建筑是整个街区唯一亮着灯的房子。

“要继续走左边吗?”

“嗯,再高明的障眼法也没办法改变物体的实际布局。”

陈松夜听见程危泠笃定的回答,却在下一刻听见他的脚步声走向了右边,然后是一阵液体浇洒在地面上的声音。

在进入正确的路之前,程危泠站在另一条路前,用刀刃割破了手腕。

暗红的血液随着他的走动,在干燥的柏油路面上淋出一个封印咒,随着他从右面走回左面,一个同样的血咒也画在了另一条路的入口。

“好了,等我们进去之后,没有东西可以跑出来了。”

将嵌入腕间的刀刃拔出,深深割裂的伤口在数秒时间内完全愈合,连一丝白色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暧昧的黯淡光线歪歪斜斜地穿透沉闷的污浊空气,照亮了来客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面孔。

这座坐落在贫民窟的地下pub,是那些恐惧未知危险的亚裔从来不敢造访的地点,所以当第一个漂亮的东方面孔走进这里的时候,在这里干了好几年bar tender的杰拉德没有掩饰自己好奇的目光。

来人毫不在意从四周落在身上的各种目光,穿过阴暗的烟雾来到吧台的空位前。

在他坐下之前,杰拉德惊讶地发现,刚才远远看去身形瘦削的东方人,在站到他面前的时候,竟然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

伏钟点了一杯加冰块的杜松子酒,在入口前,握着玻璃方杯浅浅闻了一下。

一股有些刺鼻的酒精味扑鼻而来,杜松子的香气浅到难以捕捉。显然这里的酒不怎么样,远不及他放在公寓里喝习惯了的那种。

等到冰块少许融化,扣在指腹下的酒杯染上凉意,伏钟端起酒杯灌了一口。

劣质酒液与冰水混合之后的灼热,迟钝地点燃他干涸了太久的喉咙。

看上去精致优柔的东方人,喝起酒来的架势,是一种与他相貌格格不入的凶悍。杰拉德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走过去和他搭话。

“第一次来这里?”

这里的灯光太过昏暗,走得更近的时候,对方的面容方才更清晰地展现在杰拉德眼中。

和朦胧之中所见的优美不同,青年人异常具有压迫感的气质完全压倒了他长相所有的脆弱美丽,那双不带感情的黑色眼睛扫视过来,眼神漠然又锋锐,冰凉得就像要立即结冰一样。

对视的短短一瞬,杰拉德不知为何感到危险,这是一种动物的本能,是一种被完全无法反抗的上位者注视的危机感。

当青年染上浅浅醉意的眼睛移开的时候,杰拉德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嗯。”

伏钟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他能感受到杰拉德不受控制黏著在自己脸上的目光。这种蕴含着惊艳的视线虽然并未带有过于冒犯的意味,但仍是他多年来在人群中鲜少本来面目示人的原因,皮囊于他完全是无用的身外之物,随之而来的瞩目不过是不必要的麻烦。

“你这样的人不该来这里。”

“为什么?”

酒虽然质量不怎么样,但那种呛烈的口感依然让伏钟感到快意。

杰拉德看了看伏钟面前的酒杯,拿过一边的酒瓶,又帮他倒了一些,“你太漂亮了,这里治安不怎么样,容易出事。”

“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性的容貌,可不是一个礼貌的做法。”

杯中酒液的浓度上升了不少,伏钟一口饮尽,深邃眼眸中带上几分捉摸不定的意味。

这种喝法让杰拉德惊讶,不知道该感叹对方的好酒量还是好胆量。

“再来一杯,不加冰。”伏钟修长的手指敲敲杯身,将酒杯推了过去,在杰拉德倒酒的途中,问道,“听说隔壁街区前段时间出了一场车祸。”

“嗯?”杰拉德诧异地看了伏钟一眼,显然是没想到对方的话题会转到这上面,“哦对,是有这件事,当时还闹得挺大。”

“闹得很大?”

“出车祸后还起了火,整个车都烧成了空架子,连带着那倒霉的夫妇一起快烧没了。”杰拉德回忆着车祸的情形,他家就住在发生地不远处,那时他正好出门上班,照常开车驶上那条路时遇上警方封锁了整段路,拉起的封闭线后是一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残骸,到最后不得不掉头绕路,“还好他们的孩子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车祸现场可真是惨不忍睹,也不知道那女孩是怎么逃出来的。听说送到医院截了条腿,现在正一个人住在家里呢。”

“幸运吗?”伏钟低低笑了一声,“在这样的车祸里独自活下来,该说是不幸才对。后来呢,有人再见过那个女孩吗?”

杰拉德仔细地想了想,点头道,“有吧,不过有点邪门,我听说有个拾荒的老太婆夜里路过那家人的房子,说她看见后院里有一只红色的怪鸟,而且那女孩还在用生肉喂鸟。”

“红色的怪鸟?”

伏钟无声地低叹,若是吞食过程见微血肉的赤鹫,由于同源力量的加持,程危泠恐怕难是它的敌手。

“对,但我觉得那老太婆多半是看走眼了。我认识肉店的老板,他说那个女孩自车祸后,从来没去他那里买过东西。”

杰拉德补充了一句,而坐在对面的伏钟有些心不在焉。

在交谈途中,伏钟又续了几杯酒,喝到后面就连杰拉德都被他的酒量惊到,说很少见到他这么能喝的。

“太清醒不是一件好事。”

伏钟将空杯放下的时候丢下这样一句话,买单的同时慷慨地付了杰拉德一笔不低的小费。

杰拉德注视着他悠然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毫不意外对方的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