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所谓的恶魔啊,基本上都很怕寂寞呢。要是有主人的话,自己就不是孤单一人了,所以会找对象。大致上都会到寂寞的人身边。被恶魔附身的人,与其说是不安,不如说是寂寞的人比较多呢。」
如果卢修斯不是猫的话,他现在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虽然没办法说得很清楚,但黑猫还是尽量说着,结结巴巴的想着适合的措辞,告诉他契约与誓约的差异。据说从这一点可以区别彼此的立场是否对等。
「当亚力克和我的契约结束时,他说我可以啃噬他的灵魂和身体。所以我才把力量借给他」
「你是说,他的肉体吗?」残忍的事实让月笙的声音略带沙哑。
「嗯。所以我才明白喔,亚力克什么都没有。」
「你指的是没有妻子之类的?」
「不是,是更根本的东西。」卢修斯说自己也没办法说明,伸伸懒腰。「亚力克什么都没有。不管是神、恶魔还是人类。憎恨、怜悯还是爱情,他统统都没有……」
卢修斯的话里充满谜团,月笙听得不太清楚。但是他很清楚卢修斯是多么担心亚力克西斯。
「他拥有的,一定只是黑暗吧。不过,做出选择的人也是亚力克喔。」卢修斯的声音似乎有点冷冷的,月笙的胸口感到非常痛苦。
万劫不复的黑暗。
他确实有一双符合这形容的深色眼瞳。比起妖魔尤贝鲁,亚力克西斯给月笙一种更为冷酷、薄情的冷淡印象。
「亚力克大概是想看看这世界的结局,所以才拼命想要将恶魔一网打尽。」
没有神也没有人,甚至连恶魔也不存在的世界末日,到底是什么样子呢?难道他想看的是最后的审判吗?
人类终究无法抵达那种极北之地。虽然抱着这样的愿望本身就是一种傲慢,但对方若是这名以神父来说也算是与众不同的男人的话,不知怎的月笙竟然可以理解。
「……卢修斯?」正当月笙拄着下巴沉思的时候,卢修斯好像已经进入梦乡。俯看大大方方躺在床正中央沉睡的卢修斯,月笙只得苦笑。
希望能看到世界末日的男子……吗?月笙将已经变温的红茶端到嘴边,反刍着尤贝鲁的话,以及刚才卢修斯说的话。
真是不可思议。比起尤贝鲁绽放的鲜艳、强烈的光芒,亚力克西斯宛如要将人吞噬的漆黑阴暗,反而更加煽动月笙的好奇心。
——所谓的好奇心。过去月笙一直是在不和别人产生任何关联的情况下活过来,也许这情况已经不复可见了吧。
不管是店里的事情,还是杰洛米,差不多也该认真的想一想了。月笙轻轻按着额头,咬着下唇。和自己有关的一切,都会改变。
太讽刺了。原本一直在等着有人来迎接自己的那一天。月笙曾想过,到时候一切都会改变吧。然而这并不是他所期盼的结果。
如果诋毁与亚力克西斯的誓约,他应该会杀了自己吧?如果卢修斯说的是事实,亚力克西斯应该憎恨着恶魔。
亚力克西斯触摸自己的手指,虽然带着坏心眼又淫荡,但同时也很温柔。如果这些都是假象,他应该憎恨月笙,甚至是所有的妖魔吧?
现在该想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因为时间在月笙身上已经停止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一下子所有的事物都动了起来,也许他还跟不上吧?
不过他可以肯定一件事,就是他强烈的不想成为妖魔。月笙不想忘记自己生而为人,也要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的矜持。
VI 胎动
「毁灭吧。污秽的灵啊。」
「住手!住手,亚力克西斯!」
当亚力克西斯以强而有力的声音颂唱祈祷着话语,养母的表情因痛苦而狰狞。
由于亚力克西斯的母亲早逝,他是由养母带大的。她不幸没有产下孩子,视如己出的疼爱亚力克西斯。
但是养母现在披散光艳的黑发,在地板上痛苦的翻滚。口吐白沫,美貌被痛苦的泪水沾湿了。
他想拯救被恶魔附身,深受其苦的养母。用这双手,拯救亲爱的养母。
「所有的邪恶力量啊,来自地狱的滥入者啊,一切群聚的恶灵啊。」基本上,驱魔是在祈祷下进行。藉由祈祷赞叹全知全能的神,确认耶稣基督对恶魔的绝对优势。除了神和基督之外,接下来还要叫唤圣母玛利亚、大天使米迦勒、殉教圣人们的名号,祈求神圣的力量,迫使恶魔离开。
「不要!不要!救救我!」养母的惨叫充斥整间厨房。
我一定会救你。自己拥有强烈的信仰。论及对神的祈祷是否够强这方面,他有自信绝对不输给一般的神父。「奉主耶稣基督之名……」正当他集中精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养母突然抖动着肩膀笑了。
「愚蠢。」这是男人的声音,显然不是养母的声音,亚力克西斯的心在那一瞬间动摇了。虽然他还是打算继续祈祷,但宛如在地面盘旋的诡异笑声却不曾止息。
笑了一阵子之后,那个声音说。「聪明的小鬼。就算你把我赶出去,这也不是我的原形。」
千万不可以听信恶魔的话。因为那不是真的。
亚力克西斯不予理会,继续祈祷。
「你是个一出生就让自己双手染上鲜血的恶魔之子。」「恶魔」回过头,嘴角歪斜着。如果没有被恶魔附身,她本该是个面容美艳的美女,不详的表情带点凄惨。「为什么要来这里?你明明应该住在跟我们一样的地方。」
「我才不是恶魔!」
望着停下祈祷的亚力克西斯,恶魔在那一刹那浮现冷笑。接着,将手伸向暖炉。
亚力克西斯正打算叫他住手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唔!」亚力克西斯一跃而起,大口吐气。
……是梦……吗?被恶梦惊醒,也太不像自己会做的事情了。他浑身大汗,发现就算这件事情已经过了好几年,记忆还是不曾模糊。一点也没有扭曲,忠实呈现过去的情景。
现在是凌晨两点过后。是妖魔们横行伦敦,讴歌自由的时间。
恶魔原本不会杀死自己的宿主,但当时却不一样。拥有其他本体的恶魔跳进暖炉里,烧死亚力克西斯的养母。驱魔失败的亚力克西斯,虽然想救他,却连这件事都办不到。亚力克西斯也身受重伤,就算现在烧伤的痕迹已经消失了,当时的记忆仍旧像这样苛责着自己。
是自己少不更事时的骄傲,害死了养育他的母亲。由于这股悔悟之情,从那个瞬间之后,每次亚力克西斯在赞颂神的名号时,都会感到踌躇,甚至被梵蒂冈放逐。
自他小时候起,亚力克西斯身边确实经常出现妖魔。亚力克西斯也有自觉,自己是接近魔性领域的存在。正因为如此,在神之名下驱逐恶魔时抱持着疑问,最后败给恶魔。
不过,他已经不会再动摇了。恶魔与人类之间,一定要画上一条界线。侵犯彼此的领域只会造成不幸。正因为这个原因,驱魔师才应该消灭进入人类世界的恶魔。
「卢修斯。」无意中叫了使魔的名字,但没有人回答。
这下红茶得自己冲了,亚力克西斯起身走向厨房。没有开伙的厨房,看来有点寒碜。
自从那天晚上让他到月笙身边之后,卢修斯连一次也不曾回到亚力克西斯身旁。虽然亚力克西斯叫他偶尔回来报告,但也许是月笙的身边太舒服了?或是正好进入一种反抗期吧?
卢修斯原本个性就喜欢与人亲近,他应该会同情月笙吧。也许他会向月笙说明,恶魔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生物。虽然卢修斯在亚力克西斯的戒律之下,暂时只能保持猫的模样,但他毕竟是高等恶魔。只要对方不是太厉害的妖魔,即使主人不在身边,他应该也能应付,不用担心他。
问题出在尤贝鲁身上。
他应该没办法对已经和亚力克西斯交换契约的月笙出手,但是那男人本身就具有强大的力量。他一定早已拟好策略,想好用什么样的手段得到月笙。
除了这件事之外,他对亚力克西斯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让他感到很介意。
原本亚力克西斯在过去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屠杀这么多恶魔,就算听过他的名字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
最难对付的倒不如说是月笙本人吧。长眠于这城市的美丽魔物,自己的本性在过去从未觉醒。拥有妖艳的美貌,却是个才刚呱呱坠地的恶魔。
所以才会对他产生感情吗?以誓约为名号束缚他,这个心血来潮的理由,就连亚力克西斯本人都无法理解。
太阳将最后一道光芒送到街上,余晖被黑暗的帷幕覆盖、遮掩。
「……好像快要下雨了。」从书店买了新书,在月笙踏上归途之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尽。
古老的铺石子地响起奇妙的脚步声,增添小路寂寥的印象。百叶窗紧闭的红砖房屋,有股死气沉沉的感觉,月笙已经许久不曾感到黑暗这么可怕。因为在这样的夜里,至少他想到有温暖的地方。虽然卢修斯是恶魔,但是他的存在还是很温暖。
月笙快步走着,犬只的远吠传进他的耳里。
是小偷、强盗还是火灾吗?最近月笙经常跑书店,因为他想找出有没有不要变成妖魔的线索。事实上当然没有任何书本写了这种内容,月笙已经束手无策。
——喂,找到了。
——味道是从那边传来的。
月笙仿佛听到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不觉停下脚步。几乎在同一个时间,从漆黑的角落冲出巨大的生物,堵住月笙前进的方向、
「!」月笙吃了一惊,倒抽了一口气。
毛绒绒的大型犬挡在面前,它们的表情精悍,以炯炯的目光盯着他。这群阻挡月笙的野狗,让月笙感到有点恐怖与踌躇。
呜呜呜……狗发出低沉的声音。
「去!」他胡乱挥手,想要把它们赶走,但是狗只发出低吼,根本不打算逃跑。
——把我们当狗吗……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原来如此。它们并不是狗。看似敏捷的身躯与眼神,既不是习于人类豢养的狗,也不是凶猛的野狗。
是狼。突然浮起这个念头,让月笙感到颤怵的滋味。
像伦敦这样的都市,根本不可能有狼。这么说,它们也是魔性的生物啰?
月笙不由得往后退一步,发现巨大的狼已经绕到他的身后。冰冷的恐惧、让他连叫声都发不出来。吸血鬼会驱使下等的魔物或蝙蝠,这该不会是尤贝鲁派来的吧?
当他踌躇的时候,包围自己的低吼声越来越多,月笙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别再玩了,差不多该把他解决掉了吧。
月笙并不是完全了解他们的话,但是它们低喃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他的耳里。
这样下去会被它们杀死。
月笙握住藏在袖口的小刀,但他还是犹豫不决。野兽会伤害其他生命,以延续自己的生命,想到这一点,月笙有点犹豫。只好避开要害,把她们赶走,或是攻击他们的脚,如果煽动它们的斗争心,那就更麻烦了。
但是总不能乖乖束手就擒。
——是谁?
狼的耳朵动来动去。
「住手,月笙。」低沉、迷人,又带着一抹有趣的声音,突然骚动他的耳膜。
就算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这是谁的声音。听到亚力克西斯的声音,他居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他无暇为此举感到羞耻。
「为什么?」
「只靠赤手空拳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打败它们喔。」狼群的杀气已经失去沉着,亚力克西斯走近,他今天穿着高级的三件式西装。穿着上好的衣服,看起来当然不像神父或假驱魔师。
「我有小刀。」
「你有办法伤害自己的同伴吗?」
亚力克西斯根本没听月笙的回答,好像对它们说了两、三句话。一匹狼说声无需多言,立刻就飞身扑过去,亚力克西斯用短剑的刀鞘把它拨开。
他迅速将剑抽出来。「不行!」认清在月光下反射的刀刃,月笙用尖锐的声音阻止。「不可以杀他们。」「你想命令我吗?」「对。」亚历克西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他立刻恢复严肃的神情,重新面对狼群。这次它们把目标放在月笙身上,月笙面前的狼窜了过来。正当他觉得锐利的牙齿发出光芒的时候,亚历克西斯及刻伸出手保护月笙。「呜!」牙齿刺进肉里。血腥味随着钝重的声音一起传出来,月笙大吃一惊。「真是的……」鲜红滴滴答答的落到路面。虽然甜美的香气让月笙稍微闪了神,他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手持短刀瞪着狼群。「你们是尤贝鲁派来的吧!为什么不会攻击我,而是攻击别人呢?」——什么?像是被月笙的迫力压倒,感觉像老大的狼往后退了几步。「这条街并不是你们应该待的地方。请回到你们的住处。如果你们不照做的话,我也不会放过你们。」——你说了有趣的话。他听见狼低声说的话。虽然它们的话有一大半月笙都听不懂,但是狼朝着同伴吠叫几声之后,往回走了。感觉到他们的身影与脚步声完全消失在黑暗当中,月笙总算松了一口气。「你听得懂狼的话吗?」
「只是刚好觉得好像知道它们在说什么。」「你能跟它们沟通呢,真了不起。」好似有点敬佩的口气,让月笙转过头。「我是不是多管闲事呢?」「不,我并不打算伤害不是恶魔的野兽。只是狼本来是吸血鬼的敌人,居然听从吸血鬼的话……看来那家伙的魔力应该很强。」 亚历克西斯的嘴角浮着一点笑意,对月笙说了声:「我送你。」「送我?是送到你家里吗?」「怎么可能。你并不需要我,带你回家可是违反我们的约定。」
面对亚历克西斯意外的发言,月笙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虽然不能这么简单就相信亚历克西斯,但是他听了月笙的话,没有杀害狼群。他比月笙想的还要温柔吗?月笙没有答话,想了又想,这才发现亚历克西斯的神色痛楚。也许是刚才一直出于紧张的状态所以没有感觉,但身边早已泛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我帮你处理伤口。」「处理?」将亚历克西斯的右手臂拉近,月笙才发现他的上半身连衬衫都破了,流着泛黑的血液。「啊。」热气
从碰触到血液的部分开始,有如渗透般慢慢扩散。月笙反射性的举起他的手臂,吸吮他的血液。「嗯……」难以忍受的暖流。血液的甜美。接触血液的舌头,好像要麻痹了。月笙在无意识之中,舔着血液。「……呼……」 仿佛天鹅绒般的滑顺血滴,与唾液混合,从咽喉一直落入气管。然而,脑海中的某处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好像在说着「不是这个」。自己想要的,并不是这个。沉醉在男子的血液馨香里,月笙的舌头专心在他的手指上滑动。身体越来越热了,月笙像是被针扎到似的抖了一下,不久发现自己竟然专注于这么下流的行动,于是将亚历克西斯推开。止不住的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石板路上。「你已经吃饱了吗?」「对不起……你救了我,我还……」月笙取出手帕绑住亚历克西斯的手臂,但是这种程度好像还止不了血。必须消毒才行。「你的伤口一定要处理一下。」
「你才是脸色发青呢。」 亚历克西斯低声说着,碰了月笙的脸颊。「你看起来很饿。」被冰冷的手指碰到,月笙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冷透了。「还是这边先吧。」 亚历克西斯抓住月笙的手臂,粗暴的将他拉近。接着,不由分说的堵住他的唇。下一秒亚历克西斯的舌头就钻进口腔里了。亚历克西斯固定住他的脖子,让他无路可逃,就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正如同男子的个性,这个旁若无人的吻既深入又激烈。流进嘴里的,是唾液吗?还是他所说的精气呢?「……呜……」他的舌头用力摩擦滑溜的黏膜,确认着月笙的口腔。舌头在敏感的上颚来回游移,打算封住喉咙深处。但是月笙并不觉得恶心,甚至屈于这粗暴的爱抚之下,沉醉不已。 ……好热。血液流过自己的身体、肉体。只吸了一点血并不是很够,所以自己也许很饿。如今已经感到非常怀念的,那种满足的感觉又充斥全身。比起血来,自己更想要这个,忍不住想要品尝。不管是舌头、唾液、体温……全部。「嗯唔……」月笙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缠在男人的脖子上,积极的用舌头交缠,吸吮、喝下他的唾液。下腹部不知不觉中变得好热,涌现一股空虚、无奈的感觉。「……哈,嗯……」明知道必须将他推开,但是一股懒洋洋的热气积在中枢,侵蚀月笙的思绪。过了一阵子,亚历克西斯才慢慢将脸移开。长吻结束后,脚步踉跄的月笙只能靠在墙上。也许是饥饿一下子得到满足,身体还跟不上吧。
「你干嘛……」
「我想你差不多也到极限了吧?营养不够喔,对现在的你来说。」
他的声音像是带了一点嘲弄,更煽动月笙的羞耻心。正如他所言,自己觉得很想要,所以现在才接受亚历克西斯的吻。「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最清楚。不用你多说。」
「那刚才这是?」「是意外。」不管他是不是救过自己,他一样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冷静下来之后,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亚历克西斯微笑着,仿佛说着他已经看透月笙的逞强,但他并没有穷追不舍。「所以我刚才出手不太好啰?」「不……谢谢你帮我。这件事我要向你道谢。谢谢你。」「对了,你今天没把脸包起来耶?」「这是我的自由。」最近为了方便,他常常戴着帽子,素着脸就外出了。「难得你长得这么美,包起来太可惜了。」听到月笙一点也不可爱的话,亚历克西斯告诉他:「拦一辆马车吧。」他大概不打算追究月笙刚才的行为吧。教他欲望与饥饿,再把他丢着不管的,明明就是亚历克西斯。却又来看月笙的情况,难道他就这么想看自己向他低头吗?「这边。」 亚历克西斯朝大马路走过去,他的步伐突然乱了。由于亚历克西斯用手伏在砖墙上。月笙感到不可思议的停下脚步。从云间透出的月光,照出亚历克西斯端正的侧脸。想不到就连这么偏僻的暗巷,月光都能照进来。「伤口疼吗?」「是啊。」虽然有出血,但应该没有这么严重才对。这样的话,是不是将精气分给月笙之后,对亚历克西斯的肉体造成了负担呢?这并不是无中生有的想法,亚历克西斯也许是削掉自己的肉体的一部分呢。可是……那又是为了什么?因为,是立誓约的对象吗?他完全无法理解亚历克西斯的行动。对方引出自己的魔性,明明一个是可恨的男人,但是亚历克西斯在所有层面都充满矛盾,无法让月笙的心里全数染上憎恨。从大马路拦下一辆载客马车,月笙前往自己住的公寓。亚历克西斯坐进马车之后,从怀里掏出某个东西,说了声「这送给你」,就随便扔到月笙的膝上。黑猫好像比平常小了一圈还是两圈,但他一定是卢修斯。「卢修斯……」为什么回事这副模样,月笙感到瞠目结舌。「因为他觉得没办法保护你,所以来叫我。等一下喂它喝点牛奶吧。」「没想到能赶上耶。」「很拼命吧。」月笙话中的意思是包括了卢修斯和亚历克西斯两人,但是亚历克西斯所指的似乎只有卢修斯。月笙觉得亚历克西斯的拼命样子一定很滑稽,所以这是个很有趣的回答。「是我的错觉吗?他是不是比平常还小呢?」将卢修斯把在膝盖上,月笙一边摸着他的毛,一边问道。如果是平常的卢修斯,躲在亚历克西斯的胸口,应该会更显眼,动起来应该也不方便吧。「因为他用了不少体力。虽然卢修斯是高等恶魔,毕竟还是个孩子。没办法让自己的外表保持安定。」「因为被你操太凶了吧。」「没有因也不会有果。」面对月笙的挖苦,亚历克西斯也兜了一个圈子挖苦他,两人暂时沉默了。在伦敦市中心,供两人乘坐,没有车顶的轻型两轮马车较为常见。车夫坐在后面,使用长长的缰绳控制马匹,有固定的收费标准,根本不会发生额外哄抬价钱的情形。因为公寓就在附近,只要最低费用六便士就行了。月笙用一只手抱着卢修斯,正打算付账,亚历克西斯制止他说:「我要直接回去,不用付了。」「回去?」「回我家。很不巧,我并没有别墅呢。」「这怎么行。」看着反射性想要将亚历克西斯留下的月笙,他惊讶的蹙着眉。「为什么?」「你是要我眼睁睁看着因为我的缘故而受伤的人回家吗?」「这伤是我自己造成的。」因为亚历克西斯很稀奇的让步,月笙反而生气起来。「我讨厌这样。」也许他是想要让月笙欠他人情,这点让月笙觉得无法忍耐。「我讨厌欠人家人情,如果你不要的话,等一下我也可以让卢修斯送药过去。」月笙重新抱好筋疲力尽的卢修斯,亚历克西斯有点生气的俯看着自己的使魔。「……」 亚历克西斯不怎么高兴的耸耸肩,将小费递给等待的车夫。接着勉为其难的跟着月笙身后,走上楼梯。虽然因为觉得说不定房间里也有什么人在等着而有点不安,但房里完全没有这种迹象,他迅速看了一圈,并未看到可疑之处。月笙让卢修斯躺在长椅上,卢修斯伸长了手脚,动也不动。「放心吧,他没死。」「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为了去叫亚历克西斯,卢修斯应该也很拼命吧。都怪自己太大意,才会让他这么可怜。月笙走到厨房,拿着家里自用的药箱回到室内。亚历克西斯看着卢修斯,用拉丁文对他说了两、三句话,但是卢修斯好像完全没有反应。「请让我看看你的手臂。」就算反抗也没有意义,亚历克西斯像是放弃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手臂伸给月笙。虽然散发出一股鲜血的腥臭味,但月笙已经没有刚才那种冲动。月笙一脸惊异的想着,为什么会这样呢?亚历克西斯望着他,突然开口说道:「看来精气比较适合你的口味。」「咦?」 亚历克西斯的话像是把他看透了,月笙抬起头。「鲜血无法满足你吧?这是你比恶魔更接近人类的证据。」「原来,是这样吗……」他并没有完全相信亚历克西斯的话,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觉得很庆幸。他先用酒精消毒亚历克西斯的手臂,接着取出药膏。因为职业的关系,家里随时都会准备消毒药与治疗割伤的敷药,因为月笙鲜少受伤,所以他从没想过预备的药品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最后涂上的药膏好像比酒精还刺激,亚历克西斯在瞬间露出痛苦的神色,但是他并未发出任何声音。那都是因为自己害亚历克西斯受伤,因为月笙阻止他夺去别人的性命。但是亚历克西斯并未责怪月笙,这样的举动反而加强了他的罪恶感。他迅速缠着绷带,治疗马上就结束了。「……谢谢。」小声但清楚的声音,既没有挪揄也没有憎恨,只有感谢之情。就在月笙惊讶的抬头之前,他将手放在跪在自己跟前的月笙头上。那是很大的手掌。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紧张,还是感到放心。因为坐立难安,所以月笙低头看着下面。现在亚历克西斯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他有点害怕知道这个事实。「你最好也小心一点。」「……好的。」月笙虽然对于自己乖乖点头感到有点生气,但没有反抗的意思。「不用这么紧张,这种时候我倒是不会侵犯你。」 亚历克西斯开玩笑的说着,捻起月笙的一撮头发,凑近唇边。「至少让我收这么点报酬吧。」尤贝鲁也做过这种行为,但是亚历克西斯的动作让他感到一种更为浓厚的感官刺激。他说的想要,指的是精气吧。「那么刚才那是……?」看到月笙露出惊讶的表情,亚历克西斯轻轻笑了。「那是我的礼物。你都快要昏倒了,今天的营养补给,应该可以让你再撑一阵子。」「……为什么?」他明明说过要月笙自己去找他。亚历克西斯说的话,让月笙难以理解。「你想要坚持自己的主张吧?」 亚历克西斯微笑着说。「你才刚觉醒,没教你适当的护身术,是我的不对。所以我才会帮你。」今晚亚历克西斯并没有把话题岔开。态度毅然的挺直背脊。专心看着前面说话。「虽然这么说,我可没有不知趣到自己过来打扰你。如果你想要保持尊严的话,那就一直保持下去吧。我会在旁边守候,直到你再也无法承受的那一天为止。」他用出乎意料的温柔眼神,看着说不出话的月笙。「不用担心,对自己的东西,我会好好负责。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也会帮你。」当他用食指轻戳额头的瞬间,月笙感到那种柔软的气息又流进他的身体。这是到目前为止,最温柔、稳重的气息。也许是这个缘故,即使他刚才还明言不打算解除誓约,月笙也不觉得失望。「谢谢你帮我处理伤口。」 亚历克西斯冷淡的道谢后起身,月笙反射性的拉住他的手臂挽留他。「怎么了?」「……不……那个……」这次轮到亚历克西斯满脸惊讶了。「请你留在这里过夜。」「就你而言,还真是个性感的邀请呢。你打算趁我睡觉的时候偷袭吗?」月笙认真的接受他的玩笑话,而且没有生气,因为他很清楚会遭到拒绝。这还是月笙第一次向别人提出这样的建议。「你的伤口可能会引起发烧,如果回家之后才发生什么状况就太糟糕了,所以我不能让你回家。」「退烧药的话,家里找一找应该还有。」亚历克西斯出乎意料的倔强。「正如你对我有责任,我对你也有责任。」一半出于自己的坚持,另外的理由则是欠别人人情不符合自己的个性。亚历克西斯稍微瞪大双眼,像是忍不住似的小声笑了。少了平常的嘲讽,总觉得这是毫无防备的表情,月笙内心感到动摇。「我上次发烧是十岁时的事情了。你觉得是几年前呢?」「又不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不可以轻视这种情况。」
「可是…… 」「要跟我打赌吗?如果你发烧的话,我要在你的手臂淋白兰地喔?」看月笙从柜子里取出白兰地的瓶子,他一脸惊讶的表情,接着耸耸肩。「要淋在手臂上不如让我喝吧。」「喝酒对伤口不好喔。」 面对月笙的长篇大论,亚历克西斯好像是屈服了。「知道了知道了。你偶尔也会像卢修斯,都很啰嗦耶。」「卢修斯?」 亚历克西斯点点头,用下巴指着卢修斯。「这家伙也是个恶魔。可是好啰嗦。像是吃饭要细嚼慢咽啦,要均衡摄取肉和蔬菜什么的……」 亚历克西斯像是在发牢骚的口气让月笙感到很新鲜。当女仆的期间,卢修斯应该对亚历克西斯说了很多抱怨的话吧。虽然他明白卢修斯身为恶魔却和人很亲近的个性,没想到他让卢修斯这么放不下心。他确实听说亚历克西斯对吃饭不怎么关心,应该不是只有这样吧。……好想知道。如果是现在的话,好像可以捕捉到亚历克西斯活生生的人类形象。恶魔与驱魔师并不是彼此憎恨,而是一对一的与对方面对面,相互理解,不是吗?这样的希望,本身就是一场愚昧的梦想。反正每个人都会把自己丢下来。月笙也要再次孤单一个人活下去。虽然他只是靠亚历克西斯一个人的精气就能活下去,但这也不过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情罢了。不,总有一天要让亚历克西斯解除誓约。「要吃饭吗?」「不,我不吃了。」 亚历克西斯摇摇头,跪着腿在沙发上重新坐好。他抓起卢修斯的脖子,放在自己腿上,大概是无意识的,开始摸着毛色光亮的身体。接着,亚历克西斯像是突然想起似的,环视他的房间。「你是过得很朴实呢。」「因为我信奉清贫,现在多了一个食客,我觉得很困扰。」月笙面无表情的回答,亚历克西斯忍不住笑了。「别这样说嘛。卢修斯应该给你带来不少乐趣吧?」「我不需要食客。」虽然他觉得卢修斯很可爱,但这又是另一档事。亚历克西斯端起月笙送来的茶杯,没有确认红茶的味道,就送进嘴里。看来他对美食毫无兴趣应该是个事实,月笙微微笑了。「可是把身边的人都当成过客,这样的人生不会无聊吗?」「不劳您费心,我的店里有很多有趣的客人。我不会觉得无聊。」 亚历克西斯盯了月笙好一阵子,这才点点头。「我说你啊……没想到你很喜欢人类嘛。」「咦?」 听到他大感意外的口气,反而是月笙吓了一跳。「因为你很冷淡,我还以为你很讨厌人类呢。」「如果讨厌人类的话,我应该不会调药帮助别人吧?」月笙说完,他像是认同似的点点头。「我以为你是想要赚钱。对了,你为什么会开药局呢?」月笙不知道是否应该回答,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也许就失去和亚历克西斯相互理解的机缘了。「……以前,我说过我是养子吧?」「嗯。」「父亲过世之后,母亲长期有病在身,偶尔她也会说药都没有效,很不舒服之类的话。因为她是个坚强的女性,自从卧病在床之后,也鲜少将痛苦挂在嘴上,所以听她这么说,我觉得非常难过。」月笙的脑海中,浮现养母稳重的面孔。明明已经这么痛苦,在月笙的回忆当中,母亲永远都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亲爱的孩子啊。你的头发好漂亮啊,月笙。以前我就好喜欢黑发呢。
养母说着,就会紧紧抱住自己。对于已经停止成长期的月笙,养母也不觉得他奇怪。「我想最好能使用鸦片酊剂,由于副作用的缘故,那是不合法的。后来我想着,我应该也可以调配药物吧,于是才开始学习。」 亚历克西斯没有插进嘲弄的应话,认真听着月笙的话。
「我制作的药对母亲的症状没有什么效果。也许我是把疼爱我的养母当成白老鼠了。」
——拜托,握住我的手。我不怕死亡,我害怕的是把你留下来。月笙,你就要变成孤单一人了。
虽然月笙不想让亚历克西斯知道自己很后悔,但亚历克西斯似乎敏感的察觉这件事。他抬起头,坦率的说了声:「抱歉。」「咦?」「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情。」他这么诚恳的道歉,月笙感到很困惑。「……怎么了?」 亚历克西斯似乎察觉他沉默的意图,歪着脖子。「没什么,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坦率的向我道歉……所以我有点惊讶。」「我觉得过意不去,当然会道歉。」第一次看到亚历克西斯有点闹脾气的表情。「反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难过也只有一下子……对了,你是怎么当上神父的呢?」虽然没有反击的意思,但他就是很想问。亚历克西斯是富裕的贵族之子,为什么会走向神道,这点月笙怎么也想不通。月笙认识的贵族们,大部分都是些追求享乐、名誉或物欲的人们。亚历克西斯抬头,盯住月笙的双眸。「我的父亲是前任的道丁男爵。」「……道丁男爵不是你的堂兄吗?」对于谈论别人的家务事感到有点避讳,月笙自然将声音放低。「他只想把侍妾的儿子送到别的地方,所以硬把我送到亲戚那里。」 亚历克西斯若无其事的以恬淡的态度回答。他本人应该只是想说,他对于自己的出身完全没有感想而已。「虽然见过父亲的脸,但是只说过几次话。我和哥哥也只有为了分财产一事,见过几次面吧。」「对不起……」 没有多想就问了这么糟糕的事,月笙感到很沮丧。「没什么,没关系。」看到亚历克西斯一如往常的态度,月笙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那你是在读私立中学的时候,选择成为神父吗?」「我进的是修道院。一开始我就没有上学的选择权。」这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回答。「……咦?」「侍妾生的不祥之子,最好不要留在道丁家比较好。待在村子里也只会受到另眼相待。反正我也想不到其他方式,而且母亲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所以我想继承她的意志。」「原来如此。」「……其实,也许我只是想要一个容身之处吧。」 亚历克西斯的话不自然的中断,月笙觉得气氛不太对,自己也不敢出声。打倒恶魔,对亚历克西斯来说,是确保他的容身之处吗?月笙在养父母的关爱之下长大,但是亚历克西斯被自己的双亲抛弃,甚至连脸都没见过。亚历克西斯也一样,只有在养母的亲情之下成长。自己和亚历克西斯,在不认识真正的双亲这点,也许是共通的吧。如果这时说他也能理解,应该会引起亚历克西斯的反感吧。也许他会说不想得到恶魔的同情之类的。沉默比犹豫还要沉重。虽然充斥着卢修斯安稳的鼻息,却无法消除所有的尴尬。「我再去帮你泡点茶。」「好。」月笙站在厨房,发现自己的袖口沾上了亚历克西斯的血,感到一阵晕眩。为了活下去,必须夺走别人的性命。但是月笙不想为了自己的性命,建起一座尸骸山。他并没有想到必须伤害、牺牲别人,好让自己长久苟活。就算对方是像亚历克西斯这么讨厌的人也一样。不,虽然亚历克西斯是个讨厌的男人,但他不过只是忠实的实行自己的任务罢了。如果月笙只要靠他的精气就能活下去,那么就不用像吃面包一样,食用人的性命了。「你要加糖吗?」月笙用稍大的音量问着,没有听到回答让他感到很惊讶,便走到起居室确认,早就不见亚历克西斯的身影,刚刚醒的卢修斯喵喵叫着。「……他回去了吗?」像是为了确认已经不见身影的亚历克西斯曾经存在,月笙小小声的问着。卢修斯回答:「他害羞了喔。」「害羞?」「帮助别人不符合他的原则,对亚历克来说。」也许是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吧,卢修斯好像理解他在说什么。「其实他不由分说就赶来救你了呢。这样子真是不太行耶。」「他很笨拙吗?」「也许吧。」卢修斯伸了个懒腰,在沙发上磨了一下爪子,难为情的说了声「糟糕」。大概是想起月笙严格禁止他绝对不能在长椅子上磨爪子吧。「对了,我肚子饿了耶,月笙。」「我现在就帮你准备牛奶。」「如果是没有掺水稀释的就好了。」「我家的牛奶没有稀释……但是伦敦的牛奶品质都很差,我也很烦恼。」重新在长椅子上坐好,他觉得上面好像还留着亚历克西斯的温度。
VII变化
亚历克西斯结束驱魔的任务回家,在门口走下马车。因为没有守门人,只好劳烦马车的车夫将马车停到玄关前方。因为今晚被恶魔附身的信徒非常粗暴,驱魔比预料中还要费事。亚历克西斯向车夫道声谢,付过钱之后,发现不远处的玄关有一个人影,于是他摆好架势。难不成是尤贝鲁吗?也许是因为上次他把狼群赶走,所以才找上门来吧。出乎他的预料,呆立于玄关前的竟是月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啦?」因为昨天给了他大量的精气,所以月笙应该还不饿才对。虽然他觉得月笙来访不太可能是因为需要自己,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性。一旦明白满足欲望的方法,也许就没完没了。「……吃饭。」从月笙难以启齿的样子来看,他想月笙果然是饥饿难耐了。同时,月笙过去明明这么坚强,现在却没有丝毫忍耐力,也让他感到失望。「想不到你的忍耐性还不如我的预期耶。」听到他挪揄的口气,月笙以生气的表情瞪着亚历克西斯。在亚历克西斯的记忆里,他以前的表情防备心好像比较重,也许是错觉吧。还是他以他的方式习惯亚历克西斯了吗?「不是说我的,而是你的饭。」月笙说着,将手上的纸袋塞给亚历克西斯。「我的?」「对。快点收下吧。如果你不收下的话,我就没办法回家了。」他逞强的口气反而让人觉得很可爱,但亚历克西斯可没打算在外面跟他交谈,他把玄关打开。「我本来想要留下之后就回去,你这里没有仆役还是管家吗?」看着玄关冷清的样子,月笙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我把他们解雇了。因为他们觉得这房子是间鬼屋,感到很害怕呢。」连一盏灯也没点的房子有点阴森,应该很恐怖吧。这么暗的话容易跌倒,所以亚历克西斯划了一根火柴,点亮烛台上的蜡烛。「你在黑暗里的视力很好耶。」「还比不上你。」「现在卢修斯也在我那里长住,没有人你不会觉得不方便吗?」「还好啦。」因为这个缘故,家里乱成一团没有人收拾,他只好借助小恶魔使魔的力量,可是他们的努力还是有界限的。这是因为他们的体型非常小,没办法打扫或做菜。「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不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终究是无法想象,你冲泡出美味红茶的样子。」
「我可没有打算要使唤你喔。」
「可是看了这么惨的样子,我可能会坐立难安耶。」
在他对自己为什么要来感到惊讶之前,月笙再次将刚才那个纸袋递出去。用牛皮纸包裹的物体,大小约双手的尺寸,但是非常沉重。
「这是?」
「我刚才说了吃饭,你没听到吗?手臂的伤应该不会影响你的听力吧?像是要舍弃一切多余的事物似的,月笙的话完全没有赘字。
「我还加了药。」
「不好意思,让你特地跑一趟。」
「因为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在你痊愈之前,照顾你是我的义务。」月笙低着头,完全无法判断他的情绪,但这也许是为了隐藏他的害羞吧。
「这个好重哦。里面是什么?」
「牛腰派,食谱是卢修斯教我的。」月笙的回答非常平静。
「……谢谢。」
停了一拍才道谢,因为牛腰派是亚历克西斯最不喜欢的料理之一。
——大概是卢修斯提供的意见,还是月笙听说这件事之后,故意想要惹他讨厌吧?不知道是哪一个才是正确答案,亚历克西斯紧盯着装派的纸袋。
「牛腰派很有营养。不管你喜不喜欢,都要把它吃掉喔。」
「知道啦。要不要我给你一个吻当运费呢?」当亚历克西斯摸着月笙的下巴时,他用平静的眼神抬头看着亚历克西斯。
「可不可以请你不要随口就说这种话呢?」
听到这句话,想要印上双唇的心情都没了,亚历克西斯在极近距离盯着月笙清澈的眼瞳。湿润的黑色瞳孔,映着月光闪闪发亮着。
「怎么了?」
「对人类来说,这样的接触……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并不是可以用来代替运费的东西。」
听到他认真说着,亚历克西斯感到困惑。
「而且,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我也不希望你碰我。」月笙双手在胸前交叉凝视着他,亚历克西斯微微笑了。
「你正在练习独立呢。」
「没错。」
月笙用若无其事的表情回答,好像不怎么愉快的看了积着一层薄薄灰尘的矮柜。「……你憎恨恶魔吧?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呢?」
突然切进核心,亚历克西斯在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么,你想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知道打岔让月笙已经有点生气了,所以亚历克西斯用认真的表情回答:「我并没有憎恨恶魔喔。」
「咦?」因为他说了月笙从来没有想过的回答,月笙瞪大了双眼。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月笙傻傻的、毫无防备的表情。
离开月笙的身边,亚历克西斯将手上的袋子放在矮柜上。
「我狩猎恶魔,是因为他们侵入人类的领域。侵入人类领域的恶魔,大部分都会侵袭人类。我只是不能原谅这样的家伙罢了。」
「那么,对你来说,吃人的吸血鬼应该是最不能原谅的吧?」
「大概吧……可是,你不一样。」亚历克西斯以认真的表情盯着月笙。「幸好你有一半是人类,所以还有救。只要你有强烈的意愿,也许还能留在人类的领域。」
「那不过是理想的推测而已。」
「如果不相信的话,也不会有开始。」
「你相信我吗?」在有点不知所谓的口吻中,凝聚着月笙的懦弱。
「我不能相信你吗?我记得你说过彼此之间需要信赖关系喔?」
「话是没错……」月笙像是难以回答,话只说了一半。
「你变了耶。」
「大家都这么说。」
「再怎么说,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只有一个人应该很不方便吧?要不要叫卢修斯回来呢?」
「我这么做,你会寂寞吧?」
月笙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亚历克西斯。「那表示你也很寂寞呢。」
虽然不知道事实是不是如此,但他也不打算生气的否定,于是亚历克西斯沉默不语。如果月笙的见解没有错,自己心里也有相当人性化的感情。
「无论如何,卢修斯暂时逗留在我家的期间,你伤口痛的时候都可以来跟我拿药。」
「不用了,我的伤好的很快。你不用太介意,没关系。」
「真的吗?」月笙像是依依不舍的点点头,说声「我走了」就转过身。
虽然也可以默默看他回家,但是他寂寞的背影,让亚历克西斯觉得不能丢下他不管。
「等等,月笙。」他迅速抓住月笙的肩膀,月笙明显的震了一下。
亚历克西斯有点惊讶,他并不打算伤害月笙,也不用这么害怕。
「亚历克西斯……?」在回过头的月笙眼里,他发现动摇的理性,亚历克西斯推测,这应该就是月笙害怕的原因。
他一定很怕吧。只要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越线的那种紧张感。对未知的恐惧。
仅管如此,月笙还是想当人类。明明成为恶魔应该要简单的多才对。所以,想要用迂回的方式对这个应该狩猎自己的人类——亚历克西斯表达感谢之意。
「你不用害怕。」亚历克西斯自然而然的脱口说出抚慰的话。
「什么?」
「只要你还是你。只要你想当个人类,我会帮你的。所以……别害怕。」就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说出这么宠溺的话。随口说说也许会加深月笙的痛苦吧。
但如果是月笙的话,应该不要紧吧?虽然毫无理由,没有半点根据,但他就是这么想着。
美丽、脆弱,而且又高傲的生物。明知道蹂躏他很简单,但他拥有坚定的信念,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摆平的。正因为很少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
「你可以待到天亮。这种时间已经没有马车了。」
「……可是……」
「如果你走回家的话,我会被卢修斯五马分尸。」亚历克西斯开玩笑的说着,留下月笙走上楼梯。
这种事如果再来一次就太麻烦了,看来还是请个车夫比较好。
脚步踉跄,手抓着桌子的时候,将乳钵推到地上。
「店长!」听到在楼下打扫的杰洛米叫唤他的声音,披着约希麦的月笙摇摇头。
「我没事,杰洛米。不用紧张。」
「要不要喝点茶呢?我买了新的红茶喔。」
「谢谢。」
好饿、好渴。
好想要,快要忍不住了。
只要一颗减肥药,就可以持续满腹感。虽然他连续吃了三天,但是饥饿感却没有消失。这是因为这种感觉,更接近本能吧?
不能忽视杰洛米冲泡红茶的美意,月笙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那个人,又来了耶……店长。」杰洛米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外头。
扯着唐装的下摆,月笙微笑着。「别管他吧。」虽然罩着约希麦,看不到脸上的表情,杰洛米应该可以从声音听出月笙的情绪吧。
「可是,那么显眼的人到我们店里……」
虽然不至于对业绩造成影响,但是心里总是不太舒服。再怎么说,尤贝鲁都是一个五官立体的美男子,对于在这个区域来往的人而言,他身上的打扮也太华丽了。这两个星期,每隔一、两天,一到日落尤贝鲁就会出现,似乎早就造成街坊邻居的话题。
也许是介意尤贝鲁的动向,化身为猫咪的卢修斯也加强监视。他总是埋伏在月笙药局对面一家老旧红砖房子的窗口,监视尤贝鲁的一举一动。
也许他应该努力熟识尤贝鲁,但是他的美艳甚至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令人感到害怕。不过,他又会被尤贝鲁身上一股特殊的气氛压倒,连声抱怨都说不出来。
月笙端着茶杯回到在小阁楼的工作场所,俯看着店里。店里每个角落都打扫的很干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店外的人来人往和平常也是大同小异。不过街上只要随着夜晚的到来,就会摇身一变。月笙偶尔会看见妖异的鬼怪蠢动的样子。
小恶魔们无法进入店里,应该是尤贝鲁和卢修斯的监视工作做的还不错吧。在这一点上,必须感谢他们才行。
「让我进去嘛!」月笙听到小恶魔趴在窗子上的叫声,但他努力置之不理。
以前他完全听不懂妖魔们的话,现在他逐渐听懂了。也许是自己越来越接近他们的领域了吧。
被狼群袭击的夜晚,和亚历克西斯见面的时候也是如此。
他什么都没想的贪恋着他的唇瓣。忘我的沉溺于接吻与浓密的精气当中。虽然后来总算是用理性忍下来了,但第三次会这么样,连自己都不知道。
——好恐怖。自己正在改变,变成连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某种东西。
感觉到这一点让他痛苦万分。但是就算想要救赎,也不能向亚历克西斯求救。自己没办法成为亚历克西斯的使魔,和恶魔缠斗。为了活下去而伤害别人,只不过是一种丑恶的行为。
而且,他也不能选择尤贝鲁。寻求尤贝鲁的协助,表示自己将踏入妖魔的领域。
这么一来,月笙就必须食用人命,亚历克西斯也会狩猎自己吧。
仅管如此,狩猎可以让他安息吧?不管选哪一条船,月笙别无他法,只能以妖魔的身份活下去。
双亲真的希望月笙用这种方法活下去吗?他们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把月笙从中国带回来的吗?保护月笙,给他关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