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回家
虽然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明俞最近所有的不对劲瞬间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一个念头逐渐清晰，明俞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情。
薄蔺猜不到究竟是什么事需要他刻意躲开自己, 也无暇去猜,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找到明俞。
他先是调去了别墅里的监控, 然后发现明俞凌晨的时候就已经穿戴整齐离开。
监控一直追到别墅外，但出了别墅后他又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
薄蔺看着明俞离开的方向，努力思索着他会去哪里？但那个方向并没有什么他们常去的地方, 因此毫无头绪。
但薄蔺也管不了太多, 还是沿着那个方向找起了人。
但是整个城市实在太大，薄蔺找了一天也没有发现明俞的踪迹。
屋漏偏逢连夜雨。
傍晚时分，天色突然阴沉，乌云密布, 狂风阵阵, 道路两旁的树木被风刮的摇摇晃晃，人们纷纷向家中赶去, 路上的行人都少了些许。
薄蔺抬头看着天空, 突然想起监控里看到的视频，明俞离开时没有拿伞,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淋雨？
其实他也明白明俞不是孩子, 只是顺手买一把伞的事。
可薄蔺就是控制不住担心，担心他有没有带钱？担心他附近没有卖伞的地方？担心这样差的天气他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但他的担心阻止不了天气的变化, 只听“哗”得一声, 外面还是下起了雨。
薄蔺坐在车里漫无目地望着窗外，听着外面突如其来的雨声, 只觉得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好像整个人也被这场雨浇醒。
一个念头突然不受控制地被窗外的雨催生, 或许不是出了什么事，而是明俞想起了那晚醉酒之后的事。
明俞想起来了自己让他亲过自己的事，无法接受自己对他那样明显的心思，所以才从他身边逃离。
就像很多年前他从父母身边逃开一样。
一旦决定逃离，就再也不会回来。
是的。
难怪他这些日子一直黏着自己，只是分别前最后的温情而已。
这个念头让薄蔺有些不自觉发冷，就像车外的雨真的浇在了他的身上。
他试图找出第二种可能。
但理智告诉他，这就是最接近答案的那个原因。
虽然一直没有挑明，但他知道明俞并不喜欢自己。
没有说开只是不想破坏这段友谊。
是自己一直不肯放下，借着朋友的名义对他步步紧逼。
所以他才离开的吗？
也是，若是他只拿自己当朋友，谁能容忍自己的朋友对自己怀有那种心思？
正常人都会觉得恶心。
“少爷，燕明巷也没有。”司机的话自前面响起。
薄蔺这才回过神来，他还在找明俞。
“继续……往前吧。”薄蔺说道。
“少爷，您没事儿吧？”司机透着后视镜看向薄蔺，明明刚才还好好的，然而不知为何只这一会儿的时间，脸色便难看得不成样子。
“没事。”薄蔺回道，“好好开车。”
“是。”司机见状不敢再多嘴，扭过头去继续开车。
薄蔺面上平静，然而心绪难平。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雨珠打在车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薄蔺望着窗外许久，这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闭上了眼睛。
是他错了，他明明知道明俞对他没有那种意思，从一开始就不该强求的。
所以只要明俞一切安好，他一定会逼着自己放弃这段感情。
他会重新成为明俞最好的朋友。
也只是朋友而已。
–
明俞抬起头来，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雨已经差不多停了，只是偶尔还飘着几缕细细的雨滴。
明俞今天出来时忘记看天气预报，因此没有拿伞。
附近也没有卖伞的地方，他记得这儿有个亭子，因此刚才下雨时明俞在亭子下避了会儿雨，但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打湿。
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空气十分湿润，明俞刚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整个人湿的不行，衣服贴在身上，冷的他打了个喷嚏。
“十点了。”
明俞低下头对着面前奶奶的墓碑说道，“奶奶，我生日快要过去了，但我好像也没死。”
反正衣服已经湿了，因此明俞也不在意，就这么在墓碑前坐下，继续对着墓碑上老人的照片道:“奶奶，是您在保佑我，是不是？”
照片上的老人自然不会说话，只能以笑容给他回应。
此时已是深夜，周围皆是墓碑，然而明俞却并半分恐惧，这里是蔺家的私墓，被埋葬这里的都是不会伤害他的人。
当然，除了这里他似乎也无处可去。
哪怕活了两辈子，可是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少之又少，算来算去也只有一个薄蔺。
因此今天出来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他的世界这么小，小到离开薄蔺后竟不知该去往哪里？
薄蔺……
想起薄蔺，明俞不由叹了口气。
虽然他本意是为了薄蔺好，但也明白他发现自己不辞而别后肯定会很生气。
毕竟换位思考，若是薄蔺突然不见了他也一定很着急。
可是明俞又确实没有办法告诉薄蔺他这么做的原因。
如果他今天真的可以平安无事，他一定会和薄蔺好好道歉。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自己？
明俞想到这儿，只觉得整个人被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憋得喘不过气，只能继续和奶奶说话，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其实能再活一辈子上天已经待我很好了，可人好像都是贪心的，虽然这些日子我表现得满不在乎，但其实我很怕死，我真的害怕自己真的活不过今天，我想活下去，活得再长久一些。”
明俞说到这儿天上的雨突然又下得大了起来。
反正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他也懒得继续避雨，只是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继续说道:“薄蔺一个人太孤单了，所以我想陪着他一起走下去，他虽然看起来什么都不缺，但我知道他很需要一个朋友。”
“他只有一个我，我也只有一个他。”
“我真的很想……陪他一辈子。”
明俞说着说着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哪怕周围并没有人，他却有些不敢再说下去。
一个人想永远陪着另一个人，他还能把一切简单归于友情吗？
明俞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也不敢再说下去，而是拼命转移话题道:“快十二点了，我好像真的没事。”
“我真的活过十八岁了。”
“所以我这辈子可以活很久吗？”
“我不知道我和薄蔺谁活得更久？”
“活得一样久就好了，谁也不会伤心。”
“我在说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明俞连忙打断了自己的话，明明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还是掩饰一般笑了几下，仿佛害怕被人听见了。
薄蔺，薄蔺……
明明不想去想他，然而明俞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他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自己确实在想他。
明俞又看了一眼表，十一点半了。
等到十二点他依旧没事就可以回去了。
他昨晚凌晨刚过就跑出来了，在路上茫然地走了许久，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因此最后还是来了这里。
结果刚来没多久就下起了雨。
天气实在不好，他穿的又单薄，因此虽然困极，但一直没有补过觉。
所以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过觉了。
不过虽然现在又冷又困又饿，但明俞还是想好，见到薄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道歉，等他原谅自己了再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
这些日子天天在家时习以为常，然而真的离开后才发现他原来那么依恋自己的房间。
又或许他依恋的是那个他生活了十几年，已经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明俞今天出来时走得决绝，然而此时却只想回去。
他原来这么舍不得那个地方和薄蔺，但十二点没过，明俞终究还是不能彻底放心，因此硬生生用最大的意志力压抑住了想要起身的自己。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亮起一抹光。
明俞抬起头，然后就见两旁的路灯接次亮起，接着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明俞愣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向后看去。
然后他看见了撑着一把黑伞，停在不远处的薄蔺。
–
“薄蔺……”
雨似乎在一瞬间下得更大了，雨水密集而又浓烈，像是细碎的石子，砸在身上又冷又疼，让他几乎睁不开眼，因此有些看不清薄蔺脸上的表情。
只能感觉到有一瞬间他似乎气极，即使隔了这么远，明俞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怒气，但只是一瞬就被他重新压了下去，就像是沸水突然遇上了冰，短暂地翻滚之后便是长久的死寂，随即再无生息。
明俞不知为何，心中莫名一惊，但他来不及去探究这一瞬间的情绪到底是什么，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表。
已经过了十二点，他的生日已经过去。
连日来一直压在他身上的那座山轰然倒塌，明俞仿佛这一刻才终于能够大口喘息，他深深呼吸了一口，从未觉得空气这般清新。
头上雨止住了，明俞抬起头，这才发现薄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前，黑色的伞移已经到了他的头顶。
紧接着一件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大概是薄蔺一直拿着的缘故，外套还沾着他的体温，瞬间给他冷到极致的身体带来了一丝暖意。
“薄蔺……”明俞想要说对不起，然而刚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所有的重担都在这一刻卸下，他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哭一场了。
他没死。
他没有像上一世那样死在十八岁。
所以他是不是还可以活很久？
他还能陪着薄蔺一起走下去。
明俞想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明俞能感觉到薄蔺的身体震了一下，然而却没有伸手回抱住他，但此时明俞也顾不上他的这些异样。
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薄蔺，但最后什么都不能说，因此最后也只是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薄蔺闻言，撑着伞的手下意识收紧，声音也有些湿，唇瓣微动，最终只是说道:“我们回家。”
“好，回家。”
明俞裹着他的衣服上了车，刚一回家就洗了个热水澡，又被灌了碗姜汤，整个人这才重新活了过来。
但薄蔺还是不放心，想要打电话把家庭医生叫过来。
然而明俞的心中充满了歉意，因此拉着他不住地道歉，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薄蔺什么都没问，只是轻轻安抚着他，最后反而和他说了句，“对不起。”
明俞有些不解，然而身体却烫了起来，他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又淋了雨，整个人又倦又困，终究还是没有抵抗住，发起了烧来。
薄蔺见状连忙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医生来后给他开了些药。
明俞吃下后彻底抵抗不住，就这么睡了过去。
明俞这些日子每日精神高度紧绷，因此整个人疲惫至极，这一觉睡了很久，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窗帘拉了一半，因此可以看见外面的天气。
天已经晴了，薄蔺正坐在床边守着他。
昨晚他就在自己身边，没想到现在还在，见他眼中布满血丝，明俞便知道他昨晚肯定没有休息，于是问道:“你一直在这儿吗？”
薄蔺闻言立刻意识到了他想知道什么，因此垂眸道:“没有。”
说着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医生说要多喝点水。”薄蔺说着下意识想要喂他，然而水杯已经递到他唇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立刻收了回去，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示意他自己喝。
明俞见状有些心虚。
自从昨天找到他后薄蔺对他的态度就一直淡淡的。
他明明能感觉到薄蔺在生气，然而他却又偏偏什么不表露出来，依旧像以前一样对他，但明俞还是能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薄蔺。”明俞喝完一杯水后这才开口叫他。
薄蔺闻言连忙看向他。
然后就听明俞道:“对不起，那天的事……”
“都过去了。”明俞还没说完薄蔺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只要你还愿意回来就好。”
明俞听着他的话总觉得他误会了什么，“我没有想要离开，我只是……”
明俞说到这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然而薄蔺似乎也并不好奇的解释，只是回道:“我明白。”
“你明白？”
明俞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但总觉得薄蔺的情绪有些不对，“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薄蔺闻言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如实回道:“是。”
明俞也知道，在薄蔺的视角来看自己突然莫名其妙消失一天，怎么会不生气呢？
“对不起。”明俞再次说道。
然而薄蔺却只是回道:“下次出门记得看天气预报，别再把自己弄生病了。”
明俞闻言不由一愣，没想到他竟然是在生这个气。
于是连忙回道:“不会了，我发誓以后不会再随便乱跑了，我保证。”
薄蔺闻言看向他，眸中似有什么闪动，他看起来并不太相信，但还是回了句。
“……好，我相信。”
之后的明俞说到做到，整个暑假除了和舒颂他们聚餐，其余时间都呆在家里。
薄蔺也没有再去过公司，整个暑假都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虽然他们比明俞生日之前那几天还黏糊，然而不知为何明俞却还是觉得他和薄蔺之间似乎生出了一些距离。
这种距离看不见摸不着，甚至难以言明，说出来总觉得是他多心，然而却又实实在在横亘在那里。
这让明俞觉得他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
但还没等他弄明白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高考成绩就出来了，他和薄蔺都发挥得很好，如愿以偿地去了同一所大学。
只是专业不同，薄蔺选了金融，他选了计算机。
专业不同，宿舍也不同。
薄蔺不想住宿，于是在学校旁边买了一套三居室，然后给他们两个办理了走读，因此虽然上了大学，但他们两个和高中一样依旧住在一起。
但刚一开学就是军训，两人每天早出晚归，好不容易熬过了军训，课表又不相同，因此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然而见面的时间反而并不多。
这天刚一下课，明俞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手机看见是梁荆给他发的消息。
明俞还记得百日冲刺的时候舒颂信誓旦旦要和他考一个城市，结果最后去了南方，反倒是梁荆又和他考到了一个地方，只是不一个学校，不过两人的学校离得并不远，因此梁荆没事儿就会叫他出去喝酒打球。
只不过虽然到了大学，他们学校功课依旧很紧，因此明俞十次有八次都没办法去。
明俞当然也不好次次都拒绝，因此看他问自己晚上喝不喝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了个去。
晚上明俞如约而至。
人好像总是会对逝去的时光格外怀念，因此没一会儿他们就讨论起了高中的事。
那时候觉得每天都那么苦，然而如今再提起来却只觉得想念，甚至还想再重来一次。
但他们同样明白，那是一段永远也回不去的光阴。
人一追忆往昔就容易喝多，明俞也不例外，虽然有点头重脚轻，但还够不上醉那个等级，因此还能一个人回家。
打开门后屋内毫不意外的一片漆黑，薄蔺还没回来。
他最近似乎总是很忙，每天除了在学校上课就是去公司。
虽然已经知道薄蔺不在，但明俞还是不死心地又去薄蔺的房间看了一眼，屋内空空荡荡，只有月光顺着窗户洒了进来。
不知为何，明俞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怅然。
他走过去在薄蔺的床上坐下，然后掏出了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
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半天，然而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们两个的对话框依旧一片空白。
明俞终究什么都么发出去，只是有些颓然地向后倒去。
薄蔺的气息瞬间盈满他的鼻腔，紧接着就是一股困意袭来。
明俞懒得再回去，于是干脆抱着薄蔺的枕头就这么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给他盖被子。
明俞强撑着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似乎看见了薄蔺。
但还没等他看清便被困意战胜，重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宿醉头有些疼，因此明俞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坐起身来。
他隐约记得薄蔺好像回来过，于是连忙向四周看去，然而并没有看见薄蔺的身影。
他的衣服还是昨天的，并没有换过，只是身上不知何时多了条毯子。
所以……
他其实回来过，只是又走了，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为什么？
不想见到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