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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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声音不大,但凌方平耳力好又受过特殊训练,一个字都没听漏。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我劝过了。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前一句愤懑满满,后一句却充满了无奈和无力。应该是姚海山。

  谭泽尧静了一瞬:“算了,这笔交易先就这样。收货方协调好了么?”

  姚海山:“协调好了。你放心。那天……”

  凌方平眯了眯眼。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谭泽尧参与了器官贩卖?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姚海山在19楼做的是什么?他咚咚擂了两声门,谈话骤止。

  门开了,一把枪迅速顶在凌方平额上。

  谭泽尧看到门外的人显然吃了一惊,想把枪收回去,却被凌方平按住了:“你不是不会用枪么?骗我的?想杀人灭口?开枪啊!”

  凌方平脸上的表情很冷。谭泽尧很少见到他这样的表情,心里无端就有些慌了。姚海山迟疑道:“他……”谭泽尧不耐烦道:“你不用管!也不要跟任何人多嘴!否则小心你女儿!”心中迅速镇定下来。

  凌方平手握得很紧,谭泽尧收不回枪,索性松了手:“你怎么来了?”

  枪在凌方平手中掉了个个儿,顶在谭泽尧胸前,步步紧逼:“如果来的不是我,扳机是不是就扣下去了?”

  没等谭泽尧反驳,凌方平继续道:“人命在你心中,究竟有多渺小多不值钱?”他想起早晨聂承钧说过的那句:“人都是会变的。”是真的么?那个温柔的善良的偶尔强势的谭泽尧,真的已经变了么?

  谭泽尧突然伸手握住枪,拇指压在他的食指上,在扳机上一扣。凌方平吓得心脏都要停了。谭泽尧瞒着他做了这样的事情,他虽然恨愤怒很伤心,却从没想要他死。他受过很严格的训练,枪口顶着的地方,刚好是心脏,不会偏一分一毫。

  清脆的机簧声响过,谭泽尧仍旧在对面朝他微笑。枪里没有子弹。他早该掂出来了,枪里没有子弹。但是刚才那一瞬间,他愤怒得失去了理智。

  趁着凌方平发呆,谭泽尧强势地揽住他的肩膀:“走,跟我回家!”

  凌方平虽然不复从前那样风一吹就倒,体力跟谭泽尧还是有差距。所以被谭泽尧强行塞进车里,带回了家。一路上气氛都很沉闷。

  屋里还跟他离开前一样。窗明几净,茶几上摆着他喜欢的水果,玻璃上贴着过年时候的窗花,已经微微脱色。谭泽尧把一杯白开水放在他面前:“白酒,敢喝不?”仍然是这样玩世不恭仿佛逗小孩子的语气。

  但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凌方平没有碰那杯水:“那时候你说去和朋友商量做生意,其实早在黑道混了。”肯定句。

  谭泽尧没有反驳:“是。”

  凌方平道:“你和姚海山,在贩卖器官?”

  谭泽尧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蹙了蹙眉,仍然吐出那冷硬的一个字:“是。”

  门外有隐约的脚步声,凌方平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门外的兄弟们,是你叫来的吧?要灭口?”

  “不至于灭口,但是——”谭泽尧勾起一边唇角微笑了一下,“你必须成为我的人!绝不会出卖我的人!”

  一粒药被强行塞进凌方平嘴里,捏着喉咙迫他咽了下去。凌方平蓦然觉得血都冷了,在一起住了一年,那样亲密的关系都有了,他竟然没有看透,他是这样的人!

  凌方平冷冷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谭泽尧搂着他笑道,“不过你放心。只要每个月服用解药,就不会致命。”

  悲哀,悲哀到心如死灰。本来以为堂堂特种兵魂穿到一怀孕小孩儿身上已经够他妈倒霉了,但是跟目前的状况比起来,那根本不算什么。前不久凌方平刚刚搞明白自己的心,下定决心如果这一遭不死,就回去。谭泽尧、他和贝贝三个人,平平淡淡地过活,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真他妈可笑!瞧瞧他看上的是个啥人!想到这里凌方平突然笑了:“行,这下同病相怜了。你该满意了。”

  谭泽尧:“……”

  突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谭泽尧去拉开了门。聂承钧摇着扇子踱进来,笑道:“你还真下得去手?”

  谭泽尧亦笑道:“哟,聂少的脸怎么了?撞电线杆上了?”

  聂承钧瞥了凌方平一眼,咬牙笑道:“可不是么?好漂亮一根电线杆!”

  “聂少难道爱上那根电线杆了?想娶回家去供着?”

  “我倒是想来着,可惜那根电线杆早已名杆有主。”

  电线杆:“……”

  谭泽尧和聂承钧打了会儿太极就急着把人哄走,聂承钧也无意久留,但走之前把门外等着的小弟们喊进来,将谭泽尧冰箱里的冰糕冷饮等等洗劫一空。

  谭泽尧重重地把门碰上:“快走!不送!”回来倒在沙发上:“终于清静了。”

  “贝贝呢?”凌方平问。

  “在吴子成那里,或者……在杜阮宁那里。”

  凌方平闻言没再多问,只道:“现在……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吧?”毒药果然是好东西,可解任何“不信症”,施者受者两省心。

  “什么?”

  “钱明,为什么会被抓,关在哪里,现在如何……还有,19楼的实验室究竟是做什么的?”

  谭泽尧道:“钱明被关在19楼的实验室,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谭渊收买了几位化学和医学专家,在19楼从事特殊药剂和新型毒品研究,姚海山只是打下手的,他说……实验室正在研究一种精神控制系的药剂。”

  凌方平皱眉缓缓道:“他们想控制钱明?”

  “我的宝贝儿果然聪明!”

  凌方平无语。

  谭泽尧突然来了一句:“今天是我生日。”

  凌方平:“所以?”他已经没工夫纠结此话题与上文无关这种问题了。

  谭泽尧笑嘻嘻地把人搂进自己怀里:“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不想你破费。但你今天既然来了,要求礼物。”

  “礼物?”

  谭泽尧把凌方平在沙发上放倒,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让我吃……”

  凌方平冷笑:“吃?”

  “吃口奶吧。”

  凌方平:“!!!”一拳轰在谭泽尧鼻子上,瞬间鼻血长流。

  谭泽尧刚捂住鼻子,腹部又挨了狠狠一下。凌方平悬空的左膝用尽全力顶过去,趁着谭泽尧吃痛松劲儿,从他身下挣脱出来:“右手和左脚。别逼我使用最后一步。”

  谭泽尧捂着鼻子弯着腰缩在沙发上模糊不清地抱怨:“银价好不永意过个生日。”

  凌方平冷笑:“所以给你个终身难忘的礼物呀。别忘了,这礼物的名字叫痛快。你痛我快。”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谭泽尧捏着一张纸丢在他面前:“喏,这是谭渊、聂汉年与常高峰半月内的不完全行程表。定好行动时间了先跟我说一声,不要冒失。”

  凌方平捏着那张纸,冷冷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谭泽尧突然伸手捏住他的鼻子来回摇晃:“我说宝贝儿,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你真他妈怀疑我了?!”

  凌方平拍开他的手,谭泽尧锲而不舍地捏上去:“你质疑老子的RP!你竟敢质疑老子的RP!凌方平同志,你犯下了严重的阶级错误,需要向党和人民严重检讨。”

  “下毒果然是他妈好RP!”

  谭泽尧闻言爆笑:“凌方平同志你太他妈天真了哈哈哈,那明明只是一颗巧克力豆。”

37生死抉择(十七)

  谭泽尧从兜里掏出一包巧克力豆,扔给凌方平:“给你买的。”

  凌方平:“……”透明包装袋里五颜六色的扁圆豆子,很容易让人回忆起童年。凌方平倒了一颗出来,扔进嘴里,突然觉得自己很没面子。是了,那时候聂承钧在门外,只要稍微有点儿脑筋就能明白谭泽尧是在帮他洗清嫌疑,可是那时候他愤怒伤心失望到不能静心思考。真他妈爱上这个人了么?

  谭泽尧在一旁盯着凌方平看,越看越爱。那小孩儿耳根慢慢浮上一抹飞红,谭泽尧忍不住伸指在他耳后轻轻一抚,被凌方平条件反射地打开:“别逼我用右脚!”

  谭泽尧被打开的手极快地在他腰上摸了两把:“摸一下又不会坏。”

  谭泽尧的手抚在腰上过电一样,凌方平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力气又被抽得一丝不剩。谭泽尧显然发觉了手底身体的变化,嘿嘿笑道:“你的身体比嘴巴更诚实哟。”

  “滚!”凌方平色厉内荏地转换话题,“你给老子注意些,那些事情别陷得太深了。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了,老子不会去探监的!”

  谭泽尧一面继续上下其手一面笑道:“宝贝儿你这是关心我?”

  凌方平可悲地发现自己起了反应,恼羞成怒:“折腾我很好玩儿么?”

  谭泽尧听那小孩儿声音都快有了哭音儿,终于不情愿地停手:“做.爱,做.爱,不做怎么表现我对你的爱呢?宝贝儿~”

  “停停停,”凌方平忙不迭地收拾自己一身鸡皮疙瘩,“先说正事儿。那封凌晨一点狗……”凌方平一想到那神经病一样的做法就不由嘴角抽搐:“……狗叼来的信是你写的?”  

  “是啊,”谭泽尧十分得意,“很有氛围吧?有没有地下党接头的感觉?”

  凌方平冷冷甩过去一句:“字真难看!”

  “……”谭泽尧挫败道,“老子是用左手写的!”

  凌方平:“这说明你是个左撇子?”

  默了一瞬,谭泽尧干脆直接转换话题:“宝贝儿,晚饭吃什么?”

  谭泽尧牌的红烧肉醋鱼排骨青椒肉丝地三鲜皮蛋瘦肉粥飞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哪样都很想吃。凌方平仰头望青天,要征服男人的心,先征服男人的胃,古人诚不我欺(古人:喂,别陷害我!)。心什么的虽然尚未沦陷(不要嘴硬),胃已经早早竖起了降旗。

  为了拯救自己沦陷的胃,凌方平道:“去吴子成那里蹭饭好了,省事。”

  “今天怎么这么贴心?”谭泽尧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想贝贝了吧?”

  被说中心事的凌方平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衣服,径直走出门去:“快点儿!磨磨蹭蹭做什么?”

  吴子成的家在别墅区边缘,是一栋小二层楼,连着一个十几平方米的院子。今年年初刚刚购置的,凌方平还是第一次来。

  刚进门,凌方平就被一只大白狗猛扑一记,后退一步踩在谭泽尧脚丫子上。若非它还是一只半大狗,凭它高速奔跑的猛烈冲力,恐怕能把凌方平直接拍地下。

  谭泽尧龇牙咧嘴地调笑:“看,大白跟你多亲!根据同类相亲原则,你俩莫非是一个物种?”

  吴子成顺口接道:“根据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原则,这一定是一只母狗。”

  凌方平:“滚!”

  这样的威胁对谭泽尧毫无作用,谭泽尧亲热地揽着凌方平肩膀往屋里走:“我买的狗,喜欢不?”

  凌方平抿嘴不语,谭泽尧道:“我天天给它闻你穿过的衣服。万一你哪天迷路了,我就牵着大白满世界找你。”

  凌方平:“嘁,你以为这是警犬啊?就一纯种笨狗!”

  纯种笨狗在旁边张着大嘴“哈哈”喘气。

  “什么笨狗?”谭泽尧不满道,“我从一窝萨摩耶里面挑了最聪明的一条!”

  吴子成好奇道:“怎么挑的?教教我,下回我也挑一条。”

  谭泽尧得意地比划:“拿一块肉左右摇晃,脑袋晃得最快的,就最聪明。”

  吴子成:“……”

  凌方平:“……你挑的一定是最饿的那一条。”

  贝贝见了凌方平挥舞着两条胖胖的小胳膊,咯咯地笑:“PAPA~PAPA~”凌方平一抱进怀里就觉得自己的心化成了水,鼻子微微酸涩。伸手摸摸包子的小脸袋儿,嫩滑温暖的触感真的很好摸。凌方平摸了一把,又捏了一把,觉得不够就摸了第三把。摸了无数次外加捏到第十把的时候,小包子终于忍不住撇撇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埋进他怀里,小脑袋拱来拱去,嘴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戚——”

  察觉到小包子要干什么的时候,凌方平的脸色变了:“客房在哪里?”

  吴子成正跟谭泽尧讨论杜阮宁突然消失的问题,闻言愣了下:“做什么?”

  凌方平:“我要午休。”

  这个时间午休……但鉴于惹了凌方平一个等于惹了一双,吴子成还是赶紧站起来:“我收拾一下,马上……”

  “不用收拾了,哪个是?”凌方平抱着贝贝,径直朝吴子成所指走去,然后“砰”地一声碰上了门。

  吴子成诧异地盯着关上的门:“火气那么大……”

  谭泽尧:“我家宝贝儿脸皮薄。”

  吴子成:“……”

  谭泽尧道:“杜阮宁失踪了?”

  “也不算失踪,”吴子成道,“他跟我说,金融危机过了,生意该开始做了。然后就不见了。”

  谭泽尧:“……金融危机明明还没过。”

  吴子成嘴角一勾,无奈道:“大概他跟我们不在一个世界。”

  谭泽尧:“……”

  不到三分钟,凌方平又抱着小包子出来了,面无表情道:“冲奶粉吧,贝贝饿了。”

  谭泽尧满脸问号:“你不是去喂……”

  凌方平厉声打断他的话:“老子的噩梦结束了。”

  吴子成疑惑:“什么噩梦?”

  凌方平凌厉地看了他一眼:“老子的产乳期结束了!你不是妇产医生么?连这也猜不出来?!”

  吴子成虽然一贯脸大,这回也听了个面红耳赤,但很快恢复过来,调侃道:“没奶了么?这么早?莫非你又怀上了?”

  凌方平:“滚!”

  谭泽尧忍笑在一旁冲牛奶,试水温,小包子在凌方平怀里抬起头来,委屈道:“PA……PAPA?”

  凌方平赶紧安抚怀里这个,接过谭泽尧冲好的牛奶喂小包子。那只叫大白的纯种笨狗一直蹲在他脚下流哈喇子,凌方平嫌弃了一句,大白立刻垂下头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表情。

  谭泽尧道:“大白那哪是哈喇子,你的文凭是买来的吧连狗的汗腺长舌头上都不知道!”

  吴子成疑惑:“不是高中都没上吗哪来的文凭?”

  谭泽尧凌方平异口同声:“滚!”

  被嫌弃了的吴子成又被俩蹭饭的凶狠地赶进厨房,一小时后端出来一堆色泽混乱滋味勉强的动植物尸体。谭泽尧勉强吃了两口,凌方平则一口没动,只喂了贝贝半碗蛋羹便双双告辞出去觅食。留下吴子成看着一桌子的杂碎欲哭无泪。

  3天后,也就是9月12日下午三点,谭渊将和西南毒枭在M市临海的龙江码头二号仓库进行军火交易。这是谭泽尧弄出来的行程表上的信息。凌方平去龙江码头附近的悬崖上用望远镜看过,有来路不明的人在荒废的码头附近晃悠,交易的消息大概不假。这场交易的负责人是聂汉年父子,也就是说,那一天,汇源大厦的守卫会出动至少一半。而谭渊那几天刚好飞东北,打算在东北扩展业务,开设恒通物流分公司。谭泽尧可以趁便调走其他守卫。

  凌方平决定就在那一天动手。虽然常高峰是个很大的变数,但钱明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姚海山说,实验室正在研制一种精神控制类药物,如果他们的实验成功,钱明会完全成为受他们控制的傀儡。

  凌方平联系了景光辉和刘延,约定在12日下午三点十分偷偷潜入汇源大厦救人。挂了电话,凌方平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涌上来的紧张和不安。执行救人任务他不是第一次了,但他是第一次以俞远的身体,在没有命令没有后援没有精密侦查和规划的情况下,营救自己的战友。也就是说,他没有把握,而且不能完全冷静。但是,他必须要做,没有退路。

  凌方平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11号晚上,姚海山传来消息,实验成功了。钱明已经完全被控制。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他们就要面临把钱明带出来的困难——因为钱明可能谁都不认得,甚至可能对自己人动手。而且,救出来以后怎么安全送往LY基地,怎么解除精神控制,都是难题。

  “姚海山可靠么?”凌方平问谭泽尧。

  “他女儿被谭渊扣下了,我答应救他女儿出来。所以……消息应该是真的,”谭泽尧道,“行动的事情,他一点儿都不知道。就算消息是假的,那情况只会更好不会更坏。”

  凌方平把脑袋埋在膝盖里,“嗯”了一声。

  谭泽尧在旁边“啧”了一声:“就你这小样儿整个一幅月夜闺怨图,哪有一点儿特种兵的威风?”

  谭泽尧以为小孩儿一定会炸毛,没想到凌方平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我早就不再是特种兵了,这辈子……大约都不可能再是了。这次行动,不论成败,都是最后一次了。”

  谭泽尧极少听到凌方平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冷场了半晌,他干脆一把把人捞进怀里:“婆婆妈妈做什么,咱们做吧。”

  凌方平:“滚!”

  谭泽尧说是这么说,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静静地搂着他。

  这个怀抱异样地熟悉和温暖,带着让他安心和放松的味道。所以凌方平并没有推开,而是把头埋进他胸前,伸手环住他的腰,静静地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闭上了眼睛。这一年多发生了许多事情,凌方平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也会想要一双有力的臂膀,在难过的时候,累的时候,靠一靠。

  北京奥运会刚刚过去,隔壁电视机里传来奥运主题曲的旋律。清冷的月光静静地洒在窗前相拥的两人身上。明天总会来,不论成功或者失败,生或者死。但这个晚上是如此平静,谭泽尧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安适,将所有的担忧和不安都阻隔在外。

  相拥入眠。

38生死抉择(十八)

刚刚九月初,天还是亮得很早。凌方平醒来的时候,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厨房里传来刀磕在案板上的笃笃声,凌方平愣了一瞬才想起昨晚又睡在了谭泽尧这里。

很熟悉的声音,只是半个月没听到,便觉得这样亲切。凌方平躺在床上,想再过一遍行动细节,看是否有疏漏,却神思不属地开始揣测谭泽尧在做什么饭。

熬得烂烂的红枣莲子粥,一碟炸馒头片儿,一碟火腿片,两个鸡蛋。简单可口的早餐,凌方平吃得很快很沉默。吃完饭回屋换衣服,迅速蹬上牛仔裤,套了件宽松的半袖衬衣。检查了下那把Glock18,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塞进了后腰枪套里。

少年腰肢细瘦,宽松的衬衣盖下来,一点儿都看不出来里面藏了枪。

谭泽尧在玄关一面穿鞋一面大喊:“凌方平!凌方平!凌方平!”

凌方平伸出头来瞪了他一眼:“干什么?叫魂儿呢?”

“这才正常嘛!”谭泽尧丢掉穿了一半的鞋,光着脚扑过去来了个甜蜜早安吻,结束以后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贴在他耳边轻笑道:“还以为你又换芯儿了呢。2B炸毛猫装深沉大灰狼很有意思么,宝贝儿?”

“嗯?”凌方平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把谭泽尧的光脚丫子踏在脚下仔细碾了碾。

谭泽尧惨叫了一声:“凌先生,您的右脚权利结束了。”

凌方平无语了一瞬,鬼使神差竟然问出这样一句:“谭泽尧,如果……真的换了芯儿,你会怎么办?”问完了立马觉得自己真神经,揉了揉额头,刚想说句什么带过去,只听谭泽尧干脆利落地回答:“天涯海角,抱着贝贝寻你。”

凌方平很想骂一声“靠,你他妈别恶心老子了”,喉头却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说如果行动失败,如果我死了,可能就魂飞魄散,真的不存在了。那样的话,你还会找我么?

他想说如果一辈子也找不到呢?一辈子那么长,有足够多的时间忘掉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

但这么矫情的话,他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太丢人了!

凌方平默默腹诽的时候,谭泽尧轻叹一口气,收紧了手臂,紧的凌方平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断了。他听到谭泽尧在自己耳边说:“后悔这么纵容你了。真想拿条链子把你拴家里养着,你哪里都去不了,老子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

凌方平不怕疼不怕苦,唯独对感动这种东西没辙。这一刻他突然有点儿想哭,但下一刻,这一丁点儿的柔情和感动就被洗刷得干干净净,谭泽尧说:“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给老子生一窝小崽子,多美!”

凌方平:“滚!”

午后一点,谭泽尧负责调开守卫,景光辉和刘延由侧门悄无声息地摸进了汇源大厦。刘延是个技术兵,被谭泽尧藏进休息室,准备下午三点潜进控制室换掉所有的监控图。至于景光辉同志,则在凌方平的安排下,光荣地躲在了17楼厕所的隔间里。

刘延躺在床上假寐,谭泽尧推门进来倒水喝。刘延突然道:“你是谭渊的儿子?”

谭泽尧端水杯的手顿住了,轻哼了一声:“调查得挺清楚嘛,不愧是特种兵。”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谭泽尧端起杯子抿了口水:“你应该很清楚。”

刘延坐起身来:“为了爱情?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有真正的爱情么?”

“你的意思是,我居心叵测,故意引你们入局?”

刘延缓缓摇头:“不,如果怀疑,我不会让我的战友涉险。我看人一向很准。我只是想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是否有真正的爱情。”刘延顿了顿,缓缓道:“我表哥比我大六岁,八年前进的LY,仅仅两年就升到副队,前途一片大好。可是……一次中越边境营救任务,险死还生之后,他和他的战友满身鲜血在野地里□,被发现了。组织起先想将其中一位调离,可是他们不肯,双双离开了LY。”

“后来呢?”谭泽尧微微蹙眉,想起凌方平,他也是特种兵。如果他不曾以这种方式来到他的身边,总有一天,也会面临这样的抉择。事业,或者爱情,只能选择一样。

刘延看着他的表情,吐出三个字:“分手了。”

谭泽尧看了眼手表:“开工了。我把人调开一刻钟,可以解决么?”

“没问题!”刘延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能告诉我,他……是谁么?”调查结果显示这个少年姓俞名远,是去年春天获救的少年之一,但他有种感觉,这个人的身份,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如果他愿意,他会告诉你。”

刘延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谭泽尧让助理通知所有小弟,到一楼大厅开会。

行动,开始了。

“七个守卫,你负责解决楼梯口那三个,剩下的归我!”凌方平在景光辉耳边小声命令道。

17楼和18楼的守卫已经被谭泽尧调走了,凌方平和景光辉很轻松就摸到了19楼。景光辉悄悄地摸过去偷袭,凌方平则大模大样地从电梯里出来,朝其中一位笑道:“兄弟,借个火!”

特种兵的身手干脆利落,景光辉迅速解决了那三个人,正朝实验室走来。凌方平在对方怀疑的目光里点着了烟,吸了一口:“兄弟,那边好像有个人。”

于是四个守卫都看到了走廊那头的景光辉,迅速掏枪戒备:“什么人?!”

四个人的后脑勺都暴露在他的视线里,凌方平朝景光辉喊:“卧倒!”

扑通扑通卧倒了五个人。

凌方平:“……”一人一枪干脆利落,解决掉了守卫。手枪装了消音器,没有惊动任何人。

景光辉朝他竖起大拇指:“你真厉害!”

凌方平勾了勾嘴角:“走吧!”

实验室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器材、器皿和溶液,凌方平和景光辉小心翼翼地从这头搜索到那头。

一个人都没有。没有守卫,也没有钱明。

凌方平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情报有误?

这时候,景光辉在实验室那头敲墙壁:“这里有个暗门!”

暗门的开关很快被找到,跟墙壁一模一样的两块门板向两侧滑开。凌方平和景光辉迅速闪向两旁,但是——里面灯火通明,没有埋伏,只有一个人靠墙坐着。

钱明!

钱明冷冷地看过来,目光冰冷刺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景光辉兴奋地呼唤了两声,钱明的目光移过去,定在他身上。凌方平看得清楚,那目光绝没有一分熟稔,反而逐渐凝聚起肃冷的杀意。

最糟糕的状况。

但是很快他们就明白,糟糕这种东西是没有下限的。聂汉年从另外一扇暗门里走出来,闪进钱明背后的死角,狞笑道:“开枪啊!”

聂汉年不是应该在码头么?难道……凌方平的心越来越冷,食指扣在扳机上,半晌,终于缓缓收了枪。

打中聂汉年的几率其实有九成,但只要有一成可能伤到他的战友,他就不敢开枪。

特种兵和匪徒的唯一区别,是他们有良知。他们不会草菅人命。所以特种兵的审查很严,只要出了一个败类,就会造成无法挽救的后果。比如常高峰。不,其实常高峰还好,最起码他没有去炸掉半个北京城。

聂汉年把枪顶在钱明太阳穴上:“把枪丢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凌方平与景光辉对视一眼,把枪丢在地板上,缓缓后退。聂汉年厉声道:“1号,给我杀了他们!”

钱明站起来,从地上捡起一把枪,一步一步接近他们。身后的暗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合上了,凌方平和景光辉退无可退,脊背抵在门上,看着钱明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他们手里没有枪,远处那家伙躲在死角处虎视眈眈,而迎上来要杀他们的钱明,他们不能杀。

死局。

也许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谭泽尧的笑容在他心中一闪而逝,凌方平手指撑在门上,缓慢地向后腰移动。

钱明敏捷地勾住了景光辉的脖子,用力向后一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