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是一张停职审查通知。
语言承袭了中国几千年的优良传统,写得很是客气和隐晦,概括起来就一句话:我们怀疑你背叛了组织!组织要考察你!
自始至终就常高峰一人给军区打了份报告,他们三人都只跟武元衡口头汇报了工作情况。不是常高峰搞鬼才是他妈的见鬼了!钱明愤怒得不能自持。
常高峰却只淡淡道:“着急什么,正好在外面度个假么,反正平常一年到头也没个机会。”
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划过常高峰常年紧绷的嘴角。
43二包子诞生记(三)
俞远在医院里住了半个多月,除了吃饭睡觉又接受了两次“没营养”(俞远原话)的讯问,结果依然是不了了之。就这样,一年一度的十一黄金周来了。
十一黄金周前夕,912特大爆炸案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LY的技术分队终于恢复了部分被自毁程序销毁的电子文件,其中有一份TNT炸药的交易记录,数量刚好和爆炸案中的相符。不久,安放炸药的嫌疑人也被揪了出来,供认该行为出自谭渊的授意。据谭渊心腹交代,聂汉年多次背着谭渊在外面接生意,谭渊对他很是不满,有充分的作案动机。
爆炸案自此水落石出,俞远的嫌疑也被洗清。但是俞远毕竟还跟军火交易有涉,门口的警力一直不曾撤走。
虽说如此,但常高峰托人请了最好的律师,已经开始收集证据。就算俞远被起诉,军火交易没有物证也很难定案。最多因非法持有枪支和挟持人质罪判个五年,再搞个两年缓刑就等于啥事儿没有了。
谭泽尧过了半个月家庭煮夫外加凌方平牌监狱狱长的生活后,终于开始张罗重开诊所的事情。凌方平天天在家除了逗包子逗狗就是躺床上挺尸,整个人都闲得发霉了,便也开始考虑所谓的出路问题。
想得脑仁儿都疼了也没想出第二条路来,不想做全职米虫又没啥生意头脑,所以除了参加高考还是参加高考。
真是令人无比蛋疼的一条路。全世界加起来都没有他这么倒霉,好不容易在千军万马之中挤过了独木桥,系统提示,您的硬盘被格式化。
于是,他还得冒着掉河里淹死的危险再挤一次独木桥。
按谭泽尧的想法,凌方平只需要在家里做全职米虫,有空生十个八个小崽子在家逗逗包子遛遛狗就够了。可凌方平不仅不是一条真正的米虫,还是个曾经年薪十万以上的特种兵,所以凌方平说要报高考补习班,谭泽尧第N次反对和第N+1次拖延无效后,终于还是妥协了。
凌方平十一之后正式上课,而谭泽尧十一之后正式开业。所以十一那七天俩人继续无所事事,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懒洋洋地喂贝贝喂狗喂自个儿,喂完了换衣服一家四口出去晃悠。
金秋十月,天蓝莹莹的,太阳金灿灿的,商业区熙熙攘攘,广场上的菊花开成一片。俩人抱着贝贝领着大白成功躲过了城管的多次突然袭击,然后在医院门口被截住了。
人,可以进去;狗,不能。
凌方平偏不信邪,拽着谭泽尧跑旁边的童装店,比着大白的身材买了身连帽的童装套裙,找了个背地儿给大白折腾上了。对于把大白的尾巴塞哪儿这个问题两人产生了分歧,谭泽尧说直接塞裙腰里得了,凌方平直接又去买了条童装裤,不伦不类地套上了。
大白不舒服甩了两下没甩停当,低头要撕被凌方平按住了:“大白,乖,咱不撕,晚上有肉吃。”
不知道是不是谭泽尧拿凌方平衣服对它进行气味攻势的原因,大白明显跟凌方平更亲些,想摇摇尾巴没成功,舔了舔凌方平的手算是答应了。
当谭泽尧抱着大只的“女娃儿”在医院走廊上健步如飞的时候,好死不死遇到了以前的同事。
“小谭,你抱着谁的孩子啊?”
“我小侄女。”
大白听见人声扭过头去,粉红色的帽兜里面露出了一张硕大洁白的狗脸,得意地张开嘴巴哈哈了两声,吐出一条鲜红的舌头。
同事被吓得后退了两步:“……你家小侄女长得真有特点。”
谭泽尧把狗脸迅速摁回去,镇定地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凌方平把这事儿说出来的时候,吴子成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谭泽尧,几乎笑晕过去。
就连素来不怎么搭理人的俞远,也忍不住歪在一边锤了下床,皱着眉道:“我伤口疼。”吴子成立马停了笑窜过去:“哪里疼哪里疼?要不要叫医生?”
俞远锤了下床:“闭嘴!”却是绷不住笑了出来。他的瞳色很浅,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把阳光都吸了进去,整个人瞬间绚烂夺目起来。那笑容再次晃瞎了吴子成的狗眼,让他忍不住荡漾了。
凌方平在一旁搂着大白笑得欢。谭泽尧本来还想撑住不笑,可是连贝贝都呵呵笑了起来,笑出了一嘴的哈喇子,这下子他终于也憋不住了。
常高峰和钱明和他们前后脚进的医院,一推门就是这副东倒西歪的惨状,两人一时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景光辉和刘延回了LY。钱明停职审查,调查员一个月以后才会来,所以目下除了每天登录军区网站签到之外,不是在家里晃悠就是在外头晃悠。一年到头不是训练就是任务紧张了这么些年,突然一闲下来,钱明浑身都不自在。当然让钱明不自在的因素远不止是闲下来这么简单,还有常高峰如影随形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视线。
常高峰退役了。拿到了30万的退役补偿,加上卧底这些年基本没怎么动过的工资,少说也有百来万的存款,这么有钱一人还偏要跟他挤一个一居室的小公寓,钱明怎么也想不通。
常高峰算得上是强行挤进了他租的公寓,借口是临时找房子不方便,方法是威胁他要把他喜欢男人的事儿告诉他父母。钱明父母都是老实人,含辛茹苦把这一根独苗供到上了军校,要是知道儿子是同性恋非疯了不可。钱明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孝顺,没办法只好妥协。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时钱明实在没想到常高峰竟然干出威胁这么没品的事儿来,像他这种资深特种兵不应该是一身正气么?虽然他做了好多年卧底身上染些匪气也情有可原。反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对常高峰的那点儿好感度瞬间落回原点,两人呆一个屋里有时候半天也说不上两句话。他是嫌烦不想说,常高峰本来就话少,不说话的时候就盯着他看。
好在常高峰正折腾着创业,不是很有时间跟他24小时大眼瞪小眼,所以日子虽然无精打采很像流水账,但还勉强能过。被停职审查的事儿他往细里想了想,或许还真跟常高峰没啥关系,毕竟凌队有次去越南出任务,回来之后又是审查又是心理辅导折腾了小半年。
再说常高峰也不像背后捅人刀子的人,倒不是人品有多好,而是根本不屑干这种事儿吧。
于是俩人正式“同居”了,有事儿说两句,没事半天半天地沉默。钱明半月里回了趟家,怕父母起疑也没敢多呆,在家睡了两晚上就回来了。
十一闲得没事儿干俩人各自出门晃悠,结果在医院门口碰上了。各自耸耸肩一起去看俞远,进门就瞅见一堆人笑得东倒西歪。
常高峰问:“抽了?”
凌方平点头:“抽了。”
常高峰:“……”他说话向来简练,但谁都能听出来这是问你们咋笑抽成这样?也只有凌方平才有本事给出这样一个无比简练,简练到毫无必要的回答。
在LY的时候,凌方平的“事迹”常高峰就没少耳闻,虽然他们不是一个中队的。二成那样的人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但二成那样的特种兵就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葩了,难得的是凌方平还会挑时间二,集训和出任务的时候精神就很正常。
常高峰被这个回答不大不小地噎了下,于是换了个话题重新起头:“狗衣服很漂亮。”
一群人刚消停下来,听到这话再一次笑得东倒西歪,也没人顾得上说话。只有大白吐着舌头哈哈了两声,算作是回答。
于是这个话题再次冷场了。
半分钟后,凌方平才一边笑一边把原委解释了一通,但却完全没有收到想象中的效果。
常高峰道:“哦。”
钱明瞅了眼大白:“这样啊。”
凌方平:“……”
“啥时候出院?”等笑抽了的都消停了,钱明问俞远。世界之大当真无奇不有,他到现在还不怎么能接受杜阮宁其实是俞远的事实。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凌队跑到一长得有点儿娘炮的小孩儿身上了,这小孩儿干脆直接占了人广西毒枭的身体。
这世界真他妈混乱!
他是喜欢凌方平不错,但现在凌方平那个小样儿让他有点接受不能。再说,凌方平现在有爱人了,自己也犯不上当第三者。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俞远扭头看了眼吴子成,他不是故意装酷拿架势,实在是懒得操心这些闲事。吴子成道:“再过个十来天吧。稳妥起见。”
常高峰道:“等你出院大家一起聚聚吧。”
提议被一致通过。虽然从前大伙儿交情都很一般,但好歹算是共患过难的。这么一场惊悚片加闹剧下来,怎么着也算是认识了。
俞远始终有些冷冷的,常高峰也不多说话。剩下几人说笑了一阵子,眼见快到晚饭时分,也就散了。
送人到楼梯口,吴子成转回病房,瞅见门口杵的那俩人形柱子:“真敬业啊,十一都不带歇的?”
柱子一说:“不歇。”
柱子二说:“为人民服务。”
“人民让你们哪凉快哪呆着去!”吴子成一边给了一个白眼,推门进屋。
俞远从手边的杂志上抬起头来,盯了他一眼:“喂,你是不是喜欢我?”
44二包子诞生记(四)
你是不是喜欢我……
吴子成当然喜欢俞远。从他还是杜阮宁的时候就喜欢,从他揍他揍得无比顺手的时候就喜欢。他不大不小算个富二代,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自诩风流得意非凡。
——直到栽倒在俞远这棵刺梅树下,才悲催地发现自己可能有受虐潜质。
于是吴子成一边削苹果一边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爱你爱得要死要活。”
“……”俞远盯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长成这样你也喜欢?你究竟喜欢我哪里?”俞远的目光徒然变得有些怪异:“还是……你喜欢被人打?”
吴子成:“……我只是喜欢被你打而已。”呸,什么跟什么,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重点是……没听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么,何况你大爷一笑倾城!而且……不不不,重点是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么?
他一想到俞远就忍不住神思乱飞,一不小心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只听俞远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你喜欢被我打呀。等我身体好了,一定满足你。”
吴子成:“……”对话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吴子成看着手上的伤口欲哭无泪。
俞远随手摁下呼叫铃,在护士询问的目光里用半根小拇指戳了戳吴子成:“给他拿一个创可贴。”
护士:“……请跟我到楼下药房。”
折腾了一圈上来,吴子成屈起中指形如兰花继续削苹果。直到苹果削完,俞远一直微微皱眉定定地看着他,丝毫没有移开目光的打算。
饶是吴子成脸皮厚得像城墙,也开始刷刷地往下掉土:“你看我做什么?”
俞远开口:“我刚刚问了三个问题,你只回答了一个。”
吴子成:“……”见过认真的,没见过这么较真的。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谁来救救他,刚刚的仨问题都是些啥玩意儿?
俞远看着他的表情,凉凉地添了一句:“忘了?”
“……”吴子成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绞尽脑汁在那回想一二三,急得满头都是冷汗。如果因为三个苦逼问题被俞远不耐烦PASS掉了,那他就真不用活了。
“算了,”俞远低下头,捏着杂志边角的手无意识地揉搓,“就说说你喜欢我哪里吧?”
“……”吴子成沉默片刻,憋出一句,“你枪打得不错……”
“枪打得不错?”俞远冷笑一声,“那你知道我的过去么?知道我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么?知道我这具壳子杀过多少人做过多少孽么?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么?喜欢我枪法好?笑话!你他妈是临刑的犯人么喜欢我枪法好?!”
“不不不!”吴子成刚把削好的苹果切成一片一片的,手一抖就全喂了大地母亲。这会儿他悔的差点儿把自己给杀了,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平常那哄遍天下无敌手的口才绝壁是方才喂了大白了!说哪儿都喜欢不就得了竟然说喜欢人枪法好!
“不?”俞远冷冷看了他一眼,“我枪打得好是吧?那会儿我一觉醒来发现手底下一窝狼,而我根本不会用枪。我要是让他们发现一点儿破绽立马连渣都不剩了!我不练枪?老子虽然不怕死,但老子不想死!老子天天半夜走十几里山路,跑大山里去练枪,天明前再赶回去。没人教又黑灯瞎火的,生生练了半年才练成这样!那段时间老子睡觉都睁半只眼睛!结果……那半年用掉了三瓶粉底液,一箱咖啡。”
吴子成心疼得很,却又忍不住想笑,只有紧紧地抱住俞远。俞远默了两秒:“再这么着,扎你一辈子的车胎!”
吴子成:“老子求之不得!”
俞远:“……我觉得你的受虐症挺严重的,真不用看心理医生么?”
吴子成:“……”
俞远说:“那时候我才明白,人要是倒霉起来,是绝对没有下限的。这一刻你觉得自己已经够惨了,说不定下一刻比这一刻还惨。很多曾经不屑一顾的东西,就会变成生命里很珍贵的存在。”
吴子成仍然紧紧抱着他,俞远意外地没有再挣扎,而是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那时候在小谭哥那里,我不相信他的好,不喜欢他的管束,可着劲儿地折腾,就想着把这辈子糟蹋完了,就再也不用忍受这冷冰冰的人世了。我在外面雇混混儿替我揍人,完了不给钱,没办法就离家出走了。我坐火车一直坐到终点站,在桂林下了车,一个人半夜三更在大街上晃悠。后来……你知道的,我落在了广西毒枭手里。那是个魔鬼……”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没事了啊,”吴子成感觉到手底下的身子绷紧了,“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谁说我不想说了?”俞远看了他一眼,“其实那魔鬼对我还不错。最后连遗体带一帮子手下都赠送给我了。”
吴子成:“……”这笑话怎么这么冷呢?
“其实开始他真的……他花巨资招揽了许多尖端人才,专门替他研究男性生子——我知道小谭哥和他那大兵姘头都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这人向来多话肯定会传过去的——以便让那些男孩子都能卖出好价钱。你知道的,很多有钱人都有那种变态癖好,让男人生个孩子然后弄死什么的其实真挺有趣的(= =)。我是他选中的实验品。脏器改造手术之后,又接受了疤痕整容手术,毕竟肚子上个大疤拉影响商品价值,”说到这儿俞远顿了顿,“然后他亲自要了我,嗬,其实挺搞笑的,我现在的身子要了我原来的身子。一次就怀上了。那之后他对我就很温柔,一直很温柔。后来的事情你都清楚了。我成了广西毒枭,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就不说了,还处心积虑破坏谭泽尧和大兵的感情。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知道了就赶紧滚蛋!”
“我知道你本性是好的。”
“不相信我?我拿枪挟持凌方平你真没看见?还是冷血到连朋友的命都不在乎?”
吴子成:“……我听凌方平说了,要不是你推了他一把,你俩都得掉海里去。”见过坏人装好人的,没见过可着劲儿往自己身上抹黑的。
俞远:“……”
“而且我听说广西毒枭这一年多低调得诡异,不仅没接啥大生意,连组织都萎缩了。”
俞远:“……是。想走的我都让他们走了。不想走的,都炸死了。炸死了也干净。”
吴子成:“……”
农历九月初九是凌方平的生日。别笑,就是重阳节。
按照凌方平同志的想法,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过个屁生日啊。
现在这身子是俞远的,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自然也是俞远的,他自己的生日只要他不想说,没啥人能知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有一种传统叫每逢佳节倍思亲,有一种说法叫儿女的生日是妈妈的受难日。于是凌方平很没出息地——想家了。
想家的凌方平精神算不上正常,被谭泽尧三哄两诈就问出了真相。于是谭泽尧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凌方平神色诡异地盯了他半晌:“你!”
谭泽尧:“……换个。”
“不换!”
“换!”
“不换!”
小包子咯咯笑着摇晃他两只小胖爪子:“晃不晃——晃不晃——晃不晃——”
凌方平、谭泽尧:“……”
结果这个生日还是被凌方平整出了幺蛾子。凌方平说:“我们出去开房吧。咋样?我还没体会过约炮啥感觉呢。”
谭泽尧:“……”老夫老妻出去开个房就叫约炮了么?宝贝儿你理解力有问题吧。
凌方平继续兴奋:“到时候你在那玩意儿上扎个彩带啥的,把你自己当礼物送给我,多带劲儿啊。”
带劲儿你个头!家里有个无比热爱折腾的“老婆”,幸欤?不幸欤?
谭泽尧最终还是妥协了,因为这是人凌方平生日,不是他生日。自然是凌方平说了算。这会儿谭泽尧无比后悔抠出了真相,这简直是自己挖坑自己往里跳啊!
但悲催这件事显然是没有底线的。重阳节那天一大早,谭泽尧收到了警方传唤。因为在那堆足够谭渊死一百次的证据里,有一份电子版的资产授权书,是公证过的。直接受益人是谭泽尧。
谭泽尧自小和秦月在一起,户籍什么的自然跟谭渊八竿子打不着,所以警方并不知道谭泽尧是谭渊的亲生儿子。这份资产授权书一出来,谭泽尧顿时成了重大嫌疑人,稍微查一下就查出了谭渊和谭泽尧的亲子关系。
传唤什么的还是轻的,很可能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谭泽尧勉强苦笑道:“宝贝儿,你的生日……”
凌方平紧紧握了握他的手:“没事儿的。我定好了房,给你短信。我等你回来,把你自己送给我。”
“嗯。”谭泽尧没再多说,转身就走了。他从来不是这么干脆的人,急急忙忙走开是因为他鼻子有点儿酸,眼前有点儿模糊。
太他妈丢人了!不能让凌方平看见!
45二包子诞生记(五)
“康辉大酒店608房间,不见不散。”
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谭泽尧低头瞥了一眼,唇边浮起淡淡的笑容。
不见不散。
“谁?”对面的警察问。
“我爱人的短信。”谭泽尧配合地把手机递过去。
警察扫了一眼递回给他:“看起来挺像约炮对象。”
谭泽尧苦笑:“你说对了。我爱人说他从没约过炮,想尝尝鲜。”
警察:“……”
虽然谭泽尧有很大的嫌疑,但目前还没有任何确凿证据证明他和谭渊的非法勾当有涉,一天轮番讯问下来,谭泽尧态度沉稳所述事实也没有任何破绽。下午六点钟,谭泽尧终于被放出警局。
出警局的时候谭泽尧给凌方平发了个短信,说老子活着出来了,你赶紧洗干净躺平了等老子来临幸。
回复很迅速,只有一个字:“滚!”
“你老公马上滚过去。等我哦。”谭泽尧含笑又回了一条。
马上!凌方平在床上打了个滚。约炮啊,约炮的日子真美好啊。话说他自从穿到这身上就没消停过,怀孕生子黑帮情仇捣腾了一圈回头一想:他和谭泽尧还真没正经谈过一天恋爱。
孩子都有……两个了,竟然还没谈过一天恋爱,太亏了太亏了啊啊啊啊。不过今天一定要搞个与众不同的约会,再把姓谭的吃干抹净!凌方平点了餐另外还要了几根雕花蜡烛,没多久饭菜就送到了。
眼看时间差不多,凌方平点着蜡烛,摁熄电灯,眼巴巴地盯着那扇门。
一等,不来。
二等,还不来。
等到蜡烛流光了最后一滴泪,谭泽尧还不见踪影。于是凌方平火了,一个电话打过去:“你他妈怎么还不到?”
谭泽尧那边口气也不太好:“凌方平同志,你在里面干什么?赶紧给老子开门再不开老子踹了!”
凌方平拉开门一看,外面连个鬼都没有,顿时更怒:“你踹啊,老子等你踹等了一个半小时了!他妈的你个白痴跑哪儿去了?!”浪费了老子的蜡烛!浪费了老子的气氛!
“是你说的,我他妈真踹了!”
“咣!”电话那头传来巨大的踢门声,凌方平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我操这究竟是咋回事儿?凌方平正试图怀疑是不是时空出现了错乱,只听对面传来一个男子愤怒的吼声:“神经病!老子正办事儿呢你他妈敲敲敲敲个鬼啊!滚!要不然老子不客气!”
谭泽尧心中正自不爽,哪管什么有理没理,一瞪眼:“老子敲错了!关你屁事!”
“咣!”更为巨大的碰门声,凌方平瞬间把手机移开一尺,听到谭泽尧在里面咆哮:“凌方平!今天是重阳节不是愚人节!你他妈究竟在哪儿?!”
“康辉大酒店608!”是你笨的找不到地方还怨老子!老子等下不给你点儿颜色瞧瞧老子就不姓凌!【你现在本来就不姓凌嘛= =想反驳?把身份证拿出来!】
“等等,”谭泽尧一面揉着额头一面道,“你去把房卡拿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给我念,汉子字母数字标点符号,一个字一个字给我念。”
对面一阵窸窸窣窣乒呤乓啷,良久才传来凌方平的声音:“康辉大酒店,逗号,五星级服务,逗号,您的满意选择,句号。B,横杠,608。地址,冒号……”
“行了我知道了,”谭泽尧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十分无奈,“康辉大酒店有新旧两个连锁大楼,新的是B座。我在……A座。”因为A座旧楼存在了很久,人们一般不习惯称A座,房卡也还没来得及换。
凌方平:“……”他哪知道在酒店开个房也会有这种幺蛾子。
“等我半小时,”谭泽尧轻笑一声,“宝贝儿你真二。”大概全世界也捡不出第二个晕成那样的。
一整天的高强度讯问,体力和精神都在崩溃的边缘。再加上凌方平左右一折腾,谭泽尧赶到B-608的时候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灌了几口水塞了几口饭才算缓过点儿劲儿来,挪到床边踢掉鞋躺上去:“宝贝儿拆礼物吧。”
“啊?”
“宝贝儿你要的生日礼物不是我么?”谭泽尧无奈道。
凌方平:“……怎么拆?需要找服务台要把刀么?”
谭泽尧:“……你想把我卸了?还是想让我明天早上光着出去?”
凌方平:“……”
礼物的确很让人惊喜。凌方平没想到谭泽尧那么嚣张的货也有这么闷骚的时候,着实被惊得呆了许久:“你就这么……扎了一天?”
“嗯。”要不是为了你丫的狗屁生日,老子用得着一大早起来倒腾这个么?而且谁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老子活活在警局里销魂了一整天!
凌方平好奇地拿手指头戳了戳:“蝴蝶结很漂亮。”
“嗯。”漂亮个鬼!揉了一天皱巴巴乱糟糟老子很荣幸你能看出那是个蝴蝶结!
好半天不见凌方平的动静,谭泽尧抬眼一看,那小孩儿正拿着他刚脱下来的衣服挨个儿掏兜。谭泽尧无语:“……你要干什么?”
“你手机能拍照是不?拍下来留个纪念嘿嘿嘿。”
“……”谭泽尧怒了,“你他妈有完没完,赶紧拆礼物!老子憋一天了!”差一点儿就尿裤子了!
但今天人凌方平是寿星是老大,他谭泽尧只好暂时委屈一下伏低做小以便来年加倍讨回(= =)。
于是乎,一张硕大的“蝴蝶闹春图”新鲜出炉,凌方平左看右看得意不已手一抖按错几个键就给发微博上去了。但当时凌方平连微博是什么玩意可不可以吃都不知道,自然没感觉自己做了啥大不了的事儿。等谭泽尧收到若干条慰问短信调侃电话欲哭无泪的时候,才深刻体会到一失足成千古恨是什么意思。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谭泽尧在折腾加憋屈了一天之后终于得到了解放,洗漱之后躺床上任凌方平为所欲为。
——这绝非妥协,而是……他连半只眼睛也睁不开了。整个身体都在叫嚣着我要睡觉我要睡觉。
凌方平满心壮志得意洋洋,一面啃嘴一面上下其手,兴高采烈折腾了十来分钟发现手底下的身体一点反应都没有。再一看……人早睡着了。
“……”算了,日子还长着呢,也不差这一回。
凌方平的生日就这样轰轰烈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第二天一早,凌方平正在卫生间刷牙,镜子里走来的谭泽尧脸色很有些灰败憔悴。凌方平含着满嘴泡沫嘟囔:“不对啊,我昨天没怎么着啊你咋成这样了?难道我睡梦中兽性大发把你给强了?”
“……”谭泽尧默了两秒,“闭嘴!”
头有点儿晕,看来那个劳什子的毒又有些发作迹象。谭泽尧随便抹了把脸就躺回床上窝了一上午,才感觉好了点儿。
“我想办法联系下大队医疗组吧,来个人给你看看,”前些日子折腾得够呛,这会儿清闲下来俩人又安逸得什么似的,凌方平都把这事儿忘差不多了,这会儿提起来才觉得揪心,“你死了是干净,我估计得带俩孩子去要饭。”
“……没事儿,”这话难听得很,谭泽尧还是从字缝里抠出字来,觉得他家宝贝儿嘴硬得很是可爱,“下午去我妈那儿接贝贝。顺便……把事儿摊开了说吧,先问问究竟是咋回事儿。”
吃过饭俩人就搭车去了郊外,在河边小巷子里手拉手溜达了俩小时,估摸着老太太午睡起来了才蹑手蹑脚从门缝里钻进去。
一只小狸花猫懒洋洋地趴在大白背上晒太阳,看见他们进来弓起背炸毛嘶嘶了两声跳上墙头跑走了,窗台下笼子里的八哥窜上跳下:“贼来了!贼来了!快来抓贼啊!”
谭泽尧、凌方平:“……”这哪是买了一鸟啊,简直是一活门铃!
贝贝看到凌方平伸出俩小手,满嘴哈喇子PAPA~PAPA~个没完,谭泽尧嫉妒得什么似的,强行抢过小包子:“那我呢?贝贝我是谁?”
小包子盯着他眨了眨眼睛:“晃——晃——你是晃晃,呵呵呵,晃晃。”
秦月和凌方平笑得喘不过气儿来,谭泽尧只好捏了捏包子脸,独自无语问苍天。
秦月最近憔悴许多,总不见个笑模样,也只有贝贝才能让她开心了。谭泽尧想问那事儿却不忍心开口,倒是秦月先提起了话头:“小尧,身上的毒没再犯吧?”
“没,”谭泽尧笑了笑,“妈放心。”
“孩子,”秦月看着他叹了口气,眼中的神色很是复杂,“我当年把你捡回来……其实是为了斩草除根。”
“什么?”
“二十一年前,谭渊杀了我丈夫,我恨死了他。我要他断子绝孙。”
46二包子诞生记(六)
车子曲曲折折地开上去,前方不远处。是一座公墓。
四围青山环绕,松柏成行。汉白玉的石阶很干净,两旁都是一排一排黑色的墓碑,碑上镶嵌着曾经鲜活的容颜。
红颜与白骨,生与死。其实相隔的并不遥远。秦月走在前头,谭泽尧揽着凌方平跟在后头:“累么?”
凌方平微笑摇头。人生短短几十年,折腾过去太容易了,多少生死关头经历过去,反倒是这样平淡的并肩携手更让他觉得珍贵。
秦月眼睛看不见,但这一路上却走得很顺,显见是来过很多次。
倒数第二列最靠里是并排的两个碑,靠的很近,秦月领着他们在碑前停下来。左边墓碑上的相片是个青年,长相很是清俊,右边……凌方平的眼睛突然跳了一下,右边那个墓碑镶嵌着一张无比熟悉的笑脸,熟悉到他很想一巴掌抽过去。
——是聂承钧。黑白照片上的他还是少年的模样,明眸皓齿,一双丹凤眼浅浅一笑就眯成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