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凌方宁神色怪异地盯了他一眼,没说啥。方敏口快:“小俞,你吃过?”女孩迟疑地问:“妈妈……真的能吃吗?”凌方宁正一脸黑线地想给小女儿把世界观给掰回来,只见贝贝兴奋地挥舞着两只小爪子:“PAPA~贝贝要嘁妈妈!”
谭泽尧自从说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就自动自觉地闭了嘴,在一边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凌方平,这会儿终于开口说了句人话:“小兔崽子,等你弟弟生出来,你就可以继续吃了。”
小包子懂事地点点头。众人也都跟着释然了。凌方平耳根却火辣辣地烧起来。
老头子一句话没起到预想中的效果,就这样莫名其妙被打了岔,这会儿很是气不顺,摔门就走了:“阿敏,睡觉!”
这回轮到谭泽尧惊讶了。一般到这个年纪,不是叫老方就是叫孩子他妈啥的,叫老伴小名的就很稀罕了,更别说这种带着亲昵感觉的称呼。凌方平姐弟俩听惯了倒是没觉得啥,谭泽尧立刻觉出这个称呼里不同寻常的感情。
方敏答应了一声就跟去了,不忘回头吩咐凌方宁:“你去给他们收拾间客房出来。啥事儿明天再说。”
一晚上凌方平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一样,深刻体会到了忐忑这两个字的精髓。这双人床估计是有年头了,在凌方平的欺凌下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很有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兆头。贝贝在旁边的小折叠床上睡得倒是香,谭泽尧则不堪其扰,几乎抓狂了:“饼烙糊了。”
“啊?”凌方平立刻不翻了,改为双目灼灼盯着他看。
谭泽尧换了个比较明显的说法:“床要塌了。”
这回凌方平听懂了,一捶床跳起来,跨在谭泽尧身上小声咆哮:“都他妈怪你!就我老爸那脾气,估计明天就会被他扫地出门,这辈子都别想再回来了。”
谭泽尧非常温柔但却轻而易举地把人从身上掀下去,笃定地笑道:“要赶今天早赶了,你放一百个心。阿平,睡觉!”
本来谭泽尧也很忐忑。但这种事情,一旦瞒下了再想开口就难了,与其藏着掖着,不如下个猛药。当时老爷子一句话出口,他虽然没凌方平那么夸张,心里也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但老爷子的一句“阿敏”,却无端让他定下了心。
凌方平父母的感情一定很好。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老爷子的脾气再拗,也禁不住爱人的枕边风,只要方敏那边没问题,这事儿也就算揭过了。
大清早果然啥事儿都没有发生。凌老头雷打不动地坐在客厅里喝他喝了N年的茉莉花茶,看见他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你跟我儿子的走路姿势倒是很像。”一句话把凌方平吓得走路都顺边儿了,好几步才调整过来。
当凌方平顶着俩黑眼圈儿,终于成功挪到卫生间,对着镜子吐泡泡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家小老妈的一声尖叫,吓得他把一整口牙膏沫全咽进了肚里。
“唔。”凌方平瞥了眼牙膏皮儿,希望这玩意儿含氟量没有超标。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他老妈揪着他老姐的耳朵满屋子转:“宁宁你把饺子藏哪儿去了?快交出来!咱关起门来你把你爸爸藏起来我都没意见,现在家里还有客人!别丢了咱家的脸!”
凌方宁默默翻了个白眼。您这样拖着我满屋子转才丢脸好不好?
凌方平听了这话却无端有些难受。不管以后他们的关系处得再好,他终究还是个外人,不可能再被他妈揪着耳朵教训,不可能再有那种一家人谁也插不进去的亲密。他姐姐七岁那年端午节藏了一回粽子,从此这黑历史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掉了。一旦家里有啥吃的用的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他老姐一定是第一个中枪的。
不过话说回来,饺子为什么会不见了?
凌方平跟在他老姐屁股后头钻进了厨房。俩大篦子还在锅台上放着,可是篦子上干干净净,饺子一颗不剩。
凌方宁见凌方平跟在后面,朝他摊摊手:“真的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
“你知道?”凌方宁有些诧异。
“嗯,”凌方平一面东张西望一面随口回答,“你会连篦子一起端走。”
凌方宁:“……”怎么跟她肚里蛔虫似的。
饺子是被凌方平找到的。他家厨房里面有个大瓮,瓮后面的旮旯里整整齐齐码着一大垛饺子,一只灰老鼠趴在上面睡觉,瞅见人嗖地钻里面不见了。凌方平把饺子扒拉开,出现一个小口的老鼠洞,拿手电照了照,里面白花花一片,全是饺子。
一家人挤在厨房里面面相觑。凌方宁说:“老妈你又冤枉我!”方敏讪讪笑道:“也不算冤枉,反正你是属老鼠的嘛。跟老鼠是一家嘿嘿。”
小女娃道:“我属猴子,那我跟孙悟空是一家了?”
凌方宁:“……”
贝贝问:“PAPA~我属什么?”
一阵诡异的沉默。凌建国早退了出去,方敏和凌方宁都眼巴巴地盯着他俩,到最后凌方平自暴自弃地吐出一个字:“猪。”
“啊?”
“我家贝贝属猪。”
昨天的饺子馅还剩了不少,搁在冰箱里,方敏擀了点儿馄饨皮儿,一家人凑一起包了包,总算把早饭给对付过去了。
吃饭的时候凌方平忍不住赞叹了一句:“这野菜馅儿真好吃,好几年都没吃过了。”这县城小,走不多久就是郊外。春天小麦返青的时候,地里会长一种俗名麦夹儿的野菜,因为凌方平喜欢吃,方敏每年春天都会挖许多,择好炸熟了放冰箱里冻起来,一直搁到过年凌方平回来,味儿都不会变。
饭桌上安静了一瞬,凌方平也晓得自己说错了话,又引起爸妈的伤心事来了。凌方宁勉强笑了笑,说了句:“你跟我弟口味挺像。”
凌方平正瞅着他爸妈的脸色,一时没注意又顺口溜了句出来:“他教我的。”
“……”没听说过口味这种东西也能教的。
凌方平回过味儿来,瞅见一桌子意味深长姿态各异的表情,讪讪笑了笑:“我说着玩儿的。哈哈哈。”
谭泽尧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凌方平,他真是越来越喜欢他家宝贝儿了。
一家人嘻嘻哈哈就这么过了一天,老爸老妈虽然眼神儿还有点儿不自在,倒也没说啥别的。凌方宁倒是专门把他拖一边儿去,凑在他耳边悄声问:“你们俩昨儿晚上真刀真枪干上了?”凌方宁的房间就在他们楼下,楼上床板咯吱咯吱响了半夜,今儿早上谭泽尧一派神清气爽,凌方平则是一脸憔悴,让人不想歪都难。
凌方平:“……”他知道他姐素来勇猛,但这也太直接了点儿吧。而且昨晚明明啥也没发生!
凌方宁瞅他表情,这揣测无疑是坐实了,于是非常干脆利落地撂了一句:“辛苦了。”就去忙别的去了。留下凌方平在那旮旯眼观鼻鼻观心,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溜达出来。刚出来就瞅见贝贝躲在龟背竹的盆栽后面:“真刀真枪干上是神马意思?”
凌方平:“……”
53二包子诞生记(十二)
晚上吃完饭,一家人凑在客厅里看电视。方敏要抱贝贝,贝贝把头拱在凌方平怀里,揪着凌方平的衣襟死活不松手。凌方平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贝贝从怀里拽出来:“谭英雄,你是男子汉否?”
“懒子汉是神马东东?”
凌方平:“……”交流出现障碍。没奈何只好换个方式哄哄:“贝贝乖,给奶奶抱抱,奶奶给贝贝吃糖糖。”
贝贝根本不买账,一门心思往凌方平怀里钻:“贝贝不吃糖,牙牙会坏掉。”
凌方平:“……”你才长了几颗乳牙?
方敏哄道:“贝贝,来给奶奶抱抱,奶奶给贝贝压岁钱。可以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贝贝立刻精神了:“可以买妈妈不?”
众人:“……”
虽然妈妈这种东西是买不到的,贝贝最终还是被方敏抱去了,还很是勉强地唤了声奶奶。这一声奶奶哄得方敏心花怒放,又有点儿忍不住想要落泪。无端多了个这么可爱的小孙孙,压岁钱自然是要给的,但凌方平家母系氏族有个传统,就是每回给压岁钱总要准备四种面值的:十元、二十元、五十元和一百元各一张,然后让小孩儿挑。贝贝不太好意思拿,回头用求助的眼光看了眼凌方平,见凌方平点头了才飞速抽了一张出来。
蓝色的,十元人民币。
凌方宁自小深受老妈熏陶,也掏出四张人民币让贝贝选。贝贝犹豫了一下,挑了张黄的。二十元。
老姐家小女儿娇娇虽然磨蹭了半天才过来,但是毫不含糊,一把就抽走了他手里那张毛爷爷。于是一来一去,凌方平损失了七十块大洋。
宝贝儿啊,你就算不认识钱,也该知道过年是举国上下一片红的好日子,就奔着喜庆劲儿去也该选那张红的啊。
这下子赔赔赔死了!
当晚凌方平躲小屋里教育小包子:“贝贝,下次再有人让你选,一定要拿那张红的。红的能买更多好吃的好玩的。记得啊。”
贝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谭泽尧在一边儿脱衣服,闻言笑道:“贝贝啊,下回再碰见这种情况,直接照单全收,全给他拿过来。”
凌方平嘴角抽搐:“谭大爷您真黑,真黑!”
“我还不是跟您学的么?”谭泽尧眯眼一笑,“凌小弟您这是五十步笑百步,令师教过您这成语啥意思咩?”
凌方平:“……”
等把贝贝收拾干净哄睡了,俩人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昨儿一晚上担惊受怕,这会儿缓下来,靠在谭泽尧火热的怀抱里,不由地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好想做。好想痛痛快快地做一场。凌方平把脸埋枕头里,闷闷道:“咱们做吧。”
“做?”他家凌宝贝最近越来越可爱,谭泽尧噗地笑了,把人从枕头里扒拉出来,“就你家这床,估摸着做不到一半就得塌。明儿你打算咋解释?”
“……算了。”凌方平求欢不成,更是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埋被子里做鸵鸟。可惜他身边有只老鹰,不由分说把他给拽了出来。
“困么?”谭泽尧问。
“不困。”就是好想做啊啊啊啊。
“聊天吧?”
“嗯。”
于是俩人开始盖棉被纯聊天(= =)。
这次回家让凌方平感触良多,忍不住就唠叨起他们一家四口的事儿来。从刚记事儿起,一直到上大学,离家、当兵,包括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儿,啰啰嗦嗦说了一大串。不得不承认谭泽尧是个非常好的听众,除了偶尔揶揄两句,并不多话,却能让凌方平感觉到他一直在听。
末了凌方平道:“早知道我爸妈这么容易就能接受,我也不会藏着掖着那么多年了。每回回家就那么几天,老妈还老安排我相亲,花了不少冤枉钱。”
谭泽尧:“……”你的重点究竟在哪里?不过……谭泽尧唇边浮起一抹异样的笑容,淡淡地但是一字一顿地开口:“他们能理智地看待这件事情,也许只是因为你不是他们亲生的。若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别管理智上有多明白,情感上总是没办法接受的。你爸爸开始的反应你也看到了……”
凌方平闭了闭眼,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
谭泽尧便没再说下去。他残酷地点醒了凌方平,在他热腾腾的心上泼了一盆凉水。但,他家宝贝儿只能是他的。他要让他看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贝贝和肚子里的孩子,他们四个,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永远都不会分开,永远都不能分开。
凌方平说了那仨字儿后,就沉默了。
“宝贝儿,”谭泽尧过去把人搂自个儿怀里,“宝贝儿没事,你还有我。宝贝儿,宝贝儿……”
半小时后凌方平才来了一句:“你丫恶心不恶心?滚!”那时候谭泽尧早已睡得烂熟,被凌方平踹了两脚都没醒。
初四上午凌方平老家的二姨来串门儿,照规矩拿出一溜票子来。贝贝不好意思照单全收,但牢牢记得凌方平的话,伸手就抽走了红色的那张。
谭泽尧在一边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凌方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张脸黑得锅底也似。
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古人他奶奶的诚不我欺啊!
谁能料到二姨手里拿的票子,分别是一元、五元十元和二十元,尼玛那张一元为什么是老版的啊啊啊啊!一上午凌方平抱着贝贝屋里院里晃悠,贝贝手里那张红通通的一元钞票怎么看怎么刺眼,上面那俩少数民族姑娘都像是活了过来,在那厢无比嘲讽地大笑呢。
什么叫贪小便宜吃大亏?这就是!
假期过得飞快,还没啥感觉呢就初五了。凌方平初七要开学,好赖总要腾出一天来准备一下。所以初五下午,凌方平再舍不得离开,也得走了。
凌方平家小老娘一直送他们送到车站,抱着贝贝死活舍不得撒手,看得凌方平嫉妒无比。想当年她老娘性子泼辣脾气火爆,从小到大打骂没少,好脸色都没给过几个。也就是这些年他当兵在外,一年只回来住个几天,方敏年纪大了脾性也慢慢好了,这才有了个疼儿子的妈妈样儿。可贝贝才来几天,就疼得跟什么似的,让他怎能不嫉妒?!
“有时间随时过来啊,”车子都开了老远了,还能听到方敏的大嗓门儿,“带着贝贝一起过来。”
凌方平瞬间泪流满面。妈妈,我亲爱的妈妈。再见。我会再回来看您的。
贝贝胖胖的小爪子在脸上拨拉了两下,湿湿的。下雨了么?抬头一看,唔:“爸爸,你怎么哭啦?”
这几天见的人多,贝贝的说话水平突飞猛进,这一句说得又脆又亮,引得半车厢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爸爸”哭。
凌方平:“……”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初七之后凌方平继续忙碌的高三生涯,谭泽尧的诊所也重新开张,一切井井有条步入正轨。唯一的不和谐之音来自凌方平惨无人道的古诗词背诵。
晚自习什么的谭泽尧以他身体不好为由帮他翘掉了,所以凌方平的作业都是在家完成。吃完饭休息半小时,每晚七点钟雷打不动地开始背诵古诗词,简直比《新闻联播》还准时。
别看凌方平清清秀秀的小样儿,读起诗词来声振寰宇,聒噪到令人发指,不忍卒听的地步。让他小点儿声他还言之凿凿地说,小点儿声集中不了注意力,背不过。没办法谭泽尧也只有由着他,没半月隔壁黄大娘来警告了三次,谭泽尧也快被逼疯了。
只有贝贝那小孩儿,不愧是凌方平的种,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不说,时不时还要手舞足蹈一番以示兴奋。一个月后就能很顺溜地跟着凌方平从“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一路背到“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从《诗经》一路背到龚自珍。虽然很多语句都似是而非语焉不详,在邻居叔叔阿姨大妈大爷面前却能背得义正言辞无比自信,俨然一小学究模样,以至于十几年之后谭英雄跟着凌方平回来串门儿,一路上街坊邻居都热情地招呼:“哟,神童回来了。”遗祸之久远让人不得不扼腕。
常高峰的KTV歌城经营得风生水起,不到仨月就在中心区买了个一室一厅的小单元,跟钱明一起搬了进去。搬家那天一伙子人都跑去凑热闹,凌方平因为赶作业的缘故去得晚了,一进门就看到钱明和常高峰在一地狼藉中吵架,凶到几乎要动手的地步。
凌方平还当有啥大事儿,一听之下不由失笑。原来常高峰从网上订购了一套组合床,能分能合。钱明的意思是卧室里一边儿摆一个,常高峰说每晚上都要拉来拉去的太麻烦了。
左右谈不拢吵架变成打架,凌方平刚想在一边儿坐山观虎斗,不想才一眨眼的功夫,钱明已经陷在某人的魔掌中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样的身手!快得连他都没反应过来!常高峰果然是常高峰,不愧是LY这么多年来的传奇人物。虽然传奇的内容已经被扭曲了(= =)。
但是最终的处理结果令凌方平大跌眼镜,多功能组合床被拆分为二,一边儿一张无比对称,但——中间的空隙被一张无比巨大的KING SIZE填得满满当当。
也就是说,整个卧室里一寸光地儿都没有,开门就是一张巨大的床!
54二包子诞生记(十三)
忙碌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唯一让凌方平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时间这玩意儿的是他气球一样吹起来的肚子,才三月底就已经很是可观。若非谭泽尧选衣裳很有一套,凌方平早就没脸出门儿了。
六月七八号那会儿跟他的预产期没隔两天,谭泽尧虽然已经一再提出让他推迟一年考大学,但肚子里揣着娃的是大爷,凌方平没事儿佯装生个小气搞个绝食啥的,谭泽尧立刻就得乖乖就范。
凌方平的考量是:他好歹也是个爷们儿,老让个小白脸儿养着简直让他颜面尽失,所以能早考一年算一年,上了大学就可以做个兼职啥的生活费就不成问题了,再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了(你看过人脸色么?是人看你脸色吧啊喂-_-|||)。
不过谭泽尧也有谭泽尧的底线,眼下养胎为第一要务,所以除了重要的课程一概不许凌方平上,堂而皇之地带着凌方平迟到早退。班主任在那厢连连摇头亦无可奈何,她教书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纵容孩子的家长。
好在凌方平的成绩尚可,班主任也就没多说什么。上过一回高中毕竟跟没上过不一样,这半年多凌方平一面学一面回忆,数学和理综已经很是得心应手,摸底考试回回都能拿个接近满分的成绩,英语虽然没数理化那么好,拿到一百三十大几不是问题,语文在他的魔鬼攻势下也小有成效,总归是拉不了多少分了。
像凌方平这种成绩好又敢于迟到早退的另类无疑是高中生们的偶像,再加上凌方平性格不错,知道的东西又多,跟班里一帮子男生女生都能说上话。人缘儿一下子好得不得了。男生们勾肩搭背啥的不用说,女生们的情书也塞得半抽屉都是,谭泽尧每每看到脸都黑得跟锅底似的,恨不能把凌方平圈屋里让他跟所有同类生物隔绝。所以每天不到四点就关了诊所跟教室窗外等着,没几天班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凌方平有个又帅又年轻“爸爸”,不但天天接送,还帮着凌方平逃课。那简直是所有苦海中的高中生的梦想啊,所以每回太阳老高凌方平就拎着包往外走,都得接受全班几十双眼睛的集体注目礼,羡慕嫉妒不一而足。
不过也有例外的,比如今天。谭泽尧去出急诊一时没顾上接他,让他放学打的回去,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就差没列个一二三。
这一天正好是月考,考完有整整两天假期,一伙子半大小伙儿姑娘们就跟出笼的鸟儿似的,叽叽喳喳地商量着去酒吧HIGH一下。凌方平最近天天被谭泽尧的X射线眼盯着也憋得够呛,好不容易逮着放风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结果好死不死碰到了俞远。
俞远从前也就是稍微桀骜点儿冷漠点儿,在家里憋了半年基本上可以跟魔鬼画等号了,一干熟人除了吴子成见了俞远都绕道儿走。
万事皆从闲中来。俞远在家里闲得没事儿干只好天天窝床上看小说,从军事、历史、武侠、宫斗、言情一路看到耽美,看得整个人疑似神经错乱见人就是一串谁也听不懂的词汇。等看小说也看得没意思了就开始琢磨怎么恶作剧,吴子成已经被他折腾得彻底没了脾气,俞远觉得没意思果断转移目标,俩仨月间熟人没被他折腾过的已经是凤毛麟角,被谭泽尧看得紧紧的凌方平刚好是其中之一。
凌方平是在酒吧洗手间碰到俞远的,还没开口就被俞远一句话噎了回去:“你越狱出来的吧?”
凌方平无语,看了眼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的吴子成:“请把你家主人牵回去。”
吴子成:“……”
俞远被摆了一道,哪肯善罢甘休,在包厢里扒着门缝瞥了眼外头的凌方平:“你说……我给谭泽尧告个密咋样?”
“小祖宗,”吴子成在一边儿给俞远剥瓜子皮儿,闻言苦笑道,“您消停消停吧,眼下您是爽快了,以后人俩一家人一家亲还不都得算到我身上?”
俞远冷冷道:“你今个儿还想不想上床了?”
一句话出口,吴子成立马没声儿了。
于是俞远摸出吴子成的手机给谭泽尧打电话,添油加醋很是描摹了一番。挂了电话心满意足地往嘴里扔瓜子儿:“大体来说,这种事儿可能会出现三种结果……”
“哪三种?”既然俞远连电话都打了,吴子成也乐得看热闹。
“第一,如果凌方平是小白,谭泽尧是鬼畜,那么凌方平必定会被各种M各种XXOO。”
吴子成:“……”听不懂。
“第二,如果凌方平是女王,谭泽尧是忠犬,那么谭泽尧顶多怒气上头把人给做了,反过来各种道歉示好各种做牛做马不解释。”
吴子成:“……”不解释个毛啊?
“第三,如果是强强,俩人估计会大打出手。打完了孩子没掉估计会一笑泯恩仇,孩子掉了那就直接玩完了。”
这句勉强听得懂,不过关键问题是:“他们是哪种?”
“他们是第四种。”
吴子成:“……”刚才谁说三种来着?
俞远跷着二郎腿面无表情骨子里洋洋得意:“凌方平目前大概介于傲娇和女王之间,谭泽尧呢,正在试图弥补腹黑和忠犬之间巨大的缝隙。所以……凌方平今儿夜里一定无比销魂,从明儿起谭泽尧一定好吃好喝好话二十四小时伺候着,不过……上学那玩意儿就是个神话了。”
吴子成:“……那我呢?我是啥?”
俞远:“伸手摸摸你屁股后头。”
“?”吴子成一脸茫然地伸手摸了摸屁股后头,等看到俞远趴在沙发上脊背抽搐笑得几乎晕过去,才反过味儿来,屁颠屁颠地凑过去,“饿了,求投喂!”
“滚!”俞远一脚把人踹远,“先办正事儿。”
所谓的正事儿,就是指挥吴子成往谭泽尧家卧室窗户外头装高敏感度的录音机。按照俞远的说法,这玩意儿拿回来放网上,点击率下载率绝对高,能给他挣不少的论坛币(= =)。
事实证明,连俞远也有出错的时候。谭泽尧是想给凌方平留个深刻的教训来着,可瞅着那圆滚滚的肚子,再一看凌方平可怜兮兮揉着腰的小模样,顿时手贱给人揉腰去了,把凌方平舒服得哼哼直叫,直接给人揉睡着了,然后黑着张脸抱了被子跑客厅睡去了。
——他真怕睡梦中失手把那磨人的小妖精给掐死了。
事实证明,俞远即便有出错的时候,也还是有一定眼力的。两天假期过去,谭泽尧火速去给凌方平办了休学,诊所也不开,一门心思窝家里鼓捣各种孕夫食品。凌方平自知理亏,而且肚子眼见也遮不住了,也就安安心心呆家里复习。
LY基地的医疗技术人员一个月前来过一趟,提取了谭泽尧的血液样本拿回去分析,至今没有消息。不过这几个月过得比较安逸,倒是没再犯过。
不过安逸这种东西一定是有时限的,这天谭泽尧去菜市买菜,回家一拧开门锁就觉得屋里气氛不对。
凌方平抱膝窝在沙发里,贝贝趴在凌方平怀里一动不动,那个给了他姓氏血脉也给了他灾难的男人,正四平八稳地坐在他家宝贝儿对面,往鱼缸里弹烟灰。
谭泽尧把菜丢在地上,戒备地挡在凌方平面前:“你来做什么?”
“我是你爸爸,”谭渊嘿嘿笑了两声,“见了我就这态度?”
“你不配!”谭泽尧蹲□来,一手握住凌方平的手,十指相扣,一手伸到裤兜里摸手机,“你究竟想干什么?”
“别动!把手机扔地上!”谭渊黑洞洞的枪口抵在凌方平额上,狞笑道,“把孙子给我带走吧,让你们养都得养废了!”
贝贝“哇”地一声哭了。
“把手机给我捡回来,拨110!”凌方平抬起头来,眼中毫无惧意,“谭泽尧你还是不是男子汉?!”
谭渊把枪移到凌方平腹部:“那你呢?跟娘们儿一样雌伏于人身下,替人怀孕生子,就是男子汉了?”
凌方平丝毫不为所动,把贝贝递给谭泽尧,无视谭渊手中的枪,艰难地弯□去捡手机。
“阿平!”谭泽尧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枪没有响。
“好胆色!”谭渊飞起一脚踢开了手机,从兜里掏出一包药片扔给凌方平,“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吃下去,我便不难为你夫君和儿子。”
“你拿什么保证?”
“就凭你吃不吃都得死!”
凌方平毫不迟疑倒出一片就往嘴里吞,谭泽尧阻拦不及,凑过去抱着他的爱人便是一个深吻,将凌方平嘴里还没来得及咽的药片卷了大半过来。末了含泪笑看着他:“阿平,要死,我们一起死。”
55二包子诞生记(十四)
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
凌方平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傻瓜,你以为那是块糖啊?”一句话出口,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
“宝贝不哭,”谭泽尧微笑着抹去他的泪水,其实他不怕死,尤其是和凌方平一起死,只是:“你肚里的宝宝,我再也没机会看见了。”严格说来,这还是他跟凌方平的第一个孩子,老早以前他就开始设想他的模样,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是像凌方平多一点还是像他多一点,爱哭还是爱笑……小衣服小鞋子小摇篮小推车连尿布都准备了一大堆了。
凌方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那个来不及出世的小生命,他着实有些愧疚,而且如果他们俩都死了,贝贝怎么办:“你个傻逼!咱俩都死翘翘了,贝贝还不得……”
生死之际他们眼里再没有旁人,这会儿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贝贝已经被谭渊抱去,小孩儿吓得青着一张脸哭都哭不出来。
一岁多的孩子,就算再怎样早慧,也不可能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但他直觉地感到这个将他从爸爸身边抱走的老人很可怕。
谭渊抱着贝贝往门外走去,嘴里念叨着:“孙孙,跟爷爷走,爷爷带你去好玩儿的地方。”
贝贝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爸……爸爸!爸爸!”
“不能让他带走!”他凌方平的孩子就算成了孤儿,也不能让谭渊教育成杀人不眨眼的祸害!不能让他过刀头舔血的生活!
谭泽尧也是一样的心思,他和凌方平对视一眼,起身就朝谭渊追去,可是谭渊的速度很快,已经出了楼道,打开车门正要上车。谭泽尧眼见追之不及,正着急的时候瞥见茶几上横陈着一物。
——谭渊方才撂在上面的,枪!
谭泽尧来不及犹豫,操起来就朝谭渊的背影开了一枪。
砰!一声巨响。谭渊艰难地回过头来,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捂着胸口缓缓倒了下去。谭泽尧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没错,他恨谭渊,但他从未想到有一天,会亲手对他的“父亲”开枪。
但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什么,匆匆跑过去要将贝贝抢回来,但刚奔了几步,就觉得一阵眩晕,控制不住地倒了下去。
凌方平也觉得眼前一阵模糊,挣扎着摸到了被谭渊踢到墙边的手机,给吴子成打了个电话。
眼下这个状况,惊动的人越少越好,他可不想死了尸体被人解剖啥的。不过不惊动警察肯定是不可能了,他只有祈祷吴子成比警察早到一步,最起码把他尸体藏起来啥的。还有贝贝,虽然俞远那厮很是不靠谱,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托付人选了……
***
凌方平睁眼就看到天花板上那个无比熟悉的吊灯,一翻身就瞅见贝贝在他身边静静地睡着。
他捏了捏贝贝的小脸蛋儿,贝贝“哇”地一声哭出来。
……竟然没有死么?
凌方平脑袋有点儿懵,看着贝贝在那里大哭,也没想到要哄一哄。这时候门被推开,一个声音惊喜道:“你醒了?”
凌方平扭头一看,这人挺眼熟,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看出来是吴子成,忍不住喷了。本来风度翩翩一公子哥儿,顶着一头高高低低参差错落狗啃了似的头发,端了杯水走过来:“先吃药。”
这会儿凌方平才真的清醒过来,卧槽老子白哭了竟然没死!(= =)凌方平一面哄贝贝一面伸手摸吴子成的头,就跟摸他家大狗似的:“今年流行参差头?”他家大白自从过年在秦月家搁了两天,就看上秦月家狸花猫了(谭泽尧语),三天两头要往秦月家跑,这会儿正好没在家。
吴子成朝身后翻了翻白眼,没说话。俞远倚着门框道:“嘿!我给你省钱你还不乐意了?”原是吴子成昨儿个说了句头发该剪了,俞远兴致上来,无论如何都要试试自己的“手艺”,吴子成实在不敢让他折腾,俞远那性子哪肯善罢甘休,不声不响在他粥里放了两片安眠药,趁吴子成睡得跟猪似的一通折腾。吴子成醒来简直有自杀的冲动,要不是凌方平打电话来,估计他十天半月都不敢出门儿。
凌方平吃药的间隙,俞远在门边儿继续气死人不偿命:“你命真大!我们把你搁家里等你断气儿,左等右等你怎么就是不断呢?”
凌方平:“……!!!”
吃了药,好容易把贝贝哄不哭了,只是紧紧揪着他衣襟一个劲儿往他怀里拱。凌方平知道他是吓坏了,心疼的什么似的:“贝贝,没事了没事了。谭泽尧呢?”他们俩都吃了“毒药”,他没死成,谭泽尧一定也没啥大事儿。
俞远道:“死了。”
凌方平正坐在床边儿,听了这话差点儿没一头栽下去:“你说什么?”
“小俞别瞎说,”吴子成赶紧扶了他一把,“在医院呢。”
凌方平松了口气,下定决心以后凡是俞远的话一概当做放屁就好:“那……谭渊呢?”
“死了。”谭泽尧的枪法并不好,那一枪其实没打在要害上,但大动脉破裂,失血过多,刚送到医院就死了。
凌方平皱了皱眉头。他巴不得那老家伙早点儿下地狱,但这回是谭泽尧下的手,他怕留下啥心理阴影。
吴子成来的时候仨人都还有气儿,叫了辆救护车把谭渊和谭泽尧都送医院了,吴子成本来也想把凌方平送医院,毕竟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也顾不上肚子不肚子的了,但被闻讯赶来的常高峰给阻止了,常高峰一个电话就叫来了M市最好的解毒专家,没半天凌方平就醒了。
那专家说这不像是毒,反而像是某种有强烈副作用的药。凌方平听了心惊胆战,就怕伤了肚里的小孩儿,还好检查结果出来,胎儿的各项指标都正常,凌方平的心才算放到了肚子里。但——
谭泽尧一直都没醒。
当时他吞进嘴里的药没来得及咽就被谭泽尧的舌头卷走了大半,症状比他严重得多,刚送到医院的时候几乎都没了呼吸,后来毒是解了,人却一直都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