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每到三个月一次的引导之日,哪怕外面还下着大雨,各大区域的引导点都人流密布。
空路正巧堵塞,距离栾怀谨不远处刚好是一个引导点。
喜悦的气氛向外扩散,家长们带着三岁到十五岁的孩子们有序排队,等待引导。
栾怀谨目光朝着引导点看去,刚好看到一位身穿瑟安教会服饰的人为一个年幼的小朋友进行引导。
源书体召唤源书时,外观会有些许变化。
上辈子栾怀谨召唤源书时也会有变化,这就好像是曾经风靡一时的美少女战士变身时的特效。
哦。
他本身对这种浪漫唯美动漫没什么兴趣,末世之前,他养的巴掌大小的小宠物喜欢,总是抓着他一起看。
上辈子栾怀谨召唤源书时,他的黑发会在瞬间转换为白色,发上、身上金色饰品环绕,红色珠宝点缀,散发金碧辉煌的有钱气息。
车窗外,那位身穿瑟安教会服饰的引导师召唤自己的源书,发色有了些微变化,脸上出现一道道绿色纹路。
通体为绿的源书散发出晶莹的光芒,笼罩住面前的小朋友。
一层层光圈从上而下,颜色由深至浅。
大约十几秒过去,引导成功。
小朋友面前出现了一张白色卡片。
距离过远,栾怀谨只能够看到是白色的卡片,具体看不清楚。
他在心中想,单张卡片,白色,根据星际百科记载,属于单源卡,就不知道是可升级单源卡,还是限定等级单源卡。
不过,记载中有这么一条记录,虽不是绝对,白色卡片基本为最低等级的单源卡。
颜色越深,等级越高,黑色为最高等级。
哪怕是最低等级的单源卡,却也让孩子的母亲感到十分喜悦。
她将小朋友抱起来,又叫又跳,其他排队等待引导的孩子们目光羡慕地朝着他们看去。
堵塞的空路恢复正常,悬浮车继续前行。
很快,自动驾驶的悬浮车带着车内的两人离开了这一片区域。
悬浮车开到哪里,栾怀谨看到哪里。
哪怕接收了原主部分记忆,栾怀谨对这个世界仍旧充满了好奇。
大雨来得及,去得也快。
又十几分钟过去,雨停,空路下方人流变得更多,悬浮车又驾驶了一个小时左右,停靠于海岸停车区。
从远处看去,海岸一线,这里的海洋和上辈子的海洋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栾怀谨猜测,这里应是属于私人海岸,一眼望去只有身穿工作制服的工作人员。
岸边停留巨大的白色游轮,如果是之前,栾怀谨或许会想观察周遭环境,然而现在他却完全没有这种心思,从不久前看到引导开始,他的身体就一阵不适。
大脑泛起一阵阵晕眩。
他摇摇头,试图将这一股晕眩甩出去。
坐在驾驶座上的夏佐下车,给栾怀谨打开后车座门。
剧烈的眩晕感下,栾怀谨并没有立刻下车,他需要缓一缓。
夏佐声音恭敬询问:“三殿下?”
栾怀谨原本就白皙的肤色这一刻更显苍白,眼睫低垂,看不清表情,像是全身忍着剧痛,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刘海服帖地沾在他的脸颊,营造出破碎的美感。
夏佐说道:“三殿下,您看起来非常不适。”
是的,栾怀谨感到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
这一种不舒适的感觉来得突然,也……
很熟悉。
这就好像,他上辈子第一次觉醒时的感觉。
上辈子末世初期,大批人觉醒异能,持续高热,成功度过能够获取异能,没有度过则是死亡。
现在栾怀谨感觉全身都在疼痛,熟悉的疼痛。
忽然,一道声音传入两人耳中,“怀谨殿下。”
夏佐向旁边退开,恭敬叫道:“午安,明何阁下。”
明何,卡特帝国元帅之子,也是元帅府的独生子。
在帝国皇室没落的现在,从某一方面来说,哪怕是身为皇帝陛下,在面对明何时都会给予几分薄面。
栾怀谨能够感觉到明何直直朝着自己看过来的目光。
他忍受着弥漫于全身的疼痛下车,目光朝着明何看去,与他双瞳对视。
元帅之子明何,从原主身体中承接的记忆中,他非常优秀,与二皇子是同期,哪怕因为二皇子的身份,一直将首席之位“让”给二皇子,也没有办法遮掩他的锋芒。
这样说也不对,当所有人都意识到,明何是在让着二皇子的那一瞬间,代表着所有人都认定,他各方面强于二皇子,碾压式的强于二皇子,这也是最为讽刺的。
从某种说法来说,明何就是人生赢家。
有一个元帅爹,自身天赋强,家族中拥有无数的源书体、单源体。
许多人都看不惯他,却也拿他无可奈何。这一点上,包括储君殿下与二殿下相同。
栾怀谨双瞳眯了眯,说道:“很抱歉,明何阁下,我似乎来晚了。”弥漫于全身的痛处下,他的声音非常轻。
明何眼中有着一抹意外,以审视的目光打量栾怀谨片刻,唇角弯起,“怀谨殿下,您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并不太好。”
栾怀谨顿了下,“……明何阁下,非常抱歉,今日我的状态如您所见,为了不扫您与其他几位阁下的性质,我想我或许不打扰为好。”
明何唇角弯起的弧度加深,“我并不介意。”他又说,“倒不如说,我非常期待。”
两人目光相对。
栾怀谨目光清冷,面上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说道:“……那真是感谢您的,不介意。”他用最正经的语气,说出了“我真是谢谢你啊”的言不由衷既视感。
明何对栾怀谨做了个“请”的手势。
栾怀谨看了明何一眼,朝着游轮走去。
明何与栾怀谨并肩而行,夏佐退开几步跟随。
疼痛让栾怀谨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一旁明何好心地询问:“怀谨殿下,需要我扶您吗?”
栾怀谨:“非常感谢您,不过并不需要。”
明何说道:“怀谨殿下,一个多月不见,您倒是变了许多。”
栾怀谨脚步顿住,目光朝着明何看了眼,面无表情:“那么,我希望是往好的方向转变。”
明何轻笑:“确实是。”
两人谈话间,进入游轮。
一群阶级相同的人凑在一起,身为储君的太子殿下忙碌,无法参与,二皇子栾逸昀、财政官之子、外交官之子、上将之子……
一群皇权贵胄聚在一起,当明何与栾怀谨一同进入游轮大厅时,诸多人的目光齐齐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不过,就和绝大多数人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栾怀谨是卡特帝国的三皇子一样,其他人也没能认出来。
甚至有一位一头红色短发,看起来就狂放不羁的青年大踏步前行,几乎是瞬间就走到了栾怀谨面前。
栾怀谨眼皮跳了跳,脚步下意识向后退开一步,试图与红发男子拉开距离。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红发男子,他一伸手,就要捏住栾怀谨的下巴。
栾怀谨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一旁明何伸手,直接握住红发男子将要握住栾怀谨下颚的手腕,限制住他进一步出格的行为。
栾怀谨再次向后退开一步,与所有人拉开一段距离。
游轮内响着悠扬的乐曲。
舞池上舞姬摇摆玲珑身段。
大厅内正在交谈的一些人在这忽然的变故下朝着栾怀谨等人看来。
原本还有些吵闹的大厅,三秒内一片安静,唯有悠扬乐曲持续不断。
当众人的目光放到栾怀谨的身上时,便再也移不开。
大厅中的歌舞持续。
栾怀谨目光四处扫了眼,最终放到红发男子身上,面无表情与他双瞳对视。
明何面上的笑容始终如一,放开红发男子的手腕,用一如之前的温和声音说道:“尼科尔,不要对怀谨殿下无礼。”
玩牌
怀谨殿下,四个字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游轮大厅内诸多人目光震惊地看向栾怀谨,似乎是无法相信,这个人就是他们印象中唯唯诺诺的三殿下。
如果说,过去的三殿下仿佛像是隐藏于黑暗中的老鼠,那么这一刻,他们感觉面前的青年男子像是聚光体。
他不需要说话,他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是所有人的目光焦点。
栾怀谨脑海中翻找着记忆。
他仅仅只是零零碎碎从原主的记忆海中获取到了一些记忆,像原主特别排斥的,如相关源书的一切,记忆为空,只有满满的排斥感。
他的记忆海中并没有相关红发男子的记忆,但……
当他看到他时,就有一股沉重的窒息厌恶感。
明何刚才对他的称呼是尼科尔。
通过这一个月整理出的人际关系,栾怀谨知道这个人,且得出结论。
尼科尔·哲罗姆。
他的母亲是明睿卿元帅的亲妹妹,与明何是表亲关系。
背景雄厚,造就他张扬跋扈的性格。
尼科尔厌恶原主,更看不起原主。
两人同龄,同年级,与天赋还算出众的尼科尔不一样,同一所学院中,原主就是吊车尾。
尼科尔骄纵跋扈又没有情商,或者说他不必有情商这种东西,绝对豪横的背景之下,他几乎能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横着走。
最开始别的人或许还会因为原主三皇子的身份而多一分尊敬,然而这一切在尼科尔在对原主连翻侮辱,而原主连反抗都做不到的情况下,原主的学生生涯只能用凄惨来形容。
从某一方面来说,原主的自卑自弃,是必然的结果。
原主人生中最讨厌的人,是尼科尔,没有之一。
可能是身体残留下的本能,栾怀谨看到尼科尔就感到极度厌恶,生理性的不舒适。
原本身体就不舒服,这一刻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是达到临界点,一双黑瞳分泌出泪水,如蝶翅一般的眼睫沾染水迹,这一刻他像是最美的艺术品,过于美丽,也极致脆弱。
明何的身高高于栾怀谨。
栾怀谨微微扬起头才能够与他对视,下颚线完美,领花之上的喉结微微滚动,透着一股旖旎,他说道:“明何阁下、尼科尔阁下,非常抱歉,我感到十分不适,先离开一步。”他说着,目光四处扫了一眼,加快脚步朝着标识着洗手间的方向而去。
让栾怀谨松一口气的是,明何没有阻拦他。
只要明何不为难他,就不会有他人为难他。
夏佐一路跟随在栾怀谨身后。
走出大厅,栾怀谨停下脚步,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夏佐,“夏佐骑士,您是二皇兄的骑士,不是我的骑士。”
夏佐声音始终保持着恭敬:“二殿下命令我跟随您,三殿下,请不要让我为难。”
栾怀谨:“……随你。”
他的脚步没有任何减缓,进入洗手间,用冰凉的水洗脸,试图降低那股疼痛感。
然而,见到尼科尔的生理性反胃并没能降低,反而越来越强烈,他看向夏佐,询问:“有烟吗?”
夏佐愣了下,目光怔怔地看着栾怀谨,在他的记忆中,三殿下从来不抽烟。
栾怀谨与夏佐双瞳对视。
栾怀谨的习惯之一,他与人说话时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他又一次询问:“有烟吗?”
夏佐说道:“有的,”顿了下,他又说,“不过,您或者并不习惯。”
栾怀谨:“介意给我一支吗?”
夏佐拿出一支烟。
栾怀谨接过,骨节分明的手指以标准的姿势夹着烟,动作极为美丽。
夏佐为栾怀谨点燃夹在手指上的烟。
袅袅白雾升起,栾怀谨走向洗手间靠窗的方向,然后就看到了这样一行字。
——此处禁烟。
栾怀谨的动作顿了下,他假装没有看到这样一行警告文字,踏步走向窗口,吐出烟雾,目光看向远方,似乎是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思考。
夏佐站在一旁,全程没有打扰栾怀谨。
一阵脚步声响起,走道上有人说:“今天那个黑发大美人,他真的是三殿下吗?”
“我记忆中三殿下完全不是那样的人啊?”
夏佐目光朝着栾怀谨看去,明明隔开一扇门有人正在讨论着他,然而作为当事人的栾怀谨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变化,连一个回头都没有,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人对他的看法。
今天的栾怀谨给夏佐的唯一感觉是,冷漠。
像是雪山上的霜雪,无法消融。
推门声响起,那两人还在谈着关于三皇子的事情,之后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谈论的主角就在他们眼前。
可能是感到尴尬,这两人匆匆解决过生理需求后立刻离开,临走前,仿佛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般,他们的目光一直朝着栾怀谨看去。
门关上。
凭借良好的听力,夏佐听到了那两人压低声音的交谈。
“好看。”
脚步声渐行渐远,那两人又说了什么,夏佐听不到,他知道的是,从表面上看起来,栾怀谨似乎置身事外,仿佛那些人交谈的主角并不是自己,从始至终没有给予过任何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夏佐收到了提示。
夏佐看向栾怀谨,恭敬说道:“三殿下,二殿下让您回去。”
栾怀谨没有回应。
不过,夏佐知道,栾怀谨应该是听到了他说的话,他原本看着窗外的目光在听到他话的那一刻,转移到了指尖上泛着红光的烟上。
从香烟燃烧的进度来看,他们从游轮大厅中出来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栾怀谨动作优美地熄灭夹在手指之间的烟,将烟头丢入垃圾桶,开始洗手。
一根又一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一副画作,透着天然的美感。
当栾怀谨洗完手,夏佐上前,说道:“三殿下,我为您擦手。”
栾怀谨并没有拒绝。
夏佐动作恭敬,为栾怀谨擦拭掉手上的水迹。
上辈子作为一方基地建立者,栾怀谨已经习惯被他人服侍。
他并不觉得哪里不对,也没有觉得他人服侍不好,哪怕夏佐并不是他的侍从。
等夏佐为他擦拭完手指,栾怀谨踏步,走出洗手间,去往游轮大厅。
短短一支烟的时间,疼痛没有减缓,不过,见到尼科尔时的窒息感已经得到了充分的缓解。
走过长长的廊道,去往游轮大厅的路上时不时碰上一些人,无论是游轮工作人员,又或者其他或认识又不认识的人,他们总会忍不住回头看向栾怀谨。
栾怀谨进入游轮大厅的刹那,明何目光直直看向他,微笑说道:“怀谨殿下,请到这里来。”
其他人顺着明何的目光看去。
栾怀谨看向明何。
圆形加长形的赌桌,四人坐下,其他人站立于旁侧观看。
他们在玩牌。
四人中,栾怀谨只认识两人,招他过去的明何,以及卡特帝国二皇子栾逸昀,至于坐在牌桌上的另外两人,他并不认识。
四人身侧站着许多人,除了才确认身份的尼科尔外,栾怀谨一个人都不认识。
不过,没关系。
理论上以他现在的身份,只要主动向二殿下进行问候,其他人则是礼貌性地点头致意即可。
栾怀谨踏步走向牌桌。
明何朝着站在自己身旁的人看了眼。
他身旁站着的是一位身穿礼服,容貌姣美的女子。
察觉到明何的目光示意,身体微不可觉地颤抖了下,向一旁退开。
围绕整个牌桌,只有明何身旁一片地方空了出来。
栾怀谨的步伐停顿了下,之后走到明何身旁站定,目光看向栾逸昀,恭敬道:“二皇兄,很抱歉,我来晚了。”
卡特帝国的二皇子栾逸昀,与储君殿下同为帝后所出,最开始他对栾怀谨非常不喜,不过……
原主对二皇子特别舔,如果说夏佐骑士是栾逸昀身旁的忠犬,那么原主就是他身旁最为卑贱的一条舔狗。
谁会和自己的舔狗计较呢?虽说这条舔狗除了会舔外一无是处。
二皇子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视线停留在他面上的时间格外久,“以后注意时间。”
栾怀谨轻声回应,“是。”
明何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手中的纸牌,微笑看向栾怀谨,说道:“怀谨殿下,要一起吗?”
栾怀谨:“……”
实话是,他在赌方面没有任何天赋,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原主贫穷,赌不起。
作为皇子,他每个月都能收到月钱,然而并不多,这也是他在皇宫被人嘲讽的主要原因之一。
作为皇子,吃喝方面确实不愁,然而最基本打点仆佣的钱他都没有,更没什么多余的钱能够消遣。
其他的皇子母家势力强大,在他们还非常小的时候就给予他们金钱,让他们创业,名下自然而然有许多可支配金钱。
这一切,原主都没有。
明何微笑与栾怀谨双瞳对视。
栾怀谨顿了下,说道:“抱歉,明何阁下,我对此并没有兴趣。”
明何唇角弯起的弧度加深,“那么,直白地说,我想与怀谨殿下赌上一局,怀谨殿下可否满足我?”
栾怀谨面无表情,没有立刻回应。
明何放下手中把玩着的纸牌,推动筹码,“三殿下,我就与您赌这些筹码,您看如何?”
栾怀谨想,他贫穷,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明何说道:“从今日见到您开始,您不曾笑过,我赌您一个笑容,如何?”
栾怀谨:“……”他不会笑。
或者说,自从上辈子末世开始,疼痛相伴,险境求存,他已经忘记了该怎么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的身上,似乎是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片刻的停顿后,栾怀谨目光与明何对视,声音清冷:“明何阁下,我不与您赌酬劳,如果我赢,您是否也愿意给予我一个笑容。”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他是卡特帝国的三皇子,当明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白地说与他赌一个笑容,就相当于将他比成舞池中的舞女,以卖笑为生。
笑容,是一种买卖。
所谓公平公正,就是这种。
明何愣了下,很惊讶竟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轻笑出声,自喉间逸散出的笑容回荡于众人耳畔,他说道:“不需要赌,如果怀谨殿下想看,我时刻都愿意为您笑。”
栾怀谨说道:“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