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于是两张相似的脸庞绽放出了一模一样的微笑,连眼眸深处的诡异情绪都同样让人心惊肉跳,那场景,因为被水月寒派进来传话而不小心看到的林忠诚默默打了个大大的冷颤,仰首望天,今天天气真好啊。
正当里面的两个儿子斗的热火朝天的时候,身处外殿的水月寒却沉下了脸,冷气狂彪。
“莫漓枫,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幽幽的问,寒意四射,水月寒一步步走向神形憔悴,头发被汗水打湿成一条条,衣服上更是灰尘满布到都快看不清本来颜色的莫漓枫。
这真是他的儿子?淡雅如莲喜好干净的儿子?成功在难民区赢得了高度赞扬的儿子?他几天没休息了?眼睛红的吓人不说,嘴唇还干裂的见了血丝,看样子大概连饭也断了好几顿了吧?
是谁?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敢这么怠慢他的儿子?跟在枫儿身边的下人呢?自己派出去保护并时时向他回禀枫儿情况的暗卫呢?都死哪去了?
“父皇……”眼睛一瞬不瞬的死死盯在水月寒身上,莫漓枫憋在胸中的狂暴怒火在看到水月寒的第一刻,慢慢转变成了酸酸涩涩的委曲,用力吸吸鼻子,努力让浸占眼角的泪水退回心底,不等水月寒靠近,莫漓枫张开双臂快步上前,狠狠的将水月寒拥在了怀里。
他想念父皇,想念到了连他自己都震惊的地步,本以为一路上的思念成灾已经是自己最激烈的情感了,可在重新看到父皇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自以为的最激烈与现在的心情相比,只算得上一个小小的波澜罢了。
父皇……控制不住的收紧手臂,像是要把怀中的男人按压进身体里,从此血肉不分开。
他真的完了,爱上这个男人一辈子守着这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讨厌他想将他推的远远的也不能放手,这想的念头似乎成了他生命的本/能,道不清却,甘愿沉沦。
被莫漓枫感性的低唤着,水月寒渐渐收了冰封的表情,抬起手轻拍儿子的背,无声安抚着明显情绪不太对头的莫漓枫。
“父皇,儿臣累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抱住父皇后强压下去的睡意突然蜂拥而来,千言万语最终化做了一声呢喃,好吧,反正这里也不是告白的好地方,等睡足了,自己也有精神对父皇围追堵截不是?
想着,用鼻尖蹭蹭父皇的肩膀,鼻息间独属于心上人的气息一点点透过鼻腔窜入心底,干干的唇角不自觉绽放出飞扬的弧度,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吧?
“累了?那父皇叫人给你准备换洗的衣服,等洗了澡再睡好不好?”心疼儿子的身体,水月寒气也不生了,边语气轻柔的哄着儿子边用眼神示意小太监快点下去准备,至于儿子为什么会急急的赶回来,他审问暗卫同样会知道。
“不好,我要父皇陪着我睡,现在,马上。”双手死死圈着水月寒的腰,强撑的眼皮上下打颤,莫漓枫固执的望着水月寒,大有‘你不陪我睡我就一辈子不睡’的架势,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枫儿,你身上脏……”
“父皇嫌儿臣脏?”打断水月寒的话,莫漓枫很受伤的抿起了嘴唇,自己身上脏还不是因为父皇?父皇竟然嫌弃他,他不允许。
水月寒又开始头疼了,话说他家儿子在回来的路上到底碰上哪朵奇葩了?弄的一身狼狈不说,连思想都变得诡异莫测起来,唯有一点是好的,枫儿懂得向他撒娇了,这是亲近的意思吧?虽然他现在十分盼望这难得的亲近能再晚来几个时辰。
“听话,洗洗才能睡的香,你有好几天没休息了,睡不好会难受的。”板起脸,也不管莫漓枫愿不愿意,水月寒抱起死赖着他不肯松手的莫漓枫直奔浴室。
公主抱什么的,水月寒是没在意,莫漓枫嘛……在意也晚了,好在辉阳殿里的人都是水月寒的心腹,他倒不担心自己丢脸的一幕被乱嚼舌头的下人传出去。
到底是累坏了,澡才洗到一半,莫漓枫就睡了过去,小太监轻手轻脚给莫漓枫换上干净的里衣,由水月寒指挥着将人抬到了龙床之上,皇子睡龙床,这在别的国家属于杀头的大罪,可在水月,连下人们都习以为常了。
“皇上,张院使到了。”
“叫他进来。”坐在床边,水月寒低着头细心的为莫漓枫干裂的嘴唇涂抹药膏,纤长的手指抵在薄薄的唇畔让,看得肃立在一侧的林忠诚心头微跳。
纠结,他家皇主子貌似对二皇子也宠的没边,难不成……
“臣张荣,见过皇上。”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内寝的张院使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磕头,大气都不敢出,自打上次太子和四皇子喝醉,他和两个副院使一同被皇上怒斥过后,这心就吊在半空中没落下来过,今儿皇上叫他来,是看病?还是秋后算账?
“起来吧,过来给枫儿把把脉。”为莫漓枫掖了掖被角,水月寒站起身走到一旁让出了床边的位置,政务有漓辰和漓淳处理,他倒不担心,他就是有些放心不下二儿子的身体,这才叫林忠诚去请了太医来。
“是。”爬起来小心为莫漓枫诊脉,好一会张院使才暗松了一大口气回禀水月寒,“二皇子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过度疲劳,多休息些日子就能好,还有,二皇子大概急着赶路,喝的水少又出汗多,有点脱水,臣开副方子让人熬了给二皇子喝下,最多两天就能好转。”
“知道了,下去开方子吧。”淡淡挥手吩咐张荣退下,水月寒重新走到床边,俯看着睡意沉沉的儿子许久,转身离开了。
说实话,他此时最想的是扒了莫漓枫的裤子打肿他的屁股,赶路赶到脱水,莫漓枫是真不想要命了是吧?
因为生气,水月寒等到莫漓枫醒来之后直接将人扔到了西殿区的临时住所,一连几天也不肯见他,板着脸上下朝,除了和莫漓辰、莫漓淳在一起时还算温和,面对其他人,一个字,冷。
整整三天,天天吃闭门羹让莫漓枫的嘴上起了好几个大泡。
他当然知道父皇在气什么,不就是没有爱惜身体吗?想必父皇的人已经把这一路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禀报过父皇了吧?在没有任何紧急事情发生的情况之下,自己拼命赶回来的举动实在太奇怪了点。
可他忍不住,心中翻腾的情感炽热而汹涌,无法对人说,他只能忍着再忍着,等到忙完了北地的事情之后,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不由着它爆发出来,他会憋疯的。
所以想也不想的就扔下一大堆人先行跑了回来,本想着在湘城休息,顺便整理下自己,刮刮胡子洗洗澡再换身衣服,干干净净站到父皇跟前多好?
谁知道会突然听到父皇要赐婚的?若不是因为此,他也不会让父皇看到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自然的,父皇也不会生气不见他了。
失落落往回走,今天又一次被拒之门外,莫漓枫不想回住所,无精打彩的坐在一处假山上愣愣出神。
假山后,刚刚才从玉若那里回来的莫漓轩和莫漓辕懒懒趴在八角亭里的桌子上,百无聊赖的似乎连喘气都嫌累。
身为皇子,他们注定了生来就没有朋友,玉若和他们年龄相仿,又得了那样的怪病,能吸引住两人的目光,一点也不奇怪。
当然,促使他们总找玉若玩的最根本原因是,父皇不经他们同意就给他们赐婚,他们要抗议,决定短时间之内不理会父皇。
好吧,他们也承认,父皇被太子和莫漓淳霸占的压根就没有时间理会他们,心灵受伤了,又拉不下脸去主动‘投怀送抱’,无奈何之下,他们只能自己找乐子玩,而玉若,就是皇宫里最大的乐子了。
“五哥,你说二哥在想什么?”挑挑眼皮,莫漓辕盯着莫漓枫黯然的背影撇了撇嘴巴。
有关于二皇子不知因何遭当今圣上厌弃的传闻他也有听说过,本着我痛不如大家痛的原则,他很无良的偷笑了好几天,不过以他对父皇的了解,相信用不了多久,二皇子重获圣眷的消息准又会传的满天飞。
“想什么?还不是想着怎么让父皇软化态度,小六,你不好奇二哥和父皇之间的秘密吗?就像父皇和太子还有四哥,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事瞒着我们。”只单单瞒着他们,这感觉,他不喜欢。
“好奇又怎样?父皇不会说,太子和四哥也不会主动告诉我们,还记得上次月华池里的教训吗?想和父皇玩心眼,吃亏的准是我们。”抖一抖肩膀,泡了一个多时辰,皮都要泡烂了,往事,不堪回首。
“笨蛋,父皇和太子那里找不出答案,我们不会由二哥这里下手吗?我有预感,二哥身上一定有我们想要的答案。”摸下巴,莫漓轩做高深莫测状。
“你确定?”直起身子,莫漓辕也来了精神。
“当然,不过……”眼睛眯了眯,莫漓轩歪了歪头,悄悄递给莫漓辕一抹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然后站起身慢悠悠走到围栏处,脚踩木椅,竟一屁股坐在了栏杆上。
这处亭子建于水上,风景别致的池塘边种了一排排垂杨柳,池里碧波荡漾,深不见底的水里,各种珍贵的鱼儿游来游去好不快活。
可那是鱼,若是人不小心掉下去,快不快活不知道,喝个水饱是肯定的了。
“五哥你有话快说,别吊着人成不?”像是根本没看到隐藏的危险,莫漓辕追着莫漓轩的脚步肩并着肩坐在了莫漓轩的身旁,远远看去,两位少年双脚悬空,只有一只手抓着细细的栏杆,似乎风一吹,就会上演一出皇子落水记般。
隐身在两人身边的两名暗卫齐齐皱眉,他们是皇上派来保护皇子的,注意,是暗中保护,暗中保护的意思就是,不能让两位皇子知道他们的存在,除非两位皇子遇险,不得已之下才可露面。
今儿他们怎么觉着,这个不得已的情况就要发生了呢?
这边正想着,那边的莫漓轩和莫漓辕说着说着突然一个不注意,双双向水面栽去,想也不想,两名暗卫纵身而起,一人抱住一个,险而又险的将莫漓轩和莫漓辕救回了岸上,还没等两人松口气,后颈陡然一痛,黑暗来临时就算他们再明白这是个圈套也晚了。
“我就说我们身边有尾巴,看,骗出来了吧?”甩着疼痛的手掌,莫漓轩得意的扬了扬眉。
打从上回泡澡事件之后他就怀疑自己身边有父皇派来的人,不然父皇哪能那么厉害,把他们所有人的行踪都摸了个底儿透?
“五哥,父皇……为什么要派暗卫跟着我们?”莫漓辕脸色微白的看着晕死在地上的两个男子,他们袖口上暗金色的条纹说明,这两人是只属于帝王的影子,没有帝王的命令,谁也指挥不动他们,而现在,他们竟然跟在自己和五哥身边,这说明了什么?
不要怪他多想,在没有父皇宠着的四年前,他们和任何国家的皇子一样,经历着人情冷暖世间百态,若不是生母手段了得,加之他们又是双生子没有成为皇帝的希望,大概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自古帝王多薄情,自家父皇的绝情和冷漠比别人更甚,他不想怀疑父皇的动机,可下意识升起的念头压也压抑不住,闷痛的感觉瞬间充斥着神经。
‘碰’曲起手指重重敲了莫漓辕一记脑门,敲完了不解气,莫漓轩又连敲了好几下,直敲的莫漓辕哀哀痛叫再也顾不得悲伤才罢了手。
“你猪脑子吗?父皇要是对我们不放心就不会命令他们在我们有危险的时候出手了,这只能说明,他们的存在是为了保护而不是监视,真是被你气死了,也不想想若被父皇知道了你的想法后会不会气到生扒了你的皮。”以前的父皇不爱他们,或者说,不够爱他们,也许会监视会防备会利用,可是现在的父皇却是个宁肯自己受伤也不愿他们吃苦头的好父亲,他容不得别人误会父皇,半身也不行。
被莫漓轩一顿敲打,莫漓辕也明白过味儿来了,脸上一阵烧红,他也没真心怀疑父皇不是?
“五哥,弟弟错了,你别让父皇知道成吗?大不了,弟弟以后什么都听你的。”连连作揖赔不是,伤父皇的心,他想想就恨不能抽自己一顿。
“行了,把这两人拖到一边儿去,我们再想个办法把二哥身边的暗卫弄晕,剩下的……嘿嘿嘿嘿。”奸笑,他就不信严刑逼供还问不出来二哥的小秘密,没了暗卫在身边缚手缚脚,办什么事情都轻便。
“嘿嘿嘿嘿。”莫漓辕也奸笑起来,两人都是十五岁的少年,正是喜好冒险活动的时候,和顶级的高手暗卫较量,无疑让他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呆呆坐在假山上的莫漓枫并不知道,身后不远处,两个‘险恶用心’的弟弟正悄悄向他逼近,他只是低下头,喃喃自语着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
“父皇……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见我……父皇……我爱上你了你知道吗……父皇……你也……爱我吧……”
自以为身处在无人的角落,莫漓枫放肆的将自己的心声道了出来,他的声音虽然下意识放的很低,却还是被小心翼翼由假山后摸上来的两位少年听了个清清楚楚。
于是,莫漓轩和莫漓辕僵住了,脑子里回荡着四个大字,原—来—如—此。
☆、失踪
莫漓轩和莫漓辕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父皇厌弃莫漓枫的传闻,为什么莫漓枫连着找了父皇好几天,父皇也不愿意见莫漓枫一面。
原来,他们的好二哥爱上了父皇!
这是件多么惊悚的事情?儿子爱上父亲?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还是发生在他们身边?
莫漓辕一下子没了主意,眼神木木然然的看向同样晕头转向的莫漓轩,默默的问,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莫漓轩无声的翻了个白眼,这种时候当然不能出声,这叫丑闻,丑闻懂不懂?
于是强自镇定的舔了舔干干的嘴唇,下巴一扬,撤。
心意相通的两人同来时一样,小心翼翼没有发出半丝声响的爬下了假山,然后就是跑,拼尽力气跑,像是身后有人在追,像是整座皇宫都变成了吃人的老虎,依照本/能往宫外跑去。
反正两人身上都有水月寒赐下的令牌,随时随地可以出宫,所以守门的侍卫虽然奇怪两位皇子为什么天色都过午了才想着出宫,倒也没阻拦两人。
出了宫门的两人不辨方向,只是下意识往人少又开阔的地方飞奔,仗着年轻身体好,竟足足跑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再也跑不动了,莫漓轩和莫漓辕才气喘如牛的瘫软在草地上,仰面朝天,四肢大张,如同扔在岸上的鱼,张着嘴巴一开一合。
莫漓辕的脑子里此时乱做一团,今天以前他从不知道,自家的二哥会对父皇抱有着那样的心思,回想起平日里二哥看父皇的目光,是自己太笨了吗?并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啊?
他实在有点担心,担心父皇会不会一怒之下圈了或者杀了二哥,虽说莫家的历史上从没有出现过杀子的事情,可父皇是谁?想想那些被父皇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灭了满门的叔伯子侄们,杀人,杀血脉相联的人,于父皇来说,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可以了。
也就是对着他们,父皇才是个温柔的人,他纵容着他们肆意去胡闹,宠溺着他们挥霍着所有,但凡事都有限度,二哥妄想拥有不该拥有的,无意于压过了父皇心中的底线,下场如何,他不敢猜。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二哥应该还没有把心思说出口,而微有察觉的父皇看在二哥差事办的好,又从宠儿子的角度出发,想给二哥一个改过的机会,这才会先一步冷淡二哥,希望二哥能够知难而退吧?
苦笑,只是看二哥的样子,那家伙并不打算退缩,或者说,根本就没想过要退缩,倔强的坚持着无望的爱恋,二哥,你会死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二哥被父皇废掉?可自己只是弟弟只是儿子,有什么能力阻止二哥?又有什么能力让父皇不怪罪二哥?
“五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失落落的问,莫漓辕也没指望莫漓轩会回答,不过是喃喃自语罢了。
静静躺在一旁的莫漓轩不出声,失神的眼眸定定看着蓝天白云,当心脏由狂跳中舒缓过来之后,空荡荡的脑子也恢复了原有的灵活。
莫漓轩想的要比莫漓辕多得多。
他本就怀疑太子和莫漓淳有事情瞒着他们,如今一对照莫漓枫,心头刹时间掀起了涛天巨浪。
他记得,太子有事没事就喜欢缠在父皇身边,拥抱甚至于表示亲眤的吻在如今的他看来,都有着另一种含义。
还有四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四看父皇的眼神变的古里古怪的?那种紧紧盯着父皇的背景一看就是老半天的样子,怎么可能会是儿子看父亲的?自己以前到底要蠢笨到什么地步,才会自以为莫漓淳木纳不善表达?他根本就是个大闷骚,止不定望着父皇时心里想着什么龌龊的心思呢!
以手掩脸,莫漓轩觉得自己干脆拿一块豆腐撞死算了。
他的父皇,他最最伟大的父皇,竟然被人当着他的面一次又一次视奸了,是自己没用,是自己笨,看不清老四和太子的险恶心肠,握拳,自己一定要改过自新保护父皇,再不让两个人面兽心的哥哥靠近父皇一步!
等等,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遗忘了。
歪着头使劲儿想,好久莫漓轩才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赐婚。
父皇从那天太子和四哥酒醉之后就再也没提给他们赐婚的事情,连自己和小六这等未成年的小儿子都有了未婚妻,凭什么堂堂太子和四皇子却连老婆的影子都摸不到?
他记得小六说过,那天他跑去向太子求救时,太子和四哥当时就黑了脸,身上煞气一波波外放,整个人冷的像冰,同样是那晚,本来歇在母妃那里的父皇,被太子和四哥以酒醉的名义引去了极天殿,然后父皇就留在了极天殿里,整—夜—未—出。
往日里平平常常的四个字放在此时想来,不止是心惊肉跳可以诠释的。
那晚父皇和太子他们都发生了什么?被心上人赐婚,被逼着退回到儿子和臣子的位置,以太子与四哥的禀性,大概怎么样也忍不住了吧?
所以他们爆发了,拼着一死也要让父皇明白,他们要的不是宠爱,是爱,两情相悦的爱。
然后呢?不管中间如何,最终是父皇妥协了吧?所以从那以后,父皇再不提为太子和四哥赐婚,默默允许了太子和四哥将他空闲的时间都占据,挤的自己和小六连陪在父皇身边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找玉若逗乐子玩。
想通了前因后果,莫漓轩扭头看向眉毛都快打结的莫漓辕,暗叹,小六性子耿直,被父皇宠起来之后更是直来直去从不爱转弯抹角,今天的事情显然吓到他了,大概要好几天也睡不踏实了吧?
“五哥。”翻身,莫漓辕趴在草地上眨巴眼睛,“你说……若是有一天父皇真的接受二哥了,我们是应该叫他二哥呢?还是母妃?以父皇那么宠爱儿子来看,等二哥嫁给了父皇,最低也是个妃位吧?”他只是说如果,现实太残酷,还不许咱幻想美好吗?
默……
莫漓轩脑门子上划下了条条黑线,伴着豆大的汗珠哗啦啦往下落。
他错了,他不该瞧不起性子直的人,他家六弟才不会睡不踏实,这货就是个二愣子,思维和正常人压根不在一个点儿上。
“五哥你干嘛去?”仰起头看着飘飘悠悠往另一边‘飞’的自家兄长,莫漓辕满脸的问号,五哥他,肿么了?
“投河上吊自缢,反正不用你管,莫漓辕我警告你,不许跟着我知道吗?”恶狠狠瞪了眼爬起来的莫漓辕,莫漓轩甩了甩袖子,掩面离开了。
他要找个有正常人的地方待一会,他的心啊,不想扭曲就得离莫漓辕远点。
“五哥……”莫漓辕很受伤,他和莫漓轩从出生起就没怎么分开过,这还是第一次,明明没发生什么事情五哥却义正言辞的警告他不允跟上去,遥望着自家五哥越走越远,受伤之后的莫漓辕决定奋起了。
哼,不跟就不跟,自己堂堂六皇子还要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不成?又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一个人溜达风景更好。
潇洒的甩一甩头,莫漓辕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谁也不知道,两人这一分,再相见时竟是好久之后了。
辉阳殿
水月寒批好了奏折边伸着懒腰边站起来走到窗边,今天是他第五次拒绝见莫漓枫,也不知道那小子会不会打击过重明天不敢来了?
说实话,一开始他的确很生气,气莫漓枫不爱惜身体,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气愤少了许多,倒是逗弄的心思多了起来。
他喜欢看二儿子可怜巴巴望着两扇门板无助又失落的眼神,像只被丢弃的小狗,隐隐的似乎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他还喜欢看二儿子变来变去的脸,一会失魂落魄,一会又金光闪闪,偶而还会很纠结的带着几分破釜沉舟和小心翼翼,丰富的让人惊叹。
不如……再冷他几天吧,看枫儿什么时候会鼓起勇气砸门。
他对莫漓枫总是不远不近的态度弄的厌烦透了,借着这次的机会,莫漓枫必须给他一个交待。
要么,莫漓枫大踏步走到他身边来,做他乖乖的好儿子任他宠上天,要么,莫漓枫就一辈子待在角落里发霉,他会努力当莫漓枫还是过去的小透明,看也不看他一眼。
咬牙,他绝不承认最后一点才是他一再将莫漓枫拒之于门外的主要原因,那个死脑筋的儿子,靠他近一点会死吗?!
陡然风起,水月寒眼睛微微眯起来,悠悠转身,身后空荡荡的地上突尤的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恭敬跪在地上,哪怕你看着他也会产生种‘他就是个幻觉根本不存在’的感觉的人。
这是暗卫,只属于他的死士,无事一般不会主动出现的影子。
“禀报主上,属下发现十三号和十四号晕倒在草丛里,五皇子和六皇子已于半个时辰前出宫,现下落不明。”垂眉低目,暗卫知道,十三号和十四号犯下了大错,如今他只能祈祷两位身边一个侍卫都没带的皇子能够安然无事,不然……
水月寒眼眸幽沉,有如实质的威压暴起,下一瞬,暗卫身形摇晃,嘴角边鲜红的血渍溢出,滴滴答答落在了光滑的地面上。
紧紧皱起眉,暗卫依然恭敬的跪着,只是脸色苍白的吓人。
“派人去找,朕要在半个时辰之内知道轩儿和辕儿的下落,废物,没有存在的必要,你懂吗?”缓缓收起威压,水月寒居高临下的看着暗卫总领,他的话说的很明白,不管是两个弄丢了皇子的暗卫,还是眼前的暗卫总领,若是没能在限定的时间内找回莫漓轩和莫漓辕,统统都不用活着了。
“是,属下懂得。”重重磕了个头,暗卫总领无声无息间不见了踪影。
紧接着,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所有暗卫倾巢而出,悄悄拉开一张大网,撒向了整个水月都城。
可是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眼看着离半个时辰不远了还不见暗卫回报,水月寒哪里还能坐的住?
他是暗卫的主人,自然了解暗卫的本事,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消息只能说明,两个儿子真的出事了。
会是谁?以手支额,垂下眼帘细细分析手中掌握的资料。
水月皇城里属于各国的奸细几乎都在自己的监控之中,他并没有接到奸细们活动的消息,难道是某些露网的小鱼小虾临时起意?
该死的,轩儿和辕儿身边的暗卫是怎么晕倒的?那地方不是还有枫儿在吗?跟在枫儿身边的暗卫怎能眼睁睁看着轩儿辕儿单独出宫,连通报都不通报一声?
猛的一顿,他想起来了,因为枫儿累到脱水,暗卫又说不明白枫儿急着赶回来的原因,自己一气之下将暗卫扔进了水牢里,到现在也没放出来。
本以为枫儿在皇宫里不会出事,自己也就没急着给枫儿安排暗卫保护,谁成想轩儿和辕儿却在此时出了岔子。
抿起唇,水月寒习惯性的阴谋论起来。
为什么两名暗卫好好的却晕倒了?当然,被弄醒的暗卫说了,他们是被轩儿和辕儿骗过去敲晕的,可轩儿和辕儿为何要骗他们?敲晕他们又跑出皇宫为的是什么?轩儿和辕儿又是怎么发现身边有暗卫存在的?
一个接一个疑惑浮现于脑海,得不到解答,水月寒身上的冷气开始暗暗彪升,很快,连习惯了水月寒强大气场的林忠诚都有些受不住了。
可怜他身板向来不结实,又没胆子在这个当口离开皇主子,望天,太子殿下,四皇子,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办完了差事赶回来?再不回来皇主子真的要暴走了。
还有那该死一万次的贼人,动谁不好偏动了五皇子和六皇子?那两人也是随便能动的吗?不知道帝王一怒尸横千里吗?!
最好别让他知道是谁,不然……咬死他!
“参见主上。”暗卫总领在时间堪堪到达半个时辰时,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
林忠诚热泪盈眶,恨不能跑过去抱起某暗卫重重亲上两口,英雄,你来的太是时候了。
“说。”面色平静,一双墨染的双眸紧紧盯在暗卫总领的身上,了解水月寒的人都知道,他越是表现的平静就越是证明怒火涛天。
于是林忠诚放低了呼吸,再不敢稍有举动,暗卫总领低垂下头,额上不自觉布满了汗水。
“属下无能,没救回五皇子和六皇子……”
‘碰’重力将暗卫总领狠狠掀翻,重重摔在了地面上,手捂着火辣辣的胸口,屁股底下的大理石脆响声声,肉眼可见的条纹转眼间分布向四方,若不是水月寒留了手,此时碎成一块块的就不是大理石地面,而是坐在上面的暗卫总领。
“接着说。”像是刚刚动手的不是水月寒,高坐于龙椅里的男人随意将身体斜倚在金黄色的宽大椅子里,背靠着雕有龙形的扶手,淡淡看着狼狈爬起来重新跪好的属下。
“属下追出宫去的时候,五皇子和六皇子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分开走了。”顿住,连咳了好几声,硬生生咽下涌到嗓子眼的鲜血之后,暗卫总领才接着往下说,“属下兵分两路,一路往东寻找五皇子,一路往西寻找六皇子,可是……”又顿了顿,头紧紧贴向地面,“是属下该死,等属下赶到,六皇子已然被人带走了,五皇子也陷在了另一方人的手中,据查,带走五皇子的是火鳞国的人,而带走六皇子的是金耀国的人。”
“火鳞国?金耀国?”竟然是两国的人同时出手?难道阎夜和玉无殇决定合作了?驱使他们的利益又是什么?
算了,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火鳞国会从盟友变成敌人,一点也不让人意外,只是……“火鳞国在皇城的据点有什么异动?”那些人一直在被监控的范围之内,手下人没道理连这么大的动静也觉察不出来。
“没有,据属下所查,此次劫走五皇子事先火鳞国的人并不知道。”
“不知道?你确定?”没有火鳞国人的护送,那些人怎么能够走得出皇城?
“属下确定,因为……”抬头看了水月寒一眼,暗卫总领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帮助火鳞国人逃走的是贤王府的人,正因为有贤王为其遮掩,下面的人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大殿里一时间寂静的可怕,气氛压抑到了冰点,谁都知道贤王莫风是水月寒兄弟辈中唯一还活着的亲人,十几个兄弟杀的只剩下莫风一个,水月寒的心狠手辣可见一般。
可是对于莫风,水月寒是不同的,偶而叫莫风进宫坐坐,或者出宫去莫风那里聊聊天,十几年来水月寒从未间断过,不能说他有多在意莫风,最起码温暖的亲情还是有的,而莫风的背叛无意于当面捅了水月寒一刀,其后果……
“把玉无殇给你的东西拿来。”抬起手,打破寂静的水月寒理所当然的看向惊讶抬头的暗卫总领。
淡淡扬了扬眉,有什么好惊讶的?
以玉无殇的手段,哪怕真抓了小六去也不会让暗卫们轻易找到线索,栽赃嫁祸从来都是玉无殇的拿手好戏,仓促间出手还能够肯定是金耀国的人带走了小六,解释只会有一个,答案是人家主动送上门的。
收回惊讶的目光,暗卫总领摇晃着站起身,掏出怀中信笺恭恭敬敬递到了水月寒的手上。
接过信打开,看过之后水月寒笑叹,“好一个不愿吃亏的玉无殇。”
信上的字并不多,意思却讲的简单明了。
[寒弟阅
上次匆匆一别,为兄甚是想念,特将爱儿送于弟面前,望寒弟睹人思人莫忘了为兄俊朗风姿。
随行一男一女,寒弟看得顺眼奴役之,看不顺眼尽可杀之,只一事要先与寒弟说明,神似弟元皇后者,祖籍土荣国,兄乃善人,兼之惜花爱花,不忍夺了海兄所爱,故将其派去弟那里,想那海狂儒日日想念寒弟,定能与此女时时会面以解相思。
两月之后五国大庆,兄在此扫榻以待,望寒弟尽早前来。
无殇亲笔。]
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跟在玉若身边的丫头是海狂儒的人,玉无殇应该早就发现了,只是他没有想到海狂儒要对付的不是玉无殇而是水月寒,被人利用的滋味不好爱,明显海狂儒是打算先用那丫头暗算了自己,再将脏水泼在玉无殇的头上,所以玉无殇反击了。
当然,玉无殇也是明知道他已经对那丫头起了疑心才故意卖个好的,反正早晚会发现,还不如让自己多欠他一份情,顺便也能为他出出气,何乐而不为?
所以说,玉无殇从来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主,这信也是玉无殇早早就让手下人备下的吧?以防万一吗?果然是个好东西。
至于证据嘛……没见这信上一个有关辕儿的字都没有吗?显然,在来时玉无殇并没有料到,他手底下的人会抓到这么好的大鱼。
不过既然人在玉无殇的手上,他倒不着急了,那人不屑于虐待俘虏,特别是个晚辈。
那么剩下的,就是莫风的事情了,他,为什么要背叛。
微微失神的看着窗外的风景,自己身边的亲人,真的不多了……
☆、都是狼啊~
贤王府
当水月寒轻车便服只带了两个侍卫来到贤王府时,府中的主人正坐在院子里对月独饮。
圆形的石桌上摆放着三五个酒坛,没有小菜,也没有杯子,莫风纤长的手指抓起酒坛仰首狂干,丝丝晶莹的液体溅在墨染的长发上,浓浓的酒香顷刻间溢满了整座院子。
“好酒。”赞叹着走向莫风,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守在原地,水月寒嘴角噙着抹淡淡的笑,优雅的坐在了石桌的另一边。
也不知道莫风是真的没有听到响动,还是听到了不想去理会,只见他完全无视了坐在对面的水月寒,放下空酒坛子随意往桌子上一趴,竟一动也不动的沉默起来。
水月寒也不恼,尽管看到此情此景的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特别是贤王府的人,几乎个个脸色青白身形摇摇欲坠,暗暗唸叨着完了完了,藐视皇上,他们这回死定了。
身上担着好几颗脆弱小心灵的水月寒悠然捧起一坛酒,拍开泥封轻轻抿了一口,不错,酒香浓郁,“好久不曾喝到这样烈的酒了。”
喟叹,记得小时候他和哥哥们相处的还算不错,有一次某个小国敬献给父皇几坛上好的沉年佳酿,那酒像羹一样只一小口就能让人醉上一整天,闻起来更是引人飘飘然浑身都舒坦,几位兄长被勾的口水横流却又不敢向父皇讨要,最终把这一艰巨的任务扔给了他。
仗着受宠,他偷偷跑进库里顺了两坛出来,结果,第二天父皇一个儿子都没看到,哭笑不得的父皇连他也没放过,一起打了板子。
“九弟。”
轻轻一声唤打散了水月寒久远的回忆,挑起眼帘抬头,也许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听到如此亲昵的称呼了吧?恍惚了好一会水月寒才淡淡的应了声。
双手置于下巴处,莫风染着醉意的眼眸定定看着远方,“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坏?没心没肝没肺,就只会惹人生气伤心?”
嗯?水月寒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对面这位本以为背叛了他而在自悔的兄长,他怎么觉着莫风这话,不太对劲?
“我身上有什么优点吗?没有大志向,只喜欢游山玩水,整天嘻嘻哈哈的,碰上了难事也从不想着主动解决,长的虽然还算可以,但比起你来差多了,即不绝色倾城也不风华无限,他怎么就……”顿住了嘴,莫风的眼睛里闪过几许复杂的光,挣扎有之,疑惑有之,欣喜,也有之。
水月寒双手缚胸低低咳了声,“五哥,朕可以认为……你是在夸赞我吗?”
什么叫‘比起你来差多了?’还‘即不绝色倾城也不风华无限?’
好吧,风华无限他可以接受,但绝色倾城就太过了吧?
僵住,莫风好似直到现在才清醒,木木然然抬头,干干的朝着水月寒眨巴眼睛,“那个……口误,呵呵,口误。”有些大实话是不能说的,说了会死的很难看,泪目,可是自己刚刚说了啊。
偷偷看一眼似笑非笑貌似心情相当不错的皇帝大人,莫风惊悚了,皇上这是要发彪的前兆吗?
视见莫风惨白的脸色和惊恐的小眼神,水月寒嘴角边的笑意加深,低低沉沉的笑声由喉咙里溢出,震荡着一颗颗傻呆呆的玻璃心。
贤王府的下人们早在莫风那句‘九弟’说出口就流着冷汗跪下了,而当后面那声略带了点羞侮性质的‘绝色倾城’响起时,连水月寒带过来的两名侍卫也跪下了,唯一还屹立不倒的,只有心脏经过无数次大起大落折磨的林忠诚先生。
直到水月寒低低的笑声清晰入耳,贤王大人急忙起身跪倒,众下人们汗湿了衣背,林忠诚的脸色才终于变了,变的笑眼眯眯的。
总算雨过天晴了,他家皇主子笑了,真正开心的笑,贤王爷,你老也算命大,皇主子肯屈尊降贵的跑到贤王府来当面问你,这得多大的福气和造化?
若是不然,直接一道圣旨下来定你个叛国之罪,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水月寒当然高兴,他唯一的兄长并没有背叛他背叛水月国,看莫风迷迷糊糊的样子,大概他还不知道轩儿被火鳞国的人带走的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