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水月寒无声的看着淡笑不语的黎夕,二十多年了,黎夕竟然还不肯向阎夜挑明他的感情吗?还有阎夜,他脑子浸水了吧?这么浅显的道理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吗?
他也不想想,这世上有谁会无原无故的为了另一个人而付出所有再所不惜?又有谁会只因为忠心,只为了不让另一个人生气,就二十多年洁身自好到无妻也无妾?
黎夕为阎夜死过好几次了吧?每一次的生死徘徊阎夜都守着心痛着,黎夕明明看得出来阎夜并非对他无情,他怎么就硬是让阎夜一直误会着他们只是兄弟?他到底在怕什么?
想不通,但也无可奈何,感情的事情别人是没有资格插手的,自己还是先管好自己家的事情吧。
“阎夜,我家小五呢?”一听阎夜找他喝酒他就知道,轩儿必定在阎夜这里。
果然,听了话阎夜眼角一抽,也不知道莫漓轩都做了什么,让阎夜恨的牙痒痒的,“他听说我要在此等你,就带着几个人跑进山里打野味去了,说是要孝敬你。”撇嘴,毛的孝敬,一听莫寒来了就跑,明明是在害怕吧?
想着,阎夜心思阴暗的瞄了瞄水月寒,很无良的笑了起来。
该不会这小子为父不仁,虐儿子没商量,所以才让他家被‘绑’的儿子连亲近都不敢吧?
可怜的娃子,摊上这么个父亲也算命苦了。
被阎夜古里古怪的眼神看的直皱眉头,水月寒懒得猜是为什么,直接当阎夜又犯病了。
“回来了。”突然眼前一亮,阎夜八卦兴趣全开,指着和两个侍卫一同由远处走来的少年笑露了一口小白牙,“莫漓轩快过来,你家父皇等你很久了。”
而回应阎夜的莫漓轩却脚下步子猛顿,少年颀长的身影似乎也僵了一下,眼神莫明,好一会才灿烂的笑起来。
“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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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爱
“父皇……”
轻轻一声唤,染着莫明的复杂意味,慢步而来的少年背着光,因为角度的关系,水月寒完全看不清楚莫漓轩的表情,如果他能看到,大概会被吓一大跳吧?
就好比坐在水月寒对面的黎夕,他是场内唯一一个明白莫漓轩的人,只是一眼,就只凭着莫漓轩情绪失控的那一瞬间,黎夕意外的读懂了莫漓轩的心。
震惊、愕然之余,黎夕整个人不自禁沉默了下来。
他实在难以想像,莫漓轩竟然爱上了自己的父亲,爱上了一个最不应该去爱的人。
显然,莫漓轩的心思水月寒现在还不知道,可看着莫漓轩眉宇间的阴沉和狠决,这小子大概根本就没想着要隐瞒下来,早晚都会让水月寒知道的吧?
他和自己到底是不一样的,自己因为……始终没有办法踏出那一步,而莫漓轩则不然,他的性子更接近于狼,只盯着自己想要的目标前进,哪怕被伤的伤痕累累也要咬住目标不放,不达目地誓不罢休。
忍不住又是感慨又是纠结的叹息,摊上这么个儿子,也不知道是水月寒的福气还是灾难了。
他承认,因为明白爱而不得的苦涩有多折磨人,因为知道那种深沉的痛苦和绝望有多压抑,他私心里是希望莫漓轩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可是……挑起眼帘看着一脸欣喜的水月寒,黎夕又有些不忍心。
看水月寒的样子就知道,那家伙压根不明白他已经被自家儿子给盯上了,自己要不要提醒水月寒一下?
“黎夕。”不高兴黎夕的目光一直粘在水月寒身上,阎夜抬起手板住黎夕的下巴转向自己,“不谁你盯着莫寒看,他不就长了张妖孽的脸吗?有什么好看的?”恶狠狠的磨牙,每次黎夕和莫寒见面都会闹出不少事情来,自己就不该多事,请谁喝酒不好要请莫寒?这不是自找罪受嘛。
嗯?眼帘里突然撞进了阎夜的脸,这让黎夕的心神微微恍惚了一下。
就是这张脸,就是这个习惯了霸道又性子火爆的男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吸引住了自己全部的目光,为了阎夜,自己默默付出了二十几年,以后呢?还要继续默默付出吗?自己……甘心吗?
想来是被莫漓轩刺激到了,黎夕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心再次掀起了涛天巨浪。
也许,自己可以再拼一拼,说不定就可以和阎夜在一起了呢?他对自己也并非无情的不是吗?这一点连水月寒都看得出来,那是不是只要自己再勇敢一点,自己和阎夜的结局就会改变方向?
“你在想什么?”眉心陡然一沉,阎夜相当不喜欢黎夕在面对他的时候不专心的样子,那会让他误以为,自己对于黎夕来说并不重要。
他是黎夕的主子,黎夕怎么可以不重视他?
“没有……”顿了顿,见阎夜的眼睛危险的眯了眯,黎夕挣开阎夜扣得越来越重的手掌,温和的扯起唇角,“主人,我能和你单独谈一谈吗?”
就当给自己一个机会吧,只此一次,人家莫漓轩连爱上亲生父亲都敢自毁退路,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最多……离开阎夜而已,其实自己……真的累了吧?
“好。”想也不想的点头,就算黎夕不提,阎夜也想找个机会和黎夕好好谈谈的,他总觉得黎夕有事瞒着他,正好趁这个机会弄明白,也省得自己担心。
“父皇来了多久了?”那边两人的交谈并没有引起这边两父子的在意,不紧不慢走到水月寒跟前,早已收整好情绪的莫漓轩微笑着坐在了水月寒的身边,亲昵的握起了水月寒的手指放在掌心里把玩。
黎夕嘴角一抽,他不得不佩服,论起定力和厚脸皮神功来说,自己比莫漓轩差远了。
最起码在发现自己爱上阎夜之后,自己从不敢和阎夜靠得太近,哪里像莫漓轩,拉着心上人的手想怎么摸就怎么摸,他也不怕摸出火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莫漓轩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眼神轻轻瞟了眼黎夕,然后在黎夕瞠目结舌的目光中,捧起水月寒的手,侧头用脸颊磨蹭着水月寒的手背,嘴唇若有似无的滑过手背上的肌肤,远远看去竟像是亲吻一般。
黎夕以手掩面,他算是看出来了,莫漓轩一点也不怕他的心思被人看穿,可以说,他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是谁,若不是还顾及着水月寒的想法,莫漓轩会比现在做的更大胆都有可能。
莫漓轩笑了,微微勾起的唇角和水月寒得意时的样子十分相像,都那么迷人而高傲。
不错,他就是故意做给黎夕看的,打从刚刚他走过来时黎夕惊愕的那一眼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对父皇的心思因为情绪外露而被黎夕全都看在了眼里。
那又怎样?爱了便是爱了,就像黎夕无望的爱了阎夜二十几年一般,心这玩意,谁也控制不了。
“轩儿怎么瘦了这么多?”细细打量坐在身边的儿子,水月寒倒不在意儿子的举动合不合事宜暧不暧昧,不过是把玩手掌而已,这种程度的亲近他和儿子们近几年来常常有,连同睡都不止一次了,谁还会在乎握手掌的小事情?
“想念父皇想的,父皇,以后儿臣再也不想离开你了。”手掌紧紧握着水月寒的大手,侧着头,莫漓轩半是故意半是讨好的开口,那双半掩在眼帘后的眼眸闪着耀眼的光,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才会这么明亮的?
笑着刮了下莫漓轩的鼻子,“好,不离开,你啊。”只是以为儿子被吓到了,水月寒心疼的又揉了揉莫漓轩的头发,眼神和动作都透着浓浓的宠溺意味,看得一甘人等频频侧目不已。
黎夕默默扭头,完全歇了提醒水月寒的念想,不说他提了水月寒信不信,就是信了……他不认为水月寒会厌弃莫漓轩,反正那小子早晚要说出来,自己还是别当恶人了吧。
匆匆吃罢了野餐,水月寒带着莫漓轩一同离开了,本来两队人马可以并在一起走的,但一,阎夜和黎夕明显心中有事,二,水月寒也想和莫漓轩好好谈一谈,这才各自分开了。
扯着莫漓轩的手,水月寒走的很慢,垂下目光看着始终没有放开自己手掌的另一只手,嘴唇微抿,眉心一点点皱起来。
以前儿子粘他多少都有个度,可是这次回来的轩儿不太一样,似乎……很没有安全感?
轩儿的性子向来自信,几个儿子中就属轩儿性子最多变,狡猾莫测的像只成了精的小狐狸,待轩儿长大之后还不知道是何等傲人的风华呢。
可就是这样的轩儿,怎么能够没有安全感到一刻也不肯离开他?难道说……轩儿在离开的这些日子里遭遇了什么?
猛的,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水月寒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
其实早在轩儿和辕儿被绑之后他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了,毕竟轩儿和辕儿虽然与玉若待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到底闻了好些香料,紧接着两人就被玉无殇和夜韶白的人分别绑走,又恰巧附和了闻香之后的刺激条件。
谁也说不准,在轩儿和辕儿离开水月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谁在两人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让两人情不自禁的爱上他/她,此生,不可自拔。
莫家的男人天生薄情也天生多情,爱了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对方,这种特质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种在他们骨子里的,遇上两情相悦的还好说,遇上求而不得的……
想到父皇逼死了心上人又自杀追随而去的结局,头痛不已,但愿轩儿和辕儿不会步上父皇的后尘吧。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轻易接受三个儿子的重要原因,他固然宠儿子无下限,可若儿子们能够放下对他的感情转而爱上别人,他又何必让儿子们走这条背德的艰难情路?
祖上有太多的例子证明了莫家男人爱情的可怕,同样是疯狂,却是理智的算尽一切的疯狂,要么幸福的在一起,要么抓着对方下地狱,生死不离,莫家每一个动情的男人都用行动印证了这一点,他不敢拿儿子们的未来当赌注,只好宠得他们一近再近,最终吃得自己连骨头碴子都不剩。
想到那些儿子情人们,水月寒不自觉轻笑起来,眼底的光暖暖的,让走在他身边的莫漓轩心口沉闷,像压了块大石。
“父皇。”拉了拉水月寒的手,将愣愣出神的男人惊醒,迎视着水月寒的目光,莫漓轩突然间又犹豫了起来。
他不知道当自己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后,父皇会如何反应,是会如同对待二哥一样拒他于门外?还是彻底厌了他将他打发到远远的地方?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爱上父皇一样,突如其来的就意识到自己丢了心,还是丢在了父皇的身上。
尤记得被人敲晕的那一刻,自己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父皇,想他会不会担心,想他为了自己愤怒时的样子,想着想着心就会变的甜甜的。
醒来之后对父皇的想念更加深了自己对父皇的感情,他忘不了在那个红露满天的午后,父皇笑着出现在他的面前,浅浅的笑温柔似水,温柔的他鼻子酸酸的,直想哭。
那是他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自己也是被父皇喜欢的,从此他恋上了父皇的笑,贪婪的祈盼着父皇能够永远都用如此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喜欢趴在父皇的怀里闻着由父皇身上透出来的淡淡龙延香气,混和着父皇温暖的体温,能让人一直暖到心底里。
一幕幕回想,一次次悸动,自己怎么就这么笨?若不是意外被人绑走意外和父皇分开,是不是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明了自己的心?
是问,谁家的儿子会看着亲生父亲的脸一愣就是好半天?父亲长的再迷人也是父亲,儿子再骄傲也不会痴迷到口干舌燥‘兄弟起立’的地步吧?
可笑当时只以为自己长大了的他,竟然又慌又乱的逃跑了,接下来更可笑,硬逼着自己忘记,一遍遍自我催眠那是意外,结果自己就真当意外看了,又开始没心没肺的当起了乖乖的好儿子。
真是蠢呢,蠢的没边儿了。
还有父皇给自己和小六指婚的事情,父亲给儿子订亲事不是很正常吗?自己为什么会激烈反抗?甚至气到一连好几天也不肯见父皇,这样大的反应,自己怎么就不能好好想一想?
他根本无法想像,在以后的人生里将由另一个人代替父皇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更无法想像,当自己真正长大之后父皇刻意疏远的场景,那不是他要的人生,他的人生里只有两个字,父皇。
什么传宗接代,什么子孙成群,他都不需要,他只要父皇一个人,只想让父皇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属于他,总之,兄弟好几个,少了自己照样有人传宗接代,谁也别想用这么烂的借口把父皇由他身边夺走!
“轩儿?”儿子又是咬牙又是握拳的,这是怎么了?忍不住低头,双手搭上莫漓轩的肩膀将人板转过来,“轩儿,你……可有什么想和父皇说的?”
“父皇知道我有话要和你说?”一惊抬头,难道父皇知道了?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安抚般的拍了拍莫漓轩的肩头,水月寒感叹,儿子一转眼都十五岁了,个子也长高了不少,都到他下巴了,不管因为什么,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一定要幸福,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那……父皇知道我要和你说什么吗?”手心冒汗,眼睛紧紧盯着水月寒的眼睛,莫漓轩的声音隐隐在颤抖着。
“父皇在听。”不论你说出什么父皇都会用心听,这样的话水月寒并没有说出口,但他知道,莫漓轩懂。
狠狠抿起嘴唇,莫漓轩嗓子哑哑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懂,他当然懂,因为他是父皇的儿子,所以父皇会用尽一切来包容他。
可他要的不是父宠,而是父皇的爱。
苦笑,父皇有爱吗?当年的玉无疡爱不爱父皇?爱到丢了皇位江山,爱到丢了性命,可父皇仍然没有对玉无疡动情。
皇后爱不爱父皇?听母妃说,皇后曾经为了得到父皇的爱差一点连整个家族都搭上去了,如今的皇后又在哪里?被圈在了皇宫一辈子都不准出来。
那还是父皇明正言顺的妻子呢,妻子要丈夫的爱天经地义,一个为父皇生儿育女无论是模样还是才华都千里挑一的女人用尽了手段也得不到父皇的一丝青睬,自己凭什么让父皇接受自己?
“父皇……”哑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来,但也只有两个字罢了,剩下的,全都噎在了肚子里。
“轩儿,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唯有父皇是永远站在你身后的,不论你做了什么又想要什么,只要父皇能给,一定帮你拿过来。”知道儿子难以启口,水月寒耐心的又加了一把火,脑子里念头飞转,到底那个让轩儿动心的人是谁?该不会是阎韶白吧?
莫漓轩又想苦笑了,求你了父皇,能不能别什么都不知道就许下这么重的诺言?儿子要的你能给,就是……你不会愿意给罢了。
见莫漓轩还是沉默着不说话,水月寒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说那父皇也不逼你,只是轩儿,当你想说的时候,一定要第一个告诉父皇知道吗?”
定定看了水月寒好一会,莫漓轩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当然会第一个同父皇说,告白这种事情不对着心上人说还能对着谁?罢了,且容自己再忍忍,总得找个好时机再行动不是?九死一生的告白,他可不想随随便便就夭折了,毕竟……机会只有一次。
无言的回了营地,水月寒本着多给儿子点空间的想法,将儿子安排在了另一处营帐里,莫漓轩也没反对,紧紧抱了水月寒一下就跟着林忠诚下去了,那削瘦的背影看的水月寒又是一阵阵心疼。
是夜
心神烦乱的水月寒好不容易有了点困意,脱了衣服正想上床休息,帐外传来了林忠诚的声音。
“禀主子,黎先生求见。”
黎夕?“请他进来。”这么晚了黎夕怎么会来找他?
披了件衣服回头,挑帘进来的男人让水月寒一阵阵眉心直跳。
眼前这个眼睛通红,神情惨淡,衣服上还染着斑斑血迹的男人,真的是黎夕?打他认识黎夕起就没见黎夕这么狼狈过,才不过分开了几个时辰,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在下无处可去,不知道寒先生这里,可会收留一二?”自嘲的笑着,干哑的嗓子刺耳难听,黎夕走进来直接坐到了水月寒对面的椅子里,毫不掩饰自己的狼狈。
无处可去?以阎夜在乎黎夕的态度,那家伙会让黎夕无处可去吗?
心里虽然疑惑,嘴上却什么都没说,他和阎夜固然是朋友,黎夕同样也是,可以说在他的眼里,和黎夕的感情要深过与阎夜的,谁让当初阎夜总找他麻烦,而黎夕却与自己打出了感情呢?
“林忠诚,去拿些止血消肿的药来。”知道黎夕此时的心情一定很不好,水月寒当然不会没眼色的让外人留在这里。
不多时,林忠诚拿来了药又细心的准备了清水,这才悄悄的退了出去。
见黎夕颓然的坐在椅子里仰首望天,手臂和膝盖都留着血也不知道痛,水月寒无奈,只得弯腰拧了把毛巾,走过去细细为黎夕擦拭胳膊和膝盖上的血迹与污渍。
终于,身体上传来的疼痛感让黎夕缓过了心神,垂下目光呆呆的看着水月寒,久久无言。
“水月寒。”低哑的嗓子颤抖的厉害,“你说,我是不是很恶心?就算学的再多,就算爱一个人再深,就算我付出了整个生命,恶心还是恶心,是不是?”
包扎好了伤口抬头,水月寒看着脆弱的仿佛一戳就会倒的男人,扬了扬眉稍,“你是想让我说是呢?还是不是?”
微愣,是,还是不是?是啊,自己到底想让水月寒回答什么?
“黎夕,我不知道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不是别人说谁恶心了谁就真的恶心了,恶不恶心要看自己怎么看,怎么想。”
“自己怎么看,怎么想吗……”眼神放空,足足好半晌后才又看向水月寒,“我是阴阳人,天生的阴阳人,你……怕吗?”眼睛紧紧盯着水月寒,一丝表情都不容错过,他这一辈子只有两个看重的人,一个爱而不得被伤的彻底,一个视为知已两肋插刀,今天断了阎夜那边的念想,他不想再失去水月寒这个朋友。
很意外,又不算太意外的,水月寒双手抓着黎夕的手腕,咬牙切齿的低吼,“就tmd因为这种狗屁事情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忽而又猛的皱眉,“你别告诉我你今天和阎夜告白了,他却因为你是个阴阳人而拒绝了你,还说你恶心?”若阎夜真的说了,那这样的男人,不爱也罢。
长长松了一口气,黎夕又是自嘲一笑,“他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我看到了,他的眼神……”如同看到了最恶心的虫子,太伤人了。
“脱衣服上床。”
什么?诧异的抬起头,黎夕有点弄不明白水月寒的意思。
“我说,我累了,想睡觉,你该不会要在这里坐一晚上吧?还等什么?过来睡觉。”没好气的拍了拍床铺另一边,水月寒脱了披在身上的衣服,翻身往床上倒去。
呆呆看着神情自然的水月寒,突然又酸又涩又温暖的感觉蜂拥而起,顷刻间驱走了心底的冰寒。
自己选择来这里,果然没有错。
“水月寒,我有点想哭,拜托能不能让我抱一抱?一会就好。”忍不住,大喜大悲的情绪饶是他心性再坚韧也有些吃不消,边说边走到床边,也不管水月寒愿不愿意,张开双臂扑到水月寒身上紧紧收拢,他只允许自己软弱这么一次,过了这一次他还是黎夕,再不会因为受伤而哭泣的黎夕。
水月寒望天,好吧,他就当哄儿子了,大型无尾熊挂在他身上求安慰求抚摸的黎夕不是第一个,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世上没有过不去的槛儿,丢了你,阎夜早晚会后悔的。”轻拍黎夕的背,这一刻的水月寒真的在拿黎夕当小孩子看了。
没有说话,黎夕拥着水月寒的胳膊又紧了紧。
说实话,到了现在,他已经不在乎阎夜会不会后悔了,有些伤的确会随着时间而淡忘,可有些伤……他永远也忘不了。
二十多年的付出换来的却是恶心的眼神,他就是神,也会绝望的,是该到了放手的时候了,黎夕,放弃阎夜也……放过你自己吧。
“水月寒。”久久,松开圈在水月寒腰间的手,黎夕支撑起身体。
“嗯?”挑起眼帘看着望下来的男人,黎夕是决定了什么吧?阎夜……你真的会后悔的。
“谢……”
“父皇,儿臣睡不着,想……”猛的帘子掀起,抱着被子的少年僵硬着表情站在门口。
父皇和黎夕在做什么?是啊,这么晚了,两个躺在床上衣衫半解还滚到了一起的男人,还—能—做—什—么?!
黎夕,你怎么敢!
门后,林忠诚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他不过是去撒了泡尿,毛知道为什么五皇子会闯到皇帐里来,那些个习惯了皇子闯皇帐的侍卫们这是作死呢还是作死呢还是作死呢?
赶快手脚麻利的将帘子放下来,皇主子的隐私是绝不容人窥探的。
还有,他就说黎夕和皇主子有jq,果然验证了吧?只是掺合进五皇子就……
哭丧着脸蹲在地上画圈圈,他要是知道一泡尿会撒出这等麻烦事来,憋死也不去了。
☆、冤家路窄
帘子被林忠诚放下之后,皇帐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了愣愣相对的三人。
水月寒有些尴尬,被儿子看到自己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虽然他和黎夕真的没什么,但到底好说不好听。
而黎夕则比水月寒知道的多些,莫漓轩对水月寒的爱像狼盯上肉,是问,当快咬到嘴里的肉被别人叨走了,哪匹狼会放过夺食者?
但自己可以指天画地的发誓,他真心没有抢肉的心思,这是个误会,天大的误会。
沉默在继续,也许是几刻钟,也许不过几息之间,莫漓轩终于收起了脸上僵硬的表情,微微扯起一抹很浅但很自然的笑容。
“父皇这里有客人?倒是儿臣不好,没打扰父皇吧?”
什?什么??黎夕惊悚了,他想过好几种莫漓轩会有的反应,唯独没有想到,莫漓轩竟然能够忍得下来,还露出了微笑,自然到一点僵硬都没有的微笑。
这是什么样的定力和心态才会展现出来的成果?不,这已经不能单单用心态来形容了,他丫的根本是变态。
“不打扰,轩儿坐吧。”见莫漓轩没多问,水月寒暗自松了一口气,坐起身,推开还压在身上的黎夕低头整理着凌乱的衣襟,只是这一坐起身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里衣扣子竟然散开了,玉白的肌肤随着坐起来的动作而露出来一小片,尴尬非常。
黎夕只觉得背上猛然寒意浓浓,扭头,果然对上了莫漓轩幽森森的眼睛。
那双蓝汪汪的眼眸恶狠狠的盯着他,像只成了精的狼妖,似乎在说,你跑到哪里我都能一口咬死你。
抖~我说寒先生,你到底是怎么教育自家娃子的?或者说,这是家族遗传史的问题?总之不管是什么,你家娃子要吃人了你管不管?
但不满的同时黎夕又大大松了口气,这才像个被抢了心上人的少年应该有的正常反应嘛,像刚刚那般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比现在吓人多了。
不过……自己还是不应该,不应该扑到水月寒身上猛蹭,不应该在水月寒的怀里找温暖找安慰,不就是被人伤害了吗?大男人家家的,忍一忍就过去了,总比被人怀疑撬墙角要好得多吧?
若真的挖来个‘人/妻’也就罢了,可水月寒是什么人?挖来也是被压的份,更何况自己对水月寒一点,不对,是半点意思都没有,只不过这话大概也许可能他就算说了莫漓轩也不会相信了吧?
泰然自若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里,莫漓轩怀中抱着锦被,似有若无的冰寒眼神像雷达,时刻在黎夕的身上扫来扫去的。
心中压力太大,黎夕的手脚有点发僵,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姿势不太雅观,于是手支着床,正待跳到地上去,却不成想,因为忘了胳膊上和膝盖上的伤,‘唔’的一声,身体好死不死又栽回到了水月寒的身上,压的那叫一个恰当,整张脸都埋到水月寒的双腿之间去了。
静默…………
完了!
不用抬头,黎夕用想的也能知道莫漓轩此时的表情一定肯定必定和吃人的老虎差不多。
赶紧挥动双臂,想使力重新支撑起身体,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手掌摸摸索索摸来摸去也没摸到床,尽在水月寒的大腿上徘徊不去了。
这回就是莫漓轩不炸,水月寒也得炸。
沉着脸伸手,提起黎夕的衣服领子,我扯~
看到过牵线木偶没有?和那差不多,黎夕几乎是直挺挺被水月寒扯离自己的,要不是看在朋友的份上,要不是知道黎夕不是故意的,水月寒一准儿抬脚踹过去,踢不死他也得弄出个半残,哪里还会这么‘温柔’的提人?
“来人。”扬声,外面的林忠诚麻溜的跑了进来。
“奴才在。”弯着腰,给林忠诚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抬头。
“给黎先生准备处地方,记得,要好好招待。”根本没松手,直接扯着人下了床,将人带到林忠诚跟前之后才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可怜巴巴朝着他眨巴眼睛的黎夕。
“是,奴才遵旨。”恭恭敬敬引领着黎夕往外走,管你留不留恋,愿不愿意,明儿个能不能逃过来自于皇主子的责罚,还得看咱家五皇子的威力呢。
所以他得溜着点五皇子,务必尽快带走明显招惹了五皇子,也明显让皇主子不高兴的男人。
见黎夕跟着林忠诚离开了,水月寒轻揉着眉心转身。
“轩儿?”愣愣挑眉,小五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的?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还有小五这脸色,黑的也太彻底了吧?
“父皇原本想留黎夕在这里过夜的是吧?”控制不住酸水往上冒,莫漓轩咬牙切齿的拧起了眉头。
是不是自己今天晚上没过来,黎夕就真的和父皇睡在一起了?那家伙不是爱惨了阎夜吗?又过来缠着父皇做什么?
还有自己刚刚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黎夕竟然敢压在父皇身上?而父皇只穿着里衣却衣襟大开,说不定自己再晚来一会,父皇就要被黎夕给啃了。
“轩儿没听说过秉烛夜谈吗?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易乐乎,等你有了知交好友就能明白父皇的心情了。”笑着推开挡在面前的少年,他和黎夕本就没什么,心中坦荡荡自然不会在意莫漓轩的意有所指。
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水,水月寒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说来自己的朋友真的很少,重生之前又一直没时间和老朋友们见面,重生之后好不容易遇到黎夕,亲近一二也不算什么吧?
可显然,莫漓轩一点也不认同水月寒的话,见心上人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欺骗’他,眸子燃起了妒火,当时就变的冲动起来。
“儿臣的确知道秉烛夜谈,但纠缠着在床上秉烛夜谈的,父皇这里却是头一份。”因为吃醋,莫漓轩的语气多多少少带了些讥诮的味道,而他自己却全然不知。
眉心微拢,缓缓放下杯子转回身,水月寒眯起眼睛看着莫漓轩不说话。
被水月寒冷然的目光所惊醒,莫漓轩这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嘴巴张了又合,想解释却又无从解释,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你在质疑朕作风有问题?”悠悠的声音轻轻缓缓,不喜不怒,偏偏威慑力实足。
朕,这样的自称水月寒已经很久不曾对着儿子们用了,他通常都自称为父皇,朕,太过于冷漠和遥远,会无形中拉开彼此的距离,那是水月寒所不愿意看到的,可是现在……
浅浅抿起嘴唇,水月寒神色淡薄,即使不用自称为朕也会遥远的让人触摸不到。
水月寒承认,他宠起儿子来无法无天,也喜欢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凡事都有父皇撑腰的高傲样子。
但那并不等同于,儿子可以肆无忌惮的对他指手画脚。
莫漓轩刚刚在暗指什么?看到自己的父皇被人压在身下他的反应到底是讥诮还是鄙夷?阴阳怪气的,他还拿不拿自己当他的父皇看?
不得不说,水月寒再改变本质上还是个多疑的帝王还是幅高傲的性子,他最最受不得的,恰恰是别人的挑衅。
而莫漓轩的表情正好挑动了水月寒敏感的神经,他不怕儿子误会他和黎夕有染,他怕的是哪天莫漓轩知道他和漓辰几人的事情之后,会如今天这般当面指责。
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他都不在乎,唯独被宠在心尖上的儿子们不行。
想到深处,脸色猛沉,看向莫漓轩的眼神就带了那么点子煞气。
这也算另类的恨铁不成钢吧?水月寒咬牙冷哼,身为莫家的男人,怎么能够按常理看待事情?莫漓轩,你也太不正常了吧?!
得,原来在水月寒的眼睛里,正常看待事情才是不正常的。
“儿臣不敢。”慌急着屈膝跪地,莫漓轩脸上本就因为突然醒悟而微白的神色,在这一刻转变成了惨白,隐隐的惊慌由眼眸深处流露,比之刚出现时的黎夕还要狼狈几分。
他怎么就忘了,父皇根本不知道自己心中对他存有爱慕之意,又哪里可能想到自己是在吃醋?
在父皇的眼里,被儿子当场驳了面子本就不好看,又遑论自己的语气还带着满满的讥诮意味,这和大逆不道有什么区别?
想着,惨白的脸色再次青白了一层,浓浓的苦涩由心底直窜上眉稍。
若抛开了暗恋不说,他和父皇只是君与臣,只剩下父和子,而不论从君臣之分还是父子之别来看,自己都逾越了最不该逾越的本份。
是的,本份,他吃醋他不爽他酸溜溜的控制不住语气都不在本份之内,因为他,不是父皇的爱人。
这该死的本份!
“……请父皇恕罪。”撩起衣摆,跪下了另一条腿,双手扶地,深深叩头,即使心中有再大的不甘莫漓轩也得强忍着将不甘咽回心底。
他知道,现在并不是个表白的好时机,不敢拿后半生的幸福做赌注他就只能等,飞蛾扑火有死无回的告白,打死他也不能要。
只是心中虽然想的明白,可到底莫漓轩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再收敛情绪也掩不去身上淡淡的哀伤,一揖到地俯拜不起时,那肩那背,若有似无的脆弱感几乎是顷刻间就戳破了水月寒的不悦,心软的一榻糊涂。
身体快过本/能,弯腰心疼的将莫漓轩扶起来,“地上凉你不知道吗?生病了可怎么办?”边说着,边低头为莫漓轩拍打膝盖上的灰尘,水月寒做的自然,莫漓轩看的却是酸泡泡不断的飞。
“儿臣以为……父皇不再喜欢儿臣了。”垂下眼帘看着父皇忙碌的双手,莫漓轩心中的不安总算淡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