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九头蛇鬼被埋在此处，那已经是万世书兵解之后千百年的事情了。
九头蛇鬼似乎已经胜券在握，它附身看到了从深渊中睁开眼睛的子民，对着那些在黑暗中散着绿芒的眼珠子，道：“万世书兵解之前，便已经与我族结了梁子，我族与黑羽一族，结成同盟，生生撕下了万世书的一纸生魂，那生魂被我吞入腹中，过了千百年，便变成了一本新的书册。”
兵解的神器，会被分解成最原始的模样。
剑会兵解为铁石，鞭会兵解为滕锁，而万世书法相颇多，则会兵解为一页有一页的纸。
这些纸，并非普通的纸，待到时机成熟后，它就会重新成为万世书的一部分法相。
凤重夜了然，道：“原来如此。”
此时，那些蛇鬼一族的怪物，已经倾巢出动，朝着凤重夜这边围了过来。
它们身上都是白骨森森，伤痕累累，满怀着对魔神和九重天的恨意，跟在九头蛇鬼的身后，对着凤重夜不断地呲着呀咧着嘴。
九头蛇鬼道：“今日，我便替你送葬。”
凤重夜的腕间浮动出一根紫色的藤条，那是他在鸣山县附近寻到的第一样逆天魂宝。
这藤条很是纤细，和往常战斗时那粗壮狰狞张牙舞爪的模样截然不同。
凤重夜催动着藤条，将它化作一根颇为细腻却无比坚硬的滕武，分为数股，从不同方位刺入了自己身体的不同地方。
他感受到了刺骨的疼痛，这些藤蔓都侵入了深藏体内的魂珠，并逐渐将其推出原来的穴位。
魂珠是凤重夜得以重新修炼的根本，也是他从神界带下来的最后一段记忆。
他隐约记起，在他身为魔神被锁进镇魂塔后，他预见到自己的死亡，便动用了逆天魂法，将所有的修为都封印在了九颗魂珠里面，轻易不会被打开。
魂珠是可以随着魂魄一同转世轮回，凤重夜第三世重生在离沧大陆后，魂珠便已经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到来，只是他并不知道罢了。
如今，魂珠归位，万藤之心使用暴力，将其在短时间内，强硬地破开封印，凤重夜瞬间便感觉到了一种撕碎魂魄的痛苦破匣而出，让他这具肉身一寸一寸地撕裂开来。
他这辈子，修炼的时间太短，修炼的机缘太浅，这具肉身自然无法承载这股撼动天地的强大法力，他以肉眼看到自己的身体，顷刻之间分崩离析，只剩下法相游魂漂浮在这片昏沉的天地之间。
那些蛇鬼迅速吞噬他的躯体，却对着他的法相颇为警惕。
“凤重夜，你可真够狠心！”九头蛇鬼咬牙切齿，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撼，它心中生出了一抹惊惧，破了肉身的魔神虽不会死，却也再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它原以为，凤重夜如何也不会牺牲到这种地步，可谁知……
“何必，何必？”九头蛇鬼不解。
“是啊，何必呢。”凤重夜抬起手，一股难以抗衡的力量瞬间将那本万世书从九头蛇鬼体内扯出，落入了凤重夜手上。
“我能封印你一次，便能封印你第二次。”凤重夜随手翻开了这本万世书，发现原本薄薄一层书册，又比先前厚了几分。
九头蛇鬼失了万世书，却也并不担心，嗤笑道：“你如今得了万世书，也已经晚了，我早已将你的结局写了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神器，能够破了万世书的预言。”
凤重夜嗤笑了一声，看到了九头蛇鬼为自己书写的结局，并不在意地又翻了几页。
“你笑什么？”九头蛇鬼低吼。
190往生之路
“我笑你太急了。”凤重夜淡淡说道：“你本就被我破了肉身，魂魄无处安放，你若想变得和以前一样强大，便需得附着于魂器上，好生调养，兴许再过个千八百年，你便又能重新修出肉身，变得和以前一样强了。”
“可你见到我，便动了杀心，你想要让凤吹竹蛊惑我心智，却又发现我根本不吃这一套，便心急如焚了。”凤重夜捏起一张纸，翻了过去，道：“你这么一着急，便死了凤吹竹，你魂魄无处安放，便只能提前与我决一死战。”
“说起来，你也有几分本事，利用万世书，更改我的命数，我险些就死在你手中了。”凤重夜露出了几分慨然之色，接着道：“只可惜，你太过贪得无厌，你既知道万世书的厉害，便该清楚，万世书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操控的。”
九头蛇鬼闻言，像是被踩住了痛脚，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冲凤重夜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废话什么？千年之前，你将我族尽数埋在此处，如今风水轮流转，此处将会是你的埋骨之地！”
九头蛇鬼显然动了杀念，它心里清楚，凤重夜已经唤回了法相金身，若是不能趁着他还未完全恢复的时候，将他彻底杀了，只怕是死的就是自己。
九头蛇鬼也稍微有些懊悔，它原本计划的好好的，利用万世书不着痕迹地给凤重夜更改命格，让凤吹竹作为诱饵，引诱凤重夜心甘情愿为他去死。
只是，不知道哪一步出了岔子，就连天命加持的谢策都已经深受蛊惑，可偏偏凤重夜却丝毫不受命格更改的影响。
事到如今，它便是想要再寻时机，恐怕凤重夜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九头蛇鬼凶相毕露，九颗相貌各不一样却各有各的凶恶的脑袋，对着黑暗的天穹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叫，紧接着，便是血雨腥风迎面冲着凤重夜逼了过来。
凤重夜曾经的法器，乃是幽冥莲火，只是自从世子白死后，幽冥莲火便已经被他契约给了世子白的魂魄。
凤重夜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尝试着习惯其他法器，但体内混了魔血之后，诸多先神法器对他而言，都不大趁手。
直到他这辈子契约了万藤之心。
万藤之心有个最大的特点，那便是它原本并无法相，只有在契约过后，万藤之心方才会随着契主的法相走。
凤重夜神魔双修，万藤便也吸收了魔血，混入了魔息，凤重夜用起来得心应手。
万藤已经发生了质变，它从凤重夜手中飞出，每一条藤蔓都像是灵活的腾蛇，向着四面八方散开。
藤蔓上又长出新的藤蔓，交错纵横，几乎扩散在了整片空域之中，和九头蛇鬼的脑袋缠斗在一起。
万藤虽不是活物，却在凤重夜的控制下颇为灵活，与九头蛇鬼对战的时候，丝毫不落下风。
数以百计的蛇鬼族也都吞吐着口水，气势汹汹地一起朝着凤重夜围攻过来。
凤重夜双目微微闭合，双手在胸前接了一个法印，他口中默念着神族法咒，周身逐渐泛出了浅浅的金色光芒。
蛇鬼张口欲将其吞掉，却一下子穿过了凤重夜的法相，和另一只蛇鬼撞在了一起。
九头蛇鬼见状，腹中涌动，出现了反刍之相，咔嚓咔嚓的声音过后，它的九颗脑袋同时喷出了数不清的血腥泥浆，同时有枯骨冤魂从中爬出，带着凄厉的、刺耳的哀嚎喊叫，企图撕扯凤重夜的法相金身。
凤重夜忽而睁开了眼眸，只见他原本发红的瞳仁之中，泛出了一圈儿金色的光彩，他的额心出现了一道金色的纹路，这是他身为刑律之神时的印记标志。
凤重夜看到那些无法投胎转世越发邪祟的冤魂，露出了悲天悯人的神色，他任凭那些恶鬼趴在他的法身上面，肆意啃咬扒扯，口中念起了古老而晦涩复杂的往生法咒。
往生咒一出，那些个索命冤魂竟像是收到了指引，身上的邪祟之气逐渐扩散开来，它们开始变得迷茫，变得无辜，变得不知所措。
“你拘束生魂，罪该万死。”凤重夜不冷不热地轻启红唇，说了一句，便一摆手在这片封死的空间里面，生生噼开了一道投胎之门。
“万世书兵解后，世上再寻不到生死簿，幽冥之路也随之封闭。”凤重夜捏起了一片书页，看到了上面的记载，轻轻弹了下那页泛黄的纸，将纸页朝着那往生之门丢了过去。
只见纸页在空中燃烧起来，散落出来金色的粉末，朝着生门铺陈过去，凝成了一道似有似无的通路。
“投胎去吧。”凤重夜说。
冤魂踩在万世书铺成的路上，一个接着一个，踏入了往生门之中。
九头蛇鬼愤怒不已，朝着往生门杀了过去，却发现它不管是撞击还是撕扯，那往生门就像是在另一个空间似的，丝毫不受影响。
“凤重夜，我竟是小看了你。”九头蛇鬼感到惊惧，道：“你如今不过一个区区小修，竟也能打开阴曹地府的往生门——难怪九重天忌惮你，你合该去死！”
“我纵然是死，也会将你一起封印在此处。”凤重夜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容，他结了一个封印之咒，周身迸射出强烈的魂力，那似乎是来自于魂魄深处的力量。
只见凤重夜的法相逐渐分崩瓦解，变成了数不清的陨石碎片，那些碎片与万藤凝结交织成了一个通天大网，以摧枯拉朽之力，铺天盖地地将九头蛇鬼重重笼罩其中，又以一种撼动天地的力量，将其打入了深不见底的幽冥九地。
“凤重夜——！”九头蛇鬼留下一声无助又惊恐的怒吼，便随着族人一起回到了来的地方去。
“大哥！”凤羽白赶来，便看到了凤重夜法相消弭的那一幕，他目眦尽裂，双目宛若红的出血，他发出了一声悲鸣，伸出手去抓一抹从身边滑过的淡金色陨石块，那陨石却穿过了他的掌心，回归到了它本来的位置。
一个北斗七星图案的法阵重新出现在了巨阳峰上空，巨阳峰外，风云突变，天穹成了昏昏沉沉的紫黑色，空中响起了电闪雷鸣的声音。
所有进入火轮秘境的魂修，都感觉到了一股令人恐惧万分击碎骨髓的压迫感，纷纷朝着远处以平生最快速度逃窜，生怕惹怒了哪位突如其来的绝世大能。
“大哥，大哥！”凤羽白看到那些陨石在凝成封印后，便朝着下方坠去，便想也不想，也随着下潜，他甚至来不及去想下面那些还在鬼哭狼嚎的蛇鬼一族，只觉得那些陨石便是凤重夜的化身。
他坠入幽冥，那里有着撕裂肉身的罡风，还有着刺痛骨骼的冰寒，然而凤羽白虽已经毫无知觉，却仍心如死灰，恨不能与凤重夜一起去了。
悬浮在半空中的万世书册忽而像是有所感应，一阵轻晃过后在半空中凝成了一个人形，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法衣，宽袖随风而动，一头黑色的长发披在身后，轻轻挽着一根通透翠绿的玉簪。
万世书手中执着一根细长的毛笔，他抬眸看着这片混沌，沉吟片刻便执笔在空中写下了几笔。
凤羽白的肉身本已经碎裂，他神识也已经恍惚，却突然之间又宛若时空倒流一般重合起来，回归本源。
凤羽白倏然睁开眸子，只觉得腹腔之内一阵阵灼烧的疼痛，他抱着腹部低吼了几声，血脉中似乎有什么在逐渐觉醒。
“凤凰血脉，天命所归。”万世书微微眯了眯眸子，手中的笔杆子随意地转了几下，他看着凤羽白，道：“你这倒是和我预想的，有些不同，本以为你修炼千年，多少能成半个地仙，没想到连血脉都还没觉醒。”
凤羽白怔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容颜称得上艳丽的男子，禁不住问道：“你是何人？”
“我？严格来说，我不是人，我是上古神器。”万世书轻挑凤眸，扫了凤羽白一眼，执笔又写下几笔，道：“或者说，我是替你逆天改命之人。”
凤羽白道：“逆天改命？”
“不错，若不是我替你在命簿上改了一笔，叫你来世能成为修道者，只怕你和夜尊的爱恨情仇，早些年就已经散的一干二净。”万世书勾起唇角，有些勾人，又有些坏：“夜尊也是一样，他本该神魂消散在寂灭之地，但谁让我觉得这世上太过无聊，便在兵解之前，改了他的命数——真算起来，我可是你二人的救命恩人。”
凤羽白回过神来，瞪大眼睛道：“你是万世书！就是你迷惑了谢策和我大哥的心神！”
万世书纠正道：“你这话有失偏颇，是有人利用我，改了旁人的命数，这又与我有何干系？”
万世书又道：“更何况，我兵解过后，便只有残魂覆在碎片之中，我法力不足，陷入沉睡，谁得到了我，谁又利用了我，我可是一概不知，你怪罪在我身上，这又是什么道理？”
191万世神书
凤羽白被他这么笑吟吟地注视着，不知不觉脸上有些发烫，他总觉得眼前的男人摄人心魂，说话都是带着笑意的，仿佛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凤羽白有些羞愧，道：“对不起，我方才说错话了，这些的确不能怪罪在你身上，听我大哥说，你是个很好的神器。”
万世书明眸流转，唇角噙笑，暗道眼前这少年，难怪能勾得铁面无私的夜尊凡心大动，连神仙都不愿意做了。
果真是单纯又可爱，不管是男人还是难神仙，都会情不自禁的喜欢他。
万世书对着凤羽白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原本，你并无仙骨，纵然有着夜尊的法相相互，来生也必不可能走上修道一途，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夜尊替我遭了那些罪，我便送他一份大礼，也未尝不可。”
凤羽白挠了挠头，有些迷茫。
什么仙骨，什么来生，这些凤重夜都没给他讲过。
“看你这样子，倒像是一无所知。”万世书了然，道：“不过也正常，夜尊这个人，什么都喜欢埋在心里面，他才不会把过去那些糟心事，说出来让你平添烦恼。”
万世书看着茫然不解的凤羽白，心中生出了一股不可言说的嫉妒。
凤羽白最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个寻常凡人，只有几十年的寿元，在万世书眼里，连让他动根手指头的资格都没有。
可上天到底是对他偏爱，竟是让风重夜在他身上丢了魂。
有人宠着，什么都不必多虑，也不用经历九重天的明争暗斗雨露风霜，即便身陷囹圄也有凤重夜舍身护他周全……
这样的人，可谓是天下第一好命。
虽说这样的命数，有相当一部分是万世书从中助力，但他这个背后推手，依然免不了落于俗套，管不住自己内心那名为羡慕嫉妒的小火苗。
他凭什么这么好运？
凤羽白的声音唤回了万世书飘忽不定的思绪。
“我大哥……他真的已经死了吗？”凤羽白忽然问道。
“死了啊，你不是看到了么。”万世书口吻轻松随意，仿佛生死在他眼中都没什么差别：“夜尊舍身献祭法相，封印了九头蛇鬼和它的族人，如今肉身俱焚，法相消弭，你倒是说说看，他还如何能活？”
凤羽白微微抿起了双唇，方才那痛苦之相如今已经被麻木取而代之。
凤羽白垂下脑袋，说：“晓得了。”
万世书看着他，说：“如今，夜尊死了，你也解了凤凰封印。凤凰一族，可是被神明偏爱的上古妖族，天地之间，所有妖族唯有凤凰能够向死而生，有大涅槃之说——为了让你获得一身凤凰血脉，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凤羽白怔怔看着万世书，说：“是你帮我？”
“那可不嘛。”万世书又翘起唇角，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我从不亏欠任何人，你的命，也算是凤重夜用上万年的运势换来的，你可得好好珍惜。”
凤羽白沉默下来，他心中一片冰凉苦涩。
呵，珍惜？
珍惜着这条轻易不会死，却再没有人让他愿意舍身的命，究竟有多少意义？
凤羽白在一瞬间想过要和凤重夜一同埋葬于九幽之地，倒也不是想去送死，只是突然之间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但若是这条命，是旁人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才给他的，那他怎能如此随意处置？
凤羽白抹了抹眼睛，看着手背上的水痕，低着脑袋说道：“大哥，他什么都不给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连他究竟是谁、又经历过什么，到头来都一无所知，他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万世书点点头，说：“是啊，他们这种做神仙的，都不太负责任，像我以前的主人，也是一样不负责任。”
凤羽白吸了吸鼻子，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万世书，道：“你以前的主人？你这么厉害，什么人才能成为你的主人？”
万世书摸了摸下巴，咂摸着味儿说：“自然要道法高强，卓尔不凡，是个万年难得一见的战神。当然了，他还得身姿玉立，猿背蜂腰，相貌俊美无酬，不过最重要的一点，他得腰力过人。”
凤羽白情不自禁随着道：“腰力过人？你是在找主人，还是在找道侣？”
万世书闻言便乐了，噗嗤笑着说：“年纪不大，懂得倒是不少。不过，我瞧你顺眼，便不妨教你几招，来日你若见了心上人，便给自己变出来个兔子耳朵狐狸尾巴什么的，缠着他在他耳朵边上叫几句”好主人”，保准他会给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凤羽白听得面红耳赤，只觉得那狐狸尾巴兔子耳朵什么的听起来就很羞耻。
“你怎么这么多坏心思？”凤羽白没什么杀伤力地瞪了万世书一眼。
“这就叫坏心思了么，我与我家主人，当年可是玩儿的比这个大多了。”万世书似乎丝毫不忌讳提起那位腰力过人的主人，轻轻笑了片刻，方才说道：“我可是万世之书，随着先神降世的上古神器，执掌生老病死，尽知天下之事，区区一些床笫之间的快活事，又哪里能难得倒我？”
凤羽白红了脸，几乎不敢看万世书那张似乎能勾魂摄魄的脸。
“别、别说了。”凤羽白结巴道：“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好玩儿？”万世书笑了起来，指尖轻轻拨动了一下手中的笔，道：“不过，我可是万世书，天地之间最厉害的那本书，逆天改命，也不在话下。”
凤羽白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心跳加速，他似乎从这字里行间，意识到了什么，唿吸急促地说道：“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能逆天改命，你能叫人起死回生，你是不是、是不是也能让我大哥重新回来？”
若这是真的就好了，大哥若是能活过来，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万世书轻松随意地转着手中的笔，道：“凤重夜这次毁的，是他的一身法相，本应元魂消散，归于寂灭之地。”
万世书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谁叫他运气好，恰恰将我一缕残魂唤醒，如此这般，倒是有了一息生机。”
凤羽白屏住唿吸，几乎不敢开口说话。
他生怕这是在做梦，是他太过思念凤重夜，而生出来的妄想。
“不过，我不做亏本生意。”万世书看向凤羽白，道：“我用这缕残魂，救他回来，但他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凤羽白问道。
“这件事，只有他自己能做决定。”万世书显然没有告诉凤羽白的打算，对他微微一笑，道：“他既从头至尾，都不想将你拖入这泥淖之中，你不妨便继续做你的快乐小少爷。”
凤羽白摇摇头，说：“我不想什么都不做，我总能帮他些什么。万世书大哥，你也可以与我做交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我若让你去送死，永世不得超生，你也愿意？”万世书歪了下脑袋。
“愿意。”凤羽白想也不想，说：“我这条命，若能换回大哥，也是值得。”
万世书细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他含笑看着凤羽白，道：“那我便清楚了，巨阳峰就要封闭了，火轮秘境要不了多久，也会被彻底封印，夜尊今日这一出好戏，恐怕之后千年，火轮秘境都不会再有重新打开的机会。”
凤羽白抿了抿唇，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万世书说：“离沧大陆，到底是个弹丸之地，我要你随着凤凰族后人一起，先行前往上修界，蛰伏等待时机。”
“上修界？”凤羽白恍惚一瞬。
“不错。”万世书手中笔轻轻搅动，便风云变幻，上空凝成了一个通道法门，散着星云的模样，“以我如今的力量，只能打开这通道一次，你若不好生把握时机，这笔交易，便算是作废了。”
凤羽白低头，朝着乌漆麻黑的深渊深深看了一眼，便很快作出决定，道：“去了上修界，我便能等到大哥吗？”
“十有八九可以。”万世书笑吟吟地说：“那剩下的一两分，便是他不愿意与我做交易。我又不是什么大善人，他若是不能让我满意，我又何必耗费心神去救他？”
凤羽白紧张起来，圆熘熘的眼睛转动着，道：“若是大哥不答应，你便来与我打商量，但凡我能做到的，定会不留余力的帮你。”
“你这小子，倒是对他痴心一片。”万世书道：“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儿上，我便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罢了。”
通天之门既开，万世书便毫不拖泥带水地将凤羽白与离修等人送入了通路之中。
火轮秘境中的众人只看到了秘境上空盘旋起一个巨大的漩涡之门，里面电闪雷鸣，噼噼啪啪，那动静不亚于修士飞升，一个个都恨不能跑八丈远，躲开这片区域，免得被波及而死。
天光乍现，天门渐渐闭合，倒是有人恍惚察觉这漩涡很有说法，便孤注一掷朝着漩涡中心冲去，堵上这一把。
192前世之因
万世书坐在巨阳峰顶，望着被他打开的通路天门，晃着双脚不知在想些什么。
“真是不怕死。”万世书看着那些疯狂朝着传送通道里飞去的修士们，摇了摇头，却并不阻止，反而挥毫画了一笔，给他们些许助力。
待到通路闭合，天光暗淡下来，万世书方才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朝着巨阳峰内的九幽之地走去。
巨阳峰已经空无一人，这里面的禁制错综复杂，一个接着一个，但凡行差半步，都会被绞成碎片。
这巨阳峰，本就不属于离沧大陆，自然也不是给离沧大陆的魂修们准备的。
整个火轮秘境，从来都只是一个用来封印九头蛇鬼的禁地。
而它的主人，则是凤重夜。
万世书兵解之后，凤重夜寻到了它的一块碎片，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竟用它来封印九头蛇鬼，但万世书的修为早已不复从前，反而被九头蛇鬼所利用。
万世书感悟了片刻，露出了几分惊异之色，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说道：“夜尊啊夜尊，你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修正命格，法相重生，可真有你的。”
万世书步入九幽，周围那些被重新封印的蛇鬼们冲着它不停地张开大嘴，挣扎之中，锁链哗啦作响。
万世书嗤笑一声，挥起笔便将一只凑到面前的蛇鬼搓成了灰，丝毫不将这些怪物们放在眼里。
“蛇鬼一族，早些年便该被斩草除根，永远消失在这世界上。”万世书沉吟着说道：“不过么，我与九重天有仇，仇人的仇人，勉勉强强也能留一颗火种。”
九头蛇鬼显露出身形，冲着万世书喷出了一股浓烈的毒雾。
万世书一脸嫌弃地在鼻子前挥了挥手，道：“别喷了，臭死了，几千年没刷牙了吧？”
九头蛇鬼：“……”
九头蛇鬼愤愤骂道：“万世书，你这个九重天的走狗，没囊气，没志气，只知道同类相杀，难不成你忘了，你那愚蠢的主人，是因何而死的吗？”
万世书手中的笔，白色的笔尖儿化作长长的鞭子，直接一下子便将那九头蛇鬼抽爬在地上。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提及我主人？”万世书冷笑着，眉目冷冽，警告道：“暂且留你一命，是因为日后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九头蛇鬼一族，早就在龙族通缉榜上，你若再多说一句废话，我便直接将你绑了送给龙族，想必他们会对我感激不已。”
九头蛇鬼被抽出一道长长的、深刻的血痕，爬在地上惊怒不已，但听到龙族，却又生出了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脚爪发麻的不停抠着地面。
万世书了然，笑道：“原来，你最恐惧的便是龙族。”
九头蛇鬼低声嘶吼，道：“你胡说。”
万世书笑了笑，翻手之间画出了一条银龙。
银龙身形并不大，却带着强悍的龙息，两条长长的须宛若飘带，缠绕着万世书道手腕飞了一圈。
九头蛇鬼惊恐地叫了一声，迅速消失在原地，不知藏去了什么地方。
万世书哈哈笑着，弹手之间银龙烟消云散，他踩在这些蛇鬼的背上，一步一步朝着九幽之地最深处走去。
九幽深处，寂静无声，就连蛇鬼都见不到一只。
万世书负手而立，手中凝聚出一本金色的书册。
“若非看在你可用的份儿上，我才不会舍魂救你性命。”万世书自言自语地说着，在书册上将凤重夜的结局寥寥几笔更改。
这本书被改了又改，却并未留下太多痕迹。
先是魂珠凝聚起来，紧接着，便是万千金光聚拢在一起，逐渐凝成了一个男子的模样。
凤重夜魂兮归来，抬眸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万世书，道：“你竟还活着。”
万世书摇了摇头，道：“也不算活着，只是一缕残魂罢了，恰巧被这九头蛇鬼给唤醒了。”
凤重夜说：“如此说来，倒是要感谢这九头蛇鬼了。”
万世书感慨：“是啊，这谁想得到？不过，这也要感谢你，若非你命硬，在魂塔中更改了命格，我也没有被唤醒的机会。”
凤重夜抬眸，扫了万世书一眼，蛮有深意道：“难怪在九重天时，连帝尊都想得到你，你这一身本事，未免太过逆天，得亏印玄尘没有反叛之心，否则，九重天早就该暴乱了。”
“若有朝一日，九重天战乱，那也必然是有些神得寸进尺，多行不义，自取灭亡罢了。”万世书眼神中闪过一抹冷意，勾唇道：“印玄尘当年，是当真死得窝囊，若是他能聪明些，早日叛了九重天，也不至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凤重夜淡淡道：“印玄尘当年在九重天战力为第一，在人间界的愿力也远超其他任何神明，更是有你忠心耿耿，形影不离。所谓盛极必衰，强极则辱，九重天忌惮他的实力，必留不得他。原本，我将他困在雷狱，叫他千年不得出，让其他后起之秀来取代瓜分他的残部，也算是救他一命，谁料……”
万世书眼神微微闪烁，轻轻捏紧了手中的笔。
他虽然生的冷艳，但一双眼睛太过勾人，不管是何种情态，都很容易惹人想入非非，或是叫人生出浓浓的占有欲。
“你生的太好看了，一个神器，长成这副艳冠天下的模样，就成了祸事。”凤重夜慨然片刻，视线落在万世书那张脸上，道：“你这张脸，到底是照着什么长出来的？”
万世书冲着凤重夜翻了个白眼，道：“想当年，后土娘娘可是集百家之所长，方才给我捏成了这么一张脸，若是不好看，她老人家何苦费那个力气？”
凤重夜笑了笑，心中生出了几分讶异，旋即了然道：“你竟是得后土娘娘厚爱至此，难怪你为百器之首，在九重天的地位，比许多神明都要高出许多。”
后土娘娘造人的时候，直接挥了挥洒了灵露的泥点子，便造成了万千子民。
她亲手给万世书捏了一张独属于他的脸，可见对其有着何等偏爱。
当年九重天曾私底下排过一回天仙榜，大家都有投票的资格，原本男仙女仙都是分开票选的，后来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神器化形，也一样有养眼的，便将神器也给划分进去了。
但神仙大多将神器当做器物，虽他们化形之后也有雌雄之分，却并不被神仙放在眼里，这个天仙榜既然是私下里排来玩闹，大家也都不太讲究，觉得神器被放在女仙和男仙里面，都未尝不可。
起初，女仙榜上有几位公认漂亮的女仙，都在激烈的竞争榜首之位，但选票相差不多，却不知从哪一天起，万世书赫然出现在榜单上面，还没过几日，他就以一骑绝尘的票数将一干女仙给悉数甩在屁股后面，遥遥领先，成为万仙之首。
大家既惊奇，又觉得好笑，但笑完之后仔细一想，总觉得万世书是当之无愧的九重天第一美人。
从那之后，便有不少神仙跑来偷看万世书，甚至还有些个神仙，想要将万世书借过去做几天男宠。
万世书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将那些个对他心怀不轨的神仙全都找了出来，一个个都给改了些许命数——有的神仙家里面遭了贼，有的老道在炼丹的时候，丹炉里面突然蹦出来一只修炼成仙的大黑耗子精，还有的出个门就遭上了烂桃花，直接下凡历情劫去了。
万世书性子有几分恶劣，且睚眦必报，搞得九重天鸡飞狗跳，众仙自危。
后来还是战神出面笑着赞了他一句“卿卿甚美”，方才将人给哄好了。
万世书显然也想起了过往的这些糟心事，冷嘲一声道：“这些个神仙，都已经超脱六界外，不在五行中，也被一张臭皮囊给蛊惑心智，简直是愚蠢至极。”
凤重夜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神仙也不能免俗。”
万世书咬了咬牙，道：“尤其是九重天尊位上的那个畜生，更是道貌岸然，神面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