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付誉看了多久的新闻，邱子杰就在一旁玩了多久的玩具。
人和狗都很有耐心。
晚上吃过晚饭，付誉带他出门遛弯，邱子杰走在前头，毛绒尾巴微微摆动。
一只短腿柯基摇晃着圆滚滚的屁股憨态可掬地路过他们，邱子杰朝它发起爆冲，瞬间把牵引绳绷得笔直。柯基被吓到，缩在原地不敢动，竖起的耳朵往下压，低垂脑袋。
邱子杰不是真的要扑它，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要袭击你。”
柯基是个女孩子，保持着警惕：“我不明白。”
邱子杰说：“我只是做做样子。”
“为什么？”
“为了像一只正常的哈士奇。”
“可是哈士奇都不正常。”
“……”
正说着，邱子杰听到牵引绳解开锁扣的声音，回头，付誉居高临下看着他，道：“你是想袭击柯基？上吧。”
蓝色瞳孔露出诧异，邱子杰很懵：“？”
他是认定付誉会拉紧牵引绳阻止他才爆冲的，他怎么可能真的去伤害无辜的柯基。
“不上？”付誉十分平静地发问。
邱子杰进退两难，付誉怎么不按牌理出牌？
好在柯基主人把自己的爱犬抱了起来，狠狠瞪向付誉，骂道：“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做事怎么这么不靠谱，不知道狗打起架来可能咬伤咬残，这点常识都没有？”
对方骂完之后快速走人。
付誉虽然没有还嘴，但眼神看起来不好惹，淡淡一瞥的视线自带阴森气息。
柯基与柯基主人走远了，付誉也没有捡起牵引绳。
他没有看狗狗们打架的嗜好，是断定哈士奇演戏，这才又一次放手试探，果然，被解开前绳子的哈士奇眼里是不解的懵逼。
顺着公园小径，付誉缓步前行。
邱子杰又一次惊了，哈士奇是典型的撒手没，不牵绳子合适？？？
那自己是撒手没还是不撒手没？
而这一步也在付誉的计算之内，哈士奇是黑客，从之前恢复的网页看，他的小哈还报名了全球网络技术安全竞赛，比赛在一个星期后正式开启，试想还有哪一处地方能提供给他安静空间和自由时间来使用电脑？
邱子杰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不得不叼起绳子自己跟上。
男人的余光垂落，嘴唇几不可查地扬了扬。
见过乖巧的宠物犬，没见过这么乖巧的哈士奇，公园里散步的大爷大妈，年轻的情侣夫妻都对邱子杰自己叼绳跟着主人而赞不绝口。
还有同样牵着哈士奇的路人向付誉询问育狗心德。
付誉只有一句：多操心就行。
“你哪有操心，”邱子杰将绳子丢在他脚边，不客气反驳，“卫生打扫你请的家政，一个星期三次，我撕坏的拖鞋衣服你往垃圾桶里一丢再买新的，你操心什么？”
邱子杰昂头直视他：“这只哈士奇长这么大，一直操心的难道不是张士耀？”
属于是灵魂发问了。
付誉心安理得落座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手中拿起飞盘，问道：“玩不玩？”
话落，飞盘已经飞出去。
不玩也得玩了。
飞盘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邱子杰不自觉盯住它，旋即后腿猛地一蹬，身体像弹簧一样射出去，待飞盘下坠，矫健身形再次跃起，嘴巴一张精准叼住飞盘，紧接着往回跑。
来回几次之后，哈士奇的本能上头，邱子杰开始在草地上疯跑，带着公园里其他散步的狗狗一起撒欢，但没有一只狗狗能追上脱缰的邱子杰。
付誉看着他，拿出手机，拨通弟弟的电话。
“二哥，什么事？”付湛刚哄睡他的宝贝小毛团，说话都压着声儿。
付誉交叠起腿，一手往椅背上搭，姿态松散道：“你把清云高中的遇难学生名单发我一份，顺便再帮我了解了解，这些学生里有没有计算机天才，或者，成绩特别优异的。”
张士耀弄丢哈士奇期间，也正是清云高中事故发生的时候。
“容易，这点事一个小时内就能搞定，可是二哥你怎么突然对遇难学生感兴趣了？”
“一时兴起。”
“得了吧，”付湛哪会不了解阴险的二哥，“你一定又想算计什么人，我懂，但我不问，免得把我也算计上。”
“知道就好，”付誉又道，“你成天往外跑，了解的消息多，最近市内有没有别的事故致死事件？”
“有啊，”即使付湛不去了解，那些狐朋狗友也会来与他提一嘴，“工厂火灾、游乐园建筑倒塌、酒店跳楼…..”
“把你知道的遇难者都整理一份资料，回头邮件发我。”
“又要让我做事，那有没有好处？”
能宰二哥的时候就绝不手软。
“你和弟媳妇度假费用我出，等你们结婚我第一个声援。”
“谢二哥！”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你要和狗结婚是出于什么目的？”付誉瞭望着天边落幕的夕阳，眼神渐渐锐利，仿佛要刺穿什么东西的保护壳。
“当然是喜欢啊，你不觉得她特别可爱特别萌，而且二哥你也知道，我就是不着调，想一出是一出。”
“不是因为他成了精给你灌了迷魂汤？”
“哈哈哈哈，”付湛笑得很尴尬，“怎么可能！”
他可不想自己的小毛团被全世界给盯上，再带去做什么研究，还是低调为好。
“那就好。”
兄弟俩结束通话。
邱子杰在疯跑中不忘关注付誉，现在不是人怕狗撒手没，是狗怕人突然走了。
撒欢了两个小时，邱子杰全身心都得到了满足，但是，回家的路上还得他自己叼着绳子走，心道真是绝了，哪有这么溜哈士奇的。
回到住处他自觉去洗手间洗爪子，再叼住毛巾铺到地上，爪子在毛巾上擦干才重新回客厅。
一抬眼，对上男人的视线，对方的目光永远是冷冷淡淡，假若心情不好，眼底就会浮现阴霾。
付誉道：“过来吃水果。”
一小盘子切块的水果放在茶几上，邱子杰走上前啃咬，一块碎裂成指甲盖大小的苹果渣从他嘴巴里漏出来。
啪嗒，掉在地上。
若是人，邱子杰会用纸巾把碎渣清理干净，但现在是狗。
狗狗什么做法？
得舔。
他心里有障碍，正犹豫，付誉用纸巾捡起了那小块的碎渣递到他面前。
“……..”是要他吃？
“你比狗还狗，”邱子杰控诉。
心里一横，他准备下嘴，付誉却将手心一握，纸巾完全包裹住沾了灰尘的苹果渣丢进垃圾桶里，淡声道：“已经脏了。”
“还算你有点人性，”邱子杰装作还想吃水果的样子扒拉一下付誉的手。
付誉反手握住这只爪子，宠物犬的爪子要学会用键盘，必然花了不少功夫。
邱子杰：“？”
不明所以。
沉默了会儿，付誉松开他，道：“已经是肥犬了，再吃走不动路。”
而后他起身去楼上。
邱子杰在楼底嗷呜：“你可以用好听一点的词，比如健硕、壮美….”
付誉当做没听见，当然也听不懂。
需要的资料已经发送到了邮箱，付誉在书房查看，人的灵魂进入狗的体内听起来很玄幻，但如今不得不信，又根据推测的小哈发生变化的时间，他暂时将对方身份锁定在这期间因事故身亡的人身上。
清云校舍塌方，遇难学生7人，3名女生4名男生。
男生中两名学渣，两名成绩中等，女生中只有一名校内成绩优异，可没听人听说过她在网络技术上有惊人天赋。
付誉继续查阅剩下的资料，都是普通的上班族，涉及的工作领域寻常，没有特殊性。
虽说没看出异样，但也不能就此全部排除。
黑客，是一种隐秘身份，可以是学生，可以是工人、可以是老板、更甚至是无业游民…..
“难道要我自己问他？”
付誉思考着。
此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与其用这么没有挑战性且有可能被欺骗的方式去询问，不如在暗中调查让他更有事事握在手心里的掌控感。
不过目前是理不出什么头绪了。
在书房待了近一个小时，付誉回卧室取衣服洗澡。
浴室的磨砂玻璃门与房间隔绝。
水流从头顶浇落。
不超五分钟，门外隐约有道徘徊的黑影，不出意外又是狗子。
邱子杰还是想来帮忙，所谓大恩不言谢但能叼东西，爪子打开门，用凌波微步迈进来，然后扑到置物架上叼住干净的毛巾。
手掌的烫伤恢复良好，但能少沾水还是少沾水，因此付誉还是选择泡澡，他背靠浴缸，双臂挂在浴缸外，听到动静并不睁眼。
有一点，他也想明白了。
小哈不是在捣乱，是力所能及在帮他做事，似乎是….
报答那天车祸的救命之恩。
刚思及此，啪，沾水的毛巾分分钟抽他脸上，和扇巴掌没什么两样。
邱子杰紧急退到门边，按照经验判断，这个男人马上会阴下脸，眼神里散发出可怖的杀心，然，付誉只是抬手扯下毛巾，面色如常地朝他看来。
“你要是闲得慌，我不介意你用爪子帮我按一下肩膀。”
“？”
付誉中邪了？
不管有没有中邪，他不能表现得太聪明，不能对方说按摩他就马上上爪子。
毕竟，他是憨傻的哈士奇。
临睡前，付誉进洗手间放水，邱子杰又叼纸巾进来，他这次一脸淡定，接过纸巾，然后不慌不忙提裤子。
邱子杰更疑惑，离开房间时一步三回头地观察他，一不留神，咚，脑袋撞在房门上。
“呜、呜….”吃痛叫唤，忙不迭下楼。
付誉坐在床边，很少如此轻松地笑起来：“傻狗。”
第二天是付誉的休息天。
这天付誉要么出门去做自己的事，要么就是在家宅一天，邱子杰也没打算在他在家的日子里去碰电脑，本本分分当好哈士奇，叼东西、跑圈….
到第三天，付誉去集团上班。
邱子杰安心上网查资料做计划，他要黑入实验室，就要先找到实验室的网络信号，因此他自己也得去一趟商场才行，而且要带上电脑，届时还要有充分的时间，他认真思索着办法，端坐着纹丝不动，犹如雕像。
殊不知，他就在付誉的眼皮子底下。
片刻，邱子杰动了。
某人紧盯。
亲爱的小哈抬起后腿，掸了掸脖子。
付誉扶额，有种自己像个傻子的错觉。
门外，下属程航抱着自己的笔电带着新改的方案又来了，新方案加入了新的点子，剔除了不少华而不实的设施，缩减了预算，所以他再来试试，哪怕不用他的方案也不能按照先前的开发案来。
他相信，老大应该是有人性的。
“老大，”程航推开门。
付誉抬眼：“方案留下，人出去。”
“……..”
程航噎住，他还什么都没说呢，瞬间暴脾气蹭蹭往上冒，笔记本拍在办公桌上：“老大，你要是固执己见，那我也有话直说了，这工作老子不干了！”
“好，”付誉很爽快。
“……..”有点石化。
付誉看着他，娓娓道来：“我听说，你老婆马上要生产了，你得赚奶粉钱，上个月又买了套市中心的房子，房价不低，而且想接老家的父母过来养老，没有这份工作，生活压力岂不是很大？”
“这…….”
“今年优秀员工的名单出来了，你不干，我能节省50万年终奖。”
卧槽….
程航直挺挺一震，随即茫然四顾，“老大，我怎么在这儿？”
“你觉得呢？”
“啧，”程航一拍额头，非常懊恼，“我白天梦游的毛病总是改不了，回头我就去挂科，那我就先出去了？”
“新的方案邮件发我。”
“啊？好好！”
程航超速离开，一出门觉得自己没出息，但老大能看方案就是有转机，稍稍放下心。
下属来打岔期间，邱子杰也正与好友萝卜特对话，萝卜特带来了付誉绕了一大圈之后的消息，付誉不肯就此放弃，并且愿意等他学业结束。
考虑再三，他决定直接与付誉联系。
邱子杰解除自己的隐匿状态，告诉萝卜特：[你回复他朋友，我现在在线，可以来找我。]
萝卜特回“OK”，当即转达。
一分钟后，付誉收到消息，。
他用办公室的电脑上线，很快将King加为好友。
彼此不是朋友，不需要寒暄，邱子杰单刀直入：[抱歉，我并不是想加入任何一个集团，等学业结束，我有自己的打算，如果你需要技术方面的人才，我倒是可以推荐。]
[人才比比皆是，我要的是天才。]
付誉说话也很直，肯定对方能力之时也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这倒让邱子杰头疼了。
他倒是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帮助付誉，但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之后能不能回身体也是未知数，承诺不能在这会儿轻易许下。
[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付誉说。
邱子杰陷入两难。
因为等待的时间有些久，付誉的关注点回到监控镜头下的邱子杰那儿。
他的小哈不知道在想什么，歪着头，也不上爪子敲键盘。
遇到难题了？
等了片刻，邱子杰开始打字：[不如这样，如果有技术上的难题，你可以线上联系我，我为你们提供技术参考。]
输入完，收回爪子。
随即，付誉收到了回复。
付誉：[不能线下联系？]
问完之后，付誉靠回椅背，再次等待。
手机的摆放和使用的电脑处于平行线，等待之时，一撇眼就能看到手机监控画面，当然，不刻意去看的话，眼角余光也会注意到哈士奇在停顿了几分钟后开始接着敲字。
等邱子杰停下。
付誉又又收到回复。
邱子杰：[不能。]
付誉：[方便告诉我为什么吗？]
邱子杰抬爪：[不是很方便。]
放下爪子。
刚刚好，付誉又又又收到回复。
男人的目光渐渐地缓慢地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全部移到这只哈士奇身上。
付誉试探，随便输入对话：[你今天吃饭了吗？]
邱子杰歪头，这算什么问题？
但还是回答：[吃了。]
付誉：[ 晚饭呢？]
邱子杰：[晚饭的点还没到。]
问答之间的时间点都能严丝合缝得对上。
男人薄唇微微开合，却有片刻失语，好一会儿才发过去，话题回到先前，为了再一次肯定自己的猜想：[可以说说不能线下联系的原因，也许我能帮你解决。]
邱子杰：[形象问题，整形也解决不了。]
因为变成了一只狗。
明白了。
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付誉闭上眼，深沉地抹了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