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之后的几天,李喻在书房中拟定一条条的计划,每每有不对的地方便会挂划掉重来,每日里书房收拾出来的废纸篓都是满满当当的。
文瑾白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都是自己收拾书房,而这些废掉的写满了计划的纸张,也都是他亲自拿到花园的一角焚烧殆尽,然后用土掩埋这才放心。
李喻没日没夜修修改改,最后终于拿出来一份可行性的计划报表,拿给文瑾白看了之后,文瑾白一脸惊喜,“这法子好,如此一来,何愁匪患不靖。”
他就知道,自己的夫君是不一样的,有了这份计划,天清日朗便是指日可待了。
李喻笑了,“可行的话,我立即写信给肃王,由我们这边作为试点,如果效果显著的话,推行到其他地方便不会有太大的阻力。”
“嗯,需不需要我写封信带给阿濯,让他能够在一旁替我们说说话?”文瑾白问。
李喻摇摇头,很有自信的说道:“这倒不用了,这么有利的计划如果肃王都不采纳,想来也是庸碌之辈,那便将来我便做好自己本分,也没必要替他卖命了。”
这话说的也对,文瑾白想了一瞬便点头同意了。
信是由陈四送过去的,半个月后,陈四带了回信回来,许是破罐子破摔吧,清缴不利,招安也不行,祁桓拿这些匪患是没有丁点办法了,李喻的这封信来的恰到好处,而且信中所提到的这个试点想法很好,反正只有一县之地而已,就算有什么损失也不会很大,如果李喻的这个计划成功,那么西南的匪患将不是问题,祁桓很痛快的答应了李喻请求,温言夸了几句,然后说了,任李喻全力施为,自己则会成为他的后盾,支持这个计划。
有了这个回信,李喻放心了,次日便出了一张告示,大意就是:今莒平县百废待兴,县令大人体恤民情,决定将莒平县内的土地重新丈量分发,凡是莒平县的农户,每户按人头分配,这次分配的土地不接受私自买卖,而且三年内免税收。大家也可以自行土地开荒,开荒之地五年内免税。
李喻派出所有的衙役,两三人一组,前往各个村落宣传,务必要让所有的百姓都清楚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这个告示震动了整个莒平县,这个县令来了好些日子没有半点动静,今日这突然就来了这么一招,莒平县看来是要有翻天覆地的改变了啊。
没两天,莒平县所有山头的山匪头头齐聚在鹿鸣山,一起商议这件事情。
周平带着周安也去了,他们伏牛山虽然没多少人,但好歹也立了个山头在那里,怎么说也是个头头不是。
鹿鸣山,聚义厅,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周平坐在最末位,周安则站在他身后,主位上的鹿鸣山大当家还没来,还有另外几个大山头的首领也还没来,周平明白,这是他们在单独商量这事儿,唉!早些商量出结果也行,这么吊着不上不下就难过了。
过不多时,一行四五个人陆续走了进来,当先的一位正是鹿鸣山大当家贺章。
没错,正是曾经在莒平县城中与李喻夫夫俩一起在茶摊上喝茶的贺章。
等大家都到齐之后,他才走到了主位上落座。厅堂上的十多人都站起身朝他行礼,贺章摆摆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诸位能来,贺某很高兴,今日大家兄弟齐聚一堂,就不用那么多礼节了,大家前来都是为了近日莒平县县令突然出的告示一事,大家有什么看法都可以畅所欲言。”
虽然说了畅所欲言,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没有一个人第一个开口的。
贺章似乎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笑眯眯的说道:“大家都不用为难,我也知道,自从这新县令一上任,大家也都多多少少派人下山打探过情况,先将你们所了解到的都一一说出来,所谓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大家现在就应该齐心协力才是。”
这话说的大家都认同,可是轮到自己发言了却不知改如何开口。
“不如我就先说说我的看法吧。”贺章看大家都不愿意先开口,便当先说道。
众人点头,表示洗耳恭听,周安拉拉周平的衣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周平阻止住了。
“这次是我亲自下山打探的,然而,却并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这新县令却从来没有露过面,也从来没有任何动作,就在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他却突然来了这么一招,说明这人不是个好对付的。”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我们派出去的人也都没有打探出什么来,只听说他只带了家眷,他一来就将之前的衙役给召集回去了,这也说明了,他单人独马上任,手底下也没什么人手,应该不足为惧。”
“如今这个局势,本就不太平,虽然说他单人独马上任,可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后手?要知道他大大小小总是个官,要说没什么人手我却是不信的,难保不会从外面调集人手。”贺章四下里环顾一圈,又继续说道:“我们还是应该谨慎对待。”
“这话说的对极了,新来的县令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谁又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陷阱,大家说是不是?”有人大声说道。
所有人都点头,他们确实有这个担心,这衙门告示上说的多么多么好,可他们心里就没底了,毕竟他们身为山匪,还曾经逼走了上任的县令大人,谁知道这个县令会不会秋后算账啊。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不确定的问出口,看贺章似乎有了主意,也都想听听他的想法。
贺章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的意思是暂时缓上一缓,看看后续情况如何再说,如果这个县令真有为百姓的心,能让百姓安居乐业,那么我们便敬他三分又如何。”
“可他万一要对我们动手又该怎么办呢?据我所知,自西南这一地朝廷分封给了肃王,他来到这里一年多来,已经清缴了不下十次,虽然没有什么成效,可万一这新来的县令也一样派兵清缴我们,那我们又该如何?”有人将自己担心的问题说了出来,厅中众人一片沉默。
贺章冷笑一声,手指轻敲着桌面,发出不大不小的沉闷声音,“那便让他动手试试看?我们这么多山头和人手,还怕他们这点官兵?那肃王清缴又能如何?外面的弟兄还不是一样好好的,我们照他们的办法做不就行了?官兵人多就躲起来,官兵人少便斗上一斗,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正是,正是,怕个啥?只要他敢来,我们又有什么不敢的。”有脾气火爆的一拍桌子,怒目说道。
此时的周安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说道:“我们伏牛山人少,怕是经受不住这般折腾,如今这光景,山上的老幼都难以养活。以我看,趁此机会,还不如就下山讨要些地种,现在三年免税,没有了那些苛捐杂税,至少能填饱肚子不是?”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周平的方向,周平扶额,这个弟弟,不是叫他稍安勿躁吗,这大咧咧的急性子何时才能改改?
贺章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周老弟,这就是你们伏牛山的意思?”
周平呵呵尬笑两声,此时也不好再改口,便点点头说道:“贺老大,你是不知道我们伏牛山上的的情况,我们已经断粮半个月有余了,全靠了山上的野菜野果填填肚子。我们伏牛山老弱妇孺多,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所以……”
周平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当时,他们一听说山下县衙中出了告示,便打探清楚了其中的内容,其实不用他们打探,下面的每个村寨在衙役们的口耳相传下,因为李喻知道很多百姓不识字,所以才让衙役们都一条条说出来,而不是一张纸贴在那里了事。
不仅如此,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他们还会很耐心的解释,务必让所有人都理解透彻这条政令,他们说得清楚明了,让所有男女老幼都全部明明白白的知道了。
周平他们知道后,也是心动无比,说到底他们也是平民老百姓啊,因为逃那些苛捐杂税这才拉人上山,平日里除了打劫点过往客商,其他伤天害理的事可都不曾做过,现在下山能分到土地,还不用缴税,这么好的事情赶早不宜晚啊,要是土地分完了,他们找谁说去?
伏牛山的情况所有山头的人也都知道,周平还找他们借过粮,可谁家都得养一山头的人,日子也都过得紧巴巴的,谁还有多余的钱粮接济,一开始还好,打这边路过的客商一个月里怎么也能有好几个,可是这边有匪患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谁都不傻,宁愿多走些弯路绕开,也不愿过来当肥羊。
像城中的地主富户一开始上门讨要钱粮,大家畏惧之下还能扣扣索索挤点出来,到后来,哪家不是养了一大帮子的护卫,他们宁愿多养着人也不愿意永无休止的被逼着接济。
因此,周平这么一说,有好几个日子难过的也都动了心思。
“这么说来也无可厚非。”贺章点点头。
“不可,我们毕竟是匪,要是贸贸然就这么下山,万一……万一这要是新县令使的诡计呢?只等我们一下山,便将我等治罪了。”有人忧心道。不外乎他这么想,很多人也都是这么想的,他们已经不敢相信官府了。
周平脸色有些发白,“可总比我们在山上饿死要好。”他站了起来,双手握拳,“就算要治罪。那我受着便是,我却是不忍心看老弱妇孺都饿死在山上,我们下山,能讨得一条生路是一条。”
“大哥!”周安听大哥这么说也急红了眼眶,他的脑袋一根筋,想法也很简单,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种后果。他听说了山下有田地分,又不用缴税,这种好事对他们来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于是就跟伏牛山上的大家伙儿说了,大家也都欣喜万分的等着老大带他们下山分田地呢。
现在这样看起来,待在山上被饿死,下了山被官府治罪砍脑袋,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这叫他们如何是好?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哥送死啊。
“周大当家的,你这已经决定了?”众人开口问道。
周平点点头,已经抱着赴死的决心。
厅中众人一阵沉默,大有兔死狐悲之感慨。
贺章却哈哈大笑起来,“其实啧啧未尝不是一个办法。我们总要有个探路人探探虚实,此去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呢,我同意周大当家的先下山探个路,放心吧,这县令要是真敢将你们下入牢狱治罪,我们这么多弟兄,就算是劫狱也要将周老弟给救出来,大不了我们就再围攻一次县衙。”
他们几个大势力的当家人先前已经商量了些时候了,其中就有先下山探探情况如何的,只是这人选还未定,如今周平有这个意愿,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他们这些山匪一向同气连枝,必不可能让弟兄陷入险境。
“哈哈,不错,周老弟放心,你还有我们做后盾呢,如果县令出的这条法令真是为了百姓,我们就下山,可如果只是为了诱哄我等,大不了大家都群起而攻之,便再造一次反又如何?”
听得此言,周家兄弟也都放下心来,这样一来,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给山上的所有人谋出路才不愧于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