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林渊的消息是在颜明安送江也父亲出院的时候发过来的。
老父亲拉着颜明安的手, 左右看看，嘘寒问暖，让颜明安有空一定要到他们家里坐坐。
没人提江也的便宜兄弟被颜明安揍成脑症荡的事, 如果不是那俩兄弟都不在，颜明安都要怀疑这件事完全是自己的臆想。
面对老父亲的叮嘱, 颜明安得体地挽着江也微笑, 连连应是。
可能真的是上班上的，一上车他就睡着了。
当他睁开眼, 就隔着车窗看到江也和一个快递小哥正在聊天。
小哥身后的飞行器边上，是一个比他人都要高许多的集装箱。
一个念头在颜明安脑中一闪而过，他跳下车，忙不迭地跑到快递小哥面前：“应该是我的。”
江也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颜明安身后。
“那麻烦您核对一下信息签收吧，是荒星γ这边运过来的。”
“哦哦多谢。”颜明安看都不看，直接签下自己的名字，想了想, 又塞了几张钞票过去，“辛苦了。”
他回过头, 江也站在门边，挑起眉毛, 相当温柔地对他笑了笑。
颜明安与他对视一眼，这笑容让他有些牙疼：“我可以解释……”
“你的意思是，想通过研究精神力操纵机甲的原理来研发全息游戏？”江也双手抱臂, 若有所思地靠在地下室的墙边。
颜明安努力把那个大家伙的包装拆掉：“没错哦江老师，那时候你不在，我怕让你分心才去找林渊的。不过林渊说只能搞到民用的，先凑合着用吧。”
他仰起头, 叹了口气，这台机甲明显是淘汰后的类型，少了不少零部件，外观也相当简陋，简直就是小孩玩具。
和菲尼克斯根本没法比啊。
“江老师你会驾驶机甲吗？”颜明安换了件纯白的工装背心，掂掂手上的专门工具，开始按照林渊发过来的文件拆机甲。
林渊还留在荒星γ，调查颜明安交代给他的另一件事。
不一会，他身上这件背心就已经沾满黑色油渍。
“会。”江也饶有兴趣地走到手忙脚乱的颜明安身后，时不时指点几句。
“真的假的？你的机甲长什么样？”颜明安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流水线一样把拆下的部件递给江也，再由江也放到一边去。
江也平静地说：“都是军部共用的，一般也不会开出来。”
颜明安小心翼翼地拿出机甲中最核心的操纵引擎，不以为然地点点头，他也不指望江也这个级别的能拥有自己的机甲，随口问道：“那你见过菲尼克斯吗？”
“见过。”
颜明安闻言，立马从机甲前段跳了下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在江也面前。江也伸出手扶住他，才不至于让颜明安行了个大礼。
“真的假的江老师，你别骗我。”颜明安手上全是机油，只能悬在空中，“菲尼克斯哪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江也拉下颜明安脖子上的毛巾，帮颜明安擦了擦手：“军部后勤有时候会清点重要物资。”
颜明安任由江也擦着手，即使开了新风系统，地下室里还是闷得他满头都是汗，他却兴奋地止不住话头：“菲尼克斯是不是真的和照片里一样帅，摸起来怎么样？好羡慕，如果我能看一眼实物就好了。”
江也的手顿了顿：“我有拍过合照，你要看吗？”
哪能不想看。
颜明安用力点了点头，而后又轻轻摇了摇头，汗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他小声说道：“算了，万一你不小心给我看了什么涉及军部机密的东西，到时候你可说不清了，我自己上网找图片就行。”
江也嘴角微微扬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这个时候胆子就这么小了？不是你让林渊满世界找机甲还违规运到帝星的时候了？”
“那能一样吗？”颜明安抬起手，用手背抹了把汗，自己将来还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去，江也要是丢了工作就是真丢了。
“你猜猜看，我会不会把机密的东西和无关紧要的照片放在一起。”江也把毛巾扔到颜明安头上，转身作势要离开。
颜明安抬手抓住毛巾，看看身后已经被拆到一半的机甲，又看看江也，试探着问道：“真的能给我看吗？是真的菲尼克斯吗？”
江也抬腿就走，毫不犹豫。
“诶？”颜明安赶紧追了上去，这一跑更是满头大汗，他拽着毛巾胡乱蹭了蹭脸，跟着江也来到客厅。
江也回过头看向他，先是一愣，嘴角抽搐一下：“去洗把脸。”
颜明安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扯下毛巾扔到地上，抽出张湿巾往脸上一擦，得，黑的。
他忍着笑，坐到江也身边，把脸上都擦了一遍：“干净了吗？”
江也从光脑中抬起头，指了指自己鼻梁边上的位置。
颜明安又抹了一把：“现在呢。”
“你就不能看着镜子吗？”江也无奈地侧过身，抬起手臂伸出手指仔细擦过颜明安的脸，又凑得更近了些，替颜明安捡起黏在脸上的睫毛。
颜明安呼吸一滞，江也的手指冰冷还带着一层老茧，两个人靠得太近了，Alpha与Omega信息素相互交织下，他下意识眨眨眼，对上江也的视线。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
他们这段时间为了让江也的父亲放心没少演这种亲密戏码，几乎都形成了条件反射。但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这种条件反射就显得有些微妙。
显然江也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过于暧昧，他迅速收回手转过身背对着颜明安，把虚拟屏幕划到颜明安面前：“你看吧。”
颜明安咳嗽两声，往另一边挪了挪，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一张张菲尼克斯的高清大图上。
这可是从没有媒体能够拍摄的角度。
只是颜明安越是想要不去想，脑海中那些和江也亲密的画面越是挥之不去，甚至还有那个他早该遗忘的吻。
颜明安暗中唾弃了自己几句，演员的自我修养呢，江也肯定也只是把自己当成倒霉哥哥演戏而已，而且江也可是个男的，是自己的好兄弟兼前嫂子。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又变回了最开始相识时的尴尬，甚至比以前更有种淡淡的别扭。
“我看完了。”颜明安把虚拟屏幕推了回去，打破沉默。
江也“哦”了一声，收回屏幕，过了一会才说道：“你的那个全息战场实景游戏，你再把构想和我说下。”
居然是问自己工作的事。颜明安有些哭笑不得，他斜靠着沙发，一副坐没坐相软了骨头的模样：“商业机密。”
江也轻轻看了一眼颜明安。
颜明安沉默了一会，还是和盘托出：“不过我不确定可以不可以，还没真的上手做，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我认识一下这方面的专家。我可以帮你问问他们的建议。”江也缓缓开口，“如果你需要精神力等级高的人帮忙测试，我也有办法。”
“啊？”颜明安瞪大眼睛，江也怎么要插手这种事，他看着江也手上光脑上的军部宣传贴纸，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江老师，你不会想把这项技术拿来全息化沙盘模拟，用来训练吧！？”
Beta一直都很聪明。
江也没正面回答，只是双手合十撑着下巴，直接说道：“如果你真的能做出来，自然会有人来找你，我认识不少熟人，他们能够帮你更快的完成，唯一的要求就是保密。
“你们既然要做这个项目，有军部帮忙背书，不管是审核还是发行，都会方便很多。”
“但是……我只想做一款游戏啊。”颜明安皱起眉，“再说了，江老师你怎么这么自信你的熟人会帮我，而且这种东西肯定要军部各种审核吧，太麻烦了。”
江也耸耸肩，他极少做这种带着痞气的动作：“我有我的门路，与其等以后军部找上门，不如我帮你一把。”
颜明安犹豫了一会：“……我也不一定能做出来。”
“只剩一年不到的时间，你不会浪费时间在不可能的事上。”
江也对自己还真是有自信，颜明安静了静：“可以是可以，但是军部的人不能干涉我太多，我也不想和军部的人打太多交道。”
“为什么？”
因为倒霉哥哥可能从你们军部偷走了一份文件还可能用这份文件做了什么啊！万一查到了进去的人是我！
颜明安面不改色地说起了瞎话：“我怕啊，总感觉军部里的都是那种严肃的老头子。”
他说完，又马上找补道：“当然，江老师除外，江老师对我这么好，和那些人不一样。”
江也露出一个近似嘲讽的笑容：“你放心吧。如果真的可行，游戏开发那些东西我估计军部也懒得管，最后你们发行的游戏只要不涉及机密都没问题，所以你别在外面大嘴巴就行。”
“江老师，你为什么帮我啊？”颜明安漂亮而闪闪发光的眼睛盯着江也。
江也深蓝色的眼睛中冷光一闪：“我不是帮你，我是帮我自己。”
颜明安忽然想到那些人对江也的污蔑、江也父亲的嘱托，江也一个平民Omega，在军部想要站稳跟脚肯定很困难。
若是自己成功构建出全息模拟系统，想必江也作为协助人，也能得到军部的赏识，日子也能好过点，说不定还可以升职。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江老师，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第三天颜明安在下班前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对方把颜明安交给江也的基础文件做了清晰的梳理与调整，几个点上还特意做了标注。
颜明安靠在椅背上，啃着磨牙饼干，一边慢慢看着屏幕里自动滑动的所有内容，一边曲起食指轻轻敲着桌子。
不知不觉间，他的眉头越来越紧，随后又慢慢舒展开来。
他把这篇邮件从头到尾又重新看了一遍。
自己过于局限在曾经世界的思维定势中，但在这个世界却未必适用，没想到被对面的陌生人稍微点拨，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颜明安拉出虚拟键盘，飞快打了几行字回复了过去，紧接着又开始改代码。
他难得在下班前还这么积极，李木祈也跟着郑敏欣调侃了一句Alpha果然过了那段时间就会精力旺盛。
“等解决硬件这方面的问题。”颜明安叼着饼干起身，“接下来我们的任务可以直接跳到完善以前留下来的内容和核心玩法。”
赵玖辞冷哼一声：“成果呢？说了这么久，都快过年了还不是什么也拿不出来。”
颜明安咬碎饼干，歪过头：“很久吗？”
“……”
“咳咳……”郑敏欣把椅子推到两个Alpha中间，语气轻松地开口，“至少咱们没有停滞不前不是吗？”
颜明安不甚在意地把自己的游戏机和笔记本全装到包里，给自己的盆栽喷完水：“下班了，我先走了啊。”
一秒都不耽搁。
他一边走一边低头回复加密邮件，进了电梯才发现李木祈也和自己一起进来了。
他对自己这位只在工作方面有交流的同事笑笑：“时间过得真快啊，感觉还没来多久呢，被赵玖辞一说，才发现已经到年底了。”
“是啊，颜先生来的那天就像是昨天。”李木祈话锋一转，“玖辞这个人，就是轴，他觉得是您过来才导致组长辞职，所以才会对您这个态度。”
颜明安摸摸下巴，挑了一下眉毛：“居然还有这种误会，没关系，说清楚就好了。”
“多谢您。”
如果不是李木祈忽然提这事，颜明安真的没把Alpha幼稚的挑衅放在心上，他是来公司上班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就像他其实身处在一个虚拟游戏中，他对那些角色的过去与未来本应该完全不在意。
但是颜明安现在却没有完全办法说服自己。
他接触到的每个人都有血有肉，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情绪，并不是完全由代码操纵的npc。
比如江也。
轻柔的提示音响起，电梯门从中间被打开，颜明安往外走了几步，远远就看到自己的车停在公司门口的树下。
江也居然来了。
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脚步快了许多：“大家都是同事，不用这么客气。”
“那再见，颜先生，祝您有一个愉快的周末。”李木祈一直和颜明安一起走到公司的大门口，颜明安对她点了点头，权当告别。
车门自动打开，颜明安跨进副驾驶的位置，随手把包扔进后座，摘下眼镜别在胸前的口袋里，懒洋洋地问道：“今天下班这么早啊。”
“嗯，你收到邮件了吧。”江也看了眼颜明安收眼镜的动作，把自己刚刚在看的书也放到一边。
颜明安跟着他的动作瞟了眼书封，是一本基础的编程教学。
他愣了愣，心底忽然有了个奇妙的想法，江也看这本书是因为自己。
因这奇妙想法而产生的小小愉悦，颜明安嘴角微微翘起：“收到了，江老师，你认识的人怎么这么厉害，还是军部里藏龙卧虎。”
江也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不也很厉害吗？”
“嗯？”颜明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哪里哪里，都是因为荒星γ的人才太多了，教了我不少东西。江老师不也是荒星γ出来的，也是人才。”
江也被这句话哽了一下，很多人一直在自己面前避而不谈出身相关的问题，但是Beta却说的相当轻松。
他冷哼一声：“夸你你就收着。”
今天那专管研发的部长和副部长热泪盈眶的模样，江也都怕他们太激动晕过去了。
还好叶翎澄有眼色，把年纪最大的那位扶到了沙发上。
“元帅，这绝对是个人才，怎么不让他自己来我们这边呢。”老头子扒拉着虚拟屏幕上的文字，反复强调一定要把人带过来。
“不必，他不想来。”
除了说话人，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愣住了。这是想不想的事吗？这种事还能凭那人想不想来的？
颜明安坐进车里也没闲着，加密邮件一封一封地往他邮箱里发，他也一封一封耐心地回。
随着讨论的深入，脑中的想法也越来越开阔，他专心敲着键盘，不像往日对着江也插科打诨说单口相声，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气氛显得格外沉默。
打断他思绪的，是叶翎汀的一通电话。
颜明安看看正在专心开车的江也，还是开了免提，随后继续敲字。
“颜三爷最近忙不忙啊？”
“和平时差不多，怎么了。”
叶翎汀性格直爽，开门见山道：“三爷出院了怎么没跟我说一声，还记不记得你当时答应我的事。”
“什么啊？”颜明安一时没想起来。
叶翎汀“啧”了一声，她似乎去到了另一个房间，背景音里响起一声关门声：“就是你和我四哥认识一下的事啊。你当时不是说有空就来吗？我四哥明天调休，你呢？明晚行吗？大家见个面。”
“啊？哦，我看看明天晚上有没有事，再联系给你。”颜明安挂断通讯，看向江也。
江也神色寻常，稳稳握着方向盘。
“江老师，你明天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江也挑起半边眉毛，似乎在咀嚼颜明安这句话的意思：“我和你，一起去？”
“对啊，你是不知道上次，叶翎汀单独约我出来，结果没和我说，就带了两个她的Omega！我坐在电影院里，都觉得自己的光能照亮整个影厅，多尴尬。”颜明安打开话匣子，抱怨起了上一次的经历。
“总之，我绝对不会再在没有确认的情况下一个人去找她了。”颜明安最后补充道。
“我明天晚上没空。”江也听完，干脆地拒绝了颜明安的邀请。
颜明安皱起眉：“明天周末啊。”
“加班。”江也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停在红灯前的白线外。
颜明安狐疑：“加班加到晚上？你是不是就是不想陪我，不想演戏了。”
江也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点了点颜明安的虚拟屏幕，言简意赅：“还人情。”
颜明安不语，默默收起虚拟屏幕，给叶翎汀打了回去，确认明天晚上真的只有她和叶翎澄两个人之后，他才答应下来。
“对了，叶翎汀的四哥你知道不，在军部应该挺有名的。”颜明安的游戏机在包里，也没什么事做，又开始和江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知道。”江也打开车窗，一阵冷风便涌了进来。
颜明安不奇怪江也知道叶翎澄，要是不知道才奇怪了。
叶翎汀的四哥叶翎澄是秦江越的心腹，也是主角后宫里相当有存在感的小太阳人设，如果没有叶翎澄的帮助，主角还真的没办法这么快接收秦江越的遗产。
颜明安都快习惯了自己这个和主角后宫一碰一个准的被动技能了，哪天他在大街上迎面撞上秦江越他都不会奇怪。
虽然他都不知道秦江越长什么样。
只能从晚会中那个背影和论坛的描述还有游戏设定中拼凑中一个模糊的概念。
雄才大略。心机深沉。脾气不大好。
怎么感觉有些像江也。颜明安“噗嗤”笑了出来，自己这是和江也相处久了，觉得所有军部的Omega都一个样。
颜明安又侧过头，看着江也专注的侧脸。
昏黄的夕阳直直照了进来，似乎柔和了江也的五官。江也的鼻梁很挺，嘴唇很薄，看面相的人说这是薄情的长相。
可是江也偏偏看起来对倒霉哥哥还挺深情，送个玩偶都抱着不撒手。
“你知道他们找你干嘛吗？”江也忽然问道。
颜明安摇摇头：“不知道啊，单纯吃个饭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吧。”
不过听到江也这么问，他立刻严肃了起来：“江老师，难道这中间有什么问题吗？可是叶家和颜家没什么交集，颜明安和叶翎汀是好友，应该也不会害颜明安吧。”
“没什么。明天我会给你把晚上要穿的衣服准备好。”江也轻声说道。
“为什么啊？”颜明安眨眨眼，他已经很少需要江也帮自己搭配衣服了，反正都是黑白灰，最多只在一些配饰上请教一下江也。
江也把车停到别墅的车库中，打开车门：“如果以后哪天让叶翎澄知道你是和我结婚，你给他的第一印象是穿得很随便，会很丢人。”
颜明安愣了愣，甚至差点忘记了下车。
自己怎么又随便了？他站到倒车镜边上，自己今天这穿法没毛病啊，羽绒服套头衫牛仔裤运动鞋，又保暖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