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江逸说干就干,立刻离开了李然的怀抱,往江云身上一扑,笑着说道。
李然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胳膊,暗自喊了声阿弥陀佛,庆幸终于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到了京郊别院,远远就看到璃云和厉子辛在门口迎着,凤辇一停,小六子他们早已经下了马车在旁边候着了。
李然抱着江逸下了凤辇,江云留在里面并没有现身。
江逸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四处观望,李然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示意他待会儿要好好听话,不要乱动。
璃云和厉子辛带着三个属下在门口跪着,李然显然还不大习惯这样的阵势,朝他们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天气这么冷,都起来都起来。”
璃云也不客气,欢欢喜喜地顶着笨重的身体率先起身迎了过来,见到江逸,脸上更加欢喜,他似乎对这个小侄子非常喜欢。
李然招呼众人进去,璃云半步不离他们左右,一路走来,在他身边有说有笑,李然眉眼带笑地拍了拍他的头,他倒越来越喜欢这个傻小子了。
厉子辛落后一步跟在他们身后,面带笑容地听他们闲聊。
李然被众人簇拥着来到大厅,随侍的月华和巧馨已经早一步将茶水点心都打点好了。
李然今天表现得分外随和,甚至有些热情,众人起先还有些拘束,后来见他分外平易近人,气氛才轻松起来。
昨日上朝的时候,只有璃云和厉子辛进殿觐见,其余三个人对于李然来说却是全然陌生的。李然在他三人之间扫了个来回,越发肯定这三人不是普通的随从这么简单,尤其是为首那个穿淡青色罩衫的青年,相貌俊朗,身材高挑,气质高贵,一双桃花眼更是挑得勾人,不是个池中物。
李然在打量他三人的同时,那三个人也在暗暗打量李然。
他刚刚从凤辇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让他们着实惊叹了一把,心想传言果然不假,他们这个前太子殿下,美得几乎不像个凡人。
其实他们会这么大惊小怪,实在是因为现在这个德王殿下的样貌身材太具有负面效果,看惯了圆滚滚的璃云,乍一看到这样风流惑人的人物,怎能不让人惊叹?
众人一阵闲聊,气氛倒也其乐融融。
承干宫内,江诀正一脸不耐地看着手里的奏折。
近侍王贵见江诀神色有异,小心翼翼地问他:“陛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江诀摇了摇头,捏了捏紧锁的眉眼,问道:“他们出宫多久了?”
王贵一听,知道他们陛下是惦记皇后殿下了,笑着回他:“殿下和小殿下是用了早膳就出宫的,如今应该已经到别院那边了。需不需要派人过去打探一下呢,陛下?”
江诀想了片刻,再次摇头。
其实有江云带领的暗卫贴身保护,又有内廷卫开道,李然他们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池。
只不过李然这回去见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厉子辛。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人始终对璃然念念不忘,甚至为了璃然不惜背叛他。
这样执着的感情,几乎连江诀在局外看着都惊叹,更何况如今还牵扯到了李然。
江诀默默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今天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内廷卫侍卫长匆匆来报:陛下,王美人的贴身婢女有要事在殿外求见——
异世安生
江诀揉了揉眉心,心中诧异,按照往日的规矩,他在理政的时候,后宫众人一般并不敢前来打扰。
江诀捏了捏眉眼,淡淡说道:“宣她进来吧。”
那婢女一脸欣喜地螓首进来,朝江诀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说道:“禀陛下,方才史太医来秀宫替娘娘看诊,探得娘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喜脉。娘娘心中高兴,特命奴婢前来跟陛下报喜!”
江诀原本还在低头看奏折,听到“喜脉”两个字的时候猛地抬起头来,王朵儿的贴身婢女梅香以为江诀太过激动,心中暗自偷笑。
江诀脸上挂上一抹笑,但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在这个节骨眼上,王朵儿意外有孕,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恩,朕知道了。回去跟你们主子说,就说朕得空了会去看她,让她好好安胎。”
梅香一听,心中错愕,心想她们娘娘怀孕这么大的事情,陛下怎么表现得这么平静?
不过她也很机灵,虽然心里直犯嘀咕,脸上却没有表现得多反常,只恭恭敬敬地朝江诀行了一礼,便出去了。
内侍王贵在一旁瞧着江诀的脸色,见江诀脸上神色复杂难辨,小心翼翼地问他:“陛下,赏赐给王美人的东西,是否需要差人现在送过去?”
江诀瞥了眼王贵,脸上笑容不变:“你倒替朕想得周到。”
他语气平平,话中都是深意,王贵在他身边伺候多年,知道江诀这个人最讨厌身边近人猜度他的心思,遂躬下身子,诚惶诚恐地说道:“老奴该死,坏了陛下的规矩,请陛下恕罪!”
江诀盯着他瞧了片刻,沉声一笑,王贵听了并不觉得轻松,反而沁了一层冷汗,江诀这人从来喜怒无常,笑的时候未必就表示高兴,不笑的时候也未必有多生气。
“好了,起来吧,朕没有怪你的意思。”
江诀说完,继续去看奏折,看了片刻,淡淡吩咐一句:“就照你刚刚说的去办吧。”
王贵听了,心中才安稳了不少,得了吩咐,立马去准备了。
江诀拿着奏折坐在御座上,心想这回应该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京郊别院内,李然正在和南琉来的一干人闲聊。
为首那个穿着淡青色罩衫的男人名叫苏沫,是南琉氏族苏家的长子,三年前于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厉子辛,后又经厉子辛介绍,结交了德王璃云。
这苏沫在南琉可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此人天生长着一双桃花眼,为人更是风趣幽默,勾得樊城万千男女魂牵梦绕,有“樊城一枝花”的美誉,不过也正因为他太过风流,也得了个不太雅致地称号,名为樊城鬼见愁。
苏家是南琉富甲一方的名流,南琉如今归顺了北烨,苏家便将生意发展到了北烨,这次又恰逢厉子辛带着璃云来罗城面圣,他便搭了个顺风车,也算是乘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与友人好好聚一聚吧。
其余两人,一个名叫殷尘,容貌虽然比苏大少逊色几分,但李然只望了一下此人的双眼,便觉得这人胸中有丘壑,不是个普通的儒生,另一个武将打扮的人名叫卓峰,是厉子辛的副将,行为举止十分豪爽。
一见到璃然,苏沫的一双桃花眼便在他身上滴溜溜地扫了个来回,心想这人能让他那位向来眼高于顶的人一直念念不忘,果然是有些道理的。
只不过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此人会是这样的绝色,难怪连北烨的皇帝都挡不了他的诱惑,而将其纳入后宫。
苏沫心中千回百转,没人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托德王与子辛的福,今日得以一睹殿下仙人之姿,苏某真是三生有幸。”
苏沫挑着一对桃花眼,嘴巴跟抹了蜜似的,一脸别有深意地望过去,一直望进李然的翦翦黑眸之中,小六子和两个贴身婢女正欲喝止,李然微微一抬手,示意他三人安静,继而嘴角一弯,淡笑着对苏大少说:“苏兄弟太客气了,大家既然都是老乡,你又是子辛和小云的朋友,就别见外了。”
李然一开口,苏沫等人脸上皆是一愕,小六子在旁边一个劲地朝李然使眼色,李然却视而不见。
“呵呵,想不到殿下是如此坦率之人,苏某佩服。”
苏大少爷脸上的笑容几乎有些挂不住,这位太子殿下瞧着跟“神仙”似的,没想到一开口,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没有距离感”的人。
苏沫挑着一对桃花眼,往厉子辛那边扫了个来回,笑得一脸别有用意:“难怪某位仁兄对殿下一直无法忘怀,换了苏某,即便让在下终身不娶,但凡能够换来殿下一个回眸,区区也不会说一个‘不’字啊!”
李然一听,心想这小子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想替他那个朋友拉皮条。
“放肆!殿下乃千金之躯,岂容你如此辱没!”
苏沫被一个俊俏的小丫头一喝,差点没把到嘴的茶水喷出来。他桃花眼一眯,瞥了眼那个丫头,转而望向李然,笑着说道:“这位姑娘说得极是,只是殿下方才说过让区区无须客套,在下也是遵命行事而已,这样算放肆吗,殿下?”
苏大少笑得一脸如沐春风,还不忘朝李然抛了个大大的媚眼,李然却几乎想要抚额心叹,心想苏大少啊苏大少,你得罪我这个小侍女没有关系,万一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得罪了暗处的那位朋友,那小子可是会要你小命的。
“没事!没事!开个玩笑,也没什么大不了,别太紧张,月华。”
月华听了,板着脸哼了一声,顺便狠狠地给了苏大少一记眼刀,想不到苏沫居然照单全收,脸上依旧挂着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还一脸挑衅地频频朝李然放电,李然盯着他的笑脸,下意识就想起了江诀,心想那厮如果在这儿,估计能和这个苏大少拼上一拼。
“苏沫说话向来没什么遮掩,并非有意冒犯殿下,请殿下见谅。”
“是啊!大哥,小沫人很好的。月华你别怪他,你跟他处久了就会喜欢他的。”
李然瞥了眼厉子辛,见他正微笑着望着自己和苏沫,暗忖怎么世上有这样的人,他说什么你便会做什么,只是为了不想让他失望。
江诀初见此人的时候,是不是也与他怀着同样的心情?
李然告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转眼去瞧璃云,见那个二愣子一脸不明所以然地望着他和月华,李然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示意他不要担心,最后又拍了拍月华,转而挂上他那招牌的二分笑,面向众人说道:“没事,小姑娘从小在宫里长大,没见过世面。”
这么一说,众人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饶是月华脸皮再厚,都被他闹了个满脸通红,巧馨在一旁嘻嘻低笑,小六子故作矜持地捏着帕子掩嘴偷笑,苦了月华那丫头站在李然身后发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殿下如此率性豁达,倒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这个殷尘还真是“阴沉”得吓人,李然如今的一言一行,较过去的璃然的确有着天壤之别,套用小六子的话就是“从前那个殿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殷尘这人眼光向来犀利,一眼就看出这里面的门道来了。
其实李然这么想,就太低估其它人的智商了。
别人不提,那是因为都各有心思或者碍于各自的盘算不好开口,只有这个殷尘,素来以言辞犀利著称,又缺乏幽默感,很不讨人喜欢。因此他这人虽然满腹韬略,但仕途一直走得不顺,也就璃云这个二愣子还能勉强跟他“共事”。
“不错!不错!殷兄弟这么快人快语,我喜欢!来,我以茶代酒,先敬你!”
殷尘大概没料到李然会有这样的举动,捏着茶杯的手指几乎有些僵硬。
璃云从前就跟他提过,说他那个大哥如何如何的气质出众,如何如何的才高八斗,又如何如何的满腹韬略。
今日一瞧,这人怎么看都像一个粗鄙的老江湖!
殷尘的嘴角微微抽搐,他的严词厉语到了这个人面前似乎再无用武之地。
苏大少在一旁乐得放声大笑,眼底一片幽深。
唯有厉子辛望着他的眼中,依旧温情一片。
李然在心中暗自嘀咕:大哥,你别再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了。老子我是straight guy(直男),不会对你有感觉的!
江云此时隐在暗处,心中翻了个白眼,再次感叹:陛下,您真有先见之明!此人粗鄙,简直令人瞠目!
江逸一直安静地窝在李然怀里听他们商量大事,他今天真是少有的听话,居然没有乱插嘴,径自抓着李然的一缕头发绕着玩。
李然喝水,他也喝水,李然看谁,他也看谁。旁人望过去,都在心里默默感叹,这一大一小还真不是普通的相像,莫非这个太子殿下真的是这位殿下所出?
璃云对这个小侄子非常有好感,其它人在聊天的时候,他就一个劲偷偷朝小太子做鬼脸。
岂料小太子定力太足,璃云一直逗他,他却只是偶尔瞥他那个叔叔一眼,一脸的不为所动。
小六子在一旁抬头望天,咬着帕子感叹:老天爷啊,您对我们殿下真是太好了!我们的太子殿下太有帝王之相了!
月华和巧馨在一旁看了各自翻了个白眼,连哼都懒得哼了。
厉子辛时不时地望一眼李然怀里的江逸,江逸看向他的时候,他便朝江逸微笑。
他对璃然有情,所以爱屋及乌,对璃然的孩子也有着莫名的好感。
至于这个孩子究竟为谁所出,厉子辛心想总不会是璃然和江诀生的,宫中秘辛本就匪夷所思得很,江诀让哪个女人生了个儿子,又安放在东宫名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这孩子到底在璃然身边长大,一举一动都跟他像足了七分,实在讨人喜欢。
“子辛,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厉子辛听李然喊他的名字,对方的神色亲切之极,他心中一动,怔怔地望过去,温润如玉的俊脸仿佛蒙上了一层光:“殿下有何事吩咐?”
李然心中感叹:江诀啊江诀,难怪你明知道他有反意却不舍得下手,老子我如果不是个直人,也抵挡不了这样的诱惑啊。
其它几个人见二人有要事商量,正欲起身离去,李然一脸无所谓地朝众人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都不是外人,留下来听听吧。”
李然既然这么说了,被点到名的那几个人自然不能再有异议。
他优哉游哉地喝了会茶,见众人一脸不解地望着他,也不急着说话,沉默了一会,说道:“北烨当年灭了南琉这件事,你们有什么看法?”
众人听了,皆面面相觑地彼此望了一眼,心想这么敏感地话题,居然被这位太子殿下如此直言不讳地提出来,一时间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厉子辛俊美的脸上一愕,眼底有难堪、有愧疚、有后悔也有无措。
李然一手托腮,一手叩击桌面,一个个地打量过去,见厉子辛的那个副将脸上隐隐都是愤然之色,笑着问他:“卓兄弟,你有什么看法?”
那位姓卓名峰的副将被李然点了名,朝他恭恭敬敬地抱拳行了一礼,铿锵有力地回道:“在下以为,北烨早对我南琉有虎狼之心。当年的事,也是因为先皇中了对方的反间计,北烨赢得并不光彩!”
李然心中一转,心想这事看来还真有门道,不过战场上从来都不择手段,这位卓副将,实在需要历练。
“反间计?”李然将这三个字玩味一般念了一遍,转而敛了笑容,望向厉子辛,说道:“当年你那么做,就是因为中了对方的诡计?”
他神色严肃,眼中满是探究,众人神色皆是一怔,心想这样看看,这个太子殿下还是很有气势的。
厉子辛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他想要摇头,却没办法做到。
当年他听信谣言在先,错误判断在后,即使如今有心想要推脱,也觉得非大丈夫所为。
“不!当年的事确实是我一人的过失!我虽然并不愧对先皇,但却愧对殿下,原想过要一死谢罪,但顾念殿下仍受困于——”
厉子辛激动之下差点露馅,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止住了话头,但已经透露了不少信息。
李然心中暗自盘算,觉得这位忠心耿耿的厉将军倒更像是在忍辱负重,至于他搞的那些小动作,八成是为了搭救这位仍处在“火坑”之中的太子殿下。
不过他实在是低估了江诀的能耐,全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岂料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至于江诀一直留着他,多半是私人感情因素,当然也是看在他这个人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的份上。
李然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姓厉也的确不容易,璃然恨他,江诀防他,简直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
“哎——男子汉大丈夫,也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再说了,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李然朝厉子辛叹了口气,继而摇了摇头,对方被他闹得一脸尴尬,苏大少爷甚至很不给面子地在一旁低头偷笑,厉子辛到后来脸都红了,李然见了心中一动,难怪演艺圈的那些个美男这么吃得开,不用说是女人,就是他这个男人看了都吃不消。
苏大少笑得实在有够夸张,李然对此人其实很有好感,遂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友好,苏沫眼中精光一现,望向李然的眼神有些怪异。
李然瞧着有些纳闷,也不管他,转而面向殷尘,一本正经地说道:“殷兄弟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殷尘果然不愧为殷尘,只一脸冷漠地说了四个字:大事所趋!
此话一说,立刻引得众人变了脸!
异世安生
李然一听,不怒反笑,朝殷尘一举杯,笑着说道:“这一杯还是要敬殷兄弟!”
众人都一脸惊异地看向李然,他的两个婢女和内侍更是一脸见鬼似的,心想他们太子殿下莫不是疯了?
李然望着苏沫,笑着问道:“苏兄弟觉得呢?”
苏沫望着一脸笑得笃定的李然,一双桃花眼滴溜溜地直转:“区区并不完全赞同,南琉向来富足,几百年来并无纷争,是以百姓都习惯了过安逸的日子,这又有何不妥?”
殷尘听了在一旁摇了摇头,李然心想他可不管这些人有什么不同的感慨,只要能够达到他此行的目的就好。
殷尘起了这个头,苏沫有所反驳,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深思,李然在一旁打量着,心想得让殷尘再好好说下去,否则待会儿要劝说厉子辛就难了。
李然望向殷尘,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殷尘了然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在下方才说过,此事为大势所趋,是有原因的,并非故意让两位殿下难堪。”
殷尘朝李然递了一个歉意的眼神,继续说道:“原因有三,一为兵弱,二为民弱,这第三嘛,也是最重要,便是帝弱!”
这三个弱字说得掷地有声,众人心中皆是一跳,齐刷刷地朝这个大胆的殷尘望过去,心想这人还真是敢说,连帝弱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真是直言敢谏啊!
李然心想今天如果换了璃然在场,不被你活活气死才怪!
“殷兄,不得对殿下无礼。”
“是啊,殷兄,你官路走得不顺,也不用这么怨天尤人吧?好歹也留点口德啊?”
厉大将军和苏大少爷纷纷开口替李然捞面子,岂料另一个不怕死的人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开了口。
“大哥,我觉得殷先生说得有道理。”
众人望过去,居然是一直没有开口的璃云。
李然瞥他一眼,无奈地捏了捏眉眼,心想他倒忘了还有这个胖小子在场。
众人刚刚看着殷尘的目光中还带着恼意,如今被璃云这么一搅和,都有些无语。
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转头望向殷尘,笑着说道:“殷兄弟继续说,我没有关系。”
殷尘眸色一动,望着李然的眼中居然有些敬佩。
“所谓兵弱,全因我南琉士卒向来安于太平,技术上疏于操练暂且不提,意识上更是缺乏斗志;所谓民弱,实在是我南琉百姓几百年来都惯于安逸,熬不得战乱之苦,贪图安安分分过活,破国与否,全然不是他们考虑之重;所谓帝弱,则是最致命的,先皇听信谗言在先,错杀忠勇之将在后,这是事实,自然不必再说,而众皇子又实在不堪大任,南琉后继无人,反之北烨国主年轻果敢,是以南琉的国门为北烨的铁蹄所破,怎能不是大势所趋?”
这么说完,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这个时候,只要是南琉人,恐怕都会心有所感,当然李然这个人除外。
殷尘这番话说得确实很有道理,连一向“忠君爱国”的卓峰都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厉子辛在听到那个错杀忠勇之将的时候,脸上隐约露出痛苦之色,李然心想这个“忠勇之将”铁定和他有关系。
“殷兄弟,这第三杯,我还是要敬你!”
李然笑得一脸开怀,举杯邀对面的殷尘共饮,殷尘方才还沉浸在南琉被破的伤感之中,如今被李然一点名,立刻振奋了精神举杯相迎,他二人痛痛快快地喝了三杯茶,李然又笑着开了口:“今天这茶如果换成酒,我们也算是成了拜把子的兄弟了!哈哈!”
“拜把子”他们是听不懂的,不过兄弟两个字,估计是个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众人脸上都是一惊,心想他们这位太子殿下今天究竟吃错了什么药,一而再再而三地“语出惊人”!
小六子和巧馨他们在一旁看着,还真是为这位殿下捏了一把冷汗。
江云将他们的对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连感叹的话都不想说了。
李然倒不管他们有什么想法,不过是兴致到了,随便这么一说而已。
更何况他怎么看都觉得殷尘这个人不是泛泛之辈,若是跟他成了兄弟,或许日后还能仰仗他一些。
他就是只有这么点小小的不入流的心思,众人自然猜不到,若是让这些人知道他心中所想,还不跌破眼镜?
殷尘脸上一愣,继而笑着摇了摇头,望着李然的眼中满满都是可惜:“在下若能早日结识殿下,定然能助殿下成就一番功业!”
他这话说得实在狂妄,不过熟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个人是从来都不会乱下承诺的。他既然能这么说,就说明他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能力。
“殷兄何须惋惜,眼下应当也不迟。”
厉子辛望向殷尘,双目熠熠有光,泪痣鲜活生动,殷尘似乎并不为所动,只是摇了摇:“如今殿下早已不问政事,何来功成名就一说?”
殷尘说完,正兀自惋惜,却见厉子辛一脸的若有所思,心头一跳,抬头望过去,眼中几乎有些不敢置信。
“迟与不迟,也是未知之数。”
此话一讲,不仅是其它人,便是李然也惊了,不过他惊的是厉子辛这么一说,不知道江云那小子听了会不会直接给他一剑?
这么一想,李然立马开口:“殷兄弟既然说迟,肯定是有道理的。”
殷尘点了点头,接过李然的话:“确实如此。不仅迟了,而且迟了不仅六载。”
“此话何解?”
“在下若能早日结识殿下,必会倾囊相授,以殿下的聪明才智和豁达率性,定能招揽各方才俊为己所用,到时候集结各方才能,外加有殿下主政,殷某可保南琉不失,而且不但不失,或许还能建立不世功业!只是殿下如今身在北烨,一不当权二不主事,建功立业就都是空谈罢了。”
“照殷兄这么说,殿下若是在南琉不就有机会了?”
“哎……”
厉子辛咄咄逼人地问回去,殷尘叹了口气,说道:“即便殿下在南琉也为时晚矣,民心所向的道理,厉兄难道还需要殷某解释?”
厉子辛一听,一脸的好不甘心,俊美淡雅的脸上是少有的肃容,殷尘继续说:“南琉国富但兵弱,有北烨护其左右,可保百姓一世太平,此为一;二来,南琉被破后,北烨不但没有鱼肉我南琉百姓,反而一再给予厚待,百姓富足安乐自不必说,对皇族也只是囚而不杀,更何况也封了二皇子为王,又封了——”
殷尘说到这里,颇为忌讳地看了李然一眼,又看了眼李然怀里的江逸,李然被他这么一瞧,就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些什么了,心想此人虽然一向言辞犀利得让人吃不消,有些时候却也挺可爱:就像现在,这个殷尘一定以为,如果他说出“又封了大皇子为后,还封了大皇子后人为太子”这样的话,势必会惹得他难堪,为了顾及他这个太子殿下的尊严,这位仁兄就这么半吊子地带过去了。
“即便如今还有人执念于我南琉皇室血脉,但太子殿下却是我南琉后人。如此一来,南琉百姓之中,谁还会有反意?更何况,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北烨的三十万先锋可不是当摆设的,厉兄以为呢?”
李然在一旁听了,简直想给这个聪明绝顶的殷尘一个大大的熊抱。
连他这个局外人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那个厉子辛怎么可能不明白?
仔细想想,姓厉的应该是一时鬼迷心窍,觉得当年背叛璃然在先,如今又见他的这位心上人身陷“囹圄”,怎么着都得救他脱离苦海不是?更何况,既然深爱一个人,自然是要给对方最好的东西。
在厉子辛心中,那个最好的东西,自然就是南琉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