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20章

第20章
  江诀眉眼一拧,脸上的笑意全不见了。
  李然挑眉看他二人一眼,暗忖原来他二人是在谈论柳昭仪故国的归属问题,这么一想,心中就想嗤笑,做夫妻做到这个份上,也真够悲哀的。
  柳雯这么一说,江诀冷冷开了口:“论起得力干将,莫非朕身边就没有了?你如今身在北烨,又能拿什么条件和朕交换?”
  “条件自然是有的,否则今日我也不会特意跑这一趟。这第一呢,便是我留国的要塞地形图,妙在何处,陛下看了自然会明白的;这第二嘛,便是那几个要人安身之地,至于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则悉听陛下尊便;最后这个条件,想来陛下应该会更敢兴趣。”
  柳昭仪说到这儿便停下了,故意卖了个关子。江诀呷了口茶,淡淡问道:“哦?你倒真是敢说。究竟是什么东西,何以朕一定会感兴趣?”
  柳昭仪笑着往李然那边瞥了眼,说道:“留国‘罗兰’的名号,陛下应该不是第一回听说了吧?您若能给我一个承诺,他日我必将‘罗兰’的配方交予陛下。陛下以为,我的这第三个条件如何?”
  江诀眼中冷意更甚,“罗兰”的名号,他哪里没有听过,更何况还是害江逸差点没命的罪魁祸首。
  “陛下,那个人既然有办法弄到我留国的‘罗兰’,可见手段之利害,绝非普通角色这么简单。况且,既然她能用一次,便能用第二次第三次。而这第二次第三次,可就不能保证是下在谁身上了。您以为呢,陛下?”
  “你要知道,朕最痛恨的就是被人威胁了。”
  江诀眼神凌厉如刀,柳雯被他那么一看,脸上一愣,说道:“陛下,然则您觉得我这三个条件还不够分量吗?”
  江诀听了,怒极反笑,说道:“你的这三个条件,自然是够分量的。只不过你还没说,到底要朕给什么承诺?”
  柳雯见对方神色变化之快,完全不在自己意料之内,脸色一僵。她知道江诀这人从来喜怒不形于色,他笑着的时候,未必就是真笑着,他生气的时候,也未必就是真生气。
  就像现在,他明明是一脸如沐春风的笑容,却越发让她觉得不安。
异世安生
[凤宫外殿]
  李然见柳雯脸上有些怔然,估计她是被江诀给唬住了,遂开口打了个圆场。他对这个柳昭仪确实有些欣赏,毕竟能跟江诀叫板的女人,貌似也没怎么见过。
  “你要什么承诺?说来听听吧。”
  柳雯被他这么一问,一脸愕然地望过去,见李然正一手撑着头,一脸淡笑地望着她,那样子真是说不出的亲切。
  南琉璃然的俊美,那是十一国都知道的事实。如今被对方这么真情实意且充满鼓励地望着,柳雯心头一跳,脸就有些红了。
  江诀眼皮一跳,故作神秘地探到李然耳边说了什么,一边朝柳雯递了个警告的眼神。
  这样荒诞诡异的一幕,李然并没有看在眼里,柳雯却瞧了个清清楚楚,心中有些怔愣,江诀这人看来多情,实则无情之极。然则瞧他刚才的神色,却似乎有些妒意了。
  柳雯看出了一些苗头,脸上又恢复了她往日的淡然,笑着说道:“陛下,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希望他日破城之时,陛下能留我父皇一命。”
  柳雯这么一说,江诀依旧是一副面不改色的神态:“柳雯,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柳雯一脸坚定地回望过来,李然被她那样的深情唬得一怔,脱口说道:“让她把话说完,江诀。”
  柳雯听到江诀那两个字的时候脸上几乎一愕,暗忖放眼天下如今还有谁敢这么指名道姓地喊这位皇帝陛下的名字?
  江诀无奈地点了点头,摆手示意对方说下去,柳雯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倘若陛下能饶我父皇一命,我定能让他从此归隐,再不问天下事。”
  她这话说得笃定,江诀却一脸无法苟同的表情:“哦?何以你能如此保证?朕又凭什么相信你?”
  柳雯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在李然身上瞥了一眼,说道:“因为只要父皇见到殿下,他就会明白的。”
  这话一说,不止李然,饶是江诀都愣了。
  江诀坐在凤座上,脸色不善,沉声问道:“你在跟朕耍花招吗,柳雯?”
  柳雯听了,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却不看江诀,只径自盯着李然,说道:“殿下有所不知,我父皇会变成今时今日这样,全是为了一个人。那个人殿下也认识,他就是你的父皇——南琉璃柯!”
  南琉璃柯这个名字,李然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心中有些发懵,他如今连璃然的事都不太清楚,怎么会知道他那个父亲的事?
  况且一看柳雯的脸色就知道,这八成又是一笔冤孽债。
  柳雯并不管他有什么反应,兀自悠悠说道:“我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即使没有为父皇生下皇子,十多年来,父皇依旧对她和恩宠不衰,甚至给予了她后宫最尊贵的贵妃的封号。而我也因为母妃的缘故,成了父皇最疼爱的孩子。”
  柳雯说得一脸幸福,眉宇间全是笑意。她说了一半,顿了一顿,抬头望向李然,笑着问道:“殿下可知道,为何我母妃如此受宠,却没有被父皇封为皇后?”
  李然心想你既然说这事和南琉璃柯有关,那这里面就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而柳雯既然这么笃定地认为她老子见到自己的画像就会投降,那这事八成和璃然的身世有关。
  “如果我猜得没错,殿下身上也有个凤凰纹,还是十二月出生的。”
  柳雯的第一个问题才刚刚让李然悚了一悚,这第二个更具挑战性的话题便接踵而来了。
  江诀原先还在一旁兀自默默观望,如今再按耐不住,沉声喝道:“柳雯,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柳雯朝江诀诡异一笑,并没有因为他的怒喝而噤声,反而挑眉问他:“陛下难道不想知道,我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江诀早已脸沉如水,嘴紧抿着,脸上笑意全无。
  李然稳了稳被震撼的神经系统,挑眉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他这么一说,等于是默认了柳雯的猜测。柳雯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像是陷入回忆之中,幽幽说道:“我父皇的寝宫里有一幅画,落款是在二月里。上面画的正是一个身带凤凰纹的男子,那个人是谁我从前不知道。后来长大了母妃才告诉我,她之所以如此受宠并不是父皇有多爱她,而是因为她像极了一个人,父皇爱他甚于生命却又恨不得毁之后快。六年前父皇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时,是硬生生地倒过去的,从此便一蹶不振。我留国渐弱,也是自那日开始。后来我到了北烨,进宫见到殿下和太子殿下,我就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其实我父皇这么多年的思念,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啊。”
  柳雯说到这里,别有深意地望了眼李然,继续说道:“殿下,那个害我父皇荒唐了一辈子的人,正是你的生身之人。而那个人究竟是谁,应该不用我再明说了吧。”
  这么几句话,无异于一阵晴天霹雳,霹得李然从头焦到了尾。
  柳雯是什么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有着凤凰身的人居然是璃然他老子,璃然竟然是他老子和另一个男人生的。这另一个男人还不是个路人甲,居然是留国的皇帝。
  李然在一旁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江诀眼中晦暗一片,沉声说道:“你以为捏造几个似是而非的故事就能让朕相信?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朕了,柳雯?”
  “陛下,您可以选择不信。然则太子殿下的例子摆在这里,陛下您是知情之人,即便我想杜撰,又何以能够自圆其说?更何况殿下眉宇间的神色与我父皇相似之极,父子血缘那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柳雯说完,望向李然,笑着说道:“其实我是应该叫你一声皇兄的,殿下。”
  “皇兄”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李然的太阳穴就跳得越发欢快起来了。
  他当然不能全信这个柳雯,毕竟这美女为了保她老子一命,撒个谎拖他下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当务之急,自然是越快证实这件事越好。
  柳雯说完这些再不说什么,起身告退了。
  李然在心中盘算一番,暗忖那三个婢女和一个小内侍资历较浅,估计不会知道他的身世,现在他能询问的人,看来也就只有那个打小就开始照顾他的老嬷嬷了。
  老嬷嬷进来的时候,见江诀也在,心中就有些诧异。
  她朝江诀拜了拜,转而面向李然,笑着问他:“殿下如此急着找老奴来,可是有要事?”
  李然摇了摇头,示意她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老嬷嬷见江诀在,哪里还敢坐,李然熬不过她,只得随了她,喝了口茶,定了定神,开口问道:“关于我的身世,能跟我说说吗?”
  老嬷嬷见李然一脸少有的正容,心中忐忑,说道:“殿下为何要如此问,您自然是皇后娘娘和陛下的孩子啊。”
  李然双眉一皱,开诚布公地开了口:“嬷嬷,我都知道了。”
  老嬷嬷脸上一怔,嘴唇颤抖,显然被吓得不轻。
  李然走过去,扶她坐到椅子上:“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是不是?”
  老嬷嬷一听,脸上立马掉下一行泪来,望着李然的眼中有欣慰也有心疼,说道:“殿下真是长大了,先皇那日抱着您回来的时候,老奴还记得是一个晴朗的冬日,太子殿外积了厚厚一层雪,殿下当时又瘦又小,先皇也一脸的苍白孱弱。这之后,先皇他只字不提您的身世,只在将您交予娘娘抚养的时候,跟她说了这么一句话——梅兰,你若真爱我,便将这个孩子视若已出吧。为了这句话,娘娘十几年来一直待您如亲子,对您的身世更是只字不问。六年前,先皇临终时,曾将一个玉佩托人交予娘娘,希望娘娘能看在二十多年夫妻的份上,带殿下去留国避难,孰料——”
  说到这里,老人家再说不下去,李然却已经明白了。
  那位皇后娘娘原想带着他去留国找他另一个老子,未曾想被江诀那厮中途截下,继而被他强虏了去。皇后觉得有愧于璃柯,自然就跟着殉了情,然后就有了这之后所有的事。
  李然沉思片刻,问道:“那块玉佩现在在哪里?”
  老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那玉佩一直由老奴贴身藏着,娘娘临终前曾叮嘱老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以拿出来。老奴便遵着娘娘的吩咐,这才一直瞒着殿下的。”
  老嬷嬷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黄缎的锦包,一层层地打开来,露出一块通体透明的白玉佩,那玉佩质地极纯,所谓羊脂白玉,大概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这还是一块雕龙的白玉,背后刻了一行字,写的是:相逢未必皆是缘,缘来缘去终成空。乙亥年十二月初二申时。
  李然指着那个“乙亥年十二月十五申时”,问老嬷嬷:“这个是什么?”
  老嬷嬷说了四个字——生辰八字,李然心中一阵惊骇。
  江诀沉默着打量了片刻,一脸正容地开了口:“小然的这层身世,除了您还有别人知道吗?”
  老嬷嬷见当今天子一脸的正然,知道事态严重,连忙摇头保证:“陛下放心,此事娘娘只嘱托给老奴一人,是以除了老奴再无人知晓,。”
  江诀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眼中一片深思。
  李然叩着桌子想了片刻,给了老嬷嬷一个安心的笑容,又说了一番宽慰的话,便让他出去了。
  他嘴上虽然在一个劲地宽慰老人家,其实心里早已经翻江倒海地闹开了。
  江诀原本在沉思,突然间感觉李然朝他射过来的视线,他抬眼看过去,见对方一脸的神色难辨,说的是:“我们谈谈吧,江诀。”
  江诀一见他那种神色,心里就有些不安。
  当然,他心里不安归不安,脸上却依旧维持着淡定的笑容,说了声好。
  “江诀,你是知道的,我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李然脸色平静,说出的话却无法让人平静。
  江诀剑眉一皱,脸色不好看了:“你想说什么?小然?”
  李然摇了摇头,一脸失笑的样子:“别装,你明白我的意思。”
  江诀凝神想了片刻,说道:“如果你是在担心柳雯,那朕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拿你与她交易,这儿是北烨,朕说了才算,不是她的留国。”
  李然再次摇了摇头,一脸的郑重:“跟她没关系,这打算我一早就有了。我不是璃然,这个你早知道。占着别人的身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不是我不会明白。就像刚才,如果是璃然在,他该用什么面目来面对你和你的女人?又或者有朝一日,他该怎么面对那个留国皇帝?江诀,你害死他一个老子,还想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也死在面前?”
  江诀一听他提起这个,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之色:“你并不是他,何以总要跟他混为一谈?”
  李然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对了,我不是他,所以我是自由的,你没有权利关着我,明白吗?”
  他这话一说,江诀苦涩一笑,眉目间全是无奈:“朕哪里是想要关着你?如今敌我形势不明,有多少探子在伺机而动,你可知晓?你和逸儿都是朕的软肋,朕之所以限制你的行动,也是为了保护你,你可明白?”
  江诀一脸祈求的样子,李然却全然不为所动,暗忖离开是肯定的,至于如何离开,倒要好好想想。
  他之前还整天嬉皮笑脸地在北烨后宫和众人瞎混,那是因为没想到江诀这家伙会对他抱着这么强烈的欲望,甚至不惜用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亏肯定是吃了,但正如他曾经跟厉子辛说过的,胳膊拗不过大腿,对方实在精明,他那点小聪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既然明知道打不过,那就干脆离得远远地,省得再活活遭罪。
  “行了,别解释了。”
  李然眸色中一片决绝,江诀看了一窒,沉声说道:“就因为柳雯刚才的一番话,你就要离开朕?小然,朕与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交易而已。”
  李然不怒反笑,朝他靠过去,直至彼此眼观眼鼻观鼻,脸上带着他那二分笑,恻隐隐地开了口:“姓江的,你不要脸没关系,可是别连累我也跟着你丢脸,明白吗?”
  江诀眼底一片晦暗,脸色变得有些凶狠:“小然,朕昨晚也说过,对你不会放手,既然说过,那就绝对不会放手!”
  李然好笑地睨他一眼,仿佛对方说的话有多么可笑:“既然这样,那就没得谈了。”
  他这么一说,作势要撒手走人,江诀一个跨步过去,拽住他的手臂,脸色有些扭曲:“是为了厉子辛,对不对?”
  他虽然是用问的,语气却是全然的笃定。
  “你信不信,你若敢踏出这儿一步,朕立马就将他斩了!”
  李然叹了口气,脸上一片嗤笑之色,甚至连头都没回,恻隐隐地说道:“你要真舍得,我也没办法。”
  江诀眸光一紧,语气中全然都是威吓:“那你就不管璃云了?”
  这么说着,拽着李然的手一紧,捏得他的胳膊几乎有些生疼,李然霍得一把隔开他的钳制,冷声说道:“不想要南琉的话,倒可以试试!”
  江诀听了,眸光一凌,李然去意已决,似乎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事。
  “小然,你不顾念他们,总要顾念一下逸儿吧?你若走了,他该怎么办?他还不到四岁!”
  李然听他提起江逸,脸上就有些动容。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既然自己占了璃然的身体,就应该对那个孩子负起该负的责任,如今这一走,负责自然就免谈了。
  只是这北烨的后宫他如今已经呆不得,江逸又是太子,带他走不是,不带也不是,确实让他头痛。
  李然不说话,江诀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脸色有些喜色,然则李然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沉思片刻,说道:“你就这么一个儿子,好好照顾他吧。”
  江诀脸上一僵,沉声喝道:“你说,究竟要如何,才肯留在朕身边?”
  李然轻声嗤笑,恶狠狠地死死地盯着对方,说道:“呵呵,都到这个份上了,你居然还敢跟我谈条件?你他妈上了我,老子看在别人肯拿命来换你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你还敢得寸进尺地让我留在身边?你他妈脑子被门夹了吗?”
  江诀眸色一黯,说道:“昨晚是朕错了,朕会补偿你。”
  补偿他?李然无声冷笑:“行啊,照道上的规矩,我也不为难你,留下条胳膊,我们就算了结了!记住,要右手!”
  江诀一听,愕然得几乎有些怔忪。
  “李然!”
  他大吼一声,拍案而起,一脸的又惊又怒。
  这样放肆的话,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说了都是要被砍头的,显然李然到现在还不明白,他江诀手里握着的皇权究竟意味着什么?
  “呵!你很生气吗?看来我现在的心情,你多少能体会一些了。”
  李然嗤笑着说完,一脸轻视地睨了对方一眼,甩袖离去,留下江诀一个僵硬的身影,还有一阵器物被扫落在地的破碎声和接踵而来的江诀的咆哮。
  原本其乐融融的两个人,如今却一个冷着脸进了内室,一个沉着脸甩袖咆哮着离开了。
  这样的气氛,简直让凤宫上下人人自危。
  这位南琉太子来到北烨至今也有六个年头了,从前帝后二人相敬如冰,关系虽僵,但也不像现在这样。
  一时间,凤宫那位男后再次见恶于当今天子的消息在北烨后宫传了开来。
内忧外患
[西平皇宫]
  留国的战事一起,其余各国纷纷骚动。
  西平的尹渊年事已高,兼之常年纵欲过度,如今算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尹渊奄奄一息地躺在龙榻上,整个人瘦得如皮包骨。
  他颤抖着伸出手,苏沫将手伸过去,尹渊浑浊的双眼中透着奇异的光芒,他的声音苍老无力,确实是快要走到人生尽头了。
  “谦儿,这么多年来,父皇一直对不起你和你的母亲,你能原谅朕吗?”
  苏沫眼底一片冰冷,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沉默片刻,开口说道:“父皇有为人帝王的苦衷,儿臣明白。
  尹渊一听,脸上露出宽慰的笑,苏沫知道,那是他回光返照了。
  “谦儿,你母亲可有跟你说过我们的事?”
  西平的皇帝,似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之中,他的脸上,有着少年情窦初开般羞涩幸福的笑容,苏沫被那样的笑容一刺,心中满满都是苦涩。
  他沉默着没有开口,尹渊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那是一个初夏,朕第一次偷偷出宫,在安都城外的西凉河边,一眼就看到你的母亲。她当时着一身白衣,头发散着,赤着脚站在水里,阳光是如此明媚,她又是那么美那么快乐,朕当时站在岸上,她站在阳光里,那么朝朕一笑,就把朕的心给带走了。后来就有了你,朕将你们安置在城外的一座别院里,隔三差五地去探望你们,那是朕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然而到头来,朕不但没能给你们一个名分,甚至连你们的音讯都没了……”
  尹渊讲得动情,那个让她牵挂了一生的女人,如今早已离去。
  西凉河边的那一笑,是他们缘分的开始,然而他并不知道,原来人与人的缘分分很多种,而他与她,只能相爱,无法相守。
  西平的皇帝,多年后才明白,原来在权利面前,很多东西都会显得那么渺小,包括爱情和亲情。
  他侧脸望着这个眉目如画的儿子,心中满足而骄傲。
  星儿,朕从前负你多少,如今就要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他在遗诏中是这么说的:圣贤传位,不以长幼论序,必以才德为先。子尹谦,孝悌聪敏,勇谋兼备,可托将来,继任国君。其诏,朕他日去后,二皇子尹谦即为正统,众皇子必诚心佐之,钦此!
  西平的这场正统之争,终于在这位帝王的一纸诏书下,迅速落下了帷幕。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骁勇善战的大皇子和向来甚得人心的四皇子并没能拔得头筹,反而是那位向来寂寂无名的二皇子尹谦,问鼎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一时间,举国骚动。
  然而,当西平那位新皇出现在封禅大典之上,众人都被深深震撼了。
  这位昔日默默无名的二皇子,今时今日显露的霸气和野心,已经再无任何人何以睥睨。
  北烨二十五年初冬,在江诀继位后的第七个年头,那位与他争斗了一生了西平皇帝,终于登上了天下角逐的擂台。
  与这二人齐名的,还有东岳的那位皇帝——岳衡钧。
  三足鼎立之势。已悄然拉开了帷幕。
  [北烨皇宫]
  江诀几乎在第一时刻就收到了西平易主的线报,他看着手中的那张纸,凝眸深思。
  纵然他早已猜到苏沫此人身份不简单,却没料到他竟然会是西平的二皇子,如今已然登基称帝。
  姓苏的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这是江诀在见到此人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的事实。
  事到如今,苏沫一跃成了西平之主,这确实让人措手不及。
  有这种想法的,其实不止江诀一人,至少那位东岳的岳衡钧,也是吃惊不小。
  江诀坐在宣德殿的御座上深思,不久上将军王觉年便被王贵领了进来。
  他朝江诀行了礼,江诀让他挑了张靠近御案的椅子坐下,一脸的正容:“西平形势有变,出兵留国一事,须再作商量,继而重新部署。”
  王觉年并不知道西平已然易主的事,一脸的惊诧。
  “尹渊已去世,西平如今已经易主,新皇乃是二皇子尹谦。”
  王觉年脸上一怔,问道:“二皇子尹谦之名,属下倒是头一次听说。”
  江诀眼中闪着幽深的光芒,说道:“尹渊的大儿子尹磊和四儿子尹頏(hang二声)都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此人能在如此激烈的竞争中拔得头筹,确实不容小觑。”
  “纵使此人再如何厉害,若论行军作战,他毕竟没多少经验,属下以为不足为惧!”
  江诀一脸正容,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没这么简单,并非朕不信任上将军的能耐。”
  王觉年一听,脸上隐隐有些不爽:“那往留国出兵一事,陛下以为该如何是好?”
  江诀凝眸想了片刻,说道:“兵还是要出,除了上将军的五万先锋军,朕打算将北烨留在南琉的那二十万先锋也拨过去。”
  “那二十万先锋若全数拨过去,南琉若有异动,该如何是好?”
  江诀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一点上将军不必担心,朕既然有这个安排,自然就能让他乱不了。”
  其实王觉年并不知道,镇守南琉的先锋军还有一支十万的人马,就驻扎在乌沙江沿岸,那是江诀的一支嫡系部队,没有任何人知情。
  “可是陛下,二十万先锋军不是小数目,何人能堪主帅之职?”
  江诀想了片刻,说了“厉子辛”三个字。
  王觉年早料到对方会有这一安排,一脸义正词严地说道:“厉将军确实有些能耐,然则受其所限,忠心待鉴。属下认为,陛下此举恐失妥当。”
  “那以你之见该如何?”
  “属下斗胆,肯请陛下让属下带领那二十万先锋军奔赴临关。”
  “带着二十万人从罗城到临关,少说都要半月,时间太久了。”
  继而摇了摇头,说道:“就厉子辛之事,朕想了个法子,既可以杜绝他有二心,又可以让他为朕效力。”
  “陛下英明睿智,想来此计定然是个好计。”
  对方说得并不十分心甘情愿,江诀笑着望过去,说道:“计倒是好计,然则朕担心上将军听后会心生不痛快,是以今日特招你来,也是想私底下先与你商量一番。”
  王觉年心中咯噔一下,江诀大凡露出这样恳切的表情时,便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立马从椅子上起身,朝江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属下惶恐,为北烨鞠躬尽瘁乃属下分内之事。属下不敢居功,更不敢让陛下忧心。”
  江诀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上将军不必如此,你是我北烨的大功臣,朕谢你都来不及,何以会对你有异议。”
  然后,江诀便将李然曾经无意中提及的那个设督军之职的法子跟他解释了一番,王觉年听了;脸上一愣,江诀问了他两次“此计如何”,这位上将军才反应过来,连忙说了声“甚妙”,江诀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然后就见这位哧诧疆场的上将军,沉着脸除了宣德殿。
  江诀在玩什么把戏,他如今是全看明白了。
  当今天子想要收回兵权,还得先过他王觉年这一关!
  [凤宫内殿]
  翌日,李然正在准备出宫的东西,巧馨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又急又慌地说道:“殿下,大、大事不好了——”
  李然拧了拧眉,一脸诧异地望过去,见他这个贴身丫头神色慌张,心头一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逸的安危。
  他一个大跨步过去,拽住巧馨的手臂,问道:“是不是太子出事了?”
  巧馨摇了摇头,哆哆嗦嗦地开了口:“是、是王美人,胎落了。”
  李然俊眉一皱,问道:“她流产了?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巧馨被他一问,抖得越发厉害:“内廷卫找、找着了凶手,是、是咱们宫里的。”
  “什么?”
  他低声大喝,巧馨又吞吞吐吐地将刚才那番话说了一遍,其实他哪里是没听见,只不过暂时不能接受而已。
  李然脸色一愣,手一松,巧馨就跌在了地上。
  现在已经顾不得自己,急忙抬头去看他们的太子殿下,对方眸色凝重,她心中越发惊慌,暗忖他们殿下昨日才跟皇帝陛下大吵了一架,如今居然就出了这档子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李然在片刻的沉默后就平静下来了,沉声问道:“被抓的是谁?”
  巧馨带着哭腔回道:“是小崔。”
  李然眉眼一拧,一脸的不明所以然,这也实在不能怪他,没事谁会去注意一个在外殿侍候的丫头。
  “她平日里只在外殿候命,是以殿下并不清楚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