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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62章
  此话一说,一个明黄的身影便从陈思身后站了出来,苏沫定睛一看,怔得足足有十几秒没了反应。
  他清醒过来时,阵前早已是一阵混乱,只这十几秒的时间,十多个黑衣人已经骑马逼到柳裕铨身边,但见其中一人嚯嚯几刀,四周的留国护卫个个人头落地,继而就见他一把抓过柳裕铨拎到自己身前,挥鞭一抽胯 下坐骑,带着柳裕铨朝着留军的方向狂奔。
  西平军反应过来要去追赶时,已经失了先机,而留国大军也尽数逼了上来,数目之众,几乎与西平兵马不相上下。
  更何况,宫城之内还有四十多万的北烨军。
  如此一来,西平大军面临两军夹击,情况着实不容乐观,半个时辰后,西平已经呈节节败退之势,苏沫见情况有变,立马下令大军杀出城去,临转身时,回头望了城楼上那个身影最后一眼,继而一脸决绝地策马转了身,冷冷喊了声撤,一夹身下马肚,顷刻间,西平大军如鸟兽逃散般奔逃而去。
  江诀见对方已然落于下势,沉声说了句追,厉子辛心领神会地朝他拱手行了一礼,再不耽搁,率领早已集结完毕的大军,从城门口鱼贯而出。
  决一死战的时刻,就在眼前了……
  *** *** ***
  李然身着龙袍站在陈思右前方,望着西平大军急急离去,眼中一喜,末了转过身来,从小六子手中接过那件银丝护甲三两下套在身上,又接过他手中的长剑,急急地下了城楼。
  到城门口一看,三军已经集结完毕,整整齐齐地队列候着,阵列最前方一人,正是江诀,身旁还有一匹汗血宝马,正是他的坐骑。
  “朕就知道你呆不住,行了,上马吧。”
  李然几个跨步过去,翻身上马,继而与对方相视一笑,大喝一声,一催身下坐骑,与江诀一道,领着十五万大军狂奔而出。
  留下孙淼率领十万大军,固守留国皇宫。
  这时候,厉子辛已经率领着他的十五万大军,一路追西平军去了。
  *** *** ***
  苏沫到这个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中计,那他就是傻的了,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是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到下令撤军之时,都还有些发懵。
  收到李然被毒害的消息后,他先是惊骇到不得动弹,继而冷静了一想,深知此事着实有些蹊跷,便差了司邈先行去往河阳调查此事。
  结果,对方一去不回,渺渺全无音信,而本不该活着的那个人,却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了留国宫城之上。
  他,怎能不骇?
  当然,在这惊骇背后,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庆幸。
  至于究竟在庆幸什么,他不明白,暂时也不想明白。
  事到如今,他才终于想清楚,姓陈的老匹夫之所以费如此多的唇舌与他理论,不过是为了乘他不备行那救人之事。
  险是险了些,可到底还是凑效了。
  如今看来,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对方的能耐,如此轻易便着了那老头儿的道,攻取河阳不成,眼下反而为留国和北烨大军夹击,一路逃命,不可谓不狼狈。
  *** *** ***
  留国大殿内,司邈抱着司君的遗体,一脸的木然和死寂。
  柳雯站在他二人对面不远处,望着被众侍卫层层包围的那个俊朗之人,淡淡说道:“他早已断气,你来晚了……”
  司邈眸中一恸,抱着司君的双手微微一颤,继而睁着一双通红的眸子望向柳雯,冷冷问道:“他是你杀的?”
  柳雯直直迎上他的视线,不摇头也不点头,继而冷哼一声,一脸傲然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现在人都死了,再追究谁是凶手,是不是太晚了些?”
  “更何况,就算我要杀他,也不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而你,如今已经成了我的阶下囚,还想替他报仇?”
  司邈似乎早知道她会如此说来,木着脸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重新投到司君身上,伸出一手抚了抚怀中这人惨白的脸,幽幽说道:“那就不是你了……”
  柳雯沉默着没有接口,事到如今,是与不是,又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曾杀他,可我父皇却因他而死!这笔账,是不是应该从你身上讨回来?!”
  她冷冷开口,语气中全是杀意,司邈听后,先是轻笑,继而笑响,声音凄厉哀绝,像一柄利剑,直插人的五脏六腑。
  留国大殿,一如既往的宏伟,一如既往的空旷,也一如既往的寥落。
  夕阳的残光从雕花镂空长扇朱漆门窗中漏进来,将一切蒙在影影绰绰间,在这死一般的寂寞里,将那份亘古的苍凉和悲戚,浸染到每一个角落,每一条缝隙,乃至每一缕空气之中。
  大殿中央,那把金灿灿的龙椅与夕阳的余晖相交映,闪得人近乎眼花缭乱。
  如此高贵、深沉而血腥,隐隐都是冰冷刺骨的绝望……
  司邈吃力地将司君从棺木中抱出来,一步步朝着宫门挪去,要带这个人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牢笼,离开这个带给他们不幸与痛苦的地方。
  他挪了一步又一步,黑色鎏金大理石地面将他二人的身影拉出一个冗长的黑线,在他们身后,是一地的鲜血。
  在这鲜红的色泽中,有六年前初遇时一人的惊艳,有御花园中偶遇时一人的温笑,还有那河阳街头的五彩华灯之中,一人如痴如醉的凝望,另一人展颜而笑的烂漫和动人……
  他每走一步,都要问自己一个问题。
  为什么当年的樊城街头,救他的不是自己,而偏偏是那个不懂得感情为何物满腹算计之人?
  而又是为什么,这个人的心可以如此固执,固执到不容任何人栖息,却不论那个人对他做了什么,依然能够毫无半分怨言?
  为什么爱一个人,可以牺牲到不顾男人的尊严,甚至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那个人,就真的值得他如此深爱吗?
  他不知道,也不明白,想要嗤笑,也怨愤之极,却什么都懂,可正因为懂,所以才觉得痛,痛到四肢百骸,痛到木然无知,怀里这个人也依旧不为所动……
  侍卫们正欲上去拿人,柳雯挥手示意众人止步,流了一地的血,那个人还能走到哪里?
  少顷,在那夕阳余晖里,她看着那两个人的身影在大殿门口轰然倒地。
  到底,还是没能走出去……
  金蝉脱壳
  北烨与留国大军前后夹击,西平军一散,很快便溃不成军,被围追堵截,只得东奔西跑,如鼠逃窜。
  苏沫一生中,从未有哪一刻如眼下这般狼狈。
  不仅狼狈,还狼狈之极!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战圈中,望着阵前的拼杀,听着那一声声凄厉的叫喊,还有箭矢刀剑碰撞的乱想,不时有手下大将来报,称各路兵马皆损失惨重,敌军一路紧追不舍,而西平军从来惯于沙场作战,如此被困于城池之内,可谓困顿掣肘。
  苏沫听后,面上维持着一派冷静,冷声吩咐一二,末了又叮嘱各路将领极力突围,继而就将一干人等打发了去。
  众人刚一散去,便从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刀剑相撞的铿锵声。
  此时此刻,人人心知肚明,他们的这位新帝已然被逼急了,方才的那勉强维持的镇定,不过是为了安他们的心罢了。
  苏沫在拔剑砍向岩石时,心中不可谓不苦闷!
  他乃西平尹谦,经历千难万险,到了如今这个位子,怎能说倒下就倒下?更何况还有三十多万唯他马首是瞻?
  自然,他不能倒,也不会倒!
  他深吸一口气,将万千思绪压入心底,拿过留国地势图来,眯着眼细细查看一番,少顷就见大将阎崇武手托黑铁头盔走上前来,朝他一拱手,一脸铮铮地说道:“请陛下先行离开!”
  对方眸色坚定如那黑铁头盔一般,苏沫心中猛地一惊,抬头朝阎崇武望过去,继而眸色一冷,眯着眼问道:“怎么,莫非连你也以为朕会落败?”
  阎崇武面不改色地望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抿嘴说道:“无论胜败,我西平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身系社稷之安危,万不可以身犯险!”
  他说完,一脸欲言又止地望了眼苏沫,抉择一番,末了沉声说道:“属下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上次献上挖地道火攻临关的计策之人也是他,此人乍一看来并不是什么擅长出谋划策之辈,却意外的很有些谋略,是以苏沫才会如此倚重于他,初次征战便命他挂了帅。
  听他如此说来,苏沫只抬了抬手,示意对方细说一二,阎崇武凑近了跟他低语一番,苏沫听后,脸上微微一愕,凝眸没有开口,更没有点头。
  让别人做他的替身引开敌军主力,这岂是为人帝王者所为?
  可此时此刻,望着手中这把玄铁长剑,还有那沙场之内殊死搏斗的西平军,他的心中纵使有再多不甘,也终究还是点了头……
  一切,皆是迫不得已!
  *** *** ***
  在北烨和留国大军合围之下,兼之两军又一路穷追猛打,西平军节节败退,很快便被逼到了文岳提过的那个夹道之处。
  敌军阵营之中,那个身着金甲之人,被一干侍卫护着往夹道后方退去,只可惜他们早已被留国和北烨军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纵使想逃,也是举步维艰。
  望着战圈中那个狼狈之极的苏沫,李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至于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那人的神色与往日里相差甚多,举手投足间的傲气不再,隐隐还有些瑟缩的惬意。
  如此,怎么会是那个孤傲到骨子里的苏沫会有的反应?
  更可况,他那人向来手腕高超,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困住?
  李然将那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直至那队西平人马被杀了个所剩无几,一拉马缰,骑着马几个跨步过去,右手一抬,示意众将士住手,直直望向那个身着金甲之人,幽幽说道:“好久不见了,苏沫……”
  那人见了他,眸光隐隐有些陌生,李然心念一动,冷哼一声,讥笑着说道:“上次可真是多亏了你的款待,很不幸的是,现在你落到了我手上,而我这个人向来有仇必报,我劝你还是早点做好心理准备吧。”
  他一面说,一面冷笑着紧紧盯着对方,脸上的笑容极其诡异,那人将他的言语听在耳边,又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先是一愕,继而微骇,却依旧死硬地抿着双唇,眸中是强装的镇定,还有一丝隐约可见的心虚和胆怯。
  看来,不是他李然多心,这事还真是大不对劲。
  “怎么?忘了你上次给我用了什么药吗?”
  他一面说,一面从马上下来,江诀眯着眼站在一旁打量着一切,眸色深沉,似乎也嗅出了内里的那丝诡异气味。
  “再不说的话,你可就真要人头落地了,苏沫?”
  他亲启唇瓣,幽幽说来,对方仿佛重新投了胎,一夜间竟然成了只老蚌,纵使他李然用铁棍去撬,也撬不出只字片语,不知情的人见了,满以为这人是因为自认为以堂堂西平皇帝之尊失手被俘,面子上和里子上都挂不住。
  然而,有两个人不曾上当。
  一个是李然,另一个自然就是从始至终都沉默着在一旁观望的江诀。
  苏沫是什么人?
  他既然能从西平激烈纷呈的正统之争中杀出重围,必定有过人的能耐,如今轻而易举被俘也就罢了,偏巧还三脚踹不出个闷屁来?连自救都没有?
  如此,怎会是他会有的反应?
  李然和江诀几乎是在同一瞬明白了什么,继而面面相觑地互相望了一眼,彼此一望,眸底皆是不用宣之于口的了然。
  看来,他们这回是着了对方金蝉脱壳之道了!
  问题是,既然眼前这个人是冒牌货,那真正的苏沫又在哪里?
  河阳城早已被北烨和留国大军守得如铁桶一般,性苏的纵使插翅也难飞,如今不在西平军中,莫非还真懂得遁地之术不成?
  “快!下令三军全力搜城,苏沫还在城里!”
  李然会意后,一个翻身上了马去,急急说了一通,江诀以眼神示意左右参军听令,继而与李然一道,挥动手中马鞭,朝着河阳城赶去。
  希望,还能赶得及……
  *** *** ***
  河阳城的南大门,正是厉子辛坚守一隅。
  放眼望去,河阳街头凌乱之态,一如北烨进城之时,街头再无任何行人穿梭其间,百姓早已被疏散了,街道两旁的店门关的关,破的破,昔日繁华的街市,如今却已成了最为破乱之地,岂不令人喟叹?
  厉子辛站在城楼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北烨军和留军,眼神凌厉,不放过任何异常之处。
  少顷,城外传来捷报,称西平新帝已为北烨大军截获,如今正受困于河阳城外的夹道之地,相信很快便能被一举擒获。
  厉子辛收到消息时,脸色先是一舒,继而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眸色一暗,喊下那报信的小卒子,一脸不解地问道:“这消息是谁人让你带来的?”
  那小卒子将头压得更低些,兀自望着地面,毕恭毕敬地回道:“禀元帅,是殿下特意差人从前线稍回来的,殿下还说,将军听了定然会高兴之极。”
  这话回得倒也正常,厉子辛盯着对方瞧了片刻,末了挥了挥手,示意这人下去。
  正这时,一队身着留国军服的士卒骑在马上,朝城门口踱来,临近城门便被守城的将士拦了下来,只因西平军中有人极擅于易容,众人早有耳闻,而厉子辛他会如此警觉,也不是没有道理。
  少顷,守城的那名中年将领走上前去,开口盘问:“城门已封,你们这是奉了何人的令出城?”
  领军的那个青年骑在马上,朝对方拱手行了一礼,答道:“末将是奉了文元帅之令,有要事赶去前线禀报。”
  这么空口白话说来,自然是做不得数的,继而就见那名北烨将士以眼神示意对方将信物拿出来让他过目。
  那青年倒也很是知情识趣,二话不说便将那枚留军帅令掏出来,继而单手捏着一端,给对方递了过去。
  北烨那将士接过来一看,立马朝部下使了个眼色,那部下心领神会地将帅令接过去,继而小跑着呈到厉子辛跟前,恭敬之极地递给对方,厉子辛拿在手中瞧了瞧,觉得并无异样,点了点头,示意众人放行。
  这一队人马统共也就三四百人,城门一开,即刻小步跑了出去,一离得城门远了,领头那青年一夹身下马肚,只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队人马顿时如离弦之箭,背向河阳城狂奔而去。
  此时,厉子辛正站在城头上,想起那队骑兵,心中隐隐都是蹊跷,未了脑中蓦地闪过几个画面,一番回想后,惊得他几乎有些悔了。
  他之前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如今才想明白,原来问题就出在那名青年将领身上。
  此人提到文岳时,深情冷漠淡然,哪里是为人属下者该有的模样,而他既然有文岳的帅令在身,就定然是文岳的亲信,既然是亲信,那他在提起文岳时就万般不该是如此陌生的语气,更不会以那般漫不经心的态度来对待如此重要的帅令!
  当然,或许这一切都是他多疑罢了,但宁做过也不错过,苏沫的狡猾,他是早已领教过的,改头换面这样的小事,似乎还难不倒他。
  厉子辛不再耽搁,立马领着一队先锋军追出城去,临去时下令守城将士严加看管,再不得让任何人进出城门。
  放虎归山
  身后尘消烟起,马蹄声阵阵传来,苏沫脸色一冷,以眼神示意左右护卫加快脚程。
  如此你追我赶地拉锯了小半个时辰,马蹄声已经逼得近了,听那声响约莫有数千人之多。
  苏沫眸中一个示意,他身后那名护卫见势不妙,立刻一勒马缰,带着近百人调转了马头,提剑向着来时的方向冲去。
  这些人乃是他的贴身护卫,皆为他西平一等一的高手,虽说跟江云这样的绝顶高手不可相提并论,可对付一干士卒,以一抵二,倒也绰绰有余。
  只可惜,厉子辛此次带来的人马数目众多,这一百多人过去,终究是螳臂当车,很快便被尽数斩落,而如此一番搅局,倒又拉开了双方人马之间的距离。
  然而,厉子辛怎会是徒有虚名之辈,他在率军应战的同时,已另外拨了五百骠骑全力追击,苏沫逃得虽快,可被敌军咬得死紧,他一面疲于奔命,一面还得躲开北烨的追击,着实不易,到后来甚至差点失了耐心,直想痛痛快快地与对方决一生死。
  自然,这不过是一时冲动之下生出的一点念头罢了,眼前即将冲出敌军围困,他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马失前蹄?
  更何况,倘若错过这次机会,可就再没有第二次了。
  如此,一行人你追我赶,再次到了那夹道之处,双方兵马一阵短兵相接,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舍,而各方的大军也已经闻信赶来了。
  苏沫知晓再耽搁一刻,定然要人头不保,一把抹去脸上的装扮,朗声喊道:“你果真要逼我至死么,子辛?”
  厉子辛听他如此唤来,浑身一怔,抬手示意众人住手,隔着战圈望过去,脸上一派复杂,末了轻声叹道:“果然是你……”
  “是!在城楼上见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用的是我而非朕,显然是以南琉苏沫而非西平尹谦的身份在与对方对话,厉子辛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少顷只听对方朗声一笑,笑声激荡,透着无尽的释怀和悲凉,在山谷中回荡,继而就见他收了笑声,眸带温情地直直望过来,说道:“今日命丧你手,我倒也无话可说了,呵呵……”
  厉子辛脸上一窒,他想起当日被这人救起时,见到的也是眼前这么一双温情的双眸,眸光如波似流,透着洞察世事的豁然。
  匆匆三载,岁月如梭,物是人非,唯有对方眸中那抹温情,一如初见之时。
  当年的樊城街头,那个淡笑着撑伞而来唤他子辛的人就在眼前,对他有恩,于他有情,而他,怎能恩将仇报?
  厉子辛心中一恸,如今日这般与那人对面而立,实在非他所愿,如若可以,他倒真希望时光回流,那人还只是南琉富商苏沫,而非如今的西平皇帝尹谦。
  山谷中静默无声,双方人马早已住了手,在那恒久的静默,只见一人亲启唇瓣,幽幽说道:“你走吧……”
  对面那人听了,眸中一愕,沉默着与他对望良久,继而深深望他一眼,调转马头,大喝一声驾,一挥马鞭,朝着那夹道一线天的尽头奔去。
  在他身后,一人骑在高马之上,久久凝视,继而也调转马头,喝令下去,朝着来时的路去了。
  那一年的河阳城外,他二人一东一西向背而去,从此恩断义绝,两不相欠,再见不识……
  *** *** ***
  厉子辛手捧帅印一脸铮然地走进殿来时,江诀脸上先是一愕,继而眸色一沉,李然见厉子辛神色有异,立马从座上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急急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厉子辛在离他三步远处止步单膝跪下,沉声回道:“属下纵敌有罪,凭陛下和殿下处置!”
  “喂,别动不动就跪啊,有话好好说!”
  李然脸上一愣,一个跨步过去,作势要拽着对方的手臂将他托起来,厉子辛却一反往日的温顺,一脸执拗地向后退了几步,双手举着帅印,低头继续说道:“殿下的仁义之心,属下心领了,只不过……”
  话未说完,李然又一个跨步上去,将他从大理石鎏金地面上强行拽起来,语带怆然地问道:“你这是要请罪,还是请死?”
  这话一说,立马激得厉子辛抬了头,眸中复杂一片,眼中不乏自责、愧疚和痛苦。
  李然被他看得一怔,盯着对方看了片刻,叹道:“子辛啊子辛,你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当一回事?”
  “你们的事我听殷尘提过一些,既然他对你有恩,你也不能恩将仇报,放了他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至于纵敌之罪,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守城的那几个人都说了,当时多亏你及时发现,否则也抓不到苏沫,这事就算你功过相抵,把帅印收起来吧……”
  他这话说得很是在理,江诀也找不到一丝漏洞,末了轻轻一叹,说道:“小然说得没错,你起来吧,这次的事朕暂不计较,但下不为例了。”
  厉子辛听完,先是一脸感激地朝江诀叩首谢恩,继而欲言又止地望向李然,李然眉眼一弯,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一脸的宽慰和理解,厉子辛眸中一暖,心中深情满溢。
  如此善解人意的璃然,怎能不令他动容?
  “殿下……”
  对方欲言又止,李然知晓他此刻定然感动至极,轻笑着点了点头,幽幽说道:“你该知道,你和璃云一样,都是我的亲人,所以我不愿看到你们任何人出事,你明白……”
  亲人吗?
  这个一瞬间,厉子辛望着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温情之人,也一脸释然地笑了。
  亲人,就亲人吧……
  *** *** ***
  是夜,留国大军和北烨大军一路向北,直逼通州,西平残军见势不妙,立马拔军撤退,如此一来,大军挺进通州之时,此地早已成了空地,留国也就不费吹火之力便将其再次收归囊中。
  三日后,经过双方的最后一轮较量,通往西平的边关之地盘龙踞也被留军和北烨军占领。
  至此,留国所有山河已尽数物归原主。
  夕阳西下,李然身着银甲站在盘龙踞的城楼上,极目远眺,在这苍茫天地间,顿时生出了万千感慨。
  他想起初到此地时,整日为性命堪忧为未来打算,未曾想短短数月后,竟成了北烨的三军统帅,乃至留国的正统之君,而身边也多了这么多知己好友,嬉笑怒骂间,就渐渐结下了过命的交情。
  如此可见,世事变化之快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怎能不令人感叹?
  *** *** ***
  江诀登上城楼来时,看到了一抹修长的背影。
  李然当时正默然盯着远方那一抹晚霞深思,夕阳的余晖将他整个人罩在其中,让那个背影看起来朦胧得近乎梦幻。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从身后贴上那人的背,静默着与他一同看尽这天地变色的瞬间。
  虽是一瞬间,却也是永恒。
  纵使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一朝新人换旧人,这夕阳西下的美景,却依旧不会为任何人或任何事而改变。
  “陈思已替你将封禅之事尽数准备妥当,你可知晓?”
  李然点了点头,侧脸望过去,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当年你继位时,是什么感受?”
  江诀听他如此问来,轻笑一声,说道:“那位子朕谋划了多年,真正得到后倒也并不十分兴奋,可到底是个至高无上的宝座,欣喜总有一些的。你呢,作何感想?”
  对方说这话时,一脸的自信,傲然之色仿佛从骨子里渗出来,李然失笑般摇了摇头,淡笑着没有开口。
  江诀知道他对那把龙椅并不太感兴趣,笑着将他搂紧些,说道:“等继位这事一了,我们就得尽快赶回宫去,二十万大军留在此地守城,剩下的则退至临关,河阳就交予文岳守着,你看如何?”
  李然想都未想,便赞同地点点头,江诀眸色衣深,轻笑着伸出一手抚上他的小腹,再未言语。
  离开罗城,真的已经好久了……
  *** *** ***
  一干人回到河阳,封禅大礼也在三日后如期举行。
  这一晚的留国新帝寝宫内,新制的金丝楠木龙床正在嘎吱作响,红烛摇曳中,龙床上的金丝锦被剧烈晃动着,四周暗香缭绕,沉吟声在室内回荡。
  锦被内,帝后二人正上下交叠着激烈交合。
  江诀一手扣着身下之人的腰身,一手抚着他的脸,腰上挺动得时轻时重,时缓时慢,李然伸出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双腿大张,攀在他身上,脸上是动情又享受的生动表情。
  二人脸贴脸,彼此深望,脸上有密密的汗珠直往下流,彼此交换着呼吸的热气,锦被下身子相连着一同晃动,亲昵得连羞涩都成了多余。
  少顷,也不知道江诀顶到了哪里,李然如泣般呻吟起来,江诀轻声一笑,一面挺动腰身一个劲地朝那处深戳,一面低声问道:“就是这里了,嗯?”
  李然眼底一赧,口中的呻吟越发战栗,撩得江诀心头乱跳,继而再难自制,含着对方的唇舌激烈吮吸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有了孩子后,你这里好似越发敏感了……”
  “闭嘴……”
  李然低声斥他,江诀腰上深深一戳,立刻激得他拔尖了声音轻叫一声,十指深深掐进对方背肌里。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怎么害羞?”
  江诀一面吮着他的眉眼,一面轻声低语,眸中深情满溢,腰上动得深浅轻重不一,李然攀着他,不时抬腰迎合,他那幽处早已一片湿热,热液汩汩而下,吞吐着紧紧裹着对方,江诀离开时,他就缠着不放,进去时又敞开来迎接,吸人魂魄般,间或被顶到一处,他就觉得幽处一麻,如电流直击头皮,浑身战栗,非常有感觉。
  这份新生的快感,自然又尽数传递给了身上那人,江诀被他痉挛着身子一吸一缠,心头差点一个停跳,在那红烛摇曳中,他一面情动之极地以唇舌描摹着对方的眉眼,一面深深占领着那个幽深之地。
  “衡之……”
  李然搂着他的头,战栗着轻声叫唤,江诀轻轻应他一声,将另一手也伸进锦被内,两条手臂捞起对方笔直修长的双腿,手掌包住他的臀,间或缓缓揉捏,间或将其扳开朝自己欲 望上深深一按,李然被他一激,赤红着身子紧紧搂着他,沉吟声如鲠在喉。
  “别……”
  许是对方太过激动,入得实在是深了,李然低低抗拒一声,江诀粗喘着含糊不清地说道:“再一会……就一会……”
  对方情动之极,快感当然是十成十的,却隐隐都是无法负荷的极致难耐,李然轻叫着抖着腰身闪躲,却被那个滚烫如铁的粗长家伙越发撑开充满。
  正是那个东西,在开拓着他,让他如此难耐,又如此快乐。
  江诀的一会是做不得数的,李然到后来觉得脑子里几乎是空白一片,只留下深深被进入的感觉,还有那个大家伙进进出出的画面。
  耳边是肉体相撞的水渍声,龙榻也一个劲地嘎吱作响,几乎有些不堪负荷。
  他睁开迷蒙的双眼,盯上对方的视线,江诀贴近了盯着他,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的隐忧,轻声说道:“没事,它很结实……”
  如此一说,亲密羞涩的感觉就变得越发强烈。
  正是这个男人在他体内,给他带来了如此剧烈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