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者:阳春面
当刘珀再次睁开眼时,他已从即将踏入社会的朝气大青年穿成了庆历年间杏花村的新晋小鳏夫。不仅没妻没钱,还多了个拖油瓶刘小僖。看着这才三岁的小娃儿扒着自己伤心痛哭,刘珀只想随着他一起飙泪。可这眼眶还没湿润呢,就又来了个阴阴郁郁的大正太。我靠,难道不是一个油瓶而是一对油瓶?这还让不让人活呢!
吃不饱,穿不暖,还有俩娃要养活~
种种田,养养娃,带着正太讨生活~
种田文,养成系。
正文:
一睁一闭一世界
圈圈阳曾说过,眼一睁一闭,一天就过去了,再一睁一闭,这辈子就过去了。
初听时,刘珀笑得肚子发疼,只觉这话总结得精到又荒唐。可再次想到这语录,他却再笑不出来了,因为俺们亲爱的刘珀同志这辈子——就在这一睁一闭间结束了。
闭眼前,他是二十一世纪的朝气大青年一枚;
睁眼后,他已是北宋年间的贫穷小农夫一只。
草龄二十不到,却已是一小娃的爹亲,更杯催的是,小朋友的娘亲方死不过百日,而这身体的前身——某新晋鳏夫前几日因丧妻之痛未减加之劳累过度,在田里做活时摔了一跤,倒霉地磕伤后脑勺,从此解脱了自己,便宜了别人。
变成这样也叫便宜?
某人自嘲笑笑,这无故得了个便宜儿子,可不就是便宜他了嘛!
对着泥灰天花板继续睁眼闭眼得眨个不停,直到眼角酸涩,刘珀才终于相信这一睁一闭一世界的非自然现象是不会再显灵了。
老天爷呐~您真是瞎了钛合金狗眼了~~
长长哀叹一声,也不知是为自己处境还是那已经渗着粗布衣沾上皮肤的液体,刘珀拍拍还扒在自己身上痛哭流涕的小娃儿,自醒来后首次开口,“小僖……”他声音干哑,该是很久没喝水了。这小娃儿怎不知倒些水给他?难道以为自己这奔涌的涕泪能给他解渴不成?摸着刘小僖柔软的头毛,刘珀着实惆怅,小娃儿是因其父死里逃生得了宽慰,那他呢?谁又能给他这突发状况来点安慰?
越想越是无措,刘珀正想与刘小僖来场哭嚎二人转,就听那破木门“嘭”的被人推开,转眼去瞧,却见一十岁光景的小男孩站在门口。小孩儿瘦瘦小小,也是一身粗布衣,刘珀脑中出现了记忆,知道此人是寄住在他们家的另一娃儿,姓霍。
且说这身体前主人的亡妻马氏有一长姐,幼时卖身临镇大户霍家为婢。因相貌出众,被霍家老爷看中,几夜恩宠便是珠胎暗结,于夏末初秋生下一男孩,得名临秋。可惜这姐姐甚是命薄,未等被抬为姨娘就香消玉殒,而这庶出的小哥在子息殷实的霍家自是不受宠。等霍老爷一去,他便被新当家赶出了霍府。
马氏怜其身世,便接来家中抚养,而就在他来没多久,马氏就因风寒未及时得治,撒手西去。
看来也是个杯催的。刘珀不住感慨,他们这倒霉份子可真是碰一块了。正胡思乱想,霍临秋已走进房间,那小脸当真是玉琢出来的,不仅精致可爱,也如那美玉般,冰冰凉透心凉。
“姨父醒了?”听听,就连声音也是干净剔透的,刘珀被影响得心里发凉,只觉这小孩难对付。他想应声,可喉咙干涩疼痛,实在发不出个甚。
刘小僖大概也是畏他,早已收了哭声躲在刘珀怀里窝着,小娃儿不吵闹也是可爱,刘珀摸摸他的脑袋,清清喉咙正想说些什么,就见一个粗茶碗递到了跟前。
还真是个懂事的。不过在这前身的记忆里,霍临秋的确就是个知情识趣的,这大概与他出生有关,生在大户却身份卑微,为保命自是要早熟许多。如此想来,刘珀在心虚之余也对这冷脸的大小孩有了些怜惜。可疏离尴尬依旧,等清了嗓,刘珀除了声谢还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刘小僖这些日子也是伤心累了,不知不觉已睡过去,剩下的两人就这么在小屋中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等屋内光线渐暗,刘珀感觉有些饿,自马氏去世后,他的前身便承担起了家中的一切事物,农田劳作,家务餐食无一遗漏。可现在该如何?记忆虽还在,但方来此地的某大好青年可是秉着君子远庖厨活了二十来年,现在突然让他下厨做饭……那可真是要悲剧了!
再次将老天爷的狗眼戳瞎10086次,刘珀正考虑是否给那机灵小鬼些许暗示,屋外突然传来人声,“霍小哥快来开门!”
霍临秋似乎早在等这呼唤,听人喊他,立刻站起身跑向屋外,踏出房门时才想起该对不知所谓的刘珀解释,“是王婶来了,这几天都是她在替我们做饭。”
原来有人给做饭啊!刘珀眼睛一亮,下了炕跟着跑出去,“那怎使得,那怎使得!”
王婶住刘珀隔壁,与他男人一样是个热心肠,自马氏走后没少给过刘家帮助,这回刘珀受伤,两个小孩的饮食自是他们两口子在照顾。王婶是个爽快人,不仅帮人把食盒送进屋,见到刘珀起身,又叫跟着一起来的闺女回去多拿了些白米饭,她还顺手摸了两个鸡蛋给刘珀,刘珀一面推辞一面道歉,笑脸迎人很是讨喜。那王婶见他伤后反添笑容,也是欣慰,只道他是鬼门关前走了圈想通了生死轮回,“不是我老婆子说你,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岂能丢下不顾。若马氏泉下有知,也定不会让你如此糊涂下去!”王婶走前还不忘唠叨两句,看来真是对这家子心生怜悯。
刘珀敷衍地听着,全盘接受王婶的劝慰,反正他已不是原来的刘珀,就算想死……那也得有这勇气不是?
等终于送走了这热心肠邻居,回屋打开食盒来看,里面就两个菜,炒丝瓜与闷茄子,当是自家种的。虽简陋也是无法。刘珀让霍临秋去厨房那个空碗来分饭。而刘小僖在闻到饭香时已自动醒来,此时正扒在桌边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盯着刘珀。
“真是个馋鬼。”刘珀刮了刮那小娃儿翘翘的鼻子,把他抱到椅上,又递了碗筷给霍临秋。正琢磨着是否要先喂小僖,他已自己拿过小勺吃了起来。
“爹也吃!”如此还不忘叫刘珀吃饭,让这大青年着实心暖一把,他拍了拍刘小僖的头,也端起了碗。一时间屋里只剩吃饭的声音。
入口的饭菜很是清淡,怕也是村人舍不得用油,注意到一旁的霍临秋只顾蒙头扒饭,他忙给人夹了一筷子丝瓜,“别光吃饭。”
小孩端碗的细手似乎僵了僵,而后只闷闷说了声“谢谢”。刘珀笑笑,记忆里这霍临秋在他家也是活得小心翼翼,一个孩童却如此过活,实在是让人怜惜。
用过了晚餐,霍临秋主动跑去洗碗,而后又去了后院喂牛。刘珀承担起还碗筷的任务。去到王家,王家男人刚从地里回来,此时正值六月,农人们都忙着收庄稼,刘家也有几亩良田,刘珀受伤前正是在地里收小麦,但几天耽搁了,旁人家都已收得差不多等着秋季播种。他家却还没收到一半。
“我家也快收完了,明日便去刘兄弟那出把力吧。”王大叔果然是古道热肠,刘珀心里是十万个愿意,可说出口的仍是推辞。没法,这已逝的鳏夫同志是个不愿靠人的,他初来乍到还是得沿袭“传统”才行。不过在王婶的帮口下,最后还是勉强答应王大叔在忙完自家地里的事后过来搭把手,啧啧,果然是远亲不如近邻啊,某人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心里贼笑不只。
又在王家唠嗑了半把时辰,刘珀借着了解这几日的状况摸清了他现处的环境,与记忆里的融合融合,这才完整勾出个贫苦农村的背景来。
回到自家已是月上柳梢,黑黑的夜里传来阵淡淡幽香,原来是他家院里那棵桂树开花了,刘珀在那树下站了许久,眼神愣愣。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声鸣叫,似有夜莺在远处歌唱。倾心听了会儿,突觉微凉的脸颊有些湿热,伸手撸了把,才发现是自家那干涸的泪腺恢复工作了,他不禁笑出声,“刘珀啊刘珀,竟还有让你哭的时候。”
凉风习习,吹散了天香,吹不散愁绪。而在黑黑的屋里,也有个瘦小的身影,站在窗前,看着树下那哭笑之人似悲似喜。
作者有话要说:种田种田种出JQ~
收麦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刘珀就被村里那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吵醒了,如此朴素的闹铃也算是首次尝试,可惜某人并不领情。猛地一拍床板,他大声嚷了句“还让不让人睡觉啊!”就又拉高被子继续补眠,动作做到一半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口里念句阿弥陀佛,猛睁开眼,入眼的却依旧是那间破败的小屋。
哦,还没回去啊。刘珀睁眼闭眼十几次,枕着胳膊又盯着天花板发起呆来。如此过了半晌,他也没了睡意,地里的麦子还等着抢收,实在是不能躲懒,只得挣扎爬身。套件罩衣出了屋,却见一边厨房的烟囱已冒出白烟,去看了才知,霍临秋小朋友竟已独自准备了早餐。见到他来,小孩儿只是抿抿嘴,又指了指折好的柳条和盐巴,该是给他漱口用的。刘珀朝他道了声早,就抓着东西去了院子。院中有口深井,他打了水拿柳条倒弄了半天,直到牙龈被戳得发疼还是觉得嘴里不舒服,可实在没更好的,只得仔细漱了几次口,又拿布巾擦了脸。等做好这些,霍临秋已将煮好的地瓜端了出来,递给他两个,自己则拎着刘珀用过的水去到后院,那儿有片小菜地,他这是去浇菜了。
等做好这些,霍临秋又捡了些备着的青草喂牛。那头已经老态龙钟的黄牛是刘家唯一的牲畜,本还有只山羊的,在马氏去世后,为操办她的后事就被刘珀着身体的原主人给卖了。还好他家没有欠债,不然可真是坑爹了!刘珀吃着不知味的地瓜胡乱想着。
等天空渐渐放亮,也是到了下地的时辰。霍临秋捣腾好琐事,拿了把镰刀,似想与他一同下地。刘珀本是巴不得有人帮忙,可一见那细弱小手握着亮晃晃镰刀的景象还真是忍不下心。
“你别跟去了,啊?这天还早,再去睡会儿。”说着,刘珀习惯性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脑袋,怎料这小孩儿竟生生退了一步,有些倔强地反驳,“没事,我昨晚休息够了的,不会妨到姨父。”
刘珀看着面前的小孩,只觉心中酸痛,明明是懂事讨喜的,却偏偏寡言内向,像是只缩在壳里的蜗牛,在与旁人见筑起坚硬的防,进不去,也出不来。
仔细想想,刘珀这身体的原主人也是个不懂相处的,霍临秋来他们家快大半年了,他这姨父都没好好与外甥说过话。原本是不熟,后来等马氏病重,自然也更疏离了。刘珀哀叹一阵,就算是为了今后日子他也得让这小孩变得活泼些才行,不然这万一闷着闷着闷出病来可就不好玩了。
僵在半空的手还是伸长去捏了捏那精琢小脸,“阿秋,我能这么叫你么?”他尽量让自己笑容和善声音温柔,“你年纪还小,就当做些小孩儿的事,田里的事让姨父我这个大人去操心就好……”
“可王家小子不也随他爹一起下地干活……”
这倒是忘了,这里的小孩都早熟得很,才半大的人就能跟着大人一起做重活累活。可刘珀的想法毕竟不同,十岁在他眼里正是享受关爱的年纪,哪有这样做苦力摧残的。他眨眨眼,复又寻了个新理,“可小僖一人在家我不放心,你在家照顾他才算是帮了姨父一个大忙。”
这个理由挺让人信服,霍临秋想了会儿,终是将镰刀递了出去。刘珀接过东西正想让他回房歇息,却听那孩儿又说,“那我去看看菜地,最近来偷食的鸟儿可多……”
“哎!”你可别折腾咯!刘珀真是被这乖僻小孩打败了,看来想对人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索性一把捞过那小身板就往屋里走,霍临秋像是被吓到了一路挣扎过去,直到沾上刘珀那大炕还想爬起身来。
“你就乖乖地与小僖一起睡。”瞄瞄他那便宜儿子香到呆的睡相,刘珀直羡慕这小子好福气,“等他醒了你与他吃点东西,再来田里找我。”见人还要反对他又加了句,“不是不让你干活,只是这家里没人管吃食,你是要让姨父在地里作一天都不吃东西不成?”
这回总算是把霍临秋搞定,刘珀又给他压了压被角,才慢慢走出屋子。
去田里的路是凭印象走的,一路上碰见相熟的村人也都招呼几句。不过此时正是农忙,大家也没心情多谈。自家的田地三亩不到,一眼望去却也不小。刘珀随着众人那样脱了罩衣挽好衣袖,下到麦地。随着身体本能弯腰割麦,起初还有些生疏,锋利的刀剑差点划上手指,可这活计毕竟简单,没多时他就已掌握了要领。
日头逐渐高升,六月的太阳早显毒辣,不仅背上同火烤,连脚下的黑土也像那蒸笼似的灼热。就算有记忆作保,刘珀初尝此滋味还是忍不住怨声载道。约莫个把时辰过去,小小的三亩良田只被收了小片,可怜某人已大汗淋漓口干舌燥,这才惊觉自己竟傻得连个壶都没带。
加上头后伤口初愈实在是有些难受,刘珀索性停了活计坐到了田埂上。艳阳晃得他眼花,看着这被金黄黄的作物,想着这两日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的大好青年只觉一阵委屈,恹恹地邋遢着脑袋埋进双臂,他整个儿就萎靡在那不肯动了。
这正自暴自弃着,却听不远处传来叫唤,那“爹亲~”两字叫得当真清脆,激起刘珀些许活力,他循声望去,可不就是自个儿那便宜儿子和那便宜外甥么。霍临秋一手抓着刘小僖的手,一手牵着缰绳,那是家里的老牛套了板车。刘珀看着又是一阵惭愧,看来自己忘带的不只是壶。这丢脸呢,霍临秋他们已走至跟前,刘小僖立时扒到了他怀里,只叫嚷爹为何不带他下地干活,他也是个男子汉。刘珀拧着他的鼻子嘲笑了番他的短手短腿,又接过霍临秋递来的水壶好一通喝,凉水下肚,这才觉得又活了过来。
他又顺手摸了摸霍临秋的头发以示夸奖,这回是没被躲去,不过微低的小脑袋还是显出了他的不自在,刘珀也不多想,这亲近之事本就得慢慢来,反正他看来是得在此处长住了,调养这么个漂亮懂事的小孩儿也算是对慰劳自己不是?
想到得意处,刘珀又要去捏霍临秋的小脸,这次却被躲了过去,霍临秋跑去牛车上找了另一把镰刀,说着“我去收麦”便一溜烟下了麦地。刘珀看那小孩儿一板一眼地在地里干活,阳光照着他的脸微红,也不知是晒的还是羞的。不过难得有血气爬上那玉似的脸蛋,他就像那观音座下的童子,实在是个漂亮的。
霍临秋都去做活了刘珀当然不能在歇着,他将看黄牛的“重任”交给刘小僖后便也下了地,再次面朝黑土背朝苍天地劳作,方觉这个儿高也不是好事啊!等忙到午时,太阳已到了头顶,这热头是不能再继续了,刘珀拖着刘小僖和霍临秋去一旁的树下坐着,分吃了那几个窝窝头。他是被晒得没胃口,可也知不吃东西下午就没的力气,这地还没收一半呢。霍临秋大概也是如此,他就着水吃了个窝头便躺在树荫下不动了。到底是个孩子,有心无力总是必然。刘珀也硬塞了两个窝头下肚,趁这时间也得好好躺躺回点精神才行。他们仨就刘小僖一人精力充沛,小娃儿也懂事,知道不该扰着爹爹与哥哥,吃了点东西便一人沿着田埂跑别家耍去了。所幸这村儿不大又是民风淳朴,想走丢个小孩儿也难。
到了未时,刘珀休息了会儿回过劲就又准备下地,一旁的霍临秋刚想跟着一起就又被打发了,“水没了,再去拿点水回来吧。”刘珀将手中的空壶抛给他,“等接了水你去找找小僖,这猴儿大中午的都不知跑哪玩儿去了。”霍临秋无法,只得拿着几个空壶走开。
刘珀望着他走远,心里是一阵长辈关怀宝贝的荣幸劲,可惜霍临秋是被关怀了,他刘珀自个儿却没的人来关心。伸伸胳膊踢踢腿,他重又拿了镰刀下地。一人闷头苦干,约莫到了申时,终于听到那便宜儿子清脆响亮的叫唤。
哪知这刘小僖和霍临秋不仅回来了,还带着王家大叔与另一户陈姓农人。刘珀赶忙迎去,小僖扑到他怀里悄悄说,“爹爹是小僖让叔叔们帮忙来了的。”
刘珀朝刘小僖一瞪眼,心想你可真是不客气啊!
正好教训两句小孩子要懂规矩,那边王大叔已经吆喝开,“对不住刘兄弟,我家那地方才整好,来迟了来迟了。”
刘珀哪敢受他歉意,忙说不敢。虚推几句,这些个庄稼汉就都下地帮忙了。有了专业人士,这收麦的速度自是快上许多。等到卯时,活已过大半。众人忙着把割下麦穗装上车,让老黄牛慢悠悠地拉回家。
晚饭当然是去王家吃的。王大叔说要给刘珀伤病初愈庆祝庆祝,特意让王婶备了肉温了酒。可就算如此,那饭桌上的菜依旧只能算简陋。刘珀陪着王大叔喝酒,只把那些荤腥夹给两小的,自己随便吃了些蔬菜。他才从富贵生活里过来也不太介意有无肉味。不过看王家这样,他本想让王婶帮忙再做些日子饭菜的想法终是消了下去。
由于劳作一天,王大叔也没多留他,痛快对饮两杯再吃光了饭菜也就催促他们回家休息去了。一进自家屋子,刘珀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甩上那大炕躺着,这腰酸背疼的劲在放松时逐渐涌了上来,想到明天后天甚至今后的许多个日子都得这样度过,他又是一阵难受,这未来的日子似乎就是黑的,让人都不敢继续过下去了。
吃饭的问题很严重
刘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有人替他脱鞋洗脚才被惊得坐直了身。霍临秋正把他的脚放进温水,似打算给他洗脚。刘珀被吓得不轻,他可从没想过被一小孩伺候,急忙去阻止,“阿秋!”
“吵醒姨父了?”霍临秋见刘珀醒来忙放下手里的布巾退到一旁,“我烧了水,您早些洗了歇息吧。”
“你这孩子真是……你也够累的,自个儿休息去吧,不用管我。”刘珀想把人打发走,可霍临秋还是站着不动。
“我伺候姨父歇下了就睡。”
“千万别……”话说出嘴才发现这拒绝挺伤人心,子爱利亲谓之孝,古人最重视的便是这孝道。可刘珀这假冒产品根本受不起这礼,怎样都是别扭。他索性站起身趿着鞋将霍临秋抱到了床边坐好,“阿秋啊,你不必顾忌姨父的,咱家不兴这套,你可懂?”刘珀也不是个会劝人的,只挑了简单的语言把自己的想法说个明白,“只管照顾好自己,姨父是个大人,哪能由你来照顾的。”
“可是……”
“有什么可是,谁家小孩不是被爹娘捂着疼着的,我虽替代不了你爹娘,可也不愿你受苦。”说着,刘珀试探地凑近了点,没被拒绝,他用额头抵住了霍临秋的,手臂用了点力,把人整个儿抱到怀里,“我们是一家人啊阿秋,不管之前如何,最起码现在,从现在起,我们是亲人。”
“亲人?”霍临秋重复着刘珀的话,有点迷惑,他觉得面前这人有点不像原本的那个姨父,可到底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怀里的小身体软软地靠着他,刘珀不知霍临秋能接受多少。其实“亲人”二字不仅是说给霍临秋听,也是在说给他自己。不管以前如何,现在他只有霍临秋和刘小僖这两个小孩在身边,他需要他们俩的亲情来忘却初入异世的恐慌,就像这两个孩子得靠他抚养长大,完全是拴在了一块儿,谁也离不开谁。
“我们会好好的……”这话算是给自己打气,但效果并不咋地。等刘珀终于放开霍临秋,小孩儿依旧沉默低着头,屋里没点灯刘珀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不过看霍临秋还穿得和回来时一样就知他没有洗漱过。以这孩子的个性虽为他烧水自己肯定只用冷的,刘珀直接替霍临秋脱了鞋袜,反倒给他洗起脚来。
等帮他洗好擦干,刘小僖那皮猴儿旋风似的冲进了屋子。他光着身子连条裤衩都没穿,还浑身湿淋淋地滴着水。
哎哟这个小祖宗诶!刘珀忙上前捞起那小裸男往被子里塞,现在虽是夏季可夜晚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爹,哥哥和我们一起睡?”刘小僖在被子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还时不时地偷瞄他炕上的客人。
“躺好了别动!”刘珀对刘小僖可没那么温情,一巴掌拍在他的小肚子上让他消停,“哥哥今晚和我们一起睡,你可别闹啊。”一下决定了霍临秋今晚的睡处,他又对霍临秋说,“你也上炕去吧,照顾下弟弟,我去外面洗洗。”
刘小僖一听他这漂亮小哥要陪他睡觉,早忘了平日对那冷脸的忌惮,直接扑到人怀里撒娇去了。刘珀瞧这两小孩相处得不错,就端着水去了院子。这一天出汗出得他快馊掉了,虽然条件有限他还是得去冲冲才行。
重又房间,两个小孩已经睡熟,这一天可真够累的,刘珀沾上炕后甚至还没思考这以后吃饭问题如何解决就沉沉睡了过去。
隔天仍是被那精神的打鸣声吵醒,炕上只剩刘小僖和他俩人,看来霍临秋又是早起做吃食去了。昨天的劳作让刘珀腰酸到想骂娘,可还得挣扎着爬起来干活。去厨房找到霍临秋时,小孩儿犹豫着对他道早安,总算让刘珀有点安慰。
这生活总得有些美好才能有动力不是?当然如果能给他把牙刷再来顿营养早餐就更好了。刘珀对着手中那两个粗皮地瓜直叹气,不停安慰自己苦尽甘来什么的都是亘古不变的真谛,他现在不过是处于黎明前的黑暗外罢了。
早饭吃到一半王家大叔就来敲门,看来这朴实的大哥是真心要帮忙,刘珀忙把剩下的地瓜囫囵塞进嘴,一边应门一边往外跑。跑了几步才想到还有重要问题没解决,又急忙奔回来。霍临秋正准备回屋照顾刘小僖,他大概是把刘珀的话放在了心上,努力着让自己融进他们家,小孩心性,总是向往那些个温暖情谊。
见刘珀跑出院子又跑了回来他有些奇怪,刘珀努力把快噎死他的地瓜吞下肚,这才开口问,“那个,阿秋啊,你可会做饭?”
霍临秋更加奇怪地看着刘珀,这让某人有些心虚,昨天还说着不让人吃苦呢,今天就逼人做饭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可惜形势严峻,刘珀同志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阿秋你也知道姨父不怎么会烧饭,我们也总不能靠王婶,你看你能不能……那什么……”解决下口粮问题?
霍临秋听懂了刘珀希望他做饭的美好心愿,心下却是讶异,虽说姨父厨艺不佳,可平日的饭菜都是他在做,怎么等伤好了竟不会做饭了?
心里虽吃惊霍临秋也没把这疑问问出口,他从未体会过被长辈疼爱的滋味,刘珀对他好让他又向往又害怕,像这样分给他事情做反让他安心不少。
“我也只会一点,等小僖醒了,我去向王婶讨教讨教?”
“这最好不过了,阿秋真是好孩子!”刘珀一把抱住这懂事的孩儿,还高兴得在他脸上啵了口,“也就随便弄弄,别累着了啊。”问题解决了,他兴冲冲地跑出门,只留下霍临秋一个儿在原地愣上了好久。可怜那小孩儿等想明白脸上那湿漉漉的触感源自何处时,白玉似的脸颊瞬间热腾起来,这回真是被羞红的。
有了邻里的帮忙,刘珀很快收完了自家的麦田,腾出自家后院做晒场。等晒干,又是选种播种忙活了个把月。等闷头干完这些,他只觉自己已没了半条命,至于剩下那半条还是为了试吃霍临秋小朋友每天做的饭菜才苟延残喘着。
说到这饭菜,刘珀又是一阵捶胸顿足,本以为以霍临秋煮地瓜的水平去做个饭实在不成问题。怎想这小孩真是个少爷命,不论王婶如何教导,临秋小朋友做的菜永远不是未到火候就是过了火候。初时他还担心忸怩了一阵,刘珀怕他在意还亲自下厨展示了自己那基本能被所有人鄙视的厨艺,以此证明霍临秋在他们家绝对是最会做饭的。如此是挣回了霍临秋的信心,可该生的菜还是生,该焦的菜也依旧是那焦的。
这天晚上,霍临秋照例端上了他费心费力炒的青菜——自从发现此娃有诲菜不倦的功力后,刘家的桌上永远只有一盘菜,刘珀同志的解释是——不要浪费!
昏暗的灯光打在这盘黄叽叽的炒青菜上,也不是特别不入眼。刘珀夹了一小根送进嘴里,嚼了嚼,又嚼了嚼,直到嚼得那菜吃不出味了才吞下去。
“嗯,不错。”他对坐在一旁的霍临秋说,“比昨天的好,比前天更是好上许多。”前天是焦得发黑,昨天是焦得半黑,今天只在吃进口时才闻到焦味,嗯,这是进步,他没有胡说。
一旁的刘小僖听他爹这么说,也果断地舀了一勺子来尝,可才塞进嘴他那甜瓜脸就皱成了个小苦瓜——爹又骗他!爹又骗他!
刘小僖搬起碗想就着掩护把菜吐了,却见他爹一记眼刀扫过来,小身板忍不住一哆嗦,急忙扒了口饭把菜吃下去。吃完还不忘学舌夸哥哥,“这菜不错,太不错了!”
这倒霉娃本想借机讨好他爹,怎料他那便宜老爹就没安好心,听他这么一说赶忙又夹了一大筷子青菜在他碗里,“不错你就多吃点。别浪费了你哥哥的心意。”
这回真是乐极生悲了。
“爹~~~~~~~~~~~~~~~~~!!!!!”刘小僖想哭,刘珀这便宜老爹却笑得跟朵花似的。
霍临秋在旁也是乐,做菜的水平还是那么点,他却不甚担心,菜做得再烂也没人嫌弃,因为他已逐渐找到了倚靠,那是种名叫亲情的宽容。
山里玩儿去了
农忙事田亩,农闲窝炕里。等刘珀不用再忙地里的杂事,已是十一月深秋,天气转凉,是时候开始准备烧炕过冬了。刘珀这辈子就没做过烧柴暖炕之事,实在没什么把握。他在心里好好回想了遍以往这身体所做的,等琢磨清楚了,这才准备动手。
家中的柴火已是不够,左右无事,他打算揣上霍临秋与刘小僖一起去附近的山林转转,砍柴,也当作是郊游。刘小僖知道他爹要带他去山上耍,高兴得就差手舞足蹈,直嚷嚷要逮野兔掏鸟蛋。那淘猴样让刘珀直觉这带出去像是要出事,他习惯性转头想嘱咐霍临秋到时看着点,却见那小孩儿也是一脸兴奋。这年龄的男孩哪个不爱玩的,无法,刘珀只得提醒自己到时看紧那俩小的,绝不能给搞丢搞伤了。
等到出去的那天,刘小僖像打了鸡血天还没亮就在炕上蹦跶,闹得他爹想睡个懒觉都不成。刘珀心里火到不行,直把他那便宜儿子的粉团小脸捏得快变形。
三人随便吃点干粮就进山去了,时值深秋,地上的枯枝不少,刘小僖刚开始还乖乖随着他爹捡柴,可没多久就想做别的事了。
“爹,有鸟窝!”刘小僖一手拉着刘珀的衣摆一手指过头顶。刘珀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嗯了声算回答。他当然明白刘小僖这是想让他去掏鸟蛋,可刘珀同志斯文着呢,别说眼前这参天大树了,就是棵小树苗他也爬不到顶。为了不毁形象,掏鸟蛋之类的活动还是免了吧。刘珀迂回不应,刘小僖却也坚持不懈,他在错过了这窝后,又指着另一窝对刘珀说,“爹,要鸟窝。”
刘珀嘴角一抽,暗骂这小鬼真是好样的,方才还是“有鸟窝”,这回索性直接变“要鸟窝”了。
“小僖喜欢鸟儿?”刘珀不动声色地问道。
刘小僖还以为他爹是听到呼声准备给他来一手,赶忙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嗯,既然小僖那么喜欢……”刘珀看着他儿子那亮得都快发光的眼睛,说得极其慢条斯理,“那爹就在这等你,你快去掏吧。”
“爹~~~”苦瓜小脸再次出现,刘珀最近感觉他这儿子的变脸技术实在高超,不过一瞬功夫,这脸上情绪就能一百八十度转变。
瞥着那小人抓着自己衣摆扭来扭曲耍无赖,刘珀是丁点儿同情都没有——让你装可怜,让你装可怜,老子才不吃这套!心里将刘小僖肉圆搓扁成各种丑样,他面上却摆出副吃惊表情,“怎么了小僖,不是要掏鸟窝么,咋还不去呢,咱们的柴火还没拾够呢,你可得快些。”
“爹~~~”这话一说,刘小僖又是蹬脚又是急得,可看他爹一副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无辜样,愣是不知说什么。
父子两人正大眼瞪小眼,一旁的霍临秋“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秀秀的小脸像个含苞的的花骨朵,刘珀看过去,直琢磨这小花儿长开后定是要害上不少怀春闺女。
霍临秋被他瞧得羞了,他摸了摸鼻子,这才放下背篓走到刘小僖跟前说,“哥哥给小僖掏鸟蛋吧。”
“真的?”“不行!”
刘家父子一齐叫了起来,刘珀瞪了眼刘小僖才说,“这树忒高了点,你爬上去危险。”
“不妨事的,我以前在家也一直爬树玩,姨父和小僖等着就行,很快的。”
霍临秋说着就回身走到树边,三两下功夫就爬得老高,刘珀阻止不及,不爽地回头拍了几下刘小僖的小脑袋,“就你事儿最多!”
“哼,就爹最偏心!”刘小僖抱头跳远两步,撅嘴继续不高兴,“爹舍得我爬树不舍得哥哥爬,爹偏心!”
哟这娃儿还闹情绪呢,刘珀一把将他捞回来绑在怀里喝痒,“爹就偏心就偏心!让你再淘!”
刘小僖受不住咯咯笑起来,脆脆的声音飘得老远。
霍临秋很快就下了树,用衣摆抱着六枚蛋,看没地方摆,刘珀索性把刘小僖的小背篓清空,将鸟蛋都交给他保管。刘小僖这下更是来劲,一路过去让霍临秋掏了不下十个鸟窝。大概是他们偷蛋的行径惹恼了森林主人。在霍临秋又爬上树要动手时,这窝的鸟主人竟凑巧回来,鸟儿都有灵性,哪会放过惦记自家蛋的凶手,坚硬的喙对着霍临秋就是一阵猛啄,霍临秋被惊得一时没掌握平衡,就这样直直掉下了树。
刘珀在树下看到这幕,吓得脸都白了。他甩了背篓飞奔过去,险险接住了霍临秋。小孩儿虽不重,但高处掉下的冲力却是大的。刘珀本能地把霍临秋往身上拽,自个儿摔在了地上。这一压肯定疼到不行,可他还顾着霍临秋,直问他有没有磕着碰着。
霍临秋本是被吓到的,可当刘珀白着脸问这问那时,偏就觉得缓过来了。倒是一旁的刘小僖被吓得拽着他哥哥和他爹的袖子哇哇哭了起来。
经过这回,刘小僖终于是安分不少,刘珀也不去骂他,这事儿本怪不得他,被吓到也算是教训了。三人又回到正途干起拾柴一事,到了正午,背上的两大筐柴火再加上刘小僖守着的几十个鸟蛋勉强是个收获。来了山里也该是要打点野味吃的。刘珀虽没经验,但那俩小的有啊。
他稍稍提了提这山里的野兔野鸡啥啥的,刘小僖小朋友果真又放下矜持开始两眼放光。这捉小动物不比爬树危险,刘珀也不多管就放他们荼毒生灵去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两小孩儿就开心地回来了。霍临秋手里拎着只肥肥的野兔,大概有五六斤的样子,那兔子被抓着耳朵,两条腿却扑腾得厉害,肯定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刘珀近三个月没尝肉味,嘴巴都快淡出个鸟来,哪还有什么慈悲心肠。他让霍临秋拽着兔子,手里的砍刀一起一落就给那倒霉畜生来了个斩首。三人摸到山涧旁把野兔洗净拔毛,架了堆火就烤了起来。
这顿荤腥可谓是久旱逢甘露,三人都吃得肚皮朝天,又懒洋洋地趴树荫下打了个盹。等快到申时,天色不早,这才慢悠悠地家去了。
回程途中还碰到个惊喜——刘小僖在一草堆里发现了个兔窝,五只嗷嗷待哺的小野兔挤作一堆。刘小僖好奇地问刘珀“他们怎么了?”
刘珀瞬间满脸黑线,他总不能告诉刘小僖说“他们的爹爹被你吃掉了所以他们也快要饿死了”吧。他看看霍临秋想讨个解释,小孩儿却立时转头望天。刘珀磨牙,想这小子果然也是个靠不住的。
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索性端起那兔窝,“好了好了,一起带走,回家再说。”
刘小僖看他爹这是要养兔子,忙是一阵欢呼,那欢喜劲仿佛方才吃兔肉吃得津津有味的其实另有其人。
回到家天色已暗,刘珀让霍临秋煮了些地瓜又打了三只鸟蛋作蒸蛋就随便解决了晚饭。烧炕看来得明个儿再重点解决,刘珀让霍临秋与他们父子挤一晚,人多睡得也热嘛。至于那些兔子,还好是已经断奶的,霍临秋去后院小菜地摘了些菜叶来喂,刘珀一面看着一面骂他们“吃货”,不过想这些个也算是储备粮就没那么在意了。
第二天还是被刘小僖闹得老早就起床,这小朋友暂时爱兔子爱疯魔了。
刘珀等霍临秋也吃好了早饭,就让他帮忙烧炕的事。先是清了清落灰,又将昨天捡回的柴拾了些放太阳下晒晒。吃过午饭,刘珀挑空给那窝兔子在后院搭了个有顶的窝。没法,这野兔身上的味儿着实重,他可受不了与他们待一屋。等太阳西移,终于可以生火了。可怜刘珀这位小同志从没鼓捣过这些,对着管子吹气半天除了弄得满脸黑外,啥都没烧起来。
还好霍临秋这些日子烧饭生火逐渐熟练,没两下就解决问题。可火是起来了,随柴一起烧出的烟也跟着一起冒了出来。原来这炕一年多没修整,有好几个地方都在陋烟。刘珀忙拖着霍临秋一起出了屋子,找来可以封漏洞的泥,和了水,一个人冲进去填这补那。霍临秋本想跟着一块儿,可刘珀怕这烟呛着小孩儿,愣是把他给推了出去。
等陋烟堵没了炕上热了,这天也黑了,两人又急急去霍临秋那同样搞了通,总算是没的差错。可刘珀还是没消停,他瞧着那些柴烧出的黑烟,总觉得这些个东西没完全燃烧,柴没然后彻底会产生一氧化碳,他们现在都紧闭着门窗睡觉,这铁定会中毒!
越想越觉得有理,也是越想越害怕,本已睡下的刘小同志瞬间蹦到地上去开窗,接着又跑去霍临秋屋子开窗通风。他煞有其事地警告霍临秋,“别怕冷,得开窗,不然会中毒!”
霍临秋扒着被子看他姨父疯了似地让冷风灌进屋,都不知要摆个什么表情才好。他是不好意思反驳刘珀,那边厢,刘小僖小朋友已经在嚎了,“爹,冷死了~~~~~”
这一叫倒也把刘珀弄清醒了点,冷风吹得屋里确实是冷,要一晚上开着窗指不定明天谁感冒。琢磨着这里的人用炕用了那么长时间也没听有谁因此而死,他想他是不是太多心了。试探着又问了霍临秋他们今天烧炕可有何不妥。见他摇头,刘珀挣扎着也就怀着侥幸想算了。他笑得尴尬向两小的道歉说自己这是鬼上身在发疯。
可重躺回炕上,刘珀脑子里还是徘徊着有关一氧化碳中毒的问题,直到刘小僖已在边上轻轻打呼他还是不安稳地翻来翻去。到了两更天时,他还偷偷跑去隔壁瞧瞧霍临秋是不是还有气,这番折腾下来,是没什么睡意了。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刘珀边喝边苦笑,以前在城市住时他还尽嘲笑那些村人土包子什么都不懂,现在想想,他自己其实也是个傻的。
等炕终于凉下来,想是柴都烧差不多了,刘珀才终于安心睡觉去了。他想他明天得去向王婶讨教讨教烧炕的事儿,不然这玩意儿铁定要把他逼疯。
作者有话要说:烧炕啥啥的俺也不懂-0-
都是度娘告诉俺的-3-
冬天到了
王婶隔天被刘珀请来家里研究火炕也是奇怪,不过平日这烧炕暖窝的事儿都是女人家在管,刘珀他才刚丧妻定是不懂家务活计的。看着他一身洗旧的粗布衣,想着他身边还带着的俩孩子,王婶愈发对他同情起来。
这边刘珀在里外确认了这炕无甚问题,烧法也正确后,才终于放下心。他让霍临秋泡了壶茶给王婶,还不忘摸几个鸟蛋让她给自家小子闺女捎去。在他看来这本是正常的应酬回报,不想在王婶眼里就变成了守礼知事的难得样儿,这妇人本就怜悯他,现在更不得想要为他做点什么。看着这几近家徒四壁的屋子,她茶水没喝,回礼也没拿,这就匆匆走了。
刘珀叫都叫不住王婶,他本还想向她讨些赚钱的法子,现在却是没这机会了。自个儿喝了茶又把那些鸟蛋包好,说等会儿叫霍临秋送去王家。
不料东西还没送去,王婶就又返了回来,她手里拿了件对襟夹袄,青底白纹看来是个不错的料子。刘珀见她把这衣服往自己手里塞就明白是怎回事,连连推说不敢。王婶却是硬塞了过来。
“是婶子糊涂,这些天忙家里事没顾着小弟你,这衣服你拿了,将就个冬天明年婶子给做新的。”
“那怎使得,若是被王大叔晓得了……”
“要被你大叔晓得我竟忘了小弟的事儿,可不得打我的脸。我们王刘两家从父辈就是交好的,你爹走前把你托付给咱家照顾,之前你磕伤着已是婶子犯浑没照顾好,现在可得仔细听话,衣服收好了,都是去年才做的,你大叔还没来得及穿。”说着王婶已把那夹袄塞进刘珀怀里,像是怕他再推脱,她转身就朝门口走,走时还不忘继续交代,“我这里却是缺娃儿的衣服,但姐妹那儿还有些不多穿的,婶子去给你要来。”
刘珀阻不及王婶,只能目送她出门,到了下午,王婶果真带了从一帮姐妹那讨来了小孩衣服过来,不仅如此,她还带来了三两个亲厚的。人都是经常碰见的,刘珀却从没正经和她们说过话。王婶边骂她那些姐们没良心,边对刘珀说这些都是来赔罪的,要一人给两个小的做件衣服,只是不知尺寸,所以来瞧瞧。
刘珀忙把她们往屋里请,又叫来霍临秋和刘小僖来给人看看。那些妇人做惯女红,只一眼就知道尺寸大概,没花多久,她们就搞清大小。又互相说说要做的样式以免做重了,不一会儿话题就扯得老远。刘珀亲自给那些女人倒茶,这些都是过三十的姐姐,又在村里有一定影响,他定是得好生待着的。
那些女人平日在家伺候自家男人,出去走走也只与那些轻浮的男人叫骂几句,哪碰见过刘珀这样斯文礼貌的,加上刘小僖和霍临秋两个漂亮宝贝,她们可都被哄得欢喜不已,脸上都笑开了花。要不是家里还有人等着吃饭,她们大约得天黑透了才肯走。
刘珀送完客人又与两小的吃了饭,便叫刘小僖上炕休息去。刘小僖对有新衣服穿这事儿很是开心,躺在床上还不忘叫他爹把衣服再拿来给他摸摸。
刘珀耐着性等刘小僖睡着了,才慢慢木下脸来。看着那些半新的冬衣,他想他是该高兴的,村里有那么多人想着他帮着他,当然也该是心定的,这样今年冬天就不必担心会冻着了。可为何这心里欣慰之余更多的却是涩呢?村人只知关怀却不在意更深点的东西,这些冬衣说是援助又何尝不是种施舍?不管原由几何,想他刘珀竟落到如此田地……眼里又是阵酸,他慢慢把脸埋进手掌,呼吸有些重,阻挡了周遭一切,空寂的环境搅得他心乱,只觉丝丝难受。
心境正起伏,房间的门被打了开来,霍临秋刷好碗来与他道晚安。刘珀忙做回常态,但方才的失神仍让那孩儿看了去。霍临秋在门口犹豫片刻,才慢慢走进屋子。他拉着刘珀的袖摆小声问道,“不如我明天替姨父把衣服还了吧。”
刘珀怔了怔,没想霍临秋竟能懂他,会明白,是否是因有过相同经历?这小孩儿……他勉强扯了个笑,把霍临秋抱到了腿上坐好,感受那小身体里平稳的心跳,渐渐也平下了心。提议是知心的,可把衣服还回去却是大大不妥,自家缺冬衣是事实,别家也会当他不知好歹。
“阿秋来看看可喜欢这些衣服。”他把那堆冬衣拉近点给霍临秋看,“虽不是顶新,却也是婶子们的心意。”拉着那小手摸上衣服,能感觉其中塞进的棉花忒是厚实,村人都是实心肠,送来的全是管用良品。
霍临秋摸摸衣服,又依着刘珀的意思挑了件夹袄套上试了试,那天蓝颜色配着时新的式样,把这漂亮小孩儿衬得愈发精神。刘珀看着也是心里舒坦,终于松了表情微笑。而小人儿看他姨父已不见方才颓丧,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衣服的问题暂时是忍了,可刘珀也明白这没钱的处境非得摆脱不可,且不说为那些虚幻的尊严,就算是为了生存,也必须做点改变才行啊。
刘珀小同志的想法是好的,但执行起来却很有问题。在他记忆里,这刘家根本就没积蓄,地里的作物喂饱他们仨勉强可以,想要靠这个变钱却是异想天开。只是这高楼平地起,没点小基础,他又哪能让钱生钱成为现实?刘珀绞尽脑汁在家打算,最终是想到了家里的那头黄牛。
照这老牛的岁数,定是活不到明年农忙,左右也算无用的畜生一头,卖掉本是无妨。可当刘珀在一次与王家大叔提出要卖掉这黄牛时,王家的吃惊表情还是透露出个事实——农人讲究报恩,这牛为农家辛苦劳作了一辈子,照理是要被好生待着送终的。王大叔甚至还说若有困难他家可以帮着,老牛还是留着好。刘珀听这话又琢磨了几天,可怎样都想让这牛儿发挥最后点余热来照亮他们家的冬天。所以等到了去镇上赶集置办新年物什日子,他没什么犹豫就牵着牛上路了。
王大叔见劝不过来,也不与他较真,还让刘珀把牛交给他那大儿子代卖。王家的长子单名一个福字,自舞象之年便到镇上一家酒肆帮衬,已过去整整五年,虽没混上账房,但也是个握有权力的采办。比起刘珀这甚也不懂的,更会与人做交易。
于是在赶集那日,刘珀除把牛交给王福外,也没别的事可做——他买东西的铜子儿都指望那牛换呢。有些无聊,他索性拉着刘小僖与霍临秋到热闹街上逛去了。说实在,这小镇虽在村人嘴里算是繁华,刘珀看来也不过是座落后的贫瘠镇子,引不起兴趣,也无甚好东西。不过刘小僖难得被放出来,这一逛倒是乐趣实足,连个街边小摊的木雕蚂蚱都能抓在手里把玩再三。
刘珀耐着性子等刘小僖在各个小摊上东摸摸西摸摸,听着小贩们几乎不重样的讨好奉承,只当是耳旁风。他想这些小贩都是想赚钱想蒙了眼,看看他这身破布袄,像是有闲钱去买无用玩意儿的人么?有空对他家小猴儿赔笑脸,还不如去边上吆喝叫卖呢。
小贩们倒也不是看不出刘珀的身价,只是这快过年了,大人带着娃儿出来逛,再是艰苦也免不了给买些东西助兴。只要他们撺掇撺掇再说点吉利话,那铜板自然就来了。可刘珀这一家显然要成为最与众不同的。先不说这大人自个儿囊中羞涩外加抠门,刘小僖竟也不像别的小娃不给点满足就闹着不走。他每每摸完一个铺子的东西,都会转头看刘珀。面上是一脸期待等爹亲给买些回去,实则是告诉他爹他玩好了想去下一家继续。这时候刘珀都会朝他一瞪眼,心里夸句皮猴好样的!而霍临秋也会适时“劝”刘小僖说,“弟弟我们再去前边看看吧,别家还有更好的。”
于是乎,这陪着说了半天好话的小贩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家子两袖清风地来,再两袖清风地走,愣是不肯带走半点云彩。当然也会碰上些个难缠的,一定要霍临秋说说他所谓的“更好”是个甚,说不定他家就有。霍小哥也没被难倒,他可是出生大户,虽不受重视,那些新鲜玩意儿还是听过见过。随便报上一两个,便把那些小贩打发得无话可说。
如此折腾过晌午,王大叔终于找来。他满脸喜色,看来那老牛是被卖了个好价钱。刘珀随他去找王福,果然那买牛的给福哥儿面子,一头老牛也给了足足四贯有余。
刘珀拿过那四贯钱,又把余下的铜子儿留给王福,说是请他吃酒。王大叔看了立马阻止,他人实诚,帮忙就是帮忙,可从没想过要报酬。刘珀却不肯再收,他推说还得靠福哥儿买荤腥,岂能让人白忙活。
王福在镇上待了五年,处事自然油滑,虽没想过收好处,但也觉得刘珀这小子会做人。他只拍拍胸脯说买肉的是包他身上就大方收了刘珀给的酒钱,瞥见他老爹还是一脸难看,忙又掏出几文让下手的杂役去对街买了糖葫芦给两小孩。
到了下午,王福就带着刘珀与他爹一起去了相熟的屠户那买肉。刘珀头次买肉无甚经验,只知宋人多食羊肉,猪却价贱如土。一头中等羊需得五贯余,一头小肥猪却不过一贯又两三百。刘珀自个儿是习惯吃猪肉,加上这肉价也着实符合他家的经济现状,于是他一来就把苗头对准了那些肥瘦间隔的肋条上。至于王家人,王大叔本也想买猪肉回去,王福这边却是有些积蓄,过年可不得孝敬他老子老娘,于是就撺掇着他爹买羊肉,一来二去,王大叔也是被说动,辛苦一年,谁不想吃些好的。王福见状,忙又对那熟识的屠户敲边鼓。那屠户家的猪肉羊肉本就多被王福所在的酒肆照顾,现在这采办想讨点好处他当然同意,于是压了十几文的价以一百文一斤给王大叔来了几斤上好腿肉。这边王福还不肯罢休,又把这猪肉价也说低不少,刘珀不过花了两百文就得了好几斤猪肉,王福还顺手拿走了摊上的好大块猪肝。那屠户肉疼得要喊祖宗,方把他们两家人给送了走。
作者有话要说:美攻强受神马的最萌了
年下神马的最有爱了
虽然这文到现在完全不像是要搞基的╮╭
糟心的除夕
其后刘珀又随王福去买鸡,所幸此时的禽类价不算高,刘珀花上几百钱就买了两只黄母鸡外加一窝鸡雏。他原想再买只公鸡回去好让母鸡能孵出小鸡,可想到这扁毛畜生天不亮就得打鸣,还是作了罢。
买好主要的,王福又给两家人代办了点肉干和鱼头酱。终于是手中有物地雇了辆驴车送他们回去。出镇前王大叔还绕去了食店想买些果子与饮食,刘珀本无意进去,可刘小僖一反常态地在旁闹他,只得下车瞧瞧。等进了店,小娃儿立刻指着好几种干果子说要吃。刘珀也觉奇了,这小子怎知他爹现在有钱能给他买?不过想想这快过年,也就遂了刘小僖的意挑了些干果。至此,刘小僖小朋友在他爹心里从一普通皮猴儿升级成了猴精。
回到村里,刘珀先随王大叔去了王家,把自家买的猪肉交给王婶,说是怕给霍小子糟蹋了浪费,还得麻烦婶子看着办。能被如此信任王婶高兴都来不及,忙说这冬天你们父子三个就来我家吃饭。刘珀当然是拒绝的,只让王婶哪天做了肉给送来就成。
客套好一会儿,终于是决定王婶先挑些肉给做了送来,剩下的便腌渍起来等以后吃。回到自家,刘珀让霍临秋蒸上块肉干早早打发了晚饭。又带着俩小的去把空出的牛棚清理干净,重新铺了稻草,这才把鸡给放进去。
刘小僖看着他爹把小鸡一个个放进窝,心里直痒痒,那些嫩黄的鸡雏小小得缩成一团,着实可爱得紧。他吞吞口水,又拉了拉刘珀的衣摆,那声爹叫得当真是感情丰富。刘珀瞄了他一眼,不等开口就送给他两字——不行!
刘小僖瘪下嘴,一脸可怜状,“我都没说呢!”
“说什么都不行!”刘珀哪能不清楚他便宜儿子的心思,这娃儿就是个半吊子,兴趣浓时整天挂念,等新鲜劲过了立刻就会扔边上去。之前那窝野兔他养了半月不到就丢给了霍临秋,这回的鸡崽刘珀可是盼着它们生出铜子儿的,他自己都没信心一定能养好岂能给这猴儿糟蹋。
刘小僖可不知他爹已摸透了他的坏习惯,继续在那耍赖装可怜,最后还是霍临秋用买回的干果引走了他的注意。
之后几天刘珀把所有注意都放在了那两只母鸡身上,早中晚定时去看,仿佛是又多了俩小孩在养,这股子担心直到母鸡们终于下出蛋来才有所收敛。刘珀听王福说这鸡蛋在镇上一颗能卖十文,便是打算每集上一篮就给送去卖,一个月也得有六百文可赚,不过家里俩小的要补营养,赚头自然打折扣,总算还有那些鸡崽做后备,怎样都是不亏。
十二月就在这平静与忙碌里匆匆过去,其间刘珀又与王家结伴逛了次庙会,由于马氏方死,他家尚在守制,就只买了些白纸回来做春联用。刘珀这时才知他家霍小子竟是会读书写字的,惊讶之余难免惭愧,还说要好好照顾那孩儿,却连他会甚不会甚都不清楚。
除夕那天,王婶极力邀请刘珀去他们家一起吃饭,搭个伙,也是图个热闹。刘珀想想便应下,申时不到就拖着两小的串门去了。王家的长子王福此时也已回家,同来的还有他才娶不久的媳妇,王婶正与那新妇唠嗑,见刘珀忙上前招呼。王家还有一小子一闺女,两人与霍临秋差不多大,平日来往也算密切,此时看到玩伴,立刻闹成一团。王婶嫌他们吵,把小孩儿都打发了出去玩。他家小闺女花姐儿却突然不肯走了,说得帮忙做饭。王婶瞧她一眼,笑骂说小妮子可是见着霍小哥怕羞了?这一说倒真让那女娃闹了个大红脸,满屋大人顿时哄笑不已。
花姐儿最后还是留下给王福的媳妇打下手做饭,王婶这新任婆婆还有些不放心儿媳的厨艺,便也跟去了厨房。剩下的男人在炕上坐着,听王福说些镇上的新鲜事儿打发时间。
约莫半个时辰多点,女人们就端着菜上了桌,荸荠与萝卜木耳热炒的宫爆素丁,淋上糖水塞了糯米的蜜汁酿藕,镇上酒楼最近流行起的黄雀鲊,糊炒田鸡,并上焖烧羊肉,豆腐脑和笼饼,一壶温好的梅花酒……这色相俱全的一桌菜让刘珀馋得直想将年夜饭吃上一整年!
布好菜女人们也在炕上坐下,就等着小孩回来开吃,可左等右等,这天都暗了仍不见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