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那里围着玄清宗内门外门近百个弟子,中间一个颇为俊美的青年跪倒在地上,蓝白色的道袍染着斑斑血迹,污浊不已,前胸和背部都被刀剑划伤,双目空洞无神。
看样子是被狠狠修理了一番,再起不能。
几个弟子给到来的一青年一中年男子让出一条道,当是宗门的长老级别的人物。
地上的落难青年艰难撑着身体,看向那年纪更大一点的人,无神的双目中迸发出愤怒和仇恨,显得森然无比,他周身萦绕出浓烈的黑气。
围观的弟子顿时吓得往外退去,而那中年男人淡定地抬手,一缕剑气瞬间刺到青年身上,青年显然不是中年男人的对手,被击中后再次倒地,看上去已是奄奄一息。
方夜“啊”了一声,“果然前期这么惨的就是命运之子么,还是个魔修。我还真是好奇,若是我不出手,这人会怎么破解现在的绝境。”
小十一:【……宿主请三思而行。】
方夜拜拜手,“我怎么会拿自己的任务开玩笑呢,这个世界可是S级,有十几分呢。若是命运之子死了,我前面辛辛苦苦做的几个任务都要报废了。”
小十一没有说话,它感觉到有些怪异,方夜似乎不仅是封存了现实中的记忆,连带着在这个精神领域经历的部分内容都忘记了。
现在的方夜,除了性情未变,整个人就仿佛自我认定为是被系统绑定的宿主,不断地奔波在每个小世界完成任务。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真的如傅白所说……在赌吗?
方夜捋了一遍,而后整理了下仪容,从容不迫地走了过去。
弟子中有人发现了他的到来,惊呼一声“天归真人”,纷纷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中间的两位看到他的到来多少有些意外,年轻一点的讶然道:“子诀师弟,你怎么过来了。”
方夜轻笑颔首,回了一声:“师兄好。”
子诀是他现在这个身份的字,他本名沈枫,是四大门派玄清宗宗门下赤药峰的峰主,是一名金丹后期的药修。
而面前这个长相端正的青年,是他拜入师门时同期修炼的师兄丁虞,秉性正直,重情重义又嫉恶如仇,如今也已成为一峰之主。
旁边这个中年人,则是执法阁的云寂长老,有些古板,这两人来此,想必是审判眼前这个魔修。
“丁师兄,云寂长老,你们打算怎么处决这个魔修?”
丁虞没有特别多的弯弯绕绕,直言道:“处死。”
地上趴着的命运之子听到这话也没有反应,方夜探查到这人尚留一息未亡,不过,也只是一息而已。
方夜转过身蹲下去,他伸出手抓住青年的头发,青年被迫抬起头与他对视。
“师兄,我记得这魔修以前是师姐门下的得意弟子吧?她同意处死了?”
丁虞点头:“你师姐现下无法回宗门,但听到消息已经传话回来,说按宗门规矩处置。”
“是吗?”方夜低声道。玄清宗掌门次子死于魔修手中,因此宗门对魔修的容忍度要比其他宗门更低,而如今,是宗门的弟子暗中修魔被发现,被处死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这魔修是叫封郁吧?”方夜开始明知故问。
“正是。”丁虞沉重道,门中弟子被发现修魔,而且还是被寄予众望、天资过人的内门弟子,这怎么看都是一件严肃沉闷的事。
封郁可是年方二十,便修炼到了金丹初期,原本有资质作为柳雅师妹的继承人,没想到竟出了这么一档事。
方夜看着血肉模糊的封郁,淡声开口:“师兄,横竖都是死,不如把他送给我,我想把他炼成炉鼎。”
“什么?”丁虞和云寂长老异口同声地惊呼。
方夜揪住封郁的后颈把他拉起来,封郁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像一只被捕获的兔子垂着头被方夜提在半空中。
方夜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当众说出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轻飘飘地继续:“他金丹被人挖去了吧?但是根骨还在,体质又特殊,是炉鼎的最佳选择。”
“放肆!”云寂长老忍不住打断他,厉色道:“沈枫,我看是宗门平日把你给惯坏了!玄清宗可是名门正道,怎可做将人炼为炉鼎这种有违人道之事!”
丁虞也不太赞同,“沈师弟,这确实不太妥当。”
“什么吗?”方夜笑出声,“你们不是把他当魔物吗?都要处死了,还管什么人道不人道的。炼成炉鼎,还能让他多活几天呢,这么算,我也可以说是仁慈了。”
云寂气得捂住胸口,他知道沈枫炼药炼得有些疯癫,没想到疯成这个程度。但是在这玄清宗,又没人敢真的拿他怎么样。
“将人炼为炉鼎为仙道不容,沈师弟,你若一意孤行,恐修炼再难精进。”
方夜不甚在意:“无妨,我平生所好,也不过是随便炼些丹药而已。”
“不行,宗门已经决定,将封郁立即处死!”云寂毫不让步。
方夜上前一步,凑到云寂面前,轻挑地开口:“云寂长老,我记得玄清宗弟子修炼的丹药都是从我这里拿的吧,还有,宗门的收入,我卖的丹药,至少占了一半有余吧?你若是不答应,那以后我炼的丹药,只好进自己的肚子了。”
“你!”云寂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人就会靠这点本事耍无赖!偏偏无人能奈何,就连他自己也要让他三分。
方夜从一开始就胸有成竹,因为沈枫的能力是极为独特的。
玄清宗乃至四大宗门中金丹以上乃至元婴期的高手并不在少数,沈枫的金丹后期虽也不差,但也不算突出,能成为一峰之主,是因为他还有另一重身份——炼丹师。
当然,这个修/真/世/界炼丹师也不在少数,但是金丹期而且是金丹后期的炼丹师却屈指可数。因为灵根资质好的不会选择成为药修,而药修一般都通过丹药来提高修为,领悟能力较差,上限较低,上升到一定程度就很难再精进。
因此,像沈枫这样的,在玄清宗可以说是宝贝般的存在。
不仅如此,一般的炼丹师最多炼出与自己等级相当品质的丹药,而沈枫却能炼出高品质的结婴丹、化神丹等极品丹药,这种都是千金难求的。玄清宗可以说是凭借他一己之力提高了整座宗门的水平,并成为最为富有的一个宗门。
“云寂长老,我记得你卡在元婴初期很久了吧?我那过几天或许能炼出一颗……你说?”方夜叹气,“哎,若是有一座合适的炉鼎,我或许还能炼出化神丹来,可惜啊可惜。”
“你们既然不答应让我炼炉鼎,那就直接把他处死吧,我走了。”
“等等!”云寂长老憋了口气,看到方夜意欲离开,脸被憋得通红,咳了声,道:“请示一下掌门再说吧。”
丁虞慎重道:“不可。封郁在修仙时便已经到了金丹初期,如今虽然金丹被挖,但修魔不知多久,魔修修为难测,你若控制不好,可是会有反噬之危。”
方夜淡定回谢:“师兄多虑了。我自有药品可以完全控制这个魔修。”
丁虞和云寂长老对视一眼,而后无奈应下:“你随我去请示掌门。”
☆、5-2
封郁在浑身刺痛的地狱中苏醒过来,他艰难地睁开眼,眼前蒙着一层血红色模糊的影子,让他分辨不清此时身在何处。
浑身像被碾过一般痛楚,他却连紧咬牙根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封郁重新闭上眼睛,脑海中回顾着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他记得自己被同门的师妹举报修魔,被抓起来经过了一番非人的折磨,最后那些人说着要当众处决他。他感觉到愤怒,那个心思歹毒的渣滓挖了他的金丹,却还要反过来质问他因何修魔。
他知道一直有人看不惯他,但没想到明明是同窗一起修炼的伙伴,也会在背地里暗咒他去死。
奄奄一息之际,他却无比清醒,体内的魔气前所未有地膨胀、收拢,在即将为他所用的时候,那个人出现了。
他见过这人两面,是赤药峰的峰主,性格叵测,独来独往,拎着他的后颈风姿绰约地说着疯狂又难以理解的话,这人说什么,要把他炼为丧失人格的炉鼎?
他怎会允许如此歹毒的心思成真,正当他压着最后一口气想要反抗的时候,他却落进了这人的怀抱。
封郁愣住了,男人身上清淡的木兰香有一刻竟是压住了他身上浓郁的血腥气,萦萦缠绵,将身边如鼠吠般的嘈杂隔绝开来,温凉的怀抱让他紧绷的意识渐渐放松。
他竟这样昏睡了过去。
封郁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
所以他现在是被那个男人如愿以偿带回赤药峰了吗?他现在,是已经被炼成炉鼎了?
血雾渐渐褪去,封郁终于看清了现下所处的环境。这竟是一座露天的洞窟,四周的墙壁被类似钟乳石的彩石倒悬点缀着,水声淅淅沥沥,是周围绕了一圈墨绿色的潭水,而他则跪坐在洞窟的中央,四肢被粗长的铁链固定着。
身上血迹斑斑,似乎还是昏迷前的那一身衣服。
封郁听到侧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些警惕地看过去。
来人是那位赤药峰的峰主,沈枫。
方夜没想到这人身体素质这么强悍,花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就醒过来了,虽说被他喂了不少药,但也是太过逆天了,不得不再次感慨不愧是命运之子。
他适应不了这种修仙世界中御剑飞行之类的模式,踩着石头走了过去,他蹲到封郁面前,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探查他体内的情况。
封郁宛若一头受伤的野兽惊得往后一退,眼神凶恶地盯着方夜。
方夜早就把恶人那一套学得惟妙惟肖,见状冷嗤了一声:“躲什么?你觉得自己逃得出去吗?”
封郁沉默着没有回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刺痛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褪去痛意,皮肤上的灼烧感消逝,被刀剑划开的伤口也在愈合之中。
体内的魔气翻涌着,在被什么引导着像泉水一般流入经脉之中,滋润着残破不堪的身体。
封郁眼中的愤恨渐渐化为迷茫,他有些困难地开口:“你这是…在救我?”
方夜查看了药效后便相当嫌弃地甩开了封郁的手腕,闻言皱起眉来,精致的眉眼透出刻薄:“你是圣父吗?昨日我说的你也应当听到了吧?这些小恩小惠就觉得我是在救你?别天真了好吗,不过是炼化炉鼎的前戏而已。”
封郁瞳孔微缩,低下头去。
沈枫的话一字一句砸在心上,封郁露出一丝疯狂又克制的苦笑,是的,他本就对这些伪君子早就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为何刚刚在那一瞬间却生出些幼稚的想法,
显得自己愚蠢又无能。
在封郁痛苦的时候,方夜也很肉痛,他没想到这个原主沈枫现有的丹药这么少,疗伤修复经脉以及提高修为的药给封郁一用,他就只剩下几个毒药了。
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沈枫之前炼的丹一大半提供给了宗门弟子修炼所用,三成左右卖了出去,剩下留到赤药峰的连一成都不到,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方夜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
这意味着他不仅要做一个兢兢业业助力主角成长的反派,还要呕心沥血去炼丹补贴家用,好在沈枫所拥有的能力他是完全继承的。
还有,
方夜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跪坐在地上颓靡不振的封郁,默默叹了个气。
没办法,谁让是这个人呢。
他扫视一眼洞窟,而后目光落在深不见底的绿潭之中,他把封郁关在这里可不是随性而为,因为此处大有妙用。这座洞窟处在赤药峰的侧峰深处,因为沈枫之前玄清宗并无可以成为一峰之主的药修,沈枫便是这赤药峰的第一位主人。
这座洞窟也是除沈枫之外无人知晓,可以说是闭关逃亡的好去处。
更为精妙的是,这洞窟之内灵气驳杂,看似毫无可用之处,但实则不然,方夜已经探查过,这绿潭之中,孕育着极为浓郁的魔气,而且相当纯净,但因为洞内驳杂灵气,魔气被掩盖着,宗门中竟也无人察觉。
因此,这里可以说是魔修修炼的至佳之处。
方夜在心中祷告,旁边这个蠢货可别辜负了他九曲回肠的苦心。
他冷声开口:“你尚未恢复,目前也不是炼化炉鼎的最佳时机,就在这里待着,等候自己的命运到来吧。”
“……”封郁抿唇,抬着沉重的眼皮看向走远的那个身影,视线再次模糊起来,洞窟中唯一的温度随着这人的离开渐渐消散,他感到彻骨的寒凉。
等候自己的命运到来……他的命运是什么?
曾经他天赋过人,是师尊的骄傲,宗门的寄托,他也坚定着自己修炼会一步步走向极峰,到那时,他会走出宗门,行侠仗义,与自己挚爱之人相遇,一起云游江河百川。
他以为那是他的命运,如此清晰可见,让他忘记了人心险恶,阴暗也会渐渐缠绕于身,终于一日会以彻骨的痛楚告诉他,触手可及的不过只是幻想。
那样的幻想在一年前破裂,被背叛,被暗算,被挖金丹,魔气入体,差点曝尸荒野,那是他的命运吗?
他不能接受,走向另一个极端,暗地修魔,他冒着极大的风险返回宗门,请求师尊庇佑,师尊答应了,但告诉他若是被宗门发现,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他逆天而为,学会了怎样掩藏魔气,在修仙的同门中以一个伪装过的异类存在,他谨小慎微,不再展露锋芒,就在他以为就要这样庸碌一生时,还是有人容不得他的平静生活。
倒在一众同门面前,被仇人鞭笞凌/辱,他感到愤怒而绝望,他一边想着就这样去死吧一边不甘心于就此结束,可被践踏而死或是彻底入魔丧失本我都不是他渴望的命运。
在那一刻,他深知内心深处有一种骐骥在试图破土而出,他扭曲又不切实际地渴望着异变。
于是,沈枫出现了。
他出现得恰到好处,让封郁差一点以为这人是为拯救他而来。可这面目温和让人看一眼就要赞一句翩翩公子的男人,一句话落下便像猛地朝他泼了一盆冷水,现实更是清楚地告诉封郁,他从一个死劫中脱身出来,却身处另一座无间地狱。
然而……然而,有一点没有错,沈枫的出现是他命运的转机,让他获得了在那种情境下的第三种选择。是的,沈枫是要把他炼为炉鼎,可最终的审判还未到来,他直到现在还拥有着自我意识。
况且,他只是受重伤,可修魔的根本从未被毁,不仅如此,沈枫想要炼他为炉鼎,还要费心护着他的经脉,他在利用他的同时,他为何不可反过来利用这人呢。
封郁伤痕累累的身体慢慢发抖,他低声笑起来,笑声诡异又畅快,仿佛被压抑过后的席卷而来的暴风雨,猛烈而恐怖。锋芒毕露的眉眼仿佛又恢复了金丹被挖前的傲气,却比当初多了许多分量,仿佛酿造多年的美酒,透着醇厚又迷人的味道。
他抬起头来,一直处于混沌边缘的神情此刻竟是格外的清明,眼珠亮得吓人,原本的深棕色被血一般的深红覆盖起来。
不就是恶意吗,他早已见惯,再加沈枫的一点也无所谓。炼为炉鼎吗,他记得沈枫的修为也只有金丹后期而已,他倒要看看,他要怎样把他炼为神志皆无的炉鼎。
体内的魔气突然产生了一丝的波动,平静无波的绿潭突然翻起了半人高的浪头,被遮住的魔气瞬间翻涌而至,与封郁体内的魔气逐渐发生共鸣。
封郁漠然看着这副异象,深红色的眼眸中幽暗的锋芒一闪而过,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想:原来如此。看来,他真的应该感谢沈枫的恶意,让他获得了这样一座修炼圣地,这让他更多了几分抵抗沈枫的信心。
封郁冷笑起来,他很想知道,如果沈枫看到这副场景,会不会后悔把他关在这里。
他觉得,他开始期待下一次和沈枫的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方夜:导演不谢
☆、5-3
方夜再次返回这无名洞窟的时候,有些惊愕地发现封郁已经改头换面。
他赤着上半身,似乎是用洁净术清理过身体,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些伤痕。
听到来人的声音,封郁睁开双眼,那双眼睛已经彻底变为血红宝石般的颜色,锋锐而幽深。
方夜悄悄探了下潭中的魔气,果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将带来的衣服扔到封郁面前,淡淡开口:“换上衣服,跟我离开。”
封郁垂眼看了下丢在眼前的衣服,没有动作:“去哪里?”
方夜靠在远处钟乳石构造的墙壁上,摆弄着胸前悬挂的一个棕红色小盒,语气自然而然地透出些嫌弃:“管这么多干什么,穿衣服就是了。”
封郁抿唇,之前那件衣服破损地厉害,已经被他烧掉,也就是他已经光着上半身在这呆了一个月,的的确确需要一件衣服蔽身。
他抬头看向姿态相当悠闲的赤药峰峰主,心情复杂地开口:“锁链还在身上,怎么穿衣服?”
钟乳石上的水滴到潭间,方夜把小盒子放回衣内,有些不耐烦地抬手掷出四枚类似银针的东西,打在固定在墙壁深处的锁链上,金属的碰撞声极为细微,但那几根粗壮的锁链却应声滑落下来,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方夜走到封郁身边,将最后一枚银针扣进锁在男人背后的结扣上,那锁链便从封郁身上掉落下去。
封郁快速地捡起方夜拿来的衣服,那衣角在方夜眼前一晃,便已经穿到了封郁身上。
这不是玄清宗弟子常穿的门派服装,而是方夜特意定做的常服,一身玄色长袍点缀着银色的游云,腰间由玉带束起,简素却格外衬托身材。
这当然是存了方夜的私心进去,他可不想看到以后会经常在他眼前晃荡的男人和宗门中其他人一样千篇一律的呆板模样,看着就心烦。
封郁刚系上玉带,就感到脖颈出突然传出一阵火辣刺痛的触感,他以为是衣服划伤,可那感觉只有一瞬间,刚刚抬手想要去碰时,就消失了。
他意识到什么,侧眼看向一旁笑得极为阴险的方夜,冷声开口:“你动了什么手脚?”
方夜笑眯眯地看着他,取出刚才摆弄的小盒,在封郁的注视下打开,小盒里铺着一层绢巾,但里面放置的东西却不见了。
封郁联想到什么,看向方夜的眼神又多了一丝杀意:“你给我下了毒?”
方夜伸出手指摇了摇,高深莫测地开口:“不是毒,是蛊。是可以让我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蛊。”
“你就不怕有朝一日被我暗算而亡?”
方夜清朗的笑声回荡在洞窟之中,声音也带着缠缠绵绵的笑意:“怕啊,不过这蛊的作用之一便是,若是我死,你必会紧随其后而死。”
“……”
“你如果想和我同归于尽的话,不如现在就试试。”
方夜知道,封郁不会这么选择,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没有被逼到绝境,怎么会做这种以一换一的不平等买卖。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一场无声的博弈悄然进行着。
方夜微笑着看着对方,他其实只是在赌而已,因为这个蛊,根本就不是他所说的那种用途。
半柱香过后,封郁闭上眼睛,沉声开口:“走吧。”
方夜撇过头,缓步踏过潭水,挑衅道:“其实吧,这也不过是一层保险而已,毕竟以你现在的功力,可是拿我毫无办法。就算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偷修魔修为超过了我,那也挺好的不是?这样炼出来的炉鼎品质可是会更佳,说不定能助我炼出一些极品丹药来。”
封郁跟在此人身后,忍住一掌拍死此人的冲动,沉默不语。
他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趁机逃出去更为妥当,现在也不想了,他倒要看看这疯子能利用他到程度,以后更好十倍百倍的奉还不是。
封郁是第一次来赤药峰,一路走过来便发现这座峰与玄清宗其他的峰大不一样,看着似乎……荒凉许多?沿路只遇到了几个宗门弟子,都是恭敬地朝沈枫尊称一句峰主便匆匆离开,几个采药的弟子远远悬挂在赤药峰的半山腰,看着有些惊悚。
而且一路看到的弟子似乎都是玄清宗外门弟子的穿着,并未看到一名内门弟子。
封郁陡然想起来,他在之前听过沈枫的传闻,这人似乎还没有收过徒弟,也没有结过道侣。
怪不得如此冷清,原来是孤家寡人一个。
封郁在心中冷嘲,又想到什么,红瞳暗淡下来。某种程度上,他现在的处境,是和沈枫完全一样的,又有什么可以嘲讽沈枫的呢。
方夜把封郁领到炼药房,虽说是炼药房,除了正厅一座巨大的丹炉和右侧封闭的储药室,还包括一件小巧的卧房和空置的房间,大大小小的东西可以说是一应俱全。
方夜指了指卧房里的床,道:“以后你就住这里。”
封郁愣了下,他没想到自己的待遇这么好,这比他之前的住处还要好不少。但转念一想,沈枫心思叵测,不知道安得什么心思。
封郁心思百转间,猛然发现对方已经走向门口,打算出去,他嘴上一急,慌不择言地开口叫住男人:“沈枫!”
方夜停下脚步,疑惑地转头看他:“你叫我什么?”
封郁抿唇,低声重复了一遍:“沈枫。”
方夜笑了,他又不急不慢地走了回来,饶有兴趣地开口:“我记得你以前是我师姐的徒弟?你怎么着也要叫我一声师叔吧?难道你对着我师姐,也直呼她的大名?”
封郁低下头,仿佛被他这番话戳到了痛点,脸色难看起来,“我已经被驱逐出玄清宗,不再是门内弟子。”
方夜全然不理会他的挣扎,有模有样地分析起来:“是吗?也对。那你说怎么办,直呼我的名字也太没有礼貌了点吧,叫师叔也没道理了,以你我目前的关系,你该叫我一声……主人?”
封郁沉重的心情一瞬间被打破,他咬着牙根挤出声音来:“沈枫,你!”
方夜撑着脑袋,似乎对羞辱他十分感兴趣,但又把握着一丁点的分寸:“好吧好吧,你不愿意叫的话,直接叫我沈前辈吧。”
封郁见他撑着脑袋眉眼含笑骐骥地看过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全然没有身为长辈的稳重得体,默默压下心中的恼恨。
他觉得,他真不应该跟这个人一般见识。
☆、5-4
封郁搬进炼丹房的第二日子时,方夜拎着一筐药材走进来开始炼药。
现在赤药峰的丹药已经见底,其他峰也开始陆续来找他要“月供”,方夜对这些“乞丐行为”嗤之以鼻,但为了维持人设以及掩盖把丹药都用在封郁身上的真相,不得不加紧赶制一些丹药。
但炼丹这事是急不来的。
于是,封郁睁眼便看到沈枫坐在拎过来的板凳上,愁眉苦脸地盯着烧得发红得炼丹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沈枫禁止他自由出入,更不允许在没有他跟随的情况下与赤药峰的弟子交流,因此这一天多的时间封郁一直呆在这炼药房静息养身。
但此刻方夜坐在不远处,封郁顿时就感觉浑身不自在,穿上鞋准备换个地方。
方夜撑着脑袋头也不转地叫住他:“干什么去?”
“出去走走,”封郁又补了句,“已经深夜了。”
“你可真是悠闲啊。”方夜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站起来走到墙边的水缸前敲了敲,“这么闲的话,去把这两缸水接满。”
封郁有些僵硬地看向那空荡荡的水缸。玄清宗宗门富裕,一般杂务都是由雇佣来的杂役操办,况且封家也算是名门世家,封郁进入宗门后几乎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封郁见识过这人的毒舌,知道沈枫是嘴上不饶人的主,他就算反驳也只会被冷嘲热讽一阵后回归到与现在一样的结局上。他只好走过去,接下了方夜提起来的木桶。
此时的封郁还没有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睡什么觉!按照这本书去峰顶把这书上圈出来的几味药草采回来!”
“捣一下这个药啊,一炷香的时间捣好给我。”
“我饿了,去厨房熬点粥。”
“帮我看着这个炉子,我出去一趟。”
于是,当有一日在他小憩的时候沈枫大刺刺地躺倒在他床上,他先是见怪不怪地翻了个身,才猛地意识到什么不对坐直了身子。
他忍住一脚把人踹出去的冲动,抬腿轻踢了一下沈枫的小腿,却被已经困得稀里糊涂的男人娴熟地抓住腿腕,抱着枕头一般抱在怀里。
方夜宛若一只家养的白猫,闭着眼睛自然地伸过脑袋来往封郁膝盖上蹭了蹭,然后伸出双腿夹住了封郁的脚腕。
封郁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额角暴起的青筋无声地平复下去,夹着他脚腕的软肉明明隔着两层布料,触感却分外强烈。
封郁忍不住红了脸,他撇过头去,脚下用了点力,想要抽出腿来,可已经睡着的沈枫察觉到他往后缩,又往前探了探身子,把他整个大腿都抱进了怀里。
“……”封郁感到脸上已经烧得有些发烫,他庆幸现在已经是深夜,不然自己方寸大乱的样子被这人看去,又免不了被嘲笑一番。
封郁鬼使神差地躺了回去,沈枫清浅的呼吸盈盈入耳,在充溢着丹药浓香的卧房里他身上那股木兰香格外清冽。
夜色昏暗,封郁的意识却无比清明,身边这人无法忽视的存在让他心中难安,他不明白这人怎么能毫无防备地睡到自己床上。
即使沈枫有能够掣肘制约他的秘技,但总有些暗算是无法躲过的。
封郁忍不住侧过头去看沈枫,睡着的男人与白日里的他判若两人,轻浮与傲慢褪去,真的像是一只被驯服的猫一样乖巧,相貌更是极具蛊惑性,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但是,封郁更清楚的是,这人欺骗性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副蛇蝎心肠,更不会忘记平时小打小闹的背后,是沈枫打算把他炼为炉鼎的恶毒企图。
他伸出手,扣到沈枫的脖颈上,指尖感受着那白嫩的肌肤下汩汩流淌的鲜血,他忍不住加大力度,赤红的双目紧盯着沈枫乖顺的眉眼。
封郁猛地收回手,神情幽暗深不见底。
沈枫的脖颈处留下了一枚青色的指痕,封郁的目光在那上面逗留了片刻,而后翻过身闭上了眼。
第二日。
封郁刚刚起身,就发现沈枫已经不在身边,丹房外却传来一阵阵的争吵声。
一道粗哑的中年男人声线格外突兀,封郁脸色顿时一沉,他静心凝神,稍稍走近了听着门外的对话。
“沈枫,这批丹药怎么这么少?”云寂随便看了一下沈枫递给他的瓶瓶罐罐,顿时露出不满的神色。
方夜抱胸而立,堵在炼丹房前,听到云寂明里暗里怪罪于他的话,嘴角带起一抹嘲讽,冷淡道:“是么,我怎么看都和上次的一样吧,长老若是觉得有问题,就把崔云长老叫过来,亲自核对。”
云寂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崔云委托我来收,我怎么记得你这里有核对的备用账本来着,不如拿出来对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