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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爱比恨要重要得多。

第49章
爱比恨要重要得多。
鬼从墓室里爬出来没有第一时间复仇,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村民对他来说像遍地爬的蚂蚁,随时能处置。
被盗走的陪葬物不过是庞大地宫中的九牛一毛,他并不放在心上。
谈善将手里那颗硬糖攥紧了, 硌得他掌心泛出微弱的疼, 他难以遏制地开口:“你有没有……”
鬼:“没有。”
“本宫从不后悔所做的任何一件事。”
谈善:“可……”
“没有那么多的可是。”鬼五指压在他后颈逼迫他靠近, 瞳仁幽凉, “从下葬那一日起,本宫就做好承担可预料和不可预料的准备。”
“没有什么是重要的。”
鬼五指穿过他发间, 微不可察地抬唇,说:“除了你。”
公寓楼前台阶起伏,周边开满早春小白花, 在夜风和路灯下摇摆。
“为什么还是死得那么早。”
谈善趴在鬼背上, 低垂着眼睛碰他的肩胛骨,从上至下, 凸起的骨头流畅地隐没在皮肉下。最终他用掌心盖住,小声说:“我走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没有人照顾好你吗。”
鬼偏过头去亲他,没放在心上:“病逝。”
谈善还想知道更具体的:“姜王宫那么多大夫,没有人能治吗?”
鬼说:“没有。”
谈善“哦”了一声, 拆了包装纸,吞了糖又去亲鬼。他口腔里一股草莓味儿, 甜得要命。
“难不难受,药是不是苦。”
鬼嘴里多出一颗糖,背上飘着一根羽毛, 又仿佛是天下最沉的珠宝, 压得他冰冷血液都发热。
“还好。”鬼声音变得低,生怕惊扰什么。
湖滨道, 杨树抽芽,背后的人呼吸时轻时重:“明天我要上课了,等我上完课马上回来陪你。”
“我家附近有个老裁缝店,你想要什么样的衣服,我带你去量一量尺寸。”
“我有很多的钱,钱就是这个时代的通行货币。我回去把银行卡给你,密码是772368,你管钱好了,我不会。”
“你想不想要一栋楼,没有左邻右舍会比较清净,你说要我给你买。”
谈善要睡了,声音越来越低:“周末我们可以去动物园看孔雀,或者海洋馆看鱼,看电影也行。不看什么呆在家里打游戏也可以,我教你,做什么都行。”
鬼深吸了口气,肺腑间充斥不知名花香。
“好。”他低低应。
无数根触角伸进他死寂胸膛,将模糊血肉掏出来,种满各种花。

思政课没人听,谈善抽了根笔转,在草稿纸上画地图。下课铃响,许一多跟他咬耳朵:“附近市里的寺庙景点我都打过电话,没问出什么,江湖骗子倒是遇见一个,开口找我要两千五,说药到病除,保准儿吃了药再也看不见鬼。”
“这不诈骗吗?我一新时代新青年能受这种骗?”
谈善:“……知道就行。”
“你外婆怎么说?”
许一多:“她出门去给人看风水,也没办法解决你的问题。但她让我们去找山里另一个老人,说兴许能有办法。”
许一多外婆住在字面意义上的“深山老林”里,谈善被许一多抓去见过一次。许一多小时候最怕去见自己外婆,他总拉肚子,外婆是半个神婆,一眼看出他什么时候跟着哪家臭小子偷吃了几包辣条和几根冰棍。
太久的事了,谈善记得不清楚,依稀能想起那是一位牙齿掉光的老人,洗漱前会把假牙取下来放在搪瓷杯中,露出光秃秃的牙巴。
“抽个时间去吧。”谈善抵着笔尖一思索,说,“不管有没有办法。”
空气中有粉笔和青草混合的气息。陆陆续续有结伴离开的学生,大学城朝气蓬勃,花花绿绿遮阳伞顶开无数片天。
谈善看了眼表准备打车走,许一多忽然喊住他:“晶晶姐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老臧那儿事也多,你要不跟我一块去看看?他项目里缺人,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你过目不忘,又回去过一次。”许一多抓了抓头,说,“能很快看出来他手里的东西。”
尚有无法追回和正在追回的陪葬物,剩下找到的那批毁坏程度各异,被紧急送往修复所,每一件都获得了编号。破碎的瓷器能黏合,陈锈也能去除,现代工艺能尽可能令它们恢复如初。
多年后它们会以崭新面貌出现在博物馆展览中,后人会根据史书和资料为它们附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故事。它们站在红绸布铺就的展台上,珍贵又独一无二,昭示独属于一个王朝的美丽。
它们不属于任何个体,属于全人类。
“去吗?”许一多尝试劝说,“到时候读个研,直接进文物馆。”
谈善拉车门的手一顿。
“没办法。”
他稍微抬手遮住过于刺目的阳光,回头倒是笑了笑:“历史太客观了,我没办法客观。”
出租车远去,扬起的尘土扑到许一多裤脚上,他长吁短叹一会儿,很快乐观地想天塌下来有个高儿的人顶着。这么一想他把麻烦放到一边,跑去超市买了根冰棍。

鬼对现代社会的大部分东西感到新奇。
他有相当恐怖的适应力和学习能力,已经能熟练使用各类电器,习得简单的电子产品使用方法,经过多次模仿对话后能独立自主去楼下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购买薄荷糖和酸奶,完成扫码支付,并不露出一丝破绽。
当然需要他一个人出行的次数寥寥无几。
因为谈善大部分时候在他身边。
今日天气预报阴转小雨。
没一会儿乌云冒出来,车窗上流下雨水蜿蜒痕迹,天空雾蒙蒙一片。
下雨路面湿滑,车开得慢。十分钟慢慢地在钟表表格里走,慢慢在车流中走。谈善在雨水敲打中逐渐平静,他将头靠在车窗上,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从前他在宅子里等徐流深的事。
他那时倒也不觉得无聊,他要学古人的字,要跑出去看扁担里面挑着黄澄澄的枇杷,要在摊子上捡草编的蚂蚱……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新的,他迈出一步就有无数不一样的东西砸进怀里。但徐流深总觉得他一个人无聊,每每赶在宫门关闭前出宫,又在黎明天未亮时赶回宫中上朝。
谈善突然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和现世的连接只有我。
他没有父母朋友,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可供依赖的人。环境对他不安全,危机四伏。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需要勇气和力量,他为我留下来,我无法时刻在他身边,也应该尽可能在他身边。

当天下雨,鬼捡到一只可怜小猫。
猫儿淋了雨,浑身脏兮兮,瘦小又颤抖。它看上去三个月不到,不慎掉进了墙缝中,一直微弱地“喵喵”叫,好几家住户下楼来看,试图借助工具把小猫崽扒拉出来。也不知道它怎么掉进去的,正正好卡在墙缝空隙中,有人伸手去够,用食物引诱,不仅没把猫弄出来还吓到它,它叫声越发凄惨。
所有人七嘴八舌,一筹莫展。
鬼凝望着那只幼小的橘猫,瞳仁缩成针尖似地一点。
谈善根本没注意到那儿还有只猫,顺着鬼视线看过去,听见鬼说:“一只猫。”
“嗯……一只猫。”谈善没明白他的意思。
鬼感受到微妙的不同。
姜王宫千万年如一日,一只弱小的猫不慎掉进宫墙缝隙中,没有人会在意。风吹雨淋,太阳暴晒,在它的呼救被发现前它就变成一具干枯的骨架,以标本形式嵌入百年王朝残酷的砖瓦中。
如同他少时想救的那只鸟儿,硬梆梆地躺在门槛上,呼吸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微弱。
现在所有人都在想办法救一只猫,弱小的,奄奄一息的猫,没有任何用处的猫。
鬼救了那只猫。
谈善把猫装进铺了一层毛巾的鞋盒里,踩着水花跟着鬼走了两步,他没有流露出意外,也没有问鬼为什么,抱着盒子亦步亦趋:“喂徐流深,你想给它取个什么什么名字?”
鬼淡淡:“不养。”
谈善愣了一下,轻易接受道:“好吧。”
“等确定它身体没有问题,我们给它找领养。”
带去宠物医院检查的路上谈善抱着盒子和小猫对视,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猫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倒刺刮进心里。
鬼依然不打算养猫。
他不愿意这只小东西夺取谈善过多的注意力,即使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只猫的叫声从细细的嗓子里发出来,宠物医院医生给它做简单的清洁和疾病筛除,一边戴一次性手套一边说:“耳朵比较脏,我用棉签给它掏一下,没有大问题。”
谈善松了口气。
小猫裹在毯子里可怜巴巴地发抖,谈善交完费一转头,鬼冷着张脸坐在等候室,脚边缠着一只巨大的萨摩耶。
那只狗太热情了,挣脱自己的狗绳围着鬼一圈圈转,尾巴兴高采烈晃。眼看它就要把两只爪子搭上来,鬼无动于衷的表情终于一裂。
他换了身长袖黑裤,气质偏冷,眉眼晕着古代丹青水墨,坐那儿有种特别的感受。眼皮一掀一落,身后阴影中的第三只手就要探出来。
谈善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狗脑袋,堪堪在鬼生气前一秒把狗爪子撸下去,狗绳递给匆匆赶来的主人:“给。”
“对不起对不起!”
萨摩耶的主人是个女孩,一边连声叫狗的名字一边牵着狗绳奋力地往回拉,不断道歉:“他太重了我拉不动!对不起!”
鬼脸色稍霁。
“哇!好巧。”
女孩好不容易把狗控制住,一抬头看见谈善露出惊醒的表情:“我是曲西西,我们一起上过大课,是你们隔壁班的。”
谈善回忆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哦。”
“这是你的朋友吗?”
曲西西站起来,飞快地看了一眼鬼。鬼并不热络,太好看的人或物都会给人无形的压力和距离感。她收回视线,又轻声细语问谈善:“我今天也是和朋友一起来送狗狗洗澡,你呢?你也养了猫或者狗吗?”
谈善:“我们捡到一只猫,送来找领养。”
曲西西把头发边上发丝勾上去:“我刚好有朋友想要一只猫,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回头聊。”
谈善:“没事,放在宠物店……”也行。
刚摸了猫他洗完手,脸也顺便洗了。袖子挽起来,见曲西西实在拉不住狗帮忙拽了一把。手机一直响,班群在疯狂“@全体成员”,他一心二用低头回消息,侧脸让曲西西怔了一下。
她一直看,谈善疑惑地抬头。
曲西西笑了,大大方方说:“我想要你联系方式。”
谈善吓了一跳,手机反扣在手心,反应不及地“啊”了声。
鬼冷淡且置身事外地注视他。
他显得茫然,鬼在心里想,他可能不知道自己很招人喜欢。
曲西西俏皮地一笑:“不可以给吗?”
跟她一起来的朋友站在她身后看热闹,应该都是同专业。正是饭点,宠物医院人不多,有人出去,门口提示音“欢迎下次光临”清脆地响。
曲西西的心脏漏拍,掌心捏出一点汗。
大一刚入学她就注意到对方,长得帅人缘好,是学校很受欢迎的那类男生。
过了一会儿,男生把手机放回口袋,他明显有些为难,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露出想叹气的表情:“不可以。”
他说不可以很快,后一句却停顿了半刻,像是个认真的思考:“我有喜欢的人。”
曲西西一愣,又听见男生说:“猫是他捡的。”
人走远了曲西西仍魂不守舍,她抿了下唇,把狗绳递给同伴,去问刚刚接诊的宠物医生:“您好,刚刚的男生……他一个人来的吗?”
宠物医生扭头看窗外:“不是啊,你的狗刚还围着他俩呢。喏,还没走远。”
曲西西怔住,那一秒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追了出去。她穿了白裙子,上面有刺绣的花。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人行道上没有她找的人。
“西西?”她的同伴不明所以喊她。
曲西西应了一声,握着门把手要进去。她明明一只脚踏进玻璃门,又不太甘心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忽地停顿。
雨夜,转角玉兰花将开未开,未□□的花骨朵洁白。夜色托着朦朦雨雾,隐蔽处男生被托着后脑勺接吻。
“西西?你在看什么?”
曲西西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绕过门口泥泞,关上门遮挡:“没什么。”

树下斜影随春风动。
“生气了啊?”谈善问。
他这样半仰着头一错不错看人,焦躁和暴戾揉进一团棉花里,鬼开口说:“没有。”
谈善没头没尾:“你好像深了点。”
积蓄的水洼浮动亮色,鬼的轮廓时影时现——他长出了影子。
谈善心头一激灵,睁大了眼。
鬼不以为意。
谈善心脏狂跳起来,他几乎要预料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正在发生,隔天就抓了大课上划水的许一多跑去了山区。
许一多正打瞌睡,一头磕在副驾驶上。他梗着脖子不敢回头,只敢在后视镜里偷偷观察。鬼闲得无聊用谈善手机玩消消乐,他过关的速度快到令人咂舌,十个数通关,后排不停传来“unbelievable”的声音。
窗玻璃上他静美五官恒久如同女娲神像,瞳仁乌沉如井,不起波澜。
许一多缓缓张大嘴:“……”
谈善哭笑不得:“你干什么?下巴脱臼?”
等红灯间隙谈善空出一只手把他嘴合上,这个动作引起鬼的注意,他换了只手,清晰地冲许一多笑了。
震撼。
心惊胆战。
许一多使劲闭上嘴,偷摸拽谈善:“那个,我有个古代史的论文没写,好多资料不清楚,能问他吗?”
谈善抬抬下巴:“你问他。”
许一多缩了缩脖子,狂摇头:“我不敢。”
“那等你敢的时候。”谈善想了想说,“他不讨厌你。”
要不是许一多他还没那么快跑去扬沙县。
许一多受宠若惊。
他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扭过半边身体去看鬼,最后没忍住,伸出一半的手掌大胆社交:“你好,我叫……那个……许一多,是谈善的朋友。”
鬼眼睫毛往底下一扫,许一多立刻受惊,他手条件反射往回缩,下一秒手指一凉。
许一多屏住了呼吸。
回环的雪水化在他指尖。
鬼认真:“问什么?”
许一多激动地翻开自己的论文文档,当时脑袋就“轰”烧起来了:“我要问……那个……”

崇山峻岭,群山环抱。石梯直入云霄。
“是这儿吗?我也不记得路。”
四面都是山路,蜿蜒崎岖进不同的方向,许一多站在原地茫然四顾:“我太久没来了。”
谈善:“找个人问问。”
许一多颠颠地跑去山口问,那儿地方围着三两老人,坐在大石块上聊天,讲得话晦涩难懂。许一多一个大步跨上前,用方言问:“你们认识冯老姑吗,我们有事找她。”
老人用当地方言回了句什么,谈善听不懂,但他很快发现所有人的视线同时落在自己身上,目光并不算友善。
“他们说山里不接待外人很久了,让我们回去。”许一多走回来,说,“这跟我小时候完全不一样。”
“管他外不外人的,走不走?”他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把黄铜钥匙,狡黠地眨眼,“没找到人我们也有地方落脚,我有老太太家里钥匙,全家人都没有,她就给了我一个。”
谈善望了耸入云霄的群山一眼,干脆:“走。”
“我的妈。”
半山腰看着近真走起来没完没了,许一多坐在石头上捶腿,望洋兴叹:“我以前来也没觉得这山路这么难爬啊,难不成我都是给老姑背上去的?”
谈善还有点印象,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我猜是。”
他俩都有点喘,爬到一半坐下来休息。山上吹凉风,许一多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突然低声:“这座山叫使君山,夏天我常坐在竹床上听我外婆讲鬼故事,就讲这座山名字的来历。”
谈善和鬼:“……”
谈善配合:“你继续说。”
许一多神神秘秘:“据说以前有一对夫妻,男耕女织恩爱非常。后来有一天女孩上山砍草被狼吃了,男人赶到时就剩一副碎骨,他痛不欲生,跑去山神庙祈求上天把妻子还给他,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求——”
许一多故意顿了顿。
“还给他了?”谈善毫不意外地说。
许一多直说大白话:“算是吧,反正某一天夜里男人的妻子回来了,但后来你猜怎么着,男的变心了,他跟村口寡妇勾搭上了。”
谈善沉默一会儿,一言难尽:“然后呢?”
“然后?”
许一多痛心疾首:“那女孩不知为什么又死了,合理猜测是被男的跟寡妇一起害死的。她死了两次人不人鬼不鬼跑回来报仇,用砍刀把寡妇和男的全砍死,内脏掏出来,尸体挂在半山坡迎风飘荡,还吓死了两个樵夫。”
鬼变成黑雾缠住了谈善耳朵,在他耳朵边低笑了一声。
谈善抓住他手往一边甩。
许一多滔滔不绝:“……那女孩就叫使君,听说当初给山取名的时候为了告慰她在天之灵,请她不要祸害山里其他人,就给山取了她的名字。”
谈善额头上青筋一蹦:“……小时候你外婆跟你讲这个?”
许一多没心没肺:“不止,她还跟我讲狼外婆。”
“行了,走吧。”谈善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面无表情,“再讲下去鬼都被你吓死了。”
许一多跟着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捧腹大笑:“你怕鬼啊哈哈哈哈哈哈——”
谈善走挺快,懒得搭理他。
在天色暗下来前他们走到了半山腰,夜雾重,一盏老旧红灯笼飘在空中。许一多兴奋起来,说这就是他外婆说的冯老姑家,捞起袖子去敲门。
鬼皱起眉。
他显出青衫长裾模样,乌发垂腰。腰间环佩锒铛。
门“吱呀”开了一条缝。
老人问:“谁啊?”
她也不露出个全脸,用一只眼睛从门缝看人,怪阴森。许一多躲到谈善背后,支支吾吾:“我外婆让我找冯老姑。”
“哦,翠翠跟我讲了,你想养一只鬼。”冯老姑眯着眼睛辨认一会儿,把门打开,却并不让人进去,“你是他外孙。”
谈善没抱什么希望:“您养过鬼?”
老人伫立在门内,一内一外,月光惨白地照在她脸上。她平静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你想养他?”她目光越过谈善肩膀,看向本来不该被人看见的鬼,后者在山间圆月照耀下露出半透明的身体。
老人脸上的褶皱平展开,露出奇怪的表情:“他有影子了。”
谈善:“他为什么会有影子?”
老人笑了一声。
她浑身干瘪,皮绕着骨,肚子却不合常理的大,臃肿地隆起来一团。门打开整个身体露出来,笑得许一多头皮发麻,一股尿意蹿上天灵盖。
“世间生灵因爱生出血肉,恶鬼同样。未来某一天他可能因爱无限接近于人,也可能因不爱变成黄土一抔。”
谈善眼睑一抖。
老人眼珠缓慢地移动,视线落到谈善脸上,说:“你现在爱他啊。”
谈善没说话。
许一多平生的勇气都用在他论文和兄弟义气上了,他大着个胆子:“我们没问别的,想问有没有办法让他不要那什么……灰飞烟灭。”
“办法很容易。”
老人说:“找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为他点一盏长明灯,将他留在那里受香火供养,等他有朝一日养回心魂,带他回家。”
“当然他也可以就这样活着,直到某一天悄无声息地消失。他身上积聚王朝灵气,又有龙脉滋养,强大到这种地步,自然不止存活区区四十九天。”
“他未必愿意把生死系在另一个人身上。”
谈善心跳有片刻的失衡,他张了张嘴。
“这不难,难在你还太年轻。”
“你还太年轻,没有人会一生只爱一个人。”
老人举着煤灯,稍纵即逝地笑了:“当你不再爱他那一天,他会杀了你,嚼碎你的骨头吞下去,和你一起永永远远消失在轮回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