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长乐侯府
由于酒楼还未开张, 正门的门板都是上齐全的,也未点灯。
但由于烤肉的味道实在太霸道,那被打发过来找食店的小厮, 还是轻而易举就循着味儿摸了过来。
贵人家中, 哪怕仆从也是趾高气昂的。
上来敲门时语气不善, 只嚷着要买吃食。
邱川有着身为跑堂伙计的自觉, 举着一串还没吃完的鸡心去应门。
“小郎君, 敝店尚未挂匾营业,现下是自家伙计在用饭,饮食粗陋, 怕是入不得贵人的眼。”
小厮人在门前, 离那股香味更近了, 顿觉这开门的伙计在扯谎。
这么香的东西, 说是只给伙计吃的,谁信?
他们侯府的下人吃得都没这么好呢!
正在这时,轿子那头有人催了,邱川顺势往那边一望,只见远处停的轿子前后共两个提灯的侍从, 光轿夫就有八人!
灯火映照下,可见那轿子很是宽大,因已入夏, 早撤了外部的帷子, 木制的轿身上刻有层层花纹, 虽看不真切,但也瞧得出轿中人身份不凡。
一只银元宝被丢进邱川的怀里, 少说有十两。
“有何吃食,赶紧用食盒装了来, 若让我家公子就等,有你好看!”
邱川脑瓜儿一转,麻溜答应,随即小跑回到秦夏和虞九阙面前,说明对方的意图。
“大掌柜、小掌柜,这生意咱们做不做?”
且还不忘将那小厮的语气、八抬大轿的规制说了一遍。
“掌柜的,里头做得怕不是个大官儿!”
虞九阙刚刚极斯文地吃完一串烤年糕,半点果酱都没沾到唇角,竹签丢回盘中,他掏出帕子擦擦手。
“我朝规制,三品以上朝臣官轿,在城内只许四人抬,出城可八人抬。所以在城内敢坐八抬轿的,不止是官员,多半是王侯。”
院子里所有人都被“王侯”两个字吓住了。
邱川磕磕巴巴道:“那那那……那这烤串是卖还是不卖?”
他本想着,十两银子,买下今天的全部食材都够了,既然那人非要讨这一口吃的,岂不是不赚白不赚。
可一听“王侯”,他又有点怂。
哪怕他清楚小掌柜也是个大官,但官再大,也比不过那些个王爷侯爷吧?
正在此时,秦夏抛接了一把手心里的银子道:“卖,为何不卖?这等人,你越不卖,他就越要纠缠。咱们的吃食既无问题,不如就此打发了他去。”
况且就算对方事后真的来找麻烦,他们也是不怕的。
说罢就让邱川去将还热着的烤串,一样取上一些,又取来先前采买的一批红漆食盒中的一个,伙计们齐上阵,把竹签上的肉菜捋下来,搁进不同的碟子中,挨个摆进去。
还真别说,烤过后竹签都黑突突的烤串,这么一装点,身价就仿佛翻了倍。
瞧着差不多了,邱川将其拎起,小跑着送去了门外。
“小爷,这是您要的吃食,我们自家吃的,保管干净呢!”
侯府小厮早就等急了,也压根不把那十两银子放在眼里,仿佛对他来说,那和十文钱没什么区别。
见了食盒,着急忙慌,接过就走。
回到轿子前,他恭敬地将食盒捧进。
“世子爷,吃食买来了,小的闻着香得很呢!那酒楼看起来也是正经气派的,保管不是不干不净的东西。”
食盒一开,香味瞬间盈满轿内。
长乐候世子见状,登时也不觉得昏沉了,一骨碌坐直,接过筷子就吃。
“怪不得闻着烟熏火燎的,原是卖炙肉的!”
他塞了几口到嘴里,舔了舔嘴唇。
“这等美味,在此处吃反而不美,且快些回府,再设一小席才是!”
轿子很快离开,徒留一股压过了糟鼻酒气的肉香在原地盘桓。
随即风一吹,散得更远了。
院内,肖守仍有些心有余悸。
“这盛京当真是吓人,随随便便吃个肉串,还能招来王侯这等贵人!”
秦夏给他添一盏酒。
“甭管是什么人,对于我等而言,来者都是客。”
他总不能说,自家做的点心连皇上都吃过。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秦夏还真没在怕的。
而虞九阙先前关于“八抬大轿”的那番话,也引来了几人的好奇。
肖守敬他一杯酒道:“九掌柜不愧是盛京人士,对这些门道熟悉得很,以后我等来往此处,怕是要请您和秦掌柜多多关照了我。”
虞九阙以水代酒,回敬他道:“肖掌柜言重了,称不上什么门道,天子脚下,生活得久了,耳濡目染,想不知道也不成了。再者说,以和您的交情论,您日后来盛京,若不来我们和光楼,我和秦夏可还要去找您呢。”
肖守笑着把酒水一饮而尽,豪迈地亮了亮杯底。
院子里加起来十几号人,全都吃饱时,穿好的串儿也告罄了。
肖守有些醉,秦夏差邱川去赁了轿子,跟着把他和两个随从送回了客栈。
留下高阳与黄家兄弟打扫庭院,他和虞九阙则相携归家。
再说长乐侯府。
长乐候世子薛齐回到院中,立刻张罗人去热菜烫酒,压根不管自己先前已醉过一场。
这倒也不稀奇。
毕竟薛齐其人,盛京的权贵圈中无人不知,是个醉生梦死,只是一团热衷于吃酒、博戏、听曲儿,满腹花花肠子,□□二两肉也不安分的废物。
他爹长乐候最多只能说是平庸,不堪大用。
到了他这里,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很快酒菜热好,薛齐舒舒服服地半躺在美人靠上,居然还要等人喂。
进来侍候的乃是美妾一双,偏偏他的眼珠子还要往屋内另一个低头捧盘的小丫鬟脸上转。
“你是何时来院子里伺候的,看着脸生。”
两个美妾对视一眼,暗叹世子的忘性之大。
这丫鬟颇有几分姿色,先前是跟在府中庶出的四公子身边伺候的,名叫阿锦。
四公子年岁还小,平日世子爷瞧不上他,他却乐意做跟屁虫。
上回阿锦跟在四公子身边,被世子爷看见,说是眉心有痕,形似花钿,当场起了心思,愣是给讨了来,然而转眼又忘了。
她俩默契地都未提醒。
多一个人,就少一分宠。
薛齐也就是随口一问,那丫鬟低眉顺眼地答完了话,他又忙着去喝酒吃肉了。
对于阿锦而言,她巴不得世子爷想不起自己。
虽年幼遭了拐子,被卖来卖去,屡入高门,阿锦从未想借着姿色攀龙附凤。
只因这后宅阴私,她着实见过太多了,有好下场的浑然没几个。
尤其是从丫鬟抬上去当通房的,说到底还是奴婢,就连有了孩子,都落不着自己养的。
本以为又逃过一劫,阿锦端着盘子撤出正屋,更加确信世子爷把自己给忘了。
便想着再攒些体己,就劳烦院子里的妈妈把自己调去府中不起眼的地方做事,最好是世子爷一年到头都不会踏足一次的。
将近子时,世子爷吃得满嘴油光,连带两个美妾的纱衣上都沾了油印子,才总算是消停。
屋中有人叫水,作为今夜在门口守门的丫鬟,阿锦不得不忍着恶心,打水送进去。
屋内点了两盏灯,不算十分光亮,但足以看清脚下路。
把水送到脚踏旁,她侍立在侧,不敢抬头看一眼。
脚踏上先是出现了一双赤足,继而是女子的娇笑,接着却是独属于男子的大手,一把扣住了她的腕子!
醉醺醺的世子爷不知被谁提醒,终于想起了阿锦是谁。
“我的小美人儿,今晚爷高兴,许你来伺候!”
说罢就二话不说,一把抱住阿锦的腰,要把她往床上带。
阿锦一声尖叫,不管不顾地挣扎踢打,最后一口咬在了薛齐的肩膀上。
薛齐吃痛,一把将人推了出去,令阿锦的额头磕在了椅子脚,滚了半圈,就这么不动了。
……
长乐候觉得自己最近走背字。
先是他的好大儿险些害死一个丫鬟,本想直接拉去城外埋了图个干净,又怕被那群无孔不入的厂卫抓住小辫子,只得捏着鼻子请郎中,吊住那丫鬟的一口气。
现在丫鬟的命虽保住了,人却痴傻了,成天疯疯癫癫,被打发去后院和刷马桶的婆子为伴。
这事好不容易了结,太平阁的生意却又出了岔子。
原是之前太平阁进了一批产自平原府的果子酒,换了坛子后,被当成自家的私酿售卖。
进价只八钱一坛,摇身一变,卖到五两的高价,纵然如此,仍是供不应求。
哪知近来城内新开了一家食肆,叫做“和光楼”,居然同样售卖果子酒,而且味道还和太平阁的“私酿”一模一样,却仅卖二两一坛!
实际上,能去得起太平阁的食客,压根不会在意这点小钱,他们在意的是,说好的并非人人都喝得到的私酿,却成了随便一个新开的酒楼都能买到的大路货。
这对于热衷拿着去过太平阁一事,四处吹嘘的人来说,无异于被骗了。
无非因太平阁背后是长乐侯府,才没人敢借此生事。
总体而言,太平阁的生意没受什么影响,此事传到长乐候耳朵里,他却浑似吞了个苍蝇。
谁不知他太平阁在盛京酒楼中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区区一个小小的和光楼,也没看出背后供着哪尊大佛,居然敢触侯府的霉头。
“去查一查,和光楼的东家是什么人。”
长乐候自从出兵折戟,十年下来,已经把自己从曾经尚算精神的小公爷,养成了一个白面胖子。
平日里最爱三样东西:鸟雀、锦鲤和银子。
带不得兵,无法重振国公府的名声又如何。
太平阁每年上缴的商税,不也全都进了国库么?
给一只从广福原来的五彩鹦鹉喂了颗瓜子,听它嘹亮地喊了两嗓子“侯爷长乐无极”后,他拍拍手,转身继续吩咐家仆。
“查出来后,教教规矩,好让他们知道,这里是盛京,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讨饭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