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下的,还不是因为你要跑!”崔彦嘶声道,“我只是想和你成亲,只是想和你成亲啊……我没别的办法了。”
「可我说过,我不喜欢你。」
“我不信。”
崔彦攥紧床被,脸色苍白,却又戾气横生,一字一字地重复,“我、不、信。”
「随便。」
奚何背挺得笔直,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重新迈开了脚步。
“…………”
崔彦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终于,惨然低下头颅:“你骗人,你以前明明是喜欢我的。”
声音越来越嘶哑、颤抖,甚至带着一丝可怜的哽咽。
“为什么,突然这么讨厌我啊?”
“如果是因为我捅了你一刀,那你捅回来好不好?如果是我利用了迟秋,我会跟她道歉的……怎么样都行。”
“奚成雪,你就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喜欢我吗?”
不知是不是情绪突然爆发的缘故,崔彦脑海一阵耳鸣,眼前发黑,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四肢无力,头往地上栽了下去。
好在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及时回来撑住了他的肩膀。
崔彦从晕眩中缓了过来,心中一喜:“你愿意吗?奚成雪,我好像有点不舒服,你让我靠一会好不好………”
忽然怔住。抬起头,正对的是奚何冰冷隐忍的眼眸。
「别装了。」
“我没……”崔彦嘴角扯开一个自嘲的弧度,眼圈忽然红了,用力推他,“是,我是装的,我现在身体舒服得不得了,那你走,走啊。”
奚何没说话,也没有动——他的腰被崔彦用两条腿死死缠住了,可这个人还在一个劲地推他,让他走。
他拍了拍崔彦的膝盖,示意他松开,崔彦恨恨地看着他,就不松:“我现在虚弱得快没命了,你要是敢推我,我就晕给你看!有本事你就走,放我一个人死在这里,尸体发烂发臭………奚成雪,不许走。”
他抽泣了一声,眼神阴郁而委屈,像人格分裂一般,重复:“不许走。”
奚何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刚才说,让我给你一个机会。」
崔彦瞬间停止哭啼,紧紧抱住他,目光欣喜:“只要你愿意重新喜欢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要跟迟秋道歉。」
“没问题!如果不是为了得到你,我也不会利用她。我也是知恩图报的,不用你说,我也会给她赔礼道歉,就算她要我磕头也行。”崔彦一口气道。
奚何垂眸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说的这些话有几分真。
崔彦眼里满是诚意:“我是真心的。”
「首领呢?」
“嗯?”
那诚意似乎微微一凝,崔彦脸上的欣喜也随之淡了去,“他怎么了?”
「你也能真心给首领道歉吗?」
“我为什么,”崔彦眼睛微微一眯,轻声说,“要给他道歉?”
奚何闭了闭眼,似乎强忍着什么。
如果他此刻能发出声音,那一定是饱含着失望和怒意,咬牙切齿着的。
「是你,用阿佑的身份背叛了他,害他背负骂名,死前受尽折磨。」
「一年前,勾结鬼界的人、损坏云青碑的人、引鬼去岚城的人。」
「通通是你崔子明,不是吗?」
四周霎时间陷入诡异的死寂。
“如果我说是——”
崔彦一点一点,松开了奚何,他的手指,轻轻夹着一张从奚何怀里摸索出的符咒……留声符。
他歪了歪头,眼尾轻挑,仿佛方才的苦苦哀求全都是装模作样:“奚成雪,你要用这个东西,洗清你无比尊敬的首领的冤屈。”
“然后换成我,在惩恶台上受尽鞭笞,被生生抽走十一根骨头,你要——”
他忽然凑到奚何面前,病殃殃的脸庞升起一丝红晕,用亲昵的语气问:
“用它亲手送我下地狱吗?”
奚何瞳孔剧缩,猛然推开他,后退一步,呼吸急促到发出颤音。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你只要点头,我就立刻认罪,虽然代价很大,但为了让你原谅我,我会如你所愿。”
“谁叫我喜欢死你了呢。”
崔彦脸上带着甜腻的笑,像裹了糖霜的剧毒,欣赏着奚何为他慌乱的模样。
见奚何似乎有转身的趋势,他笑得更为灿烂,声音却是冷的:“我在很郑重地跟你表白,你不可以逃跑。”
“在你首领的清白和我的命之间,你现在,必须要选一个。”
奚何脸色惨白。
崔彦紧紧地盯着奚何,手指微抬,亲了亲指间的留声符,恶劣地笑道:“快选,好想亲你。”
“…………”
奚何还是什么都没说。
可下一瞬,崔彦脸上的笑容却凝住了,他迟钝地察觉了什么,紧接着浑身一震,猛地展开手中的留声符,死死地攥着它。
这不可能。
他明明得到消息,迟秋给了奚何一张留声符,让他用在自己身上。
若他刚才亲口认罪,此符足以要他身败名裂。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这张符咒上没有任何的灵力波动?也就是说,奚何压根没打算用?
不打算用的原因是什么?
准备了其他手段对付自己?还是……
“为什么?”崔彦身体细微地颤抖了一下,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你莫非,舍不得我死?”
“怎么,迷上我的身体了?其实你也就看起来温柔,做起那种事来,简直是在杀人,是不是觉得除了我没有人能受得了你,所以不舍得了?”
“哈,这么说,你选了我,那你首领怎么办,你心中的道义怎么办?”
一个哑巴无法打断一个疯子的自言自语,只能在他发完疯后,无声地回应。
「我没有选你。」
奚何神情恍惚而疲惫。
「我只是,想先听一听你的解释再决定怎么办。」
「我无法相信你是无辜的,但也不能相信,你会因为恨一个人就害死十几万人。」
「崔彦,我总觉得,你不是那种人。」
「你或许不善良,但也并不坏。」
崔彦直到此刻才明白,奚何不是来让他认罪的,而是逼着他解释,可他刚才不明白这一点,对奚何说得那么难听。
“我不知道,我以为……”崔彦喉头一哽,他以为奚何不可能信他的。
「你以为什么,就是什么吧。」
「不用跟我解释了,或许……是我太天真了。」
奚何失望地转身,这次再没停下。
崔彦没有再死皮赖脸地挽留,就这样看着他走到门口,无比决绝地离开,就像成亲那天逃婚一样。
直到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直到奚何端过来的粥冷了,坨了,崔彦才伛偻着身体,缩回被窝里,双眼无神地望着门口,如受锥心之疼。
“你应该告诉他的。”
不知何时,一道阴影出现在他的身后,一张白面无悲无喜地朝着他。
“就老实交代,全部是我做的,和你无关,不就好了?”白王问。
“我和你不一样,”崔彦哑声道,“我不会背叛对我有恩的人。放心,你的身份,就算我死了也会带进坟墓里。”
白王笑了笑:“那还真是谢谢你替我保守秘密。不过,你现在是在含沙射影地说,我是背叛者吗?”
崔彦没有回答,只是从枕下的凹槽取出一个拇指大的瓷瓶,动作依然很僵硬:“这是奚何的心头血,就一滴,我舍不得取多了,刚好够你化成他的样子接近云青碑。”
顿了顿,他轻嘲道:“你三番两次地要毁掉你兄弟所守护的东西,不是背叛是什么?”
“你错了。”白王接过瓷瓶,冷淡道,“第一,是他一直执迷不悟地要守护我想毁掉的东西。第二……”
“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过兄弟。”
——
临夜。
霞光隐去,昏昏苍穹之下,一座高近百丈的石碑直耸入云。
数道封禁结界将云青碑层层包围,四方皆有守碑人把守。
“什么人?”
正北面,一男子步履匆匆地往这边赶,被两个守碑人拦下。
男子不语,只用灵力在身前凝出名字,说明自己是奉命前来检查云青碑。
“不说话,你是哑巴吗?说清楚奉谁之命?以往检查云青碑的人不是你吧,为什么换人了?还有……”
其中一个年轻的守碑人面目严肃,以至于有些咄咄逼人,却被另一个高个子急忙拦下,憨厚一笑:“原来是奚大哥,对不住,这家伙是新来的,不认识你,加上最近形势严峻,说错了话还请你多担待。那我们按规矩来,核实一下你的身份?”
「好。」
男子脾气很好,一一回答,并主动伸出手,割开手指,血珠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