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置
《地狱行事准则》作者:巫喵
@本文CP是:
地狱大君兼邪神攻x人类受
费林奈x莱亚尔
@主要内容是:
一个披着恶魔皮的人类在地狱带着他的猫猫(老攻)四处逛逛吃吃,一边搞事一边四处灭火顺便拯救一下世界。
P.S.主受视角。逛逛是莱亚尔逛,吃吃是费林奈吃。主角们全程粗壮双箭头。
@正文预计会写到:
·虚空海深处追逐梦境的航行
·无尽树海中探寻灵魂与意志的深渊工匠
·不惜触碰禁忌也渴望不朽的堕落者双王
·天使与封圣者,影子与黑死魔
·万应之所·安息地的魔女
·漆黑之兽和界外的星者,混沌与法则
一、在地狱,看见猫猫要绕着走
莱亚尔在摇荡中不情不愿地醒来,再次感叹自己不该选择虚空海的航行。
这艘名叫“暗夜风暴”的奴隶船颠簸不堪,而且船如其名地遇上了海上风暴。狂风暴雨像个脾气不好的小恶魔不停抽打船身,从舷窗往外看,船身刻印的防护法术被触发的灵光时隐时现,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这让莱亚尔心底升起船马上就要散架的错觉。
这时,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船舱上方传来,门被从外面砰地推开,夹带进一阵强劲的海风。船舱里包括莱亚尔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听着推开门的海怪船长用大嗓门喊话。
“有没有法师!术士!学炼金的也行!”暗夜风暴号的船长是一只被海角兽寄生的劣魔,他有一张臃肿的人脸,但四肢已经被数根粗壮的触手取代,说话的时候充当副肢的触手不停拍打着船舱墙壁。莱亚尔距离他很近,稍微偏了下头才没有酿成脑袋被触手拍进墙里的惨剧。
狭小的船舱里没有人应声。这艘奴隶船将前往地狱边境,会乘坐它的“旅客”要么是尸体要么是准备逃离地狱的人类,没人想惹出事来。
“一群废物。”船长见没人搭理,分外狂躁地扭动触手。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罗盘大小的小盒,莱亚尔猜测那可能是对魔力敏感的某种晶石制成的检测仪。
身躯庞大的船长拿着它把船舱里的人挨个检查一遍,走到莱亚尔面前时,后者因为扑面而来的海腥味皱起了鼻子。检测仪毫无动静,船长横了一眼戴着兜帽的莱亚尔,看到他领口裸露的皮肤上菌斑一样弥散的红黑痕迹,船长冷哼一声走向下一个人。
在海怪船长拖走两个能让晶石发光的倒霉人类去修补船身的防护法阵后,船舱终于恢复了安静。莱亚尔倚着墙壁,往角落那堆魔晶矿废料旁边挪了挪,把手按向自己的胸口。
地狱里有恶魔,这好像是一句废话,但由于诸多恶魔的存在加之地狱本身就是三界中最为闭塞的地方,这里的魔气浓度极高,这样的环境对人类来说本身就有腐蚀性,光是呼吸都会加速身体的衰弱。
“红斑”,这应该是最初堕入地狱的人类给这种病症所取的名字。它从心脏部位开始向全身扩散,不仅是皮肤上有黑红颜色的菌斑那么简单,到了最后就连内脏都会被腐蚀殆尽。
曾与恶魔契约然后堕入地狱的强大人类不会被魔气侵扰,他们能维持人型生物的形态在地狱中来去自如,恶魔称他们为“堕落者”。如今堕落者势力已经能跟地狱土生土长的纯恶魔分庭抗礼,地狱四方王已经有两位是堕落者,十六魔将的席位也快被他们取得半数。
而很多人类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他们往往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让低等魔物寄生,虽然模样大多丑陋,但好处是能最大限度地保留自我。
再来就是奴隶船喜欢招揽的乘客,他们本身弱小,在无意间堕入地狱,为了活下去只能选择乘坐奴隶船漂洋过海,依附强大的恶魔或者堕落者而生存,这些高位者会把很微弱的力量传给他们,然后签订严苛的契约让这些人成为奴隶,到那个时候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不再属于人类自己,但总有许多人为了活下去而选择支付一切。
在暗夜风暴号上的则是最后一种人,他们不愿终生丑陋,不愿失去自我,更没有克服环境的力量,唯一仅剩的勇气令他们选择乘坐奴隶船返程,趁着痛苦地死去前回到地狱边境寻找重返人间的办法。
莱亚尔的情况却不同于以上所有人,他在几天前从一个棺材里苏醒,身体马上出现红斑症的症状,他用身上的昂贵衣饰换取一张前往地狱边境的船票,在弄懂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以前他的首要目标是离开地狱。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所躺的棺木,除了奢华如艺术品之外,里面没有任何能帮他想起自己身份的东西。莱亚尔记得地狱边境的路,也能很轻易地看出方才被船长拖出去的那两个人确实是会魔法的真货,可他却还是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连是谁为他“入殓”都不知道。
这也许是契约的后遗症,他可能曾是某个恶魔领主的奴隶,而且是混得比较好的那种,否则不能解释棺木和他的衣服为何如此华贵,总之阴差阳错之下他没有死成,契约却失效了,他一无所知地醒来,准备开始自己的第二次人生。
显然他需要动作快点,否则在没摸到地狱之门前他就又要回归尘土了。
外面的风浪小了不少,这让船舱里惶然的窃窃私语声都渐渐平息下来。莱亚尔身边的位置空出来一大块,因为没人想待在魔晶矿废料旁边,它的辐射能量会让普通人更快地迎来死亡。但莱亚尔不在乎,魔晶矿能散发天然的热能,比起红斑扩散、对于现在的他来讲不被冻死是需要克服的第一大难题。
跟无头苍蝇一样的其他人不同,莱亚尔知道一个地狱之门的位置,他计算了一下,自己能在被腐蚀殆尽前回到人间,时间绰绰有余。只不过据他所知那道门残留的能量只能再够一个人通过,否则他还可以试试等船靠岸后说服这些人跟他一起走。
就在莱亚尔估计还有多久能靠岸的时候,他的斗篷里传出微弱的“喵”地一声。
“?”
不一会儿,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拱着斗篷钻了出来。莱亚尔缓慢地眨眨眼,确认了一下才看清楚这是一只很小的黑毛幼猫。
地狱里不常见到猫咪,这么小的就更稀少了。他的黑色皮毛里没有一丝杂毛,身上干净得发亮,显然不是船上的猫。
就在莱亚尔愣神的功夫,小黑猫三角尾一晃一晃地跳到他的手掌上舒展身体,发出惬意的喵喵叫声。莱亚尔顿时有种这只猫是藏在斗篷里一路跟着他上船的感觉,他忍不住戳戳猫咪的小脑袋,小黑猫耳朵抖了抖,突然发出“呸呸”的声音。
“……”猫应该不会发出这种叫声吧。就在莱亚尔想到这里时,一个有点沉重的物件落到了他的手上。
那是一只镶嵌着黑色结晶的戒指,看上去像是被小黑猫从嘴里吐出来的,但莱亚尔知道这不太可能,这枚戒指可比猫嘴大多了。
“咪。”猫跳下莱亚尔的手掌,端坐在那里,纯黑色有一圈金边儿的眼睛盯着他看。
莱亚尔仔细观察起这枚指环,环状结构是不知道材质的一条蛇的形状,蛇口咬着那颗不规则的扁平状黑色结晶,它跟蛇尾连接起来形成封闭的环,是颇为精巧的设计。
除此以外莱亚尔没看出什么名堂,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从哪里来的,他把戒指收进口袋,小黑猫不知怎的拍着肉爪爪喵喵叫起来,似乎很不满莱亚尔没有戴上戒指。
“戴上了会怎么样?”莱亚尔问。跟一只小动物说话显得十分滑稽,可他却觉得猫咪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喵呜。”
但遗憾的是莱亚尔听不懂猫要表达什么意思。
出于谨慎他没有去戴,猫咪见莱亚尔态度坚决,耷拉下耳朵重新钻回斗篷里。莱亚尔掀起斗篷,没有发现猫的踪迹。
“……使魔吗?”
莱亚尔不能确定,也许这是他的戒指跟使魔,也许他“死前”是个法师之类的,可一切尚未明朗之前他只能把这些当做猜测,小心一点总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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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在地狱,街边拉客的恶魔不要随便理睬
地狱边境是整个地狱外围灰色地带的统称,这里种族混杂得很,势力遍布,没什么价值,是四方王都不愿去插手管理的地方。但这里也是最接近人间的地域,曾经有许多通路能够去往人间,但如今地狱连年下沉,很多通路都被切断了,能被找到的地狱之门只剩下寥寥几处。
暗夜风暴号停靠在克农港,这是地狱边境的第二大港,港口到处都是前往四方王领地的奴隶船。
这里跟莱亚尔记忆中的样子差别很大,他也分辨不出自己的记忆是多少年前的了,记忆的断层令他感到一丝不真实,可也没时间细究。他用身上最后的钱在小摊上买了一份报纸,地狱边境出品的小报通常都是铺天盖地的花边新闻,莱亚尔随意翻了翻,却发现这上面居然报道了一件正经事。
魔典消失了。
地狱魔典,这个名字在莱亚尔看来土味十足。它在不同人手上有着完全不同的形态,出现的年月几乎跟地狱形成的时间相同,既是一件能够增幅魔力的法器也是力量本身的象征。
而魔典还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它只会在整个地狱最强的法系职业面前出现,为他所用。
报纸上还科普了魔典的上一任主人是支配地狱东方的君主,有“青魔”之称的纯恶魔地狱大君。他在一百一十二年前天界与地狱之间的大战末期身受重伤,在极度衰弱之下前往虚无陵寝沉眠,等待恢复力量后苏醒。自那之后魔典并未另择主人,而是终日悬于陵寝之上。
可就在几天前,虚无陵寝上方那本古籍形状的魔典却突然消失无踪。
虽然一件魔法物品消不消失跟地狱边境的住民没有太大干系,但很多人也像莱亚尔一样津津有味地读着,权当涨了知识。
莱亚尔把读完的小报顺手给了路边卖糖果的小恶魔,矮小的魔物笑眯眯送给他一包快要融化的、隔着袋子都能闻到廉价香味的糖果作为交换,莱亚尔只好接过来揣着,很快离开了港口。
临近傍晚,做皮肉生意的魔物们纷纷出动,在街道上招揽生意。莱亚尔身上的红斑十分有效地让这些人自动自觉退避三舍,他们很清楚快要死的人类身上自然没有什么钱能压榨。
红斑已经扩散到整个胸口和小部分肩膀,后背大概也不能幸免于难。此时的莱亚尔已经感到呼吸间的烧灼,他要快点出城才行。
这时,他的手被人拉住了。
莱亚尔挣脱了一下,没挣开,只好回过头去。
拉住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比莱亚尔高了大半个头,对方的眼睛很特别,目光深邃,有一圈溶金般的金边嵌在纯黑色的眼眸之上。
显然,这是一只恶魔,还是个颇为人类化的恶魔。在地狱有了堕落者之后,为了交流的方便或者追赶潮流,纯恶魔们纷纷改变外形,用人型生物的形态示人。而因为法则的作用,纯恶魔决定好自己人形态变成什么样以后不可随意更改,他们通常会给自己的外观加上面纹或者一对狰狞的角这种彰显自己身份的东西,因此即使现在地狱里人型生物越来越多,是不是纯恶魔变的也一目了然。
但眼前这个男人却不是这样,他很高大(人类基本长不了这么高),但身上却“干净”得很,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恶魔的配件,看上去完全就只是个英俊的人类。
他站在一家店铺前拉住莱亚尔,后者看了眼店招牌,名叫“夜色沉醉”,听上去就是做那种生意的夜店。
这样的质量还在站街实在太浪费了,但莱亚尔没功夫管这些,对他说:“我没有钱。”
恶魔男人却显得不依不饶,他露出犬齿笑了笑说:“……一点钱就行,买走我。”
“……”
没见过这么推销自己的恶魔,莱亚尔的色心被这个邪气的笑容短暂地勾了起来,一边是这个恶魔的相貌实在太合乎他的口味,另一边是自己摇摇欲坠的小命。
莱亚尔只好试图让对方自己放弃,他稍微拉开领口让恶魔看到身上的红斑,又强调了一遍,“我身上没有钱。”
恶魔男人眨眼,指了指莱亚尔的口袋。
莱亚尔想起那枚不知从何而来的戒指,他摇摇头说:“那不是我的东西。”
对方却还是把手伸进他的斗篷口袋,不是去拿戒指,而是拿出那包红色的糖果。
“我要这个。”恶魔咬碎一颗廉价糖果,红色的糖汁和香精味在他唇齿间弥漫。
恶魔凑过去亲了亲莱亚尔的耳朵。
“我叫费林奈。我是你的了。走吧。”
莱亚尔的心里像被一只小钩子勾了那么一下,在怀疑这只强买强卖的恶魔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魅魔基因的时候就被他拽进了小巷子。
……
小巷子自古以来都是个办事的好地方,但这个名叫费林奈的恶魔把莱亚尔拽进来不是为了这个,他们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里七拐八绕,在莱亚尔晕头转向怀疑对方是要找个地方把他吃了的时候,他们竟然已经出了城。
莱亚尔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你愿意跟我订立契约吗?”他问费林奈。
莱亚尔没有任何魔力,但契约用的空白卷轴却可以随处购买,只要到时候往上写字就行。虽然不知道费林奈的原身是什么,但如果契约成功他就能获得这只恶魔的力量,红斑症自然不再是困扰他的问题,他就能有时间稍微调查一下自己在地狱究竟发生过什么,毕竟一无所知地离去并不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莱亚尔不会与别人订立平等契约,但他也觉得费林奈不会答应跟自己签主仆契。
果不其然,费林奈拒绝了。
“我不能跟你契约。”
莱亚尔也没有表现得很失望,只是实话实说,“那谢谢你给我带路,你可以离开了。”
费林奈马上问:“你不要我了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费林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围建筑的影子跟着蠕动起来,仿佛活了一般。
莱亚尔对费林奈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只好解释道:“我要去做的事是遇到你之前就决定好的,如果你能跟我建立契约关系,我可以考虑带你一起走。”
“我不能跟你契约。”费林奈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说:“我也不能离开地狱。”
“什么?”
“我答应过……我不能离开。”费林奈的指代很模糊,莱亚尔只能听懂对方答应了某个人不能离开地狱。
“那真是太遗憾了。”说着,莱亚尔兀自往前走去。
恶魔男人两三步就追上了他,“你身上有红斑,所以要回人间对吗。可是边境已经没有地狱之门了。”
莱亚尔停下脚步,看向费林奈,想从他脸上寻找说谎的痕迹。
“怎么可能?”
“因为帕普丽塔消失了,魔力的乱流切断边境门,现在只有领地门可以用。”
“帕普丽塔?魔典?”莱亚尔怔了怔,心想我怎么会知道魔典的名字。
但如果费林奈说的是真的,那他就是白白浪费时间横渡虚空海。莱亚尔顿时感到一阵挫败的眩晕,摇晃的身体被费林奈眼疾手快的抱住了。
费林奈有一副健壮的身材,但在不用力的时候他的胸肌是松弛的,莱亚尔被他搂得有点心猿意马,只好推开他。
领地门就是四方王领地里的地狱之门,由地狱大君亲自供应魔力,但也只有他们自己的人能够使用。现在要么指望魔典重新出现,要么冒险去领地浑水摸鱼,无论哪一种对莱亚尔来说都很绝望。
左右没有更好的去处,天色渐黑,原本打算露宿荒野的莱亚尔在费林奈的建议下决定回城里去,于是不出半个小时,莱亚尔就又回到了之前遇见费林奈的地方。费林奈从善如流地带着莱亚尔进了夜色沉醉的大门,上楼走到尽头打开一间房门。莱亚尔这才意识到这家不起眼的夜店装潢确实相当考究,以及他怀疑费林奈就是这里的老板。
老板亲自站街,揽客还揽到他这样的穷鬼,也难怪店里几乎没人。
但柔软如云朵的床铺还是让莱亚尔相当满意,他脱掉斗篷,在休息和洗澡之间选择了前者,把自己陷进雪白的被褥中。
“你的原身是什么?”莱亚尔看似随意地问费林奈。纯恶魔的原形态囊括众多,除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和海里游的,可能还有很多人类无法形容的东西。
费林奈把莱亚尔的斗篷从地上捡起来搭在手臂上,没有回答莱亚尔的问题。
莱亚尔换了一个不那么尖锐的问题,“那你从哪里来?”
“黑暗森林。”这次的回答倒很快。
可能是费林奈身上人类化的表现太成功,也没有压迫感十足的魔息,莱亚尔并不忌惮他,否则连劣魔都绕道走的他怎么也不会跟一个纯恶魔扯上关系。
黑暗森林在地狱北方,统治那里的是地狱中最强大的存在,没有之一。
北之君主有诸多称号,人们往往称之为“黑兽”,却没有什么人见过他真正的样子。而来自北方的恶魔大多厌恶堕落者,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才是地狱真正的主人。
“你不讨厌人类吗?”如果是黑暗森林的恶魔,他们厌恶人类和堕落者的基因应该写在骨子里了才对。
费林奈的表情纠结了一瞬,也不知道是不是碍于莱亚尔也是人类的原因,他最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莱亚尔暗笑,心想这只恶魔除了没能契约以外已经表现得相当顺从了,可能在地狱边境单纯的买卖关系更加被这里推崇吧。
莱亚尔这才想起来,他还没告诉费林奈自己的名字。
“莱亚尔,这是我的名字。一包糖一个晚上?”莱亚尔禁不住去逗他。
“一颗糖一个晚上。”
莱亚尔被逗笑了。纯恶魔很多都带着野兽的思维去思考问题,有些表现会非常地“不人类”,但应该不包括做生意和算数。粗略算算,那包糖果能包下费林奈几十天了。
一时半会儿也算不出到底谁更吃亏。
莱亚尔拍拍床铺身边的位置,“不上来吗。”
“……不了。”纠结的表情再度出现在费林奈脸上,莱亚尔把它理解成自己满身红斑的样子太有碍观瞻的意思。
但一包糖买一个恶魔依然是个划算买卖,莱亚尔没去理会他,只想早点休息。至于怎么解决红斑回人间去,那是醒来之后需要考虑的问题。他跟费林奈道了句晚安,把床头的魔晶灯拍灭后很快就睡着了。
而费林奈,他站在那里,目光在灯光熄灭后也一刻不停地盯着莱亚尔。在确认莱亚尔睡着后,他从手里的斗篷口袋里拿出那枚蛇形戒指,半跪在床上捉住莱亚尔的手。
属于第二个人的重量令床铺中央产生一个凹陷,莱亚尔的身体被带得微微侧了过来,没有被惊醒。费林奈想把指环套进莱亚尔的左手食指,可临门一脚时却又顿住了,他在黑暗中思索片刻,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把戒指重新放回原处。
而后,费林奈整个身体融入了阴影之中。
窗外的风声渐渐停了。整个街道陷入诡异的宁静中,还亮着的灯光倏地一下纷纷熄灭,就好像被它们的影子吞噬了。
一切光和热都不存在。
一阵兽吼从远方传来,这种雷鸣却又瞬间近在咫尺。
如果莱亚尔还醒着,他现在能看到一种“比夜更黑”的风景,万物的色彩消失殆尽,无论任何事物都被染得漆黑。
因为红斑症,莱亚尔睡得并不安稳,他在睡梦中发出一声呻吟,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他努力睁开眼睛,在意识即将消散前“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东西,那是一只一人多高的兽形生物,不,用生物来形容它确实难以解释,它只有一个漆黑的轮廓,身躯仿佛虚幻得没有实体,又好像深不可测的阴影。它周身狰狞的影子溢散开去,如火焰般不断变幻,两只爪子的部分压着莱亚尔的肩膀,这让莱亚尔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它吃进肚子。
此时意识的弦彻底崩断,莱亚尔再度昏睡过去。
而这只漆黑的野兽只是低下头颅,用近乎温柔的动作蹭了蹭莱亚尔颈侧。
三、在地狱,无妄之灾随时就可能降临,忍着吧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莱亚尔感到自己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抬起一只手,小臂如今已经遍布红斑,每一下呼吸都是阵痛。他身体颤抖着,冒出一层层冷汗,确信自己在入睡前还没有被感染得这么严重。下意识地,他反应过来昨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费林奈?”
房间里空无一人,外面是一片黑暗。地狱里的自然光是人间而来的散射,它总是很微弱,但也不至于大白天还照不亮街道。虽说不排除莱亚尔一觉睡到了深夜,但他对时间的感知颇有自信,现在是早上。
积攒了一点爬起来的力气,莱亚尔撑起身体挪到窗边,向外看去。
比他想象的极端情况也就是尸横遍野要强一点,街道上静悄悄的,没有尸体,但也没有半个人影,跟昨天那番热闹景象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凝固的黑暗中到处都模糊不清,莱亚尔眯起眼睛往对面望过去,半开的窗帘里有个羊魔人,此刻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虚空海的大魔出来觅食了?
莱亚尔抽着气双手撑住窗台坐到一旁,只能对现在的状况做出如此推测。克农港本身就是虚空海的港口,海里有生存了成千上万年的恶魔,这些海产品平时的主业是在深海睡大觉,副业就是偶尔醒过来觅食。
活的越长就越挑嘴,这些大魔们对不够自己塞牙的人型生物没有吃的兴趣,但却喜欢品尝他们身上的魔力和精神力,更有甚者,有些恶魔很喜欢吃那些强烈的感情。
愤怒亦或悲伤,恨意或是喜悦。
某个强大的恶魔在睡梦中醒来,挑中这个地方吸了口气,不幸地令莱亚尔的身体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无妄之灾就是用来形容这种情况的吧。
莱亚尔扶额,已经没有力气对这种更糟糕的事态做出评价了。
咔哒一声,房门被从外面推开,费林奈倒是毫发无损地端着一只托盘,见莱亚尔坐在床边还问他:“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莱亚尔虚弱地指指外面的“夜色”,说道:“你没看到?”
“看到了,全港口停水停魔能,我去了很远的地方才买到人类能吃的饭。”费林奈把托盘放到小桌上,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好,抱起莱亚尔回到床上。
即使比不过身高将近两米的费林奈,莱亚尔作为一个人类也称得上身形高挑。费林奈毫不费力地把他抱过来,轻拿轻放在床铺边缘,把一碗稀粥端到莱亚尔面前。
“……”
“……”
两个人面面相觑,场面顿时十分尴尬。莱亚尔挑起一边的眉毛,用“你就给我吃这个?”的神情面对费林奈。
在他这里口腹之欲几乎可以跟性‘欲比肩,莱亚尔即使目前穷困潦倒身无分文,也很有骨气地拒绝食用没滋没味的食物。
但另一头的费林奈很显然会错了意,他见莱亚尔不接,十分纡尊降贵地捧着碗单膝跪地,有模有样吹吹勺子里的稀粥,把食物送到莱亚尔嘴边。
莱亚尔只好就着费林奈的手吃了几口味道寡淡至极的粥,在疼痛的呼吸间问道,“你平时吃什么,也这么清汤寡水吗?”
“直到昨天为止不吃,不过现在已经可以吃了。”
“什么都不吃?”原本想调侃一番的莱亚尔惊讶了,他低头观察费林奈衣服里的肌肉轮廓,身材这东西可是跟恶魔本身的力量有直接关系,这身肌肉可不像如他所说。
“多久?”
“一百年。”
绝食一百年,莱亚尔看费林奈的目光带上一丝崇敬,却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恶魔不食血肉一百年会发生什么?降临奇迹吗?”
费林奈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蹙着眉头,过了一会儿才舒展开来,相当认真地说:“他现在能站在我面前,就已经是奇迹本身。”
莱亚尔哑口无言,他能在费林奈那双纯黑的眼眸里看到自己,就仿佛对方眼里只有自己。
有谁能抵抗被如此深情的眼睛注视?
莱亚尔内心惊悸,下意识偏过头不去看他。
是魅惑的法术吗?他身上有什么能被一只恶魔图谋的东西,这身人皮?再美丽也比不上后天捏出来的脸,纯恶魔的样貌大多俊美,不屑用人类的皮囊。
总该不会是为了打牙祭吧,听说红斑病侵蚀的血肉味道糟糕极了,要真是那样那费林奈的口味也太重了。
莱亚尔只好严肃地对费林奈说:“你在我身上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费林奈嗯了一声,“我知道,你要回人间去。我会陪你,直到你离开我。”
这一回莱亚尔清楚地看到床脚的影子微微跳动,露出跟普通阴影完全不同的锋利轮廓。
像一只骇人的野兽。
莱亚尔只能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
同一时间,地狱中心的黑水晶宫,一份损害评估报告被提交给了这里的主人拉夫曼。黑水晶宫平日里是四方王议事和魔将们开会的地方,在没有会议的时候,魔将之一的拉夫曼会代为接收来自地狱边境的报告,劳模一般地处理。
昨天夜里,大半个地狱的住民都听到了那令人战栗的兽吼。拉夫曼看着桌子上这份报告,思考着把它交给黑暗森林让那边提供赔偿会不会让自己死得太快。
百年前的大战过后一直蛰伏在自己领地的黑兽为何突然会去边境散步?这次他弄出的动静太大了,整个克农港停工停业,就因为这位地狱大君在那里留了个脚印。
拉夫曼很不愿意把这件事往魔典消失上联想。帕普丽塔离奇失踪究竟是代表青魔终究因为伤势过重在沉眠中不幸地陨落,还是魔典终于找到了力量凌驾于其上的人呢?
如果是前者,那么一位地狱大君的死去绝对是一件震惊地狱的大事,如果是后者,事情也着实不小。无论怎样,在纯恶魔和堕落者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的现今这都是能够动摇两者势力分布的突发状况。
拉夫曼虽然必须在明面上保持中立,但他是纯恶魔的一份子,自然希望如今微妙的平衡不要被打破。
他盯了一会儿书房顶棚的晶莹吊灯,在被那光泽闪花眼睛之前,他移开视线,还是决定问一下可能知道内幕消息的人。他打开传讯水晶,用手指拨动几下,片刻之后,一个颇为年轻的男性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现在很忙,有什么事长话短说。”
原身是雕枭的狄诺提亚是青魔的副官,在东之君主沉眠后一直替他打理领地的一切事宜。虽然拉夫曼跟他私交不错,但问出“你家陛下死透了没”这种问题之前他还是三思了一会儿。
“魔典没到其他人手里,那就应该是没死。”狄诺提亚在另一头已经猜出拉夫曼想问什么,回答得非常随意,“也许帕普丽塔是跟着陛下一起消失的。”
拉夫曼捏着自己的小山羊胡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你家陛下已经苏醒了。”
“不是所有大魔从沉眠中苏醒都撼天动地恨不得全地狱都知道一样。就比如……黑兽昨天弄出来的动静还不够大吗?”水晶里传来翻阅书本纸张的哗哗声,狄诺提亚又补充道:“还有,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把他称为‘我家陛下’,我之所以还没被他气死,全都是因为我脾气好。”
“辛苦你了,任劳任怨的枭。”拉夫曼苦笑,不知道自己跟狄诺提亚到底谁更应该被评选为最佳劳模。
就在拉夫曼以为对面已经准备切断通讯的时候,狄诺提亚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但如果陛下已经苏醒,他怎么还没去动手。”
“对谁动手?”拉夫曼呼吸一滞,“……你是说,黑兽?”
“上次大战,黑兽对他做过什么你应该清楚,陛下`身上至少一半的伤可不是天界那帮人造成的。东之权戒‘夜魄’至今还在黑兽手里,只要他动动心思,不出三天就能并吞东地狱,我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你还是担心一下他会不会站在堕落者那边吧。如果我家这位心高气傲的陛下真的苏醒,他第一件事就是杀死黑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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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方,是手下脑补能力太强/
四、在地狱,没听过吊死荆棘传说的都是外乡人
被不情不愿地喂了一碗粥,莱亚尔原本就阴翳的心情更加不美丽了。不过这不妨碍他仔细琢磨费林奈的问题,他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信费林奈知道他是谁,他们是旧识,而且一定还发生过什么。
“发生过什么”这句话可以思维发散的空间就很大了,从欠钱、骗炮、玩弄感情到血海深仇……仇家这个思路往下想太限制级,莱亚尔决定先略过。
至于其他的可能,费林奈总归不会是他过去的主人,莱亚尔的角色如果是逃跑的仆人,这只恶魔的手段未免太温和了,他没理由跟莱亚尔在这里过家家。
至于最后一种,如果这些所作所为不是伪装,那费林奈就极有可能是他的情人。
纯恶魔和以堕落者为代表的人类之间仿佛一直有一道看不见的分界线,两头泾渭分明,谁都不会吃饱撑的跨到对面去。
“能够站在这里的奇迹”,听上去像是说他原本不能从棺材里爬出来一样。
不争气的脑子还是想不起半点关于过去的线索,但莱亚尔被红斑症折磨的身心此刻终于在疲累和疼痛中统一和谐起来帮他思考,那就是无论费林奈跟他的关系到底是我爱你还是我恨你,这只恶魔都不可能让他轻轻松松回人间去。
恶魔的字典里没有放手这个字眼,古往今来因爱生恨的例子不胜枚举。爱意本身就是毒药,他们总是更爱自己,然后折磨别人。
拜克农港全港休业所赐,莱亚尔把费林奈支出去买衣服还没回来。他不懂衣料的区别,只是照着昨天小报上看到的新款式照葫芦画瓢地描述了一遍,费林奈想要买全恐怕需要大半天时间。
主观来讲莱亚尔现在应该离费林奈越远越好,但他没有能够实现逃跑大计的客观方法。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必须先延缓红斑的蔓延,然后在地狱东西南北四方领地中选择一个,趁人不备溜进门里。
——在不被费林奈追上的前提下。
这听起来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莱亚尔手里还有最后一张牌,就是那枚来历不明的戒指。
奴隶船上的黑毛幼猫当时想让他戴上戒指,那时候莱亚尔把逃离地狱当作第一要务而没去理会,如今事情再无转机,假设猫代表愿意帮助他的那一方,他可以冒险试试戴上它,反正也没有什么代价可以付出了。
莱亚尔去摸斗篷口袋,抱着最后试试的态度用手指捏着戒托的部分掰动了一下,很遗憾这上面真的没有机关,戒指本身是个魔法物品而非装饰品的可能性非常高。
这真的是他自己的东西吗?莱亚尔毫无跟它产生共鸣的感觉。他比划着戒指的大小,看起来更适合戴在食指或者无名指上,他先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套,却突然在这时顿住了。
他无名指根部有一圈很细很浅的痕迹,更像是疤痕,没有痛感,要不是近距离观察莱亚尔根本不会发现。他仔细看过去,摩挲上面的疤——像满是尖刺的荆棘烙上去的模样,环绕着手指根部围成一枚戒指的形状。
莱亚尔脑海里浮现一个名为吊死荆棘的传说。远古时期地底深处的恶魔领主爱上了一个人类,便令他从人间堕入地狱,惶恐的人类被迫接受恶魔的爱意,却用荆棘吊死了恶魔,但人类没想到的是恶魔早已把一切双手奉上。这个人类获得了恶魔的力量变成堕落者,再也不能回到人间,他曾承诺的爱如枷锁般将他束缚在地底,这令死去的恶魔如尝所愿,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于是不知何时,荆棘成了浪漫的象征,得以彰显地狱扭曲的爱情观。
【这是什么破玩意?】
【听这里的人说,是确定关系的证明。人类的习俗很有意思,居然会弄出这样的东西。】
莱亚尔恍惚,心脏像一口巨钟被狠狠敲了一下,脑海深处的一角被撬开一道缝隙,凌乱的信息一一闪现。
【别忘了你的本源,黑兽。】
【……如果你消失,我会忘记你。你的沉眠无人祝福,也不会有人期待你的苏醒。】
身后传来动静,莱亚尔回过头,看到费林奈单手抱着一个装衣服的袋子,正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费林奈黑眸外围的金边已经变得非常细,整个虹膜黑极了,这样的他让莱亚尔感到极度的危险。
周围影子又躁动起来露出狰狞的姿态,莱亚尔不得不谨慎地后退几步。
看到莱亚尔手里的蛇形戒指,费林奈只是笑了笑,没有上前阻止,而是说:“你一般会把夜魄戴在左手食指上。”
此刻的莱亚尔很有冲动想去看看费林奈无名指上有没有同样的荆棘烙痕,但他忍住了,把蛇形戒指套上手指。
一个传送法阵从莱亚尔脚下升起,风从密闭的房间里扬起来,甚至吹散了愈来愈浓烈的黑影。费林奈被推出风圈形成的范围,在风与影的间隙中扬起下颌,对莱亚尔说,“我很快就去找你。”
莱亚尔叹息般开口道,“以什么样的身份呢,‘影之主’?”
能够支配阴影的恶魔只有那一个。比起黑暗森林的主人和北之君主,影之主在黑兽的诸多称号里不怎么为人所知。
莱亚尔没有来得及听到费林奈的回答,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魔力乱流和空间的挤压感将他带离这个地方。
……
眨眼间莱亚尔脚下已经是寥落的山丘。他悬浮在半空,像是有一双温柔的手托住了他的身体。
远古地狱里只有原形具备飞行能力的恶魔才能够获得翱翔天际的机会,但随后出现的堕落者却打破了这个规则,能飞不再是鸟儿们的专利。
居高临下的视界极为开阔,莱亚尔觉得曾经的自己可能很习惯这样站在高处俯瞰地狱,往北看去那片广袤地域就是黑暗森林,他现在距离那边相当远,只能隐约看见一片毛茸茸的平坦树冠。地狱中心的黑水晶宫就在西边他视线所及的尽头,宫殿地下是全地狱魔能晶脉最大的一个节点,天界军曾在上次大战试图炸毁那里但没能成功,要不然战争不会结束得那么快。
莱亚尔低下头,他下方是个巨大的空洞,足有一个小型湖泊的大小。垂直而下的洞穴深不可测宛如一张巨口,莱亚尔记忆里还没挖掘出有关这里的信息。他原本预想的是戒指会带他前往一个庇护所之类的地方,再不济周围也该十足安全,直接把他抛到天上是怎么回事?如果解除飞行术垂直往下掉,这个纵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摔死。
莱亚尔缓慢地下降到空洞边缘,他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像身边环绕了一层稀薄的雾气。他乐观地希望这是因为天色渐黑而不是红斑的其中一种症状。他慢慢摸索着往前走,如果在天上的时候没看错,这里有通往下方的通道,是那种在洞壁上开凿出来的供人型生物行走的阶梯。
摸索了好一会儿莱亚尔才终于踩到第一级阶梯,他摸着洞壁慢慢往下走去,希望自己的运气别再差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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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又怂又弱的莱亚尔超好玩,都不想让他恢复了(x
别看费林奈现在这么乖,那是因为现在的莱亚尔禁不起摆弄(摊手
由于作者本身是个起名废,文里的各种名字物品都土味十足大家见谅!
不过费林奈(Felinae)这个名字有寓意,就是猫的意思,这么有寓意自然不是我起的,感谢姬友。
今天准备拉个细纲出来,否则这故事也不知道年底前写不写的完,所以明天可能不更qwq
警告,正经中混着皮的皮皮蛇莱亚尔即将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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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在地狱,不要以为只有披着人皮的恶魔
在昏暗的视野中,代替视觉的首先是听觉。呜咽的风迎面吹起莱亚尔的头发和衣袍,他只好腾出一只手裹紧斗篷,肩膀蹭着洞壁一路向下。他用力嗅着这里的空气,没有怪味,只闻到扑面而来阴冷潮湿的水汽。
莱亚尔摸了一块石头扔下去,坠落到底层的时间比他想象得要长不少。这里的石头阶梯也同样湿滑,这些也许是雨水,但这样垂直的洞穴形成得太不合理,莱亚尔拒绝弄清楚它的来历,只想快点走到底。
有惊无险地滑倒两次,在莱亚尔以为这些台阶已经没有尽头前他最后一脚终于踏上了平地,也同样收获了浑身湿漉、痉挛的双腿和磨破的手掌。
莱亚尔累到虚脱,一点原路返回的心思都没有了。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过就算白日也不会有光照进这么深。他孤零零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弄不清楚方向,只好往他认为前方的方位走了一步,结果差点踩进一个小水洼里。他用左手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上的戒指,把蛇头拨弄到手指内侧又拨弄回去。这是个他以前没有的小习惯,说明身体记忆在逐渐恢复。
莱亚尔不熟练地念了一个光亮咒,他身上没有魔力,但光亮咒耗费的力量很小,他相信戒指上的晶体不会是块玻璃,他只想点亮戒指,即使是最普通的魔晶里面都该储存够这点魔力。
莱亚尔听着黑暗中滴滴答答的水声,他怀疑自己念错了咒语,结果下一个瞬间白光大炽,莱亚尔猝不及防地紧闭上眼,但视野里还是留下了几乎能晃瞎他的绚丽光斑。他伸出另一只手捂住发光的晶体,让恰到好处的光线从指缝间露出来,就着眼前闪烁的光斑看向四周。
莱亚尔最先看到的是一截跟他差不多高的巨型动物白骨,他凑过去仔细瞧了瞧这块两人粗的弯曲骨头,上面覆盖着斑驳的青苔,没有一丝皮肉,被腐蚀得干干净净。这个形状看上去是某种动物的尾巴,莱亚尔把被光亮咒点亮的戒指举高了一些,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其他部分。
他惊骇地睁大双眼,后退几步,让光能够照射到上方的空间,即使这样这东西的全貌还是没有完全展露,不过也足够看出它究竟有多骇人。
莱亚尔眼前是一副巨大的蛇类尸骸,弯曲盘绕的身躯几乎跟黑色的洞壁融合在一起,看不出到底有多长。蛇头的部分就靠在这个大空洞洞壁另一侧,莱亚尔毫不夸张地估计这条蛇能一口吞下一艘奴隶船。
蛇尸上半部分没有白骨化,还保留着曾经的模样,莱亚尔没看清致命伤到底在哪里,不过这条巨蛇的下半截几乎被啃光了,白骨和皮肉之间的撕咬伤非常显眼,就连骨头上都有凌厉的伤痕。
普通的动物成长不了这么巨大,这是只原身为巨蛇的恶魔。
这副身躯正前方的空地上有一把突兀的石椅,莱亚尔走上前,确认这椅子是用来给人型生物坐的。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石头阶梯那头传来,莱亚尔警觉地照亮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迎面撞上一个幻影。
这道幻影有着跟莱亚尔相同的脸孔。
“他”径直穿过莱亚尔的身体走向蛇躯,步履从容得多,等走到石椅所在的位置时,“他”仰头在遗骸前看了一会儿,做出了一个坐下的动作。一个石头椅子的幻影冒出来接住他,跟现实中莱亚尔目光所及的那把椅子重叠在一起。
这是来自过去的幻象,莱亚尔笃定,这些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留在时间内的残骸,也许是这里的魔力立场太过复杂而无意间留下的,也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莱亚尔听到幻影在说:“不知名的恶魔,我需要借用你的身躯。你还有什么未竟的心愿需要我帮你完成么?”
他在对这条巨蛇发问。莱亚尔看了过去,觉察到不知何时蛇尸也变了模样,重叠的幻影不同于如今,而是变成一副完全被腐蚀殆尽的青白色骸骨。
尸骸自然不会回应他,幻影叹息道:“据说恶魔可以通过沉眠来恢复力量,可一旦彻底死去便会迎来真正的终结,再没有能返回这世间的方法——原来是真的。”
坐在椅子上的幻影又等了一会儿,在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之后,他说:“我会善待你的遗骸。”
话音未落幻象便消散殆尽,莱亚尔最后看到的是白骨化的尸骸在静默中枯木回春般渐渐充盈,整副骨架生出新的皮肉。幻影的莱亚尔原地消失,一双巨大的竖瞳蛇目在黑暗中缓缓张开。
人类莱亚尔变成了恶魔莱亚尔。
“原来是这样……”
莱亚尔笑出了声,难怪现在的他与这里格格不入,曾经他是披着这张蛇皮行走地狱的。
他来到地狱借用一副恶魔的皮囊,为了什么?
他现在该穿回它吗。
用恶魔的皮抵御红斑的侵袭,这一定有效,说不定还能借此想起更多事。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拜刚才的幻象所赐,他在这里还找到一个好东西,一扇依然残留魔力的地狱之门隐藏在最后一层石阶背面。
别管那么多了,他该回去,人间才是他的故土,他的家。
光亮咒的效力已经快到尾声,光线暗下来,莱亚尔走到门前伸出手,看到无名指根部的烙印时却像被一根小刺软绵绵地扎进心里。
不疼但是痒得令人不得不在意。
莱亚尔被一股轻飘飘但不容抗拒的力量推出门的范围,他苦笑了一下,心里还有点庆幸,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态。
这样一来选择就只有一个了。
……
这几天的地狱着实不太平静,就在黑兽出门散步弄得边境鸡飞狗跳的第二天,惊魂未定的地狱住民们马上又迎来下一波惊喜。震颤从地底传来,惊动常年蛰伏于地下的魔物,鸟儿们也被肆虐的魔气惊得乱飞。尤其是东地狱的恶魔们,如果他们有幸刚好站在地表,在身体摇个不停的间歇还能毛骨悚然地感受到自己脚下的土地里有什么庞然大物蜿蜒而过。
这一天,探知到这股熟悉力量复苏的恶魔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地狱东方那座峭壁上的都城。有人在遍地尸骸间纵声大笑,赤色瞳仁里满是狂乱的情绪;有人狠狠推开往自己身上靠的裸`女,灌下一瓶美酒破口大骂;有人在听到动静后不动声色地收拾好满桌古籍,裹紧斗篷融入夜色;有人在举杯庆祝;有人在惶恐不安。
还有人在自己静谧的巢穴里看着手指根上的疤痕心潮起伏。
青魔·地狱大君莱亚尔,这位支配地狱东方的君主自沉眠中苏醒了。
……
严格意义上来讲,东地狱的都城并不是青魔一手建立的,他在成为地狱大君后图省事“征用”了一位恶魔领主的宫殿,逐渐扩建成现在的样子,并且一直沿用它久远的名字“夜都”。
蛇类在地狱中最耽于享乐,披着蛇皮的莱亚尔多多少少被这条巨蛇残留的本性影响。在他沉眠以前这座都城每一天都上演着永不停歇的盛典,所有人都在狂欢和享乐,宫殿外到处都是鼎沸人声,无论美人美酒、醉人的音乐亦或酣畅淋漓的宴会,只要深陷其中便再无烦恼。
夜都因这群魔的盛宴有了“永不入夜“的盛名,许多人调侃它应该叫“不夜都”。
这让莱亚尔想起自己曾经有个手下提议干脆改名叫“夜不夜都”,那是只羽毛漂亮的白鹫,可惜已经在上次大战中陨落。
如今夜都因君主的沉眠不复当年盛景,到处都静悄悄的。狄诺提亚从堆积成山的案卷中腾出身来,吩咐一众惊慌失措的魔物仆从回去睡觉,自己则一个人慢吞吞地来到正殿门前,此时莱亚尔也刚好用人形态的模样落在正殿前的台阶上,跟狄诺提亚打了照面。
狄诺提亚幽怨地道:“就在一天之前我还信誓旦旦地对黑水晶宫的主人说,青魔陛下是个安静的美男子,不会成心去扰民。”
可现在呢?闹出来的动静可比黑暗森林那一位还大了。
莱亚尔眨眨眼,一脸无辜地问,“……你是哪位?”
“……”
狄诺提亚的脸色变了,起码从莱亚尔的角度观察,对方的表情从难以置信转化为狂喜只用了不到半秒。
“……您的脑壳终于彻底坏掉了。”狄诺提亚把终于两字的字音加得非常重,眼中甚至开始闪出可以卸任的泪花。
“我开玩笑的。好久不见了,枭,我的钱有变少吗?”莱亚尔微笑着击碎他的幻想。
狄诺提亚僵在原地,脸色瞬间黑如炭石。
莱亚尔越过他走进大门,不忘恶意地补充道:“一百年过去了,你掉的毛够不够再塞个枕头?我喜欢你的羽毛做成的靠枕。”
好在身经百战的狄诺提亚立刻收起狼狈的姿态,快步跟上,一副来日方长的嘴脸说道:“陛下您褪下的皮如果拿去卖可是也能为领地创收不少,为什么不贡献一下呢?”
莱亚尔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老了才脱皮。”
穿过高耸立柱的殿堂,莱亚尔用了一个瞬移魔法快步步入寝殿。随后跟上的副官注意到他手上的权戒,大为不解道:“黑兽把夜魄还给您了,什么时候的事?”
莱亚尔手指抽动了一下,没有回答他。
而是温柔地嘱咐道:“去休息吧。”
狄诺提亚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头也不回地告退了。
如莱亚尔所预料的,当他披上这身恶魔的皮囊,随着记忆回归外还顺带附赠了魔力,红斑症状完全消失无踪,他甚至还可以用魔力编制衣服,想起来以前的他精于此道,以便在全`裸和道貌岸然间无缝切换。
寝殿还是老样子,用除尘魔法维持着最洁净的状态。在这里莱亚尔的奢华审美由他庞大的财富支撑,不过他觉得里面夹杂着性格所致的部分,否则他也不会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还坚持花掉口袋里最后一块铜板。
大浴室的水没有放满,但莱亚尔已经迫不及待要享受泡澡的乐趣。他退而求其次地躺进充满热水的高脚浴缸,恶魔的皮囊唯一改变外表的地方就是他的头发变长了,及腰的乌黑长发让他觉得自己多了点多余的重量。浴缸内狭小的空间令小腿和肩膀以上都裸露在外,但莱亚尔这会儿也不再挑剔,他踢着水花,伸出戴权戒的那只手对着正在放水的大浴池遥遥一指,一层薄霜瞬间凝结在水面。八个蛇口龙头依然流淌出热水,他一边维持热水与热水间那层薄薄的冰层在热气作用下毫无破裂的迹象,一边用冰霜在水面上雕花。
雕完的作品被莱亚尔满意地挥挥手化作漫天冰碴儿,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确信自己对魔法的掌控力和精度都在不错的状态。
他手指微张,对着一旁的空气随意地甩了下小臂,这是他召唤帕普丽塔的习惯动作。
但这一回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莱亚尔皱着眉头,换了个姿势从浴缸中坐起来,轻声对空气说道:“小帕,你在闹脾气吗?”
性格跳脱的帕普丽塔喜欢把书页卷成爱心的形状在他身边乱飞。可如今浴室里只有蒸腾的热气和水流声作为错误的回应。
莱亚尔这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地狱魔典没有回应他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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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嘿坚持住日更的势头
六、在地狱,遇到夜袭的恶魔请勿大声尖叫,保持镇定打出去
地狱魔典帕普丽塔是一件性格挑剔的法器,只喜欢被青钢笔尖和边境沼泽特产黑墨水书写。翻页太用力不行,留下折痕更是不可原谅。莱亚尔不止一次想过总有一天要把这本破书吊起来打一顿,可没想到帕普丽塔抢先离开了他。
即使它脾气这么坏,在漫长的时间里也一直都是莱亚尔的伙伴。
在青魔沉眠百年后有更强大的施法者出现在了地狱,魔典受到感召去往新主人身边,即使不愿承认,莱亚尔也不得不遗憾地正视这个事实。
但客观上承认和主观上释怀是两码事,莱亚尔回到卧室,赤脚踩在能覆盖住脚背的长毛地毯上,柔软的雪白兔毛很快被烦躁的莱亚尔踩得纠缠在一起打起了结。魔力编织的黑色睡袍包裹住他的身体,莱亚尔坐到摆在窗边的高背椅上,随手取下一本厚度十足的恶魔学典籍,他半个字没看,只是把它摆在膝盖上然后盯着顶蓬吊灯发呆。
失去魔典他的当务之急是需要一个别的法器来当替代品。纯恶魔中的法系职业本来就比堕落者要少,适合他们的法器需要定制,而定制时间通常以十年计。
莱亚尔领教过恶魔工匠的披毛索黡,崩溃的是他们是在不停给自己挑毛病,当年返工无数次最终用光了莱亚尔储备的全部萤火矿石,只因为帕普丽塔嫌弃自己书脊上的压角款式老旧需要更换。
无尽之海工匠团在地狱行踪飘忽不定,但手艺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如果莱亚尔能找到他们,乐观估计四五十年后就能收到成品了。
“喵。”
在这帮追求精益求精的工匠面前,地狱大君也不过是普通客户之一,他们甚至没有会员制度。
……
……等等,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莱亚尔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他膝盖上看去,摊开的书本上长出了一只猫,纯黑色,毛茸茸,三角尾一晃一晃。
莱亚尔看也不看,捏了猫咪后颈的软皮把他丢了出去。
这只毛团子化成优美的弧线往门那头飞去,他不屈不挠地轻巧落地,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再次朝莱亚尔跑过来。在距离莱亚尔几步远的地方,小黑猫刷地一下融入地上的影子,莱亚尔下意识抬手去挡,却还是被一个结实的怀抱圈在了高背椅狭窄的范围内。
“我来了。”
黑兽,地狱大君费林奈埋首在莱亚尔颈项一侧。他从影子里闪现,浑身赤裸,头发跟眼睛一样漆黑,发尾有点卷曲,莱亚尔揪起他后脑的头发让他远离,冷漠地说道:“不欢迎。”
但在莱亚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费林奈就已经强硬地把一条腿挤进他腿间,他腾出右手折起莱亚尔左边膝盖,把他们中间那本碍事硌人的恶魔学典籍抽手扔出去,啃上莱亚尔的嘴唇。
费林奈的吻更像是在吃人,莱亚尔舌尖被吮`吸得发麻,而且一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就知道费林奈又没注意他锋利犬齿的杀伤性,莱亚尔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去。
莱亚尔被费林奈毫无技巧的亲吻激怒了,他抬手对着这颗脑袋默念精神捶击的咒语,用了三次费林奈才嘶了一声,松开莱亚尔被亲吻得发红的嘴唇。
莱亚尔气喘吁吁,他召来法力丝线缠住费林奈的脖子以防他又突然暴起做点什么。不过从费林奈眼睛上那圈金环推断,他离失去理智还有点距离。
平常魔挨上一下精神捶击就会彻底失去意识,费林奈连着挨了三个精神系法术却连个晃神都没有。他也不是很在乎勒着他脖子的危险丝线,挑`逗似的用手掌心抚摸莱亚尔形状漂亮的膝盖骨。
莱亚尔把目光放在费林奈这只手的无名指上,上面烙着跟自己指根如出一辙的荆棘痕迹。这让莱亚尔觉得有些刺目。
他对费林奈说:“夜都目前不对外迎宾,费林奈陛下。”
“你的记忆恢复了多少?”费林奈没理会,而是抛出自己的问题。也许是眼花,提问的时候莱亚尔在费林奈脸上找到了一丝紧张情绪。
“你在我沉眠的时候做了什么?”莱亚尔其实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他还会醒来。
费林奈装作没听到,因此莱亚尔也不打算回答费林奈的问题。
他眯起眼睛欣赏费林奈的裸`体,这么多年过去了,北之君主在化为人形态的时候还是不愿意穿衣服。
在边境的时候怎么那么乖呢。莱亚尔只能认为这是费林奈怕吓到他不得不妥协的举动。
莱亚尔熟悉费林奈的身体就像熟悉他自己,无论是这张英俊的脸孔还是这副美丽健壮的身躯。
为什么费林奈有着如此人类化的模样?因为这是莱亚尔替他选择的。
费林奈身体的每一处、甚至豪不夸张地说、连一片指甲都迎合莱亚尔的喜好,这是很久以前在费林奈只是一团黑影时自己要求的,莱亚尔低估了他的狡猾,因为如果他不再爱他,费林奈的样子依然可以诱惑到他。
见莱亚尔不打算回答,费林奈偷偷用影子吞噬法力丝线又凑上来。莱亚尔回过神,习惯性抬手去召唤魔典,想起现状后紧急刹住。
费林奈对莱亚尔的动作相当熟悉,他默契地偏头去躲,却没有等到帕普丽塔咋咋唬唬跳出来用书页扇他耳光。
“那本破书呢?”
“不关你的事。”莱亚尔把费林奈推出去,揉了揉被掰得酸痛的膝盖从椅子上站起来,抬起下巴指着窗外,不去看对方明晃晃诱惑他的胸腹肌肉,“是我送你走还是你自己走?”
费林奈听出莱亚尔语气不悦,对他说:“不会有比你更强的施法者。”
“我送客了。”
莱亚尔冰冷地扯起嘴角,在费林奈说出下一句话前就把他扔了出去。肆虐的黑影跟咒语碰撞令空间瞬间扭曲,费林奈眼前出现一只寒冰形成的巨手,在被劈头盖脸拍飞之前,他退一步踏入阴影,眼中泛起无奈的笑意。
离开前,费林奈对他说:“我会帮你找到趁手的法器。”
而那双莱亚尔曾经爱极了的黑眸宛如无尽的深潭,幽深得令人迷醉,也同样引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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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亚尔在穿恶魔皮囊的状态下才是法师,人类状态下没有魔力是普通人(也不普通吧)。
魔杖和法杖这种在这个故事里都算法器的一种,但没人规定法师不能拿锤子和狼牙棒!只要力量值点够,双手巨剑都拿给你看(手动狗头
点评离奇失踪了我是不是以后需要用回复功能,好谜啊
七、在地狱,珍惜每一个省心的上司/下属
地狱之东多山多湖,水汽丰沛,经常下雨。每一个地势低洼的地方到了最后都被水灌满,久而久之这里的魔物纷纷住到高处,把一个个水塘留给那些撒欢的淡水恶魔。
天还没亮,莱亚尔被副官突然的传音砸得回过神。他在椅子上坐了一夜,现在正手脚发麻。
“有人来访,您要见吗?”枭的声音在莱亚尔脑海里轻轻震荡。如果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去评价,莱亚尔承认狄诺提亚是个称职的副手,需要地狱大君知情的来访者说明对方身份特殊,不是狄诺提亚自己能搞定的角色。
有那么一瞬间莱亚尔以为来的是费林奈,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自己否定了。如果费林奈真的能规规矩矩从正门驾临,那么枭不会说有人来访,而是直接告诉莱亚尔黑兽打进来了。
莱亚尔忍俊不禁,他对狄诺提亚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卖关子了,来的是谁。”
“我是怕您的记忆力跟不上这个时代,陛下。您还记得诺林吗?她现在是南方的君主了。”
“我记得她是卡西莫的学生,卡西莫死了?”
“是的。现在的南地狱由堕落者统治。”
莱亚尔唔了一声。他跟卡西莫交情不深,但同为地狱大君多少有些交集。卡西莫也算纯恶魔中的异类,跟莱亚尔同样是法师,但比起专精法术序列向战法师一边倒的莱亚尔,卡西莫的风格颇为古典,他喜好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法术,写过很多书,大部分都跟砖头一样厚。他同样也是争夺地狱魔典最有力的竞争者,但最终帕普丽塔选择了莱亚尔。
好为人师的地狱大君卡西莫有很多学生,纯恶魔和堕落者各半,诺林则是最优秀的那个。
这个占据四方王其中一席的堕落者大君是位有着知性美的红发女性,莱亚尔对她知之甚少。诺林没有因为等待太久而心生不悦,对莱亚尔做出法师惯用的礼节后说:“我由衷对您的苏醒感到欣喜,莱亚尔陛下。”
“我曾听卡西莫提到过,如果他不幸陨落就会指定你接掌他的王座。恭喜你,他会很欣慰的。”
诺林脸上闪过不加掩饰的悲伤,她说,“这从来不是我的愿望。”
莱亚尔点头表示理解,他原本认为卡西莫这种老学究总有一天会对领地的统治甩手不干专心去搞研究,可没想到他的卸任并不是因为退休,而是彻底的死亡。
“没有您幸运,老师在大战时伤势危重,他是在沉眠中陨落。”诺林陷入回忆,“如果您在一开始的表决中就同意参战,说不定……抱歉,我没有指责您的意思。”
诺林很快收拾好情绪,对莱亚尔微笑道,“我今日来访是希望您能参加下个月举行的四方王会议。”
莱亚尔随意一问,“有很重要的事?”
会议在黑水晶宫举行,四位地狱大君坐在一起讨论诸事——莱亚尔觉得很多事情没有什么讨论的必要,他几乎从不出席。
“事关修复界壁。我想如果不告诉您,您又会只派狄诺提亚大人来投个弃权票就走的。”
诺林露出苦笑,她早已对过去青魔的行事风格有所耳闻,又补充道:“上次大战后界壁一直没有修复,万一天界趁此机会再度入侵……很高兴您回来了。”
“我知道,边界壁垒一直是我在负责。”
界壁与其说是一层防护罩,把它形容成一张网更为贴切。它笼罩了整个包括边界地带的地狱,虽然有间隙,但能阻挡大部分天界而来的敌人进行大举进攻。之前的大战天界军最终攻破了壁垒,不过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地狱进行反击。
界壁的理念是卡西莫提出的,利用四方王的权戒和地底深处的魔能晶脉连通各地,耗费了无数资源才得以完成,莱亚尔负责启动它并且日常维护。如今想要修复壁垒自然也需要四位君主的支持。
这与莱亚尔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需要界壁尽快修复。
不过……
莱亚尔问,“即便我能参加,黑暗森林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他是偶尔会去,费林奈可是从来没去过。
诺林笑了一下,眉宇间露出少女般的狡黠,“我相信那一位知道您出席会议就一定也会去的。”
……
卡西莫的人形态原本是个老头子,有段时间他为了做研究天天来找莱亚尔讨要法术材料,突然有天就把自己变年轻了。
“恶魔固定好的外貌形态改变起来很困难,但我已经研究出更便捷的办法。”卡西莫平日里沉默寡言,只有在讨论魔法的时候才像个话痨,他顶着一张年轻帅气的脸对莱亚尔叽叽喳喳,莱亚尔那时想卡西莫一定也把嗓音偷偷改过,这比原来那副破锣嗓子好太多了。
“为了你新收的那个学生?你的脸确实比以前强多了。你想对她求爱吗,对着她跳求偶舞什么的。”
“你这条坏蛇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正经东西!”卡西莫眼里瞪出烂泥扶不上墙的火光,他一直对帕普丽塔认莱亚尔为主耿耿于怀。
莱亚尔现在想来,那只笨鸟对诺林始终还是疼爱的,地狱之南沦为焦土,地狱大君卡西莫的学生全部殁于同天界的大战,只有诺林被保护起来,在废墟中重建她的老师曾经统治的地方。
遮天的翼龙把地狱之南的土地交给他最自豪的学生,但他没办法再保护她了。
送客之后,莱亚尔对狄诺提亚说:“我要出一趟门。”
他的副官欲言又止,莱亚尔稀奇,这要是寻常时候他已经听到一箩筐对他的指控了。
稍加联想,莱亚尔就猜到是跟诺林的来访有关,“她邀请你回南面去?”
雕枭狄诺提亚是南边出身的恶魔,诺林承袭老师的做派不善于统治,接掌南地狱后必定分身乏术,希望能力出众的狄诺提亚帮助自己管理领地也是理所当然。这种公然挖墙脚的行为莱亚尔并不反感,而他的副官去哪里是他的自由,他的领地从不强留任何人。
狄诺提亚看着莱亚尔,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有点艰难地说;“如果我走了您会不会饿死?您现在还有觅食能力吗?”
“…………”
副官已经脑补出空巢老蛇因为找不到吃的饿昏在自己宫殿的地狱惨剧,他捂着嘴不住摇头,“还是算了,我留在这里比较好。”
莱亚尔微笑,“亲爱的枭,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这样的魔吗?”
“好色自负,又懒又馋,不就是您的真实写照吗?”
……还好他今天心情不错,否则真的想把这只鸟拔了毛烤来吃。
“如果费林奈…如果黑兽来了,你就告诉他你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我本来就不知道您去哪里。”副官从自己的想象中脱离,暂时打消跳槽想法。他板起脸,一脸希望自家陛下赶紧消失的样子。
这样最好。莱亚尔点头,在苏醒的第二天就又把领地重新交给自己的副官去打理了。
……
在莱亚尔被红斑症困扰、以人类之身横渡虚空海的旅途中,他在奴隶船上听到这样一个传言:
虚空海之上有一艘航线特殊的奴隶船,这艘船的行踪只在地狱的人类们之间流传。它的船长是个堕落者,他拥有一颗虚空之泪,那是连许多大魔都争相抢夺的魔法宝石。
那宝石也是莱亚尔接下来的目标。虚空之泪是陨落星辰的核心,具有极强的魔力,即使是莱亚尔也只见过一个地方有这样的宝石——帕普丽塔的封面上。
莱亚尔需要修复地狱界壁,他必须有一个跟魔典相当的法器应付随之而来的事态。
那艘奴隶船只让人类登船,莱亚尔放弃迂回地让自己从恶魔再变回人类的想法,而是戴上伪装戒指,这东西在他的宝库里有一箩筐,效果是让自己看上去人畜无害,兼具带有人类气息。
副作用是对魔力的感知会变差。但介于这是在虚空海上,变不变差其实没所谓。如果让地狱的法师投票选出他们最不想在哪里施法,虚空海绝对当之无愧拔得头筹。那片原始海洋不止有诡异的洋流,魔力流动的方式也相当奇特,越强大越复杂的法术越可能出错。有人戏称放一个法术出去可能二百年后能看到法术效果,也可能下一秒就把自己给炸了。
莱亚尔来到边境的港口,不是克农港,而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港。此时正值午后,无论是帮工还是等待登船的“货物们”都显得没精打采,一副懒得干活的样子。
莱亚尔没一会儿就打听到他要找的那艘船,幸运的是它就停在这里,此时正在卸货装货。
排队上船的人类有很多,莱亚尔没看到那个传言中的船长身影。他走过去,艞板旁边有个登记处,他报了名字,谎称自己是被黑瘟疫波及不幸堕落地狱的可怜人。
本来他打算讲个至少能把登记员说哭的悲惨故事,可对方不按理出牌,随便写了两笔就让莱亚尔通过了。
下一关,有个异魔正拿着小盒子往人身上扫,在看到莱亚尔后就朝他招呼过来。这是个魔力探测的晶盒,比莱亚尔在之前那艘奴隶船上看到的精度要灵敏得多,看来这个船长也不是信任所有人类。莱亚尔止住自己躲避的冲动,藏在袖子里的手捏了一个咒语的手势法诀,他清楚只需要调整一小快簧片的位置这玩意就很容易失灵。
不过还没默念完莱亚尔的手就被猛地握住,他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想抽出手解释的时候却又怔住,因为他看到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费林奈裸着上身,居然穿了裤子。他呼吸有点喘,而且身上出了一层汗。他握着莱亚尔的手对负责检查的异魔说:“我认识这个人,让他上去。”
说完他就松开莱亚尔,走到板条箱堆旁边抬起一人多高的货物往船上搬去。
看样子费林奈不知什么时候成了这艘船的帮工。举着晶盒的异魔吹起口哨,用我都懂的神情让开一条路。
莱亚尔满脑袋问号地走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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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友说这是性`感猫猫在线搬砖哈哈哈哈xswl
赶紧开始第一个副本,我感觉我要磨叽死了。
法术序列参考的是dnd设定,一个法术序列中能储存多个法术同时或者逐一或者按条件触发,(法术)多(使用)快(效果)好省(时间)。加上魔典强大的辅助计算功能配合他,莱亚尔在阵地战中优势极大,这也是他在失去小帕之后非常不习惯以及不爽的原因之一。
卡西莫的原身是风神翼龙Quetzalcoatlus,想知道具体长什么样的小可爱可以自行谷歌。其实跟故事本身没有太大关系不过还是可以说一下,四方王都是纯恶魔的那一代分别是猫大君(北),蛇大君(东),鸟大君(南),鱼大君(西)。
蛇是泰坦蟒,鸟上面说了是风神翼龙,鱼是利维坦鲸,他们都是地球上各自领域中的顶级掠食者,在这个故事里的地狱中也是~
点评抽了,不得不用回复回答大家的评论,感觉看着挺闹人的,但还是希望大家能多多评论,唉,希望点评功能能快点恢复qwq
八、在地狱,以貌取人通常没有好下场
雷萨号的外观既坚固又漂亮,这让莱亚尔想到自己陈列室那些精美的船模,但从叹息木所制的船体就能看出它绝不是一个花架子。堕入地狱的人类积累财富的速度被很多方面制约,因此莱亚尔猜测这位堕落者船长一定在自己的同族身上赚了不少钱。
船舱干净体面,一个羞答答的海螺男孩带莱亚尔穿过走廊,后者不住地注意脚下仿佛软体动物留下的黏液。
“船上禁止随意走动,如果肚子饿的话可以喊我,我叫安迪。”
莱亚尔被安排进客房,因为没有滑倒在他身上赚一个拥抱,男孩嘱咐几句后就表情失望地离开了。
听船员的闲聊,雷萨号这次的航线是前往虚空海东岸的朱砂群岛,那里不属于四方王领地,岛主是个酷爱豢养瑚瑚精的恶魔主事,他常年向奴隶船购买人类,训练他们照顾自己那堆既像植物又会蠕动的“珊瑚艺术品”,直到目前没传出他拿人类去喂宠物的负面新闻。
中规中矩的航线可配不上传言中“特殊”二字,莱亚尔怀疑有其他猫腻,但没有证据支持。从边境启程的奴隶船不收船费,船主们通常自有一套对于挑选“货物”的标准,他们向未来的买主收取中介费用,有的还会代理订立契约的一干事宜。
雷萨号迟迟没有起航,莱亚尔对整艘船用了一个侦测序列,包含三种不同的侦测法术。他没有找到船长的踪迹,眼前只有内外四处的防护法阵闪着魔法灵光,以及一些异魔散发出的模糊轮廓。没有虚空之泪那闪瞎眼的光芒,莱亚尔不禁怀疑起星辰钻石是否真的藏在此处。船上也没有堕落者的气息,船长压根不在船上,但也可能是他用了法术道具屏蔽了侦测。毕竟法术等级摆在那里,除非莱亚尔创造出一个超高等级的侦测术,否则现有的侦测魔法在很多魔法物品面前压根一点用都没有。
费林奈也没在,否则视野里该出现一团无法检定的阴影,他大概还在下面搬砖。莱亚尔一点也不怀疑是因为那只猫做了点什么雷萨号才刚好停靠在这个港口里被他发现,这里面可操作性太大,总有办法达成目的。费林奈像猫一样很讨厌水,但莱亚尔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伪装成帮工混上船。
“嗒嗒”地敲门声响了起来,刚才那个海螺男孩没走出多远就折返回来,他从门口探出头,局促地想隐藏自己佝偻着的后背上那个能把自己装进去的壳,问道:“你饿了吗?”
“恐怕还没有,你刚才已经问过一遍了。”客房里有两张床,莱亚尔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看样子你想聊聊天。”
本来就想要搭话的安迪点点头,一点一点把自己和螺壳挤进门里,他没有坐下,而站在门口绞着手指,怯生生道,“听说你也是因为黑瘟疫堕入地狱的。”
莱亚尔想起自己刚编的故事,没有感动到记录员,却歪打正着在这里收获一名听众。他说:“不过我猜你遭遇的是一百多年前的那场,黑死魔之乱。”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安迪眼圈渐渐红了,像是找到同病相怜的伙伴轻声啜泣。“黑羔羊”是无辜受累而堕落的可怜人类的统称,他们大多会沦为低级魔物的食物,通常命运悲惨。
在人间,因恶魔作祟而爆发的残酷战争中、黑死魔之乱无疑是对整个人间影响最为深远的一场战争。它的起因是一名人类跟地狱中的大魔订立的契约,恶魔借给人类力量,在人间散播战争与恐惧,而这些负面的因子也不停发酵带来饥荒和瘟疫。那时同样正值天界与地狱的大战,就连人间也饿殍遍野,许多不幸沾染魔气的无辜人类死后都被迫堕入了地狱。
那名罪恶至极的人类死后成为了堕落者但又遭到流放,而那个始作俑者的恶魔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想到这些,莱亚尔目光发冷,但语气依然和缓,“黑死魔受到应有的惩罚,一切都过去了。既然已经生存在此,愿苍白之月祝福你在地狱的旅途。”
男孩抹着眼泪问,“苍白之月,那是人间新的信仰吗?”
莱亚尔嗯了一声,跟安迪聊了两句魔乱后的人间,然后不动声色地问道:“听说雷萨号要前往的海岛有位慷慨的恶魔主人,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那里?”
安迪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不过加上死法同样的谜之共鸣,男孩原本就对莱亚尔的好感更上一层楼,自动自觉倒出不少话来。
“船长?他人很好,而且非常厉害,一直在保护船上所有人。有次我们在海上遭遇醒过来觅食的大魔,也是船长打跑了它。”一提到船长,安迪脸上泛起浓浓的崇敬之情。
莱亚尔装作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虚空海的大魔们不喜欢穷折腾,但不代表实力打折,能抵挡住那群海鲜,至少说明这位堕落者船长确实有实力找到虚空之泪。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想要据为己有除了实力还需运气,陆地上恶魔们找了千百年也没有陨落星辰的踪迹,海中则不然,这里面的奥秘太多了。
在安迪离开客房时雷萨号仍未起锚,莱亚尔关上门,回身的时候差点撞到身后突然出现的人身上。
费林奈搭了一件不太合身的外衣,他从地上那些黏黏糊糊的液体上移开目光,对莱亚尔说,“你不需要亲自出手,让你的乌鸦来找也是一样。”
费林奈果然也对虚空之泪的传言有所耳闻。
莱亚尔说,“血鸦所到之处尸骸遍布,他根本不会找东西。而且我是要让全地狱的人都知道帕普丽塔不在我手上了吗?”
费林奈不以为意,“你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我现在在乎了,谢谢。”莱亚尔让费林奈不要挡道,他走过去坐在床上看着对面的空床,不出所料的话费林奈就是他这趟航行的“室友”了,而且还赶不走。
莱亚尔对他说,“你还记得自己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猫吧。”
猫也许会怕水,黑兽怕水?那就是个笑话。北地狱虽然从没有奴隶船到访,费林奈也用不着为了出海特地搭船,方法有的是。莱亚尔知道问了费林奈也不会说,索性懒得多此一举。
“我也不想让全地狱的人知道我的行踪。而且——”费林奈学莱亚尔刚才的解释给出同样的说辞,他把手伸进舷窗投下的阴影中,从里面拿出一个装着红色晶体的小布包交给莱亚尔。
是那袋“买了”费林奈的糖,但如今里面已经不是甜腻的廉价糖果(莱亚尔猜它们早就融化了),而是替换成形状相似的朱红色宝石。
“一颗糖一个晚上。”费林奈重复一遍自己当时报价,“送货上门。”
莱亚尔无奈,他把这包“糖”收好,听费林奈又说:“那群工匠在黑暗森林。”
“无尽之海?”莱亚尔眼睛亮起来,但很快怀疑,“你不会把他们扣下了吧。”
“我现在在这里,没人会扣留无尽海工匠。”费林奈一本正经地说。
“哦。”
“但他们也暂时离开不了。”
……那还不是一样。
费林奈紧盯着莱亚尔,好像很期待他马上就能决定等此间事了就去自己的地盘,身边的影子飞扬起来。
莱亚尔说,“看你表现。”
“没人加工过虚空之泪,你手里有很多虫水晶。”
“太丑。它们虽然只差一个等级,但各方面差异都是指数级的,说了你也不懂。”不去细想为什么费林奈会知道自己宝库里的库存,莱亚尔不满道,“我只要最好的。”
莱亚尔不愿放过好不容易掌握工匠团行踪的机会,但他首要目的还是找到星辰钻石,否则就算见到无尽海工匠,他们也会横眉竖目地告诉莱亚尔他们只支持来料加工。
“凭什么不让留在船上!船长呢!我要见船长!”
毫无预兆,甲板的方向传来一阵穿透性极强的怒吼夹带噼里啪啦重物翻倒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费林奈融入黑影变成猫的样子,他拒绝被揣进兜里,蹦到莱亚尔斗篷领口趴在那,露出一个毛乎乎的小脑袋。
不少人都被甲板上传来的动静惊动,莱亚尔凑热闹的动作有点慢,甲板上已经围了不少人,他站在这些高高矮矮的身影外围,而黑猫则是变本加厉爬到他的头顶上往里面张望。
好事的人类们把甲板围城一个圈,空出的地方分成两派站着几个人。一边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另一边则是个纤细白`皙的少年。
莱亚尔把蹭得他耳朵发痒的猫尾巴扫开,围观这场斗殴。总有人类不想被平白卖掉,这艘船条件很好,生出留下的心思无可厚非。
少年臭着一张脸对怒吼的壮汉道,“你不够格。”
“凭什么!这小子都能在船上干活!”壮汉指着少年身后的安迪,后者瑟瑟发抖,恨不得缩进壳里。
少年冷漠地答他,“我说不够就不够,下一个,还有谁。”
“滚你X的,我要见船长!”壮汉恼羞成怒,他扑过去,肌肉隆起的手臂挥动拳头眨眼间就要招呼到少年脸上。
扑通一声船边的海面上扬起两米多高的水花,船上的人才意识到那人被扔出去了。
“我就是船长,你有什么意见。”纤细的少年拍拍手上的灰,斜眼睨着刚才跟他叫板的剩下几个人,盯得对方连连后退。
少年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摆手道:“起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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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楼文案增加了避雷point:
攻受全程粗壮双箭头,这个请放心。
攻非人类甚至非生物。
受人类之身是普通人但有特殊能力。
过团圆节,只能手机码字,争取还是日更,但万一被拖出去玩耍……我也争取每天都更新!
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w
九、在地狱,不动声色地达成目的是一项高阶技能
落水的壮汉最终还是被船长下令捞了上来,经过这么一出没人敢再闹事,少年船长一眼横过来,一瞬间围观人群作鸟兽散。
莱亚尔心里咦了一声,拿手指戳了戳在他头顶上絮窝的毛团,“你早就知道了?”
小黑猫呜咪喵喵地叫了两声当作回答。
那一头船长还在为起航发号施令,他站在一个木箱上(莱亚尔深切怀疑是因为他太矮了,站得高才能看得远),指挥帮工把最后的一点货物搬上来然后赶人下船。莱亚尔这才知道费林奈打的是临时工,难怪在他头顶作威作福,原来是没资格混上船只能变成猫。
风帆扬起,雷萨号缓缓驶离港口,可能知道船长心情不佳,船员们都按部就班在各自岗位上安静如鸡。少年船长脖子上有个银链子挂坠,吊坠部分隐没在领口里,只有露出的一角边缘闪着光,莱亚尔走近想看得更清楚些,却惊动船长往这边看过来。
少年皱着眉头不满道,“你干什么的。”
黑猫早就从莱亚尔头上跳进斗篷兜帽里藏着,船长没发现有小动物混上来,他上上下下打量莱亚尔,可能是站在木箱上都没眼前这个男人高的原因,船长脸色更臭了,没好气地说,“你死多久了。”
“这地方这么可怕,光顾着从羊魔人蹄子下逃命,谁还记得过去多长时间?”莱亚尔配合地故意多想了会儿,“十天?也可能半个月了。”
船长拉起莱亚尔的胳膊看了看,像在评论今天的菜价,“还没有红斑,能卖个好价钱。”
莱亚尔也同时看了少年领口,遮得太严实。
“进船舱里呆着,要是身体不舒服就找那边那个小笨蛋,”船长翘着拇指指向角落里的安迪,“他会帮你找船医过来看看,不过别抱太大期望,船医生前是个屠户。”
莱亚尔点点头,出海后甲板上风渐渐变大,他裹紧斗篷问:“我叫莱亚尔,怎么称呼您,船长大人?”
“杜伊森。”少年满不在乎地道,“一个要把你们卖给恶魔的混蛋船长。用不着记也不许咒我,至少我让你们活长了点。”
……
航行开始的几天倒很新鲜,因为雷萨号的船长兼舵手既有不可貌相的皮囊,也有个喜欢飙船的灵魂。纵有防护法阵抵挡风浪,架不住把船驾驶得恨不得起飞的舵手,每一天船舱里都能听到甲板上传来惨叫和惊呼。
“船长你慢慢慢慢点——!!”
“啊啊啊瞭望台有人掉下去了!”
“哈哈哈哈都抓紧,我要征服那头的风暴美人儿了!”
起初的吵吵闹闹过两天就变得见怪不怪,航行也枯燥乏味起来。莱亚尔在舱室里研究洋流跟海上魔力乱流的双向影响关系,为防触发船上随便哪处魔法节点的关窍,他不能摘下伪装戒指,只能纸上谈兵地写写画画。
猫趴在莱亚尔大腿上用肉爪爪磨他的裤子,莱亚尔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猫咪尾巴根部附近的皮毛,黑猫舒服地呼噜呼噜,不停在莱亚尔身上打滚儿。
莱亚尔本以为费林奈搭船有他自己的目的,可这几天他都太安分了,这让莱亚尔怀疑费林奈是不是替他来找虚空之泪的。
应该不会。他清楚费林奈的一贯风格,如果真是如此这只猫会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直接吞掉整个船只把钻石单独吐出来给他。
“安静点。”就算把猫扔到对面床上他也能坚持不懈刷刷刷跑回来,莱亚尔在法术公式计算到关键时刻的时候被烦得不行,他停下笔,最后一次把黑毛幼猫从腿上扒拉下来说:“我想起来上次在虚空海上也有只猫,拿着夜魄非让我戴。”
黑猫猫软软摇晃的尾巴霎时间绷成一根棍,微弱地咪了一声。
“最后怎么改主意了,嗯?说来听听。”
猫咪不叫也不说话,扭头钻进了影子里。
世界终于清静了,莱亚尔重新拿起笔回忆刚才算到了哪,刚有些头绪,一双手臂从他身后环了上来。
“……”还不抵变猫骚扰呢。
莱亚尔为了方便够着舷窗下的小桌写字,坐着时只在床边占了一小块边缘位置,身后空出一大片地方。费林奈屈腿从后面夹住莱亚尔腰侧,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可能是上次在夜都被差点拍飞的回忆不怎么愉快,这回他安分多了,只是安静抱着莱亚尔。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费林奈首先打破了沉默氛围,“如果不把记忆还给你,我怕你会消失。”
“人间对我来讲也不算什么故土。不过事实证明我在地狱还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我穿越不了地狱之门。”莱亚尔想说他多此一举,“而且你该知道,如果你真要做些什么,我根本阻止不了你吧?”
这个暧昧的气氛下说这种话实在令人浮想联翩,但他们都知道话里的意有所指。费林奈把莱亚尔一边的耳垂含在嘴里,含混道:“你会与我为敌吗?”
不会,只要你还是你。莱亚尔本想回答,到头来却生硬地换了另一个话题:“你能把绯幽给我么。”
即使在莱亚尔面前,费林奈也从未佩戴过北之权戒绯幽。他几乎不以人形态出现在众魔面前,也没有戴戒指的习惯,好在权戒能随意改变外观,莱亚尔就见过卡西莫把自己的权戒变成一根镶宝石的拐棍。
费林奈伸手到窗棱投下的影子里,取出一枚指环放到莱亚尔手中,随意地像是给出去一颗糖。
绯幽明显改变外形变成了符合莱亚尔审美的暗红色宝石戒指。莱亚尔心想着居然这么简单,他试着戴了一下,又摘下来揣进怀里问:“不怕我拿着干坏事?”这简直约等于把整个黑暗森林奉于他手。
“无所谓。绯幽戴在你手上很美。”
莱亚尔禁不住揶揄:“你知道什么是美吗?”
费林奈思索一会儿,“你的样子,就是‘美’。”
这太像毛头小子讨人欢心的惯用伎俩,可莱亚尔偏偏就知道这怕不是费林奈的真心话。他低低笑了起来,“油嘴滑舌完现在你可以重新变成猫了,我想撸软乎乎的肚皮。”
……
单调的海上航行让船上的人们自发开始四处找乐子,不过碍于船长的破脾气和淫威、以及不定时的飙船活动,大家收敛极了,就连一开始那个被扔进水里的壮汉刺头都只是暗搓搓跟人喝酒划拳,不敢再干什么出格的事。
不忙的时候安迪也来找过莱亚尔几次,由于莱亚尔讲故事和编故事的能力同样出众,小男孩津津有味地听了不少人间各地的轶事,而今天的话题他感兴趣极了。
“地狱原本也是人间的一部分吗?天界也是吗?是神令地狱下沉,还把天界升到天空之上的?”安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先后顺序不太对。根据传说,神话时代神因人间有土地变得污秽而选择用神力令那片地域沉降,于是地狱便就此形成,距离人间越来越远,它们藕断丝连,当中的通路就是地狱之门。”莱亚尔耐心地解释,“至于天界的记载却很少,只有一些教会经文里有所记录,我曾有幸得见。听闻那是一片乐土,可其上却寥寥无人。不过也有学说主张此世并无神明,地狱和天界是自然形成的。”
“可是天界有天使,人间也有天使信仰。天使不该是神的使者吗?那个学说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安迪明显更信服前一种说法。
“人们只愿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没关系,你可以自己选择。”莱亚尔拍拍安迪的头发,“我倒觉得求同存异没什么不好。”
男孩思索片刻后点点头,他这些天已经跟莱亚尔熟络不少,说话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你知道这么多,在人间一定是个伟大的学者!却因为黑瘟疫堕入地狱,真是太可惜了……”
莱亚尔笑了笑,幽幽道:“其实我还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
“我的堕落是因为死于黑瘟疫没错,在那之前却是被一只美丽的恶魔诱惑了。”
藏在斗篷里正磨爪子的小黑猫听到莱亚尔这么说,耳朵微微动了动。
安迪大张嘴巴哇哦了一下,想象着,“它变成了一个身材火辣的美人爬上你的床了吗?”
“他有双深渊般的眼眸,只看一眼我便沉沦其中。”莱亚尔绘声绘色道,“虽然并非自愿得见,可我却发自内心地庆幸和他相遇。”
“可那只恶魔现在在哪里?你堕落后他为什么没来找你?”
安迪想到这可能是个悲剧收尾的故事,又准备哭了。
他就在我身边。莱亚尔默想。
“好了别哭,我可不是为了让你哭才讲它的。嗯……?杜伊森船长,您也来听故事吗?”刚想安慰的莱亚尔抬头就看到少年船长站在门口露出不同以往怅然若失的神情。
“对不起船长我不该偷懒!”
被船长抓现行的安迪顾不上别的,大喊着抱歉地拖着壳飞逃出门。
莱亚尔解释道:“安迪只是恰到好处的放松了一会儿。船长,您——”
“这个世界没有神明。”少年没去管安迪,突然从嘴里冒出这样一句话。
莱亚尔默然,他认真去听船长突然换了个人似的有感而发,也不知刚才瞎编的故事被听去多少。对方仿佛沉浸于回忆之中,过了好半天才接上自己的话,“如果神真的存在,祂不会放任恶魔为祸人间,就像黑死魔之乱的发生。地狱也不会有这么多黑羔羊,而且……”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到心脏的位置上,不再说话。
莱亚尔则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听不真切。
“但也有这样的可能:这个世界的神根本不在乎人类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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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蛇故事会:一个真假掺杂的小故事,莱亚尔你要是失业可以去学说书w
点评恢复了终于不用回复扰民了!
以及连载一周啦(才一周orz)!写得不好,谢谢各位小可爱来看文,这是我更新下去的直接动力,给你们比心心(≧▽≦)
十、在地狱,恶魔进食时请勿打扰
杜伊森在门口呆立半晌,他有一张可以算得上精致的面容,一点也不像常年在外乘风破浪,安静的时候绝对可以打上美少年的标签。
“是我讲述的故事勾起您的伤心回忆了吗?”
少年船长一言不发瞪着莱亚尔,后者回以无辜的表情。
“船长!”
一阵沉重的步履声传来,雷萨号大副、身宽体胖的瓦涅莎大婶声如洪钟,语气很急,“了望台已经能看到朱砂群岛,咱们到底靠不靠港?还是直接回泪石岛?”
因为视角盲区,大副走过来后才看到门里的莱亚尔,她像是不小心说漏了什么,表情犹疑不定。
泪石岛。莱亚尔不记得这片海域有这样名字的岛屿,他回以和善的微笑,像是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杜伊森很快恢复平日看谁都不顺眼的状态,他冷冷地盯了莱亚尔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没决定要不要把这个不对劲的男人扔下船。他转过头对大副说道:“我们靠港。”
地狱总是灰蒙蒙的天空下再美丽的景致也映衬不出。朱砂群岛上有虚空海最大的奴隶市场,岛上建筑群也被这里的恶魔主事修建得十分奢华,这地方远离陆地深入海洋,几乎每一艘走这个航线的奴隶船都需要在这里靠港补给,雷萨号也不例外。而且按照预定行程,雷萨号要这里贩卖它船上的人类货物。
莱亚尔在队伍末尾排队下船,费林奈变成的小黑猫被他扔进衣兜,此时正不满地在里面扭动身体。奴隶船只收取中介费,这场交易的买卖双方是恶魔主人和人类自己,虽说明面上是全凭自愿的双向选择,但人类这一方有红斑症的死亡威胁,只要能订立契约,他们基本上都会贱卖自己,所以买卖成交的价格通常很低。
在莱亚尔下船前,安迪跑过来拉住他的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说:“你、你不要下船好不好?”
莱亚尔回答:“可如果不跟恶魔主人订立契约,我再过几天就会得上红斑症,很快就会死。”
安迪万分不舍,过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踮起脚凑到莱亚尔耳边,用生怕被人听见的音量说:“有更好的地方,在那里不会得红斑症。”
莱亚尔眨眨眼,试探道:“泪石岛?”
这回轮到安迪讶异,“你知道?是船长告诉你的?”
“是你们家大副不小心说漏嘴被我听见了。更好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也不算是好,但是比这里、唔、温馨,像家一样。”男孩找不到太好的形容词,可眼看下船的队伍越来越短,他急得不行,急促道:“你相信我!一定要回船上来!”
莱亚尔点头承诺,“好。如果没有合适的去处,我很快就回来。”
雷萨号上没有虚空之泪的线索,那么泪石岛上会有吗。
莱亚尔走下船,转动着手指上的伪装戒指往集市的方向走去。他从没来过这里,除了一些贩卖海产法术材料的摊贩,集市上摆摊的大多都是小恶魔之类的低阶恶魔。他们就是购买人类奴隶的主力,背后都有固定的买家,在这摆摊是给不愿费事露面的恶魔们专门掌眼。
一路上莱亚尔已经被好几个摊贩拦下问价,他用迷惑咒一一把这帮魔打发走,在集市上走走逛逛。
“你怎么还没把自己卖出去。”
循着声音,莱亚尔见杜伊森穿着一套颇为正式的服装侧身站在他前面不远,嫌弃地看着莱亚尔又道:“你这么大个人论斤称都能卖个好价,想什么呢。”
莱亚尔刚想说话,另一个声音就插进来。
“哎呀哎呀,这位难道是杜伊森大人的朋友?”
是个穿执事服的人形恶魔,人脸长得还行,但原身是条身上长满瘤子的比目鱼。莱亚尔看了一眼就辣眼睛地移开视线,听少年船长对恶魔道:“他是我船上的货。”
“原来如此。那这位先生愿不愿意赏脸前往麦索尼大人宅邸共进午餐?还请放心,是人类的食物。”比目鱼热情邀请。纯恶魔的声音都带有迷惑性,这是他们作祟人间的基本技能,若是寻常人类这时候早已答应了。
不过这招在订立契约时会被抵消,否则奴隶市场行情岂不大乱。
正好去瞧瞧那条鱿鱼在打什么主意,莱亚尔配合地准备答应,“那我就恭敬不——”
“这就不必了吧。”杜伊森打断道,他看着恶魔执事,皮笑肉不笑地说,“主事大人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谈么,让外人参加又是什么意思?在人类的世界里这可是种没有教养的行为。”
比目鱼面上有点挂不住,他强忍着想把眼前这个堕落者一口吞了的冲动,赔笑道,“您说的对。”
少年船长看向莱亚尔,“回船上去,少乱跑。”说完,他就跟着比目鱼一道向岛屿深处走去。
莱亚尔遥遥望着高处的主事宅邸,在想着要不要用个法术偷听那头到底在密谋什么。
“……嗯?费林奈?”
这会功夫他才发现衣兜里已经空空如也,一直被他揣着的小黑猫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地狱边境有七位恶魔主事,麦索尼便是其中之一,他负责管辖朱砂群岛及其周边的广阔海域,在天界与地狱的大战中还曾为北方君主效力。不过黑兽在森林里蛰伏百年,对自己领地外的状况早已漠不关心。
“亲爱的杜伊森,是饭菜不合口味吗,您似乎闷闷不乐。”这位恶魔主事以擅长跟人类打交道而出名。
地面铺就纹样新颖的方砖,餐桌桌布绣着精巧的金线图案,几步远的地方就是无窗露台,从上方看去,喷水池里的细碎花瓣又有别样风情。这地方一切装潢都具备人类风格,这也是麦索尼颇为自豪之处,他对外宣称希望每一名人间来客都有宾至如归之感,边境报纸上还曾为此大书特书,如今他俨然成为在恶魔和堕落者之间游走的新潮魔。
杜伊森在长桌另一头享用午餐,恶魔主事自认为对人类已经研究得十分透彻,但依然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少年。
“其实我一直建议您,身为堕落者没有必要做那些奴隶生意,如今四方王领地百废待兴,两位堕落者陛下都十分希望有同族前去助力。”
“还是免了。海上很好。”少年船长语气生硬地拒绝,“麦索尼大人什么时候也成为那两位的说客了?”
“您说笑,我只是不忍您在外奔波,想帮您寻一个更好的去处。”恶魔主事的声音如乐声般优美,“过些日子黑水晶宫将召开四方王会议,魔将们也将前去。您的实力想必早已能栖身魔将之列,埋没此处岂不是屈才了?”
“十六魔将中有黑死魔那种该挫骨扬灰的货色,想必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年冷笑,他放下餐具,并不理会恶魔主事的好意,兀自道:“过港费不会少您一分,希望我们依旧合作愉快,麦索尼大人。”
“那些都是小钱,我这还想跟您谈谈大生意呢。岛上的剧院刚刚建成,出演的剧目都是我请人类剧作家写出的好故事,您是否能赏光——”
“免了。告辞。”
杜伊森摆摆手,不想再多待一秒,头也不回地走了。
麦索尼追了几步,见对方去意已决便不强留,说些欢迎下次再聊的话就送客了。
不一会儿,刚刚那名比目鱼执事出现在麦索尼身后,态度恭敬地说,“大人,要跟上去吗?”
麦索尼凝视露台外、众多靠港船只中最为显眼的雷萨号,沉吟道:“没查到?”
“是。虚空之泪这个传言太过虚无飘渺,而且似乎确实不在杜伊森身上。”
“那就派几个人跟上他们的船,看看他到底要去哪。”恶魔主事一脸平和,“他要的补给一次比一次多,早就超过那艘船该用的份量,哈,目中无人的小鬼,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吗。”
“那如果……”
“如果真的找到星辰钻石,这个臭小子和这艘船都不用留了,就让虚空海的怀抱接纳他们吧,我会为他吊唁的。”恶魔嘲讽地大笑,已经想象到杜伊森和他的船最后的下场。
“那我们还继续跟堕落者做生意吗,您知道您的海域可从来没出现过事故。”
麦索尼说,“为什么不?事故的发生着实令人遗憾,等慷慨和善的麦索尼大人发表一次痛定思痛后的讲话,人类们还是会把我当成他们的坚实盟友,哈。若不是黑兽那边在大战后突然没了消息,原本我还能站在纯恶魔这一边。既然黑暗森林的主人没信守承诺给我想要的,那就对不起了。”
执事欲言又止,“您这……”
“身为恶魔又怎样?看着吧,四方王的宝座最终都会落入堕落者之手。”麦索尼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酒,“黑兽暂且不论,青魔刚刚苏醒不久,他才是最薄弱的一环。有句人类的话怎么说的来着?‘蚁穴溃堤’。”
麦索尼吩咐身后的执事替他拿新的酒来,又想起一件事,“你说刚刚在集市上看见一个漂亮男人被杜伊森赶回船上了?其他人都杀了,只把这个人带回来给我。”
身后迟迟没有回应的动静,麦索尼不耐烦地转过身,“你怎么回——?!?”
站在那里的执事头颅不知什么时候像一堆果酱一样被捏了个粉碎,血猛地喷了出来,人形恶魔的身体摇摇晃晃,紧接着颓然倾倒。
“什么人!”麦索尼摔开手里的杯子,警觉地四处搜索行凶者的踪迹,“杜伊森?出来!”
但是整个餐厅里别说喘气的,除了他和已经没了气息的执事以外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来人,都滚进来!”恶魔主事脸色阴晴不定,地狱边境虽然纷争不断,但还没有谁有胆子在主事的府邸里闹事。况且朱砂群岛宛如天然堡垒,要是杜伊森真敢这么做,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抓住这个始作俑者好好折磨一番了。
然而在麦索尼喊了一声以后,他的护卫和部下都没有如他所愿的冲进来,他身边的一切都太安静了,就好像……这座宅邸里除了他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活物了一样。
麦索尼铁青着脸缓缓走向门口,拉开门的动作被拉长了好几秒,然后他瞠目欲裂地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几十具尸体被堆在门外,因为他开门的动作有些滑落到他脚边。浓稠的血漫溢开来浸到他的鞋底,这里面的每一张脸他都认得。横陈的尸山令恶魔不住后退,不会是杜伊森,他就算是堕落者也绝不会有这个本事。恶魔不停猜想是谁做下了这些事,对方有多少人马,他几乎能感觉到他们近在咫尺,正用盯着猎物的目光紧盯自己。
“出来!”耐心耗尽的麦索尼怒吼道,却看到那座尸山动了一下……
不,那是他的幻觉。麦索尼这样想的时候眼前闪过一道黑影,他连下意识抵挡的时间都没有就感受到肩膀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紧接着、他看到自己的手臂整个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
血没命似的从断口喷洒出来,恶魔摇晃着想要站稳、下一个瞬间他的腿部出现了同样的撕裂感。
他发出不成调的惨叫,失去一条腿后他根本站不稳了,倒在地上的时候才在混乱的意识里捡起自己变回原身的想法,一条数米长长满触腕的深海生物出现在地面上,断肢残缺处汩汩冒着血。
恶魔用腕足贴着地面飞快地往露台移动,下面有个悬崖上的小花园,他跳下去就能落进海中。虽然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但虚空海是他们的领域,他逃得掉。
就在他马上冲到雕刻精美的栏杆前时,麦索尼整条鱿都僵住了,一只还没他身上最小的吸盘大的黑猫蹲坐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带着金色圆圈的猫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恶魔眼中露出极度惊恐的神态,这一幕其实相当滑稽,可当事者却一点笑不出来。
“黑……黑兽……”
地狱中没有猫,如果有人看见,那么那一定就是黑兽的眷属。而如果是一只全身黑色的猫出现在你面前,那可就要更当心了。
黑猫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往前走了一步。那一头,巨大恶魔蠕动庞大身躯屁滚尿流地往后退,却发觉周围猛然间暗了下来——不是光线变暗的天黑,而是那种真正降临的无边黑暗。
猫咪投下的影子拉长扩大渐渐变高,投在墙壁上形成一个张牙舞爪的轮廓。
“放过我,陛下,放过我!”恶魔不住喊道,他陷入令人窒息的恐惧中,所有的腕足都扭曲地挥舞起来。
那片阴影太可怕了,仿佛能将任何东西吸入其中,光是接近就像见到绝望本身。麦索尼感觉自己要疯了,他不停求饶,乞求黑兽放他一条生路,“我愿效忠于您!奉上我所有的财富!领地!一切!饶了我!”
恶魔主事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黑兽会驾临此地,大战时黑兽甚至遣人来找他合作奴隶贸易,虽然后来再无音信,麦索尼也不认为哪里有得罪了他。
但没人能跟黑兽讲道理。
猫缓缓踱步向他走来,蔓延的黑影压上整个空间。像猫科动物尚在玩弄濒死的猎物,影子薄如利刃一根根切下恶魔扭动的腕足。在黑猫深不见底的黑眸注视下,麦索尼的痛觉被无限拉长,以至于发出了更凄厉的喊叫。
猫在安然舔着爪子,飞溅的血和断肢被周围的影子吸收吞噬,他玩了好一会儿割鱿鱼脚的游戏,等到终于乏味时,黑猫变成了人形态的费林奈。
此时的恶魔主事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对方向自己走来,连叫唤的力气都消耗殆尽。
“难吃。”
费林奈用脚尖踢了一下动弹不了的恶魔,语气和力气都很轻。可就是如此轻微的动作,麦索尼巨大的头颅却被整个扭了下来,他身体里的血和其他体液最后叫嚣着迸发了一次,最终再也没了气息。
阴影蚕食恶魔剩下的肢体,费林奈百无聊赖地随地坐了会儿,像是尚在回味刚刚难以下咽的饭食,脸上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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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美食家节目第一集,带你吃遍全地狱——
嘉宾:大王酸浆鱿Mesonychoteuthis Hamiltoni
猫猫美食家评价:难吃。要莱亚尔抱抱才能开心起来。
暗搓搓改下小灰字,把狗血土味进行到底/
依然求留言求评论/
十一、在地狱,藏东西的精髓在于连自己都差点找不到
莱亚尔回到雷萨号上的时候一直在甲板上张望的安迪开心地欢呼起来,拽着他的手不放。
不只莱亚尔,甲板上还多了些新面孔,男女老少都有,大部分都一脸战战兢兢的模样。
可能是彻底把莱亚尔当成了自己人,安迪不再神神秘秘,跟莱亚尔坐在桅杆底下对他讲:“等船长回来我们就可以启程回家了!”
“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是大副跟船员们从集市上带回来的人,他们在这里签不下契约,没有去处很快就会发红斑了。我们要带大家去泪石岛。”男孩腼腆地笑了,“雷萨号这样救了好多好多人!”
“别听他瞎说,在地狱没人能真正被拯救。”一个冷淡的声音插了进来,是杜伊森回来了。
莱亚尔对他微微颔首,“船长,多谢您刚才……”
“呕——!!”
却没想到少年船长突然捂着嘴冲到栏杆边开始大吐特吐,就连安迪也张大嘴巴惊讶极了。
“……”
莱亚尔其实真的对自己的脸还算有信心,这是第一个看见后突然就吐的,顿时他有种自己已经跟那条奇丑比目鱼划等号的错觉,内心非常受伤。
“不是冲你。”少年船长让人拿水过来,一边漱口一边呸呸了两声,对莱亚尔摆手,“那条鱿的饭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莱亚尔只好点头表示理解。这时一股异样的气息像发散而来的触角被他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他按着伪装戒指,抬头眺望主事宅邸。船上其他人包括港口上的那些都毫无觉察,正相安无事干着自己的活。安迪见船长和莱亚尔都望着同一个方向,他一头雾水,又不敢问。
杜伊森虽然感觉到不对劲,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斜视着莱亚尔,怀疑道:“你看什么呢。”
“看今天天气真好,是个不会碰上风暴的好日子。”莱亚尔十分坦然自若,“您带回来很多补给。”
少年不置可否。他没理身边还有个人,在那自言自语:“雷萨号不能再来这里了,麦索尼必定已经开始起疑。”
那条鱿鱼已经死透了。这件事莱亚尔当然不能告诉杜伊森,只好陪着他一起望天。
雷萨号在港口因恶魔主事离奇失踪引发`骚乱前驶离朱砂群岛。
很快船上就开始了新的一轮人口普查。
莱亚尔没能用故事感动的那名异魔记录员再次出现,在甲板上支起桌子,拿出一本纸张泛黄的厚书册,再次开始他的工作。这次他询问的内容变得相当有指向性。
“生前职业是什么?农夫?会种水稻吗?”
“你是厨子?太好了,岛上的饭早就吃腻了,希望你能给我们带来点新菜色。”
“诗人。我看看啊……恭喜了,你是泪石岛第一个诗人,等会儿我问问船长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安排给你。”
“你问红斑症?放心,在岛上红斑症不是问题。”
这些刚刚登船的人类排着长队等待登记,其他船员也在忙前忙后。莱亚尔斜倚在桅杆边上,同时注意不少熟悉面孔,有些跟他一样从边境出发原本要在朱砂群岛沦为奴隶的人也回到雷萨号上,他们之中有人皮肤上已经显露红斑。
“这些人跟你一样,都是在集市上没把自己卖出去的笨蛋。”杜伊森清闲下来,拿了一个酒瓶来到莱亚尔身边跟他闲聊,“有几个红斑已经快要发到手上了。”
“到泪石岛上真的能免疫红斑症?”
既然已经决定带船上的人去泪石岛,杜伊森就不再隐瞒。他看莱亚尔一眼,非常笃定道,“能。”
听到对方这样回答,莱亚尔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甲板上这些人类从记录员嘴里听到岛上的神奇效果,先是哗然,大部分都喜极而泣。
“你怎么挑选能上那座神奇岛屿的人选?”莱亚尔问,“全凭心情?”
少年船长喝了口酒,回答得相当干脆。“看谁快死了。”
红斑症根据每个人体质不同,最短能在一个月内爆发,难怪上船前要问死了多久。
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十分简单粗暴。
这时一位面容姣好的妇人向杜伊森走来,在地狱的一路颠沛流离已经看不出她生前妆容的精致,但从虽然凌乱但染烫过的头发和举止来看,这个妇人应该出身不错。
妇人的语调礼貌而温婉。“船长先生,我的丈夫还在朱砂群岛上,您下次前去的时候可否能找到他?我希望能跟他团聚。”
“他没跟你在一起,想必已经跟恶魔订立了契约。既然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就别再挤占将死之人的名额了。岛上资源有限。”杜伊森毫不讳言,语气咄咄逼人。“要么放弃天真的想法,要么放弃生命,自己选吧。”
妇人听闻此话,默不作声。她掩盖住遮挡在斗篷里已经布满红斑的手腕,片刻后黯然神伤地对二人行礼回到登记的队伍中。
“那只是座小岛,既不能挽救所有黑羔羊,也不能给人带来更好的生活,只不过是勉强活下去罢了。”
杜伊森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你生前是干什么的?好吧不用问我知道了,你是个说书的。”
他又接道:“你很有学问。我敬重有学问的人,因为我生前就没什么文化。”
莱亚尔以为船长准备讲述他的故事,比如他为什么会堕入地狱之类的,马上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可惜最终杜伊森不按理出牌,连个话头都没开,喝完酒就走了。
……
这趟旅途后半段的行程终于跟航线诡异搭了边,开始人们尚能知道大致方位。等到有惊无险地穿越几处风暴区和海雾区后,所有人都晕都转向,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杜伊森船长的方向感和经验上,祈祷自己别跟着船一起葬身鱼腹。
“船、船长,我们还有几天能到?”
“唔,还有几天吧,快了。”
“我怎么觉得雷萨号一直在兜圈……方向真的对吗……”
“差不多吧。”
“差、差不多……?”
莱亚尔听着诸如此类的对话笑不可抑。费林奈不在他也懒得在船舱呆着,没事就会到甲板上来帮帮忙。他也很好奇杜伊森是怎样辨别方位的,地狱没有星空,魔晶石制成的罗盘在虚空海中大概率是废物。奴隶船航行要依靠海中岛屿当作道标,还没有船敢在海洋深处航行,因为举目四望毫无参照,很快便会迷失方向。
可若不是如此,那座传说之岛也不会这么久还安然无恙地存在吧。
一个极为普通的午后,雷萨号闯进一片风平浪静的海域。船上大部分人如梦初醒般抬头看天,这里不再雾气昭昭,就连空气闻起来都洁净许多。
只有莱亚尔清楚地感觉到方才雷萨号缓慢穿过的那一道无形屏障,惊雷、风暴、迷雾,就连污浊的魔气都被瞬间扫荡而空被阻挡在外。他的皮肤甚至微微刺痛,指尖颤动着,这是反映前方有庞大魔力的直观表现。
这里的空气清新得令他想起人间。
莱亚尔紧盯着不远处的小岛,眼眸亮如星辰,嘴角不由自主弯起弧度。
只有虚空之泪才能撑起如此范围的障壁屏蔽魔气,这气息太过熟悉,就像地狱魔典帕普丽塔尚在他身侧。
他已不再怀疑,星辰钻石就在这座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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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安排原因,此章略短。
莱亚尔旅客,你还记得自己的猫被你落在朱砂群岛了吗
十二、在地狱,打扰别人的好事容易被吃掉
泪石岛就像一个人类世界的缩影。
航船缓慢地行进,还有些距离时人们就纷纷来到甲板抻长脖子张望。岛上一片郁郁葱葱,中心位置有座火山湖泊。一部分土地已被开垦,木篱围起的农田和房屋错落有致,还能依稀看到正在建造的风车和水车。
雷萨号第一次靠港,人们怀着对死亡的恐惧登上这艘奴隶船;第二次靠港,他们去又复还,只觉自己已无生的希望;第三次靠港,却像重获新生。即便在船上已经听闻泪石岛的种种奇妙,真正到来之际却依旧难以置信,劫后余生的人类踏上坚实的土地,大口呼吸这里的空气,有些竟痛哭着亲吻地面,就像他们已经回到人间。
岛上早已从灯塔瞭望到雷萨号,一批人聚集在简单修建的停泊港前,等船一靠岸就轻车熟路地登船,轮班、卸货、维持秩序、引导乘客,各自分工明确。
紧绷着脸的少年船长直到这时才在没人注意的地方轻轻呼出一口气,而后立刻恢复凶神恶煞的面目。
“都不要急!一个一个来!”
“女士和孩子先走,往这边走!”
这里的沟通基本靠吼,每一个人都有副大嗓门,船上到处吵吵嚷嚷,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上了船后径直向杜伊森走来,见他苦大仇深的样子,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换一批船员,三天后出发。这回不能再走朱砂群岛,等明天再商量路线。”杜伊森顿了顿,“算了,要不今晚就……”
“杜伊森。”大胡子打断他,“你该休息几天。你很清楚你自己并不是堕……”
“我没忘。”少年看向雷萨号船尾,好像在期待那里有点什么,但很快打消这个念头。“只有我知道该怎么回来。我不累,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中年男人无言以对,杜伊森随意地摆摆手,示意对方别再谈论此事。“走吧,晚上开个欢迎会,欢迎泪石岛的新成员。”
莱亚尔早已在踏上岛屿的一瞬间找到虚空之泪的位置。它就在岛中心那座火山湖深处,也许就是坠落之时的力量让这里形成如此地貌。
他们这些雷萨号的乘客被带到村庄里,有专人负责分发食物安排住处,一切都有条不紊。在最初的喜悦热度退去后,许多人开始担忧起自己的未来。他们害怕这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被奴役,他们的生命依旧收到威胁,只不过奴隶主从恶魔变成人类自己。
“用不着担心。而且你们也没啥别的选择吧?”大胡子中年人在人群中间解释着,“这里所有人都要干活,工作才有饭吃,有专人负责教。孩子也要接受教育……不过我们这有文化的人不多,教不了唱歌跳舞。”
人们哄笑起来,纷纷表示理解,虽然仍有顾虑,面上表情却也变得轻松不少。
等到了傍晚,泪石岛在村庄外围的广场上办了一场欢迎会。
这里食物稀缺,庆典自然也不能铺张,但许多先来者还是拿出平日储藏的好东西与人分享。岛上有意让新成员融入其中,人们在广场上升起篝火,生前学过乐器皮毛的瓦涅莎大婶被人起哄着用简陋乐器演奏了一曲民谣。听过旋律的在小声哼唱、从没听过的也不要紧,他们同样跟着节奏打着拍子。
有人在小声交流岛上的生活,或忧愁或满足,不一会儿也不知是谁最先起了头,几个人站起来跳起并不熟练的舞步,而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他们。
大家在人间时来自四面八方,死后聚集在此处。
无星无月的夜空下,虚空海深处,这里有座人类的家园。
莱亚尔在较远的位置席地而坐。他前方是火光,身后是阴影,光影之间他回想着今天看到的岛上种种,眉头皱了起来。
一个高大身影挨着他坐下,是费林奈。莱亚尔闻着他身上的气味,他没有野兽的鼻子因此什么都闻不出来,但好歹没有海腥味,否则他恐怕会因为费林奈吃了条鱿鱼染上味道而拒绝让他靠近。
一切光下影间黑兽皆可支配,所以莱亚尔也没有去问费林奈是怎么追过来的。他们心照不宣地没去谈论岛上的虚空之泪,莱亚尔注视着远处的篝火,触景生情般泛着笑意,声音悠然道:“这里让我想起人间的月湖镇,你还记得吗?仲夏时节,漫天星辰,湖边的焰火,红裙的姑娘……你不让我去跳舞,用影子把我藏起来让他们找不到。”
莱亚尔笑吟吟扭头去看费林奈。
费林奈有着“莱亚尔牌”的俊美,轮廓硬朗五官精致,不笑的时候冷淡,笑起来却邪气。莱亚尔用目光描摹他的脸庞,短暂的停顿后,他想起了什么,笑容变得勉强起来。
莱亚尔改口,“反正也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费林奈却说:“既然那么遥远的事你都记得,你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了。”
莱亚尔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从什么时候?”
“一开始。”莱亚尔见费林奈皱起眉头,伸手过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三要素(注1)之中精神负责承载记忆,只要没有受损就不会有缺失的情况发生。倒是我跟巨蛇之身的契合度变低了。“他估算了一下,“力量只恢复不到一半,可能是那时被圣枪刺中的缘故。”
听到圣枪费林奈眉头一皱,他抓住莱亚尔的手腕,在上面印下滚烫的一吻。
莱亚尔身体微微前倾,语调轻缓道:“我就算沉眠也跟恶魔不同。我只是因为圣枪伤到蛇身令我不得不脱离那具遗骸,灵魂尚未受损。你就算什么都不做我终究还是会醒的。”
“几百年后,还是千年以后?我等不了那么久。”费林奈握着莱亚尔的手,“你知道我等不了那么久。”
静谧的夜色中,突然,莱亚尔凑过去,在谁都没有注意这头动静的时候亲吻了费林奈的唇角,又很快退开。
“我也不能。所以谢谢你让我回来。”
猝不及防的亲吻令费林奈周围的影子又变得蠢蠢欲动起来。莱亚尔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眯着眼睛想再亲一口,窸窸窣窣声这时响起,他看过去,只见安迪尴尬局促地站在不远处,红着脸十分不知所措。
虽然安迪没见过费林奈,只当他也是岛上的新成员,可男孩知道船上的时候并没有这号人出现在莱亚尔周围,他自动自觉把费林奈归类到莱亚尔新认识的朋友上,怎么也没想到两人进展竟然如此迅速。
他试探问:“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可船长有事找你……”最后的声音小极了。
莱亚尔只好保持微笑地把气呼呼想咬人的费林奈丢在原地。
他也有事要找杜伊森谈谈。
安迪把莱亚尔领上雷萨号后就飞也似的离开了。船长室里最大那面墙上钉着占据整面墙壁的海图,上面凌乱地画着许多线条,看上去这里刚刚散会,杜伊森坐在椅子上,脸庞掩藏在烛火的阴影之下。
看到这一幕,同为人类的同理心此时作祟,莱亚尔替这里的人思考着:
永恒的乐园并不存在。
人类在愈加艰苦的条件下就愈发团结,他们在人间时就是如此,事实最终也证明了人类战胜自然建立文明的能力。
尚未温饱之时心中只有填饱肚子的想法,温饱之后呢?一切欲`望都将开始萌芽。随之而来便是等级、纷争、驱逐与杀戮。莱亚尔不认为杜伊森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控制这种事态。更何况还有外面对虚空之泪的传说虎视眈眈的恶魔和堕落者。这份脆弱的平衡,只要有人稍微手痒就能打破。
在少年船长开口前,莱亚尔抢先问他:“如果有那么一天,雷萨号出海遭遇不测没能回来,你让这里的人怎么办?”
“没想过,不让这种事情发生不就好了。”杜伊森很不耐烦,“你在担心这个?想的可真够远的。我是想问你——”
“岛上的人从没暴动过吗?你们是怎么处理异己者的。”
“扔进海里喂鱼。”明显感觉到莱亚尔跟之前的不同,杜伊森目光狐疑,“你吃坏东西了?”
莱亚尔冰冷地陈述:“你不是堕落者。”
一时间整个空间都静默下来,唯能听到海浪拍打船体的声响。
空气凝固了半晌,杜伊森问:“你是什么人。”他面无表情,眼底却又深蓝色的光蕴含其中。“那两位堕落者陛下的探子么。”
莱亚尔没理会他的问题,“我最开始就在你船上用了侦测魔法,但丝毫没有堕落者的踪迹。本以为是船长不在船上,可那场骚动让我发现你其实一直都在。”
如今能够自如使用法术的莱亚尔已经可以清楚看到杜伊森身上属于异魔的轮廓。“你伪装成堕落者,他人自认为你强大而不敢招惹。你又不信任堕落者,丝毫没有让他们成为同伴的想法。用雷萨号救助黑羔羊,又想尽力保护他们,但你保护不了多久。”
将莱亚尔当成堕落者的少年船长不由得讥讽着,“越强大的人类越目中无人,视弱者为草芥。人间尚且如此,地狱也是同样。我见过堕入地狱后同族相残的人类。因为饥饿易子而食的父母,高攀恶魔而分道扬镳的情侣,为抢夺契约机会互相残杀的昔日挚友。但也见过品格依旧高尚、不惜牺牲自己的‘好人’。我的确判断不出这里有没有罪大恶极之人,但这不是不去施救的理由。这一切到底是什么造成的?堕入地狱并非我们自愿,可在这地狱之中,无辜的人又变成了魔鬼。”
杜伊森在片刻间露出既迷茫又落寞的表情,好似摘下伪装太久的面具,他撑起堕落者的伪装,但终究没有与之匹配的力量,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那颗山岩间的宝石带来这片家园,你要夺走它吗?”
“不是我要夺走。”莱亚尔叹息,“你没注意到吗?有东西来了。”
少年怔了怔,忽而看到灯塔打来的信号,意思是极度危险。
“你干了什么!”杜伊森勃然大怒。
“我什么都没干。这些东西是跟着雷萨号来的,深海的恶魔有自己的捕猎方式。”莱亚尔已经感觉到他们正在速度极快地接近这片海域,是哪种恶魔他暂且没感知出来,但随之而来的风浪已经令停泊的雷萨号都随之摇摆。
杜伊森脸色铁青奔出船长室,刚准备跳下船让岛上所有人避难就被莱亚尔扯住胳膊差点摔个跟斗,“你干什么!”
“我要出海。”莱亚尔说,“不想弄坏你的船,把船舵钥匙给我。”
杜伊森刚想吼开什么玩笑,就发现泪石岛突然一片寂静,乐声和跳舞的动静一下子都消失了。
“你又干了什么!!”少年船长几乎想掐死他了。
“你是想让他们在惊恐绝望中葬身鱼腹,还是带给他们美梦的安眠?”莱亚尔用昏睡咒放倒了岛上所有人,附带一个美梦,距离太远可能准头不太好,希望别有人不小心落水。“钥匙给我,你下船之后找个地方躲起来,注意一定要闭上眼睛,别往海面上看。”
杜伊森咬牙切齿,“这是我的船。我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我送你去。”
莱亚尔点点头不再劝他,“我防御法术会得不多,你自求多福。”
少年船长懒得理他,雷萨号上没别的船员,他跑前跑后驱动船只驶离港口,向着莱亚尔所指的方向全速前进。
速度太快,海风灌进他嘴里,可杜伊森也不忘大喊道:“你到底是不是来拿宝石的!?”
莱亚尔盯着黑漆漆的海面。“就算我要拿,也先解决了这些海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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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三要素指的是灵魂、肉`体和精神。本文私设精神承载着记忆。
P.S.这群海怪不是鱿鱼派来的,鱿鱼还没来得及派就挂了。
十三、在地狱,法术的实用性和美观性可以兼备
“你究竟是怎么在虚空海上不迷失方向的?”莱亚尔问。
“我看得见。雷萨在海底弄了道标。”
“雷萨?”
“一条章鱼。也是这艘船的名字。”杜伊森不想说太多,“一只喜欢扒我船尾的章鱼。”
他们没时间闲聊,雷萨号很快便接近了屏障边缘,莱亚尔便走向船头开始施法。
莱亚尔自认缺乏法师素养,他本质上并非一个施法者,无论研究法术还是使用它们都不是为了求知或者探索所谓的“秘仪”。他成为法师只不过是因为刚好获得的这具蛇身具有法术亲和力。古老而死因不明的巨蛇尸骸在“巨口”那座大洞穴中经年累月地埋葬,被地底深处的浓烈魔息腌制入味,加之它本身的力量残留,令莱亚尔在穿上这身蛇皮之后有了施法可能。
那时莱亚尔刚刚进入地狱,疯狂追求强大力量去对抗他的敌人,卡西莫曾指责莱亚尔的做派太极端,他的法术都是为战斗服务的,莱亚尔对此毫不在意,也承认自己确实如此。
第一只深海恶魔自海面冒头的时候,莱亚尔慢悠悠摘下手上的伪装戒指,召来一根火焰箭把它烧成一副骨架残灰。他曾前往地狱尽头炼狱火山中攫取那里的概念火种,因此他使用的火属性魔法并没有明火,而是赋予物体燃烧的概念。无光的火焰箭当空射入恶魔圆锥形的头颅,片刻之后这只巨型生物突然痛苦地翻滚起来张开肉鳍,它虽身处海水之中,可疯狂挥舞的触腕和胴身上还是浮现出烫伤的水泡,冒起好像在被烧焦的烟和气味。恶魔发出洞穿耳膜的尖利嘶吼,布满环具齿的吸盘簇眼看就要荡上雷萨号飘摇的船体,却被法力护盾猛地弹开,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看清楚了吗?冲得太快总是死得很惨。”在这只倒霉的恶魔被无形火焰蚕食成一捧灰后,莱亚尔用下巴指了指海面,笑了。“其他的都在后面呢。”
掌舵的少年船长瞠目结舌,他们虽身处虚空之泪的无形屏障内,可不远处那些海面下方成片的阴影实在令人毛骨悚然,深海中独来独往的恶魔们何时为过同一个目的而成群结队出现过?
“泪石岛就等于是一个饵。我们可以期待它们自相残杀,然后只搞定最后那一只。”法力护盾的效果消失,莱亚尔撤下法术,“不过它们很聪明,总有魔想浑水摸鱼趁机袭击岛屿。不小心放过去任何一只这座岛就完了。”
杜伊森问,“有多少?”
“很多。”莱亚尔又补充,“你可以把它们理解为一群麦索尼,还比他稍厉害那么一些。”
少年船长顿时黑了一张脸。
莱亚尔往头顶的天空方向使用一个名叫虚拟日光的法术,这个法术效果表现出的景象十分奇特,视野所及范围即刻亮如白昼但法术范围外却仍被黑夜笼罩。他警戒着海面,不过由于刚刚的威慑,那群海鲜目前还不敢轻举妄动。
他趁这个时间做出解释,“这里的魔力循环非常完美,若非如此在这片海域下连我都没有把握使用出法术。虚空之泪既把对人类有害的魔气阻隔在外,又没有令魔力浓度超出他们能够承受的极限。”他看向少年,“我相信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安身之处了。”
“但灭顶之灾依然降临了,要么是你夺走它,要么是这些怪物吞噬小岛。”杜伊森看上去十分沮丧,“为什么不直接拿走宝石,你跟它们有仇?”
“你听过万灵节么。”
“……什么东西?”
“万灵节是地狱东方最盛大的节日。有一年这群海鲜不知道受谁蛊惑过来捣乱,把我的节日搞得一团糟。”
少年讶然,“你怎么分辨它们是不是那次捣乱的恶魔?”杜伊森心想,东?那不是纯恶魔的地盘吗。
“这还用分辨吗,它们都长得差不多,总有魔是罪魁祸首。”莱亚尔回答得理所应当。
“……”
莱亚尔叹了口气,又说道:“你所守护的是一个虽然美好但即将破碎的梦。我很好奇你的经历,不过现在没空听你说故事了。”他一抖手腕,一根冰做的魔杖出现在他手中。
杜伊森感受到冰霜的寒意,后退一步。莱亚尔看向海中的小岛,好像在斟酌权衡一些事,但最终他收回视线,对少年船长说道:“它们数量太多,我的力量不比从前,可能会误伤你。如果你不幸殒命,我可以替你救岛上的一个人作为交换。”
“一个人?”杜伊森感到非常讽刺,“你能救所有人吗。”
“挽救一时还是一生?我做不到。”莱亚尔回答得相当干脆。
少年摇头,“那我根本没法选择。”
莱亚尔倒是很能理解他的感受,于是就不再问,而是换了个建议,“我把你传送回岛上去吧,上一个非要留在我身边观摩我施法过程的倒霉蛋被魔力乱流绞碎成了渣。”说着,他想了想传送术的咒语,这类非战斗用且没有特殊美感的法术莱亚尔太久没用,有点生疏。
许久没有动静的深海恶魔这时徐徐靠近,雷萨号船身被猛地一撞,船上的两人顿时身体失去平衡,却也眼疾手快地抓住旁边的支撑。本来已经在杜伊森脚下出现轮廓的传送法阵倏地熄灭,莱亚尔冷哼一声举起魔杖,冰霜化为两人多高的巨镰收割了这只找死恶魔的性命。
“小心点后面!”少年船长抓向船舵,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能尽量稳住雷萨号方便莱亚尔施法。
没时间再用一次传送术,莱亚尔此时更加怀念帕普丽塔在身边的时候,他的魔典兼具索敌、反制和辅助计算能力,虽然需要消耗庞大魔力,但也好过如今需要左右兼顾。
当务之急是脚底下这些恶魔,莱亚尔决定放弃看顾杜伊森。寒冰巨镰依然在遵照他的意志在雷萨号周围飞舞警戒,但他也知道这种程度没法把这片海域的恶魔清理干净。
“一会儿要是觉得冷,就考虑生个火吧。”莱亚尔说完,来到甲板边缘撑着栏杆翻了出去。
“喂你干嘛!!”杜伊森阻拦不及,莱亚尔已经落了下去。
少年奔向船边,如莱亚尔所说,他感觉到了冷。
杜伊森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莱亚尔当然没有落入水中,一双由浪花形成的手稳稳地托住他的身体,每走一步前方便会有支撑。他悠闲如散步般走到距离海水极近的位置,把手里的寒冰魔杖敲上海面。透明晶莹的杖体一如水中就融化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转瞬之间盈盈流动的海水以莱亚尔所站的位置为中心开始徐徐冻结。
浪声暂歇,被冰冻成它们最后的模样。很快冰霜像长着触角般蜿蜒覆盖住这片恶魔肆虐的广阔海域,包括雷萨号的船壁上都积了一层霜雪被冻在原处。可怖的深海怪物们冻在冰层之中动弹不得,极度的严寒令恶魔的血液都被冻结在体内,虚空海曾是它们的主场,如今却宛如一座冰做的囚笼。
若此时有人能在天上俯瞰这片海域,他就会发现这个神奇而残忍的法术把海面冻结成了一片巨大而优美的淡蓝色雪花。
骤降的温度下莱亚尔呼出白气,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轻声说:
“我记得这个法术叫做‘霜神花’,确实是个很应景的名字。”
魔力和精神力的双重消耗让莱亚尔感到一阵阵刺痛,既来自于身体也源于头脑。他跟巨蛇之身并不契合的弊端此时显现,使用高阶法术时这种排斥感更甚,但还没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莱亚尔知道自己必须习惯这种感觉。他抬起手恢复皮肤上的冻伤,向前走了几步。他正下方的位置正有一只眼睛凸出的深海恶魔,莱亚尔俯视着它,“如果就此罢手,我可以考虑放过你们。”
“莱亚尔!是你!莱亚尔!”虚空海的大魔狂转眼珠,尖利嘶吼夹带着威慑精神的力量自冰层之下震荡,莱亚尔无动于衷,但杜伊森已经不得不捂住耳朵。
“是我。从你第一只同伙被我烧成灰烬的时候你们就该认出我了,记性不好的老东西们。”他摊开手掌,空中又出现数根无光的火焰箭,“虚空之泪是我的东西。觊觎它的代价想必你们很清楚,不想永恒入眠的话,今后禁止入侵这片海域。”
恶魔发出桀桀大笑,莱亚尔脚下冰面射出一根细长触腕,他偏头躲过,蹙起眉头用冰镰割断它。
“你冻不住整片海!莱亚尔!懦弱无能的君王!”对严寒有极高耐性的深海恶魔虽然身体动弹不得但依旧可以操控仅剩的触手,他厉声叫道:“不想让那个异魔跟着陪葬就解除你的魔法!”
莱亚尔扭过头看向雷萨号,杜伊森周围已经虎视眈眈地浮现几根粗细不一的弯曲腕足,少年船长看都不看丝毫不惧,对莱亚尔大喊:“不能放过它们!”
莱亚尔闭上眼睛,等睁开后他的目光冷得降至冰点。
“你知道上一个威胁我的人下场是什么样么。”莱亚尔眼中闪过浓烈的情绪,不顾威胁地抬起手。
“青魔!解除你的魔法!”这回不只莱亚尔脚下的恶魔,海底而来声音此起彼伏地回荡在整片冰封海域。
莱亚尔充耳不闻,转身给杜伊森套了一个守卫序列。这是他好不容易从脑子角落里抠出来的唯一一个能用来保护他人的法术序列。电光石火间,杜伊森脚下最先启动的是水晶甲胄,它的优点是施放快缺点是太脆,深海恶魔见谈判破裂后瞬间射出触腕撞上护甲,甲胄骤然破裂,杜伊森被冲击的力道刮了个边飞了出去,颈项间闪着光的银链子从衣襟里飞了出来,被紧追而来的细长腕足扯断。
杜伊森被撞飞的刹那间序列中的第二个法术紧随其后地启动,雷萨号猛地一沉,白铜卫士自空中跃下接住少年船长,躬身抵挡住恶魔的进攻。
“铜山,保护好你手里的人。注意轻拿轻放。”概念火就连寒冰都能融化,莱亚尔不能贸然用它消灭冰层下的恶魔,于是便操纵它们一一翦除冒到船上的触手。身披银色甲胄的白铜卫士魔偶在召唤者的命令下无言地一手护住杜伊森,另一手上凝聚出一柄冰霜巨剑抡出满月般的剑影。
莱亚尔用浮空术重新跃上雷萨号,白铜卫士荡开一波腕足的进攻后感应到召唤者接近,便单膝跪地将手里的少年放上甲板。
杜伊森剧烈咳嗽着,口中涌出鲜血,莱亚尔确信刚刚的水晶甲胄已经抵挡住大部分攻击力道,不由得道:“你看上去快要死了,异魔的身体有这么脆弱吗?”
“因为、咳咳咳咳咳!”少年把手紧紧按向胸口,咳得说不出话。
那条项链一样的东西?莱亚尔回忆起那道闪光。此时海面上已经缓缓升起白雾,霜神花开始出现融化的迹象。莱亚尔不能停顿太久,他思索着下一个对敌法术,刚抬手想要施法,手腕就被牢牢握住了。
“需要帮忙吗?”
第一个故事已经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