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置
鬼话连篇 作者:青丘[出书版]
文案:
因为旧年好友奇特又莫名的邀请而踏入的乡间别墅,街角拿着云片糕的老人在昏暗路灯下的微笑,
亦或在某一天午夜醒来,我会看到月光下女子苍白的面孔,一个一个,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究竟是不是我天生吸引着他们,而注定来记录每一个故事?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踪,白翌
编辑评价:
左眼能看到不存与世之物的青年安踪,认识了身负异能的历史老师青年白翌。
由于各种因缘际会,二人不断陷入各种诡异的灵异事件。看似偶然遭遇的冒险,实为早有预谋的算计。
巨大的阴谋布局正悄无声息延伸着它的触角,究竟是谁在请君入瓮?
本文开篇平淡无华,但素净文字塑造出拥挤却寂静的氛围引人入胜。
前后两部分的线索串通连贯,牵一发而动全身,
剧情精彩完整收发自如,没有常见灵异恐怖故事难以收场的窘状。
第一回:回魂夜
我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当拿到毕业证书和那一本薄薄的劳动手册的时候,还真有点懵了。其实那四年对我来说基本是一片空白,没有奋斗的目标,没有考研的勇气,更多的是和一群哥们打篮球、拼网游,毫不吝啬地挥霍自己的青春。
在毕业典礼上老师一直都在无声地微笑,但是我怎么都觉得那种笑容有些恐怖,仿佛他们已经看到了我们将来的苦日子……毕业后,在家混了好几个月,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几乎过了凌晨才睡下去。父母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一脚把我踹到了B市舅妈那里,让我去当见习老师。实际上也就是让我别再颓废下去,希望我能够一个人锻炼锻炼,吃吃苦。呵,听起来都像是个笑话。
得到消息的第二天,我就被逼着收拾行李,拿着火车票赶往上海南站。走的时候母亲还是非常不舍,担心我一个人过能不能习惯,甚至还担心我会不会被欺负。而父亲依然板着个脸,数落着我如何如何的不成材,如何如何让他们操心。但是我清楚他们只是舍不得我罢了。
坐在火车上,什么都没有想,什么也想不起来,一路看着风景听着音乐就来到了这个位于长江边上的小城市。它根本不算是什么商业化的大都市,而是个二线小城市,路上居然还能见到那种人力三轮车。我一下火车就看到了久未见面的舅妈,我向她招了招手,她见我十分高兴,嘘寒问暖了几句就拦了一辆电动三轮,带我去学校安排的宿舍。
我就职的学校位于B市的老城区内,马路很窄,不算闹市区,很多房子依然是搭的私房。学校其实也不大,但是翻修过了。教学楼侧面的那幢爬满爬山虎的矮楼就是我们员工的宿舍,虽说是宿舍,其实也就是腾出几间房子来给我们这些没有住房的外地青年教师一个落脚的地方。
舅妈看了看四周,也猜到了我心里的嘀咕,她拍了我下后脑勺,叹了口气说:“想什么呢!来吃苦的,又不是让你来玩的。快点上去收拾吧,你的屋子在二楼左转第一间,还有一个室友。是你同事,我看过了,人不错,不是那种很难相处的。收拾好后记得晚上来舅妈家,你舅舅好久没看到你了,说要和你下个棋,看你有没有长进,记得陪一下小妹妹画画,知道了么?”
说完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我得去上班了,你自己上去吧,多大个人了,还那么一副孩子样,真是的……”
我嘴巴张了半天,愣是没插进一句话。只有挥着手目送她离开,心里想这上年纪的女人是不是都这样语速快,且不易插话啊。
我叹着气拿起了箱子,胳膊下还夹着一大包行李,就这样东倒西歪地上了二楼。心里暗暗地想,幸亏只是在二楼,否则也蛮吃力的。
房间门是关着的,但是没上锁,我一推就进去了。进屋喊了两声,没见有人答应我,我也就当室友不在,自顾自地卸下一大堆东西,抬了抬酸疼肩膀,环视四周。
房间是小了些,还塞了两张床,简直可以说达到了见缝插针的最高等级了。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单用的卫生间,还配置了台电脑,窗户朝向也不错。至于厨房,单身男人能自己下厨的那是凤毛麟角的稀有动物,所以只有一个电热炉子和简单的炊具。这么个房间拿来做双人宿舍倒也不委屈,最让我满意的是床是新的,连床单被褥都收拾妥当了,清清爽爽得看着也舒心。我于是点着头自言自语道:“不错,小地方还算干净,能让少爷我住人。”
“是不错,床是我翻新的,顺带了你的,电脑是我带来的,你如果早些日子来就会知道这里其实就是间柴房,少爷。”
声音是从门口走廊传来的,没一会就转进来个人,穿着件白色套衫,带着副无框眼镜。脸长得也很帅气,但是看起来有点不苟言笑。
他走了过来,看了我两眼,然后指着靠墙的床说:“你就睡那里,我习惯早起,睡外面不容易吵到你。”
我看了看那床,再看看边上靠窗的那张,也笑了笑说:“哦,没问题,我姓安,叫安踪。不知道同学……不……同事怎么称呼?”话虽那么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靠窗的床冬暖夏凉,而且明显地方大,靠墙的自然没法比。
“这人就一个自私鬼……”得出了结论,我也就知道该怎么处了。
这个家伙的名字很斯文,叫白翌,是个教历史的,虽然不是主科,但总比我这个见习的美术老师忙些,带的班也比我多。我空闲的时候,就借用他的电脑玩玩游戏,听听音乐,好在这人虽然看上去很精明,但相处久了就发现其实很好说话,本来是上锁了的电脑也因为我用得频繁干脆就解锁了。
白翌喜欢看书,而且看的很多很杂,甚至封面破烂、文字模糊的手抄本和貌似佛经译本的东西,他都能看得津津有味。有的时候我觉得他是不是个居士什么的,总之在他身上能闻到一股属于神棍的气息。
无聊的时候,我们也聊天,然后我发现这小子很能侃,可以说如果他愿意,东南西北的都能给你说上些名堂,果然那些书也不是白看的。
本以为上班的日子无聊,没想到这么一晃眼也过去了几个月。期间出了好几期的黑板报,又帮着其他老师搞这样或者那样的活动,几乎也不会让我有太空闲的时间。我觉得这样也好,至少我的生活规律了不少。有空的时候也抓着白翌一起去打乒乓球,人也渐渐地精神了起来,总之我觉得这一次是来对了。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我和我这个新室友已经逐渐习惯了彼此的生活习惯。我这个人本来就不喜欢探究别人的隐私,所以我们两个才能相安无事地处下来。而再过两天就到冬至了,舅妈给我带了些冬至吃的豆沙馅汤圆来。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就分了一半给白翌。
我们两个围着电热炉子,吃着舅妈做的汤圆。自然也得找点话题,我戏称它为“围炉夜话”。
我紧紧地靠着炉子,贪婪地吸收热气来暖和自己。暖气还要过些日子才能送来,所以这里到了夜里非常冷。我喝了一口热过的黄酒说:“马上就要冬至了,这天还真是说冷就冷啊,我冬天的衣服还没让我妈寄来,这风刮得我都成冰棍了。”
白翌皱眉看着我点头道:“是冷了,我这有备用的衣服,要么你先借去穿,反正你人瘦小,肯定套得进去。”白翌正从锅里捞汤圆,忽然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说:“冬至其实又叫寒衣节,你知道么?”
我嗯了一声道:“寒衣,不是鬼节么?”
他笑了笑:“也可以那么说,因为这个时候除了人需要添加衣服、吃饱养生外,地下的阴魂也需要穿暖,也要祭祀。对他们来说,人间有亲人能记得为他们上一份香火,他们就不算是孤魂野鬼。所以一般冬至分为人冬,鬼冬。”
我随口应了一声,还想要接着找话题,就问道:“吃汤圆又有什么名堂呢?”说着捞了个汤圆塞进嘴里,一口咬下去觉得不对就又吐了出来,然后发现这个汤圆的馅居然是完整的生赤豆,还没煮烂,我吐了出来道:“我说怎么硌牙呢,好好的豆沙汤圆里还给我掺没加工完的半成品,我舅妈现在越来越会偷懒了。”
白翌看了我一眼,说:“讨个彩头嘛,估计里头还有几个,你吃的时候注意点,不过多煮会儿应该没问题。”说着又把筷子伸进锅里。
我听着有些稀奇,靠近了些问道:“彩头,什么彩头?”
白翌端着碗筷,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说道:“赤豆嘛,民间认为它有很强的阳气,是辟邪之物。而这冬至毕竟也是鬼门大开之日,所以吃点赤豆也算是避避邪气。”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白翌又接着说道:“刚才你问为什么吃这个汤圆,那是因为在古代冬至也有过小年的意思,所以要吃圆,以求能够团圆长久。其实按地方的不同,吃的东西也有了差别,有的地方吃的是馄饨或者饺子,因为道教认为馄饨是混沌的谐音,”
我皱了皱眉头,对汤圆的问题倒没怎么留意,只觉得“鬼门大开”这四个字有些刺耳,大冬天的晚上听到这些,总感觉背后冷飕飕的。
白翌挑了挑眉毛,一脸坏笑地看着我,道:“呵,怕了?”
我被他那么一损,把剩下的汤圆咽了下去道:“怕什么怕!我才不怕呢,也……也不相信!”
白翌耸了耸肩摇头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你看不见就不存在。”说完便不再说什么,笑着安静吃饭。我没有继续谈论这个问题,因为其实我知道自己有时候是看得见的,只是我并不想对别人说起这些。这种事只有自己知道有多么的麻烦和抗拒,曾经有一次我说给了一个对这方面很感兴趣的女同学听,但是她却只是当做普通鬼故事而已,连一丁点同情或者理解我的意思都没有,在那故事中她根本没有听出我的恐惧和无奈。从此我便不会在人面前说起能看见鬼这事,因为没有人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鬼,也没有人相信真的有人能够看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灵。
一顿晚饭我吃到了三、四个夹生的豆沙汤圆。这让我有些无奈,不过总体而言还算惬意,白翌吃得很小心,发现可疑的就挑破皮先看看,于是他一个夹生的都没吃进嘴里。
我吃得有些撑了,想站起来走走,白翌让我坐了下来说这汤圆是我带来的,所以今天他负责洗碗。我和混久了的人从来不假客气,他那么积极,我自然要给予他表现的机会,坐着摊开报纸就看起来。
白翌站起来收拾筷子和碗,顺便把窗开了一道缝来透气。冷风立时顺着缝隙吹了进来,我缩了缩身子,忍了没几分钟就又把窗子合上了。 冬天到了,真的该添加衣服了呀。
冬至的晚上舅妈叫我去她家吃饭,我本来想叫上白翌,但是他说不好意思,怎么都不肯去。我也不勉强他,白翌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而且又是室友,虽然他有的时候有些古怪,但人还是不错的,做事很有分寸。比起那些明着和人套近乎,但处处都算计别人的家伙,他算得上是好人了。
吃完晚饭,我想着明天还有课,没坐多久就告辞了。
夜里,天气出奇得好,月亮比前几夜都要水灵,我们那里把这样的月亮叫做淡水月亮,这个时候月亮氲着就像淡水珍珠一样的光润,天上的云彩根本遮盖不了月光。但是这样的天气也出奇得冷,冷风刮过来寒得刺骨。
我前几天才打电话给我妈让她寄些冬衣过来,现在东西还没到,所以出门的时候就问白翌借了件衣服。他也不讲究,顺手就扔给我一件搁在椅子上的外套。衣服有些大,总觉得风逮着空隙就往里钻,不过总比没有好。我裹紧衣服低着头往前赶路。
舅妈家离学校不远,大概就是因为太近了,所以在这之间没设公交车站点,我只得顶着冷风赶夜路。我抓紧衣领缩了缩脖子加快速度,希望能够尽快回去,到宿舍就可以喝上杯热茶了,想到这里我呵了一口热气在手心,然后使劲搓手提高自己的温度。
冷风把路两旁的树吹得沙沙作响,角落里的垃圾被风吹得不停地打转。我走的是条窄小的弄堂,是回学校的捷径。弄堂里的路灯不知坏了多久,隔老远才有一盏亮着,闪烁恍惚地发出淡黄色的光晕来。自从进了巷子我连个人影子也没见到,清冷的路上除了风声和我的脚步声没有一丁点别的声音。
我心里苦笑,也是……大冷天的,谁还在这时候跑到这偏僻的窄弄里来?又是一阵冷风吹来,我停止了一个人傻笑,抿着嘴继续往回路上赶。幽冷的空气把周围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青灰的霜色,透不出一丁点儿的温度。我又呵了一口气,搓了搓手,硬是提了提精神。
突然我感觉好像前面有些不对劲。我本来一直都是低头走路,只有感觉风不大了才抬头看看前面的路,这个时候我感觉风突然停了下来。我再一次抬头,瞥见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男人,我愣了一会儿,这个人似乎就是在我低头挡风的空隙间,那么凭空出现在那里的,我心中有些疑惑,因为之前根本没有看见有人走在我前面,也没见有人从我身边超过。难道我眼花?我有些愕然,转念一想,其实这样也好,因为毕竟有人可以和自己一起走路,这种不落单的感觉反而让我心里安定了不少。我提了提神,也就继续赶自己的路。
我们两个人就那么一直保持着这个距离走了一段时间。路旁的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了,突然呲地一声灭了,但是过了不到三秒钟昏暗的灯光又缓缓地亮起了,只是这灯光却透着一股怪异的青绿色,让我有些不太舒服。同时我也感觉到在灯灭的那一瞬间,前面的人好像消失了几秒,然后又突然出现了。我咽了下口水,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念了几声阿弥陀佛道。
我不想让自己继续往那些怪力神说方面想,于是硬是告诉自己,那人和我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那么冷的天气,居然还得出门。
说着说着,也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而且的确也没有异状发生。我叹了口气,和他继续保持着距离行走,此时我已经开始无聊地打量起前面那位老兄,也幸亏我走在他身后,否则那么打量人还不被人说变态?我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我干脆仔细地看了看,发现那人穿着一套灰黑色的大衣,衣服很旧,皱巴巴的。头发有些斑白,走路姿势笔挺挺的,很僵硬。在他的手臂上,有一块黑布。
我心里暗想:哦……家里有人过世了,此时脑子里却突然出现了前两天和白翌聊到的寒衣鬼冬的故事,似乎……又开始有那么点心虚了。我暗啐了一声晦气,脚下则开始不自觉地加快步伐,打算从那男人的身后超到他前面,而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就是直觉告诉我必须要甩掉这个有些古怪的人。
那个人走路的速度实在也不怎么快,超过去是早晚的事,没几步我就和他并肩了。就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瞥过去一眼,发现那个人的脸毫无血色,整张脸只有那眼珠动了下,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嘴巴朝两侧一拉,露出了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说实话那种笑法就像是在一个萝卜上用刀切了一个口子,因为除了嘴巴,他脸上其它地方竟然没有丝毫牵动,僵硬异常。
我心里一抽,寒毛也跟着竖了起来,也不敢多想,干脆向前面的转弯处跑去。
我侧身一转,进了另一条小道,但是因为真的是有些心虚,我也没停下来,直到我跑得累了,才渐渐地由跑到走,最后干脆停下来,喘着气休息。我呼了口气,开始埋怨白翌讲得那些奇怪的东西,又懊恼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如果被白翌知道,铁定又要笑话我胆小了。
越想越觉得窝囊,嘴里暗骂了几声白翌的不是,然后又加快了步伐往前赶。走路的时候我还时不时地回头看那个人还在不在后面,看到没有人了我这才安心地继续走路。
我走了一会,突然又有一盏路灯灭了,我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随后灯泡慢慢发出了淡绿色的光芒。此时我突然发现那个穿灰黑色衣服的男人居然又走在我前面,但是之前我看得很清楚前面没有人啊,而且我明显甩掉了他!怎么突然就又出来了呢?我停了下来,这次轮到我浑身僵硬了。
我感觉下巴有些发麻,冷风吹得我太阳穴很疼,但也是这种疼告诉我,我现在是清醒的。我怃然地看着他,我不动,他也没有走,而是一直和我保持着那点距离。
我的手心开始有些冒冷汗了,我不知道这个男人怎么做到的,弄堂一条道通到口,绝对没有岔路,更没有什么暗门不暗门的。我想没有人能够穿过那么厚的水泥墙再出现在我面前。除非……他其实不算是……人?
我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但是没有逃跑。那个人不再动了,但是居然依然和我保持着前面一模一样的距离。他依然背朝着我,僵直得犹如一块石头,总觉得有些违和感。又一阵冷风吹来,我突然醒过味来,如此大的风居然没有吹动他的头发或者衣角,他就像是立体的投影一般静止不动。
一瞬间我明白我遇到什么了,但是我心里仍然不能确定,我想碰一下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实体,脑子里混乱地闪过些自欺欺人般的解释:他也许是一个投影,他也许是我的幻觉,甚至我想到了他是一个广告牌。
我心虚地喊了一声:“喂……”拳头握得很紧,心想万一他袭击我,我可以第一时间给予反击。
可是他动也不动,依然背对着我。我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而我前面依然一点声音也没有。
忽然他转过了身体,又露出了前面那种诡异的笑容,这次透过月光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样子: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珠,感觉就像是眼珠上翻只能看到眼白一样,而那森白的牙齿把那萝卜切口似的嘴填得满满的,这种诡异的笑容让人想到了古代那些巨大鬼怪面具。
我一下子往后退了一步,没有站稳,直接跌倒在地,于是我发现了个更让人绝望的事,他根本没有走在路上,他的脚分明停留在地面上方几公分,与其说他是在走不如说是在飘,难怪连脚步声都没有,难怪他走路的姿势僵硬得近乎诡异。
我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一点一点地靠进,理智告诉我应该跑,可我却连手指都没法动弹一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脸上的嘴裂得更开,几乎拉倒了耳朵。
他直垂着手臂“飘”了过来,我吓得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剧痛使得我一个激灵,感觉突然能动了,于是我连滚带爬地往后退。这个时候口袋里不知有什么掉了出来,我自然没空去关心掉出来的是什么,但是却发现那怪人不再靠近了,只是僵直地扭了扭脖子,翻下了眼珠看着我脚边。
他吐出一口黑黄色的浊气,我也朝地上看去,发现那里有几粒赤豆正滴溜溜打转。怪人好像很介怀那几颗赤豆,一瞬间我想到了白翌说得赤豆驱邪的说法,这个肯定不是人了,如果不是鬼也绝对属于妖怪一类的,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本能地一滚身,爬到边上抓起那几颗赤豆就朝那人身上扔去,他发出了一声尖锐地嘶吼,感觉就像是野鸡的叫声,随后他的身体蜷缩了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蜗牛。
机不可失,我连忙起身朝前面狂奔,几次差点跌倒,我没有再敢回头,不要命地往宿舍奔去。
到了宿舍,我也不敢停下来,直接奔上二楼,最后我几乎是撞开门跌进去的。白翌正在看书,他惊讶地看着我。我跌跌撞撞坐上床,大口大口地呼气,我摸了下头发,发现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上和手上沾着泥,这样子绝对是无比狼狈。
我惊慌地闭了闭眼睛,连吞了几口唾沫,这才镇定些许。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房中,怪人早就不在了。白翌给了我一杯热茶,我干涩地说了声谢谢,哆嗦地捧着茶杯,靠这杯里的热气来缓和僵冷的身体。天晓得我前面有多么狼狈。
白翌坐在我旁边,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宿舍了,也就不像先前那么害怕,但是那惊恐的画面依然在我脑海里不停地翻腾。
“白翌……”我握紧了杯子,防止自己的手颤抖,话在喉头滚了几番才出了口,“我前面看到了鬼!”其实很窝囊,前不久还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怕,现在连说话都带着哭腔,但是这样的事情太离谱了,也怪不得我那么惊慌失措。
他没有嘲笑我,只安静地看着我问道:“哦,什么样子的?”我抬头看着他,他清冽的眼神似乎让我又镇定了些许。
我喝了口水,舔舔嘴唇,把我晚上看到的事情告诉了他。
白翌沉默了半天,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应该是遇到做头七的回魂了,今天也是他的回魂夜啊。”
我转过头看着他问:“回魂夜?”
他说:“没错,就是一般过世的人都会在死后的第七天回去,一是最后看一眼自己的亲人,二也是为了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还自己欠下的债,与这个世界做一个彻底地了断。但是他们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所以过了回魂夜他们就必须要走,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慢慢展开,喃喃地说:“果然是鬼冬……”
我想到了什么事情抬起头看向白翌说:“对了……如果不是衣服口袋里的赤豆,也许我没那么幸运能跑得掉,刚才他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掉落在地上的赤豆,朝他丢过去才算拣回小命。”
白翌低头轻笑着,没有回话。
我突然想起什么来,定定地看着他道:“等等,衣服是你在我出门的时候借我的,你知道今晚是鬼冬,所以才在里面放赤豆的吧。”我脑子马上就联想到白翌为了保护我,而在衣服口袋里塞了这几粒保命的赤豆。
白翌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道:“我可不知道你会碰上什么。至于赤豆,上次下汤圆的时候那几个夹生的豆沙汤圆不是全扔在桌上了么,我那天穿的就是这件衣服,这几颗豆子大概是收拾的时候不小心粘到的。” 说完他站起来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继续看书,想了想又回头看我一眼,说,“没事你就去洗澡睡觉吧,看你一头的汗和一身的泥。”
我见他不承认,也没精神去追问了,还是早点洗洗睡吧,于是胡乱地点头答应。
洗了个热水澡,身体放松下来,我感觉已经没有前面那么惊恐了,于是准备上床睡觉。
白翌此时却问道:“你真的觉得那个人是要伤害你么?”
我愣了下,因为的确那个怪人没有做出实际伤害我的事情,但是他本身就足够恐怖了,所以我才会如此惊慌。
我纳闷地问道:“我也不知道……难道他不是想抓我走?”
“谁知道,因为他已经被你驱走了。”白翌没有抬头。
翌日,我路过了昨天晚上走过的那条小道,太阳照射在路上暖和许多,在那里的一民房门口堆放着许多花圈,透过房门,可以看到灵堂的中央放着一张照片,他笑得僵硬,穿着灰黑色的大衣,衣服很旧,皱巴巴的,头发有些斑白。
我不禁回想起昨晚白翌的最后一个问题,“难道他是真的想要伤害你么?”
第二回:影鬼
“影儿鬼,阴阳路,莫回头,清明吊子,孤头坟,盏冥灯,过夜路,生死两界,鬼回头……”
入春了,三月的天气依然寒得刺骨。窗外的树杈上已经有了指甲尖大小的嫩芽,也好像被冰冷的空气冻得瑟瑟发抖。老人说“倒春寒,寒过三九天”,外加阴冷的细雨,完全没有初春的喜悦,反而处处透着刺骨得阴寒与萧瑟。
而在这样的季节里,我还不得不早起上课,真是悲哀。我是一个不习惯早起的人,但是美术课居然给安排在了早上第一节,所以只能老大不情愿地忍受着刺骨的寒气从被窝里爬出来。
学校门口周围有很多卖早点的店,李老头的包子铺的就是其中一个,生意还很不错,我每天的早饭几乎都是那里解决的。
今天,我依然像往常一样,买几个包子,一边吃一边赶。没办法,起来得实在太晚了。如果不是白翌提醒我今天是教导处视察的话,估计我还能再赖一时半刻。因为回魂夜这件事我和白翌的关系一下子变得更加融洽,先不谈他这个人的个性,单就他间接地救了我一命这件事我也不可能臭着脸对他。而且我发现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只要你和他真心相处,他就很会替你着想,什么事都可以通融,也会想办法照顾你,真算是值得一交的朋友。就拿今天早上来说,他还记得喊我起床,这点就很厚道了,遇上不爱管闲事的,才懒得管你睡到几点呢。
我看了看手表,咬着包子赶紧地往学校冲。就在这个时候,卖包子的李老头那双枯瘦的手紧紧拉住我,还往我袋子里又塞了两个大肉包子。
我一看也莫名了起来,问道:“李大爷,您这是干嘛呀?”
李老头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左右看了看,确定没别人才开口说:“安老师,侬可以帮我求白老师帮忙么,我孙女一直说白老师厉害的来。但是我和他不熟悉,倒是侬一直来照顾我生意,侬能帮我海(喊)下他啊?”
老头说一口浓重乡音的普通话,我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是要我帮他求白翌帮忙。
老头的孙女是这个学校初二的学生,知道白翌也不奇怪。我只是纳闷这个老头要找白翌干什么,让他帮他孙女补习?于是我问道:“大爷您是想让白老师帮您家孙女开小灶?”
老头神经质地摆了摆手,把脑袋凑得更加近了,压低声音对我说:“我孙女估计是被鬼给缠上了!”
我顿时一愣,感觉他说的事有些离谱,不想让人听见我和一个老头在扯些没谱的事,所以我也像老头一样压低了声音问道:“鬼?”
老头点了点头,一把揪住我竟要把我往包子铺里屋拽,我还没来得及说我赶时间,就被拽进去了。屋里很乱,到处放着蒸笼,在角落里还堆放着几大袋子面粉。老头搬了个凳子让我坐,然后开始回忆前不久的事情。
他说道:“我孙女是个不喜欢说话的闺女,没见她和哪个小朋友特别要好,就喜欢跳橡皮筋,最多也就是找两个小朋友一起跳跳橡皮筋。可这几天她不找人跳了,还比以前更加闷,差不多除了上学吃饭睡觉,就是发呆,我一开始想可能是和小朋友闹别扭了,但就在前几天,我看到了吓掉我半条老命的事!”
老头咽了下口水,吸了口气说下去:“那天晚上我在准备明早要卖的包子,正收拾的时候,发现我孙女一个人在街角蹦蹦跳跳地。这丫头做啥啊?我那么想着,走近喊了两声,丫头没回头,好像根本没听见我喊她一样,还是一个劲儿地跳,我就奇怪了,又大声地喊了两声,这丫头理也不理我,后来我一看,真的被吓死了,这个转弯角只有我和我孙女,但是……但是……旁边墙上居然有三个人的影子。”
李老头伸出了枯木头似的手指,颤抖着做了一个“三”的手势。
他继续说:“我吓得抱住孙女就跑,可影子突然也回过头,拉着我孙女的影子不肯放,然后我就感觉我孙女被人拽住了,而且力气很大。我心想,完了!完了!撞上脏东西了!我这老头活够了,可是我孙女还小啊,怎么能给这……这鬼东西拽走?我一横心,用足了力气咬牙往回跑,没想到抓着我孙女的力道居然没了,我把孙女抱回房间,在她床边守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她和没事人一样,我以为我老糊涂了,但是,但是!在我孙女的手臂上居然有一个孩子大小的手印子,我才明白昨晚的事情不是在做梦!”
我插嘴道:“那么您孙女后来还有遇上么?”
老爷子有些激动,握着拳头对我说:“有啊!只要一到半夜,我孙女就往那个角落走,我拦也拦不住,把她锁房里,她居然拿头撞门。那些东西就在我家门口晃,半夜还听到敲门的声音,去开门没人,但是却明显有一个影子,我孙女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到那里跳。”说完就双手遮着脸,痛苦地呜咽起来。
我见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在这里对着我这个小青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实在是有点看不过去,于是站起来拍了拍老头的手,告诉他我会把这件事转告给白翌的。
老头千恩万谢,另外又硬塞给我五个不同馅儿的大包子。我走出他的店铺,看了看他所说的那个角落,看着非常不起眼。这里是老城区,似乎很多年没有翻修了,马路很窄,几乎不能开进来大型的机动车。这个城市里这样被遗忘的死角很多,由于长期没有市容管理,很多垃圾被杂乱地堆积在那里,说实话除了有点脏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突然我想到自己还有课,一看时间差不多脑袋就蒙了,直接跑步到学校,可惜依然迟到了很久,白翌在边上看着我也不能说什么。
早上被那老头耽搁了好长时间,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被教导处的潘秃子(他姓潘,脑袋跟油光油光的荷包蛋一样)逮着了,他的脸差不多和他的毛衣一样蓝了。他阴着脸,像教训孙子一样教训我,还尽挑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失误来说事,屁大点事,经他无限放大后硬是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新的层面,在办公室里活生生上演了一场我安踪的个人批斗会。
挨过了一个上午,中午午休我闷闷不乐地坐在办公室,整理着下午上课需要的材料,准备倒腾完了就去吃饭,嘴里则不停地嘀咕着怎么让那潘秃子从一个秃顶完全蜕变为一个光头。
白翌的办公桌恰巧就在我正对面,等到办公室的人都走干净了,他终于噗地一声,开始止不住地哈哈大笑。我脸更加黑了,心想你小子还算是哥们么,你这是什么落井下石的态度啊!
我忍不住把书一摔,冷着脸说:“笑笑笑,你小子以后有小辫子被抓住,老子看你怎么被潘秃子当孙子骂!”
他看我真的动气了,也就不笑了,只是嘴巴还微微地斜翘着,很明显,他依然在心里笑话我。
他憋着笑意对我说:“你买个包子也需要那么半天,我已经好心告诉你早点到,今天潘秃子来纠察,你居然迟到了四十五分钟,整整一节课啊!兄弟,很好,很强大!”
我经他提到包子才想起来李老头的怪事情,于是往前倾了倾身子,凑近他之后才眯起眼睛说:“兄弟,帮个忙行不?这个你肯定感兴趣。”
白翌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随后微挑眉毛,问:“什么事?”
我嘿嘿地笑了一声,就把早上老头告诉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只见他低头想了很久,嘴里还不知嘀咕了些什么,然后抬头看着我,一改前面的笑意,严肃地说:“午饭你请,晚上一起去李家。”
我一听,老大不乐意地吼道:“有没有搞错,又是我,怎么没见你请过我?”
白翌根本不听我抱怨,挥了挥手说自己有课,还说了几道自己想吃的菜就乐颠颠地去上课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恨不得拿杯子丢他后脑勺,然后说句:“对不起,手滑了……”
终于熬到傍晚,这个时候学校门口热闹非常,学生放学,车辆也明显变多,门口的小贩也卖着各式各样的小吃和小玩意,喧闹的声音大得和早上差不多。
我和白翌一起来到李老头的摊位,那里的生意明显没有早上好,显得有些冷清,李老头一个人看着炉子,时不时地往房间里看两眼。
我先走到李老头面前,笑着对他说我把白翌叫来了,有什么事让他帮忙吧,其实心里依然记恨着中午那两份青椒肉丝的钱。
李老头看见我们来,立刻站了起来,摊子都不顾了就拉着我们进房间。我看得出这老人是真急疯了,其实谁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呢。我看了看白翌,坐下来,老头给我们泡了两杯茶,一切都招待好了,这才坐在我们对面,看着房间的一扇门,眼神有些黯淡和恐惧。
老头说:“白老师,你能来看看实在太好了,我听说你很懂这些,而且你有学问,像我们这样没念过书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老头似乎很拘束,说话也不着边际起来,我心里好笑,有学问的还会来帮你看这个,直接打个电话给心理咨询师就到位了,还搞得自己像农村跳大神的神汉一样。
我看了看白翌,他没接话,只是吹了吹茶叶,抿了口茶,然后继续等老头说话。我觉得再那么下去,到晚上事情也无法交代清楚,于是开口说:“老白……你看,这事可能只有你帮得了忙,老人家可能眼花,但那孩子不是一次两次出现这样的状况了,如果真是眼花,也没那么多次啊,那就是白内障了……”感觉自己越说越不靠谱,干脆住嘴干笑了两声,拿起茶杯专心喝茶。
白翌显然不喜欢我插嘴,偏过头对我皱了下眉,然后才转而看向老头说道:“你孙女的事情我大多数都听安踪说过了,但是有些细节部分不是亲眼看见我也说不准,如果不介意,我们想晚上再来看看,不会打扰太久,只是有些东西想确定下。”
老头当然不会介意,一个劲地道谢不算,还要留我们吃晚饭,也不等我们推辞,就撩了袖子去做饭。
我们虽然不好意思,但是两个光棍青年,除了天天都去食堂解决民生大计,这吃饭问题还真没别处打发,至于下厨房那是决计不去的,所以能有晚饭蹭也算是占了个便宜。
晚饭的时候我们才看到了他孙女,女孩对两位老师来家里吃饭感到有些惊讶和不知所措,蚊子叫似的打了声招呼,就头也不抬地吃饭,气氛顿时变得很僵。
我咳嗽一声,想问问老李孙女最近的学习情况,于是问道:“李嫒同学,你最近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么?”我问了这句就后悔了,我又不懂主课科目。
李嫒依旧没抬头,回答道:“很好,谢谢老师关心。”
这次换作白翌问了,“李同学,你最近走夜路的时候有什么感觉么?”
女孩突然抬起头看向白翌,很快又低下去,轻声说:“没,没感觉到什么。”
白翌皱着眉头继续问道:“难道没有人叫你的名字?”
女孩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放下筷子,不吃饭,也不抬头看我们。墙上的老式挂钟噶嗒响着,饭菜的热气慢慢上扬,一瞬间女孩的脸有些模糊,仿佛出现了一个不同的轮廓影子。
白翌皱眉,看着对面的孩子,略微放缓了声音,道:“你确定没有听到有人喊你名字?”
女孩愣了愣后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有,我只是……听到有人念儿歌,一个很奇怪的儿歌,不知道是什么,他一直在念,然后就没声音了……”
白翌问道:“能告诉我们是什么样的儿歌么?”
女孩摇了摇头,然后抬起脑袋,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她说:“不能,因为这个是秘密。”
我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插嘴道:“你和谁的秘密?”
女孩听我问到这些,显得有些焦虑,她摇着头说:“不能告诉你们,‘他’会不高兴的。”
我有点无语,这样的问话实在太无意义了,什么也没问出来。儿歌,太奇怪了,什么样的儿歌能让一个女孩天天和影子玩。再看看老头,他有些激动,可能无法忍受孙女这样的诡异行为,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恐惧。突然他开口念道:“影儿鬼,阴阳路,莫回头,清明吊子,孤头坟,盏冥灯,过夜路,生死两界,鬼回头……”
女孩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祖父,用那种几乎是震惊的眼神看着老头。
老头脸色苍白,他说:“孩子念的就是这个,我记得……”
女孩很生气自己祖父的泄密,她站起来,朝门外走去,李老头一下子抱住了李嫒,连拖带拽地往里拉。
白翌看了看门外,清冷的路灯照在水泥的路上,凹凸不平,然后回头和我说:“走,出去看看。”我完全摸不着头绪,只得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走出了门。
天已经完全黑了,连个月亮也没有。那么冷的天气,屋外根本没有行人。除了路灯照得到的地方,其它都是一片灰蒙蒙的,锈迹斑斑的铁门被风吹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突然有一只野猫从汽车底座窜出来,马上又钻进了另一处黑暗的角落。
我裹紧了衣服,不让冷风吹进衣服里。白翌走我身边,然后和我说:“我现在喊一个名字,你帮我一起喊,如果看到什么也别惊慌,有我在不会出事,但是记住不能停止,走一步喊一遍,明白么?”
我点点头,并肩地走在他旁边,于是我们就从老李铺子的门口往那个不远处的十字拐弯角一步一步地走去。
白翌跨出了第一步,喊道:“李嫒。”
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我紧跟着踏出一步也喊道:“李嫒。”
于是白翌接着我的声音喊出了第二遍,跨出了第二步。
寂静的马路上只有我和白翌两个人喊着李嫒的名字。就在快要走到转角处的时候,我感觉有什么不对劲,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影子变成了两个!一个明显是孩子的样子,比我自己的影子矮小很多,但是他跟着我的步伐在走,完全按照我步伐的快慢,好像那个影子就是我的一样。我又看了白翌的,他的影子虽然没有变成两个,却颤动得很厉害,那个怪影子就像牵引我和白翌的影子一样,夹在我们当中,我用余光瞟向旁边,只见我和白翌中间夹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我冷汗就那么下来了,手握得更加紧,几乎感官也要麻木了。又是一声“李嫒”,这个声音像是锯木头一样单调而诡异。我也紧跟着喊“李嫒”,此时我的声音明显在颤抖,音调也沙哑又空洞,完全不像平时我自己的声音。
我发现白翌的声音也发生了改变,尖锐得犹如野猫的叫声,几乎辨认不出“李嫒”两个字了。我没有忘记必须要跟紧而不能中断,也喊了声,那个声音感觉不是我嘴里出来的,而是我身旁发出的声音,刺耳得像塑料摩擦的声音。
喊了十三次,马上就要到了转角,我们的声音已成了三个人的喊声。没错,我和白翌的声音,再加上我们当中的影子发出的声音。三个声音三条影子,却只有两个是人。
终于走到转角,我几乎站不住了,我可以感觉它就在我身边,却实在不敢想象我们之中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舔了舔嘴唇,斜眼看了看白翌,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没有停止了喊名,还好他没继续,因为我也实在撑不下去了,那感觉就像在叫魂!
我盯着墙壁上的影子,因为路灯的照射,它变得很清晰,而且明显比在路上的时候大。这个影子不停地在跳动着,好像是踩着某种韵律,此时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儿歌:“影儿鬼,阴阳路,莫回头,清明吊子,孤头坟,盏冥灯,过夜路,生死两界,鬼回头……”
儿歌也在不停地重复,那个被我们带来的影子也一直跟着跳跃。鬼真的会回头么,我不敢往后看,又不想看着那诡异万分的影子。我突然想跑,离开这个地方,但是白翌抓着我的手的力道明显加重了,好像在告诉我现在绝对不能跑,或者说我根本跑不掉,我的影子和那鬼影是连在一起的……也就是说那东西随时随地会跟着我走,我现在要跑估计命也就没了。
我和白翌两个人一动不动地在转弯处站了很久,时不时有几辆汽车经过,但是依然连半个路人也没,只有冷风把我吹得瑟瑟发抖。儿歌终于停了下来,影子也不跳了,它静静地和我们的影子相连。突然那个影子伸出了手,我马上感觉有人在摸我。我已经无法忍受,牙齿都打颤了。
白翌说道:“你可以离开了,至于你要的条件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完成,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突然影子慢慢地扭曲起来,像是一滩黑色的雾水,渐渐地溶入了地下,消失在这个转角。清冷的灯依旧照着街道,路上依然没有行人。白翌握着我的手的力气终于也放松了下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虚弱地点了点头,表示我没事。他转过头看着老头的屋子,眼神显得有些哀伤。
我捶了捶自己的膝盖问道:“没事了么,它还会再来么?”放松了精神才感觉到我的腿都快站麻了。我蹲了下去,其实要不是怕看起来太狼狈我真想一屁股坐在地上。白翌点了支烟看了看我,摸了摸我脑袋,吐了个烟圈说:“不,还不能算完,因为我们还没履行我们和‘他’的诺言。”我一听还没有完,神经一紧问道:“什么诺言?”他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叹了一口气说:“前面我使用的是请鬼术,也是一种降灵法,改动了下,于是依附在李嫒身上的那个就依附在我们身上,这种术法可以让鬼答应你做一件事,很明显,我要求‘他’不要再缠着活人,成佛不成佛是‘他’乐意,我管不着。”
我越来越莫名奇妙了,问道:“那么你又是什么时候答应‘他’的要求的?我什么都没答应啊。”
白翌摇了摇头,拽了我起来就往李老头家走,他一边走一边说:“我也没有答应,但是‘他’实在不想等了……好了,别站在路口说,像俩傻子,先回老李家。”
老头的孙女已经不闹腾了,老头刚才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才拉住李嫒,现在正抓着他孙女的手,不停地喘着粗气。
看我们走了进来,表示他孙女没事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放开孙女的手。女孩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很颓废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李嫒关上房间门,白翌才开口问道:“老李,你没有告诉过我们你以前杀过人。”老头一听瞪大了眼睛,整个身体像是被砍了尾巴的老猴一样,猛地一抽。
我不敢相信,一个卖包子的老头怎么可能杀人?但是看他的样子,白翌应该是说中了。我紧张地看着老头,就怕他真的掏出什么刀子来把我们灭口了。
但是老头只是眼神黯淡下来,毫无生气地瘫坐在凳子上,嘶哑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说道:“杀过,杀的是我亲生闺女,我亲生的女儿!”
我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虽然不是十分了解这个老头,只知道他卖的包子很好吃,很实在,做人似乎也很老实,对孙女更是疼爱有加,杀亲生女儿,怎么可能?
白翌依然盯着老头,在他的脸上不露一丝恐慌,但是他的眼神却流露出一种深刻的悲哀,他说道:“你现在明白那个影子是谁了吧?”
老头痛苦地抱着头,身体从凳子上瘫软了下去,他趴在地上,几乎是低吼地叫道:“知道啊,怎么不知道,当小嫒念那儿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是我家乡的招魂歌,我当儿歌教过我那苦命的闺女。是我对不起她,但是她一生下来就是白痴,我怎么可能养得活她,她就是活下去也是痛苦,还不如……还不如……”
我不能接受地问道:“就因为这样你杀了她,她身上流的是你的血啊!”
老头老泪纵横地抬头看着我,嘶吼道:“你们不懂!那个时候吃饭都吃不饱,我要保住这个家啊!”
白翌摇了摇头,闭着眼睛说:“你的女儿也叫李嫒吧?”
老头瘫软地回答道:“是的,我想让我孙女叫这个名字,代替女儿活着,算是我这辈子欠她的。”
白翌继续说道:“你就是在转弯角那里杀掉她的吧,居然连坟也没有一个。”
老头一下子无言以对,他只能说:“我……我……我不能让老伴知道……”
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老头杀掉自己的白痴女儿,然后把她埋在了十字路口,转身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去过他的日子,就说女儿走丢了。可怜的孩子就那么被亲生父亲埋在家门口不远的地下,只因为她天生是弱智。
白翌握着拳头的手放开了,他苍白着脸说:“她要我做的约定就是带她去亲生父亲的身边,我带她来了,你有什么话就自己对她说吧。”
此时李老头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影子旁边靠近了一团黑色的影子,渐渐变成了人的样子,他想逃跑,但是发现影子死死地抓住了他,李老头恐惧地看着影子拉扯自己,就像是有人在拼命地撕扯着他似的,他痛苦地嘶嚎着,他的影子开始不停地翻滚,两个影子缠在了一起,就像滴在水里的两团墨汁,扭曲着融合。
我想去帮忙,白翌拉住我,对我摇了摇头,他说:“人的罪孽要用等价的痛苦来偿还,他不想受智障女儿的拖累,那么现在他就必须要背负起自己女儿的灵魂,连她的一起活着,而我们只能看着,这个就是我们与她订下的契约。”
白翌不忍心继续看下去,拉着我转身就离开了屋子,我回头看见那个鬼影子手舞足蹈地拉扯着老头,就好像刚出生的小野兽拉着自己的父母似的,老头疯狂地把灯泡扯了下来,扔出了门,他躲避着自己的影子,钻到了桌子底下,抱着头,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好象要甩开什么东西。老头显然已经疯了,从里屋传出了李嫒低呢的声音:“影儿鬼,阴阳路,莫回头,清明吊子,孤头坟,盏冥灯,过夜路,生死两界,鬼回头……”
我知道老头要为自己的自私付出代价,而李嫒却是无辜的……可有时候债是要最重要的人一起来还的。
后来老头的包子铺也不开了,李嫒被她的父母接到了另外一个城市。据说老头住进了养老院,也有人说老头开春后不久就死了,也有人说老头子后来像是疯了,总是对着空气喃喃地说话,总之现在除了他的包子有时候还被人提起,就没人记得他了。
有天,我匆匆路过那转角,依稀看见有两个人的影子,一个影子蹲在角落,身边那个瘦小的影子欢快地跳着,我的耳边回荡起了那招魂的影儿歌。
第三回:发
“人的头发代表很多含义,在古代头发代表人的魂魄,一个人精气的所在。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头发的美丽与否直接关系到自己的整体。汉代的卫子夫就是以一头秀丽长发俘获了汉武帝刘彻。有些少数民族会把新娘和新郎的头发扎一起,表示他们永结同心,在古代结婚的男女也称为结发夫妻……”
我无聊地翻着网页,正好瞥到一眼上面写着关于头发的介绍,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头发真的对人来说那么重要么?切!什么奇怪的说法都有。说到头发我就想到了潘秃子,那老小子头上已经没多少毛了,难道说没有了头发人就要死了?那么那些光头的和尚岂不是早该去西方他们Boss那里报到了?
我看了一眼就关掉了那个页面,扯着嘴角冷笑道:“胡扯!”现在的网络学术贴除了会用醒目的标题引人注意外,其真实性都和路边猎奇小说一个水准了。
我这时也感觉有些乏了,揉揉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白翌依然没回来,他很少那么晚还不回来。我又等了他半小时,发现他依然没有回来就不高兴再等下去了。我起身关掉电脑,咕哝道:“睡觉,睡觉!”说完就准备去拿睡衣洗澡。此时,我无意间向窗户外瞥了一眼,发现有两个人躲在自行车棚那里,再仔细一看,嘿!居然是白翌和一个女孩子。白翌本来就非常受学校里女学生女老师的欢迎,小女生看到他都会红着脸,哪里像我,长那么大了连个小妞的手都没牵过,难得有一次大学里的学妹找我,我还愣是拉肚子去了医院,最后被我同学捡了个便宜。这种倒霉的事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我叹口气摇了摇头,然后极其迅速地躲在窗帘后面,看着下面的动静。其实自己也觉得很白痴,但是想着以后可以用来嘲笑白翌,就依然像国民党特务一样注意着下面的情况。
学校没有路灯,今天又是农历月初,猫爪子似的月亮悬在中天,黯淡的光线几乎可以忽略不记。就着宿舍楼透出的几点灯火根本看不清楚那女孩子的样子,只知道女生穿着件白色连衣裙,短短的头发,看上去非常简洁,文静,但是……为什么感觉这女孩子哪里奇怪呢?
就在我想着女孩子哪里不对劲的时候,突然人家小姑娘一下子拉住了白翌的手,情绪激动地把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白翌拍了拍女孩子的背,估计说了些安稳她情绪的话。我一看那绝对有戏,这模式感觉和言情小说里写得一模一样。不过老白有了女朋友,是不是就不会陪着我这光棍兄弟去打球了?有异性没人性历来是雄性同胞们的本质特色。
我心情稍微有些复杂,继续守在窗台看着他们的发展,这时我才注意到,女孩子虽然是头短发,但却时不时地像洗发水广告模特一样甩着头发,而且那女孩子经常会不自觉地伸手理理头发。明明是短发,手法却感觉像是在拂过很长的秀发,难道女孩子以前是长发,刚刚剪了,还不习惯?
走神思考了片刻,当我再往下看的时候,楼下的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了。我又探出头,想看看他们是不是躲其他角落了干更过分的事的时候,却看见那女孩子站在不远处,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她回头看了很多次,最后再左右看了看,才迅速离开了,感觉像是逃避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我望着女孩子逃跑的身影喃喃自语:“真是奇怪……”
谁想,马上就从背后传来了白翌的声音,他冷冷地问道:“你趴那窗口看什么?”
我一回头,心里想:好小子,居然散得那么快,也不多聊会儿,好让我多看会儿好戏。想了想我露出贼笑,双手插兜,一副我知道你秘密的事儿妈样走到他面前。
白翌现在才到家,似乎很累,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眼皮子微微动着,不像是闭目养神,倒像是他思考什么问题时的一贯神情。
我坐他对面,咳嗽了两声,正要问他和那姑娘是什么关系的时候,白翌却突然睁开眼问道:“你对头发有什么看法?”
我心里嘀咕,怎么又是头发,难道今天二月二龙抬头?遇到的事都是关于头发的问题,于是我就说:“头发不就是头发呗。”但是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都觉得被这小子给绕进去了。我顿了顿接着说:“别打岔,我要问的是你和楼下那女孩子啥关系?那么晚了还在楼下说琼瑶式悄悄话,美不死你。”
白翌用一只手托着下巴,嘴里念叨了什么,仿佛想要做一个实验的眼神,然后另一手则迅速地在我头上拔了根头发,我一疼喊了声:“你做什么!拔我头发干嘛?”
白翌手里拿着我的头发,又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根很长的头发,那根头发柔软黑亮,一看就知道头发的主人一定有一头很长很秀美的头发。白翌把两根头发放在一起,那一瞬间,那根长发似乎扭动了下,虽然很轻微,但是我明显感觉到,那根长发在缠着我那根头发。我抬头看了看白翌,他并没有表现很惊讶,但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嘴里念道:“难道真的是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问道:“什么为什么,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干嘛兜里揣着一根女人的头发?”
白翌依然托着下巴,想了半晌说:“明天周末有兴趣出门不?”
我有点火了,你小子晚上有小妞约会,大白天的还要我一大老爷们陪你出去逛,我又不是吃饱了嫌撑得慌!你泡妞我还得替你当幌子?
其实我一直觉得忍受白翌这种答非所问的思考说话模式非常难受,这样说话的人根本就没拿问话人当一回事。
我哧了一声,拿着衣服离开了位置,往浴室走,也懒得回他话。而身后的白翌依然在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什么,我感觉这小子开始有些神经质了。
我进了浴室,心里依然十分不爽,一边洗一边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不知道是因为他找到了女朋友这点让我不爽呢,还是他说话的方式让我觉得不能接受,总之我就是感觉有一股闷火发不出来。我狠狠地搓着自己的后背,偶一抬头却突然感觉在浴室的镜子里有一团黑色影子晃过,我马上猛地回头,但是后面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异常,可我的脑子里却不自觉地翻滚出以前遇见怪事的景象。
我越想越心虚,暗自咒骂了一句:“靠!我现在怎么变得那么一惊一乍,哪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撞上来。”过了几秒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便也放心了下来。我甩甩脑袋,就当把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一并甩了,回头继续冲起澡来。
水慢慢地流过皮肤,我用手揉搓着自己的头发,但是渐渐地我感觉到水的气味很奇怪,好像变得有些发臭,而且背部感觉很痒,就像是有毛茸茸的东西在搔……毛茸茸的东西!
我猛地睁开眼睛,也不管肥皂有没有洗干净,伸手就往背后一抓,居然抓下来一大把的头发,我低头一看,身上有好多长发?几乎爬满了我的身体,我几乎被恶心地叫了起来,连忙用毛巾擦掉流到脸上的洗发水泡沫,慌忙回头一看,下水道口里竟然也塞满了长长的头发,随着水流扭动着。
我心头一阵恶寒,又抓了抓自己的背后,摊开手一看发现依然是一团乌黑发臭的头发。
我连忙用水冲掉,短短的时间里,下水道已经被头发给堵满了。我念头一转,几乎可以断定这和白翌刚才的问话还有那根怪异的头发绝对脱不了干系,于是当下拖过毛巾拉开门就冲了出去,我心里又气又慌,一定得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我心念道:这个东西是他带来的,为什么摊到我头上来!
白翌还在用电脑,不停地移动鼠标,我重重地甩上门冲到他面前,把那团头发扔到他眼前,激动地问道:“这个是什么东西,恶心得要命!”
白翌转过面来,推着眼镜看了看我,挑着眉毛说:“这是头发,就是纠缠今天晚上那个女孩的东西,你……你明天还是和我一起去吧,也许可以帮个忙。”
我掸了掸手,厌恶地看着那团东西回答道:“不去,那东西太恶心了,你得想办法帮我弄干净,否则别怪兄弟我不客气!”
白翌嘴角抽了下,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先把衣服穿起来,大冷天的就围着一条毛巾跑出来也不怕感冒。哦,对了……你还欠我两百块吧?去了的话,可以延期再还。”
我一时语塞,想起来前段时间手头比较紧,借了白翌两百块,我以为我和他都忘记了还有这码事……他见我的脸色变了又变,笑着摇了摇头递给我一件衬衫。
我接过衬衫,结巴地说道:“两百……以后再说,反正我不会赖,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我前面看到了多恶心的场面,这团头发太臭了。”说到钱,我口气立马软了下来,欠了人家钱实在没有对人大呼小叫的底气。
我泄气地坐在椅子上,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低水,我厌烦地甩了甩。裤子什么还在浴室里,本该去拿的,但想起那里面的头发……还是算了。
白翌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把那团头发扔进烟灰缸里,拿了打火机点燃头发,火焰串得很高,那团头发很快燃成了一堆灰烬。火渐渐灭了,散开一阵烟来,居然是青绿色的。
房里弥漫着犹如腐烂尸体般的臭味,我捂着鼻子问道:“老白,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啊?那东西是你带来的吧,你在外面怎么弄我管不着,但是别把这种东西往咱们住的地方带啊!”
白翌站起来,开大了窗户,让那股恶臭可以快点散去,然后对我说:“事情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一定会明白,还有快把衣服穿起来吧,至少……把裤子穿起来。”
我瞥了他一眼,都是男的还怕被看?但是身上的衬衫的确很薄,让冷风一吹,还真是止不住地打哆嗦。我搂着胳膊,反正要睡了索性抖开被子把自己半裹了起来。
白翌看我这副样子,一时无语,又坐回来,靠在椅子上沉默,大概是在考虑从哪里开始说。我裹着被子端正地坐在床沿,等他开口给我讲这个事。
白翌拿下眼镜擦了擦说:“前面你看到的那个女孩子,她叫周铃,是一个戏剧学院的学生,主修青衣。对于一个从事戏剧艺术的人来说,除了自身的功底和艺术修养外,一套可以配得上自己名气的行头也是很重要的资本。”
想了一阵子,白翌终于指着那根长头发继续说:“周铃得到了一套很昂贵的青衣行头,而当中最显眼的是那副头套,这根头发就是那头套上的。”
我看了看那头发,发现它牢牢纠住了我的那根发丝,就像两根头发缠在一起一样。我皱着眉头,等白翌继续说下去。
他继续说道:“周铃的唱腔很好,是戏剧学院力捧的新人,但是像她这样的新人,不可能马上就有一套那么贵重的行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得到了这套行头,幸运的她在戏曲方面算是节节高,只是怪事却接踵而来……”
我插嘴道:“就像我碰到的那样?”
白翌喝了一口茶,抿着嘴摇了摇头说:“嗯……不太一样,这是和人有关系,至于具体的问题,明天我们直接去问周铃吧。”
我嗯了一声,因为已经盖着被子很快就想要睡觉了。白翌也不再谈话,拿着睡衣走进了浴室,我也躺了下去。
那天夜里我做了梦,一个又一个镜头从眼前划过,光怪陆离,完全不明白是些什么。但是有一个反复出现的场景,那是一个戏院舞台,台下一片漆黑,气温很低,冷得可以呵出热气的感觉,漆黑的台下全都是人,人影幢幢,窃窃私语,而我站在舞台侧面的那块黑色幕布后面,幕布就像是追悼会上的布帘。
舞台上只有一点光,我看见上面的那个女人不停地扭动着身体,未束起的长发垂在身后,像拖着条有生命的黑蛇,随着她的身形抖动。
一条条白色的水袖从我眼前抚过,耳边尽是些咿咿呀呀听不明白的唱腔,哀怨悲愁。我就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梦里纠结了一整夜。
一宿没有睡好,起来的时候感觉眼睛酸涩得很,我郁闷地搔了搔头发,发现自己的头上拉出好多根长头发来,我突然想到昨天的事,背后一冷,那些恶心的头发又被我回想了起来。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爬了起来,发现白翌正在一边吃早饭,一边看着今天的报纸。看他那副悠闲的样子想来我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所以咕哝了一句我就往洗手间去了。
虽然昨天怕得不敢进去,但是,是个人就不可能一辈子不去上厕所。我叹了口气,认命地走了进去。
或许是一个晚上的怪梦,我精神十分恍惚,迷糊地拿起了漱口杯,拿起牙刷就胡乱地在嘴里捣腾。
刷了一阵子后,我把牙刷从口中拿了出来,在牙刷上居然缠着几根很长的头发!我马上对着镜子,张开嘴巴用手抠着嘴,幸好嘴里并没有头发,可我的头发明显也长了一截。
我重重地捶了下镜子,胡乱抹了把脸,冲出洗手间,迅速换好衣服,对着还在悠栽看报纸的白翌说:“还磨蹭什么!快去见周铃啊!”妈的,敢情事情不是应验在你身上你就那么悠哉的?而白翌则一脸你别发火的表情看着我,我摸着头发,心里早就怒了。
周铃是戏剧学院力捧的新人,所以哪怕是周末,她也依然在学校里练习,所以她干脆就约我们今天碰面。我们走进戏剧学院的大门,学院里可以看见几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女学生,有些还在捏着兰花指练习唱腔,她们的眼神绝对可以用风情万种来形容。在戏剧中眼神非常重要,因为戏剧中很多剧目都是古代题材,而这些题材的戏剧中都是把人物神韵看得比本身相貌还要重要,就像梅兰芳大师、程砚秋大师他们,在戏台下都是非常普通,甚至很低调,但是上了台后仿佛是被剧中角色一般,俨然就是那王侯将相,才子佳人。
我们进入教学楼,在大厅中周铃首先看到了我们,那神情感觉像是解脱了一般。她叹了一口气向我们走来,昨晚在楼下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其实她本人更加俏丽,剪了个活泼的短发,眼神非常柔和,五官十分古典,只是她的脸色很苍白,感觉有些病态得憔悴。她看看我,皱了皱眉头,转向白翌问道:“这位是?”
白翌点了点头回答说:“他是我的朋友,也被头发‘缠’住了。”
周铃听到头发两字,脸色倏地又白了几分,眼神中透出了愤怒和恐慌。
她停顿了会儿,然后低声说:“去化妆室吧,这里说话不方便。”说完她便转身向前为我们带路。
我跟在她的身后,发现她依然会用手拂下肩膀,好像在梳理头发一样,那一刻我听到了周铃的头发里发出了吱吱地响声。
我们来到了化妆室,因为是周末化妆室里面不会有人。房间很狭小,是个只能容纳几个人化妆的小型房间。一面面镜子前整齐地放着化妆用的油彩,还有些过去伶人的海报,残破不堪地吊在墙上,靠墙摆放的还有些戏剧衣饰和道具,一件件衣服被直挂在墙上,就像是一个一个身体僵硬的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们之间的谈话。
周铃向四周看了看,甚至转到衣服堆里面,以确定没有人,然后定了定神,回头和我们说道:“我总觉得一直有人在跟着我……”因为一直要演出化妆,周铃的眉毛很淡,可以说几乎是看不见的,当她皱起眉头的时候,感觉像是把自己的额头往当中挤压。
白翌继续说:“那么你觉得最近什么东西可能伤害你?”
周铃抬起头,眼神有所避讳,一丝凶狠的神态从她眼中稍纵即逝,她咬了咬嘴唇说:“这件事……要我怎么说呢?这样说吧,我们要演出一部戏,是和梅老师一起合演的,当然她是演主角陈阿娇,但我们学生中的一个可以出演到卫子夫这样重要的角色,我比较幸运,就是那个出演卫子夫的人选。”
她拂了下头发,然后厌恶地甩了甩手,继续说:“其实在早先,校方一直不能确定这个人选,因为有一个和我功底很接近的人,她……她有一头很长很长的头发,我们以前都开玩笑地叫她卫皇后。当得知要演《长门怨》的时候,她认为自己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我看着周铃,她说话的口气很淡,但是却有着十足的优越感,而当她说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她头发里又发出了一阵吱吱的响声。
我拉了一下白翌的衣服,他微微地点了点头,低声嗯了一下,然后抬头继续问下去:“最后校方又是怎么决定让你演的呢?”
周铃皱了皱眉头,她说道:“因为她出了事……人已经不在了……”说着她把目光看向了其它地方,不再直视白翌,她顿了顿又摆摆手厌恶地说道:“她的事和我没有关系,她这个人很死心眼,心理素质又差,其实校方已经决定由我来演了,但是她却委屈地好像是我耍了手段一样,这样的人实在是太以自我为中心了。”
白翌笑了笑说:“既然和你无关,你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这件事呢?”
周铃瞪大了眼睛,有些恼怒和窘迫,但是很快就调节了情绪,回头对我们微笑着说:“算了,本来听说白先生可以帮助我解决这个问题,这么看来好像你也没有什么办法,我还是送你们回去吧。”
我一时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子的性格居然那么自傲清高,三句不合就要赶人。我冷笑了一声,心想:看样子平时也是被父母宠上天的吧,不过她说不要查不代表我就没事,毕竟昨天晚上那茬子事还历历在目呢,没弄清楚我是不会走人的。
就在周铃回身离开而我想要伸手阻止的时候,她却突然站直了,然后艰难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脸涨得通红,舌头都吐出来了,只见她慢慢地蹲下来,眼睛往上翻着白眼。
我和白翌都很吃惊,连忙去扶她,我碰到了她的脖子,发现触感特别毛糙,而且很烫人,而周铃一副眼看就要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
我连忙对着白翌说:“打电话叫救护车,这女的有羊癫疯?”但是白翌的眼神却游走在这屋子的四周,突然从放置衣服的那面墙角里伸出了很多长头发,就像有生命的海藻,我们看了看周围,有许多头发从黑暗的角落里伸了出来,这些头发仿佛是有意识地想要阻隔我们和周铃一样。
白翌连忙一把把我拉开,我也第一时间往后一退,立刻松开扶着周铃的手,转而回拉住白翌的胳膊。此时我看到在周铃的脑袋后面长出了一张脸,那张脸的眼框里没有眼珠,空白的眼窝里却投出了嘲笑和愤怒的形状,她的舌头很长,但是她的脸极其小,完全隐在了周铃的头发里。
这张脸发出了吱吱磨牙的声音,表情就是愤怒怨恨,犹如般若夜叉。
白翌拉着我的胳膊,然后眼睛盯着那张脸,那张脸沙哑地说道:“一起死,一起死!”
我听到了它的声音,顿时感觉自己的头皮生疼,就像有人在撕扯着我的头发一样,我扶着头,控制不住地呻吟出声,白翌抿着嘴巴,死死地盯着那张脸,那张脸就像是橡皮做的恐怖面具一样扭曲变形着。
周铃痛苦地别过头,但是她看不见脸,只能听到那声音,她眼神一扫前面的傲慢,充满了恐惧,她想要爬出去,但是头发把她的手脚都缠住了,我这才发现周铃的脖子周围紧紧地勒着许多头发,而那些头发正是从她脖子上毛孔里伸出来的,她就像一只长毛猿被自己的毛发给勒住一样。
周铃痛苦地喊着,声音因为无法呼吸被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那张扭曲的怪脸转过了头,它虽然没有眼珠,但是那种像被黑暗中的野兽注视的感觉让我们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它空洞的眼窝中除了完全的黑暗什么都没有,但却是那样的阴森和疯狂。
我们被那些头发逼退到了门口,周铃依然想要爬出来,但是她根本使不上力气,她越是滚动,在她周围的头发就缠绕得越紧,许多头发硬是伸进了她的口腔和鼻子,最后连发呜咽声也很困难了,只是望着我和白翌,眼中充满了乞求。
而我的头发就像要刺进我的大脑,一根根犹如针一般,疼得我死命捶打着脑袋。脸咧开了它的嘴巴,拉出了一个大弧度,像是在嘲笑我,它发出了犹如老妪般的声音说道:“把那根头发留下,你们快滚,我只要这个贱人的命。”
随后脸瞪了我一眼,我的脑袋好像要被撕裂一般的疼痛,身体也慢慢地滑了下去。白翌用手扶住我,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铃。
周铃浑身都是头发,她趴在地上,背后的那张怪脸就从她的脑门后凸立起来。她已经不能动了,她的嘴巴和眼睛里都塞满了头发,她只有无意识地抖动着双腿和手指,在她的身下有一滩水,她已经失禁了。
如果我们就那么逃走的话,周铃的性命就算在这里交代了。我咬着牙用尽所有的力气站起来,咽了口口水,拍拍白翌的手,表示我还能撑下去,先救周铃。
白翌看了我一眼,明白了我的意思。而那张脸见我们不走,抑制不住得愤怒,它疯狂地抖动着头发,小小的房间到处是漆黑的发丝,我的脑袋几乎就像是要被捅穿了一样得疼。
我咬着牙,颤抖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和这个女的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灰白的脸孔,突然皱起了许多皱纹,就像是干涸龟裂的土地,它的眼窝中开始流出血红的泪水,滴落在周铃素白的衣服上,显得非常扎眼。
脸的嘴里发出了呜咽地啼哭声音,它在恸哭,就像是塑料被撕拉的声音,它说道:“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她。”
龟裂开来的皮肤混合着血红的泪水掉落在周铃的身上,她已经没有动静了,除了起伏的胸口还能告诉我们她依然有气,但是……撑不了多久。
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继续说道:“我就是那个她嘴里没心理素质的女人,呸!她才没素质,她全家都没素质!她知道她根本不配和我争,呜呜……所以,所以那天晚上,当那些流氓欺负我的时候,她没有去求救,而是躲在角落里看着我被那些畜牲强暴!你们说她还算是一个人么?”
此时四周的头发狠狠地缠绕在周铃的身上,就像是许多条巨蟒,我们听到了周铃的身体发出了骨骼断裂的声音。
脸看着我们,像是在控诉一般,它疯狂地摇动着周围的头发,它看不到周铃,但是它却控制着她,它低声道:“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天天就知道拍马屁,阿谀奉承,恨不得为了成个角,就去舔那些老太婆的鞋。没错,我是想要那个角色,但我是正大光明竞争。她算什么?居然用那些流氓欺负我的事来要挟我,最后把我逼得走投无路,只有去死,好……我死了,我也要带走她,她得和我一起死!”
我们都满头的冷汗,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这张脸的口气越来越急躁,它越是回想和控诉,就越是觉得周铃该死,那些头发也勒得越紧,再这样下去,周铃肯定会死。白翌紧紧地握着拳头,他冷冷地说:“所以你就用你的头发做成发咒,用自己的怨气来诅咒周铃!”
脸又扭曲地转向我们,它看了我们一会儿,阴冷地笑出声,它像是回忆起自己的杰作一般说道:“没错,我反正是没有脸再活下去了,但是我不能便宜了这个贱人,我在我死前的晚上,把头发全都拔了下来,连皮带肉……连着我的恨一起送给了她,而这个蠢货居然也没怀疑,就那么收下来了。”
说完脸开始扭曲了起来,它越说语气越鄙视,口气越疯狂,而周铃的头上突然出现了很多血,我的头发上也开始流下血来,血流到我的眼睛里,疼得我直流泪。
说着脸忽然疯了似的大笑,它一边笑一边流出血泪,它看着我们的眼神,又大声地笑了起来,它说:“你们觉得我很难看吧,没关系,很快这个女人会比我还丑!我怎么样,我就要让她比我更惨一百倍!”
我已经被吓得说不出半句话了,只有拉着白翌,低声对他说道:“怎么办,跑还是留,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白翌抿着嘴巴,没有回答我。他看着周铃扭着眉头,于是踏着头发走近了脸,我见他要靠近那怪物,就想要拉住他,但是因为实在没有力气,根本拉不住。
脸此时警惕地看着白翌靠近,恶狠狠地盯着他。
白翌眼神冷峻地问道:“你确定这样做值得么?无法轮回转世,只能永远地做一个发鬼。”
脸被问得一怔,但是她马上就回答道:“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因为我不甘心,我恨得要死,我死也不能让这个女人好过,所以就算变鬼我也要弄死这个女人!”脸疯狂摇晃着,它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快滚,把那根周铃给你们的头发留下,个小子就算保住命了,我对杀你们没兴趣。”
白翌悲哀地叹了口气,他盯着那张脸,从口袋里掏出那根头发,头发像是要回到周铃身上一样拼命缠绕。
缠绕的发丝在白翌指上勒出一条血痕,白翌看了一眼又对着脸低声说:“你真的要做这样的修罗么?”
那扭曲的脸上掉落下许多血肉来,周围弥漫起一股恶臭无比的味道,它显然对白翌有所忌讳,虚张声势地挥动着头发,肉块也四散开来。白翌看了看周铃,她已经只剩下几口气了,他又看了看脸,叹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地抉择。
我大声喊着说别给,白翌回头看了看我,他的眼神里有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我从来没看见他有过这样的神色,一时间我也忘记了阻止他。白翌低头说了些什么,然后慢慢地放松了握着头发的手,我想冲过去,身体却被白翌的一只手挡住了。
他慢慢地把头发丢到地上,就在那个时候我看见了飘落的头发卷曲着,渐渐地燃烧起来,它烧出了蓝色的火焰,迅速地窜到了周铃的身上。脸发出了一声极其凄厉的叫声,它疯狂地扭动着,火势却越来越旺,周围的头发全都被燃烧了起来。
我一看这下要连周铃一起烧死了呀,就想冲过去扑灭这火,但是白翌一把拦住我。
我对他叫道:“怎么会有火?周铃也会被烧死的!快救火!”
他摇了摇头说:“不会,她不会死,这是业火,只会烧死恶鬼。”
我愣在那里,白翌依然挡着我不让靠前,蓝色的火焰迅速燃烧着周围的头发,散发出一股尸体般的恶臭,脸一下子惨叫了起来,它恐慌地吼叫着,仿佛是被火烧死的活人一样,火焰绕在周铃的身体上,蓝色的火渐渐地吞噬了所有头发,最后包括那张异常扭曲的鬼脸也被火焰所吞没。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白翌前面的眼神那么悲凉了,因为这火焰会让那张脸消失,但也表示着那个悲哀女人灵魂地毁灭,或者说是一种进化。
脸在最后快要被火焰吞噬殆尽的时候,依然疯狂地怒吼着:“我不会原谅她的,她活着,我就要跟着她,然后把她拉来地狱,我对着所有的恶鬼发誓,我要这个女人不得好死!”
白翌皱了皱眉头,依然抿着嘴巴没有说话。
而我则死死地盯着蓝色的火焰燃烧着那张扭曲的脸,脸最后发出了犹如动物般的吼叫声,周铃身上的头发很快地烧尽了。
脸怨恨地看着我们,但是火焰渐渐使它变得模糊,空气中散发出浓烈的焦炭味道,但是却没有灰烬,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火焰慢慢地退散下去,等到它把所有的头发都烧掉后,房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我的脑袋也不疼了,头上的血也消失了。
周铃虚脱地趴在地上,不停地抖动着自己的脚。
我们回过神来,马上去看仍然昏迷的周铃。我扶起她,火焰把头发烧得连灰烬也没有,但周铃身上却毫发无损,只是脖子上有着很深的乌青勒痕。
周铃缓缓地抖动着眼皮,睁开了眼睛,随后她猛烈地咳嗽,神经质地推开了我,自己慢慢地爬到椅子上坐了下去,深深地吸了很多口气后闭上眼睛,然后再慢慢睁开,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傻傻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刚才的事情她应该都听到了。我想她可能是觉得无法面对我们这两个外人,但最后她却开口说道:“谢谢你们,这个女人算是彻底地完蛋了吧。”
镜子里浮现出周铃的笑容,她笑起来很好看,但是此刻我却觉得那笑容犹如恶鬼一般,冰冷、疯狂!
白翌看着周铃,他皱着眉头,紧握住拳头,他和我一样,对这样的疯狂非常无奈和愤怒。白翌摇了摇头说:“不,她没有完全地消失,只要你还活着,她就会一直跟在你身边。”
周铃听到白翌的话,吓得肩膀一抖,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轻描淡写地说了声谢谢就先一步走出化妆室,她没有转过头,说道:“我们两个很相似,如果当初我们处境互换的话,也许今天就是我变成冤鬼缠着她了,但她即使做了鬼也不可能争得过我,这是注定的,她没有那个命。”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化妆室,但是我却看见在她的背后似乎依然有一张脸,诡异而又疯狂地微笑着,周铃又抚了抚那根本不存在的长头发,我没有去阻止她,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
第四回:祖母
清明时节雨纷纷,古代人的话就是有道理,这几天几乎天天下雨。夜里,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滴滴嗒嗒的响声,那种连续不断的声音让人灵魂深处都感到烦闷。
夜已经深了,我躺在床上,迷糊地看着窗户,却一直无法入眠。白翌已经睡得很熟了,均匀的呼吸听着让人安心。
我翻了个身慢慢闭上眼睛,脑子走马灯似的闪过些杂乱的念头,最后定格在很早以前,一个关于我和祖母的故事,一个讲述代价的故事。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调皮是我们那个年纪孩子的通病,我和一群玩伴砸过邻居的玻璃,扎破过老头自行车轮胎,欺负过邻家的小丫头片子。
每次闯祸我基本都傻乎乎地冲在最前头,自然也就成了那些大人谴责的首要对象。父亲基本每次都把我揍一顿,母亲在旁看着,虽然心疼,但是嘴里也说我太不懂事,只有年迈的奶奶,总是眯着那老花眼,摇摇晃晃地来护着我。
父亲极其尊重奶奶,她是我家地位最高的女性。据说奶奶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念过书,见过世面,因为看上了爷爷的塌实,不管爷爷多穷都跟着嫁了过去,于是嫁鸡随鸡地过着苦日子,娘家人也不再搭理她,算是断了关系,只有奶奶的哥哥还是舍不得自己的亲妹子受苦,奶奶离家时,他悄悄和奶奶说:“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和家里说吧,再怎么都不能让亲妹妹在外面吃苦遭罪的。”但是自从嫁给爷爷后,哪怕在最困难的时候,奶奶就是去给人挑煤炭也没向娘家人要过一分钱。
而在我的记忆里,奶奶总是一头简洁的花白短发,显得不是那么年迈,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衣服一直都是蓝灰色的,很整洁,到了冬天,她会围一条很老式的围巾。
就是这样一个老人,总是在我闯祸后,不骂我也不打我,而是拉着我的手,低头给人家赔不是。我一直认为奶奶是个软弱无能的老妇人,直到那件事之后……
那是一个暑假,只有十二岁的我陪着奶奶一起去了她的家乡,算是避暑。奶奶的家乡在祁云山下一个偏远闭塞的小镇上,我们坐着火车,下了火车后是坐汽车,而最后的一段路居然还得由拉牛的农夫带着我们进了山里,天气特别炎热,坐在牛车上的那种颠簸非常折磨人,奶奶只是偶尔用手帕擦一擦汗,然后担心地看着我问我吃得住热么?我摇着头说没事,第一次坐这样的牛车其实我还是很起劲的。大概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终于看到了镇口的牌坊,奶奶塞给了车夫一些零钱就拽着我的手向牌坊里走去。
镇子很萧瑟,与其说是镇子不如说是一个小农村,门口挂着早就褪了漆的木雕,在路旁的参天大树下还可以看到一些供土地爷的香和馒头什么的,几乎没什么年轻人,只有些老人在收拾农活,扎着草谷堆。
我们走进村,对我来说一切都显得十分陌生。而奶奶则是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这里的一切。也是,匆匆半个世纪过去,爷爷早早就离开了人世,而奶奶终于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家。我那个时候并不懂得什么叫做历尽沧桑,只是觉得奶奶对这里有着非常深的感情。现在居住在镇子里的人,几乎没有认得奶奶的人了,所以一路上都没有人来搭讪,奶奶的娘家姓许,民国的时候是这一带出名的书香门第。当然到了文革的时候,那些老黄历的东西全都被毁坏殆尽,就连唯一的一座观音庙也在那个时候被改成了村委社区。
奶奶让我挽着她的手,在村里走了好多圈,照着原来的记忆寻找可能知道许家的人,最后在镇子中找到了当年在许家干过短工的老王头。
奶奶一眼就认出了老王头,便笑呵呵地走过去和老王头打招呼:“王二哥,你还记得我么?”
老王头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认出奶奶,激动地几乎跳起来,连忙招呼我们去屋子里坐。
我们进了屋子,房里家具很少,而且式样非常老旧。老王头给我和奶奶倒了水,又拿出一些山枣子给我们吃。我看得出老王头很尊敬奶奶,他和奶奶说话的时候都称呼她“二小姐”。
老王头搬了个板凳坐在我们旁边,吸了口土烟开始说:“二小姐,你怎么才回来看呐,哎,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老爷子在你出嫁不久后就死了,你大哥一个人撑不住许家门面,最后也搬到外地去讨生活咯,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奶奶叹了口气,五十多年过去,往事如烟的感觉只有经历过岁月的人才能明白和体味,当时的我不明白奶奶那声叹息代表了多少遗憾和无奈,只是一味好奇地看着周围的景色。
我那个时候玩心特别重,对来到那么小的村镇很好奇。其实一进村子,我就发现了一个封死的漆红大棺材斜插在地里,而且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着红色的绸子,风一吹过,镇子里各家的门上纷纷飘起红艳似血的绸带,我心里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有一种奇妙的好奇感,我去抓那些红布头,但手却被奶奶抓了回来,她摇着头说:“那些东西可不能碰啊,小孩子听话好好坐着。”
我歪着脑袋看着奶奶问道:“阿奶,为什么门口有口大棺材啊,还有,大家为什么都挂红布头在门口?”
奶奶看了看老王头,显然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挂这些辟邪的东西。老王头眼神闪烁,像是要躲避什么东西一样,显得很害怕回答这个问题,他回头看了好几眼,才凑近我们压低声音说:“哎,这也没办法,镇子里出了事,闹疫灾,前段时间死了好多人,现在能够平安无事,都是多亏了一个老道士的指点,他告诉我们,这里闹的是黄大仙(黄鼠狼),要给大仙弄一个大宅子,大仙住的是棺材,所以要用上等黄梨木做一口大棺材,横插在镇口,算是大仙的府宅,家家户户都还要挂上红布头抵灾。”
奶奶看了看四周皱着眉头,然后回头问老王头:“那么现在这里一个许家人都不在了?”
老王头点了点烟袋,低头想了半会,突然抬头说:“二小姐,你还记得你有一个表亲家么?他还住这里,叫……叫许皮子的。”
奶奶点头说:“记得,记得,他父亲是个木匠,当初他年纪轻轻手艺就非常精湛。”
老王头说道:“是啊,他的木工活在这里是数一数二的,当初黄大仙的宅子就是他给做的,你可以去他那里看看他。”
老王头十分客气,还给我们带了路,我和奶奶两个人就跟着去了我那表大爷的住处。
表大爷是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子,仅剩的那只眼睛很小,看东西总是眯着,还时不时地眨着眼皮,看得久了好像连自己的眼皮也有眨几下地冲动。他身材矮小,脸很尖瘦,嘴边还有些发白的胡渣子,身上那套老褂子似乎好多年没洗过了,头发乱糟糟得好似鸟窝,身上一股味道更让人一阵头晕。但是他一看见奶奶就认出了她,连忙上去拉着说话,“二丫头呀,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一辈子也见不着你了!”
我看着表大爷,他也看着我,然后他裂着嘴笑道:“这个是你孙子吧,看着多清秀啊,和你小时候一个样,没想到你还会带着孩子来这里啊。”
奶奶也笑着说:“都几十年过去了,老了,总想着落叶归根呐,好歹闭眼前来看看这里。”
我注意到老头那只瞎了的眼睛闪过道青绿色的光,以为可能是光线的缘故,于是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看。这个时候表大爷也看着我,他又笑了笑,嘴里一股奇怪的味道就直冲我的脸,我皱着眉头往奶奶身后靠,表大爷看我有些惧怕他,也没再和我说话,对我尴尬地笑了笑就转身和奶奶说:“既然来了,就住上些日子吧,我去给你们准备住处,许家人都走了,但房子还留着呢。
奶奶连忙说:“那太麻烦你了,我带小安来只想再看看老家的样子……”
我从来没住过乡村,来了才知道,原来那里用的水要自己从井里打,床上还挂着蚊帐,没有抽水马桶只有那种红漆的恭桶,而且屋子很古老。这里是许家的本宅,看得出过去是非常富有的人家,窗框上雕了很多精致的图案,但是现在已经人去楼空,屋子空空荡荡的,打开木门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房子很多年没人来打理,落了层厚厚的灰,到处是蜘蛛网,门一推就一大堆一大堆地往下掉。
我拉着奶奶,她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屋内的样子,自言自语着:“五十年了,我又回来了……”
好一阵子,奶奶才放开我的手,告诉我别乱走,自己则挽起袖子去收拾屋子,可能她是想要好好地尽一下自己作为后代的孝道吧。那个表大爷和老王头也去搭把手帮忙。
我漫无目的地在宅子后院逛着,后院几乎就是一个杂草丛,到处都是齐腰的杂草,因为是夏天,树上还有一阵阵地知了叫。
我擦擦头上的汗,眯了眯眼,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太陌生了,我内心充满好奇,兴奋地扒开那些疯长的杂草,在院子里胡乱地走着,完全把奶奶的嘱咐抛在脑后。
这里地势比较高,站在斜坡上可以看见下面的田地,夏天的田地里一片绿油油,风一吹感觉就像是绿色的湖浪一样。我站在高处对着对面的大山大声喊叫,隐隐约间可以听到回声,我觉得有趣就尝试扯着嗓子大喊了几声,但是渐渐地我听见回声中有一种奇怪的声音,那不是我的喊声,“他”好像喊了一句:“听见了……”
我有些纳闷,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恐惧得凉意,我歪了歪头,爬下高坡,就在我回头的时候又听到一句,“他”好像是说:“我会来找你的……”
我心虚地赶紧跑回院里,然后就在草堆里转来转去,小孩子玩心重,玩高兴之后便不会再去记得那个声音,而是把心思都放在那些花草上。
在院子里折腾了半天,我终于累得坐在一块石头上,用手扇了几下,但依然热得要命。脑袋有些晕眩,我感觉身体有些透支了,正准备往屋子里走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草丛中窜出一只黄色的动物!我以为是猫,可它的个头很大。
它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射出阴冷的光线,我突然感觉浑身冰冷,前面炎热的感觉一扫而空,受惊的我一下子跳起来往屋里奔,一回头竟然撞上了表大爷。
我连忙后退,他身上的味道实在太臭了,像闷了好多年的臭皮革。他裂了裂嘴说:“小安呐,看到什么了?那么慌张。你奶奶要我来找你,走,跟着我。”
我看着那枯黄的手就要碰到我,忽然闪过一阵没来由得厌恶,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些,但想到院子里有那只动物,我就不敢再回头。
这个时候奶奶在屋子里喊道:“小安,你怎么还在院子里,进来洗把脸吃饭吧。”我连忙绕过表大爷,跑进了屋子,而我的耳朵里却听到了类似野兽低吼的喊声,我回头看了一眼表大爷,他盯着我,眼睛里又是一阵青绿色的光。
吃饭的时候我们围坐在简易的餐桌上,食物是老王头带来的。他为了让我们吃好,还杀了自家那只下蛋母鸡。
鸡汤很香,我早就饿得要命了,掀开沙锅就往里面撩菜,奶奶吃得不多,倒是那表大爷,吃得犹如一头恶狼。
我们都很惊讶,他居然那么能吃,差不多整锅鸡都被他连锅端了,而且他几乎都不吐骨头。看着我们都盯着他瞧他也不好意思,抹了抹嘴,嚼嚼嘴里的肉块,放下筷子,又贪婪地看着我碗里的那块鸡肉。
奶奶尴尬地笑着说:“你还是老样子,那么喜欢吃鸡啊,别客气,我们都吃不下那么多。今天也多亏了你和老王头帮忙,否则光靠我还真忙不过来。”
表大爷说:“没事,没事,我吃饱了,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老王头也说道:“是啊,二小姐,还需要我们整理什么?你尽管开口,你看这里太乱了,要不住我家去?我老伴可以给你和小安腾出个房间来。”
“不用了,我想还是住在老宅子里,我已经有五十年没回来了,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回来看了……”
说到这里,大家都显得有些感慨,奶奶擦了下眼角,拿起筷子让大家继续吃。这顿饭吃完后老王头和表大爷都离开了,按照老王头的意思是这里晚上不能走动,否则会被大仙给逮着。奶奶送走他们后,拉着我一起收拾碗筷。
到了晚上,奶奶把新蚊帐挂上,然后用蚊香在帐子里面熏了会儿。这个镇里其实有通电,但是老宅子很多年没人住了,自然也就没有电灯这东西。考虑到夜里没有电灯照明,老王头给了奶奶一盏老式的油灯,奶奶也从行李里拿出一把旅行用的手电筒。
在昏暗的油灯下,奶奶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因为闷热奶奶没有把门关起来,外面院子里一片漆黑,白色的蚊香烟从屋子的角落飘散而开,形成一种运动的白雾。
我躺在床上,烙饼似的翻身,怎么也睡不着。就在这时,一个东西迅速地窜进了屋内, 奶奶的扇子掉在地上,我从床上拨开蚊帐,探出脑袋迷糊地问道:“阿奶,啥东西?”
奶奶迅速地拿起手电筒,照向那东西躲进的角落,电光照着的地方有一个黄灰色的东西急速地窜入了箱子底下。
奶奶拿起放在门后的木棒,慢慢靠近房间的角落,虽然我没有看到那东西,但是却很清楚地听见了唏唏簌簌地蠢动声音,黑暗中一双青绿色的光点忽闪忽灭,窥视着我们的动作。
那东西突然蹿出来,越过了奶奶,向我睡的床冲过来,奶奶没有防备,那个黄色的东西就钻进了蚊帐之中。
我下意识地蜷缩身体,往角落里靠,害怕地喊着奶奶,奶奶马上回头跑了过来,但那个东西的速度显然更加敏捷,它狠狠地咬了我的脚踝,在它盯着我眼睛的一瞬间,我又看见了那道极其阴寒而残忍的眼神,令我想起它就是白天在院子里看到的奇怪动物,我耳边突然响起一句:“我找到你了……”
奶奶过来时看见我的脚踝上都是血,她喊着用棍子打向那个动物,但是那动物敏捷之极,它迅速地退后,一个侧闪,从奶奶的身旁逃了出去,躲进那片黑暗的院子里。
奶奶马上来查看我的伤口,我脚很疼,就像是被火烧一般,脑子里依然是那双丑恶阴森的眼睛和那阴暗的声音。
奶奶很紧张,她摸了摸我的脑袋,我的头发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我突然觉得嘴很干,非常想喝水,于是干涩地说:“阿奶,我想要喝水。”
奶奶颤抖地拍了拍我:“小安,你哪里不舒服?”
我说:“我好渴,脚好疼。”这时我的脚踝已经非常肿了。
奶奶马上给我倒了一杯茶,我几乎是灌了下去,呛得直咳嗽,奶奶给我拍着背,嘴里低声说道:“糟了,被黄鼠狼咬到了,这下怎么办才好。”
过了不多久,奶奶给我草草包了下伤口,披上衣服就把我背着往老王头家赶。
大半夜得十分闷热,远处的田地里还隐约看得见绿色的鬼火。这个村到了晚上,路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拴在棚子里的狗对着路上大声吠着。
奶奶顾不上一天的劳顿,跑得背上都是汗水,她路上好几次跌倒,都用身体护着我,不让我掉在地上。我的神智越来越迷糊了,我听到奶奶在喊我的名字,但是又听到另一个声音,一个鬼哭狼嚎般粗嘎的声音,我听到它也在喊我名字,并且盖过了奶奶的声音,我的身体越来越冷,伤口处越来越灼热。
终于,奶奶跑到了老王头家。她敲着门,老王头迷糊地开了门,看见奶奶,然后又看见我,他的眼睛立刻被惊恐占满,马上把门关上,把我和奶奶关在了门口。
奶奶很激动,她又拍打着门,希望他能帮助我们。
门里传出老王头的声音,他颤抖地说道:“二小姐,你快把你孙子带走吧,他着了黄大仙的道,没得救了,过不了多少时间,他就会被大仙拉去做替身,你快带他走吧,别害了我们全家啊!”
奶奶听到老王头那么说话,没有再敲门,她瘫坐在地上,嘴里喊我的名字,一刻也没有停过。我虚弱地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我知道奶奶在喊我,但是那个恐怖的声音是从我脑子里发出的,“他”也在喊我,声音变得更加凄厉、阴森。
奶奶看了看我突然害怕地缩了一下肩膀,我连忙用手去摸自己的脸,我脸上居然有了一层薄薄的毛,她吓得连忙拨掉那些毛,但那些黄色的毛又从我的皮肤里钻了出来。
奶奶重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去敲其他人家的门,但所有人一看到我就像看到了鬼一样,迅速地把门关上,任奶奶怎么敲,怎么喊,他们就是不肯开门,整个镇子像死了一般得安静。
奶奶最后实在背不动我了,她咬着牙,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舍。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挣扎地想再抱起我,可实在没有力气了,最后她找了一个破篮子,还好那时我个子小,她把我塞篮子里,用一根绳子绑在背上,死命地拉着篮子往表大爷家赶。
表大爷的家就在镇口棺材旁的小茅屋里,周围根本没有人家,只有他一座房子。奶奶用尽力气地拉,手上被勒出一道很深的血痕,她咬着牙齿,哪怕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没有停止呼喊我的名字。
我嗅到脚踝发出很臭的臭味,看到伤口变成了紫黑色,从纱布下流出了黄色的浓水。扭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有好多双青绿色的眼睛盯着我,窥视着我,像随时要把我拉出去。我怕得直哭,却发现自己连哭的声音都变得像野兽的嘶吼声。
奶奶拉着我走了很久,最后几乎是爬到了表大爷的门口,她用肩膀撞击门板,使尽最后的力气喊着:“求你救救我的孙子!求你开开门呐!求求你了!”
我口渴得厉害,左脚已经没了知觉,意识一点一滴涣散。
门终于开了,表大爷盯着我们看了许久,才开口说:“进来再说吧。”
他帮着奶奶把我抱进屋子,我发现他身上有着和我脚上一样的臭味。奶奶颤抖地拉着我的手,可是我丝毫不能感觉到温度,只觉得浑身冰冷。
表大爷看了看我,叹口气说:“你孙子恐怕熬不到早晨了,二丫头,准备准备后事吧。”
奶奶含着眼泪说:“不会的,一定还有办法,表大爷,我求求你救救他,他是我的孙子啊!”
说着奶奶就跪了下去,不停地给他磕头。我依然感觉到外面那些东西在蠢动着,它们想要带走我,却没有进入房子里,好像它们对这个地方有所忌惮。
表大爷皱着眉头,样子很阴森,他开口道:“其实这也是你们许家的债,你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奶奶没有说话,她抱着我,只是摇头。屋子里光线很暗,表大爷的脸显得有些鬼气逼人,他继续说:“二丫头,你知道你们许家是被大仙保佑着才能那么亨通,但该还的还是要还,大仙要拉他去当替身,就让他去吧。”
奶奶抬起头,颤抖地说道:“他是我孙子,我不能让他死啊!”
表大爷看了我们很久,才慢慢地开口说:“许家人有许家人的法子,既然已经这样了,就按照老法子吧,你就让你孙子用一只眼睛换自己的命吧。”
奶奶怔了下,她看着表大爷,又看着我,说:“用我的眼睛吧,小安还小,用我的眼睛救小安的命。”
表大爷那只浑浊的眼珠转动着,他冷笑着说:“嘿嘿,许家人的眼睛是阴阳眼,可以看见阳间人看不见的东西,你宁可不要自己的眼睛,也要保住你孙子的命,好啊,你就去外面和那些大仙说吧。”他指着镇口斜插在地上的巨大漆红棺材,奶奶浑身都在颤抖,我感觉她抓得我很紧,好像怕一松手,我就会被那些黑暗中的东西带走。
表大爷咧着嘴,露出尖锐异常的蜡黄牙齿,说道:“你要保住你孙子,又不舍得他的眼睛,那么你就把你的眼珠子给它们吧,许家人最后都得这下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的眼睛!”
我的肚子一阵难受,呕吐了起来,吐出的东西奇臭难闻。我抬头看着奶奶,奶奶悲伤地看着我,她想说什么,但是我听不见。渐渐地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看不见奶奶,也看不见表大爷,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那些青绿色的光点,在不远处射出阴森的寒光。
当我能再一次看见东西的时候,我已经在县城的医院里了,爸爸妈妈都在身边,但惟独没有奶奶,我虚弱地问奶奶在哪里,爸爸安慰我说:“奶奶在另外的一个病房,你被动物咬伤,可能感染了,需要好好地观察,别害怕,爸爸妈妈都在这里。”
我又闭上眼睛,这次再也没有那阴寒的眼睛盯着我了。
后来我们被接回城市,奶奶因为这次事后,视力越来越差,最后彻底看不见了。她依然和以前一样慈祥,但我知道奶奶的眼睛再也回不来了。我没有再见过那个表大爷,只在一次和父亲闲聊的时候,他告诉我,其实奶奶的老家有供奉黄鼠狼精的习俗,而许家人把黄鼠狼精称作“表大爷”……
雨淅淅沥沥一直在下,外头的天色不觉间已经亮了。宿舍里的电话响起,我马上爬起来接电话,原来是奶奶,电话那头传来慈祥而又熟悉的声音:“小安啊,我是奶奶,放心吧,医生说了这肿瘤是良性的,已经准备手术切除了,你放心吧。”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激动得浑身颤抖,连忙说:“奶奶,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白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爬起来,拿了一件衣服披在我身上,我感觉身体暖活了起来,就像小时候在奶奶的怀里一般。
第五回:运财
大部分人都相信运气,说句实话,我也相信。人各有命,富贵在天,比如有的人可以平步青云,有的人则一辈子碌碌无为,常感叹同样是人,为什么可以差别这么大呢?
是啊,天差地别!今天早上,门卫老刘给了我一封信,打开一看,封面红底金边,红色的绳子系成一个鲜艳的中国结,显然是一封婚礼请帖,俗称红色炸弹……炸飞了我那颗备受煎熬的心。请帖是我一个大学同学的,他叫严乘,记得上学那会,他和我关系很好。
严乘人帅、读书好、口才也好,所以很能讨女孩子的欢心,可以说是校草级别的人物。只是他家境不富裕,是贫困农村考上来的大学生,和我们这些城市里面的孩子不一样,他们的将来都得靠自己的双手一点一滴地挣回来。我一直都觉得严乘对自己的出生感到自卑,但又不愿意别人看低他,所以为了要在同龄人中显得时尚有品位,他几乎每餐都只吃泡面和面包,省下钱来买装扮自己的行头,外表光鲜亮丽,内在只有我们几个铁哥们才明白有多困难。
有时候我看不下去也会把母亲带来的东西分些给他,严乘往往只是矜持地道声谢也不多推辞就收下了。虽然表面上看不大出来,但我知道他是承了我这份情,而我们的交情也就这么结下了。
所以基本上来说,严乘是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家伙,他不甘心自己的出身,于是极力地表现自己比城市里的青年还要出色。这样的人成功是早晚的事,我只是没想到才毕业没多久,那小子居然那么快就已经成家立业了。恭喜他的同时,内心总是感觉有那么一丝凄凉,与自己现在的状况相比,严乘实在是太幸福了。
随请贴寄来的还有一封信,当中写了一些他和他准夫人的甜蜜爱情故事,但是最奇怪的是,他在信中说他发财是靠一个秘诀,一个古老的秘法。有了那个秘诀就可以财运亨通,飞黄腾达,还说因为我是他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所以他只告诉我一个人,他要我来参加他的婚礼,然后就把这个独一无二的秘诀告诉我,拉我这个共患难的兄弟一把,连着我一起发财。
我笑了笑没当一回事,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啊,就算天上真的下金子雨,我头顶也绝对是艳阳高照,发财的事从来与我无缘,我只求能安稳地过日子就不错了,其他的奢求就是自找苦吃。
问题是说到钱,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去婚礼是要出份子,要红包的!我摸了摸头,心里想这个月的工资用得差不多了,如果去肯定要有路费,再算上红包,至少要一千吧……开口问父母要又不好意思,我心里非常纠结,真是麻烦的事啊……他是我大学时最好的铁哥们,哥们结婚连份子也不出,实在说不过去。
就在我两头为难的时候,白翌下班回宿舍了。我想了想,又看了看白翌,发现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白翌也拉去,红包就可以两个人一人一半!反正这个礼拜五学校组织去参观科技馆,我们两个都空了下来,算上周末的两天,正好去离B市不远的严乘那儿参加婚礼。虽然别人都是带女伴出席,就我拉着一个男的有些丢脸,但总比不给红包来得好。
于是我没做多少思考,这事就那么定下了。我一边献媚地帮着倒茶,一边对着他傻笑道:“白哥,你下班啦!”
白翌歪着脑袋,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回答道:“下班了,你今天……没什么,当我没问。”他放下衣服,喝了口茶就去开电脑。
我知道他明白我笑中带奸,但是只有你能和我一起分担,不找你找谁?我搬了凳子坐在他边上,乐呵呵地和他说:“老白想出去散散心么?”
白翌敲着键盘,头也没抬道 :“不想。”
我拉长了脸,心急起来,万一他真的不肯,我就只能自己出全部了,怎么拿得出来呢。
于是我心一横,干脆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要去参加一个老同学的婚礼,没钱出份子,叫他和我一起去,份子一人一半,反正我和他已经算得上相当熟了,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停下手,抬头看着我问:“婚礼,就是说要我和你一起出红包的份子?”
我心虚地点点头,他低下头继续打字,坚决地回了句:“想也别想。”
我心里冒火,果真是一毛不拔!突然想到严乘不是说有什么发财的秘密么,白翌最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如果我告诉他,说不定这只铁公鸡会感兴趣。我又朝他的座位挪近了些,装出神秘的样子低声告诉他:“老白,你是我兄弟我才和你说,其实我那朋友有一个发财的古老秘法!他说只要我去,他就告诉我!”
白翌这才看了看我,叹口气说:“兄弟,你连这种借口都编出来了,可想而知你真的是兜里没钱了,要我去也可以,但是……”
我咽了咽口水,看着白翌摸摸下巴,等他把话说完。
他微微环视了四周一遍,最后把目光停在我身上说:“下个月还有再下个月的家务你来做。”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顺便把我衣服也一起洗了。”
我瞪着眼珠,但想到的确是没办法了,而家务也无非就是倒垃圾,扫扫地什么的,我便咬着牙说:“家务我做,你自己的裤衩袜子,老子绝对不洗!”
白翌点了点头,说道:“是么,那真遗憾,祝你玩得高兴。”说完喝了口茶,继续打字。
我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好几圈,脑子里天人交战,心中悲叹道:钱啊钱!一分钱真他妈的逼死一个英雄汉!我涨红着脸,狠狠拍了他的电脑桌,咆哮道:“成交!”
白翌发出很轻地笑声,指着显示器回头问我道:“你说订几点的票?”
我愣了愣才发现,屏幕上显示得分明是网上购票的网站,满满一页的火车班次列表,于是我最后的一根理智神经爆断了……白翌算你狠!
礼拜五那天天气很糟糕,突然下起了雨,我和白翌匆忙地赶上火车,坐了不到两小时就抵达了目的地,心想:特快就是不一样啊……
那是个小城镇,是严乘女朋友的家。因为连日来阴雨天气的关系,小镇一片灰蒙蒙的,能见度不高,看不清楚太远的东西,总觉得四周阴霾一片。
我下了车,认出了站在月台上的严乘。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在大学里穿着廉价牛仔裤的穷酸学生了,现在的他一身名牌休闲套衫,衬托着英俊的脸,倒真有几分成功人士的气派,只是阴雨中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似乎瘦了不少,大大的黑眼圈感觉十分憔悴。
严乘也看到了我,远远地向我招了招手。我和白翌向他那里走去,他看见我身边带着个陌生人,显然有些意外。
我连忙介绍道:“这个是我现在的同事,也是室友,叫白翌,正好有空我就拉他一起来。”
严乘马上伸出手,笑着说:“既然是小安的朋友,那么也是我的朋友,明天婚礼一定要多喝几杯啊。”
白翌微笑着与严乘握了握手,说道:“你好,祝你新婚快乐。”
严乘看了看手表说道:“多谢多谢!对了,现在开车送你们去我住的地方,晚上好好聊聊。”
我拍了拍严乘的肩膀,嘴里感叹道:“你小子真是发达啦,看你一身的名牌,居然还有私车!啧啧,这日子过得逍遥啊。”心里却有些惊讶,这小子身上非常消瘦,刚才一拍他肩膀才感觉他的身体几乎是皮包骨,我下意识地又打量他一番,只见他眼睛里都是血丝,嘴唇很干,还时不时地舔一下嘴唇。
他没注意到我不自然地打量,只微微一笑,神秘地说:“你也可以和我一样,只要你相信我。”
我愣了愣,难道他说得发财秘法是真的?开玩笑的吧!白翌走到我面前,向我招了招手,意思是快点跟上,我也没再多想,提着行李就跟着严乘去停车的地方。
到了停车场,严乘在一辆簇新的奥迪A6前停下,他潇洒地打开后车厢,帮我们把行李放置好后,就让我们坐进后排的座位,然后发动汽车,往他的新居开去。
在路上,严乘给我们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看得出他依然是那么健谈。我突然回想起那个在大学宿舍里侃侃而谈的严乘,不禁怀念起过去的日子。
严乘说道:“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靠种水果发家的,是一个蛮富的村,二十年前这里就承包了大量的果树,居民以种金橘为主,销往国外,所以这里也叫做吉村。”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种橘子就是吉祥的意思?”
白翌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随意地给我解释道:“民间习惯上把橘字写成桔字,而桔是由木、吉二字构成,在民间代表着财富和吉祥。新春时节民间用橘子相互馈赠以求吉利,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大吉大利,过年的时候很多人都喜欢在家门口放上一棵橘子树,上面绑上红包,有招财的意思。而且橘子的颜色接近金黄色,所以更加讨人们的喜欢。”
严乘笑呵呵地点了点头,道:“原来白翌也知道啊,呵呵,做买卖的人都相信这些,运气这东西实在太重要了。话说我有未婚妻之后运气就来了,开彩票中了大奖,有资本投资事业,现在也算是小有所成。”说完,严乘的脸上露出了满是幸福的表情。
我问道:“嫂子长什么样?”
严乘神秘地一笑,说:“到了你就能看到了。”
随后我们两个又聊了些家常,等到了严乘的新居,我们下车一看,的确是很气派,完全就是一栋西方风格的别墅,屋后有小花园,私家车库,进了门,到了大厅,里面更加是装潢得富丽堂皇。
这个时候严乘的女朋友听到我们来了,也从楼上下来。白色的连衣裙很衬她曼妙的身材,皮肤白皙,五官小巧精致,长长的黑发更显得她妩媚动人,漂亮得毫无缺点。难怪严乘一想到她就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确实是个美女啊,有这样的女人做老婆就算死了也是开心死的。
美女嫣然一笑,开口说:“你就是小安吧,我叫苏兰。我时常听严乘提起你这个老同学,呵呵,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说完又转过头看向严乘,意思是问我身边的白翌是谁。
严乘脱下外套,笑着说:“他是小安的同事,也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小兰,你帮我好好招呼,我上楼给他们安排房间。”他笑着对我努努嘴,让我们去客厅里坐坐,就往楼上去了。
我拉着有些不自在的白翌坐到了客厅,苏兰给我们泡了咖啡。我和白翌坐下来才发现,大厅虽然用玫瑰花装点过了,结婚用的一些礼盒也摆放在大厅的茶几上,但这个房子却格外的冷清,我心里嘀咕:两个人都要结婚了,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人,双方的父母怎么都不露面,亲朋也不出来帮忙。于是我纳闷地问道:“怎么没看见严乘妈妈,你们两个人结婚,需要人帮忙的事情很多吧?我还想要见见严乘的两个妹妹呢,呵呵。”
苏兰放下咖啡杯说:“他们帮我们置办东西去了,要过会儿才能回来。”
白翌进了房间后就几乎没发过话,只一直四处打量。我知道他是个沉默的人,但别人结婚连一句道喜的话也不说,实在太没礼貌了。我正要暗示他该说话的时候,白翌倒是很配合地开口了,他说:“你们的房屋布局很有意思,巨门取水,廉贞纳气,五行俱全。”
苏兰一听白翌的话,柳眉一翘,咯咯地笑着说:“呵呵,没想到白先生也懂得风水之说,我们是生意人,当然在这方面特别注意,这样的风水布局都是为了能够引来好的财气。”
我见气氛难得可以融洽起来,也笑着说:“难怪了,原来嫂子懂这些,严乘那小子才能那么发达啊。”但是我话音刚落,天花板就突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好像很多人在踏地板。
我以为楼上还有别人,就问道:“楼上除了严乘还有其他人在?”
苏兰看了天花板一眼,随后笑道:“没有别人,大概是窗户没关严实,今天下雨又刮风的,等会儿我上去关好。”
我跟着点点头,虽是那么说,但这样的声音根本不是窗户撞击的声音啊?不过既然主人那么说了,我也不好再问,三个人就这么闲话家常,倒也算相谈甚欢。
又过了一会儿严乘下楼了,苏兰放下咖啡杯子笑道:“呵呵,我和阿乘还要去买晚餐的材料,你们先随便玩玩,可以看些碟片什么的,本来你们出去逛逛也好,不过外面天气不好,出去不太方便。”
我和白翌点头说是,严乘便带我们去楼上给我们的房间。
楼上房间很多,有好几个客房,严乘带我们进了离楼梯最远的两间房,说:“小安,你和你朋友就住这间和隔壁的那间,日用品我都帮你们收拾好了,我知道你小子喜欢玩游戏,房间里放着游戏机,你随便玩。你们放心地住,有什么需要告诉我,顺便和菜一起买回来。”
我一听居然安排得那么妥当,连忙说:“不缺不缺,只住一个晚上没什么,你们千万别忙。”
严乘笑了笑说:“行,那么我和小兰去买菜,你们自己随意,自家兄弟,别拘束。”
我和白翌道谢点头,和严乘道别。
我看两个主人都走了,也感觉有些无趣,婚礼怎么那么冷清,难道就请了我来么?我看了看白翌,他依然皱着眉头,从他眼神里流露出后悔的神情。
我也有些后悔,但是没办法,来都来了。我咳嗽两声,心虚地说:“想什么呢,看到人家姑娘漂亮眼红了吧?警告你哦,这是我兄弟的媳妇,别打主意。”其实我心里早就隐约感觉严乘的婚礼有些奇怪了,况且他的变化也令我很在意,不过作为兄弟也实在不能在人家结婚前一天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白翌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对我说:“你不觉得太奇怪了么?刚才在楼下的时候你也听见了,那分明不是窗户的动静,而且他们这种风水……还有这里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是……”他说到一半又回头看我一眼,推了推眼镜,走到我面前说,“你的同学很奇怪,不,其实这两个人和这幢房子都很奇怪,我们还是等婚礼一结束就走人。”
我也不自觉地点点头,的确,严乘的婚礼怎么他的父母妹妹都没来,只有两个新人,没有亲朋,可是都说是结婚了,新房和新娘也有了还能假么?我叹了一口气,对白翌说:“没事,别瞎想,来都来了。”
白翌没有回答我。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打在窗户上,滴滴嗒嗒。整个房子只有我们两个人,可我总觉得有被人注视的感觉,让人浑身不自在。
傍晚,严乘和苏兰回来了,还买了两瓶红酒,苏兰笑着和我们打了招呼后就去厨房忙着做饭。
严乘也说先去准备摆放碗筷,让我们再等下,我问要不要帮忙,他摇着头说:“你们是客人,不必动手做,等会小兰菜好了,你们就可以尝尝她的手艺。”说完就拿着红酒去餐厅了。
过了不久,我们就闻到一阵菜香,味道真好闻呐!想到我和白翌午饭是在火车上仓促解决的,一下午过去,早就感觉腹内空空了。我们也不客气,没等他们招呼,就往餐厅走了过去。
我们到了餐厅,却看到严乘正蹲在地上,扭着头,低着脑袋,样子就像是一个老猿猴在抓耳挠腮。我们看到这情景吓了一跳,我喊了一声:“严乘!你在干什么?”
严乘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一翘,那眼神是一个女人的眼神,如果不是我从以前就认识严乘,我真怀疑他是不是个娘娘腔,而且那眼神还流露着说不出的阴郁和诡异……
我不自觉地后退几步,被身后的白翌挡住,我连忙又喊了一声:“严乘!”心里无比惊讶,怎么搞得,他小子难道在玩行为艺术,趴地上扮母猴子?
过了两三秒,他忽然像是刚刚看到我一样,马上恢复了神态,站了起来,整理下衣服,尴尬地向我笑了笑说:“东西掉地上了,我在找呢。”
我疑惑地看着他,感觉他身上到处都是怪异,他好像变成另一个人,这个人……真的是我以前认识的严乘么?
就在气氛十分尴尬,我满脑子雾水的时候,厨房的门打开了,苏兰捧着菜,看见我们表情怪异地站着,疑惑地看了看我们问:“出什么事了?阿乘,还愣着干嘛,快去帮忙拿菜。”
严乘也赶紧微笑着说:“你看,快要结婚了都是这样的,神经有些紧张,没事没事,你们坐下,我去端菜。”
我和白翌对看一眼,还是跟着他来到餐桌边。饭菜很丰盛,都是我喜欢吃的菜,看来严乘还记得我这个老同学的口味。我们坐在一张很大的红漆实木餐桌上,盘子摆得满满的,色泽诱人。
但奇怪的是,餐桌上摆放着八份餐具,我疑惑地问严乘:“你还有朋友来,怎么有八份餐具?”
严乘说:“没了,这个只不过是小兰家里的习惯,婚礼前一天弄四个空位置,和祭祖什么的差不多。没什么,多放个碗筷罢了。”
我和白翌对看了眼,白翌皱下眉头,首先坐了下来,我也挨着他坐了下来。
严乘客气地给我和白翌倒酒,笑着说:“来,满上满上,我们兄弟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喝了。”
我也怀念起过去,大学偷偷地在宿舍喝啤酒,还怕被校监发现。那个时候,年少轻狂啊,现在看着严乘如此意气风发,虽然已经回不到过去了,但是严乘依然是我的好兄弟。那么想着,我一扫前面地疑惑,开怀地说:“也是啊,难得哥们你结婚了,一定要庆祝庆祝!”
严乘帮我斟满了酒后,就去给白翌倒,但是白翌轻轻地用手覆盖杯口,淡淡地说了声:“我不喝酒,谢谢。”
严乘尴尬地说:“难得我明天结婚,少许喝点也无妨。”
我很不好意思,没想到白翌会那么不给面子,这小子其实是能喝酒的,虽然酒量不大,但好歹一杯白酒是能消受的,不过我也知道,白翌不想做的事情,越劝他越不会答应,反而会觉得厌烦。
我干脆打岔道:“严乘别劝了,他不喝我喝!”说着举起杯子就猛地灌了下去,正沉浸在自己的豪爽感觉下,突然感觉身体有那么点不对劲,像是心底被砸了块冰一样,我悲哀地想:我也就那么点酒量啊!
白翌本想要阻止,见我一饮而尽,只有摇了摇头叹口气说:“他也不怎么能喝,我们就吃菜吧,要喝等明天婚礼上,我们一定不推辞。”
我想说些什么,但是白翌用手拉住我的胳膊,不动声色地笑着说道:“你看,今天来主要是参加婚礼的,如果现在就把这小子灌成了烂泥,明天估计也就参加不了婚礼了。”
严乘点点头,说道:“是啊,我一高兴忘记了其实小安没什么酒量,那么这样吧,我们以茶代酒。”
苏兰笑着说:“你们男人一谈到喝酒就个个像不要命一样,别顾着喝,也尝尝我的手艺。”
严乘赔笑道:“是,是,老婆大人的菜我们一定不能错过,绝对是人间美味啊。”
我拿起筷子,夹了块肉,但是吃在嘴里却觉得那块肉的味道说不出得古怪,这些肉好像被放了很久的,没有了原来的新鲜和弹性。但是肉是刚刚买来的,我奇怪地再夹了块,发现吃到我嘴里就感觉肉的味道变得很木讷,就像是供给死人的祭品一样。
我看了其他人,他们貌似没发现菜的味道奇怪,就连白翌好像也没发现菜的古怪,难道是我喝了酒,味觉麻痹了?
我干涩地吞下食物,说实话,我很饿,但就是怎么也吃不下,一扫前面那种对吃饭的渴望,现在一点也不想吃了。
此时我瞥了一眼对面的空位子,发现在光滑的漆面上,那四个空位子竟然倒映出四个人影来!我揉了揉眼睛,再仔细地看那四个空位置,没有人……我真的喝醉了?
吃完这顿毫无味道的晚饭后,我们去了客厅,聊了些毕业后的事。原来严乘毕业后在一次偶然的机遇下遇见了苏兰,他被她的美丽和温柔吸引,两人交往后不久,严乘有一回买福利彩票,居然开出了大奖。于是在苏兰的帮助下办起了贸易公司,炒起了股票,并且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生意兴隆,股票也连翻几倍,短短时间里积累了大笔资金,可以说像是被财神祝福了一般。
我又想起他在那封信中说得神秘发财方法,既然来了也就顺便问一句:“严乘,你说你能那么发达全是因为你有个改变自己财运的方法,这到底是什么方法?不会就是认识你老婆吧,那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他神秘地微笑着说:“呵呵,这个方法的确是苏兰告诉我的,我就是通过这个方法彻底摆脱贫困,现在的我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也可以的,等到了明天,我就告诉你,然后你也能像我一样发达。”
白翌皱了皱眉头,看着严乘说:“你确定这样的方法可以带给自己想要的东西么?”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有时候你要的东西可能是要用更加珍贵的东西来换取,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是只赚不赔的法子。”
严乘愣了下,随后笑了笑说道:“是啊,或许我是一个生意人,所以特别相信运气。”他看了看苏兰,后者甜美地冲他微笑。
于是他又说道:“现在我的一切,都是靠我的双手挣回来的!”
我发现严乘有些激动,他双手紧紧握拳,身体微微地颤动。他调整了呼吸,然后对我们微笑着说:“你看,有些时候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容易激动,我知道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来之不易,所以我会更加珍惜!”
苏兰笑着说:“好了好了,那么晚了,就让他们休息吧,明天才是精彩的一天。”
严乘笑了笑,对我们说:“是啊,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明天才是最精彩的。”
我一时无语,但是又想要再说什么,话到嘴里却没有了。我只能点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间,而心里却开始非常不踏实,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半夜,我躺在床上,忽然被一个噩梦所困,当我睁开眼睛才从惊恐中醒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杯酒的关系,我浑身冰冷,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个身,听到床底下有什么声音,像有什么东西趴在床底,我打开台灯,下床掀开床单,突然发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它整个身体贴在床板内侧,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倒在了壁橱下,那东西一下子跳了出来,我退无可退,只有用手抵挡那怪物地靠近。
没有想到这个怪物的力气大得惊人,它把我提了起来,然后我被狠狠地摔在地上,那种骨头被敲断般得疼痛让我只能抱着脑袋呜咽。
我借着昏暗的灯光才发现这怪物其实是一个女人,她的脸全是青色的,眼睛里没有眼珠子,两个大大的眼眶窟窿布满了血丝,头发像乱草一样披在脑袋上,指甲长得可以抠出我的心脏来。
她又把我拉了起来,几乎要把我折成两段,她硬生生地把我拖向阳台,我几乎没有任何力量反抗,眼看她就要把我扔出窗外,我闭上眼睛准备等死。
突然,我感觉一个人猛然拉住了我,我睁开眼睛,白翌死死抱着已经半个身体探出窗外的我,我才发现女鬼消失了,而我半个身体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另外一半被白翌死死拉住,他如果一放手,我就得失去重心掉下楼去。
白翌一边拉着我往回拽,一边喊道:“你清醒过来就别趴在那里了,快下来!”我低头看了看下面,好家伙!居然是一根根像利矛一样的防盗栏杆!掉下去的话就得被活生生地刺成串烧。
我赶紧手脚并用地爬了回去,等身体完全安全地离开了阳台,我才放开白翌的手,整个人像被抽干力气一样滑了下去,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我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发抖。
我看了看白翌,他没有换睡衣,还是白天的衣服,因为前面死命地拉着我,所以显得有些凌乱,他也看着我,抿着嘴巴没有说话。
我胡乱地指着阳台,断断续续地说:“刚才,刚才的女鬼,你看见了么!”
白翌淡淡地说:“没有,根本没有什么女鬼,我进来的时候只看见你正要往楼下跳,而且真正有鬼的是你那个同学。”
我一听,猛地站了起来,拉住白翌的衣襟,刚才感觉骨头架子都被摔散的痛觉却不见了,似乎方才什么都没发生,我呆了呆后还是冲他吼道:“你说什么?”因为前面得惊恐,我几乎站也站不住,愤怒得浑身在颤抖。
他依然淡漠地看着我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同学现在已经遇到了大麻烦,现在……”白翌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从主卧室传来,我看了看白翌,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哎了一声,冲出去,主卧室就在最靠楼梯的一个房间。
虽然白翌那么说,我心里也有了底,但是感情依然让我无法相信严乘会那么对我,而且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杀了我又有什么好处?
疑惑,愤怒,悲伤,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开了严乘卧室的门,房间一开,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瘫倒在门口,此时白翌也跟了过来,见我这样连忙扶住了我,我的身体才有了支撑点。
严乘痛苦地趴在地毯上,他的身上居然伸出了四个人头,他痛苦地扭曲着,而那四个人头在不停地啃食着他,他几乎已经体无完肤了,房间的地上散落着他身上的肉块,却不见丝毫血迹,四个人头不停地啃,就像饥饿的野兽,他们吃下了严乘的肉,却从他们的脑袋下掉落出来,那些肉又蠕动着重新缓慢地长回严乘身上,严乘的眼里充满绝望,他在被反复活吃得痛苦里挣扎。
严乘就像在被一把锯齿残忍地凌迟,但他还有神智,他看着我,想大声地叫,但是他的喉咙被咬出了一个大口子,虽然伤口正在缓慢愈合,可仍是无法发出声音。
我站在门口,看着严乘痛苦地挣扎,他的生气正在被嘶咬地过程中流逝,我本能地想要去救他,白翌突然一把拉住了我。
我转过头看着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大声吼了,只悲痛地看着他,手颤抖地指着卧室里的严乘。
白翌摇了摇头说:“你去没有用的,那四个其实都是他至亲的亲人,他的父母,他的妹妹。”
我回头看向那四个人头,没错,他们都是严乘的家人,以前和蔼又朴实的老人家已经完全变成了疯狂的野兽,他们在嘶咬着自己儿子的身体。
我虚弱地问道:“为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些疯狂的事情是为了什么?
白翌看看我,叹了口气说:“这是一种古老的邪术,把自己最亲近的五个人的灵魂束缚在自己身上,这样就可以改变自己的财运,如果是用至情的灵魂,还能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你随便刮个彩票,在赌场投个骰子,都可以中奖,就像被财神青睐的福星一样。”
我看着已经没有动静的严乘,他显然已经死了,四个脑袋依然在哄抢着他的尸体。
白翌看着眼神呆滞的我继续说:“来到这个屋子,我就感觉这里是五鬼运财的风水布局,但是没有想到他会用这个五绝灭亲的方法,所以当时我并没有开口,直到他给你喝掺了致幻咒的酒后,我才感觉到事情其实并不那么简单,因此我根本没有回房间睡觉,否则现在死的就是你了,估计这都是那个女人搞出来的。”
我希望自己什么都没听进去,什么都没看见,我只有反复地问:“为什么……”
白翌回答道:“他为了发财,杀掉了自己的亲人,警察当然查不出,就像如果你死了,也是失足坠楼,但是五绝术也有所限制,就是一定要在三个月内,凑齐五个至亲至友,否则咒术反噬,被他杀掉的亲人,会活活地吃了他,就像你之前看到的那样。”白翌继续说,“他倒是舍不得杀他那美人老婆,就最后选择拿你开刀了,这家伙还真是把你当朋友啊!”
我闭上眼睛,一种比被出卖和背叛还要凄凉的感觉让我痛苦不堪。白翌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今天估计是最后一天,他必须要杀掉你,他对你很了解,但是没想到多出来一个我,而我却救了应该成为第五个鬼的你,冥冥之中他得到了报应,你也别难过了,这是他自作孽。”
我没有说话,我的脑子里回想着大学时期那个高傲、腼腆的严乘,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而现在他变成一个为了财富可以杀死他身边一切亲人的恶魔,最后他也死在了自己亲人的嘴下。
我问道:“那么苏兰呢?”那个严乘到死都不想背叛的人,也许他的变化真的只是因为太爱苏兰了,他选择背叛自己的一切,却不舍得伤害自己心爱的女人,倒是这个女人断送了他。
白翌皱着眉头说:“她不见了。”
我没有再说话,脑子一片空白,倒在了白翌的身上。
最后白翌通知了警察,法医得出的结论是严乘死于心脏负荷过重,心血供应停止。但是我知道他是被自己的亲人活活嘶咬,本应该最愉快和幸福的婚礼前夜成了修罗屠场般的地狱。
我们回到了宿舍,因为无法承受那样的恐惧,我发烧了,烧得很厉害,几乎不能下床,父母连夜赶来看我,我没有告诉他们关于严乘的事情,除了白翌和我之外,再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白翌包了所有的家务还得负责照顾我,我挺过意不去的,我知道我的命是他救的,这次如果没有白翌,也许我就莫名其妙地死掉了,成为一个运财的鬼。
我想好好谢谢他,但不知道该怎么说,有很多问题围绕在我的脑子里,可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问,而白翌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依然那么淡漠和……爱占便宜!
没错,我父母带来的特产全给那小子吃了!我一个也没尝到,他说我生病忌口代替我吃,于是毫不客气地把母亲给我做的水晶饺子,还有核桃、栗子一个不剩地全部吃掉。
后来我病好了,一个人的时候不免会想起严乘,然而人总是要过自己的日子。我依然做着我的见习美术教师,白翌也没有再提起过严乘这件事。
在那以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已经可以彻底摆脱严乘带给我的恐惧和悲伤的时候,却突然看见一个女人。那时我坐在快餐店里,吃着汉堡喝着可乐打发时间,不经意间抬头,正看见马路对面的一辆高级轿车里走出一个女人,长长的棕色卷发,白皙的皮肤,窈窕的体态,她是苏兰!我绝对不会认错,只不过她一改当初的清纯,一副奢华贵妇的打扮。
就在她的身后,我隐约看见了四个人影,其中一个和严乘一模一样。
人为了财富,牺牲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就像是一个饥饿的鬼在不停贪婪地啃食着自己的血肉。
第六回:鬼市
一般来说人们都不怎么喜欢走夜路,当然倒不全是因为害怕晚上那些看不见、不干净的东西,更大程度来说,人就是无法忍受黑暗,他们是喜欢在阳光下生活的一种动物,黑暗不属于活人,温暖和光明对于他们来说有时候比什么都更加重要。
但我倒是蛮喜欢在夜晚出来走动,夜里的空气比白天清新许多,而且十分安静,生活在都市里的人总是很排斥喧闹,却又无法离开城市化的生活。
白翌今天居然感冒了,很难想象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会感冒。半夜三更我睡得正熟的时候就听见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先前当是老鼠,没过多久居然听到抽屉开合的声音。
我自言自语地嘀咕:“我靠,这年头老鼠都成精了?”于是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开了灯,意外地看到白翌正维持着翻箱倒柜地动作往我这边看过来。
一阵沉默后,白翌一个喷嚏在这时分外清晰地响起来,我其实还没完全醒过来,听到这动静就顺口问了句:“你干嘛呢?”
白翌揉了揉鼻子,视线又转回抽屉里去,继续方才地翻捣大业,并且带着浓重的鼻音边翻边问:“家里的感冒药呢?”
鼻音,感冒药?抓住两个关键点,我愣了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白翌感冒了,然后又想起前段时间生病的时候,药都给我吃完了。我皱了皱眉头,翻身下床随便披了件衣服说:“别找了,早被我吃完了,我给你去买吧。”顿了顿又回头问了句,“你要不要吃糖?”
白翌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会儿反问道:“什么糖?”我不自在地咳嗽一下,感冒的时候因为嘴里特别涩,含几粒甜滋滋的糖就感觉舒服多了,所以看见白翌感冒我就顺口问了句,没考虑过其实一个大男人感冒还吃糖,不是一点点得奶气,于是我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说:“没,没什么。”
回过味儿来的白翌一脸坏笑道:“你感冒要吃糖来下药?”
“……”我顿时觉得脸红成番薯,张张嘴却解释不出什么来,估计这事得越抹越黑,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说:“老子说得是喉糖!”说完我揣过钥匙钱包,打开门就走。白翌一把拉住我,咳嗽了两声:“外面下雨,你不打伞就出去?” 说着就递给我一把雨伞。
我点了点头,接过雨伞正准备出门,身后却响起一句:“要吃糖的话,明天我买两包回来,你要什么牌子什么口味的?”
我青筋暴起,随手抄起门口的拖鞋往里面扔,也顾不上现在已经半夜三更,扯开嗓子就喊道:“你有种再说一次,老子买老鼠药给你!”然后嘭一声摔上门,气呼呼地走出去。被夜晚的寒意一瞬间包围,我拉上衣服的拉链咕哝着:“白天不是挺暖和的么。”
外面果真在下雨,但是不大,轻细的雨丝无声无息地飘洒着,黑暗里看不清,只在远处的灯光下依稀可见绵密细软的雨丝在空气中弥散出一层雾蒙蒙的水气。虽说是十二月的天,却带出了几分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意境来。
我抖抖雨伞撑了开来,深吸一口气后便踏出宿舍楼,凉沁沁带着水气的空气一瞬间让我觉得肺腑无比舒畅,连带迷糊的脑袋也清醒起来。
凌晨时分大多数的药房都关门了,我只有走更多的路去那个距离最远的二十四小时营业药房。虽然雨夜散步听起来很风雅,但毕竟睡觉的时间更宝贵,所以我想了想还是舍了大路,往一条捷径小道走去。
巷子里很安静,我的脚步声显得分外清晰。那里有一家小饭馆的后门,门口的垃圾堆得满满的,湿润的雨气中弥漫着一股地沟油的腐臭味道。一只找食的野猫似乎被我惊扰了,谨慎地看了我两眼后,迅速钻入黑暗之中。
我皱了皱鼻子,想加快速度走过这条臭不可闻的阴沟。但是巷子里没有路灯,路也很不平整,再加上雨天湿滑,我一个不注意,就顺势向前滑了过去,手里的雨伞也掉在前面不远处的地上。
好在跌得不重,我低声骂了句粗口后就爬起来,拍拍膝盖和屁股上的污泥,走过去拾雨伞。
就在我低头去捡雨伞的时候,小道的不远处传来了咕噜咕噜地转轮的声音,虽然很模糊,但依然感觉的到声音是从不远处传来的,并且越来越近。
我心里想:现在才几点,就有小摊贩出来了?纳闷地举起伞,我抓了抓头发,雨真的很密,虽然不大,但是那么点时间里我的头发已经濡湿了大半,抓了一手水气下来。
看了眼前方漆黑一片的巷子,我决定还是往回走到大路上去,反正也没走多远。
“倒霉,早知道不贪这方便了,现在弄得一身是泥。”咕哝着转身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老太婆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我身后。我理所当然被吓了一大跳,这个老太婆婆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啊?
我连忙退后几步,虽然很诧异,但想起了冬至那个回魂夜里遇见的事情后,心里多少有了些准备。也许这样的怪事遇见多了,就像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的道理一样,我现在非常冷静,没有害怕的感觉。反正就算是有什么不干净的我也不是第一次碰上,而且也没理由次次轮我那么倒霉,所以我定了定神看着那个老太婆,招呼一声:“大娘,这么晚了还出来走动?”
老太婆身上的衣服很老式,全黑色的织锦缎子棉套,衣服裹得很严实,感觉至少有六、七层,往左斜压的衣领子上有金丝盘扣,一块儿素色的手绢斜系在衣领的盘扣上。老太婆很老了,满头银发,脸上的皱纹就像老猿猴一般,鼻子很尖,显得脸十分消瘦,眼神很浑浊,脸色虽然不是非常苍白,但是很黄,感觉像是柚子皮一样的颜色,让我不得不怀疑这老人家是不是有黄疸病。在全黑的衣服和环境下,最扎眼的就是她的头发和胸前的手绢,而她的一只手上还拿着一把老式的黑色雨伞。
老太婆一拐一拐地走近我,她另一手里拽着一辆木头小推车,车子上有几个层叠的木头盒子,上面盖了层白色的纱布,看不见底下有些什么东西,但是飘出一股食物淡淡的清甜香味。
“我准备要卖的行货嘞,小伙子前面没有摔疼吧?”老太婆鼓动着犹如老猴子般的嘴唇说道。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浓厚的南方乡音,我竖起两个耳朵,全神贯注地听才辨出一些来。
我连忙拍干净身上的泥土,用手擦了擦鼻子,笑着说:“没事。”
老太婆眯着眼睛,摇摆着又走近我,像是要把我看得仔细点儿。我这才注意到,老太婆的脚很小,居然是三寸金莲,这年头居然还有活着的裹小脚的老太太?她的鞋很精致,是双宝蓝色的绣着白紫梅花的小脚高底绣花鞋,说句实话,那双鞋艳过头了,显得有些不协调。
老太婆很和善地笑着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于是就费力地拉着那辆木制小推车,从我身旁走过去,木头轮子发出轱辘轱辘地滚动声。
我实在看不得一个老人家那么冷的天还得干体力活,我虽然不是个烂好人,但对于老人有着很强烈的同情心。老人家为了后辈操持一辈子,现在还要在这样的雨夜,为了生计半夜三更出来干活,是个人都看不下去。
我急忙喊住老太婆,心里想着先帮老人家把东西送到她要去的地方,回头再去买药吧。老太婆停下来回过头看着我,我笑着说道:“这样吧,老人家,我帮您把东西拉到您要去的摆摊地儿,那么晚了,您别一个人动手,万一摔一跤,您可不能跟我们年轻人比呀。”
老太婆把眼睛眯成一条线,笑着说不用,然后就准备要走。我都说帮忙了,如果就嘴巴动动,那和那些虚伪的只说不做的人有什么区别?我立马去拉绳子,中途碰到了老太婆的手,她的手冷得像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而且瘦骨如柴,指关节比手指还要粗,上面都是老茧,和她的脸色一样,蜡黄蜡黄的。
我心里诧异,但想想这样的天气连身体硬朗的白翌都感冒了,何况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呢。心头一酸,我立马把绳子一拽,对老人家说道:“老太太,别和我客气,您看这天下着那么密的雨,您啊好好打着伞,注意脚下,我给您拉这货车。”我把货车的绳子一拉,靠,好家伙,居然那么沉!把雨伞挂在手臂上,又把绳子在手上绕几圈,我朝老太婆尴尬地笑了笑,摒足力气,脸憋得通红,死命地往前拉,老太婆笑笑,打着伞给我带路。
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就算是装满了铁也不一定有它那么沉,我拉了没两分钟,就龇着牙累得满头大汗,敢情我不是在拉一辆小木车,是在拉着一艘大轮船。
老太婆打伞的水平不咋地,雨水淋了我一身湿,连睫毛上也满满的是水滴,使得我视线十分模糊,看前面的路都很困难。
我喘着粗气,跟着老太婆一拐一拐的步伐,一点点地往前挪,呼出的热气不停地在眼前蒙出一团白雾。没走出多少路,我的手已经被勒得火辣辣的疼。
老太婆没有回头而是一直往前走,为了跟上她,我算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也不看前头的路,低着脑袋一门心思地拽那绳子。突然我发现老太婆不走了,她了无声息地停下来,我抬头看了看前面有一个街道,但此时雨下大了,视野十分差,只有点点的白灯告诉我前面是有路的。老太婆回头眯着眼睛微笑地对我说:“就到这里吧,前面的路我来走。”她顿了顿又笑着说,“没想到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力气还是蛮大的。”
我蹲下来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这短短的几分钟路,比我大学那会打场篮球还要消耗体力。我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着说:“大娘,那,那东西可真不是普通得沉啊。”
老太婆笑了笑,缩缩脑袋,用手挡着嘴巴,动作有点像是猿类,她眯着眼睛,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掀开那车子上的白纱布一角,我才发现原来里面都是云片糕,难怪那么香呢。我咽了下口水,那香味真的太好闻了,感觉是那种清甜的桂花香,配合着淡淡的糯米味道。
老太婆从盒子里取出两块云片糕给我,笑着说:“拿去吃吧,算是报答你帮我拉车的谢礼。”我本来想推辞,但看着那白呼呼切得四四方方的云片糕,实在喜欢得很,于是就擦擦手,接过糕点,低头揣进衣袋里,抬头的时候正准备向老太婆道谢,却发现老太婆已经不见了。
我向四周看了看,这老太婆走得也太快了,腿脚那么利索,要知道那辆车子拉起来要多费劲有多费劲。我又朝不远处的街道看了看,一片黑暗,前面那点点灯火已经消失在黑夜之中了。雨水打在头上,我甩了甩头发,发现脚边有一块白手绢,想起来是老太婆衣襟上的,怎么掉在这里,现在人都走没了,我上哪里去还她手绢啊。
蹲下身子捡起手绢,我正反打量了几眼,发现白手绢上绣着一个寿字,其它什么也没有,但是看得出是高档丝织品,摸起来极其顺滑。我一边纳闷一个卖糕点的老太婆怎么有那么高档的手绢,一边顺手把手绢收了起来,心想什么时候白天去那条街道找找,说不定能见到那老太婆。
于是我重新打了雨伞,回头一走,才发现刚刚出了那条肮脏的小巷子。但是明明走了那么多路啊,难道我的脚程慢到这个地步了?不过那车子实在是太沉了,也许造成了我的错觉,我摇摇头决定不再考虑这个问题,买药回去才是要紧。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药房买了感冒药,又弄了些许喉糖,虽然说白翌嘲笑我感冒吃糖,但这喉糖对于感冒嗓子疼的人来说还是很有效的。在买了东西打道回府的路上,我一直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好说话,对白翌这小子太客气了?
白翌没有上床睡觉,他穿着厚实的外套在看书。听我噔噔噔地上楼来了,捧着本书就出来给我开门,我一进屋子,他却皱了皱眉头,问我有没有见过谁。
因为路上消耗力气太多,又急着赶回来,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换鞋一边摆了摆手,把药递给他说:“先让我歇歇,擦擦头发,外面雨下大了,淋了我一身。”白翌接过我的东西,凑近过来,我的睫毛几乎都要碰到他的鼻子了,我禁不住后退,一个没站住,顺势就往后倒了下去,白翌一看马上抓住我的手,我就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
我嘴里骂道:“你干什么啊,感冒了还凑那么近,你想传染给我啊?”
白翌也没说话,只在我身上皱着鼻子闻味道,我不耐烦地把他的脸推远些,突然想到什么,立马摸了摸上衣口袋:“靠,云片糕摔散了!”我推开白翌站起来,推搡中我裤子口袋里的手绢掉了出来,白翌捡起手绢,脸色大变,朝我大声叫道:“傻瓜!你怎么可以拿借寿婆的手绢啊!”
我回头问:“什么,什么婆?”
白翌像看一个闯了大祸的小孩一样皱着眉头看了看我,迅速地把手绢放到窗口去,然后拉着我就往洗手间跑,我说你干什么呢,手里还不忘护着那散了的两块云片糕。
他终于看到我手上的东西了,顿时明白过来是什么事情,他放开我的手说:“你个小子有造化,也容易惹事!”
我一个晚上云里雾里地就没搞明白过,他接过我手上的糕点放在桌子上,然后再把我拽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就让我洗手,自己也在那里死命地冲,我莫名地跟着一起洗手,感觉我们两个人像白痴一样。洗完了手,白翌用毛巾擦了擦说:“你先去把头发擦擦,回来告诉我你怎么会碰到借寿婆的。”说完就走了出去,我莫名地看着他,居然还傻乎乎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擦起头发来。换好衣服,擦干了头发,我走出洗手间,白翌居然在吃那些云片糕,我大喊一声:“那是我的糕!!”他不客气地指着碟子里的另外一块说:“给你留着呢,吃吧,这东西可是不容易吃到了。”我马上把碟子拿在手上,抓起一块碎糕就往嘴里塞,很奇怪,虽然闻起来非常香,但为什么吃在嘴里那么没有味道,感觉像在嚼腊一样,我勉强咽了下去,推推碟子说:“你那么喜欢吃,这点你也吃了吧……”
白翌笑了笑说:“你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么?”他的口气就像是西游记里那个介绍人参果的老道士一样,我撇了撇嘴说:“不就是云片糕么,闻起来还行,吃起来也太不是滋味了。”白翌没有拿走碟子,他拍了拍我的脸,乐呵呵地说:“小子!你真的很好运啊,这个是借寿婆的糕点,也就是说吃了它可以长寿,虽然比不上什么仙丹寿桃,但的确可以增加你的寿命。”
我看了看碟子里那些白色的糕,因为被白翌撞倒,很多都散了,样子已经不怎么好看了,但是依然有股淡淡的香甜味道。我皱了皱眉头心里想那个老太婆到底什么来头,居然卖的糕点可以长寿,难道是神仙?
白翌又想到了什么,表情渐渐地冷下来,他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你这个小子居然把那鬼婆的手绢拿回家来,如果不是我看见了,说不定过段时间我们都可能莫名其妙地死掉。”我一怔,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一会儿说那个老太婆的东西是灵丹妙药,一会儿又说那个老太婆的手绢会害死人,我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摆了摆手说:“停,停,你说那个老太婆的东西到底是好是坏,她到底是鬼是仙还是一个怪异的老人?”
白翌停顿一会,估计是在思考怎么说才能让我理解,他推了推眼镜,习惯性地一只手撑着下巴说道:“你看到的那个老太婆是不是一身寿衣打扮,拿着黑色雨伞,推着木车?”我一听,连忙点了点头说:“经你那么说我才想到那老太婆的衣服是寿衣啊!的确,活人不会穿那样的衣服。”白翌继续说道:“其实她是一个死人,也是一种鬼,却有两面性,她专门去借走那些不留口德,随便发誓诅咒自己的人的寿命,所以有时候千万别胡乱发誓,虽然只是说说而已,但是语言这种东西历来是最具有灵性的。”白翌看着我很严肃地加了一句,“她就是这样的一个鬼,然后她会把人胡乱发誓损去的寿命做成糕点,但不会轻易把那些寿糕卖给别人,应该说能吃到这个东西的人怎么都是被她认可的诚信之人,呵呵,换句话说她认为你是个好人。”
我脸有些红了,的确,我对老年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热心,而至于为什么那么尊敬老人,我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傻笑。
白翌叹了口气说:“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地把那婆子的手绢带回来,那东西是属于阴间的,不是活人能够拥有的,它会慢慢磨掉你的寿命。如果一直留着,估计会莫名其妙地阳寿用尽。”
我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如果下次再看见她,还她就是了。”
白翌一脸苦笑地说:“估计是那位老婆子要让我们自己送回去啊!得了,糕我也吃过了,那么这次就让我带你去看看那鬼市的模样吧。”
什么是所谓的幽冥古道?虽然有很多人都说曾经看见过鬼魂所在的阴阳界,可这样的地方基本是和活人的世界绝缘的,那里是活人不能待,也不能去的,去了就成了那个世界的人,再也没办法活着回到现实世界。
我小时候也听过不少关于幽冥鬼界的故事,大多都是祖母讲给我听的。说什么那里的人不知道疼不知道饿,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他们偏执地做着生前最执着的事。有的人活着的时候是一个赌徒,他死了之后就永无休止地摇骰子,有的人生前喜欢唱戏,他死后就不停地唱,反复地唱……
当初我听的时候感觉脊梁冷飕飕的,咽了一口口水,傻傻地问祖母:“阿奶,人死后都要去那里么?”祖母摸了摸我的脑袋瓜子,笑呵呵地说:“也不一定啊,如果一生做好人,就可以去极乐世界,不用去那里咯。”
小时候一直很相信那句话,只要做好人,就可以不下地狱,不去幽冥古道。但是渐渐地长大了,发现简简单单的一句做好人,实在是难啊!反正我知道自己离那极乐世界是越来越远了,估计等我死了以后也会去那个幽冥之地,反复地做着某一件事情,什么事情呢?我思考了一会儿,想到那估计是……睡觉!
自从白翌说要带我去那个什么鬼市之后,我就对那里做了一个全方位三百六十度三维立体的想象,脑子里像是奔驰着一辆小火车似的没个消停,最终导致的后果就是我好几天没睡好觉。一直在想这事情,不仅仅是因为对那里好奇,最重要的是那块白得扎眼,充满着死亡恐惧的手绢。每次回家看见窗台上挂的那块儿手绢,像是白无常的衣角一样在窗口摇摆着,实在让人不安烦躁极了。先不说以前听说过的那些东西有多么阴森诡异,就单单白翌说的手绢可能会消耗我们的阳寿,我就坐立不安,心里完全没了着落,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普通人哪个不怕死?
反观白翌,他的感冒自从吃了那块云片糕之后就莫名其妙的全好了。药算是白买了,他吃也没吃,睡了一觉起来后就神清气爽地去上课。我暗自感叹这样的人真幸福,感冒就那么一下子的事,打几个喷嚏就算完事儿了。
今天已经距离那晚好几天了,我一直憋着不发话,深怕自己的焦躁坏了白翌地安排。但是看着连续几天都像没事人一样的白翌,我实在有点沉不住气了,放下备课本,我用手指敲了敲对面白翌的办公桌:“喂喂,老白,你看这个事情到底怎么解决?”
他放下批改的作业本,抬头看了看我问道:“什么事情?”
我被他那么反问一句,顿时无言以对,心里想:敢情你就不怕死?但是想到得靠他帮忙才能解决,只能好声好气地说:“老白,你难道忘记了?那,那借寿婆的手绢啊!”因为怕别人听见,我半站起来,前倾身体,拿手挡着自己的嘴,压低了声音问道。
他继续埋头批改作业,这次头也没抬回答道:“拿都拿了,还能怎么办,你以为鬼市是咱们街对面的菜市场,想去就能去的?我也拿了那手绢,要死我陪着,怕什么!”
我听他那么一说,连忙警告道:“靠!就你本事大,有能耐!我可丑话说在前面,我不想死,也不能死,我还没娶媳妇,我可不想就这样和一个男人去死啊!”我越说越离谱,我真的害怕那些东西,虽然很多人都说那是迷信,但是你没碰上的那叫迷信,每次都给你碰到那就不是迷信了。中国人把这个叫做命,外国人比较矫情,叫宿命……
白翌看了看六神无主的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急什么,就算那手绢留我们这里,一时半刻也不会对我们造成危害,咱们不是吃了那云片糕嘛,此消彼长的道理你该明白吧。”
我听他那么一说,点了点头,顿时可惜起来那些被“抵消”了的寿命,如果真加上去了,其实也是件幸运的事情啊。
白翌看了看作业本,伸了一个懒腰,他再看看窗户外的天,又回头对我说道:“安踪,你也别着急,今天晚上就是我们去鬼市的时候,你去买些东西回来,晚上都用得到,这次去那里十分危险,你可千万记住别买次货。”
我瞪大眼睛眨巴了几下问道:“敢情你没有把握我们能够直着进去直着出来啊!那你还那么悠哉?”我实在是佩服白翌这种淡薄到不把命当一回事的心态,可问题是他淡薄他的,我的命我稀罕啊!
白翌笑了笑说:“我是说我有本事进去,问题是能否安全出来还得看咱们的造化,不过如果那手绢还不回去,估计我们两个熬不出几年也就得去那里做永久居民了。”
我哭丧着脸,心想早知道就不去和那老太婆搭话了,现在好了,好处被抵消掉,还得弄得自己那么危险。咬了咬嘴唇,我抬头看着白翌说:“愣着干嘛?快说要买什么!我全买进口货还不成么!”
白翌笑出了声,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了些字,然后撕下那页纸说:“按照这上面的要求去买,记住要完全符合,否则我们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我颤抖地接过纸条,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越来越觉得里面的东西太古怪了。白翌纸条上写得东西是以下几种:白色蜡烛四根,要是防风的那种,黑狗血适量,一定是纯黑的狗,雄鸡头一个,锡箔一叠,铜铃铛两个。我摸着脑袋看了看纸条,又抬头看了看白翌,问道:“老白,你确定你需要的是这些东西,怎么感觉像去扫墓祭祖啊?”
白翌笑了笑说:“是啊,这些东西就是能够让我们进得去又能安全走出来的必要物品。”
我心虚地问:“还需要带什么开光符、密宗法器么?”
“那些东西你买得起么?” 白翌看了我一眼嗤笑一声。
我自然是摇了摇头。那些东西如果是正宗的话,估计价格抵得上我好几个月的工资,自然是买不起……于是他摊摊手说:“那么就这些吧,那些东西的用处也不见得比我列的那些有用。”我点点头,默默地把纸条折好塞在裤子口袋里。
上完今天最后一节美术课,我抄起课本喊了声下课,就匆匆往市场赶。因为时间很紧迫,白翌说的这几样东西中有些需要去特定的地方买,外面那些摊头上我真的不敢去,万一是假货,我们的小命也得让它给坑了。我把自行车骑得像是越野摩托一样,迅速地在附近集市上来回穿梭,一来二回倒也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黑狗血,那真是怎么找都找不到。我走了好几个菜场都没见到,就算有,人家宰杀的也是黄色白色的草狗,根本没有什么纯黑的狗。
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我苦着脸走出菜场蹲在自行车边上。因为是冬天,天早早地就暗了下来,只有西边还稍许留着一抹黯淡的暖红,虽然还没全黑,但街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散出一种油腻腻的橙黄色光线。今天是十五,月亮的光芒还不是很强,淡淡的珍珠色,斜挂在呈现出一种混沌状的青灰色的天边,有些透明的样子。那种光线很玄幻,感觉就像是要把人吸引过去一般,你看着它,感觉它也在盯着你。
我沮丧地垂着头,心里委屈地想怎么就那么倒霉,如果不去和那个借寿婆搭话,估计现在的事情也都没了,当初明显人家根本不想理睬我,这飞来的横祸居然是我自己硬拦下的,真是说不出的窝火。
我抹抹脸,叹了口气,脑子里已经混沌得要命了,眼睛无意识地往边上的停车棚瞟过去,突然发现自行车篷下面居然躺着一只狗,全黑的!我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眼花,那条黑色的狗一动不动地窝在车棚里!我眼睛顿时就亮了,心里暗自感谢老天,这条狗可真是救命的呀!那狗不是很大,还是条狗崽子,全黑的皮毛没有一丝杂色,油光光的。它窝在一辆自行车下面,眼睛闭着,估计睡着了。
我放下手里的袋子,蹑手蹑脚地走进自行车蓬,慢慢地伏下身体,猫着腰蹲在自行车堆里,张开双手就准备去抱这条黑狗崽子,突然一双手重重地压在我的肩膀上,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管自行车的老头,他一把拉起我,把我的手往后一扳,整个儿警察抓小偷的姿势,我顿时疼得哇哇直叫。
老头扯着一口京片子说:“你丫敢当着爷爷的面偷车,小样儿的活腻味了吧?”
我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断断续续地说:“大爷,哎哟大爷,您放手,我不是偷车的,我,我是想要那条狗!”
“鬼话!”老头明显不信的样子,把我的手又往上转了下,我疼得嗷嗷乱叫,马上周围就有人围观过来,指指点点,估计都把我当作偷自行车的贼了。
我连忙喊道:“大爷,我的好大爷,我真不是偷自行车的,我是一个人民教师!我衣服口袋里有我的工作证,不信您自己看!”
老头从我的上衣口袋里掏出皮夹子,翻到了工作证,手上的力气才有所缓和,但是依然抓着我。我暗暗叫苦,这老头哪里来得那么大力气,再这样下去我的手就得脱臼了。老头对我说:“你丫猫在车堆里做啥,不偷车干嘛那么鬼鬼祟祟?”
我心里叫苦啊,不都说是要那条狗么!正在我准备说话的时候,人堆里居然让我看见了白翌,我看着白翌马上喊道:“老白,快来帮我说说啊!老白!”
白翌有些不太情愿,因为这个时候大家的眼睛都看着他,他咳嗽了下向我们这边走来,对着老大爷说:“大爷,您就放开他吧,他真不是要偷车……只是想借些您家养的这条黑狗的血。”
不同人不同命,老头看了看白翌,态度马上缓下来。他终于放开我的手,然后指着那只狗说:“你是要这条狗娃子的血?不行不行,这样的话我这条小崽子就得没命了。”
白翌连忙说道:“不不,不会威胁到狗的性命,我们只需要少许的黑狗血。”
老头犹豫了半天,依然舍不得自己的狗。白翌一看马上又说:“大爷您放心,这里是一百元,算是我们向您买点这狗的血。”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了一张一百元钞票。
老头看见钱,立马就松口了,连忙拿出自己家里的菜刀和碗准备给这只狗放血。
黑狗果然是非常灵性的动物,看到自己的主人拿着刀走过来的时候,它没有逃走,只眼巴巴地看着我们靠近,然后发出一种非常可怜地呜咽声音,好像是在求饶。
老头软着声音安抚黑狗,然后瞅准了就在黑狗的腿上拉出一道口子,顿时鲜血就流了出来,狗汪汪地乱喊,估计也割得疼了,浑身都在颤,白翌迅速抓住狗的腿,拿碗接了个碗底,然后摸摸狗的头,站起来把碗递给我,对着老头说:“大爷,非常感谢您的帮忙,好好养这条狗吧,它可以帮助您躲避许多灾祸。”
老头点了点头,揣着一百元就给狗包扎去了。
手里拿着那碗黑狗血,我走到白翌身边,他帮我拿起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叹了口气说:“我猜到你可能弄不齐东西,但是没猜到你被人当贼抓。”
我一听这话就倍觉窝火,冷笑道:“你既然知道买不到黑狗血,那干嘛还要我去买,而且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心里很纳闷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因为这个小子平时不来菜场的。
他看了看我说:“这条狗是这里唯一的一条黑狗,而且极具灵性,当初我路过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所以我想如果你买不到,我就来这里向那个大爷要点。”
你给我等着!我颤抖地拿着碗,狠狠磨着牙,心里骂道:既然你知道有,还要我买什么!老白……这事我算是给你记下了。
白翌眨眼轻轻巧巧地笑道:“本来如果你买到了,估计可以五十元搞定,你瞧我这不是想省钱么,别忘了,这些东西咱们是一人一半的。”
我顿时无语,看着笑盈盈走在前面的白翌,突然有一种想把碗倒扣在他头上的冲动,而阻止我这么做的唯一原因是那碗血我得出五十元!
把东西搬回家后,白翌就开始倒腾那些古里古怪的东西,我坐在他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却突然停下来看着我说:“到吃饭时间了,去下面打两碗面上来,多放点辣椒。”
我愣了愣,想想也是,就点着头下楼去买面,只是关门的时候抵不住好奇心回头在门缝里看了一眼,发现白翌从床底下拿出两个盒子,他看了盒子一会,像是在决定什么似的。我吞了吞口水想看他到底准备干啥,却等来白翌扣了扣盒子催促道:“你看什么看,快点买面去,都几点了,你不饿么?”
我连忙关门下楼,心虚地想他怎么知道我在偷看,背后长着眼睛?我摇摇头,不管了,反正现在也只有靠他了,否则接下去的事情实在没办法想象。迅速地去楼下面馆买了两份辣酱面,还吩咐多放辣,估计面馆的老板是个四川人,他一听要多放就把半罐子的辣酱都倒在了那两碗面上,我看着那红火火的辣油,还没吃就出了一身汗。
回屋的时候,白翌已经弄好那些东西。桌子上放着两只暗红色的木质盒子,上面精美地雕刻着一些花纹,做工很考究,但是,但是为什么这个东西那么像……骨灰盒子?我马上放下两碗面,走到白翌那头,发现果然是两个骨灰盒子,而上面竟然还有我和白翌的照片!照片是我们拍工作证照片的时候拍下来的,我没留意就随手放在了台子的玻璃下,没想到被白翌拿来放骨灰盒上!这,这太离谱了!
我看着照片中的自己,笑得很僵硬,我这人本来就不太上相,平时看着还不觉得,但是现在照片处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所在,我立刻觉得后背窜起一阵凉意,没想到我能活着看见自己的照片贴在骨灰盒上,而白翌居然也把自己的照片贴在另外一个相同的盒子上。
我指着盒子激动地说:“老白,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都还活着,你至于那样么?”
白翌看了我一眼不说话,若无其事地起身去拿了筷子,递给我一双,然后坐下就吃起面来:“先吃面吧,没多少时间了,吃完再说,反正今天是这个月唯一一次能进入鬼市的机会。”
我侧过头把视线转向其它地方,这才端起碗挑了两口面在嘴里……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看着自己的骨灰盒吃面的情景,估计能遇上的这个世界上也就我们两个了。迅速地扒着面条,因为辣放得实在太多了,我吃得舌头都麻了,白翌也吃得很快,三下五除二扒光了面条,把碗筷往一边推了推,然后对我说道:“东西我都准备好了,现在带我去你上次遇见借寿婆的小巷子,路上我告诉你该怎么做。”说着就把我的“骨灰盒”和一块儿黑布递给了我,他自己捧着他的,用一块儿黑布盖上,再背起背包,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把黑布盖在骨灰盒上,然后双手捧着和他一起出了门。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但时间还不是很晚,可以看到有些去澡堂子洗澡的人端着盆子在路上走动。而我和白翌却手里捧着盖黑布的骨灰盒子,路上的人都向我们投来怪异的眼光。
我带他来到了那个转弯的小巷子,那里就冷清许多了,因为非常肮脏,根本没有人会往这里走。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忍受的腐臭油味,我皱了皱鼻子,指着前方黑暗的小道告诉白翌说就是这里了。
满月的清辉比那些昏黄的街灯有效果多了,照得小巷子也亮堂堂的。白翌在巷口死死盯着前方狭长的过道,我有点儿踌躇,不知道白翌到底用什么方法可以进入鬼市。正担心地看着他时,他回过头来对我笑了笑说:“安踪,放心,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告诉你怎么去,你跟着我,手里的盒子绝对不能放下,不管发生任何状况,盒子都不能放,明白了么?”
我不安地点点头,白翌难得有那么认真的时候。他取出两支蜡烛慢慢地点燃,一支放在我的脚边,另外一支放在自己的脚边,然后他在蜡烛的周围用黑狗血画了一个圈,蜡烛在圈里面不停地摇曳,长长的火焰被风拉得很细很细,灰白色的烟雾顿时在我们身边弥漫开来,因为我买的是防风蜡烛,只要不是太大的风,它不会熄灭。
剩下的两支蜡烛,白翌也就着地上蜡烛的火苗点起来,接着塞了一支到我手里。我看看手里的蜡烛,又抬头茫然地看看白翌,只见他把盖在骨灰盒上的黑布掀起一个角,侧过蜡烛滴了几滴蜡油上去后,就把蜡烛这么立在骨灰盒子上,我莫名其妙地跟着照做。
白翌看着我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指放在嘴边,意思是让我不要说话,他给了我一个铃铛,让我挂在身上,自己的腰带上也挂了一个,然后他嘴里念念有词地向前走过去。冬天的风在黑暗的小巷里穿梭,带着枯败的树叶贴着地面打卷,发出沙沙的响声。
我跟在白翌身后,看着他一边就着蜡烛的火苗烧那些锡箔,一边不知在含糊地念些什么。这附近的小巷大多是相通的,我们俩就一直在几条巷子里兜来转去,锡箔燃烧的烟雾不断地在眼前弥散开来,氤氲着连周围的景物都模糊起来,呛人的纸张燃烧味道把周围垃圾酸臭的味道掩盖下去,一时间巷子里只有我和白翌踏在黏腻小路上的脚步声和挂在腰间的铜铃在细碎地响动。一切似乎都恍恍惚惚,而我居然分辨不出这里究竟还是不是在学校附近,只知道不停地在巷子里向着某个方向打转。
一路无语地走着,刚才还明晃晃的月光在不觉间已隐到云层之后,四周只有我和白翌手里的蜡烛发出的光芒,火焰在风中忽明忽暗地摇曳着,在墙上投射出两个扭曲的影子。黑暗吞噬着周围的温暖,我觉得心里凉透了,前面吃的辣酱算是全浪费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巷子像是到了头,借着蜡烛的光线隐约看见一堵青黑色的墙,可白翌却浑然不觉似的继续往前,我想拉住他告诉他前面是堵墙,没办法过去,但含糊的话语只在喉间滚了滚,却发不出声来,前面的白翌依然没停下脚步,我也只能颤抖地抿着嘴巴,紧赶了几步和白翌并排走向墙。
每走一步,我就感觉一阵头晕,眼睛所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模糊,像是喝醉了一样,我晃晃脑袋努力使自己不要摔倒。
白翌现在走得很慢,嘴里念地却响亮清晰起来,虽然我还是听不明白,但发现他每一步都念完一句话再走,我在他旁边跟着,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地向前走过去,但是奇怪得很,我们越是靠近墙,墙却像是倒退了一样离我们越来越远,本来走几步就可以碰到的墙,现在渐渐变得模糊了。
大约走了一百步,墙已经看不见了。我们身处在一条荒僻的小道上,四周的景象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我可以肯定已经不是那条肮脏的小巷子了。我回头看了看,后面一片漆黑,远处传来沙沙的树叶声,只在很远的地方有两点白色的光,晃悠悠地点在那里。
白翌不再念词了,他一边走一边告诉我道:“我们现在就在阴阳道上,后面的烛火有黑狗血保护着,再加上符咒,普通人看不见,而那些鬼也无法靠近,它就是我们的长明灯,绝对要在它熄灭之前回去,否则我们就会在这纵横阡陌的幽冥古道上迷路。”
略微定定神,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盒子上的蜡烛,已经烧了一小半的样子,想来这也算是个计时器,于是点点头道:“就是说手里的蜡烛烧完之前我们不管事情办完没有都要先出去?那么还磨蹭什么,走了!”我说着就抢先一步踏出去,白翌点了点头跟上来。
每走一步,身上的铃铛就发出清脆地响声,不知是不是错觉,这铃铛声似乎比刚才清脆悠长了不少,脆生生地往四周传出去,周围突然多出许多人影子,白晃晃的在那里摇摆,好像是被铃铛声吸引过来一般。
我不自在地把视线调开,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天空,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又出来了,只是本来还温润如水的月光此刻完全变成了血色的红月,这种仿佛可以滴下血一般的颜色,使人看得十分不安。路上的泥土很软很潮湿,每走一步都感觉脚像踩在棉花毯子上一样,随时都可能陷下去,我抿了抿嘴把视线挪回正前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慢慢地我们两个就像是送葬的人一般,抱着自己的骨灰盒子在荒僻的小道上走了很远,铃铛一直在丁零当啷地响着。渐渐地我感觉盒子变沉了,而泥土变得更加松软,我踩得更加费力,几乎是走在厚厚的充气垫子上。
白翌看了看我,他明显也很吃力,但即使如此费力,我们身上却连汗也流不出来,那种闭塞的感觉就像身体被抽空了一样。
我把盒子抱得更紧,生怕它从手上滑下去。眯眼看了看前方,却只见几步开外一片白茫茫的云雾。越走气温越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阴寒刺骨。盒子真的越来越沉了,而我却变得越来越轻飘飘,完全没有力气抓盒子,我咬着牙齿,只记着白翌说过千万不能放下盒子,眼睛的余光瞥见身边的白翌,他手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关节突出,可以想象他现在和我一样辛苦。
前方仍是白茫茫一片,我叹口气认命地低头看路,可道路上又哪里是泥土,分明是一张张脸,有的笑,有的哭,有的喜,有的悲,每个表情都怪异十足,它们的样子十分纯粹,没有丝毫其它情感,单一而木讷。而在那些脸的当中我仿佛看见了严乘和周玲的脸,它们嘲弄地看着我,裂开嘴巴,扭曲着五官,四周传来阵阵哭喊的声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风吹得更加阴冷,周围的哭声则显得更加凄厉。
我吓得嘴唇颤抖,差一点就把盒子掉了下去,白翌马上扶住我,我的头靠在他的胸膛上,突然发现他居然没有心跳!下意识地收拢双臂,抱着盒子贴紧胸口,不知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我发现我也没有了心跳。一瞬间我的脑袋像是被炸开一般,太可怕了!难道我们已经死了?我突然有一种回头地冲动。
白翌似乎查觉了什么,用力拽我一把,我茫然地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神和往常一样平静,只是嘴抿得很紧,而这显然是因为他要扶着我继续走路,只能单手拿着盒子的关系,或许实在太吃力,他手抖得很厉害,我害怕把他的盒子推搡掉地上,没再敢动。他看着我的脸,然后艰难地开口说:“别回头,相信我,继续走。”
我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心里告诉自己:我不能回头,不能害死白翌,他是为了我闯出的事情才来到这里的,就算再难也要让他活着回去,一人做事一人担,绝对不能连累他!当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路上的脸已经不见了,依然是那条古道。白翌看了看我,他的眼神很温和,在这个没有温度的环境下,我突然有一种想要冲他微笑地冲动。手上的盒子依然十分沉重,但是至少我不是一个人,还有白翌在,至少他还在我身边。
我艰难地歪了歪嘴,想笑着点点头,可我知道我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白翌没收回手,仍然一只手扶着我,只靠另外一只手臂抱着他的盒子,我知道他想支撑住我,本想推开他,可我的手已经完全僵硬了,冰冷得就连手指也是僵直的,费力地挪了挪手臂,发现自己没有那种血液循环的感觉了,身体里仿佛没有了血液流动,手臂不听使唤。我舔舔嘴唇,只能保持这个姿势继续向前,盒子越来越重,我们就这样互相扶持地走着,每一步都是如此艰难,但是不能回头,只有继续走,耳边的铃铛声仿佛是为了不让我们的意识散离,声音更加清脆而响亮,回荡在这古道之上。
渐渐地我们看见了几点绿色的光亮,白翌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快到了,撑下去。”我点点头,本来应该走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因为没有心跳,我连呼吸也没有,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是一个有意识的死人。
光点越来越近了,我发现那其实是灯笼的烛光,然而却是绿色的。它们连成两串从一个牌坊上挂下来,周围没有风,那两串灯笼却兀自晃悠着。牌坊用红漆刷过,红得发黑,上面雕刻着一些古里古怪的东西,尽是些青面獠牙的鬼怪,而牌坊的正上方不偏不倚地挂着一张写着“幽冥鬼市”这四个朱红大字的黑匾。
前方视线依然很差,四周氲绕着青白色的雾气,能感觉到里面都是人,路也不是泥地了,而是青石板铺成的。周围的建筑看不清楚,只隐约辨得出灰白的墙壁,但是柱子和窗户全部都是红黑色的,像是明清时期徽派的建筑,风格十分明显。
我知道,我们已经到了所谓的鬼市。穿过牌坊的一瞬间,雾气突然淡了,只剩下极淡的青灰色丝缕带着水气在周围弥漫。耳边充斥着喧闹的声音,有吆喝,有说话,但却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只觉得声调平淡,连一丝起伏也没有,那种感觉很奇怪。四周的寂静虽然在瞬间一扫而空,可依然觉得安静得压抑。周围熙熙攘攘,就如同真正的集市,只是人们都穿着寿衣,拖着长长的兜帽斗篷,带着缎子做的寿帽。他们和活着的时候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没有表情,无论做什么都是面无表情,没有喜怒哀乐。我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一场怪诞的戏剧。
白翌没有理会周围的人,他走在道路中间,左右找寻着那借寿婆。我跟着他,发现那些集市里卖得东西全部都是给死人用的,比如说他们卖寿衣,寿裤,就连枕头也都是死人用的那种,两边凸起,当中凹下,而他们交换的货币就是我们活人叠出来的锡箔元宝和黄色纸钱,但是明显锡箔比较昂贵,而纸钱显得面值比较低了。这里俨然是丧葬一条街,却比活人世界的丧葬街道更加鬼气森森,是名副其实的鬼魂集市。
蜡烛已经烧得过了半,我有些紧张地紧了紧手里的骨灰盒子,因为抓得太紧,黑布头被蹭得皱起一截,我的照片正好露了出来,我看了看照片上的人,吓得腿都哆嗦了,这哪里还是我的照片,照片里只有一个人脸的轮廓,除了黑色的五个窟窿可以知道那是五官之外,其他一切都是白糊糊的。我的照片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看看白翌,他并没有表现出慌张,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说:“因为我们现在是死人,只有七魄,而这盒子里才是我们的三魂,如果我们放下它,那么三魂马上就会被这片土地吸收,那么我们也就成了真正的死人,再也回不去了。”我马上把盒子又搂紧几分,这个盒子就是我的命啊!难怪白翌再三强调一定要拿住盒子,否则就回不去了。这么说我的三魂就是照片里的样子?想到这里我顿时打了个冷颤,干巴巴地咽了咽唾沫,心想就算这个盒子犹如灌铅一样重,我也不能放手……就算死也不能放手,放手就真的死了!
周围依然不时地掠过僵硬的身影,刚才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他们的脸白得吓人,就像是石膏做得一样,有些女人那大圆脸上只有脸的两侧和嘴唇是血红色,其它一切都白得要死。而且最奇怪的是,他们的眼珠是往上翻的,所有走在街上的人都只露出了眼白,把眼珠子硬生生地翻了上去,我吓得不敢再看他们。这些画着死人妆穿着寿衣的鬼魂,直挺挺地从我身边走过,我的脊梁骨就像背着一块冰似的寒,嘴唇止不住地哆嗦,我重重地咬了咬嘴唇,已期能制止这种有规律地颤动,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了,难道因为我是死人,所以没感觉?那为什么依然可以感觉到骨灰盒的重量?不明白……我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地跟着白翌走在这条喧闹却恐怖的街道上,在一张张怪诞诡异的脸孔中寻找那个老太婆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约传来熟悉的木车轮滚动声,我激动地看着白翌,他点了点头,意思是找到她了。车轮的声音越来越响,一个蹒跚的人影出现在薄雾中,渐渐地向我们这里靠近了。我定神看了看老太婆,她依然是我前几天遇见她时的打扮,就是少了那块白色寿字手绢。我们走过去,白翌从背包里把手绢掏出来,递给老太婆。
老太婆笑得像个老猿猴一样,乐呵呵地说:“没想到你们找到这里来了,白少爷,许久不见了。”
我诧异地看着白翌,原来他认识这个鬼婆子。白翌看了看我,不动声色地说:“婆婆把手绢留给这小子,无非就是想要我带他来这里吧。”我一听,脑袋像是被雷炸了一般,什么?借寿婆要我来这个鬼市?老太婆接过手绢,又把它别到了自己的衣襟上,笑着说:“我的确想要两位帮个忙。”
白翌看了老太婆一眼道:“我不会带他来第二次了。”说完揽在我腰间的手臂略微收紧了几分。
老太婆咯咯地笑着说:“不,不需要再来了,至少现在不是时候,我只是希望你们帮我去为一个老朋友扫墓。”
我听得一头雾水,一个鬼老太婆要我们为她去扫墓?怪事年年有,今年还真是特别多。
白翌眼中多有不悦地说:“答应帮你办这事可以,但是你要答应以后永远不会来打扰我们,并且……”白翌停顿片刻,轻笑着扭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闪烁着往日那种精明算计的神色,继续说,“并且,你得把你的碗给我们。”
我莫名了,要碗做什么?老太婆陷入沉思,好像很舍不得,她皱着眉头思量许久,满脸的皱纹就像是个风干的橘子,最后才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恶狠狠地看着白翌,哆嗦着那皱纹满布的腮帮说:“白少爷依然那么精啊,好吧,碗给你们,但是你们一定要去那里,否则我还会再来找你们的。”
白翌点了点头,老太婆像是把孙子卖给我们一样把她手里的一个青花瓷碗交给我们。碗很普通,就是一般的瓷碗,底下有红色的寿字。白翌挪开扶着我的手臂,伸手接了那个碗,然后老不客气地随手就搁在我搂的骨灰盒子上。
老太婆则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一张纸条,告诉我们说:“上面是地址,你们只要按照这个地儿找就能找到。”白翌又接下纸条,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发现这纸条上描绘的是一个地图,上面写着几行字,大概能看明白是在一个湖上,有一座小岛,岛上有山有水,还有小亭子,反正感觉很像观光景点,一点也不像是扫墓的地方。我看不太明白,却也知道不能在这里久留,于是努了努嘴示意白翌把纸条收起来,白翌点点头,把纸条揣进兜里,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剩一小截的蜡烛,对着借寿婆笑道:“婆婆,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
借寿婆看了我们一眼,也没说什么,就拉着木车转身往回走了。这次她没有大方地给我们糕点,我有些失望,估计是白翌态度有问题,惹得老太婆不高兴了。我摇头叹口气道:“可惜了,如果她肯再给我们些糕点,也是好事。”
白翌笑着说:“我要那些小恩小惠做什么,那碗可是个宝贝,以后你就知道了。”听到宝贝,我的眼睛顿时亮了,来了精神开始刨根问底:“这是什么碗,借寿婆那么宝贝,有什么用?”白翌依然乐呵呵地笑道:“当然是寿碗,好东西啊。”
我瞥了他一眼,心里想那好处也没我的份,这次算是傻乎乎地被骗了。原来那老太婆是有意要我们来这鬼市,根本就是故意留那手绢要我们带来的,还假装好心地给我们糕点,现在想来就算那天我什么也不干,她也会随便找个借口塞点糕点给我,然后丢块手帕过来……呸!真是个抠门的小气鬼!
白翌估计出我心里的想法,略带些无奈地开口道:“别再计较了,反正这碗是我们两个人的,我用你也能用啊。”
我一听又来劲了,凑过去就问:“这碗到底怎么用?”
白翌看我一眼,然后非常认真地说了句:“吃饭用的!”
我好险没一口血喷出去,正想要继续追问下去,白翌却轻轻巧巧地来了句:“回去再说。”然后示意我看看蜡烛,我一看那蜡烛差不多只剩三、四厘米了,当下心里一惊,面如死灰地看着白翌。
“完蛋了……刚才来的时候花那么多时间,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手上的东西分量一直没有轻下来过,现在心一冷,它似乎又沉了几分,我哆哆嗦嗦地抱着盒子,就像抱着救命稻草,六神无主地念叨:“我不要留在这个不是人呆的地方……”白翌恶劣地笑了笑说:“你现在本来就不是人。”大概是看我实在哆嗦得厉害,这才眯眼笑着说了句:“放心。”显然他的心情比来的时候要好很多,然后也不知他从哪里掏出了那个雄鸡头,向牌坊处用力丢了过去。
我呆呆地看着那个鸡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接着在就要碰到牌坊的时候,像是被什么挡住了一样,掉在远处的迷雾之中。白翌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往回走,我看着他笑得镇定自若,就点了点头,想来是没什么问题了,于是也定了心跟着他往前。
当我们踏出牌坊的时候,感觉又是一阵晕眩,只一瞬间,盒子变得不再沉重了,自己又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我摸摸心脏,居然还在跳,又摸摸自己的脸,额头上满是汗水,感觉好似死了一次又活过来一样。我眯了眯眼睛,发现依然是那个肮脏的小巷子,我们身后根本没有什么牌坊,而是一面青石灰的墙,墙角下滚动着我们之前扔出去的鸡头,蜡烛即将烧到尽头,火焰显得非常微弱。
我激动地握着白翌的手,兴奋地说:“老白,我们回来了!我们还活着!”
白翌见我大有蹦哒着庆祝一番的味道,眼明手快地从我盒子上取过那个碗,然后伸手擦了擦汗,责怪道:“小心点这个碗,好东西到你手上就是保不住,败家子!”这个时候蜡烛刚好熄灭了,泛起一缕青烟来,而东方已经泛白,旭日渐渐升起,夜晚过去了,我们走出了鬼市。
白翌拍拍我的手,对我笑了笑:“好了,现在把盒子放下吧。”我立马蹲下松手,盒子砸在地上发出不大不小嘭地一声。说实在的,我抱得手都僵得无法伸直了,哪里还有力气轻拿轻放?白翌看了我一眼,突然压低声音阴恻恻地来一句:“砸坏了你就完蛋了。”我大惊之下忙去检查那盒子裂了没有,那边厢白翌却轻笑数声,我知道我又被耍了。妈的!抬头没好气地丢过去一个白眼,发现白翌正放下自己手里的盒子,明显他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那双手哆嗦得很厉害。
把碗塞进背包里后,白翌便抽出照片收起来,然后找了一个角落,点燃两个盒子,再顺手捡起鸡头,一起扔进了火堆。火焰烧地噼啪作响,燃烧的时候一股难闻的焦味扑面而来,我皱了皱鼻子。等火焰燃烧得差不多的时候,白翌跨过火堆,在对面冲我招了招手,示意要我跟他一样做,于是我也跨了过去,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一扫前面那种阴冷死气。如果说前面是半死不活的,那么现在完全恢复了精气神。白翌笑了笑说:“好了,现在是真的安全了。”
我点点头,和白翌一起离开了这条小巷子,巷子外面早起的人们开始为早晨忙活起来,马路上响起车子发动的声音和喇叭的声音。这是属于人间的喧闹,因为大家有属于自己的心情,和心跳。
第七回:荒冢
千目入龟寻荒冢,
四龙入水截阴魄。
八方聚气魂不散,
北尊龙鼋镇珗璜。
冬夜的天空暗得就像是水墨画一般,看不太清楚远处的景象,只有淡淡一个轮廓。我抬起头,歪歪酸疼的脖子,看着窗户外面点点的雪花,悄然无声地融入黑暗之中,由白化黑,由实化虚。看着看着就有些迷糊,我眨了眨眼睛,又立马埋头在下一本地理书中。
白翌正在我对面飞快地翻书,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而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地图。各种地图被我们摊满了整张桌子,角落里放着好几个方便面盒子,我们这几天就只吃了这些东西。
突然白翌敲了下桌子,我猛地抬头,快速走过去,朝他手上的地图看。他兴奋地搭着我的肩膀说:“找到了!就是这里!”然后用力敲着地图上的一个角落。
我揉了揉充血的眼睛,盯着地图看了半天,也兴奋地拍下桌子,激动地说:“老白,有你的呀,居然找到了!”
白翌朝我笑了笑,抓起边上那张借寿婆给我们的纸片晃晃:“老太婆真够狠的,居然最关键的地方只用一笔带过,害得我们这几天绕了多少弯子才查到这鬼地方。”
我点点头,完全同意他的说法。前阵子去鬼市真是把八辈子的胆都给吓没了,现在看到穿黑棉袄的老太太就莫名地恐惧,虽然说我们安全地走出了鬼市,但是那鬼老太却给了我们这么一个难题,要我们去找那个不知名的坟墓,而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张脆弱得犹如煎饼一般的纸片,上面也就歪歪扭扭画着个湖,当中是一个乌龟形状的岛屿,四周有山脉围绕,感觉是个内陆的淡水湖,但更进一步的东西完全没有,只有一首意义含糊的诗——“千目入龟寻荒冢,四龙入水截阴魄。八方聚气魂不散,北尊龙鼋镇珗璜”。
这两天我们不眠不休地找,但是怎么找都没有这样一个龟型岛屿,直到今天才让白翌海量搜索给挖了出来。
我摸摸脸,看着地图有些不放心,于是凑过去对白翌问道:“老白,你怎么就确定那地方一定是这个湖?”
白翌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看上去非常疲倦,这几天够他累的。他闭着眼随手点了点道:“轮廓很相似,而且这湖叫芊慕湖,芊慕、千目,八九不离十了。”
我拿起地图,照着纸条仔细比对,当中那个不显眼的岛屿形同乌龟一般,一头探入水中,的确符合了诗中千目入龟的含义,而我们要去找的就是那座荒废的坟墓。
我点了点头,把纸片和地图放在一起,然后对白翌说:“既然如此,还等什么?兵贵神速啊!”
白翌看了看天说:“这几天都在下大雪,路不方便,我看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近几年气候十分反常,本来很少下雪的南方居然连年大雪。今年更绝,前几日还近二十度的天,前天竟然就强冷空气来袭,突然下起雪来,这一下就断断续续下到了今天。外面一片白茫茫的。我皱着眉头看了看天,心里虽然十万火急,生怕去晚了那鬼老太又回来转悠,但看着窗户外面那层厚厚的积雪也无可奈何。
我摇摇头,沮丧地坐回位置,白翌走到窗口说:“其实那湖也不远,估计过去也就几天时间,现在又是寒假,我们都闲着没事,但是……”他回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抬起头看着他说:“老白,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他走到我面前,弯下腰,郑重地拍了拍我肩膀说:“估计你舍不得那特快火车票啊。”
我一时无语,指着他半天没憋出句话,干脆跳起来厌恶地拍开他的手:“你别看死老子舍不得花钱!不就是特快么!去就去,比起钱,命重要多了!”
所谓长志气不长财气,我心里想着再这样下去估计就要被白翌这小子看死了,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也知道自己玩笑开过头了,咳嗽两声对我说:“小安,我这不是想开个玩笑么,让我们都放松下心态,别往心里去。咱们现在就准备准备,我去定车票,既然老太太那么着急,这事看来的确有些玄乎。”
我突然想到什么,喊住了白翌说:“你看我们这次需要带什么东西去?那老太太说的地方肯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说不定那荒坟根本就是个鬼冢!”
白翌低头思索片刻,摇头否定了我这种推测,他肯定地说:“她虽然是鬼婆子,但是好歹是接近半神的存在,不会让我们平白无故去送死。而且那个地方并非是了无人烟的荒山野岭,就算玄乎一点应该也不至于威胁到我们的生命。”
我依然不死心道:“那么好歹要带些防身的东西啊,否则这心里太不踏实了。”
他看了我半天,最后笑着叹气说:“小安啊,就算给你一把刀或者是抢,遇见那些物理攻击无效的东西,和废铜烂铁有什么区别?”
我被他问得无言以对,张着嘴巴想要反驳,但他说得也确实在理。如果真的遇见鬼,给我一把沙漠之鹰估计也是浪费子弹,而且我压根不会用枪……我闭上嘴巴,瞪了他一眼,自己默默去收拾准备旅行用的装备了。
第二天下午,我们就搭上了去芊慕湖的特快列车。刚刚下完雪,路边是堆得厚厚的积雪,还有的地方有薄冰,路很不好走。因为正好赶上春运前期,已经有人大包小包地准备回家过年了,车站里人不算少,我和白翌好不容易找到位置,面对面坐了下来。车上的位置坐得满满当当,再加上回家的好心情,人人都有高谈阔论的兴致,各种地方方言混杂在一起,喧闹非常。
白翌仍然在研究地图和那张纸片,他是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不会放过任何的小细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遇见过那么多光怪陆离的事,却从来不见他带护身符之类的东西,每次都能够化解危机,这也是为什么我对他那么放心和信任,这样的人不需要说什么,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安心。
我支着下巴,看着车窗外面。外头风景单调得很,一排排掉光叶子的树木和电线杆子快速地往后退去,外面温度很低,而车子里又有暖气,窗户早就蒙上层朦胧的雾气,看不清楚再远些的风景了。
无聊地打个呵欠,我索性裹了裹衣服,把头埋在羽绒服中,低头打起瞌睡来。迷糊中似乎梦到一个山洞,洞口被堵得严严实实,那里有一个铜盒子,落了层厚厚的灰,看不出年代。我慢慢走到铜盒子的面前,盒子的缝隙中却开始流出血来,周围一切都是黑暗的,只有那个诡异的盒子和红得让人晕眩的血液。我害怕地想要转身就走,身后站着的白翌却对我露出了诡异的笑脸,他的脸渐渐变得模糊,血从他的眼角和嘴角流出来。
我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一睁眼依旧是在列车上,白翌在我对面。他估计也累了,正低着头打瞌睡,一瞬间他的脸和我梦中的脸重叠,脑子顿时一阵刺痛。我挪了挪身体,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列车的洗手间洗了把脸,冰冷的水沾到脸上略微有些刺痛,但头脑倒也清醒了几分。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袋有些浮肿,带着淡青的眼圈,估计是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居然做恶梦了。我自嘲地冲镜子里的自己咧嘴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梦中那种晕眩地不安感觉到现在仍让我浑身发麻。
我混乱地晃着脑袋随手抹了把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白翌这时已经醒了,看了看我说:“你脸色不怎么好,不会是感冒了吧。”我皱了皱眉头向他摆摆手说:“没事,估计是车给颠的,下车吹下风就好了。”
芊慕湖离我们那里不是非常远,这趟车没过三个小时就到了。我们一跳下车,就被吹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一个颤。虽说南方的气候比北方要暖和,但是到了冬天,这种潮湿阴冷的感觉远要比气温低更加熬人,那种仿佛刀划般的寒风直往你衣领子里面钻,无论你穿得多么厚实身体依然冻得要命。
白翌皱眉看着这天气,指着出口对我说:“先去落脚的宾馆,明天我们再去芊慕湖。”
我点点头,哈出一口白雾,真是太冷了。
这里是个古镇,周围的旅游业十分发达,所以找个小宾馆并不难,走出火车站就可以看到许多旅馆招牌。我们去了一家离湖比较近的小旅社,老板是当地人,干活很利索,很快就给我们安排好了住房。
安顿好以后正赶上晚饭,我们下楼随便点了几个菜,看到老板一个人坐在柜台边的一张桌子上吃饭,索性过去搭了个桌子和他聊天,顺便也能问问芊慕湖的事。
老板很好客,说了许多这里有名的景点,白翌夹了一筷子菜,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刚才看到附近有个湖,中间还有岛,看起来景色也不错。”
老板喝着自己泡的药酒,一嘴酒气地对我们说:“这个季节不是游湖的好日子,因为天冷,而且湖水的暗流多,很多船家都只肯绕着岸带你们转一圈,那岛上不是旅游开发的景点,也没人去看。”顿了顿抿了口酒,他略微压低嗓音说,“而且据说那岛上闹鬼,可邪乎了,一般连船家都不去那里打渔。”
我和白翌对看一眼,只见他皱了皱眉头,转头又像是好奇地问:“哦,这话又怎么说?”
老板缩缩脑袋,往四周看了看后才开口:“据说那里一直翻船,前些时候还死过人,也许是暗流特别多,现在大伙主要靠旅游业,也不怎么去打渔了,我还听说看到淹死了的人出没在那附近呢。”
白翌看了我一眼,略微点点头,也不再问什么,之后只随便扯些闲话。饭后我们回到自己房间,白翌没多说什么,只是整理明天出发要用的行李。我在旁边帮忙,脑子里却一直在想老板所说的话,然后对白翌说:“老白,这次去到底有多危险?看来那地方真的很邪乎啊。”
白翌抬头微微一笑:“怕了?我不介意你躲在我怀里。”
我见他又开始胡扯,便没好气地对他说:“我呸!你以为我是女人么?我觉得这事越来越怪了,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白翌知道我担心什么,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叹口气说:“别多想了,见机行事。”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直奔湖边。说实在的,大冬天来湖边闲逛的人很少,租船的生意大都十分清淡,船家看见我们两个一身旅者打扮立马就上来搭话,但是我们一说要去湖中央的小岛时,所有的船夫都是一个劲地摇头。
就这样我们逛了一上午,腿都走哆嗦了,还是没有人肯载我们过去,我们望着湖中央那个模糊的小岛只有摇头兴叹。
我们渐渐走出了旅游景点区域,走进一块浅滩,这里没有什么人造风景,就连树也没一颗,只有光秃秃几块石头。今天雪总算停了,天色却依然阴霾,铅灰色的天空里云层很厚,怎么看怎么萧瑟,湖水泛着天色也一并灰蒙蒙的,绝对和波光粼粼、美好精致这些词八竿子打不上关系,湖边的风特别大,卷着地上的碎雪末子,我压着头发防止被这狂风吹成草窝。我眯着眼不经意地往左边一瞟,看到不远处的石头后面居然有一条乌篷。我拉着白翌,急忙朝那里走过去,短短一段路倒是被覆着雪的乱石滩滑了好几个踉跄。白翌一边拽着我,一边使劲地喊:“慢点慢点,别还没出发就给摔着了!”
我点头答应,却速度不减,总算一路有惊无险走到乌篷跟前。那里果然是艘船,虽然非常旧,但是很结实,船舱里还有块板横在那里给人当桌子用,看样子是一条旅游用的观光小船。
我朝四周看了看,没有看见船夫,一时发急搓了搓手对白翌说:“老白,不然这样,咱们借用下,划过去吧,写张条子留这儿?”
正当白翌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我们背后传来了声音,一个船夫模样打扮的人领着三个游客走过来。我心想,这倒是来得巧了,白翌于是开口问道:“师傅,你看能不能带我们去湖中央的那座小岛?”
船夫是一个健壮的中年人,皮肤是那种常年日晒后产生的红黑色,方正的脸看上去很朴实,相貌普通得很,只是额头左侧有一块硬币大小的伤疤,这人一看就是常年在湖上打渔为生的渔民。他看了我们俩一眼,然后憨厚地笑了笑:“成,正好你们给我开张。”
跟在他身后游客打扮的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冲我和白翌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接着就先进了船舱。我看了白翌一眼,心想还有其他人要去那里?但是都已经下午了,那个地方应该不算旅游景点吧。我心里嘀咕着,知道时间不能再拖了,否则天一黑,今天又得耽搁掉。白翌或许是没有我那么多顾虑,见船夫肯送我们过去,就和他商量起价钱来,船夫是个实在人,没多久就谈妥了,于是我和白翌也上了船。
船很快离了岸,船夫是个老手,虽然湖面上风很大,但船仍然十分稳当。与我和白翌隔着桌子对坐着的三个年轻人非常安静,只看着船外的景色不说话,我也不好冒然开口说些什么,转头看看身边的白翌,发现他大概也被他们感染了,从一开始就在张望着湖面周围的景色。
我暗自嘀咕:“我们也不是来旅游的,你倒真悠闲。”他们不说话,弄得我也不自在,只好跟着看船外的景色。到了湖中心这才察觉,这里风光确实不错,周围山峦成叠,即使是冬季,也有一种萧瑟的美感,那是江南山水独特的秀丽和风骨,想象地出来若是风和日丽的天气,这里的景色定是美不胜收。只是风景好归好,船舱里却是太安静了,水声摇曳间只有那个船夫一个劲地介绍这里的风景。
“四龙入水拦阴魄,八方聚气魂不散……”白翌这时突然低声念起了纸上的那两句诗,我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一眼,发现他的神色似乎有些诧异,于是便靠近些凑过去说:“老白,你怎么了?”
白翌回头看着我低声说道:“我明白这句诗是什么意思了!”他指了指湖周围的山说,“你看这湖四面环山,就像四条巨龙,包围住这湖一般,这样在风水学中就形成了一种聚阴的形态,阴气散不出去,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里早该出事了,为什么还能如此安稳呢?实在是太奇怪了。”我点了点头。的确,这里山的形式就像诗中四龙入水之局,如果真是如此险恶的风水局,就不会单单岛的附近有问题,整个湖周围都是阴气积聚之地啊。
就在这个时候,船明显地摇晃起来,我紧张地问船夫怎么回事,船夫却神态轻松地说:“没什么,只不过是遇到个小暗流,这里的暗流很多,我在这里掌了大半辈子的舵,早就习以为常了。”
我看着船夫熟练地撑着浆,放心地点点头。船又平稳地往前行了些,船夫说道:“这里以前叫千目湖,因为越是靠近湖中央的地方暗流越多,后来改革开放了,要搞旅游业,觉得叫那个名字不够吉利,所以才改了名字。”
那三个年轻人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恐慌,像是没事人一样看着四周,一点也不担心暗流的事。我这才发现,他们衣服穿得很单薄,感觉像是秋天的衣服,而且在他们的脚下有一滩水,大概是在雪地里走,衣裤上沾了雪的关系,现在船舱里温度略高,雪都化了开来,不冷么?我皱着眉头打了个哆嗦。
当中的那个女人注意到我在打量他们,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她的脸并不怎么好看,显得有些臃肿,或者说这几个人明显都比较肥胖。女人动了动嘴唇,像是在说什么,但没有发出声音。我想要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女人又慢慢地转过头,看向越来越近的湖心小岛。船夫对着我们喊道:“要到哩,我会在太阳下山前来接你们。”我们点了点头,那三个人先下了船,然后白翌和我也都跳了下去。
我们和船夫挥了挥手,后者摇着桨没多久就行出很远。阴霾的天能见度自然不好,很快就看不到小船了。于是我们回头边走边细看这岛,出乎意料得是,岛上十分荒凉,像是好多年没有人来过了,雪堆得很厚,树木上没有多少树叶,风一吹带下许多雪沫。
我咽了下口水,这个地方看着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好像这个岛把周围的一切都吸引过来,它的不安完全来自这样的吸引力。白翌打开地图合着纸片一起对照,周围除了水波的声音,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另外三个人就走在我们前面,他们不是并排而行,而是一个接着一个,低着头,走得非常缓慢,像是诡异的朝圣者,如果不是我们需要走走停停地查看位置,早就超过他们了。白翌看看山顶,又看看地图,对我说:“快到了,估计坟就在山顶,我们加把劲爬上去。”
我望向山顶,那里静得出奇,就连鸟叫声也没有,那三个怪人缓慢地向山顶爬去,即使被石头树根绊倒也浑然不觉。我看得有些发怵,这样的三个还能叫活人么,于是拉了拉白翌的袖子小声说:“你看那三个人太奇怪了。”白翌茫然地回过头,怪异地看着我,说了一句:“这里没有其他人……”
我顿时脑袋炸了,什么?没有其他人,那么那三个是什么?我颤抖地指着前面爬动地三个人说:“前面那三个人……你……你看不见?”
白翌皱着眉头说:“不,这里只有我们。”
我突然感觉四周冷得降至冰点,血液也像被凝固了一样,只有我呼吸的声音和心跳的声音。倒退了几步,我抬头看向那三个人,发现其中那个女人回头看着我动了动嘴唇,这次我看得很仔细,那是在说:“我们中的一个人是鬼……”
我们中的一个人是鬼?难道说,我们在暗流中遇难,其中有一个人已经死了?四周安静得诡异,那三个人依然在爬,但他们怎么都没有爬到山顶,就像在不停地原地踏步。白翌看不到他们?
一堆念头混在一起,我用力晃了晃脑袋,想起白翌原来说过,有些人因为一瞬间死亡,所以会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难道是我死了?不对,刚才船明显只是晃了晃,根本没有翻,船夫和白翌明明都看得到我,那么难道死得是白翌?不可能……我飞快地把这个念头甩出去,人家说鬼话连篇,走在我们前面的三个人,如此单薄的秋装,潮湿的衣服,现在想来他们也不像是人,或者是原来落水死的鬼,那么我为什么要相信他们的话?可即使是鬼,白翌不是也看得到么?为什么这次他却什么也没看到。
白翌许是发现我脸色不好,伸手想要来拉我,我发现他的裤脚上也是湿的,车上做得那个梦不期然撞进脑子里,诡异感让我心头一凉。我下意识地向边上避了避,嘴唇哆嗦地说:“这里不只有我们,还有三个人,他们和我们一起坐船来了这里!”
白翌的手停下来,他看着我没有说话,沉默一会儿后才缓慢地开口:“你说除了我们外,这里有其他三个人?”
我点了点头,正当我要开口的时候,突然发现白翌的身后伸出一双手,一双肥胖臃肿的手,指甲都是紫黑色的,皮肤白得好像透明一般,白翌的背后探出那个女人的脑袋,我想他们不是还在半山腰么?抬眼一瞥,突然发现半山腰根本没有人,我一转身,发现另外两个男人就站在我的背后,他们头发上都是水,脑袋大得出奇,好像是被水泡得时间太长了的……尸体!
我连忙倒退,碰到了白翌,本能地拉着他往山顶奔去。我握住他的手,都是湿的,似乎略微有些肿……我颤抖地抓着白翌,回头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幸好他和往常一样,只是眉头皱得很紧,一直盯着山顶看,眼中闪着奇怪的光,嘴里念叨什么。我尽量不让自己去怀疑白翌,只是咬着嘴唇拼命地爬。后面那三个东西跟了上来,那女人的头发就像水草一样耷拉在肩膀上,两个男人完全是靠四肢在爬行,身上都在滴水。我的耳朵仿佛一直听到女人凄厉的像是排风机声似的喊声,她不停地叫道:“你们其中一个是鬼,你们其中一个是死人……”
我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一样,慢慢放慢了脚步,身后那三个湿嗒嗒的人马上就出现在我们身后。女人在微笑,她的脸又白又胖,几乎透明的皮肤可以看见底下点点的尸斑,紫黑色的嘴巴张开,对着我们大喊,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我看着她口型明白了她在说:“我身边的男人是鬼。”她身边的两个男人像是蛤蟆一样趴在山壁上,从他们身上滴下许多水。
渐渐地我放慢了速度,手上都是汗水,我已经握不住白翌的手了,只能低着头不停地喘着粗气。此时白翌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他反拉住我往山的北面奔去,我闭着眼睛,张大嘴巴被拽着跑。跑了很久,白翌也停了下来,他喘着气说:“好了,就到这里吧。”我抬头看着前面,原来前面已经没路了,下面就是湖水。我累得整个人滑下去,蹲在地上捂着胸口不停地喘气,刚才跑地我出了一身汗,我咽了口唾沫擦擦额头,对白翌说:“你真的没看见他们?”
白翌没有说话,他的眼神被镜片的反光挡住,我不禁开始怀疑起来,又说道:“刚才那女人说我们中一个是鬼……呸,他们三个才是!”这时白翌却幽幽地开口说:“你怎么确定我们就不是呢?”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像风中幽明不定的烛火,我突然觉得身体坠入黑洞之中,恐怖的感觉充满身体,近乎绝望。
下意识摸了摸心脏,有心跳,我还活着。我看着白翌,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摸摸看他是否也有心跳,忽然我的手被他大力地抓住,我倒吸了口气,疼得龇牙咧嘴,白翌抓着我的手拉近了些,因为几番折腾,我看东西都已经有了重影,看不清楚白翌的脸,只觉得他脸色苍白异常,阴冷刺骨的感觉一瞬间就在我周围弥漫开来。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像是有很多事要说却说不出来。他眉头紧皱,把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上问:“你相信我么?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我?”
我飞快地摇摇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说:“当然没有!如果我连你都怀疑,那我还能相信谁!他妈的还能依靠谁!” 我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或许晕过去还比较好,反正说不定我们都是死人,都是鬼了!怀疑不怀疑这种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或者说我连自己也一并怀疑进去,只是这话不知怎么地就说出去了。他慢慢放松力道,忽然淡淡地笑了,那是一种被承认地笑容,他呵呵地自言自语道:“原来你那么依赖我。”
我靠!依赖?这个时候一个人比两个人恐怖多了!一个人对付四个鬼么?我怎么看也不像是钟馗转世,所以二比三怎么都强过一比四不是么?我几乎站不住,用手捂着眼睛,眼眶周围疼得要命,根本不能确定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幻的,而在这种什么都不能确定,连自己都怀疑的环境下,我居然还下意识地想去相信白翌,想来也是莫名其妙。
他扶住我,然后开口说:“那三个应该是水魅,水怪中最恐怖的,是溺死的人所化的恶鬼,能够制造幻觉,然后拖人下水当自己的替死鬼,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可以上岸,不过他们一时半刻无法走到这里,北方属金水,这水鬼无法走北,不过我们也等于被困住了。”
我看这里根本就是个断崖,下山的路被那三个玩意给堵死了。眼看时间已经不早,再不走就要错过船家的时间了,估计撑不到我们饿死,那三个水魅就上来了。
我把手从白翌的拳头里抽出来,指着下面说:“那现在该怎么办?走也走不得,难道要我们和下面那三个东西赤膊对战?”风还在疯狂地刮着,前面逃跑的时候行李早被我丢路上了,现在连喝口水都难,可谓是弹尽粮绝啊!
白翌看了看四周的山峦,然后又看了看山顶,轻轻点头道:“也许还有办法!”他迅速地从衣袋里掏出借寿婆的纸片,指着那首诗的最后一句说,“这里根本就不适合葬人,那么或许鬼婆让我们祭得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种东西!”说完他找了块石头,略掸了掸积雪就坐下来,反复地念着诗句。
我不便打扰他,只好四处看看,目及之处一片荒凉,下面的那三个东西还在反复爬山,但就像有一堵隐形的墙把他们挡住一样。女人突然抬头,阴冷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将要被杀的死刑犯,那种怨毒的视线,看得人遍体生寒。我暗自咒骂道:“这儿已经够冷了,别来添乱行不!”回头又看看白翌,他还在那里思考。我摇头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个乌龟岛怎么那么邪门!早知道宁可不答应鬼婆的话,不就是少活几年么,好过现在朝不保夕啊!”
白翌抬起头来,眼神似乎一亮,他连忙问道:“你说什么?”
我有些心虚,不是故意打扰他,只好吞吞吐吐地说:“早知道就……”
白翌摆了摆手说:“第一句!”
我回想了下说:“这个乌龟岛怎么那么邪门……”
他说:“对了!就是这个,我知道那上面埋得是什么了!走,爬也要爬上去,只要上去了就有一线希望!”
我们俩就往山壁上爬,虽说这山壁不算陡峭,看着还有些小灌木能让我们借力搭手,但要这样没有防护地爬到山顶,实在太疯狂了,掉下去估计连渣也找不到。
白翌伸出手对我说:“相信我就跟我来,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回头看了看下面的三个东西,它们居然一点点地蹭了上来,看来这北水克鬼的方法,对它们来说也不是绝对的。我心一横,想就算摔死也不能被它们活活弄死,于是抓住白翌的手用力踏了第一步上去。
现在那三个东西正和我们形成诡异的拉距战,庆幸的是由于朝北的关系,他们的速度无法像先前那么快速,所以距离还是在逐渐拉大。我定定神,手脚并用继续往上爬,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白翌在我上面不远的地方,爬得也很吃力。
本来一上岛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座岛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现在更明显了一些,似乎越是往上,引力越强大,也越来越阴寒。那种阴寒透着股死气,周围的树木因为这种古怪的阴寒之气都往下长,像是在给山顶做膜拜一样,越到上面,草木越少,我们也就越难爬,白翌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我在下面跟着难免心急起来。
后面那三个东西明显顾忌这股阴寒的引力,它们停了下来,并没有继续爬,只是徘徊在山壁上,像是在等我们掉下来一样。它们这样的水魅居然也恐惧山顶的东西,那么山顶上的究竟是什么?我咽了咽口水,抬头看着白翌,他正咬着牙拼命往上爬,然而他的脸色已经白得发青了,浑身在颤抖,看来他也受到这股引力的影响。
我正担心他能不能坚持到山顶的时候,他抓的那块石头突然松动了,一个落空,他的身体就往下滑,我倒吸一口凉气,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的手,处在一只手拉着树枝一只手拉住他的局面。白翌的眼镜掉到山下,下面那些东西看到白翌的眼镜掉了下来,都迫不及待地等着我们何时也掉下去,聚拢起来徒劳地向上伸着手抓我们。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分量原来是如此沉重,龇着牙,手上的青筋也爆了出来。悬崖山壁上的灌木枝大多纤细柔软却强韧异常,我抓着树枝的那只手因为太用力,居然被勒出了一道大口子,血小股小股往外渗出来,染红了大半个袖口,剧烈的疼痛让我的身体也慢慢地往下滑。
白翌看着我,冷着张脸很狗血地说了两个字:“放手!”
我不想浪费力气来和他说什么更狗血的死也不放,只是咬牙抓着藤枝翻转手腕往上多绕了几圈,身体总算是停止滑落了,本来还想让身体贴在山腰上的空挡,但是因为挂着个白翌,怎么都无法贴近。白翌看我没有放手的意思,就自己松开了手,我完全处于单方面的抓力,白翌的手几乎要从我手里滑下去,我见状对他大喊:“你小子要是死了,就他妈的是我害的,我这一辈子也别做人了!你掉下去的话,我也跳下去,要死大家一起死!这下你满意了吧!”话一出口,就暗啐自己一声:妈的!还真成了八点档的肥皂剧,再这样下去是不是就该轮到断树枝了?
白翌看了看我,抿着嘴没有说话。我急得双眼通红,谁说爷们儿就不能哭?这个时候老子真的想扯开嗓子大声哭,大声喊救命!他突然笑了起来,又重新抓住我的手,我一看,心说你不想死啦?于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拽起来一点。白翌脚下似乎蹬住了什么着力点,手里的分量轻了不少,我呼地松口气,这灌木总算没让我们俩的分量给连根拔了……谢天谢地,事情总算跳出狗血剧的圈子了。
抓住树枝的手被藤枝深深地勒进手腕里血流不止,把我几层袖子都给染红了。白翌大概终于站稳了,抓着我的手,探着身子伸长另一条胳膊勾住了不远处一颗较粗的树干,然后看了我一眼说:“小心点,让我看看你的手怎么样了?”
我看看自己受伤的那只手叹了口气,然后稳住身体,再握着白翌的那只手做固定点,绕开藤枝往他那里挪了几寸过去。这时我才发现,那只手颤抖得要死,根本一丝力气也使不上了,手上的血滴到下面,那些水魅像是鲨鱼闻见血腥一样,立刻一阵骚动。看来血使得他们不顾山顶的威胁,迫不及待地也要开始往上爬了。
这只手现在基本算是废了,我估摸自己是没办法继续爬了,心灰意冷地长叹一口气,心想活了二十几年,最后就交代在这里了!我闭上眼睛忍着疼,反正差不多也到头了,刚才强打的精神一下子散了,整个人也瞬间疲软下来。
白翌看了看我的手,眼角一跳,又抬头看了看不算很远的山顶,拉起我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坚定地甩出一句:“我背你上去。”
我睁开眼睛,估计是因为失血过多,所以看东西很模糊,摇了摇头沙哑地说:“你爬上去吧,背着我,你根本上不去。”
白翌不再多说,松开我那只完好的手,探过身子又一把抓过那只皮开肉绽的手。我疼得一个机灵,下意识拉住了他,骂道:“靠!你要抓也别抓我受伤的手啊!”然后他看了看我说:“你没抛下我,认为我就会么?要么两个人一起掉下去,要么两个人一起上去。”
我没有说话,也说不动了,只有认命地点点头,把那只手也搭在他的肩膀上。不经意间往下看了看,那些东西有了我的血后,发疯一样地爬,哪里还像是人,完全像是三头巨大的白色壁虎已经疯狂了,眼睛发出红光,嘴巴里吐出了绿黑色的液体,恶心得要命。
白翌见我扶稳了,一手托着我,只靠另一只手往上爬,一点点爬。说实话,我已经到了意识快要涣散的地步,只是撑着最后的力气放在抓着白翌的手上,如果手一放,不用说摔死,也得被下面那些东西给啃了。
风吹在耳畔,听起来已经变得朦胧了。我看不清楚白翌的脸,感觉血差不多快流干了,浑身都冰冷得要命,只有白翌身上的热量让我感觉自己还有口气,还没有死。
我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眼泪涌了出来。估计我撑不了多久了,白翌侧过脸看了看我,他皱皱眉头,快没有力气的他艰难地开口说了句:“撑住!”
我无意识地点点头,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撑下去。最后一点路,白翌几乎是挪上去的,而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奇迹,水魅因为山顶的东西,无法靠近,即使他们发疯一样地往上爬,但依然比我们还要缓慢。
上了山顶,我终于有一种着地的感觉,白翌躺在我身边,两只手也磨破了皮。他一有力气便马上扯下围巾,帮我把流血的手包住。
白翌拍拍我的脸:“小安,我们到山顶了,你撑下去啊。”
此时因为失血过多,我口渴得要命,无意识地念叨着要喝水。
过了一会儿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贴上了我干裂的唇,本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唇上的东西似乎僵硬了一瞬,然后一股微温的水缓缓注入我的口中,真是救命的水啊,我本能的吞下去一口。
随后又有水不停地送到嘴里。有了水入喉,我慢慢恢复了意识,但睁开眼时却傻眼了,我还想这水怎么来的,原来是白翌把雪放在嘴里融化了再渡给我喝……妈的,怎么就狗血到这份上了,敢情我们真是来演八点档的?
当他又一次碰到我嘴巴的时候,我马上推开他,还没咽下去的一口水立马呛进气管里,我边咳边用手颤抖地指着白翌,又看了看地上的雪。
他见我活了过来,也恢复成平时的神态,满不正经地说:“放心,我上面的雪没用,用了中间的,干净得很,还有我好心喂你,你怎么咬我舌头啊?”
我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沙哑地回他道:“真是对不住了!”心里却说这个不是重点!不过想想,重点说了大家都尴尬,还是当没这回事吧。我晕头晕脑地想站起来,忘记了手上受伤,一撑地,马上疼得倒吸口冷气,晃了晃又坐下,这才反应过来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下面还有三个东西在,而我不知要怎么做才能脱身。
白翌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询问地抬头看他,他也没说什么,只示意我看看四周。我四下里看看,发现这里是山的最高点,空荡荡的一小片平地,但在中间的位置有一个土坟一样拱起的石块,上面摆放一个盒子,铜质的盒子,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风刮得像镰刀一样,卷起地上细碎的雪沫,迷了人的眼,我揉揉眼睛再看过去,的确是和梦里一样的盒子。
白翌一身狼狈地扶起瘫坐在地上的我,慢慢地向盒子靠近,我虚弱地问他:“这个是什么东西?”他没看我,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这就是可以救我们命的东西——珗璜璧,也是我们要祭祀的。”
我疑惑地问:“为什么这里要放这个东西,你认识这玩意?”
白翌这次回了头,他擦擦额头上的汗说:“你忘记我和你说过这里是聚阴地么?这样的地方的确也养得出下面那三个怪物,但也能困住它们。这是为什么?肯定是这里有镇得住的东西,借寿婆给的诗中最后一句就是‘北尊龙鼋镇珗璜’。”
看得出他也很累了,说了这些话后就有些颤抖,吸了几口气他才继续说:“《周礼·春官·大宗伯》记载: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以赤璋礼南,以白琥礼西,以璜璧礼北。它们其实分别代表着不同的属性,天为日,地为月,东为苍龙,南为朱雀,西为白虎,北为玄武。北方正是万鬼之归宿,所以代表北方的玄武便有镇魂引归的责任,而代表它的礼器珗璜自然就成了镇万鬼魂魄之玉。”
我听得似是而非,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把这东西拿走当护身符?”然后诧异地看着那个听起来很了不起的盒子。
他看了看铜盒子说:“这个东西放这里估计不下百年,如果动了,那些阴气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而且这个东西不能拿走,否则这里就完蛋了,但是可以对付下面那三个怪物。”
我一听,敢情还是要冒险?咬牙看了看盒子说:“我来取玉吧!反正我现在没力气逃了,横竖是个死,我来拿!”
白翌看着我,说实话我不太好意思地看着他。不过想想刚才那种情况,大概也只有那个办法才能取水救人,我咬了咬嘴唇不再去想那些,往前跨一步就准备去开盒子。
白翌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淡淡地笑道:“还是我来吧。”
我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里面的东西对我有一种极强的吸引力,而且现在不是你推我就的时候,难道今天狗血得还不够么?我一挣推开他的手,身体本来就站不稳,往前一扑就压在了盒子上。
此时山腰的那些东西居然也爬上了山顶,看得出他们的确成精了。先探出脑袋的是那个女鬼,她浑身都是黑绿色的液体,臭不可闻,肿得像块儿发过头的年糕,慢慢蠕动着爬上来,然后我看见她背后居然长出了两个男人的脑袋,或许这个女鬼是吸收了她的两个同伴才爬到了山顶,她显得极其暴躁,眼睛通红,张开的嘴里是两排密密麻麻细小尖利的牙齿,完全可以把我们的骨头咬断。
我看到此景,顿时浑身一凛,我知道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于是根本不等白翌阻止,迅速从身下掏出盒子,盒子上的锁早就锈掉了,我用手臂夹紧盒子,然后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硬掰盖子,怪物看到我要开盒子,马上狂叫着冲向我,白翌这时也看得见那女鬼了,或许有珗璜璧在这里,她施不了幻术。他迅速挡住女鬼,从衣领里拉出个我从没见过的锦囊,然后一把将它拽了下来,倾倒出一小撮粉末,扬手就朝女鬼撒过去,女鬼似乎彻底被激怒了,但是粉末使得她身上起了很多水泡,她疼得咬牙切齿,浑身散发出死鱼腐烂的味道。
我没时间看这现场版的下水道美人鱼,咬牙一使力,盒子总算开了,我颤抖地拿住那块玉璧,一股阴寒气息顿时扑面而来。玉璧本身是乳白混合着黄绿色,上面没有任何装饰,是一块浑然天成的圆环玉璧,那玉冷得要命,和它比起来,冰雪和四周的气温根本算不了什么。接触的一瞬间,我的灵魂就像被抽干了一样,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腿似乎和这雪地连在一起,所有的东西都要凝固了,就像窒息在冰冷的冰水中,或许就是我正在把所有的阴气都吸到自己身体里。
此时我已经无法正常呼吸,那个女鬼看到玉璧,鬼哭狼嚎地大叫,她身上的另外两个脑袋也在喊叫。我双手捧着玉璧,跪倒在地,手的颜色都变了,皮肤慢慢变成了玉的颜色,四周感觉充斥着一种仿佛万物都要被石化的气息,而女鬼在痛苦地扭曲,似乎在缓慢地融化,一点点瘫软下去,最后在她肥大的躯体中出现了三具骸骨,两男一女,穿着秋天的衣服。
白翌看着我的样子,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立刻叫我把玉放下,但我已经没办法放下它了,它像是吸在我手上一样,不!它在把我同化,我感觉我的身体越来越接近玉质了。
白翌见状奔过来,我马上大叫:“别过来!这,这东西会把人同化!”
不过他没搭理我,非但没停下来,速度反而还快了一点,然后他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嘴里念叨着那句纸片上的诗文:“千目入龟寻荒冢,四龙入水拦阴魄。八方聚气魂不散,北尊龙鼋镇珗璜。万物之灵皆为玉存,今日祭祀,以谢北尊。”
反复念了几遍,我渐渐感觉能动了,手上的玉璧滑落在雪地上,但身体里那股阴寒的气息让我浑身发抖,我咬紧牙齿,防止它们没出息地磕磕碰碰。
白翌搂着我,轻拍我的背低声安抚道:“没事了,已经结束了,我们完成了诺言,一切都结束了。”
我抬头看着白翌,勉强向他点了点头。白翌于是松开我,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我动了动手指,发现手指居然被冻僵了,连弯曲也做不到,这几百年的阴气居然能聚集到这个程度。
白翌看着我滑稽的样子,轻轻笑了,他抓着我的胳膊塞进袖子里,满意地点点头。我被他抱在怀里,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是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又让我舍不得离开。我看着天边的太阳快要下山了,虽然是阴天,但太阳淡淡的余晖把湖面渲染得极其迷人,就在湖中央,有那么一叶小舟荡漾在湖面上。
白翌拍拍我的肩膀,轻声说:“该回去了,这事算完成了。”
我哆嗦着念叨:“回去,回去咱们吃火锅……我要喝那肉汤……”
他笑着说好,然后扶着我顺着南边的山路下去。因为有台阶,和前面爬岩壁完全不能比,但我却因为僵冻和受伤走得十分吃力。到了渡口,那船夫早就等在那里抽烟了,他看我们像是逃难一样,连忙过来扶我们,然后问出了什么事?
我们摆摆手说是不小心滑下山了,并没有告诉船夫我们遇见的事。他眼神有些异样,沉默地点点头,最后感叹我们命大,于是让我们上船,快速地往回划。
回来的时候湖面十分平静,没遇上那些暗流,船夫也没多说什么,很快我们就到了岸边,付了钱和船夫告别,他撑起桨,消失在浩渺的湖水之中。
我们回到旅游景点的安全室中,工作人员看我们一身的伤,马上给我们进行了包扎,还打电话给当地医院。我们简单地说下去了湖心岛,在那里不小心滑下山,跌坏的。
安全室的工作人员里有一个大爷,他一听我们打湖心岛回来,立刻惊讶地张着嘴说:“你们怎么能去那里!哎,哪个王八蛋破例了!我们这里都下了死规定!不许带人上岛!”
我和白翌对望一眼,我开口说:“是么?就是一个中年船夫,皮肤有点红,块儿头很大,额头左侧有一块硬币大小的伤疤……”
大爷手里的杯盖子哐啷掉在地上,他惊恐地说道:“怎么可能?他早在去年秋天就因为带着三个大学生去岛上,遇到暗流淹死了呀!尸体一直没有找到……”
我脖子一麻,颤抖地问道:“那三个大学生,是不是两男一女?”
大爷看着我们没有再说话。此时我透过安全室的窗户,仿佛看见在湖中央,有那么一叶小舟,飘荡在广阔的湖面上。
第八回:双喜鬼煞
年关将至,这个时候即使天气再阴冷,中国人也都会风风火火地准备过新年,乐呵的劲头逼退了三九寒冬,很多人都把喜事赶在这个日子办。我们办公室里的女老师就有好几个准备这时候结婚,前段日子她们天天像得了相思病一样守着那本台历,希望大喜日子快些到。
但也真奇怪,这个时候除了喜事特别多之外,丧事也很频繁。估计是天气太冷了,好多体弱多病、风烛残年的老人家熬不过年底这道坎,出门看到好多人的袖子上都戴着黑色的布,脸色苍白,一点儿也没有过年的喜气。
过去的人都说人生来有两大喜事,一是结婚,可以组成家庭,开枝散叶,另外就是死亡,两者并称红白双喜。我一直不明白死人了还能叫喜事,难道是恭喜他早生极乐?终于可以摆脱人世苦难?
我盯着屏幕,无聊地刷着游戏,脑子却在漫无边际地思考乱七八杂的事情,好像这都已经成习惯了。去过千目湖之后,我休息了好多天,本来应该回家过年,却因为这一身的伤而作罢,否则回去让父母看到,还以为我去阿富汗打仗了。
白翌也没回家,照他的说法是现在过年已经没有过去的年味了,过不过都无所谓,而且留我一个人在宿舍他也不放心。于是我们两个大光棍还得在一起过年,也够尴尬冷清的。
就在我游戏即将完成任务,准备领装备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我匆匆地把画面最小化,然后趿拉着拖鞋就去开门。
我以为是白翌忘记拿钱包,他说要去买些年货回来,虽然只有两个人过年,但该有的东西还是需要的。我对这些不讲究,也懒得大冬天出门,就独自一个人猫在家里折腾自己的网络游戏。
搔着有些长了的头发,我边拉门边说:“你烦不烦啊,我这里正关键呢……”然而开了门才发现,那里站得根本不是白翌,而是一个清瘦的女孩子。一头齐肩的长发,穿着黑色的呢绒大衣,围着白色的围巾,看着挺秀气,就是脸色苍白了些,没什么生气。
我一看是个陌生女孩子,连忙改口道:“哎哟,不好意思!这不,我以为是我朋友,你找谁?”
我很确定她不是来找我的,因为长那么大,还没有哪个姑娘主动来找过我。果然,她开口说:“我是来找白翌的,听说他就住这里……”
姑娘的声音很好听,但一听是找白翌的,我心里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我把这个归结为眼红,不过人家都找上门了总归要答应下,于是我笑了笑说:“白翌他出门买东西去了,现在不在。”
她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为难。刚才就说这姑娘很秀气,眉头一皱,感觉有一种病态的美,好比那林妹妹。我心头一软,立马接着说道:“要不你进来等等他?他估计快回来了。”
她微微踮起脚,往屋子里看了看说:“好的,我叫赵芸芸,是越剧学院的学生,听说白翌对一些……一些怪东西特别在行,所以来找他帮忙。”她看了我一眼,细声细气地解释,眉头倒是渐渐松开了。
又是学唱戏的!难怪声音软绵绵的。怎么白翌就认识那么多学戏剧的女孩子呢?这小子,不是成心气我么!我哦了一声,侧过身子,示意她先进来再说,外面天寒地冻的,一个姑娘家冷得直呵气,不能让她一直待在门口。
我笑着点了点头说:“我叫安踪,是白翌的同事和室友,你先进来坐坐,他很快就回来了。”
赵芸芸抿了抿嘴,也没怎么推脱就进了屋子。屋子里开了空调,她进屋后脱下围巾和大衣放在一边。我在后面觉得纳闷,这姑娘看着也没什么奇怪的,怎么又是为了那档子莫名其妙的事找过来呢?
不过她的围巾解开时,我一眼看过去,发现她的脖子上隐约有条红色的东西,想再仔细看的时候高高的毛衣领子把脖子给遮住了。我也不能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的脖子看,非得被人骂流氓不可。也许那是人家挂的玉佩穿线,是我疑神疑鬼也说不定。
她看了看屋子,笑着开口说道:“没想到男生的房间其实也挺整洁的。”
我给她泡了一杯茶,尴尬地摸摸脑袋道:“其实全是白翌整理的,他有些洁癖。”敢情您心中的男生屋子就该和狗窝一样,袜子挂在门梁上的?我在心底嘀咕一句。
把茶递过去,她伸手来接时,我又发现她的手腕上也有红色的东西,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想要仔细看的时候她已经把手腕缩进了黑色毛衣中。奇怪了,这姑娘本命年么?挂那么多红绳。
赵芸芸秀气地抿了一口茶,感觉少许暖和之后又开口说:“我是经我们的老师白月灵介绍,她是白翌的姑姑,听说白翌对一些……”她压低声音,握杯子的手紧了紧,然后咬着嘴唇,半晌才说道:“听说他能够驱鬼辟邪,正好我遇到了一个大麻烦,如果不来求他的话,我怕……我……”
就在这个时候,门嘎吱一声打开,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女孩子突然像受到什么惊吓一样,恐惧地回头看着门,直到白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她才舒了一口气。我倒是没有被吓到,猜到了多半是他。
白翌拎着很多东西,头也不抬就对我喊道:“过来搭把手,重死我了!叫你一起去,你就顾着玩游戏。”
我走过去,接过两个袋子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靠,你看见过俩男人一起逛街买年货的么?人家都是媳妇挽着老公,女儿挽着父亲,哪有两个大男人走一起的?”
白翌瞥了我一眼,冷笑两声:“你要是我媳妇,我也算是八字倒霉到家了!”
我想要继续回嘴,坐在里面的赵芸芸咳嗽几声,估计是听到了我们这种无厘头的对话。白翌探着脑袋问我:“屋里的是谁啊?怎么听声音像是个女的。”
这个时候赵芸芸才走出来,对着白翌低头小声说:“我叫赵芸芸,是白月灵老师介绍来的,希望白先生能帮帮我。”
白翌挑了下眉毛,然后立马就恢复了他那张扑克脸,只有我在他旁边听到他低声地嘀咕:“又来了,上次那个周铃还不够我背的,她就那么想给我找麻烦么?”然后就见他点点头,也不说什么,只管先去卸手上的年货。我白了他一眼,赶忙招呼赵芸芸回去坐着,心下却暗道:白翌你小子摆谱给谁看啊?
过了一会儿,白翌才过来坐到位子上,我们这里地方小,我只能靠着台子挨着白翌站在边上。赵芸芸看了我们俩一眼,喝了口茶,我们都在等她说下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屋子里变得很安静,只有时钟的滴答声,过了足足有两分多钟,赵芸芸才缓缓开口说道:“我很害怕,我怀疑我要死了!求求你,你能帮帮我么,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是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明年!”
我们都被她那么一说给弄懵了,啥,快要死了,不是看上去挺正常的么?我和白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白翌咳嗽了两声说:“赵同学对么,那个……你能不能说具体点,你怎么就要死了呢?”
赵芸芸皱着眉头,眼神中蔓延开一种绝望的神色,她嘴唇略微有些颤抖,但依然倔强地抿着。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猛地喝了好几口水,呛得直咳嗽。
我看着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别着急,慢慢说。”
她握着茶杯低头说:“我有一个男朋友,但是就在前段日子,他出车祸死了。”说着她的眼眶就红了,“我们整整好了三年,本来打算我毕业后就去登记结婚,双方父母也都见过面了,但是……” 赵芸芸低着头,声音很低很缓,亏得屋子里静才听得清。她顿了顿,抽了下鼻子继续说:“后来我参加了他的追悼会,来的人很多,大家都一直哭,听得我撕心裂肺地疼,可是他听不到,他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透明玻璃的棺材里,再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了。我想最后仔细看看他的脸,心想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可他的脸已经完全走形,肿得比生前大了两圈,脸色不是苍白的那种,而是一种青红的颜色,蜡黄的尸水从耳朵里流出来沾在他的头发上,黑色的西装包裹在他身体上,就像是裹着巨大的蜡像,因为他整个人都肿了起来。大红大绿的织锦缎子棉被就盖在他胸前,所有的一切都不像是真的,我甚至想象不出躺着的那个人就是他。当时我只有一种反胃的冲动,但毕竟那是我最爱的人的遗体,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干呕几下,就不敢再看他了。他的家人围着棺材哭得像是要把他叫活过来一样,却没有几个真正看着他的人,大家都有意把目光避开尸体。整个灵堂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花香,那种糜烂的味道让我仿佛看到自己也有一天会躺在里面,所有人都围着我的尸体哭天喊地,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正面看我。”
赵芸芸身体有些颤抖,她双手抱着身体,闭着眼睛继续说:“我慢慢往回退,我真的没办法再忍受了。他的照片被摆放在棺材前,笑得那么熟悉,又异常陌生,感觉看着照片,就像是看着他的灵魂,隐约透着一丝鬼气。他在笑,却好似在嘲笑,嘲笑为什么我还活着一样。
我慢慢地靠在墙壁上,没有哭,虽然我同他们一样伤心,但眼泪就是流不出。他妈妈喊得撕心裂肺,我听着浑身就像浸在冰水里一样。那时我很迫切地希望快点结束,离开这里,离开他。我回头想要偷偷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她表情很愉快,分明是在微笑,她穿着火红的旗袍,红色的绣花鞋,梳着一个光洁的发髻,她对灵堂里他的照片微笑着,我仿佛可以听见她的笑声。
这个时候我居然又意识到自己是他的女朋友,我无法容忍一个女人穿成这样,如此不尊重我的男朋友。我告诉了身边的一个朋友,他是我男朋友生前的同学,我指着门外的那个女人给他看。
他看到了那个女人也很生气,就冲过去准备赶她走。女人看着我们走过来,我们这才发现她的脸苍白得就像是石膏涂上去的,嘴巴和脸颊两旁的腮红就像是三点红点,她穿得是老式的短袖袄,下面是旗袍的裙子,完全一副民国时期新娘子的打扮,她无视我们的存在依然在那里笑着,像是即将要结婚的女人一般幸福微笑。
我突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我没有继续靠近,觉得这个女人不太对劲。但是我朋友径直过去,很不客气地赶人。
女人突然不笑了,她僵硬地转过脸来,把眼珠子往上翻,裂开嘴巴,露出森白的牙齿,她又笑了出来,但是一改前面的微笑,那样的笑容太诡异了,从她嘴巴中传来一股浓烈的血臭味,我和我朋友撇开了头,再回头看的时候女人已经消失了。我看着我朋友,他也十分骇然。后来我们两人谁也没有提起那个女人的事。”
白翌托了托眼镜,他的脸色明显比先前要严肃许多,看来这个女孩子遇上得不是普通的麻烦。赵芸芸整理下情绪,继续说:“本来我们以为事情就结束了。当男朋友的骨灰盒安葬下去后,我准备调整心态,一个人面对今后的人生,但是……但是这只是一切地开端!”
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不停地往下落,我心里暗暗地想,她这样红着眼出门不会让人觉得我们怎么她了吧?为了平复她的心态,我只能安慰着说:“没关系,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么,说下去,白翌一定会帮你忙的。”话刚说完,我的背后就被白翌那小子捶了一拳头,他狠狠地瞪我一眼,我当做没看见,继续等赵芸芸说下去。
她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嗯,在那之后我和我朋友都出现了些奇怪的事儿,比如我们身上出现莫名的红色痕迹,有时候可以听到耳边有女人在哭泣的声音之类的。我本来以为那只是我的错觉,可能是我伤心过度了,直到我朋友把我约出来后,我才发现事情并非我所想的那么简单!那个时候我看见我朋友真的吓了一跳,他本来是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但现在瘦得皮包骨头,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完全就像一副会走路的骨头架子,他眼神很惊恐,而且充满了绝望。他看到我,只能颤抖地向我招招手,我发现他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一坐下,他就抓住我的手,我感觉他的手冰冷得要命,他说我们都要完了,都要死了!葬礼上的那个女人一直在他身边,他感到自己活不长了。他一边说一边连嘴唇都在抖,我当时还安慰他,说这没什么,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鬼,叫他不要大惊小怪,但是他甩开我的手,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说什么她一直在看,什么他睡觉的时候看到她就坐在他的床边,喝水的时候可以看见她在杯子里,她无时无刻不在,直到我们死为止!”
说完赵芸芸就撩起袖子,她的手上有一道道红色的勒痕,而且勒得很深,周围都已经青筋暴起了,我看着皱了皱眉头。赵芸芸继续说:“最后他说很快的,那个女人也会来找我,如果他死了,接下去就轮到我了。他还责怪我为什么要指给他看那个女人,他说完就匆匆离开了餐厅。我一个人留在里头,回头看的时候发现他的身边的确跟着一个人影,红色的衣服……没过多久我的朋友果真就死了,医生说他死于呼吸衰弱,但我知道他是被活活勒死的!我这下害怕极了,因为他说过下一个就是我,在那之后,我也随时都感觉身边还有一个人,她无时无刻都在跟着我,她就在那里!”
说完她颤抖地指着窗户外面,我们侧脸一看,只见一个红影子瞬间飘了过去。我咽了下口水,浑身像是被冷水从头浇到脚一样,然后心虚地对她说:“你怎么确定自己也会像你朋友一样地死去呢?”
她颤抖地说:“连我身上都布满了这种红色勒痕,一天比一天多!我好怕最后也会死得和他一样惨!”说完就捂着脸哭起来。
白翌皱皱眉头,看着我说:“你看怎么办?”
我心想你怎么就问我了,我怎么会知道该如何处理,于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白翌摇头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叹口气说:“这事很麻烦,赵同学你先回去,这几天都不要洗澡,尽量让自己保持干燥。还有如果可以,也不要再去其他人家里,安静地待在自己家,我会尽快想办法的。”他走到自己的柜子那里翻出一捆香,对赵芸芸说,“到了晚上这香就点上,然后睡觉,虽然不能治本,但是可以缓解下你目前的状况。”
赵芸芸接过香,就像是接过救命稻草一样,她激动地感谢白翌,然后就离开了。出门的时候还不忘给我们鞠躬,请我们一定要救救她,我完全可以感到这个女孩子有多么害怕。
把赵芸芸送出去,关上了门,还没等我开口,白翌就先发难道:“你小子以后别什么都没问清楚就答应下来,你哪里来的本事帮她啊?”
我心想,一个姑娘家哭哭啼啼地来找你帮忙,你还推说自己无能为力,那还是个男人么?不过因为确实是我鲁莽了,所以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心里琢磨着这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白翌见我没话说了,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知道那女孩惹到的是什么?说实在的,我还真没有把握能够帮助她,也许她死是注定的。”
我心头一冷,白翌很少说那么没把握的事情,难道这件事情真有那么危险?想到这里我口气也弱了起来,观察着他的脸色心虚道:“老白,难道真有那么邪门?你不是很有能耐么?”
他白了我一眼,说道:“她遇上的东西是喜鬼,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她被那鬼给害死。”
我一听急了,连忙追问道:“真的没救了?看着她等死?”
白翌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对我说:“既然答应下来也只能帮忙了,否则她死了,下一个估计就是咱们。这种鬼其实是一种煞,死的时候正好是它们大婚之日,因为怨气太重无法消散,所以就形成了这种厉鬼。其实它们不常见,只有在大喜和大悲的场合下才会出现,见到的人没几个能活下来,所以,我们需要个很特殊的方法。”
我缩了缩头,继续问道:“什么方法?”
白翌撩起衣角蹲下去,爬到床底下翻出一个大箱子,然后皱着眉头对我说:“查资料。”
听他那么一说,我整个人从椅子上掉了下来,最后无奈地爬到他面前,翻出另一个箱子说:“那就查呗……”
其实自古以来,鬼怪大多都是有方法克制的。万物不越五行,难超六道,所以按照白翌的说法就是,只要你敢犯事害人,就有法子收你!但是喜鬼不一样,它的存在是一股怨气,一份由最幸福转为最凄凉的怨念,所以它们徘徊在婚丧两大典礼上,重复着自己最快乐也最悲伤的情景。至于丧鬼,情况也十分类似。唯一的区别就是丧鬼是死在别人的婚礼上的人,别人最快乐的时候,却是它们最悲哀的时候。因为它们的怨气十分强大,所以看到它们的人几乎不可能避开这股煞气,它们算是恶鬼之中最为凶险的煞鬼之一,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它们就是无差别杀人,逮到一个是一个。
越查资料,我越是替赵芸芸担心,这姑娘的命还真苦,自己谈了三年的男朋友死了,还在他的葬礼上撞到那么一个煞鬼,现在只能每天待在家里,随时可能被这煞鬼弄死。而我们这方面,白翌看来也很为难,他说他对这个鬼怪了解得不多,因为它们很少出现,所以人们对他们的认识和记载也十分有限。
白翌嘴上虽然喊着麻烦,但还是非常认真地调查资料。本来已经整理干净的房间,没过多久又被摊得到处都是的书和奇怪图卷,我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把他那些比卷筒纸还要薄得卷轴给踩烂了。我对此并不了解,帮不上忙,于是乖乖地靠边翻着一些书解乏,当中看到一本很有意思的书,记载得是明清时期一些奇闻异事的文集,叫做《黄粱诡事集》。这里面的故事性很强,我就拿它当做小说读,虽然年代久远,但里头的文字倒也比较白话,一来二去居然给我看下了大半本。
突然,我被其中的一个小故事给吸引了。这个故事是说一个秀才赶夜路去京城考试,因为没钱交付路税,只能走一条荒僻的小道,他在那里遇见了一户大户人家,他们要嫁女儿,便客气地请他入宴喝杯喜酒。那个穷秀才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便高兴地去白蹭那大户人家的一顿水酒,当他入座后,却发现那大户人家的婚礼很奇怪,根本没有客人,只有新娘和新郎坐在高座上,新郎感觉不像一个真人,反而像一个纸扎的人像,新娘也不盖红盖头,露着脸看着前方,淡漠得就好像不是她在结婚一样。秀才心里奇怪归奇怪,但因为实在太饿了,看着满桌的酒菜就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忽然他在厅堂的角落里看见一个一身白衣,清瘦娟秀的美人,哀怨地看着结婚的厅堂,秀才顿生爱慕之心,想要去搭识此女子,便走过去愣头愣脑地作了一个揖,当秀才一抬头,那清秀的美人却不见了。后来喜宴结束,秀才向那户人家打听有没有这么个一身白衣打扮的姑娘,大户人家摇头说不认识。后来秀才在心中念念不忘,不久之后就得相思病死了。
我觉得好笑,一个大男人因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就那么挂了,这真是不值得啊!电光火石间,有什么窜过我的脑海:婚礼,白衣女子,最后秀才死了!我立刻走到白翌身边,指着那段故事给他看,他拿过书,越看眼睛越亮。其实我只有一个大概的想法,这事情和赵芸芸的那件有那么点相似,只是里面的人物反了而已,其它的完全一模一样,可惜故事里面没有记载破除的办法。
而白翌却亮着眼睛拍我的肩膀,兴奋地说:“好小子,没想到线索让你给找到了!这件事有眉目了,还有些细节的地方,等我弄清楚了再一起去找赵芸芸。”
我被他那么一说更加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拉着他的手就问:“慢点慢点,老白,你说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有什么眉目啊?我只是觉得那秀才遇见的事和赵芸芸有点类似。”
白翌飞快地从我身边的书堆里抽出两本来,然后把书翻得哗哗作响,头也不抬地说:“没错,那倒霉蛋秀才遇见的就是红白双煞中的丧鬼,他看到的那个美女,就是最后要了他命的女鬼,而且这个故事内在的含义已经告诉了我们如何破除这鬼煞的办法了。”说完他敲了下台子,抬头对我笑得很是和蔼可亲,“办法找到了,安小哥,又要劳烦你帮忙了。”
我看着那笑容心里一抖,心道糟糕了!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这事还用得到我?”
白翌漫不经心地继续微笑:“放心,基本没有什么危险,你不是答应要帮助人家了么,怎么现在要你出力,你就蔫了?”
我一听这话,立马瞪了他一眼,抬高声音道:“我怕什么,有什么事尽管说,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否则我‘安’字倒着写。”
白翌看着我摇头笑了笑说:“兄弟,这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反悔!否则你名字以后写起来就复杂了。”
我看也不看他那副嘴脸,这人就喜欢耍嘴皮子,在别人那里装深沉、有内涵,在我面前就一毒嘴小人!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道:“说吧,这次是要我去拿什么东西,还是要我去见什么人?我安踪皱下眉头,就不是爷们!”
白翌笑着拍拍我的肩膀,点头说道:“好样的,就看你表现了。我算了下日子,再过两天就是下弦月,那个时候就是咱们解决问题之时,我去给赵芸芸打电话。”说完他又饶有深意地看了我几眼,我感觉他的眼神闪烁着一种邪恶的光芒,“奸诈”仿佛就是为他而造的词,我咽了下口水,不由自主地倒退好几步,他嘿嘿地笑出声说:“就看你表现了。”
我过了几天忐忑不安的日子后,终于到了再一次和赵芸芸碰面的时候。此时她比以前更加瘦了,感觉像是一个得了绝症等死的人,但她的眼中还闪烁着对活的渴望。大多数人对生的渴望无论到了何时都不会有任何减少,即使在闭眼的前一刻,许多人仍然盼着能活下去。所以赵芸芸一看到我们,马上就靠过来,然后激动地说:“太好了,你们终于来了!你们找到办法救我了么?这几天如果没有白先生你的香,我现在一定已经死了。”
我完全不怀疑她说的,现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手背上全都是红色的痕迹,看来即使是焚香也没能完全控制住怨气的扩散。
白翌点点头说:“没错,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或许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可以躲过去的办法,我们也只有赌一把了!”
赵芸芸呼了一口气,点头道:“赌一把,我愿意,横竖是个死,我什么都愿意尝试下!”她满怀希望地看着我们,显得非常激动。
我也被他们说得激动起来,点着头说:“就是!不管那个红白双煞有多么险恶,我们也要来个死里求生!对吧,老白!”
白翌这斯大概就爱泼我冷水,我话刚出口,他就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开口说:“这事先别那么确定,我这法子也是由你给我看的那则故事演变而来,准不准我不打包票,如果失败了,我们三个人的命也全得交代给那鬼。”赵芸芸乖乖点头,我也没说什么,只等着看白翌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摆脱这最凶煞的恶鬼。
没想到白翌居然带我们来到一间老式屋子里,到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暗下来,周围的气温比白天又低了不少,一阵阵穿堂风从门口吹进来,冷得我忍不住哆嗦一下。这里看来已经好多年没人住了,蜘蛛网就像棉花罩子一样到处都是,还有一些老旧的家具在,那些东西老旧得估计连我奶奶都不会用。白翌带了很多东西,然后招呼我们说:“来帮忙弄下,声音别太大,被人发现了我们就得被赶走。”
我接过包,纳闷地四处看看:“这什么地方?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白翌尴尬地笑了笑说:“这里是一个待拆迁的老房子,以前我来过这里。发现门没锁,今天就借用一下了,所以别惊动拆迁组的人过来。”
我不得不鄙视他,但经他那么一说,也压低了声音问:“你干嘛带我们来这里?”
他谨慎地看着门外,然后对我说:“我们需要一个举办仪式的地方,而且不能太新,一定要老房子,这里的条件很符合。”
他居然带了红布头,还有一包一包的花生桂圆,我发现那些是他前几天买的年货。我和赵芸芸越看越糊涂,但还是按白翌的吩咐手脚麻利地帮忙。到最后我们差不多把一个老房子布置成了一个婚堂,红布头堵住了窗户,既起到装饰的作用,又起到遮盖的效用,白翌把炒货和水果放在盘子里,然后给酒壶里倒上他买的二锅头。他转过头来笑了笑,从另一个包里掏出一套大红袍子对我说:“去,换上再出来。”我拿着那衣服怎么看都像是新娘的嫁衣,于是立马把衣服推还给他说:“你搞什么?这个是女人穿的!你给我干嘛,要穿也是找赵芸芸啊!”
我声音一下子提高,吓得赵芸芸马上走过来一脸责备地看着我说:“干嘛呀,别吵啊!万一被发现了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我黑着脸看她一眼,指了指那身衣服,说:“这小子居然要我穿女人结婚的衣服,我们这里有个女人,为什么非要我穿?”
白翌摊开手,看上去很无奈地说:“没办法,因为她有她的工作,我必须要主持这个仪式,唯一能做新娘的只有你,这衣服你别扯坏了,是问我姑姑借的戏服,弄坏了你赔。”
我朝他冷笑一声,心道:笑话,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穿这个,不会被人笑死啊!于是坚决地摇头道:“不行!要不,你告诉我仪式的过程,我来主持,衣服你去穿,我是绝对不穿女人衣服的!”
白翌见我这样决绝,脸色一变,严肃地说:“安踪同志,你如果不想帮这个忙,现在可以就回去,不过如果赵芸芸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也是因为你一时拘泥于小节给害的,当初拍着胸脯保证帮忙的是谁?现在只不过让你穿一次红衣服,你就那么小气了。” 我看着他的脸真的好似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是我绝对不会忽略他强忍下去的笑意。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无话反驳,再看看赵芸芸愁眉苦脸,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一下子我体会到了什么叫进退两难,咬牙切齿地看着那红艳艳的袍子,我硬是没憋出一句话来。
白翌朝赵芸芸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说:“这衣服其实是戏服,无所谓男女,在戏剧中也有男性反串的,难道你认为梅兰芳大师就不是男人了?”
赵芸芸见机立马帮腔道:“是啊,是啊,其实无所谓的,这只不过是戏服,我们那里也有男生反串演出旦角的,我们都习以为常了。”
我见她说完又是一脸委屈地看着我,只得咬了咬牙齿,壮士就义般点点头说:“成,我今天算是豁出去了,但是如果你们敢把这事说出去,别怪我安踪不客气!”这话的后半句主要是对白翌说得,那小子虽然一脸严肃的表情,但他眼神中奸计得逞的狡猾阴笑明明又多了几分。
白翌指了指后面说:“去那里换,换好出来,我还有话要交代。”
我本来想再回敬几句,但话憋到嘴边还是没吐出去,于是只能摇着头往屋子里的一个小房间走去。说句实话,我虽然算不上魁梧,但好歹是个男人的正常身材,把这衣服套上去十分费力,而且它看上去又不结实,我真怕给撑破了,只能吸着气死命往里缩,硬是在那么冷的房间里折腾出一身汗,怎么都感觉像是猪八戒套珍珠包衣。
经过一番折腾,我把那根本不合身的衣服穿好了,发现它真的是一套戏服,衣服红得刺眼,像血染成的颜色。一阵冷风吹过,把那红色的袍角吹了起来,似乎有一抹诡异的红色从我眼前飘过。我一惊,当下撩着裙角,快速走到白翌他们那里。
他们看到我愣了半会,白翌那张扑克脸居然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差点没把眼泪挤出来,赵芸芸捂着嘴,也在那里强忍着喷笑。
白翌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安啊!你是我见过最滑稽的新娘,居然有人把嫁衣穿得像雨润牌红肠,你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我烦躁地弹开他的手,脸红得像是猪肝一样地说:“你别给我在这里说风凉话,我就那么套怎么样!你管得着?”
赵芸芸一边笑一边走过来打圆场:“没什么,安踪还是……不错的!呵呵,其实你可以去试试反串唱戏,现在男旦越来越少了。”
我瞪了他们一眼,看看周围,发现他们全都布置好了,但感觉好像处处透着股诡异的味道。白翌在屋子中央放了两个椅子,上面盖着红色的布,椅子背对门口,面对的地方却有着一面镜子,椅子前面放着个破旧的四方桌子,上面摆放着红烛和瓜果,血红的囍字贴在桌布上。屋子的四个角落烧着四柱香,我看出来那是白翌给赵芸芸的香,清冷的空气中烟雾弥漫,更让我吃惊的是白翌这次居然带来了借寿婆的碗,我一看他把宝贝都拿出来了,不禁开始好奇起来这东西能有什么帮助?
白翌把碗给我,然后指了指两个位置中的一个对我说:“坐过去,记住在我没说结束之前别离开位子,还有绝对不能回头看!明白了么?”
我点点头,笨拙地拖着衣服坐到椅子上去,那椅子太老旧了,坐上去就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白翌和赵芸芸在我的背后,通过镜子可以看见后面的情景。白翌对赵芸芸说:“我前面大概和你说了你遇见的是什么东西,这个法子就是以煞克煞,我们需要借助丧鬼的煞气来抵消你身上的煞气。”白翌朝我这里看了看又继续说,“但是普通的婚礼很少可以看见它们,既然如此,我们干脆招它们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又是招魂啊,这次不会太夸张吧……白翌推了推眼镜没怎么停顿:“我和安踪都没有看见过喜鬼,只有你一个人看见了,也就是说等会儿亲眼见鬼的人只能是你一个。”
赵芸芸脸色苍白得好似死人一样,脸颊上已经能隐约看见条条红色痕迹,她点了点头,然后坚定地问:“我需要做什么?”
我心里暗叹,这个女孩子还算是蛮坚强的,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能够如此镇定。白翌也点点头,脸上多了些赞赏的表情:“其实你才是真正的招鬼者,你站在东北角,只要门口一出现那鬼,你就马上过去,记住一定要和她的眼睛正视,绝对不要避讳,到时候你就亲自请她回地府去,不要纠缠在阳间了。”
赵芸芸身体有些颤抖,她点了点头,慢慢地走向屋子的东北角,回头看了眼白翌,又问道:“我真的能够活下去么?”
白翌安抚似的对她微笑着说:“能不能活就看造化,但是我会尽力保你平安。如果真的无力回天,我希望你也不要成为这样的煞鬼,让这世上平白多出那么多冤死的孤魂。”
赵芸芸含着眼泪笑了笑,爽然道:“放心,即使我死了,也无怨无悔,绝对不会去害人。”
我老实坐在那里没有插话,只是不停地呵着气,寒冷的空气早把我的手冻得通红,刚才为了能够套上衣服,我脱掉件毛衣,现在几乎是冻得直打颤抖。
白翌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忽然回头朝我笑了笑说:“你如果害怕就握住我的手好了,我不会笑话你的。”
我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前方的镜子,那里照着我和白翌,感觉十分微妙——我一身大红袍子,而他的衣服虽然是正常的,但怎么都感觉像在……结婚?一意识到这个问题,我立马落了满脸黑线,心说这是一种特殊的仪式,需要这样的安排,既然都已经答应了下来,那无论如何也要硬着头皮撑到最后。
怎么想心里都感觉不爽,明显是那小子自己不愿意当新娘,非得要我穿套这衣服。我朝镜子里的白翌瞪了一眼,捧着寿碗的那只手紧了紧,其实我现在心里很紧张,通过镜子我可以看到门口是开着的,外面天色已经全都暗了下来,呼呼地穿堂风直往屋里灌,房间里除了烛火可以照明外,其他的角落一片昏暗。
我有点忍不住了,颤抖着出声问道:“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啊,我……我真的冷得受不了了。”
白翌看了看我说:“再等等,那个鬼是不会错过这样的仪式的。”然后他把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要比我暖和许多,让我感觉了少许暖意。
我点点头,继续看着镜子,从镜子里看这屋子更加诡异,我和白翌脸色都是煞白的,四周的香把屋子弄得烟雾袅绕,使得气氛变得诡异而迷幻。在东北角的赵芸芸缩成一团,看来她也很冷,不停地打哆嗦。两只红色的蜡烛因为冷风不停地摇曳,滴下来的红蜡沾在水果和炒货上,让这一切都犹如供品一样。
我咽了咽口水,突然感觉白翌的手握紧了,我再盯着镜子时居然真的从门外的黑暗中隐约看见一点白影子,我心头一冷,知道那鬼煞已经来了。渐渐白影子形成一个白色的人影,当白色人影飘到门口的时候我才看清楚,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头发遮住了脸,低着头,双手垂在两侧,一点点靠近了房间。
我的妈呀!以后白衣长发的美女再也不敢多看了,太凄厉了!我想赵芸芸该上去呀!但是显然她被吓住了,半点不敢动,颤抖地缩在角落里。
女鬼发出了咯咯咯地声音,慢慢靠近我和白翌的背后。白翌握着我,对着镜子摇了摇头,意思是说先别动。女鬼这时已经走到了我们背后,我终于看清楚她的脸,那是一张犹如白纸糊出来的死人脸,上面红色的胭脂完全是两块红圆,一点也没有晕开,嘴唇上同样点了那种鲜艳到刺目的红色,而眼的周围却是一圈黑乎乎的黑紫色眼圈,她几乎没有眼白,只有非常大的眼珠子,而眼珠里全都布满了血丝。
女鬼伸出枯黄的手就来摸我的衣服,一脸羡慕的表情,我身体僵硬得仿佛血液停止了流动,心里暗骂道:我靠!你喜欢我送你,别瞎摸啊!我告你性骚扰!
我看了看角落里的赵芸芸,显然她还在踌躇着。那女鬼摸完了我,就准备去摸白翌,眼神更是一阵迷离,白翌脸色大变,我突然有一种想笑地冲动,心想老白你不是挺拽得么!看看人家美妞女鬼都看上了你,哈哈。
白翌手上的力道加重,我一吃疼,抖了一下,女鬼马上注意到我的动作,两只手很快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吓得魂都被抽走了,开始哆嗦起来。女鬼摸了摸衣服,捏了捏我头发,她的手就像是一根枯树枝一样,硬邦邦的,然后她一脸悲伤和羡慕,就像在说:“为什么坐这帅哥旁边的不是我,穿这身衣服的不是我。”
我给它吓出满头冷汗,更恐怖地是这个女鬼对我怀有着嫉妒怨恨的心态,她伸手掐我的脖子,那冰冷的手放在脖子上,让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突然她加重了力气,我这下慌了,难道这女鬼要掐死我?
白翌拉拉我的手,指了指寿碗,我马上把碗抬高些,女鬼看见碗居然不掐我了,眼神中充满畏惧,她看了看我又转头看了看白翌,慢慢地就要离开。我和白翌都急了!它这一走,要再找到就难啦,赵芸芸铁定会没命!我们不能回头,只能干瞪眼,赵芸芸也意识到女鬼要跑了,突然大声叫喊着冲出来,一下子抱住女鬼,她看着女鬼的眼睛,女鬼那巨大的眼球也看着她,她颤抖地抓住女鬼,声音抖得听不太清楚在说什么,只能模糊地听到她在说:“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吧!不要再害人了,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尘归尘,土归土。”
女鬼看着她的眼睛,赵芸芸抓着它的衣服,身体慢慢滑了下去,嘴里不停念叨着:“尘归尘,土归土……回去吧,不要再游荡了,不要再游荡了……”女鬼慢慢离开了赵芸芸,而赵芸芸就这样跪在地上,盯着女鬼的眼睛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女鬼退出了房子,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就在这个时候,蜡烛也灭了,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门口那清冷的月光打进老屋来,周围弥漫着不知名的香味。
过了一会,白翌放开我的手,回过头说:“结束了!赵芸芸,你看看身上还有红色勒痕么?”
她颤抖着撩起袖子,我们也屏住了气息,当她发现一只手臂上的红痕不见了,立刻激动地撩起另外一只袖子,结果也没有了痕迹,她终于放声大哭了出来,我们也能理解,这是死里逃生的喜悦。任由她哭喊着,但不妙地是,她的哭喊声居然引来了周围的人,白翌一下子慌了起来,低声喊道:“不好,有人来了,快跑!”
我看了看我的样子,指着这身袍子苦笑道:“我怎么跑啊!好歹让我换套正常的衣服吧。”白翌居然理也不理我,拿了东西,一个箭步冲出去就往外跑,赵芸芸是又喜又惊又怕,也哆嗦着拿了东西跟着白翌跑出去。我大骂白翌你个没人性的,不过还是当机立断,抱着我的衣服,手里拽着碗也跟了上去。
我们三个人就那么奔了出来,我是最傻的一个,大男人穿着戏服奔跑,引来许多目光和爆笑声,因为裙子的缘故居然还没赵芸芸跑得快,只能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终于到了转角处,这里非常僻静,没有路人,白翌停了下来,我跟在最后抱着衣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给我赶上了。
白翌也喘着气说:“就这里吧,他们追不到。”
赵芸芸又哭又笑地点点头说:“这次太感谢你们了。”
我心里想:我才是最惨的人,这一路上千万别有熟人,否则我也不用做人了,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白翌朝赵芸芸笑了笑,然后转过头看我一眼,伸手指着前面的树丛道:“你去那里把衣服换下来吧。”
我还用他说,马上就冲了过去,却又被白翌拦下来,他理所当然地伸出手道:“先把碗给我。”
我只想着换衣服,马上把碗交给他,抱着衣服迅速冲向树丛,却隐约听到他低声说:“瞧,我这媳妇不是挺乖巧么。”
我一愣,马上回头问:“你前面说什么?”
他一脸无辜地冲我挥挥手说:“我说还好这戏服没破,否则你一个月的工资就得交代进去了!快点去换下来吧。”
我怀疑地看着他,先不管,换衣服去,不能再让人看到我这样!
终于穿回正常的衣服,我把戏服丢给白翌,拍了拍身上的枯树叶道:“好了,这事总算搞定了。”
白翌点了点头:“赵同学,麻烦你把衣服交给我姑姑,就说感谢她帮忙。”
赵芸芸接过衣服,小声答应,显然她还非常激动,身体依然有些抖。
我有些担心,毕竟那个鬼触碰到了我们,于是拿胳膊肘撞了撞白翌说:“老白,我们不会有危险吧?赵芸芸是安全了,不要我们也被撞上了。”
白翌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我们没有真正看见它,而是通过镜子,所以不会撞煞,即使被碰到,我们手上也有那鬼婆子的碗,可以抵消掉相当一部分的晦气。”
我这才安下心来。突然想起那个女鬼纠缠白翌的样子很搞笑,于是嘲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对赵芸芸笑着说道:“赵同学,你不知道吧,我们这位白大帅哥的魅力连女鬼都抵挡不住!那女鬼看他的样子,啧啧!那个哀怨啊!”
白翌没好气地瞪我一眼,赵芸芸抱着衣服,轻声说:“我抱着那个鬼的时候,发现它没有胸部……好像是个男鬼……”
我们全都沉默下去,半夜三更的夜里,突然就听见我一声爆笑,笑得我差点被自己呛死。而白翌扭头就往回走,赵芸芸看了看白翌,有些心虚地问:“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我心情大好,摆了摆手笑着说:“没事!他这是面子挂不住了,呵呵!那么我们先回去了,哈哈!你也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
赵芸芸歪着头,看我兴高采烈的样子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挥手和我道别。
我立刻追上白翌,笑着对他说:“老白啊,这次终于让我抓到把柄了吧,哈哈。”
白翌冷哼一声,转过脸来笑了笑对我说:“我家的习惯是,做丈夫的一定要让着自己的媳妇,你要笑就笑个够吧,你老公我不会介意的!”
我脸一拉,这是什么意思!媳妇?谁是谁的媳妇?我马上追了上去,白翌自顾自地走,丝毫没有理睬我的意思,我越问火气越大,年底的街道上,只有我暴躁的质问声。
然而黑暗的小道上仿佛可以看见有那么两个人,一红一白,徘徊在人间的丧喜事之间,它们大爱大恨,无情无心地夺走人类宝贵的灵魂。
第九回:年兽
炮竹声中一岁除,过年其实就是躲避一种叫夕的怪兽,这个大家都明白,年兽嘛,怕光怕红怕响,按照这个说法它也没什么可以嚣张的,一串八百响的小炮竹就可以搞定它。其实说句老实话,我觉得过年不过就是从一年转向另一年,以前还有红包拿,现在除了徒增岁数外,其它没一件事是增长的。
我妈知道我不回去过年的消息后,没少埋怨我,但还是给我寄来了家里腌制的年货和新衣服,白翌也收到了家里寄来的年货,我们两个就忙着把那些腌制的东西串好了挂在窗口。南方人过年喜欢吃腌制的鸭子和腊肉,所以我对腌腊类的东西很喜欢,过年的年夜饭里一定要有腊肠和盐水鸭子。白翌虽然也是南方人,但是明显属于口味清淡的,只是让家里寄了一些海产品过来。
我妈还给我寄了贴门上的红色福纸,说是除夕的时候贴,但我嫌麻烦,心想现在贴不也一样。于是就麻烦白翌把这福字贴到大门上去,他比我稍微高了半个脑袋,平时就觉得心里不舒服,现在正好借机使唤他。我一边剥花生,一边看着贴的位置有没有偏,虽说我样样不济,但好歹是学美术的,对摆放的位置特别敏感。过了好一会儿,白翌举着福贴的手开始有些抖了,回头对我说:“好了没,再这样下去我就得变长臂猿了。”我不理他,咬着花生仁,拿手比对位置,等我看着妥当了,才点点头对白翌说:“就那里,贴上去!”
白翌贴完后甩甩手臂,瞥了我一眼说:“这东西需要贴那么仔细么?”
我嚼着花生认真地说:“当然!福倒,福到!你这满腹墨水的知识分子居然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无奈地摇摇头,没说什么就回到屋子里收拾前几天摊得到处都是的古书。双喜鬼煞的事件过去之后,赵芸芸又来过我们几次,每次都带了东西,托她的福,我手上的花生就是她送的。白翌把书都收拢到箱子里,而书架上他一般只放一些普通的字典和历史书籍。那些怪里怪气的东西全都被他塞在床底下,空间倒是节省下来了。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对我说:“你知道门贴的另外一个作用是躲避年兽么?”
我点点头说:“知道啊,就是夕嘛!大年三十也叫除夕,意思就是干掉夕这个怪兽。”
他不悦地皱眉,然后摇摇头说:“年兽并非你们想得那么凶残,它的存在很重要,作用就是守住一年最后的节气,人类根本杀不死它,只能赶走或者躲避。”
我一看有故事听了就把手上的花生壳扔进纸篓里,说:“啥,还有这种说法?”
白翌推了推眼镜对我说道:“夕其实源自深海龙宫,只有每年的最后一天来人间,属于龙的一种,也可以说与虬龙同宗。”
我听着奇怪,于是问道:“这么说,那个玩意是条龙?”
他点了点头说:“它属于龙族,但并非是龙,龙这个宗族旁系十分之多,故而有龙生九子,秉性各异一说,并不能被称为龙。”
我叹了口气说:“再怎么重要,它还不是个吃人的怪兽,就算身份尊贵,大家也都躲着它。”
白翌若有所思地低着头,没有接我的话,看他没心思和我继续侃下去,我就打开电脑准备上网。现在过年的确没有什么年味了,人人都蹲在显示器前,从年头蹲到年尾,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弄那么多习俗。
这时QQ新闻弹出了一则消息,我好奇地点开一看,上面讲得是黄河流域打捞出的一只青铜兽面鼎器,据专家研究是先秦时期用来祭祀黄河的礼器,今日在本市历史博物馆展出。新闻上还有几张那个鼎器和打捞现场的照片。说实在的,这古董在我眼里就是块铜疙瘩,估计卖给废品回收站的老头子还差不多。
白翌也凑过来看了这个新闻,越看越仔细,最后干脆把我挤开,自己坐在显示器前,还把图存下来放大了看。我看见那个铜疙瘩上面刻有一个长着触角的怪兽,样子分不清是狮子还是老虎,因为一直浸泡在水里,图案已经模糊不清了。
我挤兑白翌道:“怎么,老白,你对文物也有研究?人才啊!”
他低头嘀咕了句:“居然把这个挖出来,估计那东西要出来了。”于是他关掉QQ新闻说,“你继续玩吧,我出门一趟。”
我回头问道:“去哪里?”
他套上外套,头也不回地说:“博物馆。”
我一听,立马拉住他说:“回来,回来!你不也看看现在几点,你到那里,人家门也关了。”
他看了看挂钟,又无奈地坐回来,神情有些异样。我见他那么在意这个东西,于是问道:“那块铜疙……哦不,青铜器,有什么问题?”
他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确定,那青铜鼎实在是看不清楚原貌了,我想要看看实物,不过也只有等明天了。”说罢他又打开图片,但是图实在太模糊,而且像素很低,一放大就全成马赛克了,最后白翌也只得放弃。
一下午折腾过来,又要整理房子,还得扎年货。我们晚饭就随便吃了些饺子,那些好吃的东西都放着留到大年三十再吃,这个是中国人的传统,到了年底最后一天,大家把菜做得异常丰盛,即使再穷也要弄一两道荤菜出来。过年的年夜饭除了团圆外,还有占卜来年祸福的作用,吃得顺利,来年才能平安红火。当我满足地看着窗口吊的醉鸡和腌鸭子时,开始盼着大年夜能好好地整两盘冷菜出来吃。
白翌一般睡得比我早,所以当我睡下时,他已经睡熟了。在宿舍养成得好习惯就是别人睡着了就得动静小些,不能吵醒别人。我爬进被窝,伸手准备关灯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有敲门声,声音十分缓慢和微弱。白翌翻了一个身,没有被吵醒,我不情愿地喊了声谁之后,声音就没了,我纳闷了下,心里有些疑惑。大冷天谁还高兴去开门看个究竟?于是我低声骂几句就关灯躺下去了。
半夜里居然开始下雨了,风特别大,安静的室内环境中,外面呼呼的风声显得格外嚣张。我迷迷糊糊听到窗户玻璃被雨敲击的声音,担心那些刚刚挂出去的年货被淋湿,于是准备翻身下床把那些东西挪进屋子里,突然之间发现在窗口好像蹲着一个人,我一下子惊了起来,没敢发出声音,只不过转了下身体。那人感觉到我在动,也颤了下,一只醉鸡脑袋就滚了过来,我正好看得到——醉鸡的头被啃烂了。那个人还是缩在窗户边上,手里居然抱着我们白天刚刚挂上去的年货。
白翌翻了一个身,正好把脸朝着我这边,依然睡得很熟。怪人离他不到十厘米,只要一伸手,任由老白再厉害也逃不掉。这个时候又不能有太大地动静,否则那蹲着的怪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刚刚他生啃了一只鸡,指不定会生吞一个人。
我压低了声音叫白翌,他睡得很熟,一点也没感觉到背后的怪人。而怪人因为有了食物,把精力全都集中在那些年货上,并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估计今天白翌整理屋子搞得很累了,睡得死沉,后面那怪人啃嚼的声音那么大,他居然睡得着!我又怕又心疼,年货算是给怪人啃完了,留下来的估计都是沾着他口水的碎肉了。因为下雨,屋子里很暗,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蹲在窗口,体型还非常巨大,穿着衣服,头上戴着顶非常古怪的高帽子,身上传来一股浓重的土腥气。这里是二楼,他居然可以一点防护都没有地爬上来,真是匪夷所思。
怪人拉扯着腊肉,之前我怕绳子不牢靠,用铁丝串了起来,他拉得十分费劲,因为缠得很紧,怪人越拉越急躁,动静也越来越大。
白翌这时居然慢慢醒了过来,怪人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把身体微微向前倾,完全是蓄势待发要扑上去的样子。我看这情景想,再不动手,白翌就得遭殃了!随手抄起身后的枕头往窗口砸过去,因为一时情急,手上力道没有放稳,居然没有砸到怪人,倒是稳当地砸中白翌的脸。我脑袋一嗡:完了,老白要发飙了……
白翌完全醒过来了,估计他还没搞明白状况,看着我嚷道:“半夜不睡觉你发什么疯啊!”
那个怪人就在白翌背后,经过那么一番折腾,怪物完全把注意力放在我这里,而我手头除了条被子已经没有可以扔的东西了。怪人的嘴里发出磨牙地声音,白翌也听到了,他很理智地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我后面有东西?”
我严肃地点点头,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白翌也点了点头,随即迅速地抄起枕头,头也不回地往后抛,然后快速地朝我这边靠。怪人没有反应过来,被砸了个正着,但奇怪的是,他根本没有动,像是砸到了墙壁上。我立刻把灯打开,发现除了满地的鸡骨头和肉块外,根本没有什么怪人,窗户也是关着的,外面的雨打在玻璃上,发出滴嗒地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消弭的土腥味。
我揉了揉眼睛,前面那些应该不是幻觉。看了看白翌,他在收拾屋子,把那些碎肉和骨头都扔进垃圾桶,神情倒是没多大变化,果然见过大世面的人,就是胆子大啊。我钦佩地看着他收拾,问道:“那东西不会再来吧?”他点点头,我看了看满地的肉块,这种咬力把骨头都粉碎了,屋子里到处都是像渣子一样的骨头。我忍着要吐地冲动问道:“那个东西是人么?”
白翌说:“估计是吧,反正我没看到,但是看情况那个东西还会再来。”
我看着空荡荡的窗户说:“再来?再来拿什么喂他?”
白翌笑了笑说:“不是还有我们两个大活人么。”
我再一次举起枕头,朝这个没心没肺的白痴砸过去,他也不客气,干脆拿扫把来抽我。
第二天,我们一大早就候在博物馆门口。昨晚那怪人走了之后,我们压根没敢睡下,灯开得亮亮的,一直守到天明。一早白翌就奔博物馆,他感觉这事和昨晚的怪人绝对有联系,不用他说,我也得跟着去。
因为昨晚下过雨,加上我们又来得早,我们成了博物馆的第一拨参观者。进入空空荡荡的展厅后,周围的光线被调得很暗,给人一种悠远又神秘的感觉,一件件稀奇古怪的展品摆放在各个位置,每一件文物下面都有专门的解说牌子,灯光打在文物上,让它们透出一种奇妙的光晕,就像是在一条黑暗的地道中,放置着一盏盏长明灯,设计者的理念估计是要表达一种黄河是文化之河,而这些东西则是河水中一盏盏的明灯。但是在我看来,这里却有一种莫名得诡异感,好像这些东西都带有眼睛,在黑暗中打量我们,窥视我们。
门口有一个巨大的介绍栏,上面记载着许多商周时期黄河文化的资料。难得买了票进来,好歹也长长见识,我就看得仔细些,倒是白翌只顾着那个奇怪的青铜器,别的根本不看,亏他还是个历史老师。我还没来得及瞅上几眼,就被他拖走了。那个古怪的青铜器是这次展出的一个亮点,所以被摆放在一个很特别的位置,周围几乎没有其它展品,整个昏暗的空间里只有一个巨大的铜疙瘩。当初看照片的时候并没发现它有多么特别,近看才发觉的确是一件十分古怪但震撼力很强的青铜器。
它的表面十分粗糙,体积巨大,虽说是一个鼎,但造型很奇怪,就像一个张大嘴巴的怪兽。为了配合这件展品,周围放着一种十分浑厚的编钟乐曲,节奏缓慢。白翌看着这件青铜器,脸色微微变化起来,他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低着头又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我想看得更加仔细,便绕着它走了一圈,突然在后侧的玻璃罩子上发现一个油腻的手印子。
我对白翌招招手,然后指着印子说:“老白,你看这东西可不可能活过来?”
白翌看着我说:“你认为一块铜疙瘩能活过来?小安,你那么多年的书白念了。”
我没理会他的讽刺,皱着眉对他说道:“那么你认为这个东西是怎么回事?我先告诉你,自从遇上你,我对这个世界的物质构造认知已经产生了很大地变化,你现在指着一块石头说它是个孩子,我都会点头说可能。”
他笑了笑说:“你也别那么夸张,这个玩意绝对变不成人,人也变不成铜块,不过事情的确和这玩意有关系。”
我最讨厌这种吊胃口故装神秘的口气,把别人都当二傻子忽悠,我有些不耐烦地说:“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别老是话只说一半儿,我不是在看发现频道节目啊!大哥!”
他叹了一口气说:“这个东西估计是一个封妖鼎,里面封印东西才是个麻烦的家伙,那个东西你我都知道,就是年兽——夕,出现在我们家里的那个,只不过是它的灵犀罢了。”
我傻笑着摇摇头说:“那个东西不是只有除夕才会出现么?怎么就赶早了呢?而且好走不走地上我们家里,这、这什么事啊!”
他点点头说:“因为有这个东西在,他可以晚上出现。当初没有挖出来的时候,就只有除夕那天可以出现,但现在这个鼎已经出土,还留在了这里。那么他就可以在鼎的所在地走动,当然就没有了所谓的时限问题。”
听到了我最不想听的结果。来的时候就琢磨这次是个什么主,不要每次碰上的都是些凶猛的鬼怪,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平凡的中学实习美术教师。
就在我无比沮丧的时候,眼角突然闪过一个黑影子,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色。我咽了一下口水,拉着白翌的衣服说:“我好像看到了那个玩意……”
他点点头说:“嗯,那个东西一直都在,看来他觉得你的年货不错,估计还会再去蹭一顿饭。”
我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心思开玩笑,如果真有这东西在,我宁可现在就回家过年去,别说买不到火车票,就算用走的也要走回去,总比在宿舍里等着那东西上门来得好。
我拉住白翌的衣领,一脸威胁地说:“你那么行,想个办法,把那东西给我轰走!”
他甩开我的手,看着那个青铜器说:“哎,自己没有本事,永远都只知道依赖别人。如果当初不挖出来,它可以永远尘封在河底,一年也就出来那么一次而已,如果它永远留在河底的话……”
我瞪了他一眼,这小子怎么尽不说人话呢!我嚷嚷道:“别把人都看死了,别忘记了你也是一个人!”
他顿时没话说了,我们两个就互相瞪着。站在远处的保安从刚开始就觉得我们两个古怪,现在看着似乎有动手的架势,立马跑过来问:“两位,你们这是怎么了?这里是公共场所,请注意下,别太大声音,影响到其他游客。”
白翌先叹了一口气说:“现在看也看完了,有什么问题回家再说。”
我没有说话,光站在这怪东西的旁边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何况知道这个是一个封妖鼎后,更加觉得这里透着阴气,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白翌跟保安打了声招呼,跟着我走出去。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隐约在那个保安身后看见冷冷地站着一个戴着高帽子的黑色人影,我马上转过头,现在能确定那个玩意还会再来了……
回到家中,我自顾自地玩了一下午游戏,没有理睬白翌那小子,他跩就跩吧,反正他靠窗,要出事也是他的事,我管不着……但是我又想了下,不能那么缺德,白翌好歹是我兄弟,救过我许多次,算是出生入死的哥们,我怎么都不能幸灾乐祸。况且,他出事了,我更加逃不了!
眼看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瞄了下白翌,然后咳嗽一声说:“老白,今天继续吃昨天那饺子怎么样?”他翻着书点点头,我瞥了他一眼,什么态度!分明就是小心眼地赌气行为,一个大男人还那么容易生气,和个小女生似的。
他不动,我不说。时针一点点地挪,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白天对于那些威胁远比夜晚要小许多,夜晚的黑暗加剧了恐惧的气氛,周围越是安静,气氛就越显得诡异。我看着窗户外的那些婆娑的树影,感觉那怪人就躲藏在那些树枝之后。我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正要说话的时候,白翌放下书,抬头问:“我去下饺子,你要几个?”
刚刚要说出口的话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我咽了下口水说:“二十个,醋里记得放辣椒。”
他点点头就去开冰箱,我跟在后面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么?”
他回头反问道:“什么有没有办法?”
我白了他一眼说:“就是那个昨晚的怪人啊。”
他拿出饺子说:“让他吃饱。”
我看着他手里的饺子问:“他也吃饺子?”
他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是说了么,那个东西其实就是要吃东西,你只要保准有东西给他吃,他就不会威胁到人。说实话,他觉得挂在门上的那些风鸡风鸭要比你来得好吃。”
我哧地冷笑道:“那也不能一直让他赖下去啊,那个东西的胃口太夸张了!他一个晚上啃完我所有的年货,我怎么供得起这个怪物啊!接下去就轮到你的东西了,反正我的是见底了,没得供了。”
他皱着眉头思考一会,认真地点点头说:“的确,不能老让他这么下去,看来只有请他离开了。”
我使劲点头,那玩意实在太折腾人了。他看着我说:“这样吧,今天我和你挤一张床,我的床自有安排。估计这么一弄,他就不敢来了,我先出去买些东西,饺子你煮。”说完就拿着衣服出门了,我正想说也带上我吧,现在等于是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呀……他已经走下楼梯了。
我一时无语,四周看了看,屋子里一点变化也没有,安静得出奇,只有墙壁上的挂钟滴嗒作响。我马上扯开饺子的包装,在不安的寂静中,只有弄出点声音才能够掩饰自己的害怕。
给电热炉插上电,醋瓶子和辣椒酱都放在窗口,我皱了皱眉头,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房间里虽然灯火通明,但是明与暗的反差让室内显得更加不安全,灯光照到的地方是看得见的所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就是一片未知了。我低声骂了几句,就去窗口拿沾料,估计是窗户没关紧,窗帘被风吹地一起一伏。窗户外面是一个完全黑下来的世界,因为有路灯的关系,可以看见不远的建筑轮廓。年关的天气属于三九寒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风把挂在梧桐树上的枯树叶吹地直打转。
一切都很正常嘛,我笑了下,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是天黑了,有什么好害怕的。当我顺手去拿辣椒罐的时候,突然透过玻璃看见门口蹲着一个一身黑衣、戴高帽子的人,我马上回头一看,发现根本没人。我心跳得很快,那个东西已经来到家里了,但是他没有出现。现在还开着灯,估计他对光很敏感,我马上冲到电脑前,把音乐开到最大,整个房间都充斥着节奏感十足的音乐,我知道夕最害怕得就是响声,如果这时候我手上有两支炮仗该多好啊。
无意识地朝门口瞥了一眼,发现白翌当初贴得稳稳当当的福贴歪了个九十度,白翌做事一向谨慎小心,不可能贴的不牢,那么也就是说那个东西已经来了。突然意识到这个怪物害怕红色的东西,我立马抄起一件红色的外套套在身上,也不管有没有套反。
锅子里的水开了,我往锅子里再倒点冷水,发现原本还有半袋的饺子,居然只剩下几块皮疙瘩了。我吓得往后倒退好几步,突然背后有人挡住了我,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一下子汗毛就竖了起来,差点没有翻白眼晕过去。
后面的人冷冷说了句:“你下个饺子怎么弄得像跳大神似的?”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白翌回来了,我吓走的魂终于回到身体里。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我一会指着锅子,一会指着窗户,就是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人要是到了害怕的时候,语言的功能就会大幅度消减。
他看了看我笑着说:“那个东西来了吧?看你怕成这样,放心吧,只要有亮光他是不会太嚣张的,不过你干嘛把音响开得那么响,我走廊上就听见了,你想震塌屋顶啊!”
我白了他一眼。反正他在,心里没有那么害怕了,就去把音乐关掉,然后脱掉身上那件红色外套说:“那东西来过了,吃了半袋子水饺!兄弟,你想想办法吧,否则哪天我们起来会发现自己的胳膊和腿也被吃了!”
他哈地笑了一声,一边放下东西,一边看着锅里的饺子说:“小安同志,你被咬掉了胳膊和腿都可以睡得着,不会是神经麻木了吧!”
有些人天生就是找抽的,比如我眼前这个,典型得看别人笑话当快乐的败类。我点了点头,没办法,好歹这事还得靠他解决,靠他摆平。
我放下身段,低声下气地问道:“那么,白老大,你瞧该怎么做?这个家伙肯定在屋子里,要不我们开着灯守一夜看看?”
他摇头说道:“这种办法也只有你想得出来,不睡觉?你能坚持几个晚上?”
我心想:也是啊,一天两天还可以,但那个展览至少要办半个月,难道我就半个月不睡觉?没等被夕吃了,估计我自己就困死了。
白翌指了指那边的床说:“先把我的被子搬你床上去,吃完饺子我再捣腾。”
我看着窗户有些心里阴影,但如果表现出害怕得孬样,连自己都说不过去。我骂骂咧咧地走过去,快速地抄起被子,也不敢看窗户,就往自己的床铺走去。
白翌已经弄好了饺子,居然没有等我就开吃了。我也不客气,坐下就吃,恐慌很容易使人感到饥饿。
我们迅速解决了一顿饭后,白翌开始收拾他的东西,他买了一些食物,还买了一大堆炮竹和红色气球,这些东西门口的杂货店可以买到。我们费力地把红色气球都吹满了气,除了高中时期,我已经好久没做过这种傻事了。
白翌买了些火腿肠和芝麻饼之类的东西,我把吹好的气球给他,他把那些食物用玻璃胶固定在气球上,然后看着自己的床,显得有些不舍,但还是把东西放了上去,他摇了摇头看着床单对着我说:“为了你,我明天还得重新洗床单呐!”
我龇着牙,看他像是六一儿童节搞节目一样把东西都放了上去,不明白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又在窗户贴上红色的纸,那纸还是前段时间我们学校搞元旦节目剩下的,正好我负责,所以就带回家里。这东西我都忘记了,没想到白翌倒记得有这些东西在。
我看他贴得正忙,就顺便把碗筷给洗了,等我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这里俨然一副陕西农村过年的风格,就差没在门梁上挂串玉米棒了。铺天盖地的红色,四个角落居然还贴上符,床上放着一个一个挂满食物的气球,这是演得哪出闹剧啊!
我算傻眼了,这也太夸张了吧?白翌看布置得差不多了,点点头对我说:“如果这样还不行,那么咱们还是搬家吧。”我看着被整得一塌糊涂的房间摇了摇头,白翌看着我欲哭无泪的样子也叹了口气:“收拾下,准备睡觉吧。”
这个房间被布置得就算不是鬼屋也要闹鬼了,靠窗户的地方完全被红色的纸覆盖,这个红色在灯光下怎么看都像是凶宅的第一条件——血光之灾……
白翌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打了个呵欠,不客气地往我床上铺起被子来。我一头黑线,但毕竟人家贡献了自己的床,而且估计那个东西还会从窗口钻进来,总之,先熬过这晚吧。
我今天也被那个随时随地可能出现的黑影搅得心神不宁,游戏是没心思玩了,干脆也睡觉得了,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感觉了。我揉揉眼睛,尽量不往窗户那块儿看,直接关灯上床睡觉。
白翌已经睡下了,背对着我侧躺在床靠外的一边,我推了推他道:“哥们,过去点,你好歹让我躺下去呀。”他没动弹,被子里的手幅度很小地往里指了指道:“你睡进去吧,如果那东西攻击过来,我可以挡一下。”
我心想这小子关键时候还是很够义气的呀,这话听着也挺窝心,于是笑了笑准备爬到里面躺下。白翌闷在被子里哼了声:“小心点,你以为你很轻么?”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是压着他了,于是又恶意地使劲往下压了压,这才动作迅速地翻到里面躺下,扯过被子盖上。被子里的暖意一瞬间裹了过来,似乎连恐惧的感觉也轻了些。我舒服地哼了哼,白翌瞪我一眼轻笑说:“得,我就是个暖被子的。”我也半开玩笑道:“小子,你知道就好。”又拽着被角塞紧了些,在枕头上蹭了蹭。他见我这样,也起了玩心:“行了,老实睡觉,别瞎折腾了!”说完伸出爪子按住我的脑袋,我挣了挣没挣开,只好嗡声嗡气地先竖白旗道:“快闷死了,我睡还不成么。”耳边又传来一阵轻笑,爪子缩了回去,白翌在被子里动了动,就再没出什么声。
今天的月色似乎不错,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模模糊糊还能看清白翌近在咫尺的脸。我瞪着他发了一阵呆,发现这小子睫毛很长,鼻子很挺,闭眼的时候整张脸都柔和了几分。
白翌闭着眼突然出声说:“你看够了没有?”我条件反射地合上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臭美吧你,我看你的脸就来气。”白翌嗤笑了一声,说:“你那是嫉妒吧?”
“……”我一时气急,没想出说什么来,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白翌轻轻笑了笑,不出声地把我抱在怀里,姿势显得有些尴尬。此时房里又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我和白翌的呼吸声。我的床是单人床,躺着两个大男人显然很挤,白翌几乎是贴着我的后背,温热地呼吸抚过我的脖子,感觉有些痒。我不自在地挠了挠,发现自己没有一点睡意,闭了好一阵子眼,最后还是睁开了,盯着墙壁发呆,耳朵听着周围一切细微的声音,心里有些紧张,不过因为旁边有一个大活人在,心也就安定了下来。
这时我突然听到了一阵细微地敲门声,缓慢且十分微弱,如果不是环境十分安静,根本就会忽略这个声音。我舔了舔嘴唇准备下床去看,白翌忽然靠过来拦住了我的动作。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说不要下床,我以为他睡着了,被他一惊就吓得叫了一声,虽然十分轻微但的确出声了。白翌皱皱眉头,门口的敲门声消失了,他低声骂了一句。
我躺在里面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却清楚地听见了脚步声,是从窗户这里走过来的。黑暗的空间中弥漫起一股浓烈的土腥味,我皱了皱鼻子,白翌在我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户那边,我好奇心上来了,略微抬起上半身,也想看看那个东西到底有没有进来。
果然那个东西进入了房间,透过微弱的光线,我算是看清了那个东西的样子:他特别高,外加那顶高帽子,显得鬼气十足,衣服十分破烂,浑身透着一股腐朽的死气,他行动得十分缓慢,整个身体像拖着很沉重的东西似的。
我凑到白翌耳边说:“老白,就是这个东西,他真的来了!”
那个东西的灵敏度极其高,我压低嗓音说得几句话,他居然也听得见,马上就朝我们这里看过来。白翌一下子按住裹着我的棉被,一时间只听见我们两个人的心跳声,我下意识地挣了挣,白翌没松手,又按得紧了些,像是要我别出声。这方面他是行家,我于是学乖了不再出声动弹,默默地透过白翌悄悄掀开的被子缝隙看着,等待事情的变化。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东西才又开始动起来。也许他真是饿急了,根本顾不得我们这里的两个人到底有没有睡着,他被那股芝麻香深深地吸引着挪到白翌的床边,看也不看,伸手就去抓上面的食物,但是他的力气太大,碰到气球的时候气球炸了,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怪物像受到了极大得惊吓一样,伸手就去拍那些东西,但是他越拍爆掉的气球就越多,声音噼啪作响,怪物捂着耳朵,抱头就想要逃走,白翌突然打开了灯,怪物看到四周都是红色的纸,一声怪叫,渐渐地身体越来越透明,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我跟着爬下床,房间里被怪物弄得乱七八糟,四处都是爆掉的气球皮,还有撒了一地的芝麻饼。白翌啧啧地叹着气,他走到门口,在外面挂上一串鞭炮,然后又在窗户这里挂上一串。我跟在后面,一时没反映过来到底发生些什么,一下子给弄懵了,那个东西就像是看见大蒜的吸血鬼,消失得无影无踪。白翌倒是很随意,他把那些芝麻饼还有火腿肠都包好了放在门口,然后敲了三下墙壁就关上大门。
我问道:“结束了?”
白翌点点头说:“啊,估计他真的不敢再来了!进屋睡觉吧。”
我不放心地往门看了看,过了一段时间,我听到门口有翻东西的声音,马上冲进房间,白翌霸占着我三分之二的床,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挤进去蒙上被子就闭眼。可是我怎么都睡不着,掀开被子,我推了推白翌问道:“老白,那东西不会再来了吧?”
白翌明显很困,他含糊地说:“不会了,夕的听力十分好,再微弱的声音他也可以听得见,就因为这样,巨大的响声对他来说是极大的痛苦。估计他看见我挂在门口的炮竹,也就明白这里没有请他吃饭的意思了。”
我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马上又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不是怪兽的样子,而是一副黑帽子,黑袍子的打扮?这样和传说中描绘的年兽有很大的区别啊!”
白翌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们都没有看到他的原形,你所看到的只是灵犀,也就是说这个模样只不过是你内心害怕得东西的样子,所谓众人看鬼,鬼不同罢了。”
我又点了点头,想着要问下一个问题时,白翌先发话了:“你小子就不能别问那么多,老实睡觉不好么?你以为是蓝猫三千问啊!”说完干脆半个身体压在我身上,我连忙喊道:“你别压我身上啊!你就不能好好睡么?还有你的手在干嘛?你摸哪里?”
他嘿嘿地笑道:“小子皮肤不错嘛,摸起来很滑,和小妞似的。”
我连忙拍开他的爪子道:“你脑子被门板夹过啦?叫你别摸,老实点!”
他又轻笑了两声,把手搭在我的腰上就睡了。
我鄙视地瞪了他一眼,不过看样子他真的睡着了。我也叹了一口气,关掉灯闷头就睡,但是脑子里那些混乱的神话故事和之前的所见所闻混合在一起,搅成了一锅粥,直到听见白翌均匀地呼吸声后,我才渐渐地耷拉了眼皮,闭眼睡着了。
第十回:老洋房
“每个城市都有属于它的历史,而历史绝大部分都印刻在了一幢幢老房子里,那些陈旧的房子中或多或少发生过不为人知的故事,有些故事改变了历史,所以人们把它们留了下来。或是改成博物馆,或是建成纪念堂,总之那些房子的记忆是人们需要保留的。反之有些记忆却是人们极力想要遗忘的,丢弃的,它们被封印在古老的阁楼中,残缺的墙瓦中……”
这段文字是白翌备课本上的,那小子做事很认真,喜欢事先把东西都整理好,所以备课本比我的要厚很多,里面还有些从网上下载的图片,可谓图文并茂,哪里像我。摇了摇头合上书,人是不能比较的,一比较内心的负面情绪就会像啤酒瓶里的泡沫,你晃一下,它就一发不可收拾。
白翌今天不在,我一个人把昨天的晚饭热一下就乐呵呵地上网游戏了,我这个游戏瘾君子的毛病都不知道被白翌数落多少次了,照旧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压根听不进,自己也不愿想,这电脑还是白翌他出资买的。
我挠了挠头发,因为父母不在身边,又是寒假休息,不修边幅到头发都把眼睛给遮住了。有时候我干脆就拿个夹子夹住,白翌看见我这样几次都笑到抽筋。在我考虑要不要去理发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是白翌打来的,他叫我出去,有事要我帮忙。本来打算一口拒绝的,但是最后白翌说了句“来就有饭蹭”,我就听进去了。
我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毛病,总是为了些小便宜斤斤计较,但那是天性,生来就是一副只进不出的守财奴德性。我叹了口气,心里想:估计我这辈子也就是一个掉钱眼儿里的小市民了。
我用笔匆匆记下碰头的地址,兜里揣上手机,拿上外套就出门了。白翌很少会介绍自己的朋友和亲戚给我认识,他总是避开谈论自己的家人,也没见他有过什么朋友,有时候感觉这小子就像是与世隔绝一般的存在,除了工作,唯一有交接点的也就只有我这个室友了。
难得他今天居然找我去蹭饭,我一下子来了劲儿,一路小跑往车站赶。他说的地址我不太熟悉,虽然知道怎么换车,但下去后还得问路才能找到。
我下了公交车,发现这里是一个周围都是老式洋房的街道,林荫小道两旁婆娑的树影间可以隐约看见欧式洋房尖尖的屋顶,阳光打在幽静的小路上,感觉意外得暖和。我心里却暗想:老白居然请我来这里,这不是情侣约会才来的地方么?心里总是有些疙瘩。怎么说呢,白翌是我的好兄弟,但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我们之间还夹杂着一些我不太明白的感情,往深处想的时候,又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劲,白翌依然是我熟悉的白翌。我甩了甩脑袋,尽量不往偏处想,把心思都放在了找门牌号上,终于在这百折千绕的小道上找到了那幢房子。不得不感叹自己还算认路,一路走来居然没有看见人,也没处问,只有来回地找,而那号码居然还是13-B号。
找到的时候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抬头看了看房子,一幢没什么特别的老式洋房,但是我知道到了吃饭的地方了,因为它门前挂着花园饭店的英文花体字招牌,字体很漂亮,以前学过排版,对于字体设计有一定了解,一看这字我就知道这地方挺高档的。
推开大门才发现,外表看上去很普通的一个洋房,实际上内有乾坤啊,大门虽然是老旧的木板门,一推开就发出嘎吱地响声,但比有些超市门口的铃还管用,这不,马上就有一个打扮十分可爱的女服务员出来迎接了,女孩子长得很甜,声音更加好听。我仔细看了看周围,好家伙,真豪华啊!房子里面远比外面看上去高,一进门就看见一块镶边的浮雕琉璃镜面墙壁,高高的房顶上挂着水晶吊灯,完全一副奢华的海派风格,中间是一个螺旋式楼梯,看上去有些不好走,但这种巴洛克风格的楼梯完全成为了这幢老洋房的点睛之笔,就像泰坦尼克号上的舞会大厅,周围的窗户一半被白色的窗帘给遮盖着,而另一半则可以看见房子外面冬天特有的阳光和树木。
我有些看迷糊了,愣愣地盯着餐桌上擦得发亮的餐具和高脚酒杯。女服务员又甜甜地喊了一声,我一个激灵,脸就红了起来,低头跟着上了楼梯。
楼梯的材质是高档的花梨木,表面极其光滑,看得出打了蜡,地上还铺了高级的地毯,走上去听不见脚步声。我咽了咽口水,白翌居然请我来这样的地方,心里突然有些忐忑起来。一身粉红洋装的服务员带我来到一个包房,我心里更慌了,白翌不会是拿了一年的工资来请客吧?我已经胡思乱想到万一付不出钱,明天的新闻就得爆出两青年大胆吃高级饭店的霸王餐。
服务员敲了敲门,喊了一声:“纪经理,安先生来了。”说完就侧身让开道,向我点点头,示意可以进去了,我走进一瞧,好一个群魔乱舞的聚会啊。
位置上坐着三个人,白翌对我招了招手,在他的对面,坐着一对摩登男女。男的非常帅气,很有派头,一身笔挺的西装,坐姿端正,女士更加不得了,美得风情万种,一笑一投足,完全就是国际女明星的架势,成熟、内敛、高雅。我站在门口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白翌看我还站着发愣,就离开位置带我入座。当他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时,我才从星光璀璨的震撼下缓过神来。
我们靠着阳台坐,桌子上只放了一些开胃的色拉,估计主菜还在等着我呢!我稳了稳口气,希望说话的时候别结巴了。正要开口自我介绍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大美人先开口了,她温柔地问道:“你就是小翌的媳妇吧?”
我没有结巴,因为我根本说不上话来。什么,你哪只眼睛看我像女人了?我脸红到耳根。因为她是女人,而且是个超级大美女,好男向来不和美女计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我根本没和他有过结婚这档子事。
白翌笑着插嘴道:“灵姐,你这是哪里听来的?”
美女眨着眼睛,柳眉一挑:“芸芸告诉我的呀!这孩子说为了帮她的忙,小安居然答应作你新娘。”
我开口道:“别瞎说!那、那是仪式!”
这个时候我的智商几乎只有幼儿程度,废话,结婚也是仪式!我咬着嘴唇,靠,早知道就不来了,本来以为就是一顿小火锅,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
坐在美女边上的那个男的从头到尾没有掺和进来,只是微笑着,高深莫测的样子。我到现在还没搞明白喊我来到底有什么意思,所谓天下没白吃的午餐,我就不信这顿饭是白请的!我斜眼看了看白翌,他倒自在,完全一副来吃饭的姿态。
美女笑了笑说道:“好了,不开你玩笑了,我叫白月灵,是白翌的姑姑,不过千万别叫我姑姑,我没有那么老,你也像小翌一样叫我灵姐吧。”
我看着这位金装熟女优雅地拿起水杯,抿了口水,估计她没喝到几滴,然后对着旁边的男士使了一个眼色,男的马上擦了擦嘴巴,开口道:“你好,我姓纪,叫纪军豪。我请二位来,是听月灵说二位能帮到我的忙。”
一直闷头不说话只管吃的白翌终于也抬起头来,他看了看我,然后不露声色地说:“那么纪先生有什么麻烦呢?”
纪君豪说道:“事情是这样的,这里是我投资的一家私人花园饭店。我在鹿特丹留学的时候,曾经在一家高级私人度假饭店里做过高层的饭店管家,那里把古老有历史感的老房子改造成旅店或者饭店,是很先进的投资理念。所以我回国后就向一个远方亲戚买下了这座老洋房,然后改造成现在这个高规格的花园酒店。”
他顿了顿,貌似在等我们投来敬佩的眼光,但我和白翌都属于不关心你喝没喝过洋墨水,只听重点不听显摆的主。我们的眼神告诉他继续说的时候,他有些失望,但是马上就调整了过来,继续说:“这里经过我地精心装潢,和引进国外最先进的管理方式,可以说成为了一个极具品味的高级饭店……”
白月灵打断那位纪先生陶醉地演讲,说道:“君豪,说重点,或者饭后再说,大家都饿了。”
我向白月灵投去了一道感激的目光,后者微微笑了笑。说真的,纪君豪的话我根本不关心,我早饭午饭都没有吃,饿得早就没有思考能力了。
纪君豪很听白月灵的话,立马就停止演讲,按了一下呼唤铃,刚才那位可爱的服务员就推着餐车进来了。我们每人一盘菜,看上去量不多,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堂,几只大虾,一块肉排,造型摆得不错,其它的么……我拿起刀叉,切了一块放进嘴里,味道还真是不错!感觉肉质鲜嫩,而且酱料很好吃,香料放得很足。
但是要说真有多美味,我娘做的酱牛肉比它还好吃。这个东西看着量不足,却很耐吃,等我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发现居然已经饱了。我不喜欢这样的饭局就是因为压抑,吃饭的时候大家只闷头吃,生怕自己在吃的时候犯一些礼节性错误,不像去吃火锅,大家敞开了涮,有什么说什么,气氛和这里完全是两回事。
等吃完了之后,服务员又送上来甜点和餐后酒。气氛这时候缓和了少许,白月灵比白翌健谈,而且长得又是无可挑剔,和那么一个美人吃饭,享受多于遭罪。
白月灵开口说道:“好吧,君豪,你继续说下去,记得说重点!”
纪君豪点点头,终于不再废话地说起了重点。这幢房子原本是他表姑的,然后他用自己的一座小别墅和四百万块钱换得。纪君豪这个人很会看女孩子,选来的姑娘个个水灵灵的,可爱的服务员也成了这家店的一大卖点。本来还好好的,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这里一直闹腾,有些东西会莫名地移动位置,还有些女服务员说看到了鬼影子,甚至有一个女孩子突然摔下楼梯,事后居然说背后有人推她。大家都惶恐不安起来,好多小姑娘都不干了,留下来的也是看在比原先高出三倍的工资份上。于是大家都纷纷说这幢房子闹鬼,但是碰上个海归派纪君豪,完全的唯物主义者,他根本不相信有鬼,却偏偏十分相信风水学说,认为那是有科学依据的。进退两难的他得知了白月灵的侄子是这方面的高手,就请我们过来看看。
个人感觉是纪君豪只不过想要一个风水先生来给大家辟下谣,然后他可以安定那些小姑娘们,同时也可以不用再出三倍工资求她们了。
我和白翌对了对眼神,心领神会。只见白翌咳嗽一声,他瞟了一眼白月灵,后者也眨了眨眼睛,然后他开口说:“纪先生,我感觉你这里的风水确实存在着缺陷,比如说门口的装潢很好,但是你有没有发现门口周围的树是槐树,这个很不妙,需要移走,还有你门口开着的那面水晶反光镜子,很别致,但在风水学说中,那是一种光煞,对房屋的主人十分不利啊!”
纪君豪眉头皱得很紧,不用他这个留学管理人才来说,我也听出白翌话里的味来。现在的树木都是由园林局管着,市民是不能随便砍伐树木的,否则违规所赔的钱也够姓纪的哭死。另外他门口的那个水晶镜子,看得出掏了多少钱,估计移掉也够他心口淌血的。纪君豪抿着嘴巴,思索了好久才开口说道:“难道就没有不移树,不搬镜子的办法么?白先生,我和月灵是老同学了……”
白月灵也上来搭话说:“是啊,小翌你就另想个办法吧,只要在君豪能力范围內的他都可以答应。”
我终于看出白翌和白月灵唱得是哪出戏了,完全就是准备狠敲纪君豪这个自负投资商一笔。我一直没有说话,反正我是来蹭饭的,其它的我也掺和不上。
白翌看了看门外说:“那么我就和小安四处看看吧,或许哪里有破解的方法。”
听白翌这么一说,纪君豪那吊着的心算是放下来一半了。我差点没笑出来,但是为了配合这姑侄两人的双簧,还是得装着严肃的表情。白翌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点点头准备起身,白翌说:“那我们两个先到处看看,你们二位慢慢聊,等我们看完再说该怎么办。”
虽然纪君豪有些不放心,但是白月灵不动声色地拉住了纪君豪,说:“老同学,我们那么久没见面,聊聊吧,有事小翌会包下来的。”说完就坐下来喝咖啡,纪君豪这小子绝对对白月灵有邪念,看白月灵这样邀请他,立即一脸傻笑地坐回去。
我跟着白翌大摇大摆地在这幢高级花园洋房里闲逛。现在已经过了用餐时间,餐厅里只有三四个客人还在喝咖啡,看外文报纸。大厅的侧面有一块非常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周围花园的样子。阳光洒下来,花园里属于秋天的花卉在冬日阳光下被风吹地微微颤抖,显得可爱又坚强。透过窗户射进的一片光华打在晶莹剔透的玻璃餐具上,使其更加耀眼。不得不承认纪君豪对于这个饭店地设计很到位。
望向花园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有一个老人,他穿着蓝色的棉袄,式样非常老了,满头的白发没有梳理过,在阳光下白花花的一片,和这里的人好像两个世界的人一样。老人显然动作不利索了,他剪着树枝,不一会儿就要直起腰来拍两下,看一会儿再弯腰剪。我叹了一口气说:“唉,这年头世道不好,老人也不得不出来干活啊!”白翌也看着老人,然后侧过脸对我说:“你还真是敬老,不过别忘了借寿婆的事。”我瞥了他一眼,眼角滑过老人,发现在他身边有一个穿着一身红色的少年,他站在老人身边,微笑地看着老人,好像是看一个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他长得很漂亮,像模糊了性别一样的秀丽妖冶。少年看到了我,对我微微一笑,动了动嘴唇。我揉了揉眼睛,想再仔细看一看少年时,他已经不见了,老人身旁探出的是一朵鲜红似血的舍子花。老人看了看身旁的花朵,笑着收拾好东西后,就往房子的后门走去。
我正要对白翌说话的时候,那个甜美可爱的服务员走到我们身边。我对这个姑娘的印象很好,主动向她打招呼,她朝着包房那里看了看,确定纪君豪还在那里后,对我们说:“两位,你们想要知道真相的话就跟我来。”
我和白翌互相看了看,点点头就跟着这个服务员小姑娘走了。她走到楼梯下的一个转角处停下来,脸色没有前面那么明媚了,阴着脸对我们说:“两位先生,你们不要听纪经理轻描淡写地说法,其实这里真的闹鬼……”女孩子的脸在暗处,显得有些阴森,她看了我们两眼,然后继续说下去,“纪经理很多隐情都没有说,这里根本已经没办法待人了!”
白翌点点头说:“那么你来告诉我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女孩子捏着裙角,让自己尽量保持镇静:“这里的服务员其实都很害怕!说实在的,就算纪经理给我们三十倍的工资我们也不会干的,但是我们的身份证件被他扣着,我们没办法……我也是后面才来的打工妹,只知道这里生意很好,纪经理在这里笼络了很多各方面的门道,想要发展周围一带的洋房,弄成一个度假小区,本来都说好了,为此纪经理需要内部人员调整,把一部分不需要的人开除,然后再招聘一批有能力的员工。”
我心里想,这个姓纪的还真是野心勃勃啊!想要搞个人度假别墅小区,是个狠角色!
女孩子从我们眼中看到了对纪君豪的反感,于是放心地继续说下去:“我们中很多人已经陆续被纪经理辞退了,剩下的都很怕哪天也工作不保。其实纪经理最想要弄走的是孙大爷……”我插嘴道:“是不是那个老园丁?”女孩子点点头说:“对!就是他!他很早以前就在这里了,据说他的上一代也是为这幢房子的主人做园丁。因为他是孤老,没有结过婚,纪经理的表姑妈临走时就希望纪经理能够留下孙大爷,纪经理因为想要快点拿到房契,于是满口答应,现在他的整个饭店都极其高档,他不想要那么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给他弄花园了,觉得留着很碍事。”
我们眼神中对纪君豪地鄙视又更加深了,服务员不客气地说下去:“纪经理处处为难孙大爷,大冬天的要他去拿着漏水的水龙头浇水,给他加重工作量,就等着他自己说不干,没想到孙大爷居然都肯干下去。我们私底下也为孙大爷抱不平,后来他干活干的都得了肝硬化,几次晕倒在草丛里,都是我们发现给抬回来的。之后怪事就发生了,比如客人用餐的时候说看到汤里有人影子,还有说听到楼梯上有很响地脚步声,但我们的地毯是隔音的,根本不可能,还听到有人哭和孩子的笑声,于是大家都开始害怕了。”
我想了想问道:“照那么说其实也就这些,应该没有多严重,怎么闹得大家都像被鬼缠身一样呢?”
女孩子摇了摇头说:“事情远没有结束,诡异的还在后头呢……”说完,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冷风,楼梯上滚下来一个东西,我们都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只红色的小鞋,样子十分老式,上面还绣着一朵红花。女孩子突然吓得哭了起来,转头就跑开了,我们想拦住她都拦不住。
白翌蹲下身捡起了那只鞋,我凑过去一看,这只鞋十分新,但这个时代应该不会生产这种样式的鞋了,怎么会从楼梯上滚下来?我抬头看看楼上,突然发现在栏杆暗处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们,当我看向他的时候,那个影子一闪就消失了。我不由想起在花园看到的那个红衣少年,这个鞋样应该是小孩子穿的。我对白翌说:“老白,这里真的有些邪门啊。”他一直盯着鞋没有说话,然后抬头看了看楼梯,回头和我说:“我们去看看那位孙大爷吧。”
我们到处打听孙大爷的住处,最后一个门卫告诉我们,孙大爷就在后门一个暗角的阁楼里。
一进入房间,我们都看傻眼了。房子里只有一个二十瓦的电灯泡在顶上晃悠,床上的毯子已经破到不能再破了,墙壁是用报纸糊上去的,上面还有点点霉迹,远远就能闻到股刺鼻的霉味。没有桌子,只有两张方凳拼起来的临时台子凑活,上面放着两个干馒头和一些咸菜,还有一些瓶瓶罐罐的药。我无法想象一个老人家要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
孙大爷刚干完活,正躺在床上。天气很冷,他手里捂着冲有热水的玻璃瓶子,一看有陌生人进来,显得有些诧异。我们有些不知该怎么说,都显得很为难。我们本来认为这些怪事都应该是这个老头为了不想走才闹的,现在看到他的处境,我们完全同情了这个孤苦的老人。
老人慢慢地爬起来,披上那件蓝色的破棉袄,看了看我们开口说:“二位不是纪经理请来的客人么,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白翌客气地说:“我们来是想要了解一下这幢房子过去的事。”
老人家给我们搬出两个小凳子,然后说道:“唉,我知道你们怀疑是我干得那些事,说实在的,我是有些恨姓纪的,但是没想过玩那些装神弄鬼得勾当。”
我点了点头说:“我们知道,我们只是想要了解下这房子原先的事情,就数您住这儿最久了,有些事也只有大爷您才能告诉我们。”
孙大爷看了看我们,然后把头抬起来看向暗窗外的梧桐树,他怀念地说:“我在这里守了一辈子,我父亲那辈也在这里守了一辈子。当初这房子是一个苏州富商盖起来的,他留过洋,是第一批中国的留学生,回来之后就做起了钢铁生意,成为非常富有的人。我们孙家就是跟着他一起从苏州过来的,据说老爷对我们家有恩,所以我父亲就为这家人干了一辈子的活。他告诉我,孙家要替这家人守一辈子的房子来还他们的情。”
我心里感叹,孙大爷真是难得的知恩图报的人啊!他看了看我,笑着说:“别说,你长得有些像小少爷,特别是嘴巴和下巴。”
我指指自己,看了看白翌,他没有插话,一直在聆听老人的回忆。孙大爷笑着说:“是啊,这家人一共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儿子身体很不好。当时我也是个孩子,他比我没小几岁,所以我等于是他的玩伴。他是一个很调皮的孩子,就喜欢和我玩,不过小少爷在十二岁的时候得了一场风寒,没有熬过冬天就走了……”老人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下去,“他下葬的时候是我给他装的身……在他最后那段时间,我答应过他,到了来年开春,就带他去看后院梧桐树上的燕子窝,带他看小燕子去……但是,他没有熬过去。”
老人此时不再说话。这个屋子十分昏暗,外面即使阳光不错,透过来的却只有几丝细微的光线,落在老人手上的玻璃杯上,泛着柔和的光。
白翌盯着老人看了一会,然后开口道:“孙大爷,谢谢您的帮助。您放心,我会想办法让您继续在这幢房子待下去。”
孙大爷笑着说:“谢谢你们了,我这把老骨头其实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听着特别难受,现在可以确定那些东西绝对不是孙大爷搞得鬼,他守了这幢房子一辈子,不会让房子毁在自己的手上。
我们两个走出来后非常沉默,心情都不太好,特别是想到纪君豪那个奸商,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没想到说谁谁就来了,纪君豪像一个太监跟着贵妃一样地走在白月灵身后,我突然心情就恶劣起来,你在这里逍遥快活追女人,人家沧桑一辈子的孙大爷被你逼得肝硬化!
纪君豪不知道我们已经见过了孙大爷,他笑呵呵地走过来,我感觉他的友善完全是看在白月灵的面子上。他笑着说:“二位看得怎么样了?”我不想看到这个伪君子的脸,侧过脸往窗外看,白翌看着他冷冷地说道:“纪先生,我本来还以为这里只是风水有问题,不过现在看来的确有些邪乎。”他的声音说得很响,周围的人都听见了,纪君豪一听,马上凑过来低声说:“白先生,这里不方便说话,去我的办公室再细谈吧。”
纪奸商的办公室豪华得不像话,也充分暴露了他暴发户的粗俗本质,到处镶金嵌银的。他请我们坐在一张巨大的真皮沙发上,按了按电话键,让服务员送咖啡过来。白翌前面的话显然让他十分困扰,他捏了捏额头,然后开口说:“白先生、安先生,我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非常不屑,但是……目前这些事情对我的饭店发展有着非常大地负面影响。”他把双手交叉,下定决心说,“我并不相信有鬼,这事是有人捣鬼。当然,我并不想怀疑自己的员工,不过风水没问题的话,我想我有权利怀疑是哪个员工对我进行报复性地恶意行为!”
我不得不鄙视这个奸商,果然他叫我们来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如果我们说是风水问题,那么他就做做样子,如果不是,他就把怀疑的对象给开除。不用说,他怀疑的对象就是孙大爷,简直是无耻之极!我看了看白月灵,她也蹙眉摇头,脸上表现出鄙视的神情,白翌叹了口气,他说道:“纪先生,如果你以为开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会没事的话,我觉得你可能会有极大的麻烦!我知道你非常重视这个饭店,那么我可以帮你消除这个麻烦,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就是希望你能让园丁孙大爷有生之年都留在这里。”
纪君豪冷笑了下说道:“你们果然找到了那个老头,好吧!既然是月灵的侄子开口,那我就答应你们!一切都看在月灵的面子上。”说完就看了看白月灵,白月灵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说:“不是我的面子吧?是你心里也虚,害怕事情闹大了,你这个商界精英没办法收场!”被白月灵那么一说,纪君豪尴尬地笑了笑,他回头和我们说:“你们需要人手么?有些什么要求?”
白翌冷冷地说:“让我们在这里待一个晚上,顺便给我们准备一些糯米和粗盐。”
纪君豪点头答应:“好的,我会给二位准备房间,你们要的东西我会通知厨房准备妥当。”
白翌说:“不用准备什么房间,我们两个在大厅里等着就可以了。”
纪君豪怀疑地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白月灵,白月灵根本不看他。他想了一会点头说:“好,到时候店里不会有其他人。但是我只给二位一次机会,我不能容忍自己的饭店一直那么荒唐下去!”
我忍不住冷冷地说:“纪先生你放心,我们只要你给一个老人最后的栖身之所,不会妨碍你发大财的!”
纪君豪冷笑着点点头。我们三个根本不想再和这个伪君子待在一个屋子里,站起来就离开。纪君豪还想要留住白月灵,白月灵冷笑着说:“老同学,我们已经谈得很多了,那么多年没见,你果然变了很多啊!”
我们走出纪君豪在二楼的办公室,一出来我就忍不住大骂:“什么人啊?就是一个没人性的奸商!”
白月灵愧疚地说:“本来我想让你们来随便看看,顺便敲那混蛋一笔,现在闹成这样……唉,人一谈到钱就什么都变了!”
我收敛了脾气对白月灵说:“灵姐,这不是你的错,那小子喝洋墨水喝得连做人的原则都没了!”
白月灵笑着说:“侄媳妇还真是幽默啊,骂人也骂得那么有特色!”
我脱力地说:“灵姐,你别再说什么媳妇了……你听我声音也听出我是个男人了,何必那么损我呢……对了,老白,你确定这个东西不是人为?”
白翌从前面开始就若有所思,一点儿也没掺和进我们的话题,他听到我问话才回过神来说:“嗯,这事可能真的不是人为!反正如果不解决,倒霉的除了纪君豪外,最惨的还是孙大爷和那群女服务员。”
我点点头,不能因为纪君豪这个败类,就撒手不管其他人,也只有帮他一次忙。
白翌继续说:“灵姐你先回去吧,这里我和我媳妇可以解决,至少那姓纪的为人算是让你看明白了。”
白月灵笑着挥挥手就走了。她一走,我的拳头就往白翌的脑袋上揍过去,这小子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媳妇你个头!
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人家饭店里,主要是不想看见纪君豪那张嘴脸。我和白翌在外面闲逛了很长时间,晚饭也是在外面的面馆解决的,我们不想和那个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就算他请我们吃龙肉,我看到他的脸也会想吐!在马路上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我在路边的小店还给孙大爷买了一个保温杯,大冷天可以多喝些热水,对他身体也有好处。
等天全黑了下来,我们才再进入饭店,迎接我们的正是孙大爷。原来纪君豪这个混蛋嘴上说不相信有鬼,但心里虚得很,天没黑就离开饭店回自己家去了。因为这个饭店闹腾得厉害,大家也没心思值班,老板一走,大家马上就撤,谁也不想晚上在这个饭店多待,只有住在这里的孙大爷守着空屋。他依然裹着那件可以看见棉絮的蓝色棉袄来给我们开门。白天豪华气派的饭店,到了晚上一片黑暗阴沉的气氛。孙大爷打着手电,轻声对我们说:“快进来吧,外面冷着呢。”
我们两个点点头,进了屋子发现这里非常阴暗。暖气关掉后气温很低,比屋外好不到哪里去。餐桌上的白色桌布被风吹得像波浪一样抖动,窗帘也缓缓地飘动,屋子里没有灯光,落地窗户让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屋里大概可以看见一个轮廓,而看不见的地方则是一片黑暗。
孙大爷在前面给我们带路,他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即使不打手电也能看得见路。他是给我们照明的,黑暗的楼梯被手电青白色的光照得依稀可见几个台阶,而超出光线以外的楼梯就是一个黑色的轮廓。我们小心翼翼地走在螺旋式楼梯上,房间很安静,除了窗外时而被风吹地婆娑作响的树叶外,就只有我们三个轻微地脚步声。这幢古老的房子无论被翻新多少次,那种沉重的气息也无法被掩盖,因为那种气息是许多年得物是人非累计下来的。
孙大爷缓慢地走着,对我们说着这幢房子的事,感觉他对我印象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长得有些像他口中那个早殇的小少爷。他指着二楼靠近玻璃窗的地方说:“这里就是小少爷的房间,他身体差,老爷说朝南的房间暖和,对他身体有好处。”
顺着孙大爷手电照得地方望去,那里已经没有什么房间,变成了一个用餐区,可以在二楼看着落地窗吃饭。我能感受到孙大爷得无奈,他对这幢房子是如此熟悉,现在却又如此陌生,这里虽然保留了老房子的气息,但是过往的人和事已经被牢牢地封印在了房子的墙瓦之中。
我突然想起早上看到的那位红衣少年,开口问道:“孙大爷,你认不认识一位长得很好看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红衣服。”
孙大爷摇摇头说:“不认识啊,这里原来的人家早就搬走了,我是唯一留下来的人啊。”说着孙大爷眼里满是寂寞和怀念,我看了看白翌,他低着头思考,没有说话。
孙大爷带我们来到一个包房,桌子上放着白翌所要的糯米和粗盐,整整两大袋,还有两支手电,看来纪君豪对我们的行动还是抱有一定希望的。
大爷看看屋子犹豫了下对我们说:“二位,这里真的没有什么鬼怪,我在这里守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一抹红色从门口飞快地闪过,我和白翌都看见了,但是孙大爷背对着门根本没有看见,他见我们脸色不对,也回头去看,但除了一片黑暗外什么也没有。此时除了呼呼地风声,就只有我们三个人的呼吸声音。
白翌迅速地把糯米和粗盐混在一起,然后分成两份,一份给我,一份自己留着,然后对我们说:“大爷你就在这个屋子等,小安,你我分头去找那只鬼。”
我先点点头,然后马上摇摇头说:“我一个人恐怕……我不会抓鬼啊!”
白翌笑了笑说:“至少你看得见他,到时候把混着粗盐的糯米扔向他就好了,他准逃不掉!”
我咽了咽口水,点头说:“好,分头行事!孙大爷,你在这里等着,千万别乱走。”说完我和白翌两个人拿着手电就离开了包房。
当我一个人走在房子中的时候才感觉到心虚。我看得见那些东西,所以更加相信和畏惧。我把手电和那袋子粗盐糯米捏得更紧,抬头看着屋顶那个无比奢华的水晶灯,虽然它没有打开,但是白晃晃的月光照在水晶玻璃上,折射出奇异的光点,让我心里更加害怕了起来。就在我晃过水晶灯罩的时候,发现在水晶吊灯上有一只红色的鞋在那里摇晃着。
我头皮一紧,想到了白天那只滚下楼梯的小红鞋。红色的鞋摇晃在水晶玻璃灯之间,其它的全被灯给遮住了。突然鞋停止了摇晃,静静地垂在了灯上,我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深怕一晃眼,他就给跑没了。我慢慢绕着二楼的扶梯走,希望可以从正面看到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就在我快要走到的时候,突然红色的鞋不见了,我一着急就准备往水晶玻璃中探头想看得再仔细点,突然一张苍白的脸地出现在我面前,和我面对面。
因为事情太突然了,我一下子来不及反应,只有错愕和恐惧。那张白得发青的脸冲我吊着眼皮笑,我腿一软就往后倒了下去。马上脸就消失了,一抹暗红从楼梯上滑了下去。我吓得差点忘记了呼吸,当我回过神时,大口喘着气。那是一个小女孩的样子,苍白的脸仿佛是面具,头发梳成两个小辫子。
我定了定神,马上冲下楼梯追那个小孩子。那孩子跑得极快,当我跑下楼的时候,小孩子已经没影了。我到处找,甚至钻到桌子底下找,依然没有看到那孩子的身影。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到了大门口,面对着那面巨大的琉璃镜子,我突然发现镜子的我身边站着一个小女孩,红色的旗袍,两个小辫子,苍白如纸的脸,我马上侧脸看我的身边,根本没有人!房间里隐约传来孩子的笑声,我听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忽然,红影子又出现在二楼落地玻璃那块地方。我有一种被恶劣的小孩给玩弄地感觉,她压根就是在和我玩捉迷藏啊!此时窗户外面又是一阵风声,把树叶吹地沙沙作响,红影子停在二楼落地玻璃那里,没有再动。
我龇着牙又跑上二楼,心里想,再跑下去非把我喘死不可。当我到了二楼的时候,我看到的不是一个女孩,而是白天看见的少年。白天在远处,现在近看发现他真的长得很好看,他的脸虽然非常苍白,却没有一点恐怖的感觉,反而显得分外清丽,眉间透着淡淡的哀伤。他看着我淡淡一笑,周围弥漫起来一层淡薄的雾气,我隐约闻见一股很悠然的清香。感觉少年并没有要攻击我的意思,我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一点点靠近着他,他没有动,我发现越是靠近周围就变得越冷,视线也有些模糊,少年伸出了手,我发现他的手特别细,皮肤就像是透明的一样,我迷糊地伸手去握,耳畔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地咳嗽声,声音越来越近,我发现那个一身红色的小女孩就站在我前面的玻璃窗旁,她呆呆地看着我,只穿着一只鞋,光着另外一只苍白的小脚丫子。
我撩起袖子,一点一点走向玻璃窗,谨慎地防止她从任何一个角落逃走,当我走近时才发现,那小家伙根本就是在玻璃里面,我怎么抓啊!小鬼对着我笑了笑,那笑容无比诡异,慢慢地她的眼睛流出血泪,她开始哭了。玻璃映出一个陌生的此方,是一个房间,周围的摆设十分老旧,但是看得出很高档,房间正中的床上躺着一个男孩子,十分清秀,也很瘦弱,他掩着嘴剧烈地咳嗽,甚至咳出了血丝。男孩似乎很寂寞,偌大的房间空空当当的,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床上。这时候门打开了,进来一个一身长衫打扮的少年,小男孩看着少年忽然虚弱地笑了起来,看得出他很开心。少年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给他擦洗脸和手,发现孩子手里的血丝时,皱了皱眉头,但是马上就笑着说:“小少爷,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到后院看小燕子窝怎么样?”
小男孩星星般的黑眼睛中发出期待和兴奋的光彩,他使劲地点头说:“贵生,说好了!等来年开春,你就带我爬树,去看小燕子窝!”
少年微笑着温柔地抚摸孩子的脸道:“嗯,说定了,等小少爷你身体好了,我们就去看小燕子。”
窗户外的栏杆上结着冰,冰水滴在了舍子花的花瓣上,宛如滑落了一滴泪水。
当我想要看得更加仔细时,玻璃窗里的情景变得越来越模糊,少年和男孩都消失在了玻璃中。我突然很想要知道接下去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踏向玻璃窗,但是身体却被人用力地拉了回去,我恍然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却是白翌,他正紧张地看着我,我愣了愣才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对面根本没有什么玻璃,再踏一步就得滚下楼梯。
我吓出一身冷汗,往后退了退靠在白翌身上,大口喘着粗气。白翌见状皱了皱眉,伸手拍拍我的后背算是安抚,然而脸色却十分严肃,大概有些被惹恼了,他微怒地说道:“那小鬼还在这里,他出不去,今晚一定要把他给逮到!”我还没从差点坠楼的惊悚中回过神来,傻傻地点点头,白翌却拍着我的脸笑了,说:“精神点!走,我已经知道他在哪里了。”说完就扶着我往二楼的包房里走,我虽然吓得一时脱了力,但脑子这会儿还是管用的,于是不合时宜地想起来,最近靠白翌扶的次数似乎成直线上升的趋势,一张老脸当即莫名其妙觉得有点儿烧。也没给我时间考虑脸烧的原因,白翌就把我带回了孙大爷那边,老人家看我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也被惊到了,马上问我们怎么回事?
还没等我们开口说话,他的身后便快速闪过一道红影,我心想会是哪个?女孩子,还是那个少年?我疑惑地看看白翌,他点头说道:“这幢房子还真不是普通得热闹,妖鬼总动员啊!”说完他就往孙大爷的背后洒糯米,只听大爷背后传来一声孩子的尖叫,老人家马上回头,发现在他身后蹲着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小家伙,抱着脑袋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我一看脾气就上来了,挣开白翌指着那个女孩子说:“就是这个小鬼!把我耍得团团转!”当我们要靠近的时候,发现身边突然又起了一阵烟雾,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冷香味。白翌冷冷地笑了笑说:“就这点道行,也敢在我面前摆弄?”
冷香的烟雾中,传来一阵阵哭声,我们面前出现了两个人影,白翌看了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我认识那个袋子,是上次对付水魅的。我马上压住他的手说:“先看看,别二话不说就灭人家!”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两个并不是什么恶鬼,他们反而让我感到一种无奈的悲伤。
白翌哭笑不得地说:“我没说要灭他们,我是要消除那些雾气!”
白雾中,可以看见那个红衣少年的影子,我对他点点头说:“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我们不想伤害你们。”
渐渐地雾气开始消失了,白色的月光下站着两个人影,看上去虽然有些模糊,但他们真实地站在我们面前。白翌看了那两人一眼,没说什么,手上的小袋子倒是收回去了。
孙大爷都被眼前的事情吓傻了,但渐渐地,老人家混浊的眼睛里居然流出泪来,他颤抖地对那个女孩叫道:“小少爷?”
我听着莫名了,嘴角抽了抽又看看白翌到:“这明明是个女孩子吧?怎么是小少爷?”
白翌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答:“这是江南一些地方的习俗,把身体虚弱的男孩打扮成女孩的样子,期盼可以养活长大。” 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还是瞪着那个小鬼。
孙大爷颤抖地想要靠近那个孩子,孩子因为惧怕我们手上的糯米缩在红衣少年的身后,看了看白翌又立即把头低了下去,他脚上只穿着一只鞋,显得十分可怜。我有些不忍心,就放软了嗓音问道:“就是你在屋子里捣鬼的吧?”
小孩子咬着嘴唇点头,又流出了血泪,令他苍白的脸显得十分诡异。但是孙大爷根本没有害怕的意思,慢慢靠近了些,激动地看着他。
白翌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片寒光:“你果然没有离开过孙大爷和这幢房子,但是你为什么要搞出那么多事?”
孩子似乎又缩得紧了些,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十分干涩,像是二胡坏掉的声音,而且那声音仿佛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的,他说:“因为他们要赶走贵生,他们弄坏了我的房子,还要赶贵生走!”说着又看了看红衣少年,“我要哥哥帮我教训那些欺负贵生的人,哥哥他在这里很长时间了,是看着我长大和死掉的……”
孙大爷颤抖地抿着嘴唇,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他喃喃地说道:“小少爷……”
白翌点点头,冷哼一声又问道:“推人下楼梯又怎么解释?”
孩子的小脸显得非常愤怒,然而被白翌瞪了一眼后,只是低声地说道:“因为她骂贵生是老不死的,还打他,所以我要替贵生出气。”
红衣少年没有说话,淡淡地看着我们,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不忍。我动容地点点头,拽过白翌手里的粗盐糯米袋子和我手里的一起放下。白翌愣了愣,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对我无言地摇头,我翻个白眼全然无视。
孙大爷终于大声地哭了出来,他激动地喃喃道:“小少爷啊,你何必那么做呢!何必啊……”
小孩子歪着头对孙大爷微笑,一脸天真无邪说:“因为贵生一直在保护这幢房子和我,我也要保护贵生啊!”
孙大爷粗糙的手颤抖地扶上了孩子的脸,后者依然安静地微笑着。我突然觉得此时老人和孩子的身影,与之前玻璃中少年和男孩的身影重叠了,人生在这个时候仿佛轮回到了起点,那个安静又寂寞的孩子,那个一心想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人的少年,一切回到了最初,也是最终……
孙大爷擦擦眼泪,又拍拍孩子的脑袋说:“小少爷乖,别再闹腾了,这里已经不是我们以前的家了,我也很快……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到时候我带你去一个新的家,好么?”
小孩子眯着眼睛笑得眉眼弯弯,乖巧地点了点头:“好,我不调皮了!贵生,那么来年的春天带我去看小燕子好么?”
孙大爷温柔地微笑着说:“好,贵生答应少爷。”
红衣少年叹了口气,慢慢地放开了孩子的肩膀,他的身影开始越来越淡,最后只留下了一片舍子花的花瓣,被夜里的冷风一吹,飞出窗外,消失在花园之中。
身旁的白翌拍拍我,我看着他,然后跟他离开了房间。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月光映在老人身上,孩子的身体是透明的,而他们两个微笑地相望着。
当我们走出这幢老洋房时,我看了看花园,花园中,月光下,依稀站着那个红衣少年,他淡淡地望着包房的窗户,眼角滑落一滴泪水,他回过头轻轻地动了动嘴唇,我知道他在说谢谢。
我感觉自己的眼睛也有些湿润,吸了吸鼻子,白翌走在我旁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塞给我,我推开他的手,倔强地说:“我又没哭,冷风给吹的。”
他低声嗯了一声,然后搂住了我的肩膀。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身子僵了僵也没想着要推开,问道:“老白你这是干什么?”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轻笑了一声问:“你冷不冷?”
此时吹来一阵冷风,淡淡的花香显得特别冷冽和凄苦。我微微抖了下身体,发现还真是很冷。我点了点头,伸手不自在地抓了抓脖子,这小子……说话别靠那么近啊,很痒知不知道!
他把我搂得更紧了些,轻声开口道:“回宿舍记得打电话回家。”
我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回头看他,问道:“为什么?”
他神秘兮兮地又凑近了点,也眨了眨眼笑道:“你妈做的酱牛肉比这里的大餐好吃多了,让她再寄点来,咱们可以下面条吃,怎么样?”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再过来就要贴到我的脸了。我不自在地偏了偏脑袋,却也没忘了认真点头。白翌看了我一眼,温和地笑了笑,慢慢松开手,我仿佛听到他极轻地说了句什么,但是风吹过,这句话我没有听清楚。我疑惑地看看他,他没事人似的拍了拍我,催我快走,我想也许是刚才听错了也没准,这会儿感觉人也暖和了些,于是裹紧大衣就和他一起离开了。
一个礼拜后,大家都欢天喜地过着年,门口到处是放完的鞭炮头,一片红色铺满地面。我有些放心不下孙大爷,于是没有告诉白翌,一个人又来到了那幢老房子。依然是树荫婆娑的小道,依然是那块招牌,我走到门口,那个服务员认出了我,笑着来到我面前,我微笑着和她打招呼并问孙大爷在哪里?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中闪着泪光:“孙大爷没有熬到过年,原来他得的根本不是肝硬化,而是肝癌晚期……他一直不肯告诉我们,我们都以为他是干活累出来的,其实他早就有了肝病,但是他怕经理不要他,所以都没敢说,耽误了病情……”
我一听,头低了下去。低声和服务员告别后,我直接走到花园中,花园里少了老人的身影,显得有些寂寞,树叶依然沙沙作响,仿佛在讲述着属于这幢房子的故事。我抬头看到了那朵鲜红的舍子花,它已经有了枯萎的迹象,鲜嫩的花瓣上有几道枯败的痕迹。舍子花,彼岸花,花叶两不见,它的确适合开在苍凉的黄泉,因为这是它给亡者带去的最后一抹亮色。我蹲下身体,用手抚过花朵,轻声说:“感谢你一直守护他们,那么多年辛苦你了。”花朵被风微微地吹动着,传来一阵清幽的香气。
我看了好一会儿,回头发现不知何时,白翌站在了我的身后。我擦了擦眼泪,对他说道:“我们回家吧。”白翌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跟着我转身,我们并肩走在树荫的小道上,离开了这幢拥有许多故事的花园洋房。
第十一回:湘西尸蛊
人死了就消失了。但世界上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就那么消失殆尽,于是活人开始为死人张罗东西,布置所谓死后的生活。殡葬一条龙,一叠叠钞票全都砸在棺材本上。有些人活着的时候遭罪,死了倒是享受了次凯迪拉克的接送,只不过目的地是火葬场罢了。
今天又是我晚睡,洗完澡准备钻被子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我接起电话,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心里暗想这是谁啊,大半夜还不睡觉。我接起电话开口询问,听筒里传来刺耳的杂音,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怪怪的。我心里有些烦躁,喂喂地喊得好似《渡江侦察记》里的联络员一般,渐渐地估计信号好些了,总算听清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说话的是一个男子,声音很沙哑,好像被人卡着脖子一样,一口湖南泸溪县的方言,我以前有一个同学是那里人,所以大概可以听明白些他的话。他要找的人是白翌,我挡着话筒,歪头对床上的白翌喊道:“老白起来!有人找!”
白翌一般晚上睡得早,我扯着嗓子喊之后,他身体微微一激灵,然后爬起来摸眼镜,接过电话就往我脑门上拍了一下说:“半夜能不能不要吊着你那破锣嗓子鬼喊?头都被你喊疼了!”说完就客气地对着话筒说,“你好,哪位?”
我做了一个鬼脸,也在旁边听着,电话的杂音依然很大,声音就像是坏了的电视机发出的沙沙声。白翌听了一会,认真地点点头回复道:“知道了,我会尽快过去。”
他挂掉电话,裹了件外套坐在床上。挂钟的指针正好指向十二点,门外还有一些炮竹用不掉的人,玩命般噼里啪啦地放着鞭炮。他盯着挂钟看了好一会,然后像想到什么似的对我说:“你对死人有什么看法?”
我摸摸头,瞥了他一眼,心里想:大过年的你别触霉头好不好?但还是回答他道:“没看法,死人就是挂掉的活人,死者为大,生人避讳。”
他认真地点点头说:“很好,有这觉悟不错!你要不要跟我去次湘西?”
我莫名其妙说:“去那里做什么,看赶尸?”
他摇了摇头说:“不是,是我的太外公十周年祭庆,家人都要去,所以我想你如果不忌讳,也去看看吧。”
歪头想了半天,这段时间的确很无聊,年算是过得只剩下尾巴了。因为不回去过年,父母给寄来些钱,但是没怎么用,来回路费是够的,更何况据说那里的风景极好,美丽的苗疆,到处是神秘而奇特的民风。那么想着我点头拍白翌的肩膀说:“可以啊,我和你一起去看看,顺便当做旅游,话说你亲戚管住管饭不?”
白翌摸着下巴思考了下说:“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去我该怎么介绍你,毕竟……”
我想也是啊,人家家里的祭祀典礼,干嘛要我去?但是那里现在旅游开发,应该值得一看,所以要真因为想不出名堂不去我也有点不甘心。他看了看天花板,眼睛往我这里一瞟说道:“媳妇这个身份很不错啊!”
又是这个词……我忍无可忍,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一拳先毫不留情地招呼在白翌身上,某人一直在挑战我的忍耐底线,一拳捶过去也是他活该。终于在互相捶打的胡闹中结束了这场关于旅行的谈话,我理理凌乱的衣服,甩甩头发,一直握紧的拳头已经抖了,持久战不是我的长项,再闹下去还是我吃亏,所以认栽,只能撂下句狠话,回自己的床睡觉去了,心里想:不去就不去,总有机会去的……美丽的凤凰古城,美丽的苗疆少女……
没想到第二天白翌居然也给我买了火车票,这让我对昨天打的架感到有一些不好意思,口气也软下来了不少。从这一点来看,白翌这个人是不会因为打一场架就破坏了我俩的革命感情的。我虽然依旧板着个脸收下了票,但心里乐呵呵地,白翌瞅着我的细微表情说:“不生气了?那么说正事了,因为祭典有些赶,本来过年要我过去的,但是火车票不好买,所以现在才来电话。下午就要出发,你整理一些东西,然后我们就走。”
我咳嗽一下掩饰住自己的幼稚表情,点了点头。说实话,心里还是有些激动,于是也不多话,利索地打开旅行包就往里面塞东西。我对旅游外出要带的东西很熟悉,艺校出身的人怎么都有过外地写生的经历,所以该带些什么东西心里很清楚。我麻利地拿出必要的洗漱用品,听到白翌在我身后偷笑,我一头黑线,回过头瞪他一眼,他连忙开始装模作样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但我感觉他依然在那里贼笑。
直到我收拾完,白翌还在搞他的行李包。其中有一个包裹我没见他以前用过,是一个很老旧的牛皮纸包裹,用橡皮筋扎着,白翌用塑料袋密封好后,才塞到旅行包里。他看我好奇地打量他,苦笑着说:“没什么,一些以防万一的准备。你快些,得赶火车呢!”
我拍了拍包对他说:“轻装上阵,就这些。”
于是我们拎着行李,买了两个汉堡就来到车站。旅行中拎着行李赶火车是最痛苦的,但也最有意思,那种“我在路上”的感觉让人有一种豁达和释放,还可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所以我最喜欢旅游。
火车上的人不是很多,因为该回乡的都已经回去了,不回去的也准备着年后的工作生活。我们坐在空空荡荡的车厢里,虽然有暖气,但是不知道哪个旅客把窗户打开了,车厢里一阵阵冷风刮过。两节车厢的连接处,站着一个穿深蓝色制服的铁路客运管理员,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或许这条路他看了很多次了吧,我心里这么思量着,也歪着脖子看窗户外面的风景。
眼前的景色从高楼大厦渐渐蜕变为一排排的水稻田地,因为冬天,很多地方还有浅浅的积雪,暖棚上覆盖的塑料帐子被风吹起,猛地一看就像飘荡的白烟。我是倒着车行的方向坐的,看了一段时间就有些晕眩,一根一根的电缆杆子快速地从眼前划过,看多了发觉特别吃力。白翌用保暖杯泡了一壶茶,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我,我们将就着吃汉堡当午饭。其实我包里还带着些过年没吃完的年货,因为不想一下子都吃完,所以也没拿出来。
虽然我们坐的是快车,但还是需要十几个小时,也就是说半夜才能到目的地。这时候车厢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几点农家灯火让我们感觉火车还在铁轨上,而不是在一个不可捉摸的空间中漂移。我撑着脑袋,看着眼前的黑暗,除了眼睛眨巴两下,身体其它部位保持着僵硬状态,白翌又给我一杯茶,白雾顿时把窗户蒙上一小块模糊,透过雾气看窗户外面像是在看一个不存在的虚幻世界。
湘西其实是一块很大的地区,素有“湘、鄂、渝、黔咽喉”之称,湖北,重庆,贵州在解放前有些地方是属于湘西的范围。少数民族主要还是以苗族和土家族为主,所以也称为苗疆地域,潮湿的地带让那里多是蛇虫。奶奶曾经告诉过我,解放后那里还有少数蛊毒草鬼婆和赶尸的手艺人。这两个行业可谓诡异万分,神秘莫测,都有各自独门的规矩:比如蛊毒婆子只收女子,并且要此女子有蛊必下,要求极其苛刻,赶尸匠也要求颇多,一般来讲,最小的必须不低于十六岁,身高一米七以上,同时还有一个十分特殊的条件——相貌要长得丑,越丑越好,而且他们不许娶老婆。湘西是古代重要商道的必经之地,茶马古道中的滇、川二道都有经过湘西的境域,所以是一条古代商人贩茶行商的重要交通枢纽。那里山路崎岖,道路十分难走,虽说行商不如坐贾,但大大的利润总是让很多商人走这条危机重重的商道,也为此丢掉了性命,于是便有了帮助那些客死异乡的人落叶归根,将他们的尸体运回老家的行当。
白翌看看手表对我说:“差不多到了。”说罢便从包裹里取出一个小锦囊塞给我,说:“那块地方多邪祟,你放在身上以防万一。这里面的粉末是混了雄黄的朱砂,对那些蛊毒和蛇毒有辟除的作用。”我捏了捏小袋子,感觉和以前端午节家里买的药包香囊差不多,闻一下还有些淡淡的药香气,我把它贴身藏在衣服里。坐在隔壁的一个老头看过来,他一身土家族打扮,身上还有股浓重的怪味,非常冲鼻子,他笑着插嘴道:“呵呵,小伙子还会配这样的辟蛊粉,不容易啊,看来你和蛊术有些渊源。”
白翌浅浅地笑了笑说:“大爷也是行家?”
老头看上去不是很老,说话地声音很干涩,像一个坏了的鼓风机,眼角的皱纹都延伸到太阳穴后头了,脸色红得像猪肝,他赞许地说:“小伙子好眼力,难得有人把我这臭老头当行家,不过你这些东西还不够防那些黑蛊,呵呵,我这里有几样东西,就送你们些,算是缘分。”他一边说一边从帆布包里捞出两张黄色的纸头,白翌一看眼神多了一份敬佩,立刻说道:“原来是位起脚的大行家,失敬失敬!”他哈哈一笑,然后白翌和我双手接过黄色的纸头,上面用红色的颜料画着奇怪的图案,字不像字,画不像画。白翌把纸头塞进口袋,然后说:“师傅难道是去走喜神?”
老人眼神柔和下来,感觉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极其普通的老大爷,他摇了摇头说:“我是去看我儿子,他在大城市读大学,我去看看他。”
白翌点点头说:“看来师傅已经金盆洗手了,也好,安享晚年。”
老人家貌似很欣赏白翌,和他谈了一些关于湘西的奇闻趣事后,我们才知道这个老头在解放初期是湘西赶尸这一行的头人,因为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于是早早地金盆洗手,找了个愿意和他过日子的婆姨。只要赶尸匠一结婚,就不能再从事这个行当,否则就会出事,坏了行里的规矩。
我们三人说着说着,火车终于到了站点。我们和老头道别,准备起身下车。估计是坐得时间长了,我猛一起身,突然一条大腿抽筋,龇牙咧嘴地扶着白翌,他看我这样苦笑着说:“你就这点出息,坐个长途就成这副德行。”老大爷看到我们这样,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和我们挥手道别。我一边疼得甩着腿,一边挥手道别,嘴里还对白翌抱怨道:“老白,你也就只会在这种时候挤兑我!”当我感觉腿好点了,就甩掉他的手,拿起行李包一拐一拐地往门口移动。因为我那滑稽地走姿,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列车员终于从僵硬的嘴角挤出了一丝笑容。
走到月台才发现,车站是一个十分潮湿的环境,周围有一阵浓雾,雾里飘来一股奇怪的味道,算不上霉味,却也不好闻,掺合在冷风里有些呛人。远处月台检票的地方,闪烁着昏暗的橘黄色灯光,在灯光下隐约可以看见两个人影子,除此之外看不清楚更远的东西了。月台上没有人,只有我们两个人杵在风里,我对白翌说:“是不是你亲戚来接我们?”
白翌摇摇头,他也不确定是不是。于是我们只好背着行李往检票处走,到了才发现那两个根本不是人,而是两块假人的广告牌,除了亭子里的一个值班检票员外,没有其他人在,两个招牌被风吹地摇摇晃晃,远处一看和真人似的。检票员不太高兴地接过车票,撕掉一块就把票根还给我们,然后歪头裹在军大衣里继续睡觉,我暗想估计我们前面打扰了他的美梦。走出火车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还是没有人来接我们,白翌拿手机打电话过去也没有人接。我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一切都很陌生。
白翌看了看天色,神色有些焦急:“不能耽搁,要不我们自己去那里吧,也就是一个小寨子。”
我怀疑地看着他说:“你认识路不?这大半夜的……”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说:“差不多认识,走吧,应该不会出错的。”
我瞅他两眼,又看看四周,也只有点点头,让他先带路。
幸好这里的气温不是很低,而且走路走得都感觉有些出汗。晚上这里的车子十分少,我们走出火车站后好不容易拦了一辆面包车,看上去是运货用的,白翌掏出五十块,告诉了他地址,让他带我们去目的地。司机满口答应,一口当地人乡音地说这里没有自己不熟悉的地方。
司机接过钱的时候,我发现他的手特别黑,像是浸泡过什么东西一样,他的脸很瘦,脸颊旁边的咬肌特别发达,一笑脸上的肉皱起几块疙瘩,整个就像被拉扯的橡皮面具。他笑着让我和白翌上了面包车,一股酸辣冲鼻的味道把我呛得涕泪横流,四周一看,车上放着好几坛子酸泡椒和好几袋干辣椒,原来这是一辆运辣椒和调味料的车。这里的人都很能吃辣,所以司机对那些味道已经习以为常,我不停地擦眼泪,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司机看我这样子嘿嘿地笑着说:“外地来的吧?到这里一定要吃吃椒包糯米酸辣子。”看来他应该搭过很多游客,介绍的语气和导游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内容也差不多。我只是点头,避免张嘴,否则那股酸辣的味就直冲喉咙。白翌在旁边也有些吃不消,不过他比较能接受辣,和满脸眼泪的我比起来正常很多,他一直没有说话,盯着几个蛇皮袋看。这辆车脏得要命,玻璃都是糊的,车垫子黑得感觉好几年没有洗了。我想要开窗户把这股味道吹掉一些,但是司机却阻止我说:“小兄弟别开窗户,免得把晦气引来,现在我们走的是以前赶尸人专门走的一条道。”
我难受地把手放回来,吸着鼻子问:“有什么讲究么?”
司机掌着方向盘慢慢地说:“死人走的路阴气重,到了晚上就更不是我们活人走的,不过做生意的人难免要走过,所以我们都不会开窗户,避讳和这些死人的东西有接触。”
我抹抹脸好奇地问道:“现在还有赶尸匠这样的行当?”
司机阴郁地笑了笑说:“怎么没有,只不过不会让你们看见罢了。这些手艺人可鬼了。”
车子还在行驶,黑压压一片没什么看头。我想干脆找白翌聊天来解闷,但是白翌的眼神一直都盯着那个司机,我心中纳闷,想要问他怎么了,白翌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一样,脸色有些变化,他看着司机的背影,当我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时候,他踢了踢我的脚,我看着他,他不动声色地在我手心写了一个鬼字。我抬头看看司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歪头看着白翌,低声说:“怎么回事?”
白翌摇摇头意思叫我别出声,随后偷偷地往袋子里抓了一把辣椒粉在手上,然后开口对司机说:“兄弟,你背后有只虫子。”
司机大吃一惊,立马刹车,回头就伸手抓后背。白翌趁他一回头,就把手上的辣椒粉洒在他的脸上,司机被辣地哇哇大叫,用手使劲揉眼睛。
白翌马上拉开车门,拽着我往车外跳。我被他的动作吓得愣了一下,等我抱着行李也要跳下去的时候,突然身体向后一顿,转头发现那个司机红着眼牢牢抓住我的脚,手上的力道就像钳子一样,我怎么蹬也没蹬掉。司机脸上的肌肉都在跳,一扫前面和蔼的样子,完全一副凶恶的嘴脸,他因为眼睛疼,手上的力道更加重了,我感觉脚腕的骨头快要被他捏碎了,他咧着嘴恶狠狠喊道:“小兄弟,别跑啊!难得你细皮嫩肉的一个青头,不用来下药,可惜了!”
此时白翌已经跳出了车外,但一只手仍然死命地抓着我的手臂,我都要被他们给活生生地拉断了,身后那个人的手背居然凸起一块,一条黑色的虫子慢慢从他的皮肤里钻出来,那只黑色的虫子爬行速度极快,马上就蹿到我的腿上,吓得我头发都直了,黑色的虫子迅速爬到我的膝盖,准备往我大衣里钻,我一只手被白翌拽着,另一只手抓着行李包,根本没法驱赶它,眼见黑色的虫子已经爬到我的胸口,突然它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样,迅速地往回跑,司机一看也有些吃惊,我趁他手头放松的时候,抬起左脚就往他脸上一踹,他吃疼放手,因为反作用力,我整个人翻出车子,和白翌一起滚下了马路边的斜坡,抱着脑袋天旋地转地滚,直到撞到什么东西才停下来,还好我衣服穿得厚实,否则这样高危险系数的动作肯定受重伤。
我狼狈地撑起身体,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脑子一片空白,只有黑色的虫子历历在目。看了看身边的包,还好一起被甩了出来,否则损失惨重。当确认财产没有损失后我才想,白翌哪里去了,突然就听见身后一声轻哼,我回头一看,白翌靠在树干上,脸色苍白,估计被撞得不轻,他捂着肩膀龇牙说:“你还要在我身上坐多久?”
我定神一看,自己整个人都压在白翌身上,他是抱着我滚下来的,如果不是他用身体护着,估计我就撞树上了,搞不好还得头破血流。我一下子蹦起来,白翌一吃疼,倒吸口冷气,我一看立马问道:“老白,你没事吧?可别内出血啊,会死人的!”
他按按自己的肋骨说:“没事,应该没有骨折,你没有受伤吧?”
我一听那个感动啊,人家是什么精神,舍己为人啊!我感激地点着头说:“没事,我没受伤。”
他看了看四周说:“那麻烦你扶我一把,我可能有些拉伤,还得麻烦你把我的包也一起背着。”他慢慢地爬起来,顺便把所有体重都压在我身上。
我硬是撩起两个背包,一肩一个,还得撑住白翌,顿时感觉重量倍增,额头上的汗马上就冒了出来。我咬着牙说道:“老白,那个司机是怎么回事?怎么手里钻出虫子来啊?”
他想了想说:“那个就是蛊人,他们是由蛊婆控制的男人,有些蛊术需要人肉做引子,所以蛊婆会抓一些人去,那些人不一定会死,但是被蛊婆控制之后就生不如死了!”
回想前面从那蛊人皮肤下钻出来的黑虫子,我背后就鸡皮疙瘩掉一地,突然想到如果不是白翌的辟蛊香囊,现在自己可能就是一个虫子皮囊了,我不禁后怕地摸摸胸口的小袋子。
虽然我们逃过一劫,但这里是一条山路,周围除了树木根本没有人,雾气比火车站要浓烈许多,因为前面的拉扯,我们弄的一身的辣椒粉,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鼻子,四周树木的形状十分诡异,盘根错节,不时还有一些动物的黑影迅速穿过。
我眯着眼睛向四周看去,浓雾把视线缩短到只有两、三米,除此之外一丁点光也没有,我从包里掏出旅行用的干电池手电筒,至少把身边的环境给照亮。周围满地都是纠缠不清的藤蔓,仔细看还有许多虫子在藤蔓上爬行,我不敢回想之前还趴在这地上。我拿手电筒更加仔细地照着周围,突然白翌咦了一声,他放开我的肩膀,然后迅速蹲到地上捡起一张破烂的纸头,我翻着白眼心想:你前面还一副要死了的样子啊……
我扛着两个旅行包凑过去看,纸头烂得一碰就掉下好几块,只能看清楚几个红色的字,上面写着“包吆死人过省”。白翌把纸头扔掉,然后看了看四周对我说:“那个蛊人没说谎,难怪他不下来追我们,这里真的是一条阴路啊!”
我又拿手电照了下,果然周围有好些那样的纸头,就是所谓的赶尸买路钱,看了看天色,估计离天亮还有些时候,四周空气湿度很大,一阵风吹来,感觉特别不舒服。
白翌拍了拍我说:“现在留在这里不合适,蛇虫野兽很多,即使我们身上有辟蛊粉,但这里的虫子数量太多,先往前走走看有没有农家给我们落脚。”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来,甩手就把一个包扔到他的怀里说:“自己背!看你活蹦乱跳的就知道没伤着。”白翌奸笑着接过背包,也没有回嘴。
我们走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的路,依然没有看到一间房舍,四周的雾气吸到肺里感觉火辣辣得疼,身上的行李也越发沉重,我的大脑已经开始幻想着看见一幢幢吊脚楼,一个个美丽的土家族姑娘捧着香气扑鼻的酿酒来了。
想着想着眼前居然晃过一个屋顶,对!是屋顶!我以为我眼花了,拍拍白翌说:“那里,那里是不是有房子?”
白翌皱了皱眉头说:“嗯,的确是,不过……”
我兴奋地接着说:“等啥,先去那里歇脚啊!再走下去,我的腿就不是我的了!”
白翌想一想也点头同意了,他苦笑着自言自语:“或许到了那里你就不想歇脚了。”
我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进了,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其它的什么都不重要。
到了那里才发现那是一座山林里的古庙,估计香火断了很久,屋子荒废得只剩下一个空壳,大门斜倒在门口,没有所谓的什么开和关,我们一走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正思量着附近是否有死掉的动物时,就看见庙堂里停了好几口棺材,东倒西歪地放在大堂里,有一口棺材的盖子都没盖好,腐臭的味道就是从里面传出的。
我们一进屋子,突然一只灰白色的动物叼着一只黑底梆子鞋从棺材里串出来,绿油油的眼睛狠狠地盯了我们一会儿,马上就转头蹿进林子深处。这东西动作快得使我猝不及防,吓得倒退好几步,被身后的白翌挡住,他看看四周苦笑着说:“这就是义庄,也叫死尸客栈,是赶尸匠经过停放尸体的地方,活人……不常来。”
晦气是自己找来的,没办法,我抿起嘴巴硬着头皮走进屋子,一阵阴气扑面而来,我冷不防打了一个激灵,感觉周围的气温下降好多,四周很暗,只有我手电打到的地方才看得见,阴郁的空气中飘散着阵阵腐臭味道。大堂里停放着四、五具残破不堪的棺材,黑红色的漆料掉落很多,露出原本的木质颜色,有些棺材盖子已经变成了破木板。我没有胆子去看棺材里的死尸,只能往周围看去,每一口棺材前面都放着一碗饭,已经完全发霉变成了黑绿色,本来竖插在饭上的筷子,东倒西歪地掉在地上。我真纳闷那些动物为什么不吃饭反而要啃棺材里的死尸呢?
白翌找了一块空地,从包里找出两只塑料袋就坐下去。我一看得在这里过一夜,真是别提有多渗人了,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寒气。我瞥了一眼棺材,快速走到白翌身边坐下,深怕棺材里跳出个什么僵尸掐我。这里未必比屋外风小多少,已经没有几块瓦片的屋顶几乎可以完整地看见灰黑色的天空,风就那么倒刮进来。不过这里至少没有什么虫子,为了保持尸体不会腐烂和尸变,那时候的人都会给尸体灌上水银和一些剧毒的东西,所以虫是不会来这里的。
我抱着膝盖尽量缩紧身体,潮湿阴郁的空气让人想睡也睡不着。白翌一点也不避讳死人,居然随手拿了块棺材木片当柴火烧,不厚道归不厚道,好歹我们暖和起来。我心里暗暗给那些躺在“铺床”里的主说对不起,没办法,如果再冻下去,估计我们两个就要成冰棍了。虽然生了火,但是火很小,我在幽暗的环境下贪婪地吸收着微火的热度。虽说这里没我们的城市冷,但毕竟才早春,而且又是在这种阴湿的地方,周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气,让人不由裹紧了外衣。我瞟了一眼白翌,他用树枝摆弄着火堆,让它能够旺一点。
经过一番折腾,我们头上都是草,脸上也擦得到处是灰,如果再裹个毯子,就和难民一模一样了,我就这么想着笑出声,白翌侧头看了看我问道:“你笑什么?”
我收敛笑意耸了耸肩膀说:“老白,你说我们怎么那么倒霉呢,赶路都能到这个地步。”
他顿时接不下话,低下头看着火堆调侃:“不会是你妈谎报年岁,今年是你本命年,撞了太岁啊?”
我听到这话撞他一下,马上反问道:“怎么就不是你犯太岁?别把坏事都往我身上推!”
他也不反驳,继续拨弄着火堆,让火势尽量大一些。
我突然想到包里还有些干粮,于是掏出一盒饼干塞给白翌说:“吃吧,估计肚子也饿了。”
白翌用手擦了擦衣服道声谢,接过饼干,我又从包里掏出两个食品塑料袋说:“把它套在手上当手套,水只够我们喝的,没得洗手,这样卫生点。”
白翌赞许地点点头,于是就喀嚓喀嚓啃起了饼干。我们只有一瓶矿泉水,喝得很省,所以也不敢多吃,怕吃多了会渴。
棺材板烧得火噼啪作响,当中仿佛还有着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好似在哭诉那些客死异乡的游人们的苦难,棺材里躺着的或许就是这样的人吧。我有些愧疚,从包里掏出一袋面包,放在一个没有盖子的棺材前,双手合十说:“抱歉,抱歉,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借下地方避寒气,莫怪!莫怪!”说完我走回火堆,白翌歪着头偷笑,我冷笑着说,“我这是为你积德呢,你烧人家棺材板,我给人家饭吃,算是扯平了,你还敢笑话我?小心躺在里面的那位找你算账!”
他呵呵笑着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拜得那个棺材里没尸体。”
我顿时愣住,傻傻地看着但又没勇气往棺材里面看,咽一下口水,管他有的没的,反正烧棺材板就是缺德!我悻悻地坐回去,不想理睬这个缺德的家伙。我撑着手拨弄火堆,白翌咬着饼干一直盯着我的脸,我有些被看毛了,问他道:“你干嘛一直看我?”
他从我头发上捏下一片枯树叶,然后轻轻笑着说:“其实你长得还挺漂亮的。”
我一听,伸手探探白翌的脑门,说:“你是撞坏脑子了吧?还是发烧糊涂了?”觉得手下的温度没什么问题,也没见他受什么伤,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推开他的头道:“男人能叫漂亮么?你小子再说奇怪的话,我不介意把你揍清醒!”
白翌笑眯眯地托着下巴没说什么,我被他越看越不好意思,但又不敢走动,只能咳嗽下红着脸低头看火焰,感觉他终于不看这边了,才解脱地舒一口气。
冷风吹在头发上,感觉有些虚幻,天空不好看,星星躲在厚厚的云层下,只有当云薄弱的时候才能透出一点点微弱的光线,似有似无。身旁传来白翌地声音:“明天估计要下雨。”我嗯了一声,抬头继续看残破的屋顶,难得有机会在这样的山林里过一夜。突然从屋顶闪过一个影子,速度极快,我还来不及看清,一粒泥灰就从屋顶掉了下来,正好落到我右眼里,我啊地一声,白翌侧过身来问我怎么了,我气愤地说:“屋顶有个东西跑过去,靠!把粒灰掉我眼睛里了!”他无奈地摇摇头说:“就你事最多,还说不犯太岁?来,我给你吹吹。”说着就捧起我的脸,撑开眼皮准备吹气,我因为这一闹有些烦躁,想说自己可以弄出来,就在推挪之间,我的左眼晃过大门口,那里直直地杵着一个人影,那人头上戴一顶青布帽,身上穿一件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穿着一双草鞋,手里拿一个小铃铛,但看不清楚他的脸。我顿时一惊,脑袋差点撞上白翌的鼻子,我指着门口说:“那里有个人!”
白翌突然用手捂住我的嘴,然后眼神犀利地往门口瞟一眼,门口已经没有人了,但远处的确传来铃铛的声音。我的左眼一直有些奇怪,可以看见一些古怪的东西,特别是只睁着左眼的时候,经常有奇怪的东西从眼前划过。
渐渐地,铃铛声越来越响,还伴随着脚步,感觉不是一个人。我捂着右眼,只能通过左眼来看东西,忽然发现周围出现许多白色的雾气,火光的颜色也变成浅绿色,我努力地想要睁开右眼,无奈白翌这小子技术有问题,那粒灰不但还在眼睛里,而且被他那么一吹我睁都睁不开了。我想告诉白翌自己看到的东西,但他低声地说:“别出声!”
声音越来越近,我感觉周围的几个棺材有动静,不安地发出咚咚的声音,好像是焦急地等待着那个声音地靠近。慢慢地我听到了有人在说话,声音幽暗得像是地狱的勾魂使者,他喊着“包吆死人过省咯”,门口的白雾中出现一个人影,渐渐地越来越靠近,那是一个中年男子,和我前面看到的人影一样穿着,这次我看清了他的脸,真是丑得惊人啊!嘴唇厚,嘴巴又大,一道伤疤从额头夸张地延伸到下巴,简直把他的脸一分为二,眼睛也很大,好像牛眼一般。他一边说一边撒着纸钱,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人,非常高大,穿着一身漆黑的袍子,又宽又大,两边没有衣袖,脑袋十分臃肿,脸庞又黑又鼓,头上戴着一顶高筒毡帽,毡帽稍向后翘起,那人上身僵直,却一步步有节奏地往前移动,完全踏着前面那个青长衫的纸钱走路。青长衫往我们这边看了两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引着后面的那个大个子走进屋子,接着让大个子靠在大门板的后面,直挺挺立着,再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符,往黑大个子的脑门上一拍,嘴里念叨几句就走到我们面前。
白翌扶着我谨慎地对那个青长衫说:“师傅原来是个走脚的手艺人,我们两个迷了路只能在这歇脚。”
青长衫点点头,没有理睬我们,径直走了进来,拿出一个烟袋杆子,朝着自己的草鞋底敲两下,装上新的烟丝,点燃吸上一口后吐出烟雾,然后才慢慢开口,他的声音十分阴沉,问道:“很少有和我们碰面的人,你们怎么会在这条道上?”
我终于把眼里的灰揉掉了,红着眼睛看那个男子,大冬天的他居然只单单地穿着一件长衫,脚上扎着草鞋,看得出他一直走山路,脚指上都是老茧。
白翌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他回答道:“在路上碰到草鬼,所以只能到这里躲一阵子。”
青长衫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自顾自地吃着烧饼喝着老酒。他的腰间挂着一个铃铛,被他用布头堵住了,即使风吹得再大也没有发出声音。
青长衫见我在打量他,那双巨大的牛眼看了过来,他真的不能笑,一笑比哭还难看,他呵呵地说道:“小兄弟有眼力,我走这趟脚,就只遇见你们二人,也算是缘分。”
我看着白翌,白翌见青长衫有意搭话,说:“多谢多谢,路上遇见喜神是我们的福气,也希望走脚师傅安心走路,多积阴德。”
我虽然不是很明白白翌和青长衫地对话有什么含义,但奶奶曾经说过赶尸的人是不会自称赶尸匠的,一般都自称走脚师傅,就和盗墓的叫自己是倒斗的,小偷叫自己是佛爷一样的道理。而喜神则是指门板后面的那具尸体,遇见喜神是好事,据说可以发横财,但煞气也重。所以白翌才要那个青长衫安心走自己的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青长衫对白翌的话赞许地点点头,他喝了两口烧酒,脸色却苍白得吓人,他说:“难得现在的年轻人能够那么明白地道的行里土话,不容易啊!看来二位也是行家,莫非是?”
白翌立刻摇摇头说:“我们两个只是普通的旅人,并非‘手艺人’。”
青长衫愣了一下,摘下帽子摸摸头发,然后找了个空地就躺下去。我看他睡着了,就轻声地问白翌:“老白,他真的是赶尸人?门后的就是尸体?”说着我偷偷瞄了一眼门板后面的那个黑袍大个子,他的额头被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直挺挺地靠在门后,动也不动,完全就是一具僵尸的样子。
白翌摇摇头说:“赶尸匠很少见,而且他们传下来的三十六种功都鬼怪莫测,特别是最后的还魂功,到现在除了本身代代相传的手艺人外,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弄得。”
本来在义庄落脚已经够害怕了,居然还遇见神出鬼没的赶尸人。我咽了下口水,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具直竖着的尸体,白翌也一改前面漫不经心的样子,仔细地注意着那一人一尸的举动。
天边泛起白光,门外还是浓雾弥漫,但一丝朝光透过屋顶落了下来。我长呼一口气,这一晚总算是给我熬过去了。我和白翌的脸上都充满疲倦,青长衫没有动,估计睡得挺熟,至于那具尸体,一晚上看下来我也没那么怵了,感觉就跟蜡像差不多,动也没动一下,心里说不出是害怕还是失望……反正也没什么深交,不过是在同一个义庄待了一宿,我和白翌收拾下东西后就悄然无声地离开了。赶尸一般只在晚上走路,白天不走,这也是为什么普通人很少看见的缘故。
走出死尸客栈后,突然觉得那种阴郁压抑的感觉减少很多,但身上依然有一股霉臭味道。我们按照记忆走回那条跳车下来的小马路,因为是白天,没有夜里那么阴冷恐怖,路上还是有车辆通过,而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很多年轻人根本不相信这些东西。所以我们又搭上一辆小车子,司机很客气地专程送我们去目的地。白翌的手机终于也打通了,原来那个寨子的通讯一直很成问题,有的时候根本打不进电话。他们去接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走掉了,于是大家都扑了一个空。一听我们已经快要到了,他们也都松了一口气,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当我们下车进入寨子时,我才发现这里果真一派土家族建筑风格:一排排靠着河岸的吊脚楼,地面是铺着青石板的路,虽然有些老旧,但是依然有很多人住在里面。寨子里也有电,不过通讯不是很好,说白了就是打电话还不如写信来得可靠。妇女们都穿着绣有各种图案的左开襟大袖绲边短衣和八幅罗裙,年轻女孩子虽然都不再穿那些民族服装了,但是因为这里的环境自然纯朴,都显得格外别致、窈窕,看见我们两个外地来的男子都遮着脸偷笑。
此时一位大叔看到我们,马上走过来拍了拍白翌说:“哎,你总算来了,让舅公好好看看!”白翌有些不好意思,大叔不停地拍着他的肩膀,他也一直点头。我在旁边看觉得有些滑稽,白翌最不擅长应对别人热情了,所以他除了一句接一句地说好外也没其它的话了。
看得出这位舅公是寨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可以算得上是半个本家,大家都很尊敬他,老人热情地欢迎我们,我跟着白翌一起进了屋子,吊脚楼一楼是不住人的,那里放着柴火,我们上了二楼,然后就有一个包着头巾的大娘给我们倒上油茶汤。我接过汤碗喝了一口,一扫昨夜阴郁的寒气,放下茶碗,好客的舅公才问道:“小翌啊,你身边的这位是?”
我为了防止白翌胡扯,就先开口说:“我叫安踪,是他的同事和室友。”
白翌没来得及说,只好点点头表示就是如此。舅公微笑着点点头,抓了一把山核桃就往我面前搁。白翌接着说:“舅公,典礼什么时候开始?”
舅公皱着眉头,神情有些悲恸起来,说道:“唉……估计要等等了,唉,我儿子……唉!”他说着说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原来他的儿子去打工,很久没有回来,后来不知道怎么,居然传来他的噩耗,说是死了,于是按照寨里的规矩去请赶尸匠运尸体,好歹狐死正首丘,怎么都得让他回家乡入葬祖茔。我和白翌对眼一看,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难道说我们路上遇到的那个赶尸匠就是替舅公儿子赶尸来的?
舅公的为人在这一带很好,更何况他还是当家的。当家的小儿子死了,无论如何都会引来不小的风波,就连老太爷的十周年祭祀也暂缓下来,至少得等客死他乡的子孙回来,顺便也就给一起办了。
我是外人,充其量就是因为白翌的面子来混次旅游的,除了说节哀顺变外没有别的办法。舅公还要筹备很多东西,除了帮自己孩子搬丧回籍外还得加紧老太爷的十周年祭奠,他匆匆地陪我们喝了几碗茶汤后就起座离开了。
因为一晚上没有合眼,加上走了那么多路,我实在没力气去游山玩水了。由于要办丧事,这里的气氛十分压抑,一点也没有过完年的喜庆。虽然如此,寨子里的人依然对我们热情招待,丝毫没有怠慢的意思。我看大伙都很忙,只有傻坐着和白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吃过午饭后就在寨子的四周到处看看,寨子里各处都在为祭祀典礼搭棚子,虽说现在已经改革开放了,但这里依然保持着有头有脸的人来主持大典礼的习惯,各个方面都十分紧凑,不过怀孕的妇女和寡妇是不允许参与仪式的,而我这个外来人也只能看着,不能参与他们寨内仪式的准备工作。
周围的风景的确好看,不过却很无聊,而更远的地方我也没力气走了。比起屋外的风景那些特色的仪式更加吸引人,无奈外人不得干预。因为白翌也是来客,看了几户人家后就和我一样没事干了,两个人游荡在寨子附近的河畔边上,直到喊我们吃晚饭,才跟着寨里的孩子一起回去。饭菜很丰富,特色的湘西菜肴:腊肉炒蕨菜、炒苞谷、血粑鸭、酸辣鱼,特别是他们特色的鱼肉,非常肥美。但是因为明天赶尸匠就要来了,大家心里都十分不是滋味,特别是舅公,根本无法掩饰内心的悲痛,或许我们和他儿子岁数差不多,每次看到我们他的眼睛都有些湿,喝酒的时候还暗暗擦拭眼角。我们也不能说什么,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至痛啊。吃完饭后,我们去了特地准备的房间,因为主屋不能住,有些客房又被放了许多葬礼要用的纸扎冥器,不可能让我们和死人东西住一起,所以只能住在偏屋里。虽说是偏屋,但是收拾得很干净,被套都是新的。我无所事事闲逛了一天,吃完饭洗完澡来到自己的客房,一沾床就累趴下了,根本不想起身,整个身体僵硬的不能动弹,只有一张一合地动着嘴巴,活像一条离岸的鱼。
据说赶尸匠到来的前两天,死者的亲人会做梦,梦里死者会告诉亲人父母说自己的尸体已经跋山涉水地回来了,于是亲人悲痛之余还得加紧准备葬礼。其实土家族的习惯是停尸一些日子,但如果是赶尸匠带来的就必须马上下葬,因为尸体会比一般死尸腐败得快很多,那种味道不是活人能忍受的。
匆匆的一天我遇见了蛊毒、赶尸湘西两大诡异行当,脑子里飞快转动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门外的灯还亮着,好多人还在连夜收拾,看得出大家都很尽心尽力,虽然不是同姓但生活在一个寨子里完全就把周围的邻居当做了兄弟姐妹,别人的孩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哪能不心疼呢?
我死鱼一样地趴在床上,周围十分陌生,但是很安宁。透过木头的格子窗,外面已经暗了下来,远处的长命灯幽幽地闪烁着微弱的光亮,仿佛是要引回远在他乡的魂魄。屋内还算暖和,被子也很舒服,我翻了一个身,沉重的眼皮就耷拉下来。迷糊中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我闭着眼,知道是白翌,就听他轻声问了句:“睡了?”我嗯一声,有人摸了下我的脸颊,渐渐地意识就进入了海绵一样的睡意中。
半夜里我突然醒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十分疲倦,却莫名其妙地睡不着,我起身,看见隔壁床铺上的白翌睡得很沉。“或许是认床吧……”我自言自语道,披上外套下床走到窗户口,推开窗户,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禁裹了裹衣服。这里是远离城市的一个世外桃源,孤零零地坐落在山水间,有一种在大山深处的封闭感。黑沉沉的四周,月亮的光亮远没有发挥什么作用,清冷地照着四周的云层,其它的都被寂静包围着。我深呼吸几口气,准备关窗再去睡觉,当我把手放在窗户栏杆时,无意间发现一个葬礼棚子前的长明灯下有一个人影,我心里思量着,那么晚了还有人在折腾,果然隆重啊。
借着清冷的月光,我差不多能看清下面的东西。好奇心一上来我便眯起眼睛往那灯下仔细地看,这一看吓得我几乎把舌头咬掉——底下的根本不能叫做一个人,他的头和四肢还能看出来是人样,而当中的躯体已经是惨不忍睹,那个东西太恶心了,身体根本就是一个不完整的肉块,肠子就挂在自己的肚子上,可以看见一根一根森白的肋骨,样子和丧尸有得一拼。他毫无目的地围绕着长明灯走,张大的嘴巴像是在喊叫,却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他转完了圈就朝着主屋拼命磕头,身上的肉块都掉了下来,周围的地上一片血肉模糊,感觉十分恶心和诡异。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强忍着翻滚的胃液颤抖地躲在窗户后面看。当我害怕地准备悄悄关掉窗户的时候,窗户下方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头颅,我慌张地看了看长明灯下,那个人依然在磕头,但是头……头没了!那怪人的头颅肿得非常大,说是头还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肉球。他翻着眼珠看着我,头颅里传来阵阵的腐臭味道,他张大着嘴巴,嘴里爬满了黑色的虫子,因为塞满了虫子,他根本没办法说话,虫子从他嘴里喷涌出来,那肥大的脑袋不过是虫子的容器,我被恶心得拼命往后退,就怕那些虫子爬到我身上。突然,我口袋里那张火车上大爷给的符烧了起来,燃气了青色的灰来,虫子闻到符燃烧的灰烬后迅速回到头颅的嘴里,然后头颅一下子滚下楼,掉进楼下的树丛中,只听到黑暗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忽然我发现房子开始剧烈地摇晃,脸颊两边有些疼痛,耳边传来白翌地喊声:“喂!醒醒!”当我睁开眼时,发现白翌压在我身上,一只手抬起我的头,一只手拍着我的脸。脸上火辣辣的刺疼感,让我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一看四周根本没有什么鬼头,也没有黑色的虫子,我依旧在自己的床上。
我抬手就给白翌一巴掌,这小子绝对是故意找机会抽我!推开白翌,我捂着脸说:“你打我干什么?”他有些火了摸摸脸说:“这是我该说得话!如果我不打醒你,估计你要把床给蹬翻了!你到底做了什么噩梦?”我用手按住疼痛的太阳穴,脑子依然晕眩,但感觉周围比之前真实多了。我往窗户外看看,长明灯还亮着,青灰色的灯光下空无一物,只有一两只飞虫被灯光吸引着上下飞舞。
刚才被吓出一身冷汗,头发也湿了,当我摸着自己的脸时,不禁张开嘴巴下意识地看看有没有虫子。虽然是梦,但是太真实了,实在无法想象为什么会做那么诡异的梦。我呆滞地坐在床上,白翌给我倒了一杯茶,我突然发现外套里的符不知道怎么变成灰了,但是衣服却一点也没有被烧坏,好像这符自己变成了灰烬。白翌也看到了,不过他没有说话。我把热水一口喝干,嘴巴还是十分干涩,白翌又给我倒了第二杯。我低声把前面做得梦一五一十地告诉白翌,他坐在我的床边听着,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我最后担心地问:“老白……我不是中了蛊毒吧?”
白翌摇摇头说:“不,不是,这是一种托梦,不过……”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拍了拍我说,“继续睡觉吧,应该没事了。”虽然他那么说,但我心里还是十分后怕,做完噩梦后的虚脱感让我感觉浑身冰冷。盖着被子没有睡着,我歪头看看白翌,他也没有睡觉,冷静锐利的眼神透露出他在思考。这样使我更加担心,我心里不停地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过多久,门口就有人来敲门,说舅公的儿子回来了。我和白翌一听相互看了一眼,迅速穿好衣服,一起出去看个究竟。
寨子门口已经挤满了人,现在还是黑夜,黑压压的四周许多人都在窃窃私语,有的人已经忍不住哭出声。黑暗中赶尸人一路摇着铜铃,撒着纸钱缓慢地走进寨子,后面的尸体也直挺挺地跟着走来,一看到尸体,马上就有人哭天喊地起来,舅公的儿子回来了……
那个赶尸人在人堆里认出了我们,只是看了两眼就带着舅公的儿子去停放棺材的棚子里。我抓着白翌的手臂说:“我晚上梦到的怪人有点像……舅公他儿子。”
白翌摆摆手说:“先别声张,赶尸匠在这里的威望十分高,连最有脸面的人也得让他几分。”
果然没错,舅公和大家都出来迎接了,舅公夫妇一看到自己的儿子就嚎啕大哭起来,但是他们的儿子只是跟着赶尸匠直挺挺地走向专门给他装身入棺的房间,看也不看自己伤心欲绝的年迈双亲。这种入殓过程,只能由赶尸匠一个人完成,旁人绝对不得窥视,就连死者的亲人也不能为其装身,正如出发时将尸体“扶出棺材”也只能在深夜,不得让人看见一样。据说在赶尸匠起魂的时候会有仪式,如果关键时刻活人接近尸体的话,便会有“惊尸”的危险,活人不得安宁先不说,可能还有尸变的危险。
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梦里的那个人一定是那尸体,为什么他会托这样的梦给我呢?
所有人都守在屋外哭成一团,我和白翌看着,守在门口,站的位置正好是昨天那个尸体徘徊的长明灯下,灯光打下来,丝毫没有温度,周围的哭喊声比先前更加悲凉。现在正好是夜最深沉的时候,四周暗得如墨色一般,就连那弯寒月也完全埋首在阴暗的云层之中。我心里越想越奇怪,感觉这之中肯定有什么诡异。
过了好一会,赶尸匠走出来,有人上去给了他这次的费用,还另外有一个红包。赶尸匠接过后,就示意他们可以进去看尸体了,舅公激动地飞奔过去,大伙也涌进那个棚子,棺材里躺着的尸体没有了先前的诡异感觉,更像一具真的尸体了,冷冰冰地躺着,仿佛刚刚睡下一般。舅公和他的妻子一看果真是自己的儿子,顿时哭得撕心裂肺,我却感觉处处透着古怪。赶尸匠靠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里哭成一团,眼神极其冷淡,好像习以为常。白翌一直注视着尸体,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蹊跷走近尸体,正要触碰时,赶尸匠大声喊道:“别碰!”
白翌的镜片闪过一道寒光,他冷笑着说:“为什么不行?”
赶尸匠本身长得就极其丑陋,现在瞪大了牛眼感觉更是煞人。大家都不敢出声,埋怨地看着白翌,因为他是本家的客人也没办法插嘴骂他,舅公哭得双眼通红,蹒跚地走过来说:“小翌,啥事啊?”
白翌用手指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淡淡地笑着说:“我该叫你骗子呢还是走脚师傅好?”
青长衫苍白的脸上露出凶恶的表情,他恶狠狠地说道:“你个不知轻重的小鬼头别瞎搞!弄出尸变,你们全寨子都要倒霉!”
大家一听尸变,惊得全都窃窃私语起来,舅公连忙拉住白翌说:“我的好外甥,你就别掺和了,这可是全寨上上下下的大事啊!”
白翌端正的脸上显出几分怒气,我很少见他有过这样阴冷的表情,他看了看青长衫,对我说道:“小安,知道你为什么会做那个梦么?”
一提起梦,我就陷入后怕中,所有人又把目光全部投向我,我被看得窘迫不已,咬着牙反问:“为什么?”
青长衫一听顿时大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好像在说为什么我还活着一般。白翌迅速走到棺材旁边,大家都大吃一惊的时候,他把手伸向尸体快速地扒开寿衣。我们都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舅公差点没被吓晕过去。当所有人一声尖叫的时候,我们定眼一看,这具尸体居然是拼接起来的,躯体只不过是木头做得假模型,只有头和四肢是尸体的。大家被吓得有的大哭,有的大叫。这些尸块被绑在了木头躯体上,穿上寿衣感觉和尸体并无两样。白翌冷冷地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你做那怪梦的原因。”
白翌看了看青长衫,继续说下去:“因为这位‘手艺人’,哦不,应该是两位,他们根本不是赶尸,而是扛尸块罢了。”
青长衫想要逃走,但门口立刻被好几个年轻力壮的土家族青年堵住了。白翌冰冷的眼神看了过去,他说:“你让同伙顶着尸体的头颅,然后装作尸体走在路上,到了之后就把你包裹里的四肢和头安在木头上,其实正真的尸体早就被你扔到哪个荒郊野外了吧。”
青长衫从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慢慢地他冷笑着说:“嘿嘿,没想到居然被两个青头给识破了,不过躯体我可没有扔什么荒郊野外,只不过……另有他用。”
舅公气得浑身发抖,用手指着青长衫半天,最后只挤出了一句:“给我打!”
大家都被气火了,孩子的尸体算是完了,就算青长衫把身体还回来那也只能叫被分了的尸块,不能叫遗体了。
舅公的眼角都要瞪裂了,所有年轻力壮的土家男人都撩起袖子,拿着棍子准备收拾这个黑了良心的赶尸匠。我一看完了要出人命,伸手就要去拦那帮红了眼的土家人,却被白翌拉住,他一直在看着那个青长衫,的确,那么多人气势汹汹地逼近他居然没有一点紧张的神情,反而用一种诡异得阴冷眼神看着大家,说是看着大家,还不如说是看着我和白翌,他的眼神反射出一种令人不安地笑意。当我还以为他会做出反击的时候,一个壮硕的青年抡起木棍就往他的肩膀砸过去,一棍子实打实地发出闷响,青长衫的眼睛顿时一翻,露出白森森的眼白,从口中吐出一股腐臭难忍的黑雾,白翌一看不好,大喊:“快退开,别碰到他!”
大伙危机意识都很强,一看那赶尸匠翻了白眼就已经散开了,大家都躲得远远的,没有人敢再靠近。青长衫的身体就像一个缩水的羊皮袋子,他环顾四周,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脖子隆起许多小疙瘩,就好像有很多东西在里面爬,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最后朝我们看了一眼,眼神透着一股阴寒地威胁。
白翌用手挡着我,冷冰冰地说道:“你根本就是一个蛊人!你另一个同伴才是下蛊的草鬼婆子,那些尸体都给他拿去制蛊了吧,你不过是他控制的一个傀儡罢了!”
严重缩水的青长衫笑意更加阴冷,他低声咯咯地笑出来。他的脸颊两旁渐渐鼓起来,越鼓越大,瞬间从他嘴巴中喷出许多虫子,数量之多几乎覆盖了整张脸,只有一双恶毒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们,门口好多寨民都逃跑了,靠里面的也都躲在角落里吓得缩着脑袋,生怕那些虫子爬到自己身上,而在旁边的舅公已经吓得趴在地上,逃也逃不动。
白翌冷峻地看着那个人变成一滩虫子,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张火车上老人给的符,当白翌念叨着什么的时候,符瞬间燃烧起来,散发出一种奇妙的香气。白翌迅速地把燃烧的符扔入虫堆里,那些从青长衫身上爬出来的虫子一接触到符的灰烬,也“嗤”地一声自燃起来,连着青长衫一起烧着了,渐渐地虫子越烧越少,最后全部燃烧殆尽。大家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青长衫被烧得只剩下一堆焦肉,从他身上冒出一股浓黑的烟雾,奇臭无比。有些妇女根本无法忍受,捂着嘴就吐出来,场面极其混乱。
我也被熏得直流泪,捂着口鼻死命咽口水,防止自己吐出来。
白翌死死盯着那堆焦炭,然后对我说道:“这个东西就是传说中的尸毒蛊人,如果不是火车上的那位高人给的符,对付他还真够呛。”
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那堆东西臭得像工业剧毒气体一样,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我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但是依然感觉头重脚轻,白翌搭了我一把,我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什么,叹了口气看着那堆奇臭无比的焦炭,已经分不清楚是肉还是虫,实在难以想象在几分钟之前,他还是一个人。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让我们遇见火车上的那位高人,而舅公的儿子估计也忍受不住被制蛊的痛苦,连夜托梦回来,所以他的尸体才会那么凄惨。但为什么是我做这个梦呢?
感叹和疑惑在我脑中盘旋,虽然大伙还在惊恐之中,但东方的天际已经渐渐亮了,寨子里的公鸡也叫了起来,洪亮的声音打破四周阴暗的气氛。白翌回头看了看舅公,他缩在棺材后面浑身颤抖,白翌和我过去扶起他,白翌看着棺材里那具只剩下脑袋和四肢的尸体说:“舅公,你儿子的尸身还是要好好下葬,有必要给他安一个身体,好让他完整地归西。至于那堆焦炭,叫人用土盖上,千万不要用手去碰触。尸蛊是很阴寒的一种蛊毒,生命力十分顽强,虽然现在化成了灰烬,但是指不定当中依然有一两只没死。”
舅公一听可能还有危险,吓得浑身又抖起来,连忙喊旁边几个年轻人说:“快!快!去拿铲子把这堆东西就地埋了!以后这里谁都不准来!”
身旁几个小伙子点点头,但是心里十分害怕,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不容易提足勇气抄起铲子把那堆焦炭埋掉,一点也不让它露在外面。舅公看罢才安心地回头说:“哎,我这儿子命苦啊!”说完看着棺材里的残破尸体又是一阵嚎啕大哭,直到没有力气才被众人抬回去。
白翌向四周看了看,然后示意我们也可以走了。在我跟着大家一起离开的时候,左眼角无意间扫到那个头颅,从他的嘴里爬出一只黑色的虫子,迅速地蹿出去,而头颅的嘴角在那一瞬间朝两边裂开,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多取虫蛇之类,以器皿盛贮,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独在者,即谓之为蛊,便能变惑,随逐酒食,为人患祸。——《诸病源候论·蛊毒候》
第十二回:月下桃宴图1
去了一次湘西后,我和白翌两个人都累趴了。估计没几个去那里旅游的人会弄得像我们这样狼狈。回来以后,看见一只蟑螂我头皮也得麻几下,当然这事是绝对不能和白翌说的。回到宿舍好几天后,我们才从尸蛊之灾中回过神来,不过因为帮了寨子里舅公的大忙,我们算成了他们的大恩人,年货没少给我们,好多土特产商店里也难得一见,有些甚至是用来祭祖的好东西。
再来我发现白翌其实下厨还很有一套,只不过这小子太懒了,宁可去楼下买碗面,也不愿意自己倒腾。难得那些年货到手,他也算是露了一手,吃得我眉开眼笑。经我那么一夸,他也开始得瑟起来,说有机会就自己开灶,做些好东西给我开荤。因为一直在外面吃,我们根本没储备足够的粮油,很快就不够用了,于是我作为不出力只吃饭的闲人就有义务去采购油盐酱醋。我们附近没有什么大商场,只有一些小便利店,那里的东西价格不实惠,我只好到下海庙那里的一家大超市去买。
我一只胳膊搂着油桶,另一只胳膊夹着一袋大米匆匆地往回赶,心里思量着早知道就该骑自行车出来了。路上人很多,当中甚至夹杂着几个剃着光头,穿着黄袍的和尚。下海庙是这一带香火最旺的寺庙,每天都有来烧香求佛的信徒,庙不是很大,但据说是当初郑和下西洋之时在这里修过船。这座庙其实是为了给开船出海祈福,而特别修建的。庙里本来供的是龙王和妈祖,后来不知道怎么变成了一间佛教寺院,这里的香火倒是丝毫没受影响。
我走得特别小心,就怕拎了那么多东西撞到路人。要知道,烧香的老人家最多,撞坏了那就等于领了一个外婆来伺候。不过越是那么想,越是会发生事故——一个穿着黑色呢绒大衣,戴着一副大墨镜的人,一头撞了过来,我的大米被撞掉在地上,还没开口,那家伙就先开骂了,冲着我嚷嚷道:“臭小子!怎么走路的,眼睛生在天灵盖上啊?”
我捡起大米,毫不示弱地抬头骂道:“是你走路不长眼睛,被鬼撞上了是怎么着?”
一听到“撞鬼”,那人就像是触了电一样,身体一缩,顿时恼怒之极,马上抓住我的上衣领子。我手上拎着东西根本没办法回击,心想:早知道要动手,就先把东西放下了,这下要挨揍了,想着就闭上眼睛,准备先挨这小子一拳,等我放下东西,再痛殴他一顿。那个人抓着我的衣服半晌都没下拳头,我睁开眼睛,看见那个蛤蟆镜下面的嘴角咧了开来,露出一张只见白牙不见牙龈的笑脸,然后嘴里挤出一句话:“道上走英雄,腰间挂宝刀!”
我傻傻地看着他,嘴里却回道:“绿林行好汉,肝胆两昆仑!”等我一说完,墨镜兄就哈哈大笑,感觉我俩像是在拍武侠剧,但是这情景怎么那么熟悉啊!好像以前和谁说过……那人把墨镜拿下来,熟络地拍拍我的肩膀说:“哟,几年不见,把老师兄也忘记了?”我摸了摸头,努力在大脑中思考这人到底是哪个熟人,想了半天也没线索,看着人家依然笑意不减,我也不能扫兴,马上开口说:“噢!原来是师兄啊,你瞧我这记性!怎么来这里了?”反正人家先认了,就算错也是他的尴尬。他的神情一下子阴郁起来,好像在害怕什么似的,我看到他的塑料袋里装了一大堆庙里求的符咒,啥都有,居然还有观音送子图,他捏着手里的佛珠说:“哎,说来话长!咱们师兄弟多年没见了,这样吧,我做东,咱们去对面酒楼一边吃一边谈。”我想白翌的饭都快做好了,不吃他准不高兴,而且我也不想浪费,于是摇了摇头说:“不用,我室友都做好了,要不一起吃吧?”他点点头,也没和我客气,一手帮我扛起大米就示意我带路。
交谈中我终于回想起这小子是谁了,他叫商洛梓,当初和我一起在社区俱乐部开的美术班里学画画。我们都喊他六子,谁让他叫这个怪名字呢。那时候我们号称“混世魔王”,什么调皮捣蛋的事都干过。他是我们那里数一数二的天才,当我在画静物的时候,他已经在画石膏头像了,当我涂鸦着水粉的时候,人家已经跟老师学画丹青去了。据说后来为了特别培养深造,他家都搬了,也就和我们这群小鬼没了联系。我和他有好多年头没见面了,突然能在一个城市再碰面,感觉特别有缘分,兄弟见面高兴的不得了。但是六子的神情却透着一股焦虑和恐惧,他有好几次走路都要停一停再走,这让我感觉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当我们回到住处时,白翌的菜已经烧好了,远远就闻到一股香气,顿时食欲就上来了。我推开门对白翌说:“老白,我回来了,还带了我一个老朋友来吃饭。”白翌把菜放在桌子上,回头看了看我们没说什么,只淡淡地点点头。其实我心里有些虚,因为白翌不喜欢有外人来宿舍,当初也讲过,不可以随便带不认识的人进屋子。这次实在没办法,我走到他面前悄悄对他说:“老白,这次确实有点突然,不过他是我发小,交情很深,好几年没见居然路上就那么遇上了,你包涵下,帮帮忙。”白翌听到“交情很深”这四个字时,脸色明显有些难看,最后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拿衣服准备出门,我连忙拉住他说:“不用腾地方给我们,估计也没什么事,外头还冷着呢,饭也没吃,你去外面吹西北风干嘛?”
六子看我们在那里嘀咕,站起来朝我们走过来,他对白翌笑着说:“我叫商洛梓,呵呵,是和小安以前一起学画画的邻居,多年没见面了。”白翌挑了挑眉毛,我对他挤眉弄眼,希望他不要介意,好歹卖我一个老脸不要破坏老友重逢的气氛。白翌这才把衣服放下来,去拿杯子泡茶。而我则利落地把油和大米堆放到屋子的角落,然后想要把六子的那袋东西也放角落方便他坐下。没想到我一碰那些东西,他就大惊失色地过来捧着说:“哎呦!这个我来拿就可以了,全都开过光的,不能让人碰……”我感觉这小子有些怪异,和以前的六子有些不一样。我看了他一会儿,他眼神有些躲闪,避开了我的目光。就在我怀疑地看着他时,白翌端出了三副碗筷对我们说:“先吃饭吧,吃完再聊。”
我们三个人闷不出声地吃饭,中间除了六子问白翌的名字和一些有的没的外,就只是自顾自地夹菜、扒饭。我和白翌对看一眼,发现这家伙好像惧怕什么似的,就像惊弓之鸟,吃个饭也一惊一乍的。但毕竟是老朋友了,我也不能多说什么。终于吃完饭了,那小子喝了一口茶,我盯着空荡荡的饭盆子感叹,有心事居然还能吃那么多……或者他是不是好几顿饭都没有吃啊!他看着我尴尬地笑着说:“哎呀,没想到白翌那么能做菜啊,味道绝对比馆子里地道多了。”白翌也坐在位置上,把碗筷往我面前一推说:“也就会炒几个小菜,算不上什么。安踪,碗你收拾。”这小子地报复一向很实际。要他包涵,就得我去刷碗。不过我也不能说什么,勉强笑了笑拿着碗筷就去洗。等我洗完回来,他俩之间依然保持着一种怪异得沉默,一个自顾自地喝茶看报纸,另一个一句话不说地在发呆,完全不会找话题说话聊天。我看他们的关系那么僵,于是擦了擦手先对六子说:“六子,你干嘛去下海庙?我记得你小时候最不相信这些东西了。”
他又是一脸尴尬的样子,吞吞吐吐地说:“呵呵,这不是现在信了么……”
这小子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他脸皮薄,窗户纸还得靠我来捅破。我叹了一口气,坐下来对他说:“六子,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你现在这样子哪有当年的威风。”
他摸着脸颊反复打量我,踌躇了好一会才试探着说:“哎呀,小安你现在可比以前机灵了!还真被你说中了,我是遇上了一件……一件怪事……”
我一听那小子这么说,怎么都感觉心里不舒服,怎么着,感情我小时候就是一个二愣子?这点事都看不出来?
白翌一直没有说话,翻着报纸喝茶,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我对六子说:“什么怪事?你怎么被整成现在这副德行?”
他皱了皱眉头,脸上又出现一丝阴郁,抿了一口茶说道:“这事实在难以开口啊……”他有些顾忌地压低声音说:“我招惹上鬼怪了!而且还、还他妈的是个女鬼!”
我越听越糊涂,这小子到底怎么了?心理作怪?还是真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说话怎么不着边际呢!我嘴角抽搐一下,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问:“你到底招惹上什么东西了?”
他没有听出我语气上得不耐烦,听我那么一问反而以为是相信了他,就继续说下去:“其实我是跟着我叔父做书画买卖的。为大老板干事,运气好时收得到古代的珍品。那些东西到手的时候烂得和豆腐皮一样,需要修复,而我主要做修复的。”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走得是普通美术路线,他是专门学习国画书法的,所以到了后面就不和我们一起画了。而所谓的古画修复其实也是一种专门的行当,自古有之,各家有各家的绝活,大部分都是以揭、洗、补、全四个步骤进行,特别是“揭”这个步骤为关键,周嘉胄《装璜志》称:“书画性命全关于揭”,这些耗时耗人力的工作需要得是万分细心和仔细。高手可以把一卷毁得面目全非的画补得犹如新画,并且完全保留原有画中的神气和精髓。这些都是我从美术史教科书上备课记下来的东西。
我继续问道:“那你这次遇见的麻烦和画有关联咯?”
他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这次我们收到一卷《月下桃宴图》,我叔父请了好几个老专家来鉴定,结果鉴定是出自明朝中期大名鼎鼎的徐渭之笔!”我大吃一惊,如果真是徐渭的画,那完全够得上国宝级文物了呀!连白翌也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我们。
虽然不是学历史的,但对于美术史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否则怎么当老师?徐渭,字文长,晚年号称青藤道士,与当时大名鼎鼎的文徵明弟子陈道复并称“白杨青藤”,是明朝中期吴门弟子中承上启下的重要人物,徐渭更是以一手狂放不羁的泼墨法,为后来的画家起到开创新形式的作用,他晚年的杰作《墨花》收藏在北京博物馆,可想他的墨宝是何等珍贵!
我看着六子的脸,心想这小子不会是说大话吧,市面上那些名家赝品多了去了,别拿一副西北货来忽悠人。他从我脸上看到了怀疑的神态,郑重地说:“小安,你不知道吧,其实很多珍品都在民间私人收藏者的手里,那些东西如果公开,可是能引起美术界和文物界哗然的重磅炸弹!我们有专门的鉴定专家,据他们研究那画真的是徐渭年轻时期一卷埋骨法的作品,题词说是送给当时名声远扬的陈道复的。”他继续说道,“当初收到的时候破烂不堪,但叔父一说是徐渭的真迹,我就打起十二分得仔细来修复这卷画。单单是前期那些防腐、防虫的药材和一些准备工作就做了两个多礼拜。刚刚拿到画的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的怪事,就是感觉画得真是传神,好似透过层层桃花可以看见月下两个人对酌畅饮的情景,那种用笔墨入化境的技法,也只有徐渭那样的大家能做到。”
我心有领会地点头称是。的确,修复工作其实就是和古代作者跨时空的对话,你要了解得远远不只是画的布局和手法,还要了解画家的为人,做画的情景,只有面面俱到才能够把画还原成最初的形态。这本身就像是一种通灵的过程。
我又认真地问道:“那么你修补中出现了什么问题?”我歪头看了看白翌,他已经把报纸放下来,倾着身体听我们谈话。
六子捏捏鼻梁,显得有些疲倦地说:“就在我要揭画的前一天晚上,突然有个女人找到我。你看我的样子也知道,唉,女人嘛,总是喜欢我这样有艺术气质的人。”
我瞥了他一眼,说句良心话,六子这小子长得是人模狗样。同样是帅气,他和白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白翌一看就是那种实打实英气十足的帅,而六子怎么都感觉骨子里透着一股痞气。我打断他得自我陶醉说:“大哥,我知道你女人多,排起队伍犹如春运长龙。您能不能说重点?咱们不是八卦周刊,不听小道艳闻!”
他咳嗽两声,尴尬地说:“好好,重点来了。那个女人怎么说呢,一身打扮看不出什么朝代,总之白色的衣服包满全身,脚上穿着一双黑布鞋,长发披肩,脸上没化妆,但那皮肤一看就是清丽佳人的款,而且身材也不错……她来找我,说想要认识我,和我交朋友。我很高兴,因为我刚和第四任女友掰了,有那么一个美女来勾搭我,是个男人都心动,对不?”
我按了按太阳穴,对他说:“你小子再不说重点就请你回去继续幻想!”
他马上抬着手说道:“哎,我这不是要有一个过程么!好好,重点是她很奇怪,感觉有些不真实。后来她每天都会来找我,来了也不吃不喝,就是坐着和我说话聊天,还有么就是……嘿嘿!我们谈论的都是关于丹青和书法的问题,那女人极其有才华,特别擅长一手瘦金体,比我这个练了十几年书法的人还要精道。但是我一说要带她出去,她就摇头。她只在我房间里待着,而且只在我一个人的时候她才会出现。有段时间我以为她是我们这行的商业间谍,但是她对我那些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而且从来不进我的工作室。对她,说真的,我产生了一种恋爱的朦胧……”说着,他脸上浮现出一种矛盾的神情,看得出六子是动真情了,他想了一会儿继续说下去,“我的工作依然继续下去,但是怪事也发生了:比如每次工作的时候,我感觉身边总是多了一个人,有时候我可以听见有人在我背后说话,说得全都是画中最精要的地方,一回头却什么人也没有,我要拿毛笔去沾墨汁的时候,发现砚上摆着我最需要的那支笔,但我都是把笔挂在笔架上的……”六子说得有些激动,他深呼吸了下说,“那女人几乎每个晚上都出现,我感觉她每次出现都有些变化,好像变丑了,但仔细一看还是以前的模样,我心想或许是熟悉之后就没有那种特别感了吧。”
我听着缩了缩头,摸摸脖子。其实这事并不是多恐怖,按照我和白翌地经历,估计每一件都可以把那小子吓疯,这种东西早就不会吓倒我们了。我对本来抱有希望的恐怖内容有些失望,这小子聊斋看多了把自己当宁采臣了吧。
但是白翌的眼睛却没有走神过,他越听越仔细,干脆站在我身边一起听六子说事。我觉得这种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实在没意思,正准备安慰几句就打发六子走,没想到白翌却说:“接下去呢?”
六子陷入更加阴郁的深思中,老不正经的脸上居然透露出一丝寒冷的阴气,他说:“我因为工作需要,在工作室有卧房,我可以把起居饮食都在工作室里面完成。可能是这次修复工作量太大,反正遇见那个女人后我的身体就越来越虚,居然顶不住发烧了,我把自己关在卧房里,想睡一觉等好点了吃点补品再继续干。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突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我有些吃惊,一看是那个女人在我床边,依然是一身白衣。我安心了点,告诉她自己有些不舒服,她安慰我,让我好好养病,但我突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我的门是锁起来的!她、她怎么进来的?她以前是怎么进来的?”六子激动地握着双拳,说道,“意识到这点后,我怎么看她都觉得处处透着一股诡异。她的皮肤太白了,和透明的差不多,她总是安静地看着我,但此时她安静得让我毛骨悚然!我的门锁是去瑞士特别订做的,只要我一锁门这里就是一个密室,除非她是空气,否则根本进不来,唯一可能的就是她一直都在这个屋子里!从来没有出去过!”说到这里,六子颤抖地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包烟,哆嗦地抽出一根,点燃后猛吸了几口,稍许镇定之后他吐着烟,用大拇指揉了揉太阳穴说,“我躺在床上,那女人一句话也不说,一直用冰冷的手摸我的脸,那个时候我害怕极了,就想赶紧逃出去,她看出我想要逃走后,脸就开始扭曲起来,原本白白的皮肤,变得像枯木似的,眼神也突然一下子变得阴森森的,她咧着嘴,从嘴里流出许多黑色的墨汁,想像平时一样要和我接吻!我的妈呀!顿时我就吓瘫了,她那老妖怪似的脸眼看就要靠过来了,我抄起枕头就扔过去,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怨毒,她问我为什么不看她,难道她不美么?我看到她那个样子就想吐了,还美个屁啊!
“她更急了,直接朝我扑过来,掐着我的脖子就往下按,力气大得根本不像是女人,很快我就吐舌头我白眼了,就这个时候,我衣服里的那块开光古玉掉了出来,那是我叔父送我的入门礼物,是有些年头的古器,那女人看见马上就退了出去。我颤抖地爬下床,穿上衣服就逃了出来,然后再也没有回过工作室。说实话,现在那图只修复了三分之一!我发疯似的到处去求那些开光符,就想让女鬼不要再缠着我了。”
我低头思考着,这到底是哪路的妖怪?想了半天也理不出个四五六来。我抬头看了看白翌,他摸着下巴,眼睛眯了起来,一副思考问题的样子。反正白翌的能耐我最了解,看着焦急的六子,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六子啊,兄弟那么多年没见,看你遭次横难不可能不帮你!这样吧,你先回去,找个地方避避,等我……和白翌想出对策了,再来和你商量。”六子听我那么一说,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他哭丧着脸说:“别啊!小安,不!踪哥!你既然能帮忙,就不能见死不救啊!再不搞定那东西,我这个《月下桃宴图》就完了!如果不在规定的时间内修复完毕,我就从此名誉扫地,得在圈子里消失!”我瞅了他一眼,早知道就不说要帮忙了,不过毕竟是多年的兄弟,以前还在一个小区里玩过,不能眼看着人家身败名裂啊。我抬头对白翌说:“老白,你看这……怎么整?”
六子不愧是和那些老猴精待得时间长,一看我是没什么本事的,白翌才是重点,马上调整策略对着白翌一脸赔笑,还一边塞给他香烟说:“白哥,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如果这次你帮了我,以后我们就是换帖的哥们了!只要你一句话,我六子就上刀山下火海也会替你办事!”
白翌接过香烟后对六子说:“那幅画在哪里?我想看下。”
他一听白翌对事情有兴趣了,一时间有些吃惊,但马上就回过神说:“画还在我的工作室里,你们可以过来看。”
白翌穿上外套,看了看我然后问道:“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我一听,嗨!这小子这回倒来劲了,看看就看看。我也拿起外衣披在身上,然后挥了挥手说:“走!一起去看看,难不成画还成精了!”
六子的工作室很普通,里面看上去就是一个三室一厅的民居。他告诉我们:“你们不知道了吧,我们这些搞文物古董的人,最怕的就是张扬,最好别人都不知道我们手头的东西,否则一天到晚让人惦记着。我们的工作室都在居民小区内,外表看上去没啥,其实防盗机关做得和瑞士银行一样!”说完他就拿出一把特制的钥匙,来回转了好几下才打开门。我朝里一看,房间空荡荡的,感觉非常冷,窗户紧闭,光线十分幽暗,还真有一丝鬼宅的味道。六子关上门,脱了鞋,带我们走进里面的书房,这里才是他真正工作的地方。书房被比客厅还大,放着一个保险箱,然后就是巨大的工作台,上面摆满了各种毛笔和一方砚台,还有一些现代化的器具,就连显微镜都有,看得出他搞这个是十分专业的,否则也不会让他接手徐渭的东西。他套上塑胶手套,戴上口罩,也让我们戴上口罩,然后从保险箱里取出放在密封管里的画轴,小心翼翼地放在铺有特殊涂料的工作板上。画破败得和干掉的豆腐皮一样,六子小心翼翼地展开画轴,手上的力道十分轻,足足花了好几分钟才完全展开了这幅《月下桃宴图》。全部展开后,我们看到这画构图非常特别,在一层层桃花之下,有两个人在月下饮酒,一人站着抬头仰望月色,另外一人手持酒杯。画面布局考究,气势纵横奔放不拘笔墨,即使是一幅赝品,也是上乘之作!
六子一边展示,一边在旁边介绍:画是生宣纸本,画心高194厘米,上沿宽54厘米,下沿宽53厘米,但是损毁得太厉害,特别是虫蛀尤其严重。
白翌一直在旁边看着,忽然眼睛闪过一道奇异的神色,他指着其中那个拿杯子的人说:“你们看,他是不是在举杯招呼另外一个人?”
我们一起把目光投入画中,的确,那个仰头望月的人感觉在吟诗,而那个举杯的人并没有看着他,而是举杯对向了桃花林中,神情十分柔和,好似在邀请一个十分要好的朋友一般。
我问道:“六子,这画中是不是还有第三个人?”
六子龇着牙啧啧两声,然后对着画仔细看了一遍,说:“不,画中只有两个人。据考察,此画中的两人就是誉有‘白杨青藤’之称的陈道复和徐渭,那个年长抬头吟诗的应该就是陈道复,那个举杯的人应该是此画的作者徐渭,徐文长。”
我眯起眼睛看着画,感觉画中还有第三人,不只是两个人,还有第三个人,或者更多的人,那种气场十分怪异。眼睛看着这层层的桃花,我脑子里突然有一个想法,马上对他们说:“你们看,他是对着桃花举杯的,徐渭平生性情放纵,少年之时更是轻狂不羁。你们看他会不会邀请的不是人,而是桃花呢?”
六子听我解释就来劲了,他说:“那么那个、那个美女其实不是什么女鬼,是桃花仙子?聊斋里不是有画中仙么?这个,呵呵,看来我这次真是桃花运啊!”
我挑了下眉毛,不屑一顾地说:“你小子以为不是鬼就不用怕了?告诉你鬼魅妖精魍魉傀,无论哪个都不是活人能碰的,特别是男人!就算人家桃花有意思招你倒插门,估计你也就只有把坟建在她边上的份!”
六子摸着脸嘿嘿笑了,突然间他的笑容僵住,颤抖地指着门口说:“你、你们来的时候谁是穿黑色布鞋的?”
我心想都啥年代了,又不是唱戏的,要穿也是穿运动鞋,顺着他的手朝门口看去,除了我们放着的鞋外,还有一双小巧玲珑的黑色布鞋,整齐地摆放在门口边上。我看了看六子,他不像是开玩笑吓唬我们,我压低声音说:“六子,你那桃花仙子女朋友来找你了……”
他一扫前面地淫笑,吓得脸都绿了,对着我们说:“二位,这个时候别再寒碜我了!我宁可当和尚,也不要鬼媳妇啊!”
白翌很安静,他的视线一直停在那张破败的画卷上,一寸寸地看,即使我们说到门口的鞋时,他也没有抬头,或者说那鞋好像正是他意料之内,反倒是我和六子吓得顿时打了个激灵。
我下意识地靠近白翌,拉住他的袖子说:“老白,这里真的有东西在,你别一直盯着画,看看四周吧!”
白翌被我一拉抬起头说:“你以为我是降妖的道士,拿着罗盘就看房梁的?至少现在她对我们没兴趣,或者说她没有直接攻击我们,我们就不用太担心,我反而感觉所有问题都出在这幅画中。”
六子害怕得不知所措,他看我们也找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就准备开溜,说:“我们还是先离开吧,估计那东西在屋子里。”还没等他说完,工作室的门口就闪过一道白影,六子吓得一个趔趄退到白翌身后,我咽了一口口水,但是除了匆匆地脚步声外,等了好几分钟也没有其它事情发生。
六子看来神经已经到了极限,他冷汗直冒,结巴地说道:“我们马上走!这画我不补了,谁要谁去干!靠!这是人干得活么?”白翌拦住六子,但是他的视线还在画卷上没有移开,他说:“如果你信得过我们,让我们在这里住一夜,我想估计有法子帮你。”
六子没喊话,我先跳起来,什么?这样的鬼宅躲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我和你一起遭罪?我马上心虚地说:“老白,你看我又没什么可以帮上忙的……要不,我先回去?这里估计有你一个人就足够了!”白翌摇摇头说:“这是你兄弟的事,难道你想把事情全部推给我一个人?”六子马上投来可怜巴巴的眼神,我环视房间,心里忐忑不安。六子说:“小安,我们可是有一起撒尿和泥巴的交情!还记得你小时候敲了15号楼老头家的窗户,最后还是我给你背了黑锅啊!你还记得……”我立刻叫他打住,再说下去非得把我欺负楼上小姑娘的事也给抖出来。没办法,摊上这两个家伙我也只得舍命陪君子了,我点点头说:“好吧,算我为六子你豁出去了!你别老是拿以前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当要挟,太卑鄙了!”白翌听了冷笑一声说:“认识你那么久没见你这么有义气的时候,看来你小时候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我瞪他一眼,然后问六子:“我们睡哪里?你这里连个沙发都没有,我们两个怎么睡?”
六子一脸不在乎地说:“嘿!别说你们两个人了,就算是三个人我也能安排,二位和我来。”说完他突然想起这屋子不干净,就紧贴着我们带我们来到一间卧室,这里布置得很有感觉,最令我吃惊得是那张特大号的床,就算是三个人躺上面打滚都够了,我问道:“你干嘛买那么大的床?”
六子说:“这不是为了方便我的起居么……”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我靠!这小子把女人带这里睡,还要我们睡这上面?我鄙视地看着他,他咳嗽两声往别处看去,避开了我的目光。
告诉了我们一些必要的东西的位置后,六子飞一样地逃出了屋子,走之前他说道:“我得把二位锁房子里,这里只能用我这把钥匙开,对不住了!里面这些东西掉一件够我坐一辈子的牢!”
搞了半天,这小子依然不放心我们啊!就他那些豆腐渣字画,偷回去也全变纸屑了。我看了看白翌,他倒是不客气,泡一壶铁观音就在那里翻书架上关于字画的书籍。我感觉着四周,想要从中找出那个女鬼的身影,但是除了白翌偶尔翻书的声音,其它一点动静也没有,这种感觉让我想起斯蒂芬·金写的《1408》,恐怖不是来自于直接的威胁,而是空洞的宁静,压迫的气氛和未知的发展。
白翌今天特别安静,他本来就不多话,现在压根只顾着自己看书喝茶。我走到他旁边的座位坐下来,说:“老白,你说那东西会不会只跟着六子和我们没关系,前面还闹腾得很,六子一走,这里完全没了声音。”白翌给我倒了一杯茶,然后说:“其实这件事问题不是出在画上,也不在女鬼上,而是在这件事情本身上。”我听他像绕口令一样说完,问:“这件事情的本身?那是什么?”他抿了一口茶,用手指顶顶眼镜说:“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其它的别多问就是了。”我觉得自己如今已经彻底沦为白翌这小子的跟班了,听他的口气越来越没把我当回事。我心里有些恼火,想要起身离开,因为有些激动还差点打翻了他给我泡的茶,我哼地站起来,心想:这小子还跟我卖关子,太看不起我了,好像我一点本事没有似的,怎么说我也跟着他出生入死好几回了,口气就不能好一点么。
既然他不肯告诉我,我也懒得再问。我瞅了他一眼就离开书房,回卧房去了。卧房里有电脑,我打开就上网看片子,这个时候自然绝对不适合看恐怖片,片子很无聊,看了好一会有些打瞌睡。迷糊地闭上眼睛,我突然感觉有人搭着我肩膀,很轻柔,以为是白翌,我撇了撇嘴,抖下肩膀。现在不是和好不和好的问题,而是他小子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我这个人最讨厌得就是被自己人看轻,会让我有一种很难受的挫败感。
肩膀上的重量没有消失,渐渐地我感觉有些不对——肩膀上的不是手而是一个人的头啊……白翌是不会把头靠在我肩膀上的,他脑子有毛病?我顺手摸了摸,感觉是一个女人的脸颊,冰冷得好像是玻璃做得一样,头发很长,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的手像是触电一样缩了回来,但我依然闭着眼睛不敢睁开,而靠在我肩上的分量也丝毫没有减轻,电脑里的音乐也变了,变得十分诡异,好像在唱一首古老的乐曲,琵琶发出幽怨的音色,耳边只听见低声哼着的调子,是我听不懂的方言民歌。
我知道,有一个人把头趴在我的肩膀上,或者说,只有一个头?
白翌还在书房,我不敢喊,喉咙颤抖着,眼睛闭着。她唱得很慢,但我丝毫感觉不到头在动,声音从她脑袋里发出来,就像一个头型八音盒,她把嘴巴贴在我的耳边,就像是直接把歌声灌入我的耳中。因为奇怪事件经历得多了,我马上想到既然无法发出声音,那么我就得制造动静,让隔壁的白翌知道我遇上麻烦了,于是我一个纵身,咬着牙硬是从椅子上摔到地上,肩膀重重地撞上地板,顿时肩膀就麻了,好在椅子倒地发出很大的响声,我龇牙咧嘴地喊疼,仍然不敢睁开眼睛,只感觉耳畔有一声轻微地叹息,我感觉那东西应该走了,然后就是白翌急速地脚步声。
当一双有力的手臂撑起我的上半身时,我才敢睁开眼睛,进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披头散发几乎把脸都遮住,十分阴森的一张人脸,也分不清性别,只觉得出奇得瘦弱。我眼前一花,吓得倒吸一口气,马上推开那个人连滚带爬地冲出门去,白翌才刚刚走到门口,我一下撞入他怀里,头也不敢回地指着房里就说:“鬼,鬼!真的是鬼啊!”
白翌拍了拍我说:“房间里没东西。”我慢慢睁开眼睛,往里面看了过去,真的什么都没有。椅子倒在地上,电脑里放着无聊的肥皂剧,那些咿呀地古调完全消失了。
那么那东西是怎么来的?
我吓得被自己的唾沫给呛着了,一边咳嗽一边吸气。白翌扶着我回到书房,我才冷静下来。腿还在哆嗦,前面那么看不起六子笑他胆子小,现在才知道其实自己也就这德行。
于是我也学乖了,安静地坐在白翌身边。毕竟我经历过的事情都不是自己解决的,没有底气和白翌发脾气。本来还膨胀的自信心就像泡沫一样消失,虽然窝囊,但是本能的恐惧完全战胜一切地逞强。白翌翻了一会儿书叹口气,估计是察觉出我的沮丧,他抬头看看我说:“其实我也不想一个人待着,有你陪比较踏实。”
我暗暗地问:“老白,你也怕鬼?”
他摇摇头,看着我说:“有的时候,一个人比鬼还可怕,那种被遗忘的感觉更让人冷寒呐!”
我有些听不明白了,什么时候我认识的老白成诗人了?我拍了拍他说:“放心!你长得这么帅,又有本事,存在感比我强多了!”
他笑了笑站起来,我一看他要走,立马也站起来,他淡淡地说:“我去换本书看,你要看什么?”
我窘迫地坐下来瞥他一眼,他拿了一本扔给我说:“卧室先别去,别老是犯网瘾!看看吧,唐朝的笔记小说,估计你还是有点兴趣的。”
我一看居然是孟棨编的《本事诗》,这本书我大学的时候就看过了,篇篇都是写诗歌背后的轶事,讲的道理似深非深,特别通俗,当初是我们一个文学系的哥们留在我床上,闲来无事我也翻了翻。当中有一段关于桃花的故事,说是唐代的一名诗人,名字叫做崔护,他路过都城南庄,在一丛桃花中看见了一位容貌俏丽的女子,心生恋慕,但是因为要赶考功名,只得看两眼就走了。后来他中了进士,官拜岭南节度使,于是故地重游,但是在重重的桃花树中除了白色的清明吊子外,再也看不见那俏丽的桃花美人,后来才知道女子没有活着等到他回来就香消玉殒了。于是崔护写下了千古名篇: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白翌听到我默默地念诗,凑过来问道:“你在念什么?”
我告诉他是这则故事中流传下来的古诗《题都城南庄》。他点点头,又回到桌子边。
六子跑得匆忙,根本没来得及收回那幅画。白翌拿着放大镜又仔细地看了一遍那画卷,他慢慢放下手上的放大镜,然后笑着对我说:“你误打误撞的本事真是一流啊!”
我莫名其妙被夸了一番,先是一阵傻笑,然后越来越不明白就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乐呵地说:“晚上你自己去问‘她’吧。”
我瞪了他一眼,心想:问,问个头啊!有本事你直视那披头散发的女鬼然后问她,大妹子你留在这里是等吃年夜饭啊?估计六子这小子不会供你的……
说到吃,那么折腾下来,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六子的厨房里有很多食物,他生活一向奢侈。那些搞文物字画的其实都是隐藏的资本家,手里的东西只要有人买,卖出一个大件去就够挥霍好几年,这就叫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白翌炒了锅炒面,泡了一碗汤就打发我。因为屋子里的诡异气氛,我是寸步不离白翌,哪怕他上洗手间,我也跟着去。卧房成了我们的禁区,白翌是一次也没有去过卧室,里面的电脑还开着,片子早就播完了,没有开灯的房间只有显示屏发出微微的光线。安静,特别得安静,没有什么奇腔怪调,但那双黑色的布鞋依然静静地停在门口,告诉我们“她”还在屋子里。
天一黑下来,我连忙慌张地把灯全部打开,书房被白色的日光灯照得明晃晃。我注意到角落里挂着几幅仕女肖像画,画得鬼魅异常,眼神都是似笑非笑的,捏着花扭过头来,好似看着我一样。我心想:六子这小子非得挂这种东西在墙上么?就不能挂张钟馗或者佛像什么的,该他着道嘛!
白翌放下第五本书,满意地点头说:“这里的书都很不错,如果这次搞定了,我们就敲他几本古籍,算是这次的报酬。”
我看白翌一副毫不担心的样子,似乎已经有了应对地措施,为了心里能够踏实点,我问道:“你是不是有方法驱鬼了?能干现在就干,不必硬要留在这里过夜吧?”
他喝着已经泡淡了的铁观音,皱着眉头说:“只是她不肯出来!按照六子得说法,只有在单独一人的情况下她才会出现,也就是说只有在我们无防备,或者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才会显身。不过按照你前面说的,这个东西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则怨气积深,最后会化为厉鬼!那个时候就不是我们喝喝茶,看看书能搞定得了。”说完他低头思量起来。我坐在他的身边,气氛越是安静诡异,脑子里的思绪就越是混乱。我捏捏鼻梁,把事情从头到尾再想过一遍。
画中有鬼,但是白翌又说这件事情的关键不是画,也不是鬼,而是事情的本身,我依然没有明白这件事的意义。其实那幅画如果不是遇见了鬼魅的事情,一点也不特殊,但是现在那种暗藏的隐喻,反而让人觉得此画散发出一种秘密,让人想要揭示的秘密,如果说徐渭真的是邀请桃花为伴共饮,那么说他是认识桃花精的?而且是以一种老友的身份?如果不是,那么第三者又是谁?和现在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我脑子里闪过一个个问号,每个问题都使得答案本身更加扑朔迷离。
在我暗自思考的时候,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我吓得浑身一抖,抬头一看白翌居然站了起来,他指着卧房说:“去睡觉吧。”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间犹如禁区的卧室,马上摇头说:“不去,估计那东西还在里面,我睡得着么?”
白翌打了一个哈欠,摆摆手说:“那你继续待在这里吧,我先去睡觉了,这一天真够累的。”说完就往卧室走。我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无意识地瞥一眼墙壁上的仕女图,突然感到背后凉飕飕的。想起老白说得一个人的时候女鬼就会现形的话,心想:那玩意他遇上就显得我不仗义了!怎么都得同患难吧,而且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显得真不是普通得阴森。我没想几秒,马上就撒腿跟了上去。
推开卧室的门,一切都很正常,电脑停在最后男女主角抱在一起的镜头,男的笑得咧开了嘴,女的哭得妆都快化了。卧室有单独的洗手间,阳台都是封起来的,真的像六子所说,外表看上去是普通民居,内在却犹如一个小型银行。
白翌坐在床上蹦跶几下,对弹性很满意,倒头就睡下去,连衣服都没脱。我看他就要睡着了,马上拉他起来,皱着眉头说:“你小子是缺心眼,还是真不怕鬼?这个房间是有东西在的,你还睡得下去?”
白翌摇摇头,一个翻身把我整个人也拉倒在床上,用被子盖住我的头,然后淡淡地说:“闷着头你还怕什么,再不行我抱着你睡一宿?”
我真搞不明白这小子的脑部是怎么构造的?闷着头就不会被鬼掐?那么多死在床上的是怎么挂的?我扳开他勾着腰的手,准备坐起来,突然感觉背后有一个东西,我挪了挪,伸手去掏背后,一摸感觉是个纸盒子,我心想啥东西呢?摸出来一看,靠!六子那小子说什么床挺干净的,那这盒安全套是用来吹泡泡的啊?
白翌看我颤抖地握着纸盒子,问我手里拿的是什么,我二话不说把盒子扔到房间的角落里,闷头盖上被子就说:“泡泡糖,你不爱吃的!”
我不敢背对背地睡,只能尴尬地面对面。虽然有些别扭,但是遇见危险好歹可以第一时间通知对方。我突然想起以前小时候一害怕,也是那么躲进奶奶的被窝,不敢背对着睡,而是要面对面,仿佛看见熟悉的脸就有一种安心地感觉。
渐渐地我也有了困意,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睡着了。我睡得很浅,一直都在听着周围的动静,白翌倒像是真的睡熟了,我不得不钦佩他,这人一定是生在火星的吧!以后不当小学教师可以考虑去守太平间。除了空调有时候发出排风地声音和白翌均匀地呼吸声外,居然没有一点动静。我僵硬的精神终于也有了一些放松,可能真的是只要有两个人存在,那东西就不敢出来了。我舔了舔嘴唇攥着被子也睡着了。
白天脑子思考的问题太多,夜里做的梦也特别多,桃花、对酒、那对面的第三个人……仿佛我也进入了当时的宴席中,甜腻的酒香混合着桃花的香气,透过重重的桃花,看见那一张艳若桃李的笑脸,徐渭招了招手,笑脸笑得更加艳丽,当笑脸看着徐渭时,徐渭已经转身,渐渐地笑脸和书房里那些妖媚的仕女笑脸重叠在一起,眼神不再清透,而是一种怨毒,一种百年寂寞的怨恨。我想要走过这层层的桃花树,去后面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树枝却像有了生命一样,缠住我的腰,周围已经没了桃花,而是一根根枯败的树杆,耳边响起那如泣如诉的古调,慢慢地我感觉不对,从迷幻的梦境中醒来,那缠着我的不是树枝,而是一只手……那手在解我的裤腰带!我脑子哄地一声,马上喊道:“别拉我裤子!”
没想到白翌几乎在同时抬起了头,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小子干嘛?”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东西几乎吓得让我把自己舌头咬下来——我们中间躺着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我只看到她一半的脸,丑得好似被硫酸毁容一般,她像尸体一样躺在我们中间,眼睛盯着天花板,嘴巴咧出一个怨毒地笑容,这笑容分明就是我梦中看到得那张扭曲的脸,只是容貌已经完全毁掉了。我和白翌一个翻身都滚下了床,最该死得是我的裤子被她解了一半,都褪到大腿上了,根本跑不了!还摔下床,又是肩膀先着地,我悲哀地想:再这么摔下去,我的肩膀估计得粉碎性骨折了!白翌显然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我不禁骂道:“妈的!这个女鬼寂寞久了,是个男人就想要?靠!我还以为淫得只有男鬼,没想到女鬼色起来,一个要吃俩!”
等我们回过神再看去,床上除了有一个人形的影子外,根本没有什么女鬼。我看了看白翌,他比我还夸张,衣服已经完全敞开了,好在裤子没被脱下来。白翌淡淡地看着我提裤子,一点没有尴尬的感觉。我趁这个时候赶紧把裤子穿好,我们两个搞得实在太狼狈了,我一边拉裤子,一边对白翌说:“靠!那女鬼去哪里了?她太恶心了!做事情比那些发廊里的小姐还奔放啊!”
白翌摸摸脸看了看我说:“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我摇摇头说:“没事!幸好你哥们我警觉,感觉有人在拽我裤子,马上就反应过来,否则……”
白翌的脸色显然比我要好很多,他镇定地摸着下巴思考,也没有整理自己的衣服。我看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问道:“你没被怎么样吧?话说,那女鬼可真丑啊!亏六子还说是一个美人,那脸堪比毁容案啊!”
白翌愣了一下说:“不是啊,她脸很正常,没有什么特别恐怖的。”
我一听顿时呆呆地看着他,用手对着自己的脸比划道:“我看到得是一张脸皮耷拉下来、五官都扭曲了的丑鬼!”
白翌没有回话,我们之间沉默将近好几分钟,互相瞪着,一阵诡异得寂静后,白翌慢慢开口说:“小安,如果你害怕,就不要往天花板看。”
我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天花板?
问题就是如此,不明白的时候,越是叫你不要做,越是会本能地去做。我顺势抬头一看,吓得发出一声鸭子一样的叫声,顿时浑身发麻,难怪那女鬼不见了,根本就是趴在天花板上!透过月色一看,我靠!那脸真叫一个诡异啊!一半是恐怖异常,另外一半却是清秀美丽,丑与美在她的脸上被微妙地合在一起。难怪白翌前面说她的脸不恐怖。
那个女鬼就像四脚蛇一样趴在天花板上,一会儿眼神清丽温柔,一会儿眼神怨毒恐怖,像是两种极端的感情放在她的身上来回替换。
白翌看准时机,用最快的方式翻过床,跑到我这边来,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后退。
女鬼好像在极度控制着自己,过了好一会,那古怪的脸上终于恢复了正常神态。虽然脸依然有半边扭曲着,但是她的眼神变得柔和了,好像非常害怕我们,一直贴在天花板上不敢下来,她惊恐地看着我们,神情就像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我摇头叹道,我被你吓得差点咽气,你倒一副委屈样子。她的嘴巴没有动,声音却发了出来:“请你们别伤害我,我也很难受!”
白翌抽了下脸说:“我们没把你怎么样,倒是你害得我身边这位小哥脸都吓绿了。”
她听完就把那张诡异的脸转向我,我顿时把目光往别处投去,说女生长得难看显得人很没素质,但是这位……实在太惊悚了!她再把视线投向白翌,我们就和她僵持着眼对眼,她慢慢发出声音:“我其实不想这样的,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文长先生一笔带过的墨痕……”
虽然说万物可成精魅,但是墨汁也能变成这样的?我疑虑地看向白翌,他点了点头说:“没错,她不是鬼,是魅。就是画中那笔墨所成的一个人形,万物有灵,有人形就可以日月累积,幻化成魅。最快成精的方法就是吸取男人的精气,所以说人中最色要数男人,妖中最淫就数魅了。你朋友的身体突然糟糕下来,如果他还没发现,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得进火葬场了。”
我不解地问道:“但是画中没有第三个人啊,她哪里来地人形呢?”
女魅说道:“画中的笔墨勾勒出桃花树枝,而树枝的纵横间形成了一个人脸,那就是我的本体。我只有依靠如此才能获得解脱,离开这幅禁锢了我几百年的画。”她暗暗说道,“文长先生极爱画,也喜欢结交欣赏他画的文人雅士。他从来不拘小节,画风十分特殊,其实画中文长先生邀请的第三人是赏画之人,我只不过是偶然才获得灵气的魅鬼罢了。”
我一听,顿时茅塞顿开,也不禁感叹徐渭真不愧为百年一人的天才啊!这样的布局估计连现在的画家也很难想到,更何况是当初思想十分禁锢的时期呢。这幅画本身就是画者与赏画之人同乐,女魅的形成却是一个如此偶然地笔墨勾勒。难道说事件的本身含义就是这个女魅极度嫉恨我们这些赏画的“第三人”,所以才会产生攻击?
白翌看着女魅说:“那你又何必变成这个样子呢?照理来说,只要画在,你就可以存活在画中,不会消失。”
女魅低声呜咽道:“因为我在这花丛中待得时间太久了……那么长时间,文长先生早就不在人世了。从来没有人,甚至先生也没有注意到画中还有一个我,我在桃花中一直等,一直等,等着那个人回头来看,希望他招手邀请的是我,而不是那些看画的人,但是……”
我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事情地发展还真是犹如一则聊斋故事,我问道:“你干嘛去招惹六子?”
女魅眼神有些羞涩,她说:“商先生的才华很好,而且如果能引导他,那么我就可能在画中成为那正真的第三人。我不想只做一个墨痕染出来的影子,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只有吸取他的精气,我想要……”女魅的脸忽然又扭曲起来,甚至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白翌发现有些不对劲,就把我拦在身后。我们死死地盯着那个突然怪异起来的女魅,她的眼神变得阴狠起来,整体感觉也变了,她的神情越来越急躁,身体也弓了起来,身边散发黑色的雾气,就像化开的墨汁一般,洁白的天花板被染成一片黑色,她吼叫道:“我要变成人!我要那个人看着我!我不是墨!我是一个人!”
白翌悄声对我说:“看来她控制不住自己了,如果有必要,毁掉那幅画,她就会一起消失!”
第十二回:月下桃宴图2
我大骇,毁掉徐渭的真迹?那可不是坐不坐牢的问题,而是直接枪毙啊!我哆嗦地说:“老白,你想个办法稳住她,只要她不暴动,一切好商量!毁掉画太造孽啦!”
女魅开始混乱地摇动着脑袋,头发甩到的地方就是一笔墨痕,从她身上滴下的黑色墨水落在床上,就像一块砚台在不停地溢出墨汁。
白翌叹了一口气说:“你觉得能稳得住她么?除非徐渭再世,才有办法控制住她。”
说到徐渭我突然意识到,她为什么总是不去放着画的那间屋子呢?因为她不想,或者说是害怕看到徐渭像啊!我立马和白翌说:“兄弟,你能顶住她多久?”
他认真地思考下说:“三分钟,不能再长了。”
我点点头说:“好!你帮我控制住三分钟,我有办法稳住她!”说完我一个闪身就向大门口奔去,白翌貌似知道了我的想法,替我掩护着,女魅疯狂地用头发缠了过来,黑色的头发抽在背后像是鞭子一样,我回头一看,白翌已经全被缠住了!我不禁吓得连滚带爬地向工作室冲去,心里感动地想:敢情你那三分钟就是保证自己不窒息而亡,好家伙,董存瑞啊!我撞开工作室的门,飞快冲到画前,捧起那块重得要死的垫板往回走,因为手里拿的是国宝级的贵重物品,我不能像前面那样跌跌撞撞,走得十分小心,就听到白翌在卧室里闷着声喊:“你磨蹭什么呢!再不来我就得被缠死了!”
意识到白翌的危险,我也顾不得会不会损坏画了,人命总归比画重要,况且那还是白翌的命!我又冲回卧室,一看白翌已经被裹得差不多成一个黑色蚕蛹了,我立马举起画,对准女魅照过去,发狂的女魅一看到画就像妖精看到了照妖镜,一声尖叫,头发全部都消失了。白翌喘着大气靠近我,我们拿画对着女魅,她渐渐地安稳下来,摇着头避开画里的徐渭像,身上的墨汁滴答得更加厉害,她悲伤地说:“先生,呜呜,先生不要看,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不要人看见,我不要!”
我突然有一种错觉,感觉手里拿的不是徐渭的画,而是一尊佛像。女魅的悲鸣很凄凉,她守着画那么久,无非就是希望画她的人看她一眼,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凄怆如她,怎么都觉得有些可怜。
白翌默默说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首诗,徐渭可曾念过?”
女魅听到白翌这么一问,顿时傻傻地看着画,然后陷入了深深地回忆之中。
白翌看着她继续说:“你真的认为徐渭那几笔是为了勾勒桃花?以他的本事不可能会有如此不小心的布局和漏笔。他勾勒得根本不是桃花,而是恰似桃花的你,你又怎么能说他不在乎你呢?”
女魅一听此言,犹如遭遇晴空霹雳,几百年来,从没有人告诉她这些,她只是一直怨恨着赏画的第三人,而没有想到先生的布局竟是如此精妙,精妙到让她又爱又恨了数百年的岁月。渐渐地,她的容貌发生了变化,扭曲的半边脸恢复了原来的容貌,整张脸变回色若春花的清丽,她飘然地从天花板上下来,颤抖地双手伸向画中,仿佛是在回应徐渭地召唤,她轻轻地唱起古调,我第一次认真地听下来,那是一曲《春江花月夜》。她渐渐地融入画中,在一霎那地接触时,我好似看到徐渭伸手接住了女魅的手,顿时一颤,好歹心里还知道这画的分量,掉地上摔坏的话,估计我这辈子也赔不起。
终于一切都恢复了安静,我们走进工作室把画放好,生怕有什么闪失。我瘫坐在椅子上,喝着冰冷的隔夜茶,对白翌说:“徐渭真的是有意画她吗?”
白翌瞅了我一眼,冷冷地说:“你以为我是徐渭?我怎么知道?或许这善意的谎言救了咱们两条命,否则这只魅成了气候,再吸一些精气,就可以脱离画成精了!”
我顿时为那个笔墨女魅感到一阵悲凉,因为白翌的那首古诗和有的没的煽情解说,她居然又回到了禁锢她百年的画中,真是一出悲剧啊!但是想想最后徐渭好似真的伸手了,又感觉还是有些可能性吧!
反正人面和桃花等待地永远是有才有情的才子,我们这些俗人是不会明白的。想到这里我突然对那首诗有了新的一层理解:人面是不知何处去了,但是没准那年年盛开的桃花还在有情有义地等着崔护去看,而桃花之中指不定就有那么痴情的妖魅呢?
第二天,六子一大早就来了。进屋子时还鬼头鬼脑的,生怕我们两个都被鬼给扑灭了。一看我们两个都没事就舒了一口气,但是一走进卧室,他突然脸色又变尴尬了,然后回头怪异地看了看我们两个,犹豫了半天说:“小安,这床单怎么一滩一滩的白色水渍啊……”
我们在那之后把灯给关了,这床被女魅的墨汁滴得到处都是,根本没办法睡觉,只能在工作室里坐了一个晚上,还是刚刚进去的。我一看原先黑色的墨汁全没了,反而变成了白色,心里也十分奇怪。最后六子把目光放到屋角被捏得皱巴巴的安全套盒子上,突然惊悚地回头看着我,从头打量到脚,好像第一天认识我一样。
我被他盯得发毛,问道:“六子你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马上反应过来说:“没什么,没什么!呵呵,大不了我换条被单,难怪你还问床干不干净,敢情这……小安,放心!我不歧视的,现在这个很普遍啊!”
我被他说得云里雾里,这白痴在想什么呢!回头看了看白翌,他的眼神流过一丝奇怪的神情,我问道:“你知道那小子在说什么吗?”
白翌淡淡地拍了拍我肩膀说:“没什么,对了,你身上还疼不?”
被他那么一说我才想到,和女魅斗了那么久,身上撞得到处是乌青,于是点头说道:“疼啊!这一晚上闹腾得我是一身乌青啊!”
六子突然结巴地说道:“小、小安!你、你原来是下面的那个?”
我回头瞥了他一眼,正要问他一大早没头没脑地说些什么呢,白翌先插嘴说道:“嗯,一晚上不容易,非常激烈!你也不要一直问,情况不是你能理解得了的,能体会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至于那画,我保证你可以安心地去补了。”
我点头说道:“嗯,六子你放心吧!不过晚上的事……”
六子马上接话道:“放心!你们的事我不会说出去,这点义气我是有的。只不过,没想到……”
他果然是个明白人,这种事情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谁会知道画墨成魅呢?反正事情已经结束,算是帮了老朋友一个大忙,我心里舒坦地很,也咧嘴笑道:“那就好!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实话,我一晚上没有睡好啊……”
六子投来同情的目光点点头说:“是不容易啊!”
白翌拍拍我,示意可以撤了。毕竟他时间已经耽搁下来,只有加班加点地去修才能赶上交货时间,就不打扰他继续工作了。白翌也打了保票,女魅是肯定不会出来了,六子又是一阵千恩万谢,白翌也不客气地趁火打劫,敲了他几本珍贵的古籍,六子一边心疼地把书交给我们,一边不知道是笑还是哭地说:“这书也是古董啊!这本可是孤品,你要好好地藏着啊!我花了大价钱的……”白翌快速地收下书本,点了点头就拉着我出门,六子在门口还是不放心地说:“小安,如果真的疼,可以用些药膏,别硬撑啊!”
我拍了拍他说:“我哪里那么娇气!告诉你吧,这种事情我经历多了,见怪不怪的!没事啊,回头见!”
白翌听到我们的对话居然笑出声,他憋着笑意说:“那么,呵呵,我们就告辞了,也希望你修画顺利。”
六子呆呆地站在门口,机械地挥动着手臂,表情还是一脸得惊讶。
事情就那么结束了,六子后来修复得很成功,他叔父把这幅画卖给回国投资的一个华裔商人,价格好到据说他叔父笑得硬是年轻了好几岁。但是人家华裔商人有觉悟,居然转手就捐给了本地的博物馆,说是为了体现华夏子孙对古代文化的一种贡献精神,电视里播了好长一段时间,说是徐渭的传世精作,首次亮相于世。因为帮着修复,六子居然也上了回电视,做了一次访谈,看他笑得一脸春风得意,想必那女魅再也没去找过他。
我和白翌依然过着自己的生活,除了我终于说动他开始自己做菜外没什么变化,不过伙食有改善也算是一件好事。
那天我接到六子的电话,他说要我们一起去参观画,看看他补得怎么样,也想答谢下我们替他帮得大忙,我回头问白翌,他点了点头说:“去看看吧。”
于是我们两个人来到博物馆,门口的那个保安我们认识,就是当初来劝架的那个,他看了我们几眼就去巡视别处了。六子一身唐装,穿得像成龙一样,看见我们立刻迎了上来,带我们来到那幅画的展区。还真是爱显摆,说什么这里就他的这幅画修得最传神,连那些老专家看了也叹为观止,还说什么得徐渭之真神也。我心想,葱蒜不怕爆,牛皮不怕吹,你就吹吧!但是走到画的面前,才感觉这小子也真是有吹的资本,如果没有看过原先的画或许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看过那残破的豆腐渣之后再看看这幅,的确是焕然一新,整个《月下桃宴图》在修复之后,使原画面的残破部分与新补的纸质部分融为一体,可以看出六子手底下的功夫确实了得。
来展馆看的人很多,六子很快就被媒体喊过去做报道了。我和白翌看着画啧啧称奇,突然旁边的一个孩子看着画指向那桃花丛中嚷:“爸爸你看,那几笔墨痕像不像一位美丽的仙女啊?”
孩子估计是家长领来受艺术熏陶的,他纯真地看着画。在画中,桃花丛中那几笔勾勒出一个美丽柔和的女子容貌,周围的桃花仿佛是她鬂上的发饰,徐渭好似温柔地邀请女子一同赴宴,两者对望,人面桃花依旧动人美丽。
第十三回:守湖
我喜欢网游,它不需要太多的代价,就可以在虚拟的世界中体会一下笑傲江湖的兴奋。虽然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不过是一群在游戏副本中刷装备经验的傻蛋,在游戏里我们却是驰骋沙场、武功高强的英雄豪杰。
我组织了一个专门刷副本的小队,是工会里专门搞装备的工蜂团,为了工会中那些女王蜂玩命地刷副本。六子这小子最近和我走得近,居然也来参加了,而且和我不同的是,我的号是一级一级苦熬上去的,他干脆去网上买了一个号,连最初级的东西都不懂,还在那里没事就去砍高等级的玩家逞英雄,害得我只能一个一个去替他赔礼道歉,把老脸都丢尽了。实在不能放着这个暴力杀人狂到处瞎转悠了,因为工蜂团缺少一个战士,而六子练得就是这个,理所当然就被我揪来了。
但是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个错误害我差点一怒之下砸了白翌的电脑,我肠子都悔青了!六子这小子蠢到一个境界,那个二百五居然在打完最终大怪后不去捡武器,眼看一把英雄级别的宝剑就那么从我眼前消失了,任凭我们怎么催,他都站在边上保持一个最后敲怪的姿势,就是不去捡,我一个劲地对着电脑嘶吼,白翌被我吓得冲过来,以为我出了什么事。
我抱着头,眼看那把极品武器依然留在副本,而我们只有退了出去。我都懒得看对话栏中骂六子的话了,立刻冲到电话前,拨了号就是一阵狂吼:“我靠!你小子来消遣我们的啊?那么极品的武器是几个月的副本都不一定出来一个的呀!你以后别再指望老子带你下副本了!”六子在电话另一头听了半天,最后居然挤出一句:“我以为打完就可以了,没人告诉我要拿包啊……然后我突然内急,去厕所啦!”我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一把英雄级别的武器啊!那是多少玩家做梦都想要的终极武器啊!我现在突然能够理解那些为了一把虚拟武器在现实生活中群殴的事了。实在是怄得我气血翻腾,就差没喷血了。
白翌看着我的样子摇摇头,淡淡地说道:“血别喷墙上,否则你去粉刷。”
我回头瞪他一眼,电话那头传来六子的说话声:“唉,哥们何必呢?一个虚拟的东西罢了!想要对吧,我掏钱买不就是了!哪里有卖?钱不是问题。”
我咬牙对着电话说:“买?有钱你都没处买!”
电话那头的六子沉默半晌,最后心虚地说:“这样吧,我手头有两张守月湖休闲度假中心的套票,包吃包住,还能免费钓鱼、吃河鲜,而且那个湖周围还有人文景观,据说是春秋时期吴国的护城河,历史还很悠久的。我白送你和白翌两张,算是赔罪,行不行?”
我正在气头上,两张小票子就想谢罪?我对着电话吼道:“你小子以为是你一个人的事么?这是集体的利益!你到底有没有集体荣誉感?你知道不知道为了这把武器有多少人死在副本里?眼看着我们就要拿到却被你玩儿完了,两张守月湖的票子就想打发了啊?”在我准备挂电话的时候,白翌走来接过电话,对着六子低声说了几句。我气得瘫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系统提示其它的社团拿到那把武器,我马上就把电脑给关了。
我耷拉着脑袋看着白翌说:“那蠢货和你说了些什么?”
白翌淡淡地说:“我告诉他,票子我们要了,双休日就去那里看看。”
我一听,暴跳如雷地对着白翌说:“你怎么答应了?要去你去,我是不会去的!想到那蠢蛋的样子就想起了我可怜的英雄武器……”
白翌任凭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来了句:“一把虚拟武器,值得么?去那里我可以钓些鱼,下个礼拜就有鱼头煲吃了。”
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听到吃,我的火气消了不少。我对白翌说:“你会钓鱼?”
他微微地笑着点点头说:“略懂。”
嘿,你小子就连这都给我卖弄上了!我心说,行,我就看看你怎么“略懂”!
周六这天天气特别好,天空就飘着几丝云彩。守月湖很大,水面清澈,远远可以看见水鸟从湖面上飞过。这里是大型淡水湖泊,鱼量非常之大,属于那种“八百里湖川,鱼虾捉不尽”的鱼米之乡。据六子说,这里的人祖祖辈辈都是靠湖吃饭,养鱼养蟹一直都是这里最主要的行当,旅游只不过是副业。
我不知道白翌原来喜欢钓鱼,这小子的兴趣爱好怎么那么古怪,像个老头子。不过既然他说他有本事钓到下礼拜的食材我就拭目以待,反正如果不成也可以借机嘲笑一番。
没想到六子居然也来了,我一看到他就没好气,在我眼里他早就成了千古罪人。他赔笑着向我走来,我恨不得拿鱼竿抽他。不过既然这里是他请的我也只能忍了,于是拿着鱼竿和鱼桶跟白翌去钓鱼,看也不看那小子,反正午饭也算他的。
钓鱼其实锻炼的是耐心,适合那种能够花上半天蹲河边一动不动的人。据说春秋时期的伍子胥就特别喜欢钓鱼,从中领悟不少由钓鱼引申出来的兵法谋略。即使如此,过去钓鱼主要还是为了生计,是看老天爷吃饭的一个行当,完全得由天注定。
“由天注定”这四个字就是我一上午的心情。我无聊地蹲在一个小得只能容下我一半屁股的手搭凳子上,揣着鱼竿,眼神早就已经呆滞了,到后来连鱼竿动没动都感觉不出来了。反正我一上午傻坐下来,除了钓上来几条够猫吃的小鱼米外,一点像样得收获也没有。
我撑着下巴,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无意间看到旁边白翌的鱼桶,马上就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有那几条微型小鱼了,因为大个的都进他那桶里了。我哼了一声白他一眼,他侧过头看了看我的鱼桶,嘴角划出一丝嘲笑,一副自大狂的嘴脸展现在面前。我顿时失去了钓鱼的兴致,估计坐一天也就是那几条小猫鱼,难道要我和六子那傻大款一样去隔壁的鱼池买比农贸市场贵五倍的鲫鱼回去充场面?说到六子,那小子根本不是来钓鱼而是来钓马子的。短短半小时已经勾搭上一个前凸后翘的美女坐在河畔聊天了,鱼竿直接被他架在栏杆上,桶里比我的还可怜,连一条猫鱼也没捞到。
反正休闲区的门票是他给的,我无所谓。既然不想钓鱼了,我搁下鱼竿站起来,准备到湖边走走。现在正好是雨水前后,虽然大多数树木还没有发芽,但一些早春的植物已经长出了细嫩的新芽,空气中散发出早春特有的清新冷气。冷归冷,却让人感觉十分清爽,这种感觉像嚼薄荷的清凉,多呼吸几下居然还有些上瘾。
白翌看我站起来,抬头笑着问:“不钓了?”
我捶了捶麻木的膝盖,对他摆手说道:“鱼都进你筐了,我还钓什么?你继续当渔夫,我走走逛逛去。”
白翌点点头,又专心去拉鱼竿了,就在我刚说完,他居然又钓上了一条花鳜鱼。他那么一拉钩,就连旁边的老钓手也看得目瞪口呆,转而就捂着自己的鱼桶往别处去了。我脸一黑,心里纳闷道:钓神再世?当我合上嘴巴,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白翌又开口说道:“走的时候不要太靠近湖,这里……不是很干净。”我回头看看他,又向湖面瞅了两眼。这里的生态环境很好,四面有景观垂柳,四周是农家房舍,炊烟袅绕。湖面波光粼粼十分清澈,简直就是世外桃源!这样诗情画意的休闲区哪里来的不干净?不过因为相处了那么些日子,我对白翌的话总归有些顾忌,他说有古怪的东西,很大程度上并不是科学理论可以解释的,而是那种玄乎怪诞的事件,这种事情在我们身上没少发生过。我不自觉地往那一方面思考去了,心也虚了下来。
我走回白翌身边,蹲下来问道:“老白,你觉得这里有……有怪东西?”
他身体保持着一种最放松地垂钓姿势,眼睛一直盯着鱼竿,只有嘴巴动:“不好说,不过我总觉得这里有种说不出的怨气,虽然很淡,但是……我也说不准。”
我摇摇头站起来,既然说不出原因,那么看来是白翌有些杞人忧天了。估计是因为潘秃子要白翌去带新班做班主任,让他郁闷了好长时间,心态有些不好,看什么都觉得带着股怨气。他歪头看我有些怀疑和忌惮,笑着说道:“你去逛逛吧,现在是白天,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怪事。我再钓些,这一礼拜的菜就算是有着落了!”叫他那么一说,我心里舒坦了些,摆摆手也不说什么就往湖的西边走去。
我插着衣兜,沿着湖岸漫无目地闲逛,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那么轻松地散过步了。本来以为这里是那种商业味道很浓的度假村,一来才发现,原来就是一个村子自己搞起来的农家乐。村子本来是以钓鱼、养蟹为业,因为现在这种类型的度假村很火,村干部也带头发动全村人一起搞起了资源旅游业,好多地方都是这个村子本身的样子,还有几块田地,种着大白菜。这里的人除了提供我们食宿和钓鱼的娱乐项目外,一切照旧,开发得并不是很完善,价格自然也比那些纯商业开发的大型休闲园区来得便宜。
话虽那么说,但因为保留了相当一部分乡土气息,再配合早春二月的新鲜感,反而让我有一种“二月湖水清,家家春鸟鸣”的情调。我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河畔的垂柳,燕子快要回来了,想到燕子就想起了老洋房里那个孙大爷,不知道他和小少爷的灵魂有没有看见今年的燕子呢?
我慢慢走到旅游区域的尽头,看到前面还有路,只是用几块塑料板给拦住了。我心里有些好奇,眯起眼睛,透过层层的梓树看到其中有一个类似碑石的东西,灰白色的石头在斑驳的树荫中显得十分隐蔽,如果不是我视力好,根本不会看见。想到六子说这里其实有人文景观,于是我抱着好奇心,违反规则跨过了栏杆,往林子的深处走去。
吃力地猫着腰钻进树林之后,发现石碑极其残破,除了隐约可以看见刻着的几个字外,连顶部雕刻的神兽也辨认不出是什么模样。我擦了擦碑,上面的字是篆字,我看来看去也认不出是什么,而且只有寥寥数笔。我心想也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经过那么多岁月,早就连姓氏也给后人忘记了吧!虽然有些悲凉,但这即是事实——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当我走到无名石碑的后面,发现上面有许多类似野兽的爪痕,痕迹很深,像是很多动物来这里磨爪子一样。看着道道爪痕,我心里咯噔一下,想:难道这里有野兽出没?那还搞什么休闲区啊?万一出事了,难道别人是花钱来找死的?
就在我对这里的旅游安全颇为担忧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喊叫,随后就听见一阵阵哭声,声音来自前方不远处的岸口。皱着眉头,心想这里安全措施是一个盲区,真的有人落水了?我快步向传出哭声的下岸走去,拉着柳树杆子,一点点滑到浅滩口,发现那里围着好多村民,有几个人拖着一个哭得眼泪口水都流出来的中年妇人,撕心裂肺地哭声就是她发出的。我好奇地朝人群里挤过去,大家都很慌乱,没有注意我这个外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拦住我。
我低头一看,大惊失色——原来是一具溺水身亡的尸体,居然还只是个孩子。不知道这孩子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但是现在他的头胀得有两倍大,皮肤呈现出骇人的紫黑色的斑点,五官全都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表情非常狰狞,感觉死得时候十分难受和惊恐,像是想要拼命地呼吸,他的双拳紧紧拽着什么东西,四肢都拱了起来,身体也胀得和水发肉皮一样,衣服已经快要被他的躯体给撑破了,估计他死了有些时间,整个尸体就像是吸足水分的海绵,还散发出阵阵恶臭尸味。
毕竟我不是法医,在闲暇中散步看见那么一具死状恐怖的尸体,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一下子胃液就翻滚起来。我惊恐地捂着嘴巴尽量往后退,心里虽然有些可惜这么年幼就早殇的孩子,但也不免感觉有些晦气,怎么度个周末都可以遇见这种事情。就在我慌张倒退的时候,突然一个趔趄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连忙扶着旁边的树木,低头捡起地上的东西。这东西十分奇怪,是一个有弧度的长方石器,非常旧了,只能模糊地看到上面一些卷云纹,看上去是一个有年头的古物,但是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湖边呢?我拿在手上,用大拇指擦掉上面的泥沙,稍微能在石头的顶端看到类似篆体的两个字,但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就把那东西揣在兜里,准备带回去给白翌和六子他们看看,一个是历史老师,一个是搞文物的,应该知道这是啥玩意。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无意间侧脸看向湖面,猛地发现芦苇荡里有一个东西在晃,因为刚刚有些被吓懵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我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居然在芦苇荡中看见了一个红眼睛、黑毛脸的怪东西,它冷冷地看着我,随着波浪上下浮动,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霎时我又是一阵惊吓,因为有些不肯定,于是走向离我最近的那几个人,对他们说:“你们看,芦苇荡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晃?”
众人抬头朝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就那么一会功夫,那怪物凭空消失了,仿佛我前面看到的只是幻觉。大家用一种被捉弄地憎恶眼神看着我,估计刚刚死掉的孩子是他们的亲戚,悲恸之余又被一个外人瞎胡闹,那种无法释放的怨气全冲我来了。几个人的眼睛都红了,我看情形不对,如果再不解释,估计这帮哀伤过头的村民就要把我痛揍一顿,我连忙对着自己的脸比划,告诉他们我前面看到得东西的模样,被我那么一说,他们的眼神突然又起了变化,从刚才地悲愤变成一种惊恐和担忧。我慢慢停下手来,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些人,心想:这些人怎么个个面部表情都那么丰富啊!都赶上金·凯瑞了。我心虚地开口问道:“我、我哪里说错了?”
其中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妇女突然冲上来拉住我的胳膊,激动地喊道:“你快走!不要来这里了!快走!否则你也会被水猴子给拖走!就……就像我儿子一样……守国爷啊!你行行好吧!别再拖人下水了!”说完,她挣脱拉住她的村民,指着他们的脸骂道:“你们这帮被钱蒙了眼的,守国爷不让人来湖西的,你们非要来这里开发什么狗屁旅游!现在好了,守国爷发怒了!早晚把你们统统拖下湖,都去当水猴子去!”她捶胸顿足地又嚎啕大哭起来,我连退几步,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妇人,一群人很快地又把她拉回去。在我满心疑惑和不安的时候,一个戴眼镜貌似村干部模样的老头走到我面前,擦着汗对我说:“小伙子,别害怕啊!张二嫂是刚刚死了孩子,精神受了刺激。”
我看着那个女人,她盯着那具尸体把脑袋摇晃地好似拨浪鼓。回想起前面芦苇荡里的那张怪脸,再看着孩子的尸体,我突然感觉心里十分不踏实,试探地开口问道:“这孩子怎么会掉湖里?你们这里的安全措施太成问题了吧?”
他一听提到了安全问题,突然就紧张起来,看了我两眼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本村是靠湖吃饭的,我们搞得旅游区域都有专门的防护栏,而这里是我们渔民停泊渔船的地方。”说着说着他看了看我,然后心虚地问,“小伙子不会是记者同志吧……”
我一听,原来这位村干部怕我是记者,把他们这里有人溺水的事登报才那么慌张。我摇了摇头说:“我不是记者,只是来这里玩的游客。”
他安心地点点头,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其实这里的孩子都会游水,按照我们的说法,在湖边出生的孩子都是养在湖里的,所以这里的娃个个从小就熟悉水性,特别是二嫂她儿子,水性特别好!我们都叫他‘浪里白条小张顺’。但是前几天夜里,他帮着他爹去收拾渔网后,就再也没回来,没想到居然淹死了,今天才在岸上发现他,估计是退潮的时候撂在这里的。”
我有些忌惮那个所谓的“水猴子”,于是问道:“张二嫂说得那个‘水猴子’和‘守国爷’是怎么回事?”
他嗤之以鼻:“这都是湖边渔民的迷信!说什么是溺死的人所化的一种水鬼,必须去拖另一个人来当替死鬼才能够投胎,至于守国爷也只是一个传说罢了,说是什么统领这里所有水鬼的大妖怪!呵呵,小伙子是城里人不会相信这些东西吧!”
我也跟着傻笑点了点头,心里却不禁有些发毛。“水猴子”我听说过,是水鬼在民间的俗称,也有叫做水钩子的。中国人不喜欢把“鬼”字一直挂嘴边,宁可把这些东西取一个最形象的名字。水猴子的外貌类似于黑毛猴,是淹死的灵魂所化,根据《幽明录》上的记载,这种东西古时候叫做“水虫”又叫做“水精”,它们会幻化出各种东西,诱骗没有防备的人下水,然后抓住人的脚脖子往下拽,力大无比,被它们在湖里勾到很难有脱身的机会,但是一上岸,它们就完全没了力气,和死猴子一样,一个孩子都可以对付得了,可是在水里,它们就是最恐怖的幽魂厉鬼。我心想不会真的是被我看见了,然后来勾我的魂,拖我去当替死鬼吧。
村干部看我不像记者,更不像是公安,于是也懒得搭理我,转身安抚其他去人了。反正我的死活和他没关系,而且明显他是那种不相信有鬼的老式知识分子。我又看了一眼张二嫂,她居然用一种非常恐惧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很快就会和那躺着的孩子一样了。我被这种眼神看得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低声连骂晦气,就匆匆离开了浅滩,心里万分后悔来到这里。
当我再回到垂钓区的时候,白翌已经在收拾东西了。看着满满的一桶鱼,我心情才恢复了少许,至少白翌可以做出很多不错的船家菜来。嘴馋是我最大的毛病之一,想到吃居然没有先前那么忧心了。他看见我回来就招了招手,意思要我去帮忙。我撩起袖子就去给他拎鱼桶,当我一靠近,他就捏着鼻子说:“小安,你去哪里了?怎么身上有一股臭味。”
我拉起衣领对着鼻子嗅了嗅,的确有点奇怪的土腥味,我暗自思量着自己昨天刚刚洗过澡,这臭味是哪里来的?我不高兴地说:“你才一身鱼腥味呢!再这样下去你也别当老师了,来这里做专职渔民吧!”
他没听我的吐糟,又对着我的脖子嗅了嗅。这时候六子兴高采烈地回来了,一看见我们两个突然像看到啥不该看的镜头一样,转身就准备走。我连忙喊住他说:“六子,你跑什么?回来!”
他一听我喊他,踌躇了下才回头走过来,嬉皮笑脸地说:“哟!我不是怕打扰你们么。”
我越来越觉得这小子理解错了什么东西,白了他一眼说:“打扰什么?我还怕去打扰你和那……对了,那美女呢?”
他居然没有把美女带回来,中途罢手?有点不像六子的作风啊!他摇了摇手说:“哦,她和她丈夫回去了,留了一个手机号码给我,让我以后有空找她。”
我听了一咋舌说:“有夫之妇你也敢动手?小心人家男人把你打残废了!”
他嬉皮笑脸地说:“放心放心,我有分寸。对了,去吃饭吧,算我向兄弟赔罪!我位子都定好了。”说完就来靠过来拉着我们往饭店里走。六子凑近我的时候,突然皱了皱鼻子说:“小安,你是不是放屁啦?怎么那么臭啊!”
我一听,抄起手里的鱼竿就给他一下子,说:“你才放屁呢!你这人也算是搞艺术的,说话就不能斯文点!”
六子又凑过来闻了闻,捏着鼻子若有所思地说:“不对啊!你身上的确有一股土臭味,这味道好像我哪里闻过。”
白翌的眼神也起了变化,他好像想到什么,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拿了什么东西?”
被他一说我才想起来兜里的那块石头,连忙摸出来。一掏出来,六子的眼睛就直了,他盯着那块石头说:“好家伙!这东西好像是块玉剑格啊!”说完马上让我把石头塞回去,左右看看,确定没人之后才问道,“小安,这东西可是个古董,你从哪里搞来的?”
我把前面的事情挑主要的和他们说了一下,说完后他们两个都若有所思地低着头。白翌的神情看上去更加严肃了,这也正是我害怕的,因为他一紧张,事情肯定就不会往简单的方向发展。最后六子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他龇着牙说:“不对呀,太奇怪了!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度假村?如果是文物不会保护得那么不周道,要不是我眼毒,根本就看不出来是块玉啊!算了,我们先去吃饭,这里人多耳杂,要是让人家知道我们这东西是捡来的,估计马上就得交公了。”我看看白翌,他皱着眉头也没说什么。心里虽然有些芥蒂,但毕竟现在还没有什么怪事发生,我只得点头说道:“好吧,先去吃饭,然后再回住处好好研究下。”
吃饭的馆子就在我们住的地方。那是一个农家小二楼,腾出底楼开了一个饭厅,楼上几个房间当客房。这里的很多村民都是这样来赚旅客的钱,包吃包住,菜就是鱼米之乡特色的农家菜:土鸡汤、炒白米虾、清蒸鳜鱼什么的。客人吃完了就可以上楼休息,非常实惠。我们的房间位置很好,打开窗户就可以看见湖面。
但是我们的心思都放在玉块和前面的怪事上,根本没心思细味品尝,而且我身上有一股臭味,不想在人前多待,免得遭人白眼。于是胡乱地吃完饭就上楼了,六子谨慎地关上门,咳嗽两声说:“小安,把那东西拿出来吧!”
臭味就是从玉块上传出来的,隐约透着一股血腥气,还混杂着沙土的味道,特别呛鼻子。六子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有一些小刷子和布头,是他用来擦印章用的。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过玉块,一边对我们解释说:“这味道就是古器特有的土腥味,特别是玉器,如果时间长了,老玉就会散发出一种臭味来,所以很多古玉作假就把一块新的玉扔茅坑,过段时间也会有这种臭味,但是那种拙劣地手法根本骗不了行家。”
我凑近嗅了嗅,难怪白翌后来问我是不是捡到什么东西。这玩意果然是有年头的,就等六子收拾出来,看看是什么个样子了。
六子拿着小刷子一点点沿纹路刷,白翌也在旁边看着,当纹理清理出一点的时候,白翌说道:“这东西是吴国的。”六子弄得很仔细,这方面他算是行家,他点点头说道:“没错,这玉剑格是春秋时期吴国的东西。你们看这交连纹就是当时春秋晚期,吴国盛行的纹理图案。1976年江苏丹阳司徒窑藏出土过交连纹簋,就是这种繁复交连纹的较早形态。”
初步地清理完毕后,用布一擦,这块玉终于呈现出一块古玉应有的色泽。这块玉颜色类似于捷克陨石,墨绿色中有黑色的斑纹,呈圆弧长方形,前端凿有孔眼,是用来插剑柄的,在中央有篆体阴刻的“钩月”二字,显得气度非凡。如果装上剑柄和剑身,那么这绝对不是一件凡品,如果能握着它驰骋沙场,该是多么威风的一件事啊!
六子把玉放在台子上,白翌马上拿起来,用手抚摸玉上的刻痕,疑惑地说:“这上面居然刻着‘钩月’!难道是传说中吴国失传的钩月古剑么?”六子清理完毕之后就去喝水了,听白翌那么一说,一口水呛得他直咳嗽。我怕他把唾沫喷玉剑格上,连忙拉开他。他激动地握着我的手,一口唾沫星子全喷我脸上,颤抖地说:“有没有搞错?那不是传说中的东西么?那把吴王夫差逼死伍子胥的玉柄镂金剑?”他这么一说,我也被吓得够呛。抹掉脸上的唾沫,傻傻地看着玉剑格。那段历史我也略知一二,据传吴王有一把“钩月古剑”,是与当时越王勾践的“王者之剑”合称天下称霸成王的两把稀世宝剑。勾践的那把是成王之剑,而夫差的钩月古剑则是守国之剑。吴王夫差就是用那把剑逼伍子胥自刎的,后来越国攻破吴国,此剑也就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再也没有人知道下落了。传说得此剑的王者打下天下后,就可安天下,盛世永昌、千秋万代。
我们三个人一阵沉默,最后还是我先开口:“这玩意……真是那把古剑上的?那么说,古剑有可能还在这里?”
白翌拿下眼镜,眯起眼睛看着剑格说:“难说,不过我感觉这事和你看见的石碑和水猴子有一定关联。这样吧,六子你先留在这里守着玉剑格,小安你带我去看古碑。”
我马上点头答应,心想这不起眼的小地方居然有如此震撼的东西,实在令人有些亢奋激动,但总是感到一份不安,直觉告诉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六子是一个商人,他马上就从商业角度思考。一听到那古碑的事就嘱咐说道:“二位好好地去看看,估计那古碑也有文物价值,如果确定是有联系的东西,我马上叫人把这个东西给买走,到时候一定不会忘记分红给二位。”
当我们再回到湖边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旅游区还有一些男男女女手拉手地走在湖边看风景。我们没有心思欣赏夕阳美景,快速地走向湖的西面,果然那个地方是一个安全管理的盲区。我都来过一次了,还是没有人来把守。我们猫着身体钻进草丛之中,从这里可以看到白天发现尸体的那个浅滩。尸体已经被弄走了,但是按照习俗他们在那里点了一根白蜡烛,四周放着死者生前用过的物品,为了引回还在湖里的魂魄,以免他变成水猴子害人。
湖水发出规则地潮声,听起来就像大自然的呼吸。潮起潮落,那块石碑看了这样的潮汐千百年了吧。我看了几眼湖面,马上就回头带着白翌在树丛中找石碑,突然白翌喊了句:“找到了!”我快速走到他身边,的确就是白天看到的那块无名石碑。白翌撩开挂在碑上的树叶,看着碑文说:“这个果然是吴国留下的东西。”
我问道:“这上面写得是什么?怎么只有那么几行字啊?”
白翌抿着嘴巴看了石碑良久,我心痒难耐,催促他快点说出上面写了什么东西。他眼神有些异样,侧过脸对我说:“这个碑,是那个死者自己给自己立的。”
我一听懵了,啥?自己给自己?他料到自己要死了于是给自己先选了一块坟?我摸了摸脑袋指着上面的字说:“你先把上面的字翻译过来,他怎么就给自己写那么两行字啊?古人一向重视死后,那么潦草的一块碑文实在不合礼数。”
白翌摸着刻痕说:“上面写得是‘士为知己者死,千古一恨,唯有守月’。”
古文一向是我的弱项,想了半天也不明白这当中的意思,我对白翌说:“你看明白他要说啥了没?我只知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白翌敲了下我的脑袋,苦笑着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这个意思是说,死者是为了自己的知己赴死,而千古一恨……我也搞不懂是什么,唯有守月,我估计有两个可能:一是指这个湖的本身,二是指那把钩月宝剑。”
古代人说话言简意赅,说白了就是很多意思得靠自己去悟,悟性上来了,你就明白他在说什么,悟性不高,你对着那几行字看到吐血,也无法完全理解到底有什么含义。可以肯定得是,它和钩月宝剑有很深得联系。
白翌看这字也不能给我们再多的信息,于是就转到石碑后面。我对这种东西也不懂,便回头看了看那个停放尸体的浅滩,突然发现白色的蜡烛已经不见了,留下一滩白色的蜡油,滩上出现一排湿脚印,绝对不是人的,而是像巨大的鸭子脚印。
我顿时感觉下巴有些麻了,转过身体喊着白翌:“老白!你过来看看,蜡烛不见了!”
白翌从石碑后抬起头,突然眼神大变,一下子拉住我的衣领把我往石头上撞。这猛地一撞,我的脸就直接撞上了石头,鼻子一酸,我疼地破口大骂:“啊!你神经病啊!”
白翌绕出来,一把将我拦在身后。我捂着鼻子回头一看,一个黑色的东西快速窜入树林之中,速度极快。白翌盯着四周看了一遍,对我说:“这里不安全,先回去再说。”他话音刚落,我就感到四周的树叶开始不安地抖动,发出沙沙的声音,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诡异。不用他说我也知道这里肯定不安全,而那黑色的东西极有可能就是所谓的水猴子,我恶狠狠地看着四周的树林,骂道:“真是阴魂不散!”我摊开捂鼻子的手,一看手心里都是血,心想白翌这小子真是手黑啊,如果他再狠点,估计我的脸就平了。
他一看我的脸也有些不好意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准备帮我擦,我连忙挡住他接过纸巾自己擦鼻子。这小子手头没轻重,说不定这一擦下去,我鼻子也被蹭掉了。我瞪了他一眼,捂着鼻子说:“回去再说,现在不是关心破不破相的问题,再丑也比被拖去当水猴子强!”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捂着鼻子,白翌跟在后面。路过的人都以为我刚刚被教训过,当着我的面指指点点。我低着头,把白翌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就在此时,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我认出他就是白天那群村民中的一个。他径直朝我走来,看到我背后还有人,愣了一下,但马上又快步走上来。他腰上绑着一根白绳子,因为死得是后辈,长辈不需要带黑布,只要在腰间绑一根白绳子来表示家里有孩子死掉了。他匆匆地对着我说:“小伙子怎么还在这里?你别在这里待了,早晚要出事!这里的水猴子和别处不一样,它们可以上岸来拖人,看到水猴子的人都会被拖下水!你想要活的话就早点离开吧!”
我看着他,感觉或许能从他嘴里探听到更多的东西,于是对白翌使了一个眼色,开口朝那男人说:“大哥,不是我不相信啊!而是你说得不清不楚,我现状都没搞明白,完全不知道什么水猴子啊!”
他看看我们,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不是本村的人,不知道这水猴子得厉害,我儿子在没有出事前也看到了水猴子,最后就被勾走了。而且在涨潮的时候,这里的水猴子好像是着了什么魔一样,都会跑出来,看到谁就把谁勾进水里淹死。我们涨潮之时根本不敢去打渔。唉……我也知道被水猴子勾走后会变成那样的鬼东西,可怜我儿子……”
一直在我旁边听着的白翌,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抱歉!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上一辈关于这湖留下来的传说,越古老越好。”
他回想了下说:“我们这里的传说大多数都是说这湖的,但是最老的一个就是说这里以前有一个当官的跳河自杀,虽然不知道那个人的来历,但是据说那个人会法术,跳河后鱼都不敢吃他的肉身,而且他还带着一把剑陪葬。”
我和白翌对看一眼,感觉有眉目了,于是催促他讲得更深一点。男人抓了抓头发,回想道:“我爷爷告诉我,那个人得来历很特殊,据说他自杀的时候年纪很轻,死得时候极其怨念,怨气化不开,于是就成了这一带水鬼的鬼王,而他手中的宝剑更加了得,水鬼妖精都会听他的号令,而这个守国爷特别不喜欢别人到湖西那块地方去,去得人都会被水猴子给抓走。那里在过去就是我们的禁区,但是现在改革开放了,为了搞旅游业,我们空出东边的浅滩提供给你们这样的旅游者,而我们白天偶尔也会去西边打渔。最近水猴子闹得特别凶,我们都说是这位守国爷的冤魂作祟,过去也朝河里祭祀过,但是没有什么作用。我儿子就是那个晚上去了湖西后再也没有回来。”
白翌接着问:“你们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的人,叫什么名字么?”
他啧了一下说:“这我不知道了。不过好像是秦始皇前面那些时候的人,名字的话……我们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都称他守国爷,其它就真的不知道了。”
我看也实在刨不出什么东西了,就胡乱应付下那村民,和白翌回了住处。一路上,白翌一直在想事情,当我们进屋子的时候,六子正在研究那个玉剑格,我们一进来,他就迎上前问我们有什么发现。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把路上的发现和村民告知的传说都告诉了他,他敲着桌子叹了口气说:“这点资料,实在是查不出来什么东西啊!”
白翌摇摇头说:“未必!你们还记得最后夫差听信伯嚭的谗言,逼死伍子胥的事吧?在那之后,宝剑落到谁的手里呢?如此重要之物,吴王夫差再傻也不可能交给外人,所以这把剑最后肯定是被吴王的直系或者亲信给拿到了。”
言之有理,我认同地点着头道:“没错!那么吴王有关系的人中哪一个是传说会法术的呢?”
六子打断我们的话,说:“不能因为故事中的神话成分就说那个人真的会法术,太不靠谱了!古代人把一些自然现象理解为人造成的神迹,你如果到了古代拿出一个自动打火机,估计所有人包括皇帝老子也得给你下跪啊!”
于是我们手上除了玉剑格和一个模糊版本的传说故事外,就再也没有线索了。其实这还不是我最关心的,我害怕得是那水猴子索命,如果真像村民说得,只要看到了水猴子,最后都得被拖走的话,我岂不是注定要死了?
白翌看出了我的焦虑,拍拍我的肩膀,开口说道:“我感觉事情还没搞明白,而且这里离湖岸还有一些距离,水猴子不太可能拖得走你,大不了我们明天就回城里去,难道它还千里迢迢地来找你么。”
说实在的,白翌的话并没有给我多大地安慰,我心头总像挂着一块大石头,无法安心。我望向窗外,外面已经全黑了,湖面呈现出一种墨绿色,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天空。本应安宁美好的湖色美景,而今看上去却是如此阴霾诡异。
窗外传来一阵阵敲锣打鼓和着老和尚念经的声音,外面正在为死去的孩子做法事。他们沿着湖畔烧了许多纸扎船舶还有孩子生前所穿的衣服,远远就闻到一股燃烧纸箔的焦味。白天那女人地哭声又再次响起,听起来如此凄厉。我有些真正畏惧起来,心慌地关掉窗户,不安地坐回座位,我泄气地对他们说:“不管别的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走!水猴子实在太诡异了,命比剑重要!”
白翌握着茶杯,抿着嘴巴没有说话。六子虽然有些想要留下来查古剑的下落,但是一看我这样也不能说什么。突然白翌眼神一变,像想到了什么东西似的,但是这种变化稍纵即逝,很快地他又恢复了原来冷静的眼神,什么都没有说。我本想开口问他,他伸出握着杯子的食指放在嘴巴前对我摇了摇头,意思叫我别出声。为了不打断他的思路,我只有忍着不发话,等他把线索理清楚。
呆呆地望着窗户外的火光,想着果然湖边出生的人,生在湖边最后也要回归湖里,这是一种归宿。我叹了一口气,心情阴郁地朝着墨色的湖面扫了一眼,突然在湖中央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我心里大骇,他的身形很模糊,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才让我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我不禁疑问,这人能够漂浮在湖上面么?因为他像是浮在水面上一般,根本没有跟着水晃动,整个身形就像是把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一样。
我感觉这个人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守国公,突然有一种想要见到他的冲动,仿佛他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不管是善鬼也好,恶鬼也罢,总之逮到他才能够占得优势!
为了要再往细处看,我走到窗口边盯着湖面,那个东西就像月下的一层虚影。我忽然有种打开窗户冲出去地冲动,实际上我的手已经放在了窗把手上,当我一开窗户,突然从窗栏杆上窜出一只黑毛水猴子!它龇牙咧嘴地对着我,眼睛是血红色,我一下子没缓过来,它就越过我的肩膀,蹦进我们的屋子。正在我们措手不及之时,屋子里停电了,六子和白翌都发出了喊声,事件发生得电光火石,我们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因为一下子暗下来,人就和暂时失明差不多,我摸瞎喊道:“白翌,六子!你们怎么样?”突然感觉撞到一个人,我以为是白翌,就紧张地抓着他的肩膀,一抓才发现这个人不是白翌!而且他浑身湿透了,像刚刚从河里爬上来一样!我连忙倒退,突然撞到凳子,整个人跌倒在地上。慢慢地我的眼睛习惯了黑暗,我盯着窗户边上的那个人看,他穿着一身宽大的袍子,伸着手,像是想问我要东西似的。我马上意识到他很可能是要那块玉剑格。
我的身体突然一下子被人抱住,往后一拉,整个人就倒在身后人的怀里。我回头一看发现是白翌,心里安心了些。我颤抖地指着那个站在窗口的人说:“他想要拿回那块玉剑格!”
六子早就躲到桌子底下,吓得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而原本在桌子上的玉剑格却不见了,难道水猴子没有把玉剑格叼走?此时听见身后的白翌低声说:“东西在我手上,放心吧。”
我哭丧着说:“还不如东西还给他们呢,在我们手上更不得安宁了!”
那个人一直保持着伸手地姿势,动也不动,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肃杀的寒意,月光洒在他的身上,直接透了过来。白翌把我扶起来,那个人就像一个转动的假人一样跟着我们的动作在转,他的手一直伸向我们,好像知道玉其实在白翌手上一样。除了忌讳这个不知名的人之外,我更害怕那个窜进来的水猴子。不知道它躲在哪个暗处,因为白翌没有露出空门,所以它非常狡猾地躲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我舔了舔嘴唇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声音干涩得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怪人依然一动不动,也没有回答,我从他身上感到一种冷傲的气度。身后的白翌呼吸十分深,感觉得出他也很紧张。六子突然大叫一声,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一样,我一看不好,水猴子见没办法对我们下手,居然转而去对付落单的六子!这些鬼东西实在是太狡猾了!六子像被什么东西掐住脖子一样,发出断断续续地喊声,我焦急地对白翌说:“不好!六子再下去危险了!要不把东西给他,求他放我们一条生路!”白翌思考片刻,一只手小心地护着我,另一只手把玉剑格抛出窗外。就听见六子传来一声惨叫,那个黑毛水猴子瞬间就飞出窗户,窗口的那个人居然也凭空消失了。
我们三个傻蹲在地上好长一段时间,直到门口有人来敲门才回过神来。我打开门发现是旅馆老板,他说这里的总电闸不知道被谁给关了,所以才会造成停电,听见我们这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说完屋子又亮了起来。除了倒地的凳子,就看见六子捂着脖子死命吸气。
我连忙向一脸惊讶的老板解释:“我这朋友小时候出了点意外,遇到突然停电就会恐慌发作,心理疾病,没事的。”
老板听了解释也点头问:“这样啊,实在对不住,突然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也很抱歉!要不要送你这位朋友去医院?”
我赶紧摇摇手说:“不必了!他安静一会就恢复了,你去忙吧,这里没大事。”
老板不放心地朝六子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就离开了。我马上关上房门,对白翌说:“那个东西拿到了玉块,他不会再回来了吧?”
六子有些缓过来了,他瘫在凳子上捂着胸口说:“是啊,还他就是了,那么横的主!这东西拿回去也是个凶物啊!”
白翌沉默地看着我们,过一会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没把东西还给他。”
我们一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六子急得声音都抖了,说:“哎哟!我的大哥啊!你干嘛非要留着这个要命的东西呢?平时也没看出你是一个要财不要命的主呀!”
我打断六子地鬼吼,因为我知道白翌那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稳了下自己的情绪,我问道:“老白,你干嘛要留着这个东西?它对我们的重要性不大啊!”
白翌从裤兜里掏出那块玉剑格说:“如果现在把东西还回去,不出三天我们都得死在这里,谁也跑不掉!留着这个东西才有生机。”被白翌那么一说我才想到,那个人的确不太会让我们活下去,那他为什么不允许别人去湖西那块地方?那个孩子为什么会被水猴子给勾下水?唯一的解释就是孩子是第一个拿到这块玉剑格的人,他没有活下去,第二个发现玉剑格的我,就成了水猴子追杀的目标。那个人要保住古剑,只有封锁消息,而我们活着就是威胁,保守秘密的最好办法就是我们三个人永远闭嘴,死人是不会走漏消息的。
我心虚地看了看白翌,还好他思考周道,没有被突如其来地威胁慌了手脚,否则我们把唯一的保命符交出去,接下来只有等死的份了。
六子终于也明白了轻重,他哀叹一声,说:“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等着他再来个回马枪吧?你既然没有把东西给他,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白翌抬头看着窗外的湖面,说道:“那么我们就去和他谈条件。”
我们三个人一夜都没睡觉。六子紧紧握住他师傅给的入门开光古玉,念了一晚上经。我守在窗户边,用衣架子把窗户卡死,以防水猴子开窗而入。我感觉这些水猴子都拥有人类的智商,它们只是化为水鬼的死灵,既然如此,破窗而入这样的手法也不是不会用。倒是白翌,一个晚上都在摸那块玉剑格,深深地陷入了沉思中,六子几次喊他,他都没有听到。我向六子摆了摆手,意思别打扰他思考,现在我们能够依靠的除了玉剑格和白翌的脑瓜子外再也没有别的了。
一夜无眠,东方渐白。月亮洒完了它最后一丝光华,被耀目的日光所取代。光照得有些刺眼,我撑起身体摸了摸脑袋,原来我没熬住守到最后,居然睡着了。身上盖着白翌的外套,他还在看那块古玉,眼睛里有些血丝,估计一晚上都没合过眼。六子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衣服都没脱,手里死死攥着那块开光玉,发出打雷般地呼噜声。我扭了扭脖子,走到白翌旁边,问道:“怎么样?有办法了没?”他看我已经醒了,便拿回自己的外套,摸摸脸说:“看来要解决就只有再去湖边一次。至于这玉还是得还他,不过我们必须让他留下不再害我们的承诺,否则指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溺死在自家洗脸盆里了!”
我们并非一定要这块东西。反正对我来说整件事就是一次倒霉的邂逅,我宁可没来过这里。想及此,我朝带我们来这里的罪魁祸首瞥了一眼。
白翌看着我继续说道:“我现在的办法都是猜测,所以还是有一定的危险。能成功的几率估计只有对半开,我想这事我一个人去解决,你和六子先回城,如果……”我马上打断他的话,这小子又开始犯个人英雄主义毛病了。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既然有危险那么就更应该需要帮手,再说回去,回去事情就没了么?如果白翌失败了我依然得淹死在自家的洗脸盆里!我坚决说道:“我不回去,我留下来帮你!六子这小子太怕事,让他回去好了!”
白翌摇着头说:“这次我不敢保证能不能保护你,万一出事了,我……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
我瞪他一眼,这小子把我当几岁的小孩子么?我加重了些口气说:“你别烦,你小子嫌我没能力就直说!你以为我不想跑?问题是如果你这里失败了,我能跑到哪里去?《午夜凶铃》看过没,哪一个是逃掉了?”
他耸耸肩膀,貌似觉得我说得也有道理,做了片刻思想斗争后说:“那倒也是!你留下吧,但是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我点头答应了。他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当初我来这里就感觉有一种消弭不去的怨气,但这里并非风水死局,心里也不敢肯定,现在看来当初的忧虑并非空穴来风。”他捏捏手中的玉剑格,思考片刻说,“你也大概猜到了,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传说中投河自尽的人,那块石碑估计是他最后留下的东西。他死时既然带着那把剑,那么他必定就是吴国的贵族,而且一定与伍子胥有关系!”
第十三回:守湖2
我完全能够明白白翌这样的推理,如果夫差一直拥有那把钩月古剑的话,那么最后问鼎天下的就不会是勾践了。我问道:“记得碑文中写到士为知己者死,难道他是为了伍子胥跳河?抱着钩月古剑一起死只是为了报复吴王夫差听信谗言,陷害忠良?”
白翌摇头说:“这个不知道,但是既然他肯为知己而死,那么也算是一个义士。先去看他到底为了什么苦守着湖那么久还没有消弭怨气,说不定这才是我们转圜的机会。”
我愣了半天,终于理解了白翌这些推论都是赌在那东西是个善类的基础上,是去和一个有道义、有人性的鬼谈条件,希望他网开一面放我们一马。难怪白翌要我回去,这事搁谁身上都是没底气的。
他看出我的想法,尴尬地咳嗽一声,然后就去推趴在床上的六子。那小子睡相太难看了,居然流了那么多口水,嘴巴吧嗒吧嗒地张着,被白翌一推,一个翻身就对着周围吼道:“水猴子!有水猴子啊!”
我朝他脑门上一拍,这个家伙尽丢我的脸,好歹是发小,怎么这副德行啊!我叹了一口气说:“六子啊,我和白翌商量过了,你先回去吧,这里我们处理就行了。”
他终于缓过神来,坐在床上抹了抹嘴边的口水说:“你们能处理么?实在不行我认识一个龙虎山的道长,要不然请他下山来帮忙?”
白翌摇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估计你请那道长来也只是拖他下水,最后害了人家,这种事还是自己解决吧!”
六子低头想了些时候,最后说:“好吧!反正我在这里也没有帮忙的地方。这样吧,我先回去,好好地查查关于这个湖的资料,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查出个眉目来!”说完牙也不刷,抹了把脸就穿上外套往门外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实在不知道他是真的急于想要查资料呢,还是想速度地逃走。
六子逃跑了之后,整个房间就只余下我和白翌了。他穿上外套,打开窗户,鸟鸣声传了进来。我准备了一些东西,不过也不知道该带什么,于是胡乱地整理之后就等待着白翌下一步地行动。他回头看我笑着说:“你塞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我努力地把一铁扳手往包里塞,抬头对他说:“准备准备!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找那个人?”
他看着我无奈地摇头,哭笑不得说:“要见也只有晚上,他白天不会出来。我准备去钓鱼,你去么?”
我尴尬地放开铁扳手,穿上外套就跟他一起走出了饭馆。白天大家已经忙开了,打渔的放渔网,搞旅游的也摆摊卖起了小东西。人一多,那种紧张的气氛就缓和不少。白翌一直很镇静,几乎没太受昨天地影响。玉剑格最后放在我的身上,按照白翌地说法,如果最后实在不行,就捏着这古玉有多远逃多远。从昨晚的事情来看,只要我们手上有玉,他就无法直接威胁我们,也算是一个机会。
表面上我们像没事人一样钓鱼,但是天晓得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人群中依然可以看见几个扎白腰带的村民,他们像是有意避开我们两个一样,连看一眼都像是种晦气。
湖水依然清澈,白翌犹如囊中探物一般钓着水里的鱼。我根本没有那个心情,斜着脑袋,努力回想能够帮助此事的蛛丝马迹,但是却毫无收获。我感觉这样的安静很难受,那是一种对未知事件的无力感,听天由命吧。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有种说不出地焦虑,我在害怕和急躁的双重压力下有些吃不消了,胃忽然开始疼起来。白翌看到我有些异样,问我怎么了,我不想被说什么精神脆弱,这点压力就胃疼,于是咬着牙说:“没什么。”
他放下鱼竿说:“干脆去屋里坐吧,这里风大,离天黑还有些时候。”我点点头。
本来还无风无波的湖面突然起风了。水面明显有些上涨,但是村民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天气,他们照旧收拾自己的渔船,丝毫不在意这点风浪。湖面一起风,周围的空气就会十分潮湿冰冷。好多游客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我和白翌进入旅客休息的小木屋。这里其实是一个避风的小亭子,名字取得还特别古意盎然,叫“执手亭”,里面有一些卖小吃的,看到这个才想到我这一天下来居然没有吃过东西,难怪胃会疼。我走到摊位前,要了一碟包子,吃下去后才感觉胃里暖和起来。
当我回头想问白翌要不要吃的时候,发现他居然不见了!我心里慌了起来,马上就四处寻找,突然发现他飞快地往湖西奔去,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我一着急,放下包子,转身背上背包就冲了出去。
风非常大,湖面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骇人。我沿着湖边顶着风以最快地速度狂奔过去,一路上不知道撞了多少人。渐渐地我的体力撑不下去了,我半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等稍微缓过神后,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想要继续追地时候发现白翌已经不见踪影了!心里突然没了主意,白翌很少会扔下我一个人跑掉的,只有当他看到了什么非常紧急的东西,才会让一向冷静的他如此慌张。但是现在只剩我一个人,威胁感突然就由心底钻了出来。我站起来看着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跑到旅游区的尽头,周围根本没有旅客,就在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白翌的身影出现在那块石碑的附近,我心里纳闷,他去那里干什么?
既然找到了他,我心里也安稳了少许。于是我猫着腰翻过栏杆,向那块土坡爬去,土坡很低,一会儿我就爬到了。白翌站在石碑前面,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之前地狂奔肯定有他的道理。正当我要去拉他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白翌的喊声,我额头的冷汗就那么下来了,背后的声音是白翌传来的,那么我面前的背影是谁?
白翌还在我背后喊,但是我脑子已经懵了,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傻傻地站在中间,站在两个白翌的中间,那个背对我的熟悉身影突然肩头微微颤抖,吓得我身体仿佛缩短了一截,从他嘴里传来了不似白翌的阴冷声音,我感到四周树林里有许多东西在蠢动,一抹抹黑影子,像鬼魅般速度地攒动着,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一瞬间,一只水猴子从树丛里窜出径直往我脸上扑过来,几乎在同一时间,我被背后的白翌扑倒在地上,我被压在下面,吃了一嘴的泥,回头一看,的确是白翌,他焦急地看着我,我马上抬头看向石碑,发现石碑前的白翌依然一动不动,只是从他的脚下溢出许多水,就像他是一个盛水的容器。
白翌把我拉了起来,我估计自己现在一脸的土。但是也管不了这些,那个背对我们的假白翌还是没有动静,白翌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们慢慢地朝后退去,我死盯着那个背影,从他身上感到一种没落的悲哀。树林里发出水猴子凄厉的吼叫声,声声刻入我的脑膜,仿佛是水底最后求救的那些亡灵地最后悲鸣。
我颤抖地握着口袋里的玉剑格,低声对白翌说:“你不是说他白天不出来么?”
白翌也有些吃惊,说话地声音失了以往得淡定,他显得有些急促地说:“这家伙实在不得了,他根本不要命了!白天出来一次,就得消耗他所有的元魂啊!”
从那人身上传出类似叹息地声音,好像他最后的赌注失败了。不过他也真够可以的,照白翌那么说,这个鬼是抱着和我们同归于尽的心态了?这么偏激的鬼我还是头一次见,如果是一个人,也必定是亡命之徒啊!我谨慎地说:“老白,你看我们安全退出去的可能性是多少?”我并不是那种不怕死的人,但这个时候居然特别冷静,好像越是危险,反而越是镇定,我心里咋舌:这不会就是回光返照的感觉吧。
白翌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仿佛做出一个决定,他点点头说:“这个东西已经没有原来一半的能力了,估计他所有的元魂都是依附在古剑上的,古剑不完整了,等于他留下的那点怨气也要守不住了。”说完他站住没有再退,反而拉着我往前走。我有些害怕,几乎是被白翌拽着往前蹭。
幻化成假白翌的鬼虽然还是背对我们,但他似乎在忌讳什么,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这让我心中有了些底气,我用眼角留意四周蠢蠢欲动的水猴子,这个鬼好像不能对我们产生直接地攻击,最大的威胁来自那些躲在暗处的水猴子。没想到的是,水猴子一看那个鬼失势之后,一个一个十分焦躁,龇着牙对他鬼吼,刺耳的声音使我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我有些不明白,拉着白翌问:“那些水猴子不是他的手下么,怎么感觉个个和他有深仇大恨似的?”
白翌冷静地看着四周,神情十分严肃,他说:“当然是深仇大恨,那些水猴子恨不得咬死这家伙!他害那些淹死的冤魂不得升天,控制它们守着这个湖,按照人类的说法就是暴政统治,官逼民反。”我不关心鬼界的农民起义,这种时候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我对白翌说:“趁他们内讧,咱们快跑吧!”白翌没有听我这句话,把我拦到他的身边,然后对那鬼说:“现在能让你安然脱险的就只有这块玉剑格回到你手中了。”
鬼侧身点点头,即使被那么多水猴子包围着,但从他的反应上来看却感觉不到很大地恐慌,反而有一种临危不惧的气魄在,我不禁钦佩起这个所谓的鬼王。
刚刚钦佩起来,一只水猴子就跳了出来,拼命地朝那个鬼咬了过去,鬼的动作十分迅速,一个闪身,手上刀光滑过,那只冲出来的水猴子就被他斩首了,头还保持着张开嘴巴嘶吼的恐怖表情,卡在半当中发出咕噜咕噜地声音,很快就从它身上冒出一股浓稠的黑色液体,最后整只水猴子仿佛被化掉一般,只留下一滩水。四周的水猴子看到同伴如此惨死,一个一个叫嚣着,却没有一个敢再冲出来。我看到那家伙身手了得,估计取人首级也只不过是手起刀落,不过如果一群水猴子一起上,任凭他独孤求败,也只有被撕成碎片的份。
白翌斜眼看了看那滩水,不像我那样被吓倒,眼神中多了些许肯定,好像他以前的推测得到了证实。 白翌镇定地对着他说:“我们都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既然如此东西可以还给你,但是你要放我们走,对我们来说这只不过是一块石头,我们不会对任何人谈起这里的事情。”
我没想到白翌居然如此直白地说出条件,然而鬼听了进去,他低头思索片刻,终于说话了,声音很年轻,语调却十分古怪,如果不是在特定的环境,我说不定还会觉得好笑,但是此刻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奇怪得是他的声音是从石碑里传出来的,并非他本身,他阴冷地说道:“还剑于吾,尔等速退!”
我感觉他在唱大戏,不过幸好听得懂,既然肯开口就有交涉的余地,我说:“你说得是不是钩月剑上的玉剑格?”
他点点头,缓缓转过身体,当我看到他的脸时,他已经不是白翌的模样了,而是一身月白色长袍,腰间束着大带的古代人,他头上带着春秋时期特有的礼冠,缨带下垂系在脖子上,脸相当年轻,看上去比我还要小一两岁,不过在古代已经是弱冠之年了,他年轻的脸庞却显得无比沧桑,在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已经腐朽得犹如破铜烂铁般的剑柄。真不敢相信,他就是用那把锈得连铅笔都削不动的剑,利索地砍了一个水猴子的脑袋。他冷冷地看着我们,当看到白翌时,他微微一震,好似有些吃惊,但眼神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冷傲的死寂。他的身体仍然在不停地淌水,周围的泥土都被浸湿了。白翌口气淡然地对他说:“你就是吴王夫差最小的一个儿子,吴姑蔑吧。”
眼前站着的鬼魂居然是几千年前吴王夫差最小的儿子,那么他就是吴国王子了?
鬼一听居然有人喊出他的名字,身体微微地有些颤抖,即使如此他依然笔直地站着,手里紧紧握着锈迹斑斑的钩月古剑,眼神中有了些许怀念。他看着我们,开始叙述起几千年前发生在吴国的一件往事:吴王夫差当时宠信西施,听信奸臣,已经把伍子胥的兵权削得差不多了。因为他只是吴王子,并不是长子,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最后只能眼看着自己最尊敬的老师伍子胥被夺军权后又被逼死,尸体也被装入皮袋扔入河中。无权无力的他,纵有救师的心愿,却也拗不过大权在握的奸臣,和已经被酒肉色相所腐蚀的父王。
他想起伍子胥最后所说的话,他说他存吴国存,他亡吴国亡。眼看亡国只在朝夕之间,国运已经走到了尽头,于是在丧师、即将亡国地双重打击下,年纪轻轻的吴王子抱着最后的希望——钩月古剑跳河自尽。他希望通过把宝剑留在湖中,保住国家最后的根基,用这把神兵利器守住最后一点希望,留住父辈打下的千里疆土。
之后的千百年,他一个人苦守这苍茫的大湖,守剑,成了他灵魂唯一得寄托。渐渐地,他的灵魂和剑融为一体,而那些溺死的亡灵,因为他那份千古不灭的怨气不得升天,只有化身为水猴子成为他手下的傀儡。水猴子得到剑上的灵气,能够每个潮汐来到岸上,他靠操控这些溺死的亡灵来保护早就烟消云散了的吴国土地,在他眼里这里依然是吴国的领土,他依然是这里的王子,只不过这种悲哀的心态被腐蚀地扭曲变形,只剩下千古难消的怨气,而怨气成了保护宝剑最后的保障,任何看到或者拿到宝剑的人都被这位冷酷的鬼王子给溺死,拖入水中化身为另一只水猴子,来保护这把宝剑。
我对这位吴国王子有了一种悲哀的感觉,但是依然没有放下防备,因为他得冷酷也让我倒吸一口冷气。就因为如此,他不知道杀了多少曾经接触过宝剑的人,包括那个不久前溺死的孩子。我拉着白翌,慢慢移动到出口,站在一个最容易逃走的位置。我口气缓和下来,低声说道:“既然你要守着这把剑,我们用性命保证绝对不透露此剑在这里的消息,剑永远是你的东西。”说着我朝白翌投去询问的眼神,他点点头,对吴王子说道:“东西给你,我用我的灵魂担保,你继续坚守自己的国家,完成自己的使命吧!”
鬼王子听到白翌的保证后点了点头,摊出手心,愿意与我们达成契约。我心里不禁有些委屈,凭什么白翌的话算数,我说得话那家伙连个反应都没有,什么世道啊!
白翌从我手中拿过玉剑格,朝鬼王子抛了过去,这次他抛得是真玉剑格。我看着玉块划出一个弧度,最后落到鬼王子的手心。东西一回到他的手上,四周的水猴子好似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一溜烟地全都往湖里跑,它们一边跑一边发出怨恨地嘶吼,因为惧怕,没有一只水猴子敢留在他的身边。鬼王子吴姑蔑紧紧握住玉剑格,笔挺站立,他看着那些奔逃的水猴子,苍白消瘦的脸颊上渐渐滑下泪水,颤抖地说:“我一直想要成为像师傅,像我祖父那样的英雄,打下千秋霸业!而今,我不过是一缕冤魂,我守的时间太长了,也太累了……我没有成为英雄,但我不能放弃,我已经放不下了!它们只有和我一起守着这湖,哪怕多么怨恨,也必须守下去!这把剑我不会让它再次出现于人间!”说完他的脸就开始起了变化,原本高贵清秀的脸庞凹陷下去,没过多久就变成了皮包骨头的骷髅,头发也由光亮的黑色变为枯黄的杂草一般,从他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尸气,形成一阵黑雾,但是他的眼神依然十分高傲,他捏了捏手中的宝剑,最后看了我们一眼,好似提醒我们之间的约定,渐渐地他紧握住宝剑的手指变得枯槁,进而变成森森白骨,宝剑从枯败的手上落到地上。
白翌眼神复杂地看着吴姑蔑,开口说:“这把剑永远属于你,我们中谁都不可能去拿,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人再需要英雄。”
吴国王子最后变成只剩一副被衣服包裹着的骨架,他最后承诺不会再来伤害我们,在我疑虑地回头看向白翌时,白翌点了点头说:“相信他吧!即使死了他也是一个王子,而且是一个为自己信念效忠的英雄。”
我回想起他的眼神,的确如此。即使他变为鬼也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我不能理解这种坚持是为了什么。反正最后他化作了一缕青烟,只留下那把破烂不堪的稀世宝剑。不过我们必须遵守与这位王子的约定,否则不知道哪个时候会被他拖下水,成为湖里不得超生的水鬼。
白翌走过去捡起宝剑和玉剑格,使劲朝湖里扔出去,剑和玉剑格落入水中,打出一串涟漪,最后慢慢沉入湖中。我说不准它们还会不会有重见天日的那天,至少它们拥有一个至死不休的守护者。为了宝剑,这个疲惫的可怜孤魂还不知道要守到何年何月,也许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有人守护,对剑来说,世界的变化根本不重要吧。
我看着湖水有些犯傻,冷不防脑袋被白翌扇了一下,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他十分恼火地说:“看到个影子你就追过去,说你不用脑子好还是压根没长大脑好!”
我摸着脑袋,看白翌一副气得要死的模样,搞了半天是为了那件事。我对白翌翻了一个白眼说:“当然要追出去咯!万一你出事了,我孤军奋战岂不是更惨!”
白翌嘴角有些抽搐,这种事情发生得不多,能把面瘫如白翌者气得半死,是需要能力的,我略微得意地继续说:“难道说你看到我的背影不会去追?”
他被我那么一问,一时语塞。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拍脑门对着白翌说:“靠!我买的那十几块钱的小笼包还在那里呢!我才吃了几个!”说完转身拉着白翌就往回跑。一心想着包子的我只听见白翌淡淡说了一句:“我不放手,你又怎么能跑得掉呢?”
我回头看着一脸无所谓的他,焦急地说:“我是跑不掉,但包子就要没了!你可得赔我啊,你能不能速度点!”被我拉着的白翌,突然反握住我的手,轻轻地笑了声,加快速度,和我一起奔向那个放包子的小亭子。
第十四回:预死者1
“人不可能改变未来,命运只能去见证而无法改变。毛虫即使变成了蝴蝶,等待它的也只不过是延后的死亡。在死亡面前任何东西都显得脆弱苍白……”
啪!一声重重地敲击从我隔壁的办公桌传来,顿时所有人都抬眼看向气得憋红了脸的林老师,她高声说道:“现在的孩子怎么尽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消极得不成样子!”
林老师是一个年岁蛮大的女教师,她在这个学校已经任职几十年了,算是继潘秃子之后老师中资历最高,也最严厉的一位。这次公开课是她第八次冲击特级教师名额的机会,但是显然那篇作文使她今年的梦想又了成泡影。
站在她对面低着头的是初二四班的一个女学生,她微微颤抖着肩膀,显然被盛怒的林老师吓得不轻,通红着脸,看上去有些可怜。林老师冷冷地朝她看了两眼,声音拔高两度说:“岳兰!你小小年纪,抱着这种消极思想怎么可以!我的一节特级教师公开课成功不成功无所谓……但是!你这样的思想将来怎么办?”
那个叫岳兰的女生先是吓一跳,然后咬着嘴唇闷不做声地点点头,表示听到了老师的批评。林老师对于这种闷不做声的学生,最后一招就是找其家长谈话,可以把这孩子的将来说得惨不忍睹,于是那些发慌的家长就会代替这位不能体罚学生的女教师,回去狠狠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孩子。
果然她瞪了岳兰一眼,冰冷地说道:“明天叫你家长来见我!”
岳兰猛地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阴冷,但随后又恢复成楚楚可怜的样子,轻声地说:“我妈……病了,不能来。”
林老师不屑一顾地哼一声,翻开备课本说:“那就叫你父亲来一次,我要好好地说说他,怎么管教孩子的!这样的思想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就在岳兰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潘秃子推门而入,他看了岳兰两眼,转身对林老师说:“林老师,这孩子有些特殊,这样吧,先让小安送她回去,补一篇新的给你,有些事我得跟你说说。”
我心虚地捧着书正准备开溜,没想到最后居然摊上了家访这样的麻烦事。对于老师来说,家访就是变相加班。有些学生的家住得很远,你特意赶过去就是为了向学生家长告状,态度还得诚恳,语气还得真诚,否则人家家长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说不定走了半天路连杯茶也没喝着就得被轰出来,悲情指数直逼推销员。我心里一冷感叹道:潘秃子这老头就会把麻烦往我身上推!我瞟了两眼白翌,他居然在关键时刻当没听见,趴着脑袋装睡!我悲愤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告诉自己关键时刻兄弟都是瞌睡虫!我踌躇了下起身走到隔壁办公桌,岳兰依然低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胸口的红领巾。
潘秃子使唤惯了我,不耐烦地对我招招手拍着那作文本说:“安老师,你带这个孩子回家,顺便让她再重新写一次作文!这个孩子比较特殊,是考验你能否胜任人民教师的时候了。”
我接过本子,心里爆了一句粗口,对潘秃子和林老师认真地点点头说:“请放心,我会好好开导这个孩子的。”说完就拿着背包和教课本走出办公室,身后跟着一直低着脑袋的岳兰。离下班只有短短的五分钟,现在我却不得不去处理这个孩子思想消极的问题。我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其实不应该我去的,但是潘秃子不知道怎么了,对这个孩子有些忌讳,于是按照惯例把那种难做人的工作扔给新人。说是考验,实际就是我做错了,被骂一顿也无损他的威望。
按照平时这个孩子绝对会被潘秃子骂得狗血淋头,但是如今居然由他亲自出来打圆场,还要我送她回家。我不禁回头看了岳兰两眼,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显得十分瘦弱,营养不良,枯黄的头发松松垮垮地绑成一个马尾辫,身上的校服看上去有些脏,胸口沾着点点的污渍。最怪得是她的额头感觉比其他孩子高了那么一点,显得有些怪异。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她整个脑袋就像是安在脖子上的一个皮球一样毫无生气地垂着。
她回到自己班里,这个时候正好是每个班级的大扫除,照例会留下几个学生清扫教室。岳兰默默地走进去,我守在门口听见教室里孩子们之间的对话。
“岳兰,你又说那些奇怪的话了,你根本就是一个巫婆嘛!”
“就是,好讨厌!你看她呀,长得那么丑,又脏!说话又奇怪,怎么让她转到我们班来啊!”
“讨厌死了!害得那个林老太连我们一起骂!要你写作文,你又写那种怪东西!”
岳兰好像没听见一样,拎着书包,一边走一边匆匆把书胡乱塞进包里,快速跑出教室,抬头看着我说:“我们走吧,我也知道你懒得送我回家,没关系,走到门口你就回去好了。”
我一听这话句句说到心里去了,却也因为如此显得特别窘迫,被一个年龄小我一大截的孩子猜中心里话,实在是非常没有面子。我咳嗽两声,装出严肃的样子说:“我还是要去你家看看的,还有你怎么就写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岳兰一扫前面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斜着眼语气冰冷地说道:“我写得都是事实啊!那种谄媚的话有什么意义?哈!作文题目居然叫《如果能够看见未来》,这种白痴到家的题目,只有林老太想得出来!你能够看见未来么?你看见又改变得了什么呢?”
我被她问得一愣一愣的,一路傻傻地跟着她走出校门口,她停下脚步说:“安老师,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家。”说完就自顾自地往前走,我一看这孩子太奇怪了,那种言论一个中学生怎么可能说得出来。偏激归偏激,却句句有理,字字不差。况且如果不去家访,潘秃子最后问起她父母我肯定逃不了一顿臭骂。
想到这些,我看着越走越远的岳兰,立刻三步并两步快速跟上去。我虽然没有什么为人师表的满腔热血,但领导布置下来的工作只得硬着头皮完成,更何况被一个学生那么说,做老师做到我这份上,估计还是头一个吧。
谁知道岳兰突然停下来,痛苦地抓着电线杆一点点往下滑。我顿了顿,心想:这孩子身体有病啊,于是连忙上去扶她。
岳兰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汗珠大颗大颗淌下来。我一把拉起她,她对我摆了摆手说:“没事,我是低血糖,你身上有糖么?”
我一大男人,哪会随身带糖呢?我看这孩子脸色越来越苍白,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说:“这样下去不行,我送你去医院吧!”
她突然非常恐慌地摇头,咬着牙推开我,努力靠自己的力气站稳,说:“不去!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我挠挠头发,周围已经有了一些围观的路人,我不好意思地朝四周看了看,街对面有一家西式快餐店,我想了一下说:“这样你也走不回去,我们去那家店买点吃的吧!好歹可以缓解下你的低血糖。”
岳兰看着那家店十分踌躇,我马上露出“你不去我就打120”的架势来,她也只能颤颤悠悠地点点头同意了。于是我马上扶住她,快速带她去了那家快餐店。
我点了一些多糖分的食物,买好后马上回到座位给岳兰。她连撕开包装纸的力气也没有了,我想要搭把手,她却瞪了我一眼,颤抖着用牙齿咬开包装,硬是没让我帮忙,我心里惊讶道:这孩子怎么那么倔啊!
店里的人很多,都是来吃东西的学生,个个笑得和银铃铛似的。但我面前的这位,一脸苍白得犹如刚从棺材里爬出来一般,她因为虚弱,吞咽得很吃力,只有慢慢地嚼着面包。因为吃下了甜食,她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不像先前那么煞人了。
这时我才看仔细了她的眼睛,女孩的眼睛很奇怪。我的眼睛也同普通人不一样,左眼比右眼颜色淡一些,透着点绿色。父亲说这是遗传,我奶奶的眼睛在没瞎前也是墨绿色的。而这个孩子不一样,她的眼睛看久了会让人有一种恐惧感,冷飕飕的。她的眼睛特别黑,而且不泛光泽,就像两个黑洞,透着一种无机质的淡漠。
她恢复了些体力,吃得也比前面快了些,马上就把一包薯条吃光了。我看这孩子好像饿很久了,又去给她买了两个派,让她慢慢地吃,她吃到一半抬头看着我说:“安老师,你怎么不吃?”
我摸摸头笑着说:“有人替我做饭,我现在吃了,回去就吃不下了。”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羡慕,慢慢地说:“真好,是白老师给你做饭吧。”
我笑着点头说:“是啊,白翌他很会做饭,以后有机会也让你尝尝他的手艺,估计比你父母做的还好呢!”
听到父母二字,她微微颤抖了一下,终于第一次正眼看着我,然后淡淡地说:“你很喜欢白老师吧?”
我突然有些窘迫,这问题怎么回答?喜欢?一个男人对另外一个男人怎么个喜欢法?怎么问得如此别扭呢。我搔搔头发,眼睛瞥到玻璃窗上说:“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吧!你是想说我们俩关系很铁么?”
岳兰咬了一口派,摇着脑袋说:“不是,因为你会这么在意去吃一个人做的饭,说明你真的很在乎他。”
我一听,不知道为什么脸就红了起来,我咳嗽了几声,尴尬地看着墙壁上的装饰画,脑子里闪过白翌救我的几次情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存在,但是这种感情掺杂着一些其它的东西。我用手指点了点鼻子,掩盖自己的脸红,尴尬地笑着说:“那么说来,呵呵,白翌和我算是生死之交了,在乎也理所当然啊!理所……当然……”
岳兰根本没有看着我,仿佛并没有在听我说话,她机械地吃着手里的食物,继续自言自语地说:“有人等着你回去吃饭,而你也愿意回去,真好,不会孤单啊。”
在我还没搞明白她到底是在说什么的时候,岳兰突然冷不丁又问我一句:“白老师如果死了你会伤心么?”
我这次不是嘴角在抽了,而是整个面部都在抽搐,这丫头满脑子都是些什么阴阳怪气的东西?我有些被问恼了,不耐烦地说:“他不会死的!那小子结实得很,老虎都打得死!怎么可能挂?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鬼东西?”
岳兰眼神有些失落,好像没有听到我含着眼泪激动地说我会伤心让她有些小小的失望,她摇了摇头说:“你不明白,预见未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我也感觉要教导这个问题少女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办到的,看了看手表说:“嗯,这样吧,既然你也舒服了些,我送你回家吧。”
岳兰擦了擦嘴巴,拿起书包往里塞入剩下的食物,就示意她来带路,让我跟上。
岳兰的家果然有些远,她领着我熟门熟路地坐着巴士,最后来到一个老式里弄,这里一半的建筑都已经拆除了,还有一些“钉子户”留着,当中不少是外地打工者的暂住地。电线杆上晒着被单,甚至不雅地挂着一些女性内衣。他们看到岳兰都当作没有看见一样,有些甚至老远看到她就慌张地躲进屋里把门关上。岳兰看了他们几眼,也不说什么,老练地打开铁门,领我进入了一座黑乎乎的老房子。铁门后面是一扇褪了红漆的老式木门,当岳兰推开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如果发生火灾,要逃出去十分困难,这也是大多数老式里弄的共同隐患。通道根本没有灯,我完全是摸着黑用脚试探往前挪。岳兰早就习惯了,她很快就走上楼梯。当我爬上二楼的时候,岳兰已经进了屋子,她没有关上门,看来是让我进去的。我看出岳兰家的经济情况很不好,不禁有些疑虑起她的父母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让孩子营养不良到这个份上。
屋子里很黑,比外面的通道好不到哪里去,只有房顶上吊着一个黄蜡蜡的灯泡,上面油腻腻的,照出的光也令人非常不舒服。岳兰走到桌子旁边,拿出我给她买的派和炸鸡放在一个瓷碗里,用报纸盖着。我发现在另外一只碗里居然是已经发霉的毛豆咸菜,这才明白为什么孩子会身体虚成这样了,吃这样的东西人不垮才怪。房间很冷,岳兰放下书包,拿起杯子用袖口擦了擦,准备给我倒茶,但是摇了两下热水瓶,里面一点水也没有。我尴尬地看着说:“没事,我不渴,你别忙。对了,你家长呢?”
岳兰从桌子下抽出一张板凳让我坐着,然后就去拿水壶烧水,她开口说:“我爸死了,现在只有我和我妈妈在一起。”
我一听不禁有些同情这个女孩,难怪她听到林老师要叫父母来,神情会那样怪异。看来这孩子是单亲家庭的特困生,潘秃子才会那样干预。
我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这里非常杂乱,屋子摆设得像一个灵堂,角落里堆放了些花圈,地上还有几张锡箔纸,一些香烛冥宝什么的都胡乱地放在一个纸箱子里。我正在猜测这家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里屋传来了杯子掉落的声音。我想可能是她的母亲,那么至少要打声招呼吧。我站起来,对烧水的岳兰说:“里屋是你的母亲么?我和她谈谈吧,放心,我不会说那作文的事,只是想要了解下情况。”
岳兰有些犹豫,咬着嘴唇说:“我妈妈……病了……不方便见人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顾忌,但既然来了,总要和家长打声招呼。就在我想要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屋子里发出窸窸窣窣地声音,我眯眼一看,里屋的门缝后有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我们,当我回看的时候,眼睛很快就闪开了。我指着里屋问:“刚才好像看到门缝后有人,是你母亲么?”
岳兰有些吃惊,然后低着头说:“是的……”她思考片刻,继续说,“既然你要见她,那么去见吧。”说完就拉开了里屋的房门,我跟着她走进去,发现这里比外面还要暗,而且到处堆放着杂物,很难想象有人会住这样的地方。我看到板床旁边蹲着一个浑身抖得很厉害的人影,岳兰想要上前去搀扶那个人,突然那人影一下子跳了起来,疯狂地挥动着手臂,岳兰根本没办法靠近,我看着她说:“这就是你的母亲?”
岳兰点着头,悲伤地说:“她疯了,所以我才说不方便见人。”
那女人头发蓬乱得像一团黑色的乱麻,衣服胡乱地套在身上,一副精神失常的样子。她一看到岳兰就对她龇牙咧嘴地喊:“你走开!你这扫把星!你害了多少人,连我也想要害!你滚,你滚开!”
我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场景,实在有些错愕。正想要去帮忙,疯女人突然声音变得十分粗哑,她瞪着眼睛,身上传来一股臭味,一开口冲出来满嘴得腐臭,我差点没被熏得吐出来。这女人多久没梳洗了,臭死我了。
女人一下子蹦到板床上,指着岳兰说:“你就是个鬼!一个鬼!啊哈哈哈!你回头看看!你爸爸在看着你!”
我被她吓得猛一回头,果然从黑布后面看到一张苍白的人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我顿时犹如触电一般浑身麻木,迅速地转身仔细一看——原来我们身后是一个灵台,上面被黑色的布遮着,那张脸其实是一张遗照。本来只是一般的照片,但是被黑色的边框框住后,原本的笑容显得十分怪异,微张的嘴巴仿佛想要说话,眼睛透着一种死气,那种无机质的眼神,跟岳兰一模一样。
女人突然裂开嘴巴痴笑说:“兰兰,来啊,看看妈妈,还记得妈妈教你画画么?呵呵,来画辆小车子给妈妈看!”
岳兰脸色越来越惨白,她的眼眶翻着水雾,强忍眼泪立马推着我说:“走吧!你看见我的父母可以走了!不要再来了!”
在岳兰高声的驱赶下,女人的声音也突然尖利起来。她一边疯狂地撕扯自己的头发,一边疯癫地叫道:“我让你画车子!你为什么要画那么多死人啊!为什么红色的蜡笔都给你涂没了?画些血淋淋的车子是做什么!你画得是什么?你是鬼!害死我们的鬼!”
我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硬生生被岳兰给推了出来,她的眼神显得十分落魄,我对突发事件没有什么应变能力,被动地被赶出来。只听见“嗙”地一声,岳兰把我关在门外。屋里依然能听见那个疯女人疯狂地嘶吼,当中还夹杂着岳兰的哭声。
我敲着门,但是屋里面的声音完全盖过了我的敲门声,一切显得非常疯狂,我敲得手心刺痛。过了许久,屋子里终于安静了,既没有了女人的嘶吼声,也没有了岳兰的哭声,一切静得可怕。当我试图再敲门的时候,楼梯上下来一个老太太,她在昏暗的楼道里显得隐隐约约,老太太慢悠悠地走到我身边,从她身上飘来一股檀香的味道。在那么暗的楼道里,这个老太太显得十分阴冷。她朝着门看了两眼,噘着嘴对我说:“小伙子,不要和这孩子走太近!那个小鬼是一个扫把星!她的嘴毒着呢!”
我有些反感她那么说岳兰,低声问:“阿婆,我是岳兰学校的老师,这次是来家访的。”
老太太的眼神依然非常阴郁,她凶狠地看着我说:“别去管那个女孩了!她是个鬼!一个害人鬼!被她说中的人,没有一个不死的!你看看她父母,就是被她害的!自从她家搬来,我们这里没少死过人!你如果还想活着得话,离她有多远是多远!否则你死定了!”说完就神经质地用拐杖赶我离开,我几乎一路被打着出来。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廉租屋里闪烁着昏暗的灯光,这里比刚才显得更加诡异,黑色的老房子里只有蜡黄的光亮。我不放心地看了两眼那紧闭的窗户,岳兰的情况肯定要向校方反映,我暗自思量着。突然从窗户的黑布那里闪过一个人影,感觉非常高大,不像岳兰和她的母亲,难道说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再上去看看那母女两人的时候,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居然是白翌。我有些吃惊,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冷冷地看了看我说:“你小子把我钥匙拿走了,我连屋子都进不去,只有到这里来找你。”
我这才想到,早上出来得匆忙,只想要拿走钥匙,就把桌子上的钥匙包揣进兜里,原来是白翌的啊!我摸摸脑袋对他笑着说:“你看看,我越来越没记性了!我这里……啧!算了,先回去,我边走边和你说。”
一路上我把该说得话都告诉了白翌,包括最后我看到得那一闪而过的人影。白翌听得很仔细,说到关键地方时我紧张得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白翌撑着下巴,眉头越皱越深,陷入很深地沉思之中,他没有和我搭话,我问得问题也全部当作没听见。我感觉十分无趣,力气就像打在棉花上,也就不去搭理他了。
到了家里,我瘫在床上。岳兰的情况很不妙,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她和一个疯子母亲住在一起,难怪她给人感觉那么阴沉,现在想想这是必然的,天天面对那样的家,如果心理脆弱点的孩子可能早就崩溃了!想到这里我对岳兰又敬佩又担心。我烦躁地翻了一个身,突然想到最后屋里面除了她们母女两个人之外,好似还有一个人,一个男人的身影。我马上联想到了她父亲,但是她的父亲不是早就死了么?
脑子里像是缠起了麻花,我不耐烦地起身,白翌这小子并非每次都会亲自下厨,他能偷懒就偷懒,这不,正在炒蛋炒饭,我已经吃了一个礼拜的蛋炒饭了。
我走到他身边,双手抱胸靠着墙壁说:“你说那对母女是怎么回事?”
白翌没有抬头看我,快速地翻着锅子,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奇特的,估计是特困生家庭吧!你可以向上面反映下,然后打一个减免学杂费的报告。”
我瞅了他两眼,这个家伙欲盖弥彰得能力真差,这样还算是没事?他炒完饭端了一碗给我又说:“别老是管那女孩的事情,你这家伙太能惹事,不是每一次我都能帮你。”
我无奈地看了他两眼,觉得没想到这小子那么怕事,一个小女孩能有多大得威胁?白翌抬起我的头,用眼神威胁我,仿佛他很不希望我掺和这件事。我举着双手,不在意地点头说没问题,可是心里已经盘算着再去一次,至少明天要好好地打探一下,再不然得去和岳兰谈谈,当然这事就不必告诉逐渐化身成我老妈子的白翌了。
第二天休息的时候,我特意跑到岳兰的班上去打听消息。我找了那个担任我课代表的小姑娘问话,这个孩子画画得其实并不好,但是成绩出众,家里也有门道,担任了许多课代表和班干部,属于班级里颇有能耐的人物。她捧着一堆书,点了点鼻梁上的深度眼镜问:“安老师,找我有什么事?”
我往里面瞟了两眼,岳兰不在教室里,放心了些便开口问道:“你们班是不是有一个叫岳兰的转校生,昨天我去做了家访,回来想要再向你们了解下情况。”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我一个副课老师干嘛管那么多?我咳嗽两声,女生马上回过神来说道:“岳兰啊,她是刚刚转校过来的,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这个人……怎么说呢……”
她忌惮地左右看了看,确定岳兰不在教室后凑近我说:“这个人很乌鸦嘴!”
“啊,乌鸦嘴?”
女生放低声音说:“没错!乌鸦嘴!本来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们也不是不接受转校生,也没人欺负她,就感觉她很孤僻,不喜欢说话。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
我探头一问:“什么事?”
女生神经质地点了下脑袋说:“她可以咒别人死!安老师你说可怕不!”
我一听,仿佛回到了看卫斯理小说的时代,咽了下口水问道:“怎么个预测法?”
女生一听我有兴趣听事,也起劲地压低声音说:“当初她来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男生很麻烦,喜欢捉弄同桌,当然岳兰也被整得很惨,于是一向闷不吭声的岳兰发怒了!我现在回想起她那时候的样子就觉得害怕,她的眼神简直就像一个鬼,她冷冰冰地说那男生活不过一个礼拜,说他会在家里触电而亡。除了死因,她连死的时候穿什么衣服也说得一清二楚!
“我们都听得怕死了!虽然没有人相信,但是过了几天,当我们都快忘记这事的时候,那个男孩的父亲居然红着眼来学校打死亡报告了!真的和她说得一样,一个礼拜里那男生就触电而死了,而且当下就死了一点救也没有。从此我们都不敢和她说话了,也再没有人肯和她同桌。后来她还陆续会说出别人的大限,说得特别详细,所有人都已经害怕她开口了,看到她就躲得远远的!”
我点点头,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人看到岳兰都是一副避讳的样子,她就像是一颗炸弹,随时随地都可能宣判某人的死刑。难怪她说预见未来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这种被周围人隔阂的感觉的确比死还难受。但是为什么她非要说出来呢?不说不就可以了?太多得疑虑围绕在我的脑子里,当我还要再提问的时候,那个女生对着我的身后挤眉弄眼,我顺势回头,白翌居然在我背后,他眼神有些冷峻,抿着嘴巴冷冷看着我。看来我前面的问话都被听到了,我搔了搔头,心里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跟踪我,女生一看情况不对,以交作业之名飞快地溜了。
白翌眼神有些不善,但我也不是吓大的,我抬头看着他说:“没错,我是在打听!我就是担心那孩子,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白翌看了我许久,我硬着头皮瞪回去。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说:“这件事情不好办,你干嘛去扯这档子事?”
我看他口气软了下来,也放低姿态说:“老白,你没看见不知道,那孩子得处境太惨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有东西在她身边,而且……”我显得有些尴尬,说话地声音放低不少,“而且她那种感受我能体会到,小时候我也被说是怪人、怪胎。”说完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
白翌抚着额头,低声叹了口气,他拍着我的肩膀说:“这件事我和你一起去查吧!不要擅自去找那孩子,我见过她几次,那女孩有一种不祥的气息。”
我一看白翌终于肯帮忙了,心里踏实不少。就在这个时候,走廊里有个女生和其他女生交头接耳地偷偷看着我们,当我一侧脸看去,她们马上就跑得没影了,只听见走道里叽叽喳喳得说着:“白老师果然是‘攻’吧!”
“就是就是,安老师就是一个‘受’嘛!”
我一脸黑线,对于自己身为一个老师的威严起了根本性怀疑,那群丫头片子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呢!在我不经意回头之时,岳兰居然就冷冷地站在了我的背后,一点声音也没有,白翌也被吓了一跳。这个小姑娘居然一点脚步声也没有,无声无息的。
我有些慌乱,看了看白翌,他却是一副冷漠的样子看着岳兰。在我想要开口询问昨天的事情时,发现她的脖子上有两道深深得抓痕,痕迹很深,都呈紫红色了。我想可能是她那疯子母亲掐得吧。岳兰迅速捂起自己的脖子,冷淡得开口说:“安老师,你打听我的事干什么?”
我被问得有些窘迫,挠了挠头,叹口气:“岳兰,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现在的情况肯定是不行的!你必须要向有关部门反映,还有你的母亲也必须得到治疗。”
岳兰冷冷地笑了声,她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我看到的东西和你们看到的不一样,在我身边,死人比活人还常见。”
我听得心头一紧,一个孩子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想上去拍拍那孩子的肩膀,却被白翌拉住了手,他的眼神透着一种严肃,说:“哦?怎么个不一样?”
岳兰睁着大大的眼睛,无神地看向白翌,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低着头说:“我能看得出将死之人的样子……”她的声音并不刺耳,但是那“将死之人”四个字说出口时却是那样得冰冷。她突然抬头神情复杂地说:“不过,我很快就可以看不见了。”
我一听这句话,心里骤然升起一股不祥地预感,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她所说得这些到底是什么意义?
岳兰勉强地扯动着自己的嘴巴,咧开一个僵硬的笑容说:“因为昨天我看到了,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
我和白翌都十分震惊,什么?自己的死亡!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岳兰,她像如释重负一样叹了一口气,然后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她的位置在最角落的地方,身边没有同桌。
我想要再进去问个清楚,这孩子怎么会自己诅咒自己?太多得疑虑盘旋在我的脑子里,浑身感觉到一阵冰冷。白翌再一次拦住了我,我愣愣地看着他,难得在他的眼神中也有了一些焦虑。他拖着我走出过道,一边走一边对我说:“要了解情况只有等她放学了,至于她的眼睛……”我没有听见白翌后面的半句,只有默默地点着头。马上一阵刺耳的上课铃声,还在走廊里的孩子们都飞奔回教室,走廊上顿时一片安静。随后就响起了响亮的“起立,老师好!”的童声。这种声音和前面岳兰所说得自己的死期重叠在一起,显得怪异而危机重重。
我一下午都在思考岳兰的事,每次到我上课的时间,我都没有反应过来。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下午,等到放学,焦急的我马上冲回办公室拉着白翌就去堵岳兰。当我们转身的时候,却发现岳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依然是了无声息。
她背着书包,低头走进办公室,把作文本放在林老师的面前,林老师经过潘秃子地一番介绍后,对这孩子客气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严厉,说了几句就让她回去了。她微微地鞠了一个躬,转身就出门,看也不看我们,或者说她从头到尾都是低着头的,她在有意避开接触人的目光。
我和白翌对看一眼,马上也跟了出去。我在后面喊着岳兰的名字,而她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最后我只有冲到她的前面,挡住她的去路,而白翌也站在了她的身后。岳兰用一种“你们找我有事么?”的眼神询问我们,我觉得有些无能为力,这个孩子说话玄乎,做事也那么怪异,我们那么着急,她自己怎么跟没事人一样呢!在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白翌说了句:“你可以把事情都告诉我们,你也不想到死都没有人了解实情吧!”
不愧是白翌,说话真是狠得不留余地啊,我有些责备地看着他,然后放轻语气说:“不管怎么样,你所说的东西我们都会相信,只要你肯说,我们就肯听!”
岳兰蓦然抬头,瞪着那双透着死光的眼睛看着我们说:“你们愿意相信?不会害怕么?”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点点头说:“这样吧,上次那家店的东西味道不错,我继续请你去那里吃派,你可以边吃边说。”
岳兰的眼神终于缓和了些,果然孩子还是需要哄的。我得意地向白翌挑了挑眉毛,他无奈地看着我直摇头,我也不多说什么拉着他们就往街口的快餐店走去。
到了店里,里面十分吵闹,孩子们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买些零食吃。而我们坐在店堂里的一个角落,显然我身边的这两位都是喜欢安静的人。岳兰貌似很喜欢甜食,她很爱吃这里的苹果派。我们看着她慢慢地吃,并没有急于开口询问。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岳兰擦擦嘴巴说:“我昨天看见了自己的死期,所以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她说得很淡漠,就和她的眼睛一样,仿佛说得不是自己的死亡一般。我有些错愕,白翌抱着手臂问道:“你怎么能够肯定看到的东西一定会实现呢?”
岳兰放下手中的派,陷入了回忆之中,她自言自语地低声说:“小的时候,我爸爸妈妈都很喜欢我,虽然我长得不漂亮,但是爸妈都会给我买很多好看的衣服,给我吃冰激凌。我喜欢骑在爸爸的肩头,看更高更远的东西。但是,我病了……”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握紧拳头说,“我发烧得很厉害,医生说我的眼睛很可能保不住,爸爸四处求医,中医西医都用过了,可惜我的视力还是一天一天地下降。后来爸爸花了家里所有的钱给我求来一个方子,说是只要吃下去我就会好起来。但是那个东西好难吃,吃进去肚子里就像被锥子刺一样疼。后来我的眼睛真的好了,看得见了,爸爸松了一口气。但是之后我就变得很奇怪,经常发现我看到的人,以前遇见过,他们的事情我并不了解,但是事情后续地发展都会映在我的脑子里,而这些事情最后的结局都是那些人的死法。”
岳兰咬着嘴唇说:“妈妈不喜欢我说那些话,但是,每次我激动的时候都会说出来,妈妈就打我,爸爸来护着我。可是爸爸也害怕,我感觉得到他护着我的手在发抖。我自己也害怕,后来我看见了那场车祸……爸爸倒在血泊中……后来我知道了,我所吃下去的东西其实是未满周岁的婴儿骨灰,我吃了好多好多婴儿的骨灰……他们都聚集在我的眼睛里。”她低着头,点点的眼泪滴落在手上,“我想要阻止,我告诉爸爸妈妈要他们不要出去,我拉着爸爸的手希望他不要走,但爸爸还是出门了,他说这一切都是他害的,他要用他的命换回我的未来,我和妈妈拦不住。妈妈最后也疯了,我的家都是被我的眼睛给毁了。”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要非常专注地听才能够听清楚她的声音。她犹如进入梦魇一样,我感觉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想说也会说出的缘故,此刻她进入了一种深沉得催眠状态,根本不受自己地控制。我紧张地看着白翌,白翌握着我的手摇头让我别出声。我大气也不敢喘,岳兰低着头,我们看不清楚她的脸,她开始叙述一个鬼魅的景象:“二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三十六分,我走到街口,那里经过一辆运输钢筋的大卡车,于是……”
岳兰的喉咙发出咕噜地声音,仿佛什么卡在她的喉咙里,她的额头开始渗出大颗汗水,声音也起了变化,是一种男人粗哑地说话声,她继续说下去:“于是岳兰走过人行道,卡车急速开过,车上的钢筋保险带松落,钢筋因为反作用力横穿岳兰的身体,导致内脏破裂,失血过多而亡。”
我张大着嘴巴,眼眶睁得生疼。许久后,岳兰猛烈地咳嗽,她捂着喉咙,眼眶周围像是有无数的疙瘩在抖动,想要冲出她的眼球似的。她压着眼睛,发出痛苦地呜咽声。
白翌马上把杯子里的水倒在纸巾上,捂着她的眼睛。他一碰到岳兰的眼睛也吓得一颤,告诉我说:“她的眼睛很烫。”我不安地看着岳兰,她的呼吸声渐渐恢复了正常,她抬起脸看着我们,我发现她原本死灰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令人感觉十分惊悚。她平静地看着我们,然后恢复以往地声音说:“这就是我看见的东西。”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很不舒服,吞咽口水都很怪异,胸口像是被东西堵住一样。我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斜眼看白翌的反应,他也有些吃惊。我们两个瞠目结舌地看着岳兰,她却像没有事一样继续吃着桌子上的甜点,只不过拿食物的手抖得厉害。我感到这孩子倔强地强压住自己内心得恐惧,谁不怕死?特别是知道即将会发生的事情时,那种恐慌感是何等得折磨,更何况她的童年简直就是一部变态的恐怖电影。
寂静的沉默最后被白翌打破,他冷静地说道:“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机械吞咽着食物的岳兰摇着头说:“没有,不过……”
我一听岳兰隐瞒了什么,连忙开口问:“岳兰,你这样的情况根本不是什么天生的,完全是那些骨灰造成的!任何你感觉不对的地方都是突破口,可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况且距离二十八日,已经没有几天了!”
岳兰苦苦地一笑说:“我只是感觉有人跟着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屋子里好像还有一个人,但是看不见。以前会很害怕,现在反而习惯了。”
我马上朝白翌看去,他的眼睛果然闪过了一丝光芒。我连忙继续追问:“你觉得这个人现在还在么?”我的神经已经锻炼出来了,如果是过去,我肯定会结巴地说出这句话,而如今我却毫无顾忌,白翌也向我投来一种欣赏的眼光。岳兰摇头说:“不,我看不见。我只是安静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罢了。”
我仍然不死心,想要继续问,但是却被白翌拦了下来。我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有些激动,对于是否真的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依然心存疑虑,这不是在拍恐怖片,不会有那么多巧合让我们遇见,但是岳兰前面的那副样子实在太诡异了。吞食婴儿骨灰的经历,还有那种粗哑的嗓音,回想起来我就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白翌问道:“你每一次预言都必定会发生么?难道别人在听到了事情之后,就不能刻意去避免么?”
岳兰摇头说:“每当我说出来的时候,要么是根本不相信我,就是相信我的也没有能够逃脱。”
白翌沉思片刻,用手指点了点桌子说:“也就是说,即使告诉了对方,对方知道所有的死亡讯息,最后依然得死。”
岳兰点头,冷静地看着我们说:“对!所以我快要死了。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们说话。”说完她拿起桌上的两个派塞进书包,对我们点点头,不再多说一句话,低着脑袋就离开了餐厅。
白翌依然敲着桌子,冷静地说:“这孩子还瞒着些东西,可能是不想让我们知道。”
我微微一颤,害怕地问道:“是什么东西?”
白翌没有看我,他的手放在鼻梁的镜架上,边分析边对我叙述:“岳兰不是一出生就能够预见死亡的,而是自从她服下大量的婴儿骨灰后,身边才不断出现死亡预知,按照她的说法,看得死人比看得活人还要多,我想……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与她接近的人都会死。”
我心里顿时像砸一块冰一样,猛地喝了一口咖啡,冷静下自己的情绪。白翌继续说:“这样说或许不是很道德,但岳兰的确是一个灾星,她的存在就是为了叙述死亡,而任何人可以知道却无法躲开,或者说……”白翌突然停止说话看着我的眼睛,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催问道:“或者说什么?”他皱着眉头说:“那孩子看到的东西,其实有一部分被她保留了下来,而不愿告诉我们,这件事和你或者我有关系。”
我的脑子突然被什么贯穿了,一个恐怖地念头产生在脑海里,我僵硬地笑着说:“不会是……不会是我们的死亡信息吧?”
白翌没有回答,但是他的沉默让我更加害怕,白翌拍了拍我说:“这个孩子的生死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你非要想办法,就只有把自己搅进那个恐怖的漩涡,所以我才不想让你和她走得太近。”
我叹了一口气,确实是我自找的。问题是,也不能说就一定会害到自己头上,现在颓废沮丧太捕风捉影了,而岳兰的大限可真的没几天了,如果不去想办法,按照她以往的准确度,死亡得可能性太高了!要是这样我们难辞其咎,等于是坐视岳兰死去。
白翌看出我的心思,他轻声笑着说:“猜到你不会放着不管!不过我只能尝试着帮助,能不能成功不知道,毕竟岳兰身上的那股劲很不对,仿佛是一种黑色的漩涡,还有她的眼睛,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以那种方式获得罗刹之眼……”
接下去的日子里,岳兰像是有意躲我们,我只能暗中注意她的动向。上课的时候发现她会对这一张信纸发呆,写了又擦掉。我也不在意她有没有课堂上开小差这种问题,对她来说画画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猜想那封信可能是遗书,一个孩子写自己的遗书时是怎样的心态呢?时间所剩不多,岳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无时无刻不在一种等死得惶恐中度过,而唯一知情的我们,却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既然没有能力阻止,就不要一天到晚提醒她这件事的存在,或许遗忘对她来说是最好得解脱方式。
第十四回:预死者2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岳兰离死期越来越近,今天就是二十八了,我心里像揪起来一样疼。白翌拍了下我的后脑勺,把我从发呆中叫醒。我正在改学生的美术作业,被他一拍笔啪嗒掉在地上。我抱怨地瞥了他一眼,捡起笔来又陷入沉思中,白翌拍着台子说:“安踪同志,知道的明白你在担心岳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春天到了在思春呢!”
我被他那么一说,精神全部回来了,放下笔,生怕对话被其他人听到,压低了声音怒视着他说:“你才思春呢!春天到了,也不知道你满脑子是哪个明星美女!”
他听我一扯淡,也起劲地说:“嗯,我满脑子都是你呀!”
我一听,脑后门都被麻了一下,说是说笑,但听着怎么就觉得心里毛毛的呢?我尴尬地咳嗽两声对他大声说:“白翌同志,请你注意下言辞!还有你到底想到救岳兰的办法了没!再等下去就没戏了”
白翌喝了一口茶,抿着嘴巴,神情不像先前那么没正经,他恢复了冷静的神态,咽下那口茶说:“想到了一个,不过有点玄,但值得一试。”
我一看有戏,连忙探过身体问道:“什么办法?”
他摇着手指,看着我说:“不可说。”
对这小子抱希望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打击。他卖关子的本事已经到了化境,只要他不想说就连催眠都没有用。不过既然白翌说有办法,我就算吃了半颗定心丸。
白翌看了下时钟说:“到我课了,先走一步。对了,记得放学后留下来。”
我点点头,不用他说我也绝对不会走。我不安地看着时钟,心里又开始忐忑起来,现在距离岳兰所预言的死亡时间只有短短的一节课了,我神经紧绷地听着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办公室里只有我和另外一个老师在,走廊里传来阵阵朗读声,声声入耳。别的孩子都是无忧无虑地度过童年,而岳兰却只能面对无时无刻将要发生的死亡,我想起了她的作文,那种绝望感透过那篇短短的中学作文表现出来。我有气无力地放下笔,专心地看着时钟。我相信白翌一定可以救那孩子,那小子虽然张狂,却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可靠的人,他所说得必定会实现。但我依然十分担心,牙齿不住地打颤,感觉四周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不少。
我回头望了望窗外,没有什么异常。一切都按照正常的轨迹在进行,就在我麻木地沉浸在这种安静之中时,门口传来了吵闹地声音,我的脑袋现在有些无法接受噪音,揉了揉额头,发现白翌怒气冲冲地走进办公室。我正纳闷的时候,看见他身后跟着一脸委屈的岳兰。我更加莫名其妙了,这小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我走上前,听见白翌严厉地说:“没想到年纪小小居然就学会了作弊!”
我听得莫名奇妙,岳兰一脸憋气地跟着进来,白翌气冲冲地一坐,然后甩下考卷就对着另外一个老师说:“抱歉,程老师你能不能帮我去监督下考试,我处理一下这个学生作弊的问题。”
程老师虽然非常不情愿,但是白翌一脸冷霜,居然把他震住了,点着头快速离开办公室。白翌发怒其实很恐怖,样子非常吓人,浑身都散发着怒气,我在一旁愣是干瞪眼插不上话。
白翌对岳兰说:“你现在重新给我做一次考卷,就在这里!我看着,看你怎么作弊!”
岳兰气得浑身发抖,但是她又不敢顶撞,委屈得好似窦娥一样。她咬着嘴唇看着白翌,然后低哼一声,拿着卷子去隔壁的办公桌上答卷。白翌指着时钟说:“下课前交上来!居然当着我的面作弊,当我不存在啊!”他气愤地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我一时愣住,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几秒我才回过神来,轻声地问:“老白,你这是演得哪出啊?我怎么没看明白……”
白翌一听大声说道:“她考试作弊!我当然做废卷处理,再给她次机会算是给她面子!”
我被他扯着嗓子一喊,吓得浑身一抖,白翌看把我吓着了,放低声音说:“岳兰在我考试的时候当场翻书,被我抓到还死不承认!”我纳闷地看着白翌,其实我知道他的教学方针,放水是他的一大特色,就算有学生作弊,他大多也放他们一马,当初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就见识过他为作弊考生销毁证据的场面。
我不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白翌摆摆手,我没得问,只好低头继续批改学生的作业,气氛一下子又回到令人害怕得寂静。白翌抱着手,一副看着你答卷地架势盯着岳兰。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相信白翌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我只能用眼神试探白翌,而他却看也不看我一眼,仿佛还在气头上。
“难道真的是作弊?”我心里暗问道。我看得出岳兰的内心其实十分焦急,她也知道大限的时间越来越近,只要一下课她就得走,而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再见面的机会。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这个时候生机对她来说微乎其微,她本能地坚信自己的预言,而预言对她来说就是最大得残酷。但是那孩子坚强得要命,到这时候,她依然咬着牙,没有丝毫慌乱的样子。同样面对死亡,她比那些成年人显得坚强许多。哪个人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岳兰同样希望有活下去的机会,即使她自己已经否定了那渺小的可能。
时钟一分一秒地移动,我额头的汗水也渗了出来,呼吸声越来越急促。白翌的神情也慢慢紧张起来,我们之中只有沙沙地写字声和时钟地滴答声。我握笔的手有些颤抖,虚脱地放下手中的笔,才发现手心里都是汗。白翌担心地看了我两眼,随后又进入寂静之中。
渐渐地,岳兰也开始哆嗦起来,因为已经快到了交卷的时间。她的眼眶有些湿润,精神撑到了极限,任凭她再怎么坚强,这种活生生等死的恐惧感可以折磨疯一个大人,更别说是我面前这个娇小的女孩。我紧张地看着时钟,每一秒地移动都残忍之极。当岳兰颤抖地拿起卷子交给白翌时,我看见那孩子已经满头大汗,她闭了闭眼睛,稳定下情绪,随后硬是控制住自己变调了的声音说:“老师,我做完了,可以走了么?”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听到窗外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所有人都浑身一颤,我感觉自己被这声巨响吓得心脏骤停了好几秒。当我捂着狂跳的心脏,透过窗口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时,只看见街角一辆解放牌卡车斜倒在路口,车子还冒着烟,司机被人给拖了出来,好像还受了伤,正扯着嗓子破口大骂。
顿时,我整个人都沉了下去。岳兰傻傻地看着我们,她转头看向窗户外面,苍白的脸上除了些许错愕,还有的就是一份重获新生的解脱感,她逃过了这次劫数!
我依然没有搞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哆嗦地问道:“白翌,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显然他前面也紧张得要死,他喝了一口茶说:“我把时钟拨慢了十分钟,另外传讯室的铃声也被我关了,千万别说是我干得,否则扣的工资算你头上!”
我脑子跟不上思考,岳兰也是一脸疑问,但好歹是逃过了死劫,岳兰的死亡诅咒终于被打破了,我们的心都没有先前那么恐惧了。我虚脱地倒在位子上,汗止不住地流出来,感觉喉咙发干想要喝水,我舔了舔嘴唇问道:“那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们呢?”
白翌接过考卷,压在桌子上说:“因为不能让岳兰知道。”
岳兰傻傻地看着我们,我有些明白但更多得是摸不着头脑的线头。我和岳兰同时向白翌投去询问的目光,他叹了一口气,放松神情说:“按照原先岳兰地那些描述都是让人知道自己的死期,而且知道时间,所以说主观上她已经确定了何时何地会死的信息。”
我点头说道:“没错,因为岳兰都会说,于是死者生前都知道自己死亡的细节。”
白翌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说:“那么我就赌了一把,让时间错开。如果说岳兰她知道的那个时间点没有到,而事实上时间已经达到了该发生事故的时候,那么或许就可以错开死亡,而本人不知道时间差,就可以依靠这一点躲避过去,就是一种无意识地错开。”
我看着白翌说:“难道说人为制造一个拖延时间的假象,岳兰却不知道,依然在脑子里等待死亡的时间,而现实中其实时间已经过了?”
白翌点点头说:“没错,如果让岳兰知道了,那么她内心就会明白这是一个错开时间的机会,而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的精神就会仍然维持在死之前的状态,不会有任何情绪变化,而我赌得正是这点!”
岳兰第一次激动的笑了起来,她捂着嘴巴,笑地眼睛溢出大量的泪水,我看到稚嫩的脸上浮现出许多情绪,她终于没有熬住,第一次放声大哭出来,而我和白翌只有无声地看着这个坚强的女孩发泄哭喊着,任凭她哭道脱力为止。毕竟她逃过了死劫,而后的人生对她来说依然是个十分沉重的包袱,她还是一个可以预见死亡的人。
白翌看着哭到没有力气的岳兰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我,意思我们可以送那孩子离开学校。我会意地点点头,帮岳兰收拾书包,送她离开了办公室。当走出学校的那一刻,岳兰又恢复了以往冰冷淡漠的表情,只不过在她肿得通红的眼睛深处藏着另一种感情。走到门口,她挥了挥手向我们作别,我看着她安全地离开那条街道后也舒了一口气,白翌抿着嘴巴看着岳兰越走越远的身影,最后叹了口气说:“走,回去吧,记得别把关掉下课铃的事给我抖出去,否则我真的会揍你!”
我笑着回答道:“哟!大哥你这是在威胁我啊!你那两下子能撩趴下谁啊!”
他也笑着说:“对付你当然够了!不和你废话了,回去吧。”
我点点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小的身影,跟着白翌一起回家了。
此事之后,一切恢复了正常。我安心地继续当我的美术老师,白翌也继续和潘秃子打太极,拒绝当新班的班主任。看他一脸郁闷的样子,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窃喜。岳兰和以前没啥两样,总是阴沉沉地独来独往,如此孤独,眼神中充满淡漠的神态。我想到上次那个大声哭喊的孩子,或许那个才是真正的岳兰吧!她把自己包得太严实了,越是坚强越是让人觉得心疼。
今天办公室里依然十分冷清,白翌和我无聊地翻着报纸,把一篇篇新闻看了一遍又一遍。我虽然对于岳兰预言死亡这件事还有些疑虑,但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个孩子还得面对今后的人生。
我摸了摸自己的左眼,心里想着自己到底是属于怎样的存在,能够看见那些奇怪事物的我,曾几何时也被别人耻笑和排斥过。这也是我对岳兰的事特别挂怀的缘故之一,人总是害怕和自己不一样的东西,不能预知有时候反而是一种无知的幸福。
白翌翻着报纸的手突然有些颤抖,随后他看着墙上的闹钟显得更加激动了。我有些搞不明白,一向面瘫综合症的白翌怎么有那么激动的时候?我放下报纸抬头问道:“你小子没事发什么疯呢?”白翌的脸色十分惨白,头上的汗就那么下来了。我顿时感到一种不安,他颤抖地指着报纸上的日期哆嗦地语气都变了:“我们都错了!今天也是二十八日!农历二十八日啊!今年是闰年啊!”说完就准备起身冲出去,我马上接过报纸扫了一眼,正好是介绍今年是双月闰年的文章,突然意识到今年是每四年一次的闰年,会多出一个月份来,而多出的正好是二月份!也就是说今天也有可能是岳兰的死亡之日!我扔下报纸,跟着白翌一起飞奔冲向二年级四班的教室。心已经吊到嗓子眼,我安慰自己说:“不会吧!我们不是看到那辆车子翻了么?”
白翌懊恼地咬着牙说:“翻了!但是车上根本没有预言所说的钢筋啊!我们被侥幸搞混了脑子!”
我感觉浑身冰冷,那种死亡的压迫感又回到心里。我加快了速度,手表上离死亡时间只有短短的六分钟了,正是下课放学的时间!我嘴里骂着粗口,和白翌飞奔到教室,发现岳兰的位置是空的!我抓了一个学生的肩膀就问:“岳兰人呢?她人呢?”
那个学生被我吓得哆嗦着说不出话,透过教室的窗户我看见岳兰已经走出了教学楼,往大门口去了。我猛地放开学生的肩膀,咬牙冲了出去,不安的恐惧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笼罩着我,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我飞奔着跑出教学楼,发狂般的横冲直撞,被人绊倒了爬起来继续跑,就算被骂也毫无感觉。我只有祈祷,祈祷那孩子没有过马路,当我跑出学校门口,看见岳兰在那家我请她的快餐店门口停留了片刻,她渴望地看着店里的食物,我想要扯开自己的喉咙喊她别跑,别过马路!但是持续快速地奔跑让我根本喊不出声音,岳兰转过头又朝着马路走过去,我无力地扑倒在地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岳兰!回来!”
她回过头,第一次对着我甜甜地微笑,像一个普通的孩子,眼神不再是死灰,而是充满着孩子该有的生机。但是她的眼眶里突然出现了好多人脸,一个一个被扭曲的婴儿脸孔,仿佛在黑色的地狱里咆哮嘶吼,我被恐怖的眼睛怔住了。就在此时,一辆行驶中卡车上的钢筋冲了出来,硬生生得砸向岳兰,我只听她一声惨叫,鲜红的血液瞬间喷溅出来,染红了我的视线。我睁着眼睛,张着嘴,想要喊什么,但是我听不见,我听不见还有什么声音了,眼前除了血红之外,脑中只有回荡着女孩的最后一声惨叫,一声痛彻心扉地惨叫。我面前的东西模糊了,我趴在地上,在岳兰的血泊中看见一条黑色的身影快速穿出,犹如鬼魅一般,这就是我最后的意识。
当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身处医院了,手上吊着点滴。我努力睁开双眼,白翌一直守在我的身旁,他握着我的手,我唯一能感觉到的温度就是他手上传来的。我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白翌见我醒了,马上探身过来问道:“怎么样,好点了没?”
好点了没?我有一种想笑地冲动,怎么可能会好?看到一个苦苦挣扎的生命消失在我面前是多么大得一种痛苦!好点没?太可笑了!我傻傻地看着白翌,想要听到那渺茫的音讯,我嘶哑地问道:“她……还活着么?”
白翌眼神一暗,我心头彻底凉了。我咽了下喉咙,发现最后地喊叫让我的喉咙疼得要命,白翌握着我的手更加用力了。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接着把我整个人都抱在怀里。我突然间特别怕冷,因为冷就是死亡的唯一感觉。岳兰怕冷么?
此时我对死亡无比惧怕,我发现生命简直就是死神手中的玩物,没有任何人可以逃脱。我想要保住这唯一的温度,紧紧抱着白翌,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白翌的心跳非常快,我知道他担心,也和我一样伤心。我呜咽着想哭,眼泪却怎么也出不来,只有用力地抱着白翌,深怕这点温暖也会消失不见。
白翌吻了吻着我的头顶,低声说:“别害怕,有我在。”
我闭上眼睛,回想到岳兰最后死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抹黑影和她最后的瞳孔,我猛地睁开眼睛,把看到的最后一幕都告诉了白翌,他没有说话,但是眼神越来越冷,抱着我的手也越来越用力,他不停地喃喃道:“没事,还有我在,还有我在……”
过了一段日子,我和白翌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岳兰只是一个转校生,除了我们以外,没有人对她的死抱太大地感触,反而是一种释然感,好像一个不吉利的东西消失了一样。我对旁人的冷漠有种不能控制的厌恶,心情低落了好一阵子。白翌倒是对我客气许多,还做了很多合我胃口的菜。我突然喜欢吃苹果派了,发现那家快餐店的甜点味道还真不错,甜甜的略带酸味。难怪每次岳兰都会带一点回去,其实那些东西是她给自己的母亲准备得吧,这善良的孩子到死都挂念着那个痛恨她的母亲。
后来岳兰的母亲被医院接走,说是会妥善安顿。岳兰妈妈在得知女儿的死讯后,时哭时笑,她痴痴地哼着歌,默默地念着岳兰的名字,眼中充满着失去一切的绝望。我没有能力帮助她,她也不需要我的帮助。没有人可以再进入这个疯女人的内心了,她人虽然没有死去,但是灵魂早就已经死了。
最让我担忧得是,到底是谁告诉岳兰父亲那种邪术的?他那么做完全是毁了一个好端端的家。这让我心里埋下了巨大得担忧,因为很可能在其它地方还有第二个岳兰的出现,后来我打听到了关于那个邪术的消息,但是那个告诉岳兰父亲邪术的人,在岳兰父亲死了之后没多久也死了,所以消息到了这里就彻底中断了。而岳兰家那奇怪的人影按照白翌得说法,很可能是她父亲的鬼魂。总之他愧对自己的女儿所以舍不得离开她。
生活依然继续着,人只要还活在世上就得去奔忙。我按时上班,准时下班。女生们依然会交头接耳地看着我和白翌在一起,我也习惯了那种目光。经过这件事后,我开始担心起自己的眼睛,它也是一种不正常的存在。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我的眼睛比现在绿得厉害,那个时候我家也是特别闹腾,家里没少为此烦恼过。但我是幸运的,因为我的家人都十分爱护我,他们从来不提及眼睛的问题,深怕我会有什么心里阴影。经过岳兰的事情后,我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去揉自己的眼睛,心中比以往更加不安和恐惧。当我对着卫生间的镜子使劲揉眼睛的时候,背后响起白翌的声音:“别揉了,再揉下去要沙眼了!你放心吧,只要我在,你就不会有危险,我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岳兰。”
我一怔,这小子倒是很清楚我心里在想什么嘛,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我低头傻傻地笑了出来,呼出一口气,转过身体夸张地作揖道:“多谢啊,兄弟就靠你罩了!”
白翌的眼神闪过一丝光泽,他淡淡地微笑说:“那你也得给我交些保护费啊!”
我们又是一阵没正经地打闹,心中那份死亡阴霾虽然挥之不去,但是活着就该拿出活下去的勇气。岳兰小小年纪尚且如此坚强,更何况是我们呢!
第十五回:肉
人是杂食动物,说白了就是什么都吃。中国人,主食就是五谷杂粮。古代有说法叫五谷丰登,表示只要丰收粮食就算富裕了。但是中国人对于肉却有着更加特殊的感情。三牲五禽,小到一只鸡,大到一头牛,在中国古代肉的重要性远远大于种植类,盛肉就有专门的礼器——鼎,所以最初的祭祀就是把牲口烹了,然后祭给天地。直到后来才代表性的祭祀一番,鼎也就成了一个特定的礼器,不一定盛肉了。但是在春秋战国时期就算是家中小聚,也必须要有豆这样特殊的盛器来装肉。每年祭祖必不可少的就是那猪羊牛三牲。
我就喜欢吃肉,有肉就大块朵颐。白翌一直很纳闷,我那么爱吃肉,怎么就没见我长块头呢。其实这点我也很郁闷,你说一大男人如果没些肌肉什么的,那还算什么男子汉?不能给人安全感呐,难怪我都老大不小了,居然连一个女朋友也没,很大部分原因估计就是出在这上面。
话说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为一个新副本的人员配置问题开群聊会议,六子依然一副俗不可耐的爆发户模样,有的时候我都觉得奇怪,那么多年的国画修养,怎么就熏陶出他这么个大俗人?不过即便如此这小子的能力还算不错,上手快,控制力也很好,很快大伙就忘记了他以前干的那些蠢事,总算是彻底的打入了我们工蜂团的内部了,也开始和我们称兄道弟,一起搞副本装备。
兄弟们大多数都是老玩家,其中自然也不乏能人。有些哥们就是专门的职业玩家,俗称高玩。在他们之中,我技术虽然不是最过硬的,但是人员调配的不错,也属于半个狗头军师。当我正要详细的解释这次副本BOSS的属性和绝招的时候,身后的白翌突然说道:“喂,冰箱里没肉了,去买些五花肉回来。”口气和我老爸使唤我老妈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顿时心中不快,头也不回地说:“没空,要么你去买,回来钱算一下,咱们对半。”
白翌没有反应,只听见他翻了几页书,最后淡淡地说了句:“那么晚饭还是下阳春面吧。”过了片刻,他又说:“哦,对了,我想起来面也没了,你还是得去买。”
我的思路多次被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给打断,不免有些动肝火,再加上前几次被白翌使唤的经历,本来就有些烦躁的我内心不禁升起一股无名火。我猛地转过椅子,回头对着白翌怒视道:“你以为你老几!什么事都使唤我!”我瞪着眼睛,尽量让气焰看上去高些。
“使唤你?你以为谁给你做的饭!”白翌冷哼了一声,甩掉手上的书,一副毫不示弱的架势站了起来和我对持,态度十分嚣张。我不禁内心骂着粗口:你大爷的,还真是把我当跑腿的,怎么先动口,接着就准备再动手?
我也不示弱,站了起来提着嗓门冲着他吼道:“别以为做饭就了不起!谁洗的碗?谁洗的菜!是老子我!”白翌一听沉着脸靠了过来,我马上戒备起来,心想:真要动手对吧,别以为我怕你!我早就做好打架的心里准备,如果开打,我第一拳就要你满脸开染铺。
就这样我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他看了我半天也没有动手。我保持着垫脚的姿势,身体都在晃,实在太恨自己个子不高,难怪人家都说男人一矮,三等残废。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得保持眼对眼,鼻子对鼻子的架势,万一矮下去,气势就全没了,为了面子只有咬着牙继续瞪眼,白翌点了点鼻子上的眼镜架子,叹了一口气说:“有本事别把内裤混在我衣服里让我洗。”
我一听,顿时泄了气。回想起来的确有那么几次把裤子不小心混在白翌的衣服堆里,那时因为也没放在心上,就都忘记拿回来了。本来觉得如果被发现了,白翌总归会喊话的。没想到最后那小子真的不出声的拿去洗了,更没想到现在居然拿这种事来找茬。
我砸吧了下嘴巴,歪着脖子做了一个鬼脸,马上抬头严肃的回嘴道:“我靠,我放那里准备自己洗的,谁让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有你以为我没洗过你的么!”
估计白翌真的被我惹毛了,脸色有些难看,居然冷不丁的推了我一把,我本来就重心不稳,这一下整个人就往后倒,他立马顺势拽住我的衣领子,把我拉了回来。我的鼻子几乎要贴到他下巴上去了。他阴着脸说:“去买肉,买来咱俩晚上就吃竹笋烧肉,不买,这个礼拜咱们一起吃阳春面,我一道菜都不烧,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就保持着被拎着衣领子的姿势,狠狠的瞪着他,但是心里已经虚下来了。虽然十分想要打这个游戏副本,但是一个礼拜的阳春面啊,那不是要吃到脸都变成阳春面了!我咳嗽了两声,内心十分矛盾,我斜眼看着电脑,好像将要损失大把钞票一样,冲着白翌喊道:“买就买!靠,不就是买肉么,兄弟你何必呢,吃一个礼拜的醋浇面条,你苦行僧啊。”说完就拍开他的手,神经质地抖了抖自己的衣服。
白翌绷着的脸终于缓和下来,他拍了拍我肩膀说:“你刚知道啊,这不就是小两口斗嘴么。别老是死游戏里,好歹出去走走。瞧你那小身板,我一推就倒,还想着和我打架,我都怕把你弄哭了。”
我推开他的手,看着他淫威得逞,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里顿时有一种想拿笤帚柄子抽他的冲动。说白了,他如此义正言辞也就是为了不想出去罢了。因为外面已经下了两个礼拜的大雨,谁没事大雨天的往外跑啊,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但是我体格上不如白翌,一旦动起手来最后吃苦头的必定是我,也只有想着赶紧去买肉,说不定回来还赶得上第二轮的副本会议。
于是我匆匆地敲了几个字,让六子和兄弟们先讨论着,等我回来,再做一个详细的作战策略。交代完后,心里依然不解气,趁白翌继续看书的时候,偷袭了他一拳,直敲他的后脑门,然后马上抄起外套拿起门口的雨伞就奔了出去。身后就听见白翌喊道:“小子真阴险!有种别回来,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出门,这才知道外面有多么的阴冷。虽然都快要进入惊蛰节气了,但是因为连续不断的春雨,使得空气变得十分潮湿,外加早春三月寒,寒过四九天,一踏出楼门,就看见满天的阴霾,大雨唰唰的往下砸,冷冽的寒风就夹杂在雨水之中向路人袭来。
不过因为是春天的缘故,很多植物都已经发芽,迎春花上也依稀的可以看见几朵早开的小黄芽子。我走着走着,心里也有些感叹,等熬过了这雨季,后面还有清明,到时候还得接着下。还不如干脆多买些食材,也好多应付一阵子。于是便绕道去了一家比较大的集贸市场,准备多买些东西回去。
因为现在已经过了午市的时间,菜场有些空,很多摊点都收摊了,视线也很暗。只有一个大妈捏着竹笋扯着嗓子叫卖,一些水产品的摊贩干脆搬着凳子面对面嗑瓜子悠闲的聊天。地上到处是泥水和鱼盆里溢出来的水,非常不好走。
我一次买这么多的东西,不过反正有些东西可以放很久,下面条什么都好对付,我还买了不少鸡蛋,实在不行老规矩……蛋炒饭。
当我买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我主要是来买肉的,于是我逛到一家标有放心肉的摊位。这里位置比较偏,唯独这家肉铺店还挂着价目表,表示依然营业,但是感觉十分冷清,好似没什么生意。我朝里面探了探头,喊了两声,没有人,我心想怎么那么不谨慎,也不怕人把面前的那几只猪肘子给顺手牵羊了。这里光线很差,而且台子上都是猪肉溢出的血水和肥油,特别脏。一架电子秤搁在旁边,倒是砧板上那把特别大的剁肉刀被磨的锃亮,上面有些凹槽,看来这把刀用了有些年头了。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中年男子。他个头很矮,而且非常胖,走路还有些外八字,一副莽夫屠户的样子。估计因为一直都做肉铺买卖,所以一靠近我就闻到了一股油腥臭。他头发上还沾着一点肉泥,实在有些让人反胃。
肉铺老板长着一双三角眼,眼神有些躲闪,感觉像一个神经衰弱患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嘶哑地问道:“小哥,买什么?”
我朝店里头望了望,希望自己挑一些好点的肉。但是矮胖子有些不耐烦,催促地问道:“你到底要买什么?我还有活干呢。别老是东张西望的,我这里的东西质量都很好。”
我本来想要仔细看看店内的几条五花肉,但是被他这么一催,也只好说道:“要三斤五花肉,新鲜点的。”
他听完,迅速地抄起搁在砧板上的大剁刀,熟练的撩下挂在墙上的一串肉就剁了起来,动作十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但那架势好似剁的不是猪肉,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我不想继续看他残暴地剁肉,就朝别处看去,突然看到在铺内帘子的缝隙里好像还蹲着一个东西,有点像是人,但是白花花的,感觉更像猪仔。我不禁好奇地问:“哟,大哥,你还直接在这里杀猪啊。”
他听到我那么问道,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抬头眯起三角眼看着我,笑了起来,满口的黄牙,一张嘴一股酸臭的味道就直冲我的面门。他嘿嘿地笑着说:“是啊,我有时候把猪整个拿到这里然后按照客人的要求切,所以我这里的肉是最新鲜的。”
说完他又剁了几下,用刀背一划,肉就全铲到秤盘里,他指着那称说:“三斤猪肉,一斤十三块八,算你四十得了,吃得香以后再来买。”
我接过塑料袋,掂了几下,感觉份量差不多,就掏钱给这个肉铺老板,他用块油腻的抹布抹了抹手,就来接钱。我忽然发现这家伙的皮肤感觉有些怪,粗糙不说,好像还有点发紫绿。而且指甲里居然还残留了一些红色的血块,估计是切肉的时候弄进去的。我皱着眉头心想:靠,多久没洗手了,这爪子伸出来太恶心人了,从他手里处理过的猪肉还让不让人吃啊。
他接过钱数了数,笑着说:“小伙子的手生的和脸一样白净啊,还真是秀气。就是瘦了点。多吃点肉,块头才能壮。”我本来就不喜欢被人说白净,瘦弱什么的,那种话用在女人身上还不错,用在一爷们身上那就不是味儿了。我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也不想和他多扯淡,拿着肉想赶紧离开,就在我转身的时候,我特意的瞅了两眼帘子后面,发现里屋的那只猪仔居然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滩血。心里想难道这里还有请其他的伙计?就在我疑惑的时候,帘子里传来了很奇怪的声音,仿佛是什么东西搅在了一起。我想要再仔细看的时候,那个胖摊主已经整个人挡在了我面前。我看人家摆明了不想让我看,于是也只有迅速地离开,不再打量。
因为我拎着好几个塑料袋,所以即使打着伞依然淋了个半湿,裤管上面全部都是泥水。所以说白翌死活不肯出来的原因,就是这种鬼天气。他这个人有些洁癖,很讨厌来菜场这样的地方,他说起原因来别提有多矫情了,什么觉得那里荤腥气太重,他不喜欢。
当我回到宿舍时,我一半的身体已经湿透了,发梢都滴着水,裤子特别的沉,我把东西丢给白翌,瞥了他一眼,迅速把裤子脱掉,正要换上一条干净的,再穿下去搞不好会感冒。他一边看着我笑得幸灾乐祸,一边解开袋子,当他朝里面闻的时候,突然皱起眉头说:“这肉怎么有股腥味啊?”说完就让我也闻闻。
我朝着塑料袋一嗅,果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骚臭味,然而你要说不新鲜也不是那回事,倒像是有一种被什么怪东西浸泡过的味道。但是刚给我的时候还真的没那味道,难道是那个摊主太臭把味儿给盖了?白翌把塑料袋打了一个结,扎紧袋口,然后往旁边一扔说:“别吃了,估计不新鲜,明天找那摊主退货吧。”
我速度的套上裤子,冷笑了一声说:“嘿,你小子还真以为外面是晴朗天空,万里无云?我这一来一回一条裤子三天都干不了。这次换你去。”
他摇了摇头,又凑上去闻了一下,皱着眉头侧脸看着我说:“肯定不新鲜,大不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他压根不认识我,你也没打发票,我去了,他要不认账,怎么办?”
我瞅了那塑料袋几眼,的确,好几十块钱,浪费了可惜,看来也只有再去一次。我想到那个摊主还说他的猪肉十分地新鲜呢,果然商人都是奸诈之徒啊。就在我盯着塑料袋感到心疼的时候。突然听到袋子里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塑料袋里好像抖动了一下,仿佛里面放的不是生猪肉,而是一条活鱼。
我马上拉着白翌指着那塑料袋说:“那袋子刚刚抖了一下,里面有活的东西?”
白翌疑问的转过头,解开塑料袋,数块生猪肉好好的躺在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抖动,完全就是普通的五花肉,除了那股奇怪的恶臭味外,也没有其他怪异的地方。
白翌用手指拨了下肉,然后再扎紧塑料袋说:“估计是我前面没放好,塑料袋塌了,你别一惊一乍的,生猪肉还能动,那我煮的五花肉不是会飞?”
我傻傻的盯着那袋子,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不过白翌说的也是,明明是生猪肉怎么可能会动?我搔了搔头发,又看了两眼,突然想到还有讨论游戏的会议,马上就向电脑奔去。
第二天,依然是阴雨不断,我昨天湿掉的裤子挂在窗口连一点干的痕迹也没有,最后我只能找个热水袋去捂。南方不比北方,这个时候就特别能体现出来,就算是耐得住寒的北方人也不一定熬得了南方的这种湿冷。
吃完了午饭,我看裤子依然没有干,只好再拿一条外裤出来。白翌去拿那袋子臭猪肉,因为它的味太难闻,只有扔厕所。当白翌拿起袋子的时候,突然低声的嗯了一下,我问怎么回事?他摇了摇头,然后惦着塑料袋说:“奇怪,怎么感觉肉少了。”
我穿好衣服,也凑到他身边,接过来用手掂量了几下。果然发现肉有些轻了,我打开了塑料袋,里面的怪味已经消失,反而有一股类似杏仁的香味。但是肉却变得十分稀烂,完全成了一滩糨糊,而且从中渗出紫绿色的液体。我好奇的想要用手去碰一下那犹如燕麦片般的肉酱的时候,白翌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他冷冷地看着这袋子肉,然后迅速地把肉倒进了厕所里,马上冲的一干二净。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白翌就说:“那家店以后别去了,实在不行,就去超市买,至于那摊子……”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莫名地看着他,白翌的眼神有些散,看得出他自己也非常疑惑。但是刚才那肉,的确怪异,白翌迅速地把塑料袋放在炉子上烧了,我觉得他完全像是杜绝病毒一般,突然想到他也用手碰过那肉。我担心地问道:“老白,怎么回事,不会又是什么怪东西吧,还有你……你昨天碰过那肉的。”
他向我摆了摆手,神情并不是十分担心,我心里稍微的安心了些,毕竟白翌如果知道有危险他自己会做出相应的处理。于是我们也没有去肉摊质问,白翌只是重复了几次别去那家店,也就不再提及此事了。
就这样,我们又过了好几天没肉吃的生活,我实在有些受不了了,白翌倒是无所谓,我觉得他会下厨倒是真的,但是对食物没有什么感觉,对吃一点也不执着。但是我真的熬不住了,食色性也,你让我一天到晚只有素菜和挂面,再这样下去就真成和尚了。于是我想趁着雨消停些的时候再去一次菜场。大不了不去那家店,肉铺多得是,实在不行买根红肠回来做罗宋汤喝,也好祭祭五脏庙。
下班回家的时候,我就特地骑自行车去菜场,这个时候人明显很多,吵吵闹闹的,各种味道掺合在一起,显得十分混乱。我皱了皱鼻子,准备速度地买完肉就回去。因为那袋子肉的缘故,我根本不想走进去,就在外面一家小一点的肉摊子随便买些猪肉。
这次我特别的注意肉的质量,凑着鼻子使劲地闻,那个摊主都觉得我有些奇怪,看的都笑出了声。他乐呵呵地问我:“哎呦喂,您是鼻炎还是不相信我这肉的质量啊,回头你可以问问,我小周肉铺的名声,绝对是当当响啊。”
我确定质量没有问题,扎紧塑料袋然后对他说:“别提了,上次在里头肉铺买肉的时候,那店主也拍着胸脯说新鲜,第二天就成了肉酱,我还是仔细点好。”
他一听我说起那家肉铺。仿佛像是避讳什么似的,用手掩着嘴巴,然后贼头贼脑地凑近我说:“那个铺子的东西买不得!”
我缩了缩脖子问:“怎么了?”
他看我样子如此认真,就抬头想了想,然后抿了抿嘴巴说:“那家子据说肉都是变质的。而且肉里还有虫子呢,你说恶心不,一开始还有些人去买,后来几乎没人去了。据说那里一直飘着一股很臭的味道,也不像是肉腥气,倒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腐酸味。”
听他那么一形容,我看着满台子的猪肉,突然有一种反胃的感觉,一下子没了吃肉的欲望。于是我也不想再多打听了,付完钱就准备离开。但是因为觉得疑惑,临走前还是忍不住朝着那家怪店望去,那肉铺依然淹没在市场昏暗的角落里,根本没有人去那里走动。我不禁有些费解:干嘛做买卖做到这个程度,就不能正经的卖放心肉么。菜场这样的地方其实就是赚回头客的生意,如果东西一烂,那些住附近的居民绝对不会再买第二次。
就在我思量着是不是应该向有关部门反映下这家店猪肉质量问题的时候,发现那个铺子门口,腾空伸出了一只血淋淋的人手,张着五指对着空气像是要挣扎的样子,但是一瞬间就缩了回去。我心里一颤,当我再想要去看的时候,仿佛又听见那家肉铺里传出搅拌似的声音。可是一切又瞬间归于平静,仿佛前面看到的只是幻觉。我感觉有些害怕,觉得这店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心中不禁顿生寒意,转头就迅速地离开,尽量避免回想前面那毛骨悚然的血手。
我一路走回自行车棚,感觉心里毛毛的,脑子里闪过了人肉包子这般恐怖的画面,说实话,我都开始怀疑这个店是不是一个卖人肉的黑店。但是现在都已经步入了文明的和谐社会了,早过了那种吃人的封建社会,哪里还会有像水浒里那样的杀人越货吃人肉的黑店铺子?
我笑着想自己可能太神经过敏了,或许那些古怪的事见太多,脑子有些脱离现实。这个时候太阳渐渐地往西边滑去,天色也暗了下来,我估计白翌应该已经到家了,就快步走到停自行车的棚子。那里还趴着条黑色的草狗,懒散的躲在雨棚下。我一靠近,它仿佛看到什么怪物一样,竖着毛一溜烟的逃了。我认出这就是上次放它血的那条狗,真没想到狗有这么记仇……我一边傻笑,一边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就在我刚刚打开自行车锁的一瞬间,突然感觉耳后根一麻,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锤了一下似的,顿时就眼前一抹黑,人事不知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非常诡异陌生的地方,周围点着许多蜡烛,但是光线依然非常黯淡。模模糊糊的可以看见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古怪的神像。可以说庙里有的神像它这里几乎都有了,只是这些神像都显得十分阴冷,表情怪异,一点也没有寺庙中的那些慈眉善目,反而透着一股邪气,好像地狱里的恶鬼一样。而且还有一个样子十分奇怪的佛龛,里面供奉的东西看不太清楚。
我心里十分纳闷,慌张的想要站起来,但是一起身,就又直接倒了下去,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绳子绑住了。我使劲挣扎,但这种绑法像是专门的水手打结的方法,越想挣脱勒的越紧。于是我停下无谓的挣扎,想要试着掏口袋里的手机,却发现身上的手机钱包都不见了。我意识到自己恐怕是遇到了大麻烦,可能是被人绑票了!问题是我一根穷光棍,我老子只是一小书店的小老板,再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被人盯上的金主暴发户啊。顿时我心里慌成一团,又开始奋力的挣扎,希望这结打得不够专业能被我挣脱开。就在我死命挣扎的时候突然碰到了什么,回头发现在我的身后有一张苍白的脸,翻着白眼,皮肤全部皱了起来,阴森森的彷佛直瞪着我。我吓得连忙滚到一边,猛踹过去,突然那张脸就掉下来了,一路滚到我的身边,晃动了两下,才停下来,从里面迅速地爬出了一只巨大的蟑螂,借助着昏暗的烛光,我才看清楚,那根本就是一个死人头。脑袋上有一个大窟窿。已经被人给掏空了,虽然感觉是做了些防腐措施,但是这个死人头已经出现了腐烂的现象,难怪会有尸虫从里面爬出来。
我差点没吐出来, 吓得叫出了声,人缩到角落里一阵干呕。突然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我睁大眼睛,闭上嘴,就听见有两种不同的脚步声,显然还不止一个人,他们互相交谈着,一个声音比较年轻,另外一个我听出来是那个肉铺老板。
那个肉铺老板沙哑地说:“阿郝,这件事就到此结束吧,我实在是害怕得要死,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不得好死的。”
年轻人发出阴冷的笑声说:“你怕什么,杀人和杀猪一样,都是杀生,都得下地狱,只有靠我这办法才能得救!到时候你还怕下地狱遭罪?”
我闷不吭声的注意着他们的谈话,马上联想到某些邪教组织,我还以为外国这样的比较多吧,难道中国也有?我屏住呼吸,然后趴在地上闭着眼睛装作没有醒过来。凭着听力来判断那两个人的动静,突然我感觉到有人蹲了下来,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力道大的像是要把我的下巴给捏碎了。他阴险地说:“小子别装了,你这点把戏前几个都用过了,还想瞒得过我?”
我看被揭穿了,也就老实的睁开眼睛,发现在我面前是一个长得十分阴郁的男人,他年纪和我差不多,苍白的脸颊,嘴唇很薄,眼神非常阴险,他看到我睁开眼睛,微微笑着说:“吆喝,这次你找的倒是比前几个都要漂亮呢。”说完就恶心的用手摸着我的脸,我看到他那眼神,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瞪着眼问道:“你们抓我来干嘛?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肉铺老板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回避,不敢直视我,反而那个青年依然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他朝着朝个肉铺老板笑着说:“呵呵,没想到这小子胆色还不错,看到这些东西居然没吓破胆。”
我盯着他们两个,肉店老板应付的笑了笑,然后又把目光撇开。分明就是不敢看着我,好像看多了我会化为厉鬼害他一样。
那个叫阿郝的年轻人叹了一口气,神经质的拉着我的头发说:“小白脸,你该觉得幸运才是,选上你是你的福气,就和那些人一样。”说着他就指向一个角落,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我的爷爷,那里堆着三四个人头,有两个已经彻底腐烂了,脸皮什么都像浆糊一样滴了下来。我顿时明白我面前的是什么人了,这就是一个变态连环杀人狂!
他很满意的看到我有这样的表情,然后又拍了拍我的脸笑着说:“等我成仙了,他们就会和我一起得道,那个时候也算位列仙班,你说这是不是非常幸运啊,嘿嘿。”
他微笑地看着那些人头,又回头看了看我,表情就像是看自家养的小猫一样。他站了起来,又点燃了几只蜡烛,周围的光线比先前亮堂不少,我可以清楚的看见房间的布局,其实这里是一个小型地下室,房间里放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最奇怪的是正当中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缸,就像以前我在乡下看到的那种大水缸。但是上面压着一块很大的石头,我隐约的可以听见水缸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搅拌的声音。
我注意到从头到尾那个肉铺老板都十分不安,一脸无奈和害怕,相比之下,那个叫阿郝的家伙倒是阴狠许多。我感觉他或许是一个突破口,于是开口道:“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杀了那么多人绝对要被枪毙,还不如快点放了我,争取宽大处理。说不定从犯可以免于死刑!”
说完我特别朝着那肉铺老板瞪了一眼,其实我心里也没把握,感觉那个叫阿郝的完全像是个精神分裂,说不定我被宰了他还不会被枪毙抵命。阿郝看到那个肉铺老板好像有些迟疑,马上就往我身上踹了一脚,一脚正中我的胃部,疼得我弓起了身体,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我只有张着嘴巴呼气,满头都是冷汗。
那个阿郝抓起我的头发,硬是把我的脸拉近他,他的眼神一扫前面的伪善显得十分狰狞,血丝都爆了起来,他咬着牙齿说:“你懂什么?你知道个屁!我这是要成仙得道,将来可以长生不死,你们会化作我的一部分,然后一起享受永生,这有什么不好?别不知好歹,小心我现在就宰了你。”
我咬着牙齿,忍着疼痛对着他说:“你小子压根就是个精神病,得道成仙?封神榜看傻了吧。要是你这样能成仙,世界上还有毛个神!”
阿郝阴狠的看了我一会,我突然有些后悔前面说的那些话,万一真的激怒了他,说不定手起刀落,我真的立刻就会被干掉。就在我不安地看着他的时候,阿郝抿着的嘴巴笑了起来,他满意的点着头说:“小子好胆识,哈哈,放心我还不会让你那么快死的,仪式需要在满月进行,明天才是十五,今夜你还不会死,你给我好好的待在这里,老实点就不会让你吃苦头,否则……你长得这么漂亮……我也不挑剔,做起来不会比女人差。”
说完就邪恶地看了我几眼,目光最后停留在我大腿上。我感觉一毛,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我知道他的意思,可恶,这个家伙除了杀人成性之外居然还是一个龌龊的死变态!我不想让自己处于更加不利的情势,万一真的惹火了这个死变态,说不定马上就屁股开花了。于是我便垂着头不再说话,但是脑子里却在思考如何脱困的办法,毕竟他今夜不会杀掉我,好像要等什么仪式,只要不死就有逃出去的机会。
他看我不再挣扎,也就放开我的头发,转头对着肉铺老板说:“你给我看紧点,万一这小子跑了,回头带警察来,你我都得死。吃的喝的都给他准备着,死囚也有最后一顿砍头饭。咱们也要人道点是不。嘿嘿”
说完他就朝着那个佛龛走过去,抽出香,表情严肃的点燃,鞠躬叩拜,俨然一副黑社会老大拜关老爷的模样。我心里不禁咒骂道:这种脑子被烟熏傻了的变态,还想要成仙,去十八层地狱做鬼也怕阎王得嫌弃他。
他上完香,整理了下衣服就走了出去,那个矮胖子老板貌似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马上也跟着出去了。我发现他好像很惧怕那个水缸里的东西,因为比起人头,他看水缸的样子更加的恐惧,好像里面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样。
那两个人一出去我就听到铁链锁门的声音,我强压的心又狂跳起来,害怕和慌乱让我的脑子像是陀螺一样转动着。至少我现在还活着,我就不能放弃希望。我在心里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慌,一慌可能出现的逃生机会就把握不住,只有稳住情绪,耐心的想法子,才可能逃出去。
虽然如此但是我依然害怕得浑身哆嗦,特别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对着一群死人脑袋,还有一个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的水缸。我咬着牙齿,拿脑袋撞了几下墙壁,硬是让自己冷静下来,脑中突然希望白翌能够来救我,如果是他一定可以想出办法的,想到这里我突然打断了自己的想法,我又敲了几下脑袋,嘴里自言自语骂道:“靠!安踪啊安踪,你就那么窝囊么,这个时候只想到别人来救,就算白翌发现我失踪了,他怎么找到这来?他怎么知道我被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这个时候真是觉得自己太没出息,孬的不成样子!
我慢慢开始冷静下来,渐渐地我贴着墙壁的耳朵好像听到外面的一些动静,听见有拖运货物的声音,而且隐约间能够闻到一股菜场的腐臭味道。我感觉到这里可能很靠近那个菜市场,而且直觉告诉我,我很可能就是在菜市场的某个地下室。毕竟我一大活人,应该也没晕太久,条件不允许他们短时间内就把我运到很远的地方。我稳着心思向四处查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突然发现在一堆布头的后面好像隐约的透着光亮,我一点点的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像蛇一样的移动到那个角落,就单单这点距离已经累的我直喘粗气。我费力的抬起手,移开布头,发现这里是一个地下室的暗窗,透过玻璃可以少许的看到外面的地面,地上还有几张菜皮子。我知道我的推测应该没有错误,便马上兴奋的用力去推,但是窗户完全被封死了,而且太小了,我根本钻不去出。我绝望地用脚蹬着窗户,玻璃虽然被蹬碎了,但是它外面还有铁栏杆封着,要靠它逃走根本不可能,最后我蹬的没有了力气,虚脱的趴在地上喘粗气。此时由心底升起一种等死的恐慌感,我傻傻的盯着那个水缸,不知道最后那个变态说的仪式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肯定不会让我活着出去的,而且他们杀了好几个人,为什么只有脑袋留着,尸体呢?而且为什么他们单单要留下那些被害者的脑袋?
说到头颅,我转头看着那些逐渐腐烂的人头,他们被胡乱地丢在角落里,只有一个头颅做了些防腐措施,其他的都严重的腐烂了,从当中可以看到爬动的尸虫。不知道怎么了,我的眼泪居然落了下来,我抽了下鼻子,用胳膊擦掉眼泪,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要死,我也不能让这群王八蛋再害人。一定要想办法留些东西给外面。哪怕最后他们只发现我的脑袋,也可以为我报仇,将这两个变态给绳之以法。
想到这里我想起那个暗窗虽然无法逃走,但是我可以扔东西到外面,或许这就是一个机会。我身上能够代表我身份的只有脖子上的挂件,这个东西是密宗的一个纯金护身符,因为很特别,所以市面上很少有,我拿它当宝贝贴身带着。洗澡的时候白翌也看到过几次,应该认得这玩意。我艰难地掏出挂件,紧紧地用牙咬着硬是把那根绳子给扯断。就在我想要找东西写字的时候,我感觉有人回来了,我慌乱地把布头胡乱地塞回去,堵住窗口。然后把护身符藏在布头那里,费力的滚到另外一边。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矮胖子进来了,他朝我看了看,然后环视了周围,感觉没什么异常,就向我走过来。他带了吃的,还有一些洗漱用品,居然连马桶也准备好了,还真算人道了一把。胖子扔了一盒盒饭给我,意思是让我快吃,我也不客气,好歹保存体力逃出去的几率才更大,那个矮胖子没给我筷子,而是一次性的勺子代替。我双手被绑着,很难吃饭,舀一口饭,得费我九牛二虎之力,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我内心悲愤之极,恨不得冲过去咬死那死胖子。
他看着我吃得差不多了,又给我一瓶矿泉水,我狠狠的接过矿泉水,死胖子态度非常歉疚,他叹着气开口说:“你也别怪我们,要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谁让你买肉的时候被在里屋的儿子看见。否则我也不想害你。”
我一口水喷了出来,我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子,虽然说那个变态的确是阴险,但是长得还算人模狗样,真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老爹。
他也不介意我错愕的眼神,他像是赎罪一样的和我说:“我儿子他是研究生,是我的命根子,自从我老婆走了之后,他就是我唯一的希望。为了他就算让我杀人我也得干啊,谁让他是我儿子呢!”
说完他抹了一把脸,吸着鼻子给我收拾起剩下来的饭盒。我冷冷地看着他道:“你儿子这样做最后的结果只有万劫不复,你如果真的为他好,就该劝他悬崖勒马。你还真相信靠这种变态的方法可以成仙?”
他先是一怔,仿佛这个问题他也不能回答,最后他绝望地傻笑着说:“杀一个人是死,杀一群人也是死,如果真的像我儿子所说的,那……那缸里的东西能够成仙,那么也是一个机会。我们两个现在要是被抓住一定是死刑了。”
说完他留了两瓶矿泉水和一些洗漱用品就走了,走的时候刻意的绕开那个水缸。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觉得这矮胖子其实真的不想事情变成这样,不过他那么护犊子,把那王八羔子的话当圣旨,看来他决计不会放我走的,前几个倒霉鬼里肯定有求过他的,不也还是都挂了么。
等他一走远,我马上爬回那扇窗户边,那矮胖子居然还给我留下一包纸巾给我擦嘴,我抽出纸巾想用它当纸。但是没有笔,没笔难道要我学古代人写血书?我看着自己的手指头,一狠心张口就咬下去,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也没见滴出多少滴血,我吹了吹肿起来的手指,放弃了这种不合实际的方法。古代人指不定得咬掉自己多少根手指头才能扬扬洒洒的写那么一大篇血书。这个我还真的下不了口,而且如果伤口太明显,那两个人一定会起疑心。
突然我想到前面那个变态上香的时候用的是火柴,可以用烧黑的那头来写啊,这个不就是最简陋的笔么!我抬头看着距离相当远的佛龛,爬过去得费一番力气,而且还得小心不能碰到其他东西。否则鬼知道那家伙养了些什么变态的东西留在屋子里。我谨慎地一点点挪动着身体,不一会身上就都是灰,我爬一会歇一会,匍匐前进着。终于给我爬到了佛龛边,我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肩膀上的两块肩胛骨被绷的又酸又疼,而我的双手连给自己捶捶肩膀都做不到。我叹了一口气,抬头小心的控制住自己的平衡,站直了身体,让自己的重心靠在佛龛上。本来我还期待能够发现整包的火柴,但是明显是我太小看他们了,除了几根烧过的火柴头,一根能烧的火柴也没给我留下。我拿过那几根火柴头,紧紧的拽在手里。这个时候我才看到那个佛龛里供着的是一块被红布头包着的东西,看那变态那么尊敬这玩意,突然好奇心上来,我就想要掀开布头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但是红布猛地抖动了起来,仿佛像活物一样感受到有人靠近。我吓得往后倒了下去,狠狠的摔在地板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这东西太诡异了,肯定是什么邪物,于是我连滚带爬地又挪回了窗口边,掏出纸巾,用火柴头划了几下,发现根本没有痕迹,最后我只有张开嘴巴,用舌头舔了舔火柴头。趁它湿着的时候迅速地写了几个求救的字,下笔还不敢重了,就怕那纸巾让我戳破。等我写完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后,我把纸巾叠好,又把它和护身符缠在一起,保证只要有人一解开绳子就能看到我写的字,我想这个东西毕竟是纯金的,好歹会引起路人的注意吧。等全部都准备妥当,我就等待明天路人多起来的时候抛出去,现在这个东西被我藏在铁窗的凹槽里,再用布头给堵严实。
等做完这一切,我整个人都脱力了,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安静下来才发现这里居然还有暖气。我四处看了看,又瞥见那几只头颅,从它们的表情中可以想象当初死的时候是多么的害怕和不甘心。这个时候我对那些头颅没有原先那么害怕,反而有一种同情感。如果我逃不掉最后也得是他们之中的一员,我舔了下嘴唇,渐渐地意识模糊了起来。
我隐约感觉屋子有些动静,但是浑身没有力气的我,就连眼也睁不开。环境很暖和,感觉是特意调控恒温的。屋子里时不时的会有类似搅拌的声音,在角落里还能听见虫子的爬动声音。躺在一堆人头之中根本别指望能睡着,只有意识涣散的瘫在角落里,我吸了好几口气,终于把精神集中起来。这个时候我隐约的感觉到屋子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蜡烛有些已经烧到头了,屋子显得更加黑暗,有些地方我看过去就是一片漆黑。就在我紧张的环视四周,突然发现东南角有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肩膀一缩,本能的想要逃,但是被绑得死死的。就连移动也很困难。我看不清它是什么东西,但是那双发着绿光的眼睛,怎么都不像是活人的。我手上连一个自卫的武器也没有,只有轻声地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
问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够客气,万一真的是什么鬼怪,我用东西这样的称呼来叫它,不是间接在骂它不是东西么。那双眼睛依然死死的盯着我,丝毫没有动过,一刹那我有一种那是两个灯泡的感觉。就在我盯着那个东西的时候,在我的身边窸窸窣窣的响起了些动静,我低头一看,连忙退后。我哆嗦的看着一只苍白的手居然在地上划着血字,我心里纳闷这里哪儿来的这么多血给他写字?再细看就觉得那些血仿佛是从那手中慢慢流出来的一样。我警觉的看着字,时不时的抬头看着那双眼睛,那只手只有手掌,或者说我只能看见手掌。
它写道:“我是连永郝的同学,是第一个被杀害的人,我和你一样,也是被抓来的。但是唯一的区别就是我已经死了,而你即将会死……”
我咽着口水,心想那个叫连永郝的果然是变态,丧心病狂得连自己的同学也不放过。突然想到了严乘,果然这个世界上人心最难测啊。
血字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亮,特别的刺眼。它继续写道:“我们都是专门研究植物学和古代植物进化基因突变的学者。那个时候的连永郝还是一个相当上进的人,研究所里的领导都对他很器重。但是他在内心中却十分自卑自己的出身,他的父亲过去在农村养猪,后来为了连永郝才到城里来。所以他一直感觉城里人看不起他这个农村来的知识分子,不过他特别的孝顺自己的母亲。可是后来他们家发生了事情,我只知道他的母亲因为尿毒症去世了,从此他就变得更加寡言孤僻,言论开始十分偏激。
我一直认为他可以慢慢地把情绪宣泄在工作研究上,忘记丧母之痛。但是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种东西,那东西太邪恶了。他找到我,希望我和他一起研究,他说靠这个邪物可以得道成仙,长生不老。他希望能够让我帮助他,我对这种东西非常恐惧,我劝他把东西交给研究所,不要搞个人主义。但是他根本不听我的劝告,我知道这个东西的危害性,于是我警告他,如果他再私自研究我就告发他。虽然那时候在他的眼神中看到过一丝狠意,但是我并没有在意。我认为我是最了解他的人,他最值得信任的朋友。再怎么样,他都不会害我。他满口答应,说一定把那东西交给国家,由国家来研究。我便放松了警惕,其实光靠连永郝根本无法单独研究。这个东西是恶魔的化身,本应该消失在历史之中。但是没想到连永郝居然骗了我,他说这个东西突然发生了异变,说他有危险。我马上赶到这里,但是一切都只是连永郝这个恶魔的骗局。然后……我就死了……而那些东西依然还在……”
血字到这里就停止了,我不安地等着接下去的字,但是那只手一动也不动。我气都不敢喘,死死的盯着那只手,我哆嗦地问:“后来呢?那东西还在哪里?”
突然间水缸剧烈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撞开压在上面的石头。我张着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水缸。难道那邪恶的鬼物就在那缸子里?我再低头想要询问那只手的时候,突然字没了,手也消失了。我恐慌的看着那个水缸上的石头一点点被顶开,但是又跑不了,心跳到嗓子眼,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了,只有鼻子呼着粗气。
这个时候从水缸里仿佛延伸出很多黑色雾气,只听见雾气里面传来许多人的哭喊声,声声凄厉。仿佛这个水缸是通向地狱的通道,恶鬼们都要从这水缸里爬上来。我害怕得动都不敢动,我寻求着有什么东西可以救我,眼看那些黑色的雾气就要靠近我,那声声的哀吼仿佛就在我耳边嘶吼一般。我无力的挥动着双手,但是手碰到黑雾突然发生了变化,我的手变成了骷髅爪子,我再看看自己,发现下半身都变成了血淋淋的白骨。我狂吼着,发现自己已经喊不出声音,因为我的上半身也已经化成白骨。
第十五回:肉2
突然一声夜猫叫,我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我马上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还是好好的。又连忙摸着脸,感觉自己一脸的汗,但是没少一块肉,地上也没有血字,也没有黑雾。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其实我浑身都被汗淋湿了。喉咙干的仿佛打了好几个结,呼吸十分困难。
我本能的缩着身体,害怕这房间里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这个时候只有几个蜡烛还点着,忽明忽暗。屋子外面估计是有野猫在逮耗子,一阵嘈杂的叫声,倒是这样的声音,让我安心不少。我打开矿泉水闷头灌了好多口,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很快野猫的叫声也没有了,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安静,只有虫子爬的声音和那只缸里的搅拌声。我看着那个黑黝黝的大缸子就像是看一个恶鬼的骨灰坛一样,好在那块石头依然稳稳的压在上面,没有丝毫的移动。
这个梦太真实了,逼真的把我吓得魂不附体,如果再多吓几次估计我的寿命很快就到头了。反正是不敢再睡着了,我干脆把脑子都用在考虑那个梦的含义和明天怎么逃脱上。因为手脚被长时间的捆绑,我的手是冰冷的,既便是有暖气,但是因为血液不流通,双手已经苍白的犹如死尸的爪子一样,这种像待宰的牲畜一样被绑着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我靠在墙上,想到梦里面那个冤魂所说的那个什么东西,显然这玩意现在就在那个坛子里,问题是我又不可能打开来看个究竟,那不等于是自杀么。
就这样,我睁着眼脑子像缠线球一样的绕到了天亮,我傻傻的一直在思考,却又不知道思考些什么。我甚至幻想着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该多好,这个时候应该可以听见闹铃声,听到白翌喊我起来的声音,但是我的幻想却被铁链的开锁声惊回。我蓦然抬头,果然是有人来了。这次矮胖子并没有跟来,只有那个该死的变态连永郝。他看到我的样子,可惜的啧着嘴巴摇着头说:“小美人,你怎么一个晚上就成这样了?是不是没睡好?”
我低着脑袋看也不想看他,他依然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话:“啧啧,你没必要那么忿恨,人总是要死的,而你肉体毁灭了,却可以尸解成仙,你看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呀。”
我听到那家伙的傻话,冷笑了几声回答道:“机会?你就把那机会第一个赏赐给了你的同学?真是善心啊。”
他一听到我这句话,眼神骤然大变,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然后马上回头看着那堆脑袋,他眼睛里闪烁着很复杂的东西,像是害怕,震惊,还有的居然是愧疚?
他拎起我的衣领,把我整个人拖近他,他复杂的看了我一会,仿佛想从我的眼睛中看到些什么,突然他眼神一暗,低声说了几句话,我没能听清楚,随后他用力的把我甩到了一边,神经质地说着:“不是的,你们都不懂,不明白,人太弱了,他们再怎么发展也控制不住死亡。我怎么说他都不明白,他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一下。我那么……那么……”说完他就冲到那堆头颅前拼命的嘶吼,死命地踢脚,但是每一脚都没真的踢到头颅,而是踢在地上。
我看着这个神经病发疯,却没有办法逃,我一点点挪到暗窗口,偷偷的把挂件拿出来,用手腕的力道往外一扔。心里祈祷着老天保佑,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这一掷了,否则我今天铁定得挂在这疯子的手里。
他突然回头看着我,我马上转过身体,吓得以为自己的行为被发现了,提着嗓子盯着他看,他迅速地走到我面前,一把拎住我衣领,把我拽到了那口水缸边,他指着那东西说:“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么?呵呵,像你这样的人当然不知道,这个里面的东西就连秦始皇也没搞到过!”
我暗暗地问道:“里面是什么?”
他微笑地看着我,满意地说:“这里面的东西是仙物,只要把你的身体放进去,你就会成为它的一部分。呵呵高兴吧!”
我毛骨悚然的看着那个水缸,它里面依然发出搅拌的声音,仿佛是灵魂的哭泣一样刺耳。他低着头,兴奋的看着我说:“呵呵,我就特别优待你下,告诉你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吧。”
他说道:“这就是传说中云南滇国的九僰噬魂棘!过去秦始皇建造五尺道西通南夷。其实很大的目的就是为了去寻找在南方的一个神秘部族僰族,而这种棘类植物就是他们的主神。他们在很久以前还保持着祭祀九僰噬魂棘的习俗,而且据说只要得到九僰噬魂棘的果实——血灵芝,吃了之后就可以长生不老,就算是将死之人吃了也可以起死回生。”
因为和白翌在一起时间长了,我对历史也稍微有了一些了解,他说到僰族,我倒真的知道有那么一个少数民族,他们最出名的应该是山崖悬棺。过去在秦朝时期还有专门的一个僰侯国,差不多是现在的四川宜宾地区。僰族过去也曾帮助周武王打下牧野之战。但是最早的一批僰族人,应该是在如今的云南滇池这块地方。的确,在早些的礼记王制篇中就把僰族人称为“棘”,有“屏之远方,西方曰棘”之说。而在风水中也有“形如侧罍,后冈远来,前应曲回,九僰三槐”,无不表示僰族人与植物的渊源关系。
我摇着头说:“即使如此,那也只是传说,这种没有根据的东西,你怎么就一定认为它可以保你不死?”
连永郝瞥了我一眼,冷笑道:“你懂什么,秦始皇已得天下,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当然是长生不老,成仙得道的方法。而这个九僰噬魂棘就是天赐的灵丹神草,这在秦朝的史纪中也有记载,只不过养殖的方法比较特殊而已……而且我已经培育出了它的血玉来,也用猪肉做过实验,事实证明它拥有很强的抗氧化性,说通俗点就是它可以把你的细胞组织包裹起来,和空气隔绝从而达到不老化的功效。”
他说完阴狠的朝我看来,然后走到我面前,掏出一块手帕给我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说:“你看看,那么秀气的一个人,居然搞成这样狼狈的样子多可惜啊。放心,你也不用害怕,到时候你成仙了,这副臭皮囊还要他做什么?”
我心里暗骂:你大爷的,口口声声地说肉体不重要,自己还不是想要长生不死,什么尸解成仙,全都是放屁,鬼才信能成仙。
我死死的盯着那口缸子,我现在知道了缸子里的就是那个所谓连秦始皇也想要搞到的九僰噬魂棘,我过去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一种仙草,不过既然它居然要靠人命来养活,叫仙草还不如叫鬼草来得贴切。
我趁连永郝拉我的时候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手表,现在估计着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人应该多了起来,而我还不确定他们准备什么时候拿我开刀,我抬头问道:“喂,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搞那仪式?”
他听我这么一问,先是一愣,却又马上微笑着说:“呵呵,难得你终于想明白了,知道这是大富之事。放心,这个仪式必须要太阳下山的那一刻举行,日月并存,老阳,盛阴,阴阳相容,这个时候才是仪式的开始。”
我不管他那套乱七八糟的易数理论,只知道现在还能有些时机,至少我有一个白昼的时间可以等待,如果还没有人来救我,那么我也只有闭眼等死了。当我内心十分焦急不安的时候,矮胖子进来了,他低头对着连永郝说了些什么,连永郝点了点头,也低声交代了些事情。然后走到佛龛那里,打开里面的一个暗格。取出一碗像是血浆一样的东西,一拿出来,那个水缸就像是搅翻了什么似的,发出了一阵声音。他漠然的看着水缸,对此一点也不紧张。他慢慢地走到我面前,蹲下来说:“仪式还是要按照僰族人的习惯进行,这是前一个祭品的血液,我要用它在你身上画上符咒,这样可以保你死后灵魂和九僰噬魂棘相溶。”
我还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他就伸手来扒我衣服。我一看不会是这个变态突然兽性大发要对我做什么事吧,可怜我二十好几的一大好青年,连个女朋友也没交过一个,居然最后要被一精神病先奸后杀?我童子功难道今天要被攻破了?这!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我死拽着衣领,用胳膊顶着他的脑袋,他一看我反抗的如此激烈,对矮胖子使了一个眼色,矮胖子递上一把匕首。寒光一闪,就发现我过年的新衣服给划破了一个大口子。这个时候矮胖子也上来拉我,我双手难敌四拳,被狠狠的捶了好几下后被死死的压住,很快的就给他们剥了个精光。好在留了条裤衩,没给我来个全裸。
那个连永郝喘着粗气甩了我几巴掌,骂道:“妈的,早知道就不给这小子吃饭了,力气大的和牛一样。给我按着他,别让他动,他再动就给他身上捅几刀。”
我一听要放我血,给我捅刀子。吓得身体一僵,动也不敢动,只有恶狠狠的怒目骂道:“我靠!你这死变态,想做什么?老子告诉你,你敢碰我一根汗毛,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他冷笑了几声,一脚踩在我的肚子上,就从我额头开始沾着血涂了起来。矮胖子不愧是杀猪专业户,一只手像是老虎钳子一样。那个连永郝眼神严肃的在我身上画着怪里怪气的符咒,嘴里还默默念着口诀。我仿佛就像是一头要被祭祖了的羊,任凭他在我身上东画一笔,西画一划的。
我又气又怕,连眼角也在抖。直到他画完,放下毛笔仔细的看了一遍确认没有画错的地方,才示意矮胖子可以放手了,然后说:“你小子要是敢擦掉上面的符咒,擦一小块,我就在你身上捅一刀,擦一大块,我也不介意剁了你的手,给我识相点。”
那种黏糊糊的血浆涂在身上别提要有多恶心,我简直要吐了,一股血腥臭味直冲我脑门,那毕竟是死人血,不是什么医用血浆,这种晦气和恐怖是无法形容的,过了一会那些血凝固在了我身上结成一块块的。我感觉皮肤上绷着一层膜一样,就像过去鸡蛋清打翻在手上的那种黏腻的感觉。矮胖子看血咒擦不掉了,给我披了一条毯子。然后对这连永郝说:“阿郝……你到底还要杀多少个?”
连永郝画完血咒,就坐在佛龛边打坐,他不耐烦的抬头说:“杀多少个?哼,你关心数量做什么?只要九僰噬魂棘没有结果。就得继续杀,你还怕杀人?别忘记了如果当初你肯移植一个肾脏,我娘现在就不会死!你等于亲手杀了我娘!”
矮胖子眼角流出眼泪,他最后看了看我,哀叹了一声,低头离开屋子,锁上了门。连永郝看着他走了出去,眼神有些怪异,但是随后又狠狠的骂了句老不死的,低头继续对着佛龛打坐。
说句老实话,父亲和儿子的关系很奇妙,我和我家老爷子也是一样的,一方面我和他的思想差太多,总是会一言不合就火药味十足,一方面又太希望他能够承认我的能力,不想给自己的老爸看扁了。所以有的时候父子之间的关系好像总是战争一样紧张,但是那也只是好像,其实儿子对父亲更多的是一种钦佩和敬爱。在我心中我老爹就是扛起一家子的顶梁柱,坚如磐石不可动摇。但这位倒好,打心底里看不起自己的父亲,憎恶着自己的父亲。这不得不说连永郝已经丧失了做人最起码的良心,丧心病狂到了入魔的地步。
他也不说话,只一心一意的打坐,等待着所谓的仪式的到来,我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但随着每一次心跳声都感觉跳一次少一点,然而我唯一期盼的救援却怎么也不来,这不免让我的心像被埋在雪里一样的凉,越等越慌,不由的想起自己还是太大意,应该再早些扔。又担心万一别人拿了我的挂件却扔掉纸头怎么办?万一他只是当小孩子的恶作剧怎么办?更或者万一没有人看见怎么办?越想心越寒,我知道依靠那个护身符逃出去的可能性已经太低了。我的脑子开始嗡嗡作响,慌的不得了,我尝试着咬着绳子,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连永郝听到动静,嘲笑地看着我,冷冷地说:“你别咬了,这个绳子是专门的攀岩绳,你认为靠你的牙齿能咬断?”
我喘着粗气,感觉现在的时间已经过了中午,不是两点,就是一点。总之离太阳下山估计没多少个小时了。我的生机越来越小,我也越来越绝望。他玩味的看着我垂死挣扎的眼神,冷酷地说:“反正要死的,干嘛那么看不开。放心,难得你长得不错,到时候我也把你的头做下防腐处理,不会让你烂的那么快。”
我不禁破口大骂,反正要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我骂道:“你这个王八蛋,你认为你能成仙?你为了自己活下去,为了自己不死。就无视其他人的生命,你和畜生有什么区别!我告诉你,你成不了仙,老子死了也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所有被你害死的人都会等着你,到时候咬也要咬死你。”
我忿恨的颤抖着肩膀,但是我骂的话他只是笑着听,仿佛这些他都不担心。他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我,仿佛我前面说的话是三岁小孩说的。他笑了一阵子,低头看着手上的表说:“现在是二点四十五分,还有三个多小时,你慢慢地骂吧,不过我劝你还是安静点,这样我可以考虑杀你的时候给你喝口酒,呵呵,你前一个人就是在临死前还要抽最后一根烟的。哈哈,放心这点要求我会满足你的。”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时间每过一秒,我心里就像被刮了一刀。连永郝时不时的绕着水缸画些什么鬼东西,然后又坐下开始念叨着。仿佛真的像是开坛作法的道士。此时他突然开口说道:“九僰噬魂棘是不会吸收人头的,人头中有微电波,所以我会事先把你脑袋剁了,然后直接把你的尸体扔进去,你不用害怕有多痛苦。”
他说的好像剁的是猪脑袋一样轻描淡写,我脑中突然想到一句话:当人类丧失了对他人死亡的恐惧感的时候,恶魔就诞生了。的确如此啊,这小子根本已经丧失人性了。他做完了前序工作后走到了我的身边,蹲下身体叹了一口气,扔给我一根烟帮我点上后说:“抽吧。”说完也掏出一根点着抽了起来,他蹲在我旁边感觉就像是和一个多年的老朋友抽烟闲聊,我心中感叹,这家伙的个性怎么那么鬼怪乖张呢。
他吐了一口烟搔了搔头说:“那边的那个脑袋是我最好的朋友的,他叫楚磊,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混。本来我们的目标就是发展中国的植物学,填补中国远古植物的空白。”
他点掉点烟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可能真的托梦给你了吧,不过杀他是一个意外,原本我只是想要困住他,没想到他身上有伤口,噬魂棘闻道血味就会攻击人,然后第二天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滩肉了,只有脑袋死死的盯着我。这是我第二次感觉死亡的恐怖,第一次是我妈。所以我必须要等到它最后结出血灵芝,然后一来我可以成仙,二来我得让所里的那群吃干饭的看看,什么才是理论实践。”
他说完沉默了许久,只是低头抽烟,最后他掐灭了烟头。起身做最后的准备,这个时候铁门的铁链子拉开了。我一惊,但最后进来的还是那个矮胖子,并没有我等待的救兵。他带了好几瓶白酒,这次他穿着杀猪时候穿的蓝色工作服,脸色非常严肃,从塑料袋里拿出那把锃亮的大剁刀。我心中一凛,明白自己算是要活到头了。
连永郝起身看了看矮胖子,矮胖子脸上表现出一种哀默的神情,他先给自己灌了一瓶白干,喝的脸通红的好似猪肝,随后塞了一瓶给我道:“小伙子,喝吧,喝了就不会感觉害怕。到了阎王那里就说是我连大民杀的你,到时候下油锅上刀山,压在十八层地狱的都是我连大民,和我儿子没关系!”
连永郝听到这个话,肩膀颤了一下,随后马上说:“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快点把这小子拉过来。仪式的时间到了。”
说完他恭恭敬敬的给佛龛上了一炷香,低头默念,然后小心翼翼的取出了那包红色的东西。他一拿起那东西,那个东西就开始扭动。连永郝打开红布,里面居然是一块类似鸭血石的石子,感觉有些像玉,一打开就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他把那块东西拿在手里,朝着东南西北各拜了一下。看到我紧张的看着他,微笑着说:“这是九僰噬魂棘果实的最初形态——血玉,靠它,我才能完成仪式。”
连永郝把四周的蜡烛都点亮了,给佛龛上了一株檀香,他自己穿上一件黄色的衣服,上面全都是用朱砂画的符咒。他抬了抬下巴,意思让矮胖子把我拎过去。
我因为喝了好多的白酒,辣的喉咙都冒了烟。于是被硬拖到水缸边,我浑身抖得如筛子,没出息的眼泪也流下来。连永郝一看我哭了出来,大声喝道:“别给我把符咒给哭糊了,否则我把你剁碎了再扔进去!”
说完他用力的移开了水缸上的大石头,里面搅拌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同时竟然飘出一种奇异的香味,这种味道甜美的让人毛骨悚然,浑身颤抖。当连永郝把石头全部移开的时候,他慢慢地打开盖子,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一直听到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了,那搅拌的声音其实就是植物之间互相摩擦的声音,在一团团紫绿的藤蔓之中可以看见些许的白骨,而上面连一丁点的肉也没有了。
连大民猛地踢了下我的膝盖,我一吃疼整个人跪了下来,他就大喝一声抬起手上的剁刀,准备往我脖子砍。我闭着眼睛,吓得人整个僵直了,连最后的反抗也没有,完全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样。
就在这节骨眼上,我听见一声巨响,大门给推开了。突然就冲进来好几个人,带头的就是白翌和六子!我一看是他们两人,顿时感觉由死转生,眼泪更是哗啦啦的下来了,我冲着他们大喊救命。
他们看到这架势也被吓了一跳,就在这迟疑的短短几秒钟,连大民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把那把剁刀架在我脖子上。身后的连永郝则一脸的惊惶失措,丧失了之前的气势只有躲在连大民的身后。连大民大喊道:“别过来!过来我就宰了这个小子!”
白翌二话不说就从手上弹出一颗东西,直接打在连大民的手腕上,一下子他的手腕就给打麻了,刀移开了,抓着我的手也一松。我一看脖子上的刀没了,少许的松了一口气,立刻往前扑,但是双手和双脚依然被绑着,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要跑也跑不掉。连永郝见状,立马掏出怀里的匕首,二话不说就朝我身上扎来。我双手握住他的手,抵住匕首,但因为被捆绑着的关系,力气根本使不上来。不过连永郝也只是一介书生,就算如此情况他也扎不到我身上,就看见匕首在离我胸口两寸的地方不停地抖。
我歪头费力的冲着白翌他们喊道:“快!快!快救命啊!我顶不住了!”
白翌看我快被活活捅死了,一闪身就冲了过来,没想到却被连大民挡住去路,六子和其他两个人也冲了上来。只见连大民已经彻底红了眼,用左手挥舞着剁刀就朝他们劈去。此时的连大民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都陷入了疯狂的境界,眼神犹如修罗恶鬼。
我这一走神的功夫,连永郝朝着我的面门就是一拳直拳,打得我顿时鼻子一酸,失去了抵抗的力气。见他就要把匕首扎进我的胸口了,突然白翌朝着我又踢起一颗什么东西,好小子,居然有这样的绝活?它不偏不倚的直接打在连永郝的腰上,我顺势勾起了胳膊,朝他下巴上狠狠的甩了一击。我们两个就像是罗马竞技场的角斗士一样,互相扭打。还好连永郝力气不大,我虽然被捆着也还能应付一阵,如果来的是个练家子我现在早就去仙山卖咸鸭蛋了。
此时我也顾不得他们那里的局面,只感觉连大民喊的好似杀猪叫,任凭白翌再怎么能耐也没有办法靠过来,倒是连大民一点点的朝我这里挪了过来。我心里焦急万分,对付一个弱书生已经多处挂彩了,再来一个犹如鬼神附身的连大民还了得?就在此刻,我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蠢动,凝神一看:我的妈,身边的树藤子都已经从缸子里爬了出来,一根一根贪婪的死盯着我们。我这下就彻底的处在前有狼后有虎的处境了。不禁起了杀意,大喝一声捏住连永郝的手,把匕首硬是翻转的对着他。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这个时候就连连永郝也吃惊万分,他苍白的脸扭曲的看着匕首。
连大民看到自己的儿子有危险,突然不再和其他人纠缠,一个箭步就挥着刀向我身上砍来,我吓得连忙顺势一个侧身,但还是给划了一个口子,血就飙了出来,有几滴血喷进了那口水缸。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特别是白翌,他脸色煞白,喊道:“快跑!”
我心想:你以为我不想啊,我手脚都被绑着,你要我怎么逃?像兔子一样蹦过去?就在我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那些缸里的藤蔓感觉到我身上的血腥气,就像是被惊醒的眼镜蛇一样,“嗖”的蹿了出来,死死的勒住我的胳膊,而我的胳膊犹如被喷溅到硫酸一样,冒起了白烟,手上的绳子立马就被溶断了。我一下子疼得撕心裂肺,感觉有千万把刀在刮我的肉。那种仿佛被火烤,被刀割的痛楚,使我疯狂地挣扎。
我想要用另一只手去拉断藤蔓,但是马上另一只手也被缠住。我慌乱地大喊大叫,这个时候恐惧是唯一的思维。我扭动着身体,那些藤蔓感觉到我的血液,兴奋的都扭动了出来,盘根错节的纠缠在一起,迅速地伸向我,将我全身都缠绕住,但是唯独不缠住我的头。我以为死很恐怖,不过现在感觉还不如先把我宰了的好,这种被活活吞噬的感觉实在犹如炼狱。
我身上几乎都是藤蔓,疼已经成了麻木的感觉,那种搅拌声犹如鬼泣一般恐怖。就在我只差最后一口气打算放弃挣扎的时候,身上的藤蔓居然自动退开了,我感觉有东西滴在我的身上,同时我也被人一下子拽了出来。我努力的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耳朵已经根本听不清声音了,所有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都是扭曲的,只有那鬼魅似的搅拌声。
过了将近一分钟,我的意识才算回归,浑身像是被刀刮了一样的疼,我身上到处都是伤口,特别是脖子颈动脉这里,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拽着我的不是别人正是白翌。他的表情非常愤怒,手臂上有一条非常深的口子,不停地往外淌血,我感觉他浑身都在颤抖。他咬着牙齿,眼神居然透着一股杀气,如果说他现在能杀人,没人会怀疑。
我侧头一看,六子还有那两个我不认识的人正在和连家父子对峙着,连大民力气惊人,居然一个人挡住三个人,而连永郝惊愕的看着我们,眼神中尽是不甘心和疑惑。
连永郝颤抖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血居然……居然可以驱散噬魂棘?”
白翌冷哼了一声,指着那缸子说:“就你那么点噬魂棘还想要结出最后的血灵芝来?当初僰族人最后怎么灭族的?他们几乎用尽所有族人的血肉也就结出一个血灵芝来。最后还被秦始皇给拿走炼丹了,可最后秦始皇却并没有得道长生。这个根本就不是什么神草,而是彻彻底底的杀人工具罢了。”
连家父子浑身一颤,好像最后这句话给予他们莫大的打击。
我感觉到白翌的身体有些变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我觉得我看四周的景象都有些扭曲。我想要开口说话,但是因为脖子伤的太重开口就会牵动伤口。疼得我摇晃了几下,被白翌撑住胳膊才算稳住重心。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感觉白翌的神情有些异样,他好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白翌了,连永郝也十分忌惮,直直的盯着他。
白翌身上散发出一种非常冷冽的压迫感,就连六子他们也觉得害怕,停下手来。连大民用身体挡着连永郝,后者则看着白翌脸色发白。我拉着白翌,浑身直颤,其实害怕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因为浑身的疼痛。白翌冷冰冰地说:“想要长生不死,哼,你们认为你们有这个本事么?”
连永郝已经彻底懵了,貌似白翌给了他巨大的打击,让他根深蒂固的信念被击的粉碎。他最后虚弱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翌厌恶的瞥了他一眼 ,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白翌没有回答,只是抱着我示意六子他们先退出去。六子他们也感觉事情不妙,马上退了出去。白翌用下巴点了点那个水缸说:“你还不配知道,本来你们有更好的死法,不过既然这小子的血碰到了噬魂棘,那么……”
白翌还没有说完,水缸里就起了剧烈的变化,噬魂棘吸收了我的血液后,仿佛变得十分狂躁,那些藤蔓都疯狂地扭动了起来,我害怕得抓紧白翌,我知道这些东西有多么的恐怖,这玩意就是一颗巨型硫酸喷溅器,活活的把人给融化分解了!
还没等我想喊危险的时候,藤蔓就全部涌向了连家父子,虽然也有些想要来攻击我们,但是一闻到白翌身上的血就疯狂地扭动着后退,转而攻击连家父子。
植物连带着好几副骸骨,一起甩了出来。有些叶子上还有少许没被消化的人肉,那些叶子就在搅着肉,使它们快速分解。连永郝捏着手里的血玉,但是根本没有作用,那些东西一点也不畏惧他手里的东西。
连大民看此情景,大喝着一把推开连永郝,那些藤蔓很快的就缠住了他,他撕心裂肺的吼叫着,连永郝呆呆的看着连大民生不如死的挣扎着,还死命地抓着想要冲向连永郝的藤蔓。连永郝吓得浑身发抖,他对着已经浑身是血的连大民低声喊道:“阿爸!”
连大民听到这句话,大笑了起来,从嘴里呕出了大量的血液,最后挤出一句:“快跑!儿子!”刚喊完他就淹没在植物之中,连一点回音也没有,只有阵阵刺耳的搅拌声。连永郝泪流满面,吓得六神无主,他颤抖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最后的下场,突然转身就想跑,但是却被什么绊倒了,他定眼一看是那个做过防腐处理的脑袋。那头颅上居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本来抿着的嘴巴,裂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露出黑乎乎的口腔。一瞬间从里面弹出了一根九僰噬魂棘的藤子,一下子就缠住了连永郝的脖子,这时后面的植物也涌了上来,吞没了他的下半身,连永郝惊恐地看着那个头颅,他死命地想要爬出去。这个时候,我感到在他身后拖住他的不是那些植物,而是那些被他杀害的人的鬼魂,他们黑乎乎的影子嘶吼的死拽着连永郝的身体,连永郝抬起头想要向我们求救,可还没有说出一个字,就被那些九僰噬魂棘迅速地吞没了,顿时只听见一阵刺耳的搅拌声。
我看的目瞪口呆,呆滞的拉着白翌,白翌看我抖的不成样子,叹了一口气说:“没有办法,这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人是不能奢求不可得的东西的。”
我想到最后那一根从头颅中伸出的噬魂棘,突然喉咙一哽,我艰难地说:“不对啊,连永郝说过,人头里有微电波,九僰噬魂棘是不吞噬人头的!”
白翌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摇着头说:“看来这个家伙真的是只知道非常局限的东西。的确,噬魂棘是不会吞噬人头,那是因为它们会把种子植入人脑之中,把人脑当做温床,最后发展出新的一株九僰噬魂棘来。”说完就搀扶着我走了出去,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在那堆恶魔般的绿色之中有一朵鲜红色的果子,但是转瞬之间,它就消失在一层层纠结的藤蔓之中。我们迅速地走出了地下室,白翌马上锁上门,就听见植物的撞击声。白翌用手上的血液在铁门口画上了一个奇怪的符咒,顿时里面的植物安静了下来,只是剩下了犹如鬼魅一般的搅拌声。
白翌脱下外套给我盖在身上,我这个时候狼狈得自己都看的心疼,光着膀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出好肉,好几处地方还在渗血,还有半根绳子挂在脚上。六子看我这样连忙跑过来说:“老白,我已经打了110和120了,等会直接把小安送医院,你说那两个人怎么办?靠,居然把小安整成这幅样子,送局子我也要找人敲死他们。”
白翌看了看我,抬头说:“等下警察来的时候告诉他们里面有古代变异的食肉植物,带好石灰粉。至于那两个人,已经自食恶果了。估计警察只能找到他们的肉块和脑袋。”
说完,他低头轻声地问我:“你还能撑住么?”
我点了点头,看了看他的手臂,用眼神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翌懊恼的看了我一会说:“这事我该猜到,当初看到那烂肉的时候我就想可能是九僰噬魂棘这东西,但是这种东西只能存在云南一代,它们对温度的要求很高。而且只食用年轻男性的肉,这种东西早就随着僰族一起消失在云南深处。没想到他们竟在温室里培养了一株……咳咳……”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咳嗽了起来。
六子和他的兄弟说了几句后,那几个人看了看我就走了。于是他骂骂咧咧地跑过来说:“天杀的,居然做这种人祀的事。哟,老白,你手上的伤也得快点处理,否则失血过多就麻烦了。小安我可告诉你,你这兄弟绝对够意思,你一晚上没回来他就找了你一晚上,最后还是白翌猜你熬不住吃素和挂面跑菜场来了,他可是转悠了一夜,最后居然在自行车棚里找到了你开了锁的自行车,钥匙掉在地上,我们这才感觉事情可能不妙了。我连忙找了几个道上的兄弟一起找,直到看到你掉的挂件才冲进来。再晚一步,老子就要永远失去你这个兄弟了。”说完居然也激动的满眶的眼泪,我一听心头一热,感动的看着白翌和六子,眼泪就下来了,抽了几下鼻子,沙哑着喉咙说:“老白……真幸苦你了,还有六子,如果不是靠哥们几个,我就得身首异处,连具尸体也没了。”
说完我就觉得站都站不稳了,白翌连忙架住了我。很快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把这条菜场边的小弄堂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几个医护人员冲来,把我四平八稳的放在担架上后迅速地运上救护车。白翌跟着上了车,一边和医生简单的交代了我的伤势和大概情况,听的医生一阵惊叹,好似在听玄幻小说。
六子给警察做着笔录,没跟上来。那小子十分会说话,他知道哪些东西该说,哪些东西说了别人也不会信。但是即使如此,这件事肯定也要登上明天早报的头条了,城市地下室惊现古代灭绝食肉植物,几青年勇斗歹徒什么的……
医生在救护车上给我做着简单的消毒和包扎,另外一个护士也在为白翌包扎手臂上的伤,估计伤口太深,白翌得留下伤疤了,我不禁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他们告诉我:“还好伤的都只是皮肤表面,但是奇怪的是,你身体好像特别能够忍受这种灼伤一样。居然只是一些表皮损伤,如果让另外一个人来估计现在就得开病危通知了。”
我眨巴着眼睛,白翌在一旁看着我,眼神若有所思,我想到最后我本该被活活的绞死在噬魂棘之中,显然白翌的血让它们发生了变化,逃过了一劫,可是随后那些植物的发狂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真的有什么特殊功能?我思量着得改天找个机会好好地问问白翌,总觉得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东西,但是现在还是好好的安静养伤,我已经没有体力再去思考其他的事情了。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直翻转着最后一幕,连永郝最后还是被那群冤死的鬼魂给拖走了,或许他样样都猜错了,只有一点他没有说错,那就是被九僰噬魂棘所杀的灵魂,会永远地依附在这杀人藤之上。所以我才会几次三番地在那家店门口看到奇怪的景象,而那个梦则是那群枉死之人给我的最后讯息。但是为什么连永郝会得到那株噬魂棘呢?他从哪里听来这歪曲了的培植方法,难道说他是僰族的后裔?他的祖先是僰族的祭祀?
太多的疑问随着连家父子的死亡而失去了答案,但是最后那一声儿子,却真真切切的表达了一个父亲最后最绝望的呼喊。而连永郝他扭曲的人性能不能在地狱中得到救赎呢?谁都不好说。有的时候,人就不能去贪求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比如永生不死。
第十六回:床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
“哈哈,看看我女儿漂亮么?”一个男人兴奋地抱着一个女婴,仿佛女婴身上凝聚了他所有的喜悦和希望。身旁躺在床上的女人,齐肩的棕麻色头发有些凌乱,她的脸上略带着产后的疲倦,即使如此依然掩不去她满面的欣喜。
女人虚弱地微笑着,她用眼神示意着身边的医生,男人立刻领会妻子的意思。
“感谢赵医生啊,哈哈,我当爸爸了。”男人欣喜若狂地握着医生的手,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他也微笑着点头,嘴里说着道喜的客套话。当他收回手的时候,他捏着的拳头里多出了一张红色的纸头,然后迅速地伸进口袋,此时白大褂笑得更加亲切,客套话也说得更加殷勤。
我透过门口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一种吃了涩柿子的感觉。不管怎么说,又一个新生命诞生在这个世界,这是值得欢喜的事情,这对年轻的夫妇拥有自己的孩子,血脉靠此传承下去。然而活在这世上就不可能像刚出生一样的无知而纯洁,人总是会被环境所改变。
我靠在枕头上,转过脑袋。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瓶吊了两小时还没到底的盐水瓶。护士小姐当初说的很好听,什么一个小时不到就可以完事。但是现在我看着那几滴水,手又忍不住想要去调快那根管子。我一伸手,就听白翌咳嗽一声,瞥了我一眼说:“调快了,你心脏难受。”
我叹着气,继续傻瞪着天花板。自从我被救出来后,已经过去两天,比起头两天我一副快进棺材的样子,现在已经算恢复的很好了。白翌因为失血过多而且伤口有些感染也被送进来观察。当初因为他冲在最前面,被九僰噬魂棘伤的不轻,虽然没有我那么严重,但是也够呛。说起来我还真的是欠了这小子太多太多的人情,要还估计得算到下辈子。
此事过后,据说连家父子被挖了出来,不过尸体已经只剩下肉末了,只能用袋子去装。而这颗已经有些血气的九僰噬魂棘被研究所的人当宝贝一样的搬回去,正因为非常机密,这事被彻底地压了下去。报纸都没登,最后就轻描淡写的说我们勇抗歹徒负伤,具体的事情提都没提。不过想想也是,这样的东西对于考古和古生物学来说都是一剂强心针,完全可以让那些国家研究所的人兴奋到发狂。如果被公开,可能会引起很多方面的注意,甚至引起社会的恐慌。
我们唯一的优待就是医院打了免单,全部的费用都算到研究所的头上。而且头两天居然还有领导级别的带着水果和鲜花来慰问。说是来慰问的,其实就是明里暗里问问题,又暗示我们绝对不可以把此事说出去。白翌和我都不想惹事,既然干部发话,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总是要听话的。虽然说是免单,但是因为这期间病房都住满了,于是只能搬到所谓的特殊病房楼层,简单来说这层楼里面几乎每一个科室都有一个病房,这是专门为病房紧张无法入住的病人所开的医疗绿色通道。所以经常可以看到什么脑外科,烧伤科,呼吸道的病人,这不,我们的对面居然就是特殊妇产科!我们抬头就可以看到许多挺着大肚子的妇女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有些时候别提有多别扭。
就在我耷拉着眼皮半睡不醒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口有人高声喊道:“阿踪!你要不要紧!”
这声音很熟悉,而且还是那种特亲切的语调。我身体一怔,是老妈,她居然从上海赶来了!看得出她是连夜坐车来的,眼袋比眼睛还要大,喘着粗气冲到我病床边。我突然心头一揪,害自己的母亲那么担心,我这个做儿子的也实在太不孝顺了。
我连忙支起身体,身旁的白翌也坐了起来。就看见我妈手里大包小包地拎了一大堆东西,直冲我身旁,我浑身上下有不少的伤口,虽然没有被包成木乃伊,但是我妈一看我这幅模样,眼睛霎时就红起来,想要摸我的脸又怕弄疼我,最后激动的连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我一看尴尬得不得了,红着脸傻笑一通道:“妈,你大老远的怎么就跑来这里,老爸呢?他不会也来了吧?”说完我就朝门口看去,就怕搞的全家来个医院家庭聚会,平白的让白翌看笑话。
我妈叹气道:“哎,我接到你舅妈的电话,说你受重伤住院。我连夜坐火车赶来,你爸本来也是要来的,但是书摊子要人看,所以就我一个人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白翌在旁边只看不发话。我尴尬的对着他笑着说:“白翌,这是我妈妈,他是……”
我妈放下袋子就马上接着说:“我知道,你就是白翌吧,谢谢你救了我儿子的命,你可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啊。我都把你当我亲儿子看待了,从今以后咱们就是自家人。”
白翌听到这话,一下子居然也接不上口,他尴尬的看着我,对着我妈客气地说:“阿姨您客气了……”
我妈还没有听完就打开袋子,拿出许多罐头和一个保温瓶说:“哎,看看你们,伤成这样,一定得好好补补,白翌啊,别跟阿姨客气晓得哇,阿姨一看就知道你比我儿子强多了。来,来,这是阿姨熬的赤豆羹,多喝点,补血的。”
说完就打开保温瓶要喂白翌喝豆羹,我一看老妈太自来熟了,这种架势把白翌吓得脸一下子白一下子红。我连忙说:“老妈你别那么热情啊,好歹我才是你儿子,对了,你也别大惊小怪的,你儿子我没少胳膊少腿的……”
我妈听到我这句话,黑着脸连忙呸呸地说:“你这个小鬼,不会说话就别瞎说。哎……你怎么就不能让我省心点呢。”
白翌看气氛突然冷下来,咳嗽了一声说:“阿姨,其实这件事情不能怪安踪,这件事真的是出乎我们意料。而且安踪这样我也有点责任。”
我本来就觉得亏欠白翌太多,他现在还这样说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于是马上岔开话道:“妈,我和白翌的盐水吊完了,你帮我们去喊下医生吧。”
我妈看了看盐水瓶,其实里面还有一点点,但是我真的熬不住了,哭丧着脸看着老妈。我妈知道我最受不住吊盐水,心一软点着头说:“哎,好吧,我去叫护士来,你们别动,不要扯开伤口。”说完就跑出去,扯着嗓子喊医生,其实她压根没搞明白过,病房里还有呼叫铃这么个东西在。
白翌笑着说:“呵呵,你妈还真宠着你。”
我被闹的十分不好意思,对着白翌说:“你别往心里去,被我妈吓着了吧,她就那样子。”
他哈哈的笑了几声,摇着头说:“不会,阿姨人很好。不过你们一家子真像啊,其实你妈真的是非常担心你。”
有些时候那种关心是放在心里不用表达出来的。我知道白翌的意思,低头不好意思的扔了一个橘子给他说:“反正,现在在我妈眼里,你比我这个亲儿子亲切多了。”
他接过橘子笑着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对眼呗!”
我瞪着眼,因为身上很多伤口,又打着吊瓶,没办法乱动,只好梗着脖子骂道:“你小子别胡说八道,什么女婿不女婿的,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是你媳妇啊。”
他往嘴里丢了瓣橘子含糊地说:“两只眼睛啊,我又不是独眼龙。”
就在我捂着身上的伤口准备动手的时候,门口突然又嘈杂起来,不过这次不是什么欢声笑语,而是有人大声哭闹争吵,非常刺耳。我们病房里许多病人都抬头往对面望去。我也探着脑袋朝门口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就看见几个带着黑套袖,穿深色衣服的人在那里和医生争执,有个已经动起手来,黑的白的扭打成一团。旁边的护士想拉也没办法。这个时候我妈带了那位给我打点滴的护士进来了。因为外面的吵闹,这位护士小姐脸色非常不好看。
我抬起胳膊对着她们问道:“外面这是干什么?怎么又哭又闹?”
护士带着大大的口罩,我看不清楚脸的样子,但依然能看出她眼神中满是抱怨,她不快地低声道:“对面是妇产科病房,有一个女的死了,家属在闹腾。”
她迅速地抽出针头,用手指压着我血管接着说:“宫外孕其实危险很大,这个女人到头来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也没留住那男人。所以说男人呐,就是不负责,最后受苦的都是女人,一尸两命。”说完还特别朝我和白翌看了两眼,塞给我一团棉花后就端着盘子离开了。我和白翌哭笑不得地对看着,我心想我们都是两光棍,连一个女朋友也没有,去哪里做这种不负责的事啊。
我妈在我换药的时候,也没闲着,又去洗了些水果回来,她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和我们说道:“啧啧,罪孽哦。那当妈的哭的不成样子,估计女儿也就二十来岁,哎,就那么没了。”
我问道:“妈,怎么回事?”
我妈妈把苹果一分为二,分给我和白翌,然后说:“哎,一个女孩未婚先孕,最后居然是宫外孕,还来不及救就咽气了。”
我妈四处看了看,然后神秘地凑过来对着我们说:“其实还有一种说法!”
我知道我妈的个性,她属于那种不打听小道消息会难受的人,而且特别能搭话。我看着白翌,苦笑着问道:“你打听到什么了?”
我妈一看我们有兴趣就说:“哎,那个病房里有一张床是睡不得的!”
我喀嚓一声啃了口苹果,问:“怎么说?”
我妈冲对面病房努了努嘴说:“那里最靠门口的那张床,据说一直都会死人。睡上去的人,就算刚刚怀孕去堕胎也会出事。护工说这个病床一天到晚的出事,但是总不见得空着,不知情的人躺上去,一躺就别指望再出院了。”
我被我妈说的浑身不自在,想着自己也躺病床上呢,白翌低声的插嘴问道:“难道是死者的家属也听到了那个传言来这里闹事?”
我妈先把剥好的橙子先分给白翌,点头说:“对啊,后来不是要去太平间认尸么,居然给死者的母亲听到了护工之间的谈话,现在闹的不可开交。说是医院有心害他们的闺女。其实我觉得也是这个女的自己命不好,女人这种事,一刀下去就是生死未卜。”
我沉默地吃着水果,依稀间可以听见远处还有女人的哭喊声,心里也有些阴影,的确,医院就是见惯生死的地方。说白了,这个世界上接触生死离别最多的就是医生,他们每天都会遇见死亡,同样的,他们每天也可能看见出生。但是有的时候看惯生死之后,就会变得淡漠,只要死的不是自己身边的人,有些医生对他人的生死有着与普通人不一样的理解模式。对他们来说救人只是一份工作,人体只不过是会出问题的机器。
我撇开杂乱的思绪,转念一想那个所谓的死亡病床又空下来了,是不是还得有另一个病人躺进去?虽然说这种事有些不着边际,但是毕竟一直死人,总是得有所忌讳吧。白翌看着我淡淡地说:“别看了,医院病床哪张不是趟过死人的。这种事你说出来反而让人心里不舒服。”
他这一说,我更加觉得自己躺得不是滋味,不自在的挪了挪身体。白翌看着我眉头越皱越深,他探过头来轻声对我说:“你要是怕了,要不晚上咱们睡一起?”
我脑子还在思考着关于病床的问题,也没往细处想,顺口接着说:“嗯,你别说,我心里还真的是毛毛的……”突然听到白翌笑出声来,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根本就是拿我打趣寻开心。我气愤的咬着牙说:“我怕什么!你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老妈听着我和白翌之间的扯淡,也在一旁乐呵呵的笑着,她给我们准备好食物,收拾一下衣服后。突然想到什么,看着手腕上的表叹着气对我们说:“哎,我还得回去,单位请假也就这几天。本来就不该让你离家的,否则我还能给你陪夜。”
我知道我妈是舍不得我遭罪,心头又像打翻酱油瓶一样难受。我连忙说:“妈,你别担心啊,你看你儿子也没什么大伤,而且也算是见义勇为,勇斗恶徒。回去好好给我宣传宣传啊。说不定可以去居委会捞一面锦旗呢!嘿嘿。”
我妈笑着骂我是油嘴滑舌,但是见我的确没有什么大碍,皱着的眉头终于放宽些,心疼的看了我几眼就穿外套准备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事,转身对着白翌说:“哦,小翌,你多帮我看着些阿踪,他太没脑子了,做事又冲动。小时候就是这样,哪次不是一身泥的回来,告诉他不要乱跑,非要往草堆里钻,搞得一身虫子咬的包。我真的是……”
我哭丧着脸喊停,但我妈的话匣子一开,除非是她自己说累了,否则根本关不住,最后我也干脆低着脑袋听她说,反正这个病房里已经有很多人笑岔气了,我童年的光荣史被我妈像说书一样抖出来后,白翌硬是憋着笑对我妈说:“阿姨放心吧,我会保护他的。不会让他……让他再钻草丛里被虫子咬。”
我妈又唠叨片刻,但是估计还得赶火车,最后她三步一回头,不依不舍的离开了病房。安静了几秒,就听见白翌的爆笑声,因为扯到伤口,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捂着自己的手臂,笑得浑身都在抖。我抄起橘子皮就往他脑袋上扔过去。
他抹着眼泪说:“呵呵,小安啊,你小时候还真是逗啊。哈哈,下次有机会我还得多听听,绝对比笑话全集好玩。”
我懒得和他鬼扯,而且他再笑下去,也就该脑缺氧送精神科了。
我拍着床说:“我说,够了啊,你再笑可别怪我翻脸揍你。”
他越想,笑得越离谱,摇着手表示他也控制不住自己。我忍不住的吼道:“你给我不准笑,我妈说话你只能听一半,她最擅长的就是夸大其辞,把事情无限放大,说不定对面病床的事根本也是她胡诌的!”
在一旁的一个护工捧着饭碗,一直在听我们的对话,本来也笑得合不拢嘴,但是一听我说起对面的病床,她就拉着脸走到我们的面前对我们说:“小伙子,你妈说的那件事,还真的不是胡诌的。”
反正可以转移话题,我也就顺着那护工的话问了下去:“还真有那么诡异的事?”
护工是一个中年妇女,脸颊胖胖的,她咕噜噜的唆着面条,咽下去后就开口道:“可不是,吓死俺了,你们小青年不相信,但是俺们村那里也有这种说法,叫做鬼赖床。就是鬼死盯着你看,不过这种情况只出现在临终的人身上。”
我乐呵呵的笑着说:“我只听过人赖床,还没有听见过鬼也贪睡,不肯起床的,呵呵。”
她看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白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小伙子别那么说,这事还真的是俺亲眼瞅见的。”
她回头看一眼她看护的那个老头,老头正在睡觉,她安心的回头搬了一张椅子坐过来,眼神中透着一丝恐惧,慢悠悠的跟我们说:“当初俺就看护过那张床的一位,那个姑娘长得真是俊,可惜啊,居然不学好,非得做人家的二奶,肚子搞大了。本来早点打掉,也没有事,但是她却想靠着肚子里的娃去威胁那男的,要他离婚,没想到那男人推三托四就是不肯离,最后实在不行了,一天天过去,再不打掉,就只有生下来,到时候她的名声也就彻底完了。没办法,姑娘被她父母又打又骂的送到医院做人流,医生本来说是不能打,可能会有危险。但是姑娘的父亲也是有点小钱,硬是塞了一大红包给医生,非得要做掉那孩子。”
我心说这医院里这种事怎么那么普遍?不是不允许接受病者家属的红包的么?护工轻蔑的哼了一声说:“哪个医生不兜里揣着红包的?告诉你红包啊都电梯里塞的,你们看不到,否则明的谁敢收?最后医生一口答应,说先让姑娘住院,好好的检查一番,确定方案后,就帮她打掉孩子。于是女孩子就睡在了那张床上,当天就做了恶梦,说自己下半身都是血,还说床下有人在念儿歌,什么宝宝,什么桥的。但是她父母认为她是不想打孩子编瞎话,硬是骂了她几句,死活要她堕胎。就在她堕胎前的那天晚上,就是俺给守夜看护的。其实半夜俺也会睡着,但是睡的不深,就怕没办法听到那些病人的喊话,那天晚上我好像真的听见有人在哼话,说话的声音感觉像是老式磁带里放出来的。我以为是那个病人半夜了还在听半导体,于是睁眼想要去提醒下。就在这个时候俺就看见在姑娘床前,站着一个一身黑衣服的女人,这女人肯定不是人,脸白的和石灰似的,脖子特别的长。俺吓得不敢出声,就看见那黑衣服的女人站在那姑娘的床头咯咯的阴笑,而俺也明显的听到在女人的床底下有类似婴儿的哭声。第二天姑娘就被推进手术台,我发现在送她进去的那群人中,就混着昨晚上那个黑衣女人,她依然咯咯笑,但是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这个怪人,好像他们看不见!最后这个姑娘因为大出血还是没保住性命,大小两命都没了。这件事太玄乎,我试探了问了几个工友都没人看见过什么女人,而且上头发话说不能再提这事,最后导致这事越说越偏,我这还是头一次这么直接的和你们说,反正你们也是小青年,好得快,出院后也就不会说什么的。”
她说完话,我和白翌都陷入了沉默中,没有一个人搭话,她看我们都不搭理她,身后那个老头忽然一阵咳嗽,女护工也就回头去照顾病人了。我看着白翌问道:“那个黑衣女人是谁?”
他躺下身体,没有直接的回答我,只是说了一句:“其实人的出生就是一个由鬼化人的过程,而硬是强行制止,只会让那些冤魂被硬生生的断在生死闸口。”
我低头思考着他所说的话,不知不觉的脸色凝重起来。白翌转过身来看着我说:“小安,虽然说这种话可能你不爱听。但是你遇见的事中太多是你无法控制的。既然你没有能力去掌控。就不要被那些东西所吸引。不去看、不去想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方法。”
我也知道自己没有本事去对付那些未知的危险,但总是会遇见这样或那样的诡异事件。每次关键时刻几乎都是白翌舍命相救,从这点上说我真的是太对不起他。我惭愧地说:“嗯,不过你也知道,我身边一直出现怪事,能活到现在算自己走运,其实你还是不要和我走的太近,我真怕……”
白翌打断我的话说:“别怕,我会一直陪你走到最后,这话以前我没有说过,以后也不会说。但是你听着,你的命我会保。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很深沉的回忆之中,然后慢慢地躺下去不再说话。我听着这话,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安心,踏实的笑出了声,最后我轻声地说了谢谢,许久白翌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傍晚,六子来给我们送饭。自从我和白翌负伤住院,他没少操心过,上下打点。过去就觉得这小子够义气,现在更加觉得他算是我不多的交心朋友之一。他说医院的伙食不好,没病的人也给吃出病来,所以每天晚上都会带饭菜来,当我还感动着的时候,就发现他放下饭,匆匆忙忙的跑护士台那里转悠去了,这才明白他干嘛跑得那么勤快,搞了半天还是那种事。顿时心中的感动被消了一半,嘴里不禁暗骂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天到晚勾搭女人。”
吃完饭,我想要走走,毕竟人不运动是不行的,越躺着越容易坏,但是六子连个人影也没有,最后白翌叹着气说:“我陪你吧,毕竟我脚没伤。而且我也想走走。”
我主要是伤在脚踝这里,而白翌主要是手上的伤口,于是我们两个伤病员犹如残废的难兄难弟,互相搀扶着走出了病房。
其实说是运动,也就是在门口的走廊来回走,也算活动活动筋骨。白翌搂着我的肩膀,我一只手扶着栏杆就那么来回的踱,终于在角落里发现六子的身影,就看见这小子眉飞色舞的给一小护士抛媚眼,搞得人家又气又羞,红着脸骂他流氓。我们也不打扰他的“雅兴”,扶着栏杆又走回去,路过妇产科门口就听见又是一阵吵闹。我心想那里还真是热闹,生生死死的,估计护士医生也早看惯了吧。我侧眼一瞧,原来又有个女的进院。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穿着黑色的紧身毛衣,身材十分匀称。站在她边上的是一个男人,长得十分斯文。女孩子的脸稚气未脱,可能只是个高中生,她指着那个男人嚷道:“你去死,你个没良心的。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你他妈的到底是带把子的么?”男人带着眼镜,他听到女孩的漫骂眼神滑过一丝凶恶,但是很快就变回来,他低声地说了几句话,女孩身体一怔,顿时就捂着脸哭起来。男人也没有去扶她,任由她哭泣,女孩子哭得差不多了才抬起头。脸上的烟熏妆已经化的一塌糊涂,猛地一看还真是挺惊悚的。她突然看见我们,怔了一下,就对着白翌喊道:“这不是白家阿哥么。”
我一看那个女的居然认识白翌,女孩子走到我们面前对着白翌说:“你不记得我啦,我是晓梅啊,秦晓梅。我住月灵姐楼下的。”
白翌看着她说:“嗯,我知道,你就是灵姐楼下的秦家小姑娘。”
白翌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只是谨慎地看了看,我瞧见那男人神情非常不自在,因为发现遇见熟人,就慌张的准备闪人,却被秦晓梅一把拖住,她笑着对我们说:“这是我男朋友,他叫赵轩。呵呵,这是我楼上月灵姐姐的弟弟。叫……叫……”
我笑着想连名字都喊不出,还那么热情,这女孩子还真有意思。白翌淡淡的提醒道:“叫白翌。”白翌扶着我解释道:“在我还没有住进宿舍前,我在灵姐家住了一段时间。”
那个叫赵轩的本来就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我们搭话,他尴尬的笑着说幸会,然后硬是甩开了秦晓梅的手,说自己有急事,就一路小跑的离开了医院。等他一走,秦晓梅的眼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楚,她咬着嘴唇,眼睛有些湿,对我们尴尬的笑着说:“呵呵,他有急事。”
秦晓梅看着我,歪头问道:“这位小帅哥是谁啊。”
我第一次被人称呼为帅哥,顿时脸红起来,感觉有些轻飘飘,我笑着说:“我叫安踪,是白翌的同事。你这是……?”
秦晓梅其实长得很可爱,一头蓬松的卷发,脸上还有些雀斑。但是她前面的谈话告诉我,她将是一个孩子的母亲。秦晓梅绕着自己的头发说:“哎,没办法,没想到我居然怀孕了。所以赵轩一定要打掉,他也只是一个大学生,而且家里人都不同意他和我交往。他说我们太年轻,孩子绝对不能要。其实我是想要生下的……不过……”
她马上吸着气装出轻松的样子说:“不过,我们还年轻嘛!等以后毕业有了工作,还可以再生。”
我看着这个女孩子,感觉她的想法是如此的天真,但既然那是她自己的决定,她就要为自己的轻率付出相应的代价。白翌没有说什么,他对于不熟悉的人非常冷淡,很少应话。秦晓梅看实在和我们没话说,就指着那张靠门口的床说:“我就睡那里。本来堕胎很快的,但是因为我本身就血小板低,所以得住院观察段时间才能决定是否能打。”
果然,她就是那张死亡病床的新病人,我看着白翌,白翌的眉头也微微一蹙。我压着声音对着她说:“你还是不要睡那张床了,换一张吧,实在不行别打了。”
她笑嘻嘻的看着我,甜甜的给了我一个媚眼,我顿时人一酥,幸好被白翌给撑住,否则就摔下去了,那就丢脸丢大了。她柔柔地说:“小安哥那么关心我呀。但是人家没有办法呀,不打掉,如果被父母知道了,我肯定会被骂得很惨的,而且阿轩也不会答应,难道孩子算小安哥的?”
我一听,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算我头上?这种冤大头的事抽死我我也不干。她傻傻地笑着继续说:“不管怎么说,只要阿轩在我身边,我就足够了,孩子以后还可以再要。”
我忽然觉得她说话的音调有些异样,特别是说到孩子以后还可以再要的时候,明显说话声有重音,好像有人和她同时在说这句话。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秦晓梅喊了我几句,我才回过神来。当我想要告诉秦晓梅关于那个床的传闻时,医生走过来给秦晓梅做检查了。我们两个大男人不方便一直待在妇产科病房门口,已经有好多怀孕的女同志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眼光,估计怀疑我们中的一个是秦晓梅孩子的父亲。我们为了避嫌,也只有和秦晓梅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我又想到那个重音,孩子以后还可以再要……
白翌扶住我肩膀的手用力一捏,硬是把我从思绪中唤了回来。他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只是叹着气。我知道他又在担心我去惹事,我搔了搔头发,对他说:“呵呵,我不会去多管闲事的,放心吧。”
半夜里,大家都睡熟了,非常安静。而医院是一个充满着细微声音的地方,水滴声,咳嗽声,呼噜声,氧气罩的声音,心率器的声音,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仪器发出的声音。比起白天,夜里的医院有一种不安定的肃静。即使如此还是偶尔的会有大动静,比如病人突然病危,这个时候所有的家属都会赶来。各种吵闹声就又和白天一样了。
因为天天都躺在床上,除了吃饭,吊盐水做检查,就是睡觉。一开始因为失血,晚上都能迷迷糊糊的睡着,但是现在好点了反而睡不着了,身上缝针的伤口也感觉特别的痒。我翻来覆去的就是无法入眠,脑子一空下来,就开始想白天的事情。母亲应该已经到家了吧。又想到六子那小子的为人处事,实在替他捏把汗,真怕他哪天走了歪路被人活活的敲死。想着想着就又想到那张床和秦晓梅的身上去了,小姑娘不懂世事,看那叫赵轩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自私自利的男人还是趁早撇清关系的好。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想起白天那所谓的黑衣女人的故事。她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说她过去也是这个病房的病人,死了之后怨气难消天天蹲点准备害下一个人?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漆黑的病房照出一片幽蓝色。走廊里还是非常亮堂,但是因为灯光的关系总觉得非常刺眼。值班的护士一个晚上只会巡视一两次,到了深更半夜她们也不会来这里看。真的像护工所说的,到了半夜连他们也睡下了,一切显得十分安静。白翌翻了一个身用手挠了挠手臂,看来他伤口也开始痒起来了。
半夜里睡不着,最可能感觉到的就是内急,想上厕所。我抬头看着还有一点盐水没掉完呢,便慢慢地坐起身体,准备拎着药瓶一起走。估计动静太响或是白翌压根就没睡着,他起身看着我说:“你在做什么?”
我瞧他也醒来了,正好给我提药瓶子,而且厕所有些远,我一个人走过去估计腿上的伤口又得疼起来,就招呼他搭把手,送我去厕所。白翌揉了揉眼睛,拿起柜子上的眼镜,披上外套就下床来扶我。
我也披上件外套,医院里的病服根本不够御寒的,虽然病房里有暖气,但是通道里因为要保持通风,冷飕飕的穿堂风绝对可以把人冻的直打哆嗦。
我一点点的让脚着地,把手搭在白翌的肩膀上,费力的直起身体。我不好意思的对白翌笑着说:“对不住兄弟啊,等明天我去搞个轮椅来,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估计我压到他伤口上,他龇着牙低声地说:“你也别全靠我身上,稍微自己撑着点。”话虽那么说,但是你让我一个双脚受伤的人怎么自己站?哎,如果是个女的,估计这小子就不会那么嫌弃了,手就算断了脸还能笑开花。我这一想便又加重了力气,整个身体都往他身上挂。估计也太过分了,他的手有些抖,我一看自己玩过头了,连忙用一只手扶着墙,尽量减少在白翌身上的重量。就这样,我们两个残手缺腿的走出病房。厕所每一层只有两个,因为我们这里有一个妇产科的病房,女厕所倒是很近,男厕所则在通道尽头的拐弯处。
通道的灯光打在白色的地砖上,泛出一种白森森的光晕。正像前面所说的,通道因为有通风口,从头顶灌来一阵的冷风,虽然有了外套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一路挪过去,扶着栏杆倒也好走。走到护士台那里发现只有一个小护士,低着脑袋眼神十分专注,估计是在看小说,嘴角时不时的还会扯出微笑。当我们挪过去的时候她只是微微的抬头看了看我们,便又低头专心的看小说。
走过护士台,另一端的通道并不是病房,而是检查室和放杂物的地方。门口还停着几辆带轮子的病床,上面胡乱地堆着许多白色被单。这段路就不好走了,时不时的会出现路障,我就得一点点挪过去。足足走了十分钟我们才走到厕所门口,我不禁心里暗想:幸好不是很着急,否则我估计还没走到就给急死在半路上。
厕所门口堆放了更多的垃圾,水池里挂着一个塑料桶,拖把就横在路口。我看着就想哭,这不是挑战我的极限么。我歪头看着白翌,他眼里充满着看着我干嘛,我又没办法的神色。我嘟着嘴想要一点点挪过去,被白翌拦住,最后他叹了口气,拎着盐水瓶,倒着走路,用脚把地上的障碍踢到一边去。我佩服的看着他,这种法子也能想出来,不愧为有学识的知识分子啊。
我看已经差不多了,白翌也不用看着我上厕所。尴尬的对着他笑笑,意思是你可以转过身去了,他倒是挑着眉毛,不在意地说:“你快点,这盐水瓶一直举着呢。”
我瞥了他一眼,不过想想也无所谓,都是爷们,我有的他也有,我没的他也没。想当年老子迎风撒尿洒黄浦的时候,估计这小子还窝在家里念书呢。于是就想迅速地解决实际问题,憋久了对身体是大大的不好。
不过被人盯着看实在有些奇怪,我微微的侧了下身体,赶紧解决问题要紧。白翌嘿嘿的冷笑了声说:“你干嘛那么躲躲闪闪的?难道你下面的东西有问题?”
作为一个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说自己那方面有问题,我瞪了他一眼,然后当着他面拉下裤子说:“看清楚了没!老子发育得很正常!”
他没想到我会这样,愣了一下阴笑着说:“让我摸摸看?到底是不是发育正常。”
我心想你小子还真是变态啊。连忙提好裤子,瞪了他一眼。
就在我解决完想要往回走的时候,本来还笑嘻嘻的白翌突然眼神一变,我只感觉身后蹿过一阵阴风,吹得我后脖子的汗毛竖起。渐渐地我听到了轱辘的转动声,当我想要回头看时,白翌一下子拉住我,我手上还扎着针头,被他那么一拽,疼得我脑门一抽。我又闻道一股很熟悉的香味,这香味……这香味好像在哪个人身上闻到过。
轱辘声……清香味道……难道那鬼老太在附近?靠,她买卖做到医院男厕所里了?
我慌张地问道:“老白,该不会是……”果然我话还没问完又听到远处似有若无的轱辘声。我一时间也忘记手上还扎着针,倒是白翌低头看了看我的手问:“没捏到你针头吧。”
我看着我的手已经有些出血了,干脆就喊老白给我拔出针眼,反正位置肯定是偏了,再吊下去手就得肿成馒头。白翌嘴角抽搐了下,他有些犹豫地问道:“真的拔?”
我心想:疼的是我又不是你,再不拔等那老太又给我们找麻烦的时候,我逃也逃不掉。我咬着牙神情好似抗日英雄一般说:“拔,老子早就想要拔了,这玩意一直挂手上浑身不自在……”
白翌还没等我把这些豪气的话说完就抓起我的手,瞅准了往外一抽。顿时针眼里的水和我的血同时洒出来,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龇着牙一扫前面的英雄气概。心里暗骂:靠!你小子会不会拔,好歹要把点滴夹关掉啊。果然男人手脚就是比女人重!白翌无视我的疼痛捂着我的嘴巴说:“别出声,咱们就当没听见,没看见,反正那老太到处做买卖,有人的地方她就会去。”
我点了点头,因为手上没有针扎着了,走路也比来的时候方便,白翌几乎是半抱着我往外走。走廊里居然什么东西也没有,轱辘声也消失了,虽然还是能够依稀的闻到些香味,但是混杂了太多的消毒酒精和药水味后,显得非常模糊。
我依然扶着栏杆,另一只手搭在白翌的肩膀上。但是回去的路感觉有些不对头,我相信白翌也是那么认为的。因为灯光的颜色变了,原先那种白的刺眼的灯,现在感觉是一种十分昏暗的橘黄色,还一闪一闪的像是接触不良。
我睁着眼睛仔细的注意这周围的变化,越走我心里越慌,脑袋上已经开始冒出冷汗,我问道:“老白……你有没有感觉现在和我们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我听说过鬼打墙,说实话我也遇见过。但是那都是在室外,或者是偏僻的小道。怎么医院还会有这种情况?难道要我们一路骂脏话冲出去?白翌没有搭理我,但是显然他也感觉出了异样,这里根本就不是我们原来待的地方,因为它完全变样了!
虽然环境起了变化,但是依然是在医院,周围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药水味。通道走廊的墙壁变成了过去的那种草绿色,灯管也是那种十分老旧的,一切感觉像倒退了二十年。我看着白翌,这算什么?网络中流行一个词叫穿越,我们也赶上这时髦了?
这个时候我们又听到了轱辘的转动声,这次白翌脸上显然露出厌恶和不耐烦的神情。他搭着我的肩膀说:“走!找那个鬼老太去,我受够了,再给她闹下去,非得精神分裂。”
说完几乎是拽着我往通道深处走,我的脚踝上还绑着绑带,根本无法走快。所以白翌再烦躁他也追不上,我被拖的双脚刺疼。抓住他的手臂摇着手说:“老,老白……饶了我吧,我不行了,这么拽下去,我这双腿就得报废了。别追了,想办法回去吧。”说完我就滑了下去,干脆坐在地上。白翌也蹲下来,他摸着下巴沉默了片刻后说:“你看这里的布局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说实话就是装修变了下。所以这里还是那家医院。”说完他抬头看着通道上贴着的大海报,上面的风格是七十年代末期,提倡预防红眼病的。我一看上面海报的日子,我的妈呀!1978年!老子还没出生呢。
我抬头瞅着白翌说:“这会不会是一种意识回溯?你看你比我大些吧,估计是不是这年出生的,然后这个医院其实是你出生的那家,你潜意识想要去看看自己的降生,所以咱们来瞅瞅你还是婴儿的时候?”
我是因为被吓糊涂了,脑子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就说什么,根本没去考虑这种事情的可能性。白翌摇头说:“不是。别说话,你听。”
语毕,我就隐约得听到在过道另一端好像传来了一阵女人念童谣的声音,十分飘渺,在这样的环境下,感觉特别的诡异。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 糖一包,果一包,外婆买条鱼来烧……”
这个童谣我以前小时候听过,我奶奶过去夏天睡觉的时候经常念。是一段非常古老的童谣,白翌扶着我肩膀低声地说:“走过去看看,注意周围的变换。”
越走近童谣声越响,最后我们发现我们走到了妇产科病房的门口,而对面却不是我们的病房。我和白翌对换了一个眼神,一点点推开了妇科病房的大门,大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而童谣却嘎然而止。
病房里一共有六张床,但是却没有病人躺着,白色的窗帘和被单让人感觉神经紧张。四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老式消毒水的味道,六张床,上面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
我眼神示意白翌声音真的是从这里传来的?他没有说话,我们搜查着每一个角落。但是这里只是平常的病房,只不过感觉有些旧,脸盆架上摆放这七十年代很流行的花纹脸盆,还有那个时候非常新潮的一种红色玻璃花瓶,当初我小时候家里也有一个,现在看来十分老土,但是二十年前几乎每一家都会有那种红色的保龄球型花瓶,而花瓶里的康乃馨已经有些发黄。
我纳闷地问道:“这个病房一个人也没有,而且感觉很久没人用了,你看那花都快变成干花了。”
白翌扶着我走到房间的窗口,他小心翼翼的撩开了窗帘。屋外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静得可怕,没有一丁点动静,就连树叶都没摇过。突然门口响起了争吵声,白翌拽着我,慌张的躲在门后的角落里。我们前脚刚蹲下,后脚就有人推门而入。进来的是一男一女,女的穿着白大褂,男的穿着当时非常时髦的毛衣和卡其裤,两个人都十分激动。女人慌张地挥舞着双手,男人想要拉都拉不住。最后女人哭喊着冲向那个男人,男人一个没有防备,伸手就推了一把女人,女人直接摔在了一张床的铁角上,顿时头破血流,她惊恐地捂着脑袋,随后颤抖地看着从头上擦下来的血,一瞬间她的眼神就变了,变得十分崩溃涣散,她怒目指着那个男人的喊道:“我要去告发你!”男人听到这话突然脸色大变,杀心一起,就转身抄起那个花瓶猛砸女人的脑袋,那女人竟被活活的砸死在了病床边。顿时白色的床单上到处是红色的血迹,当中还掺杂着枯黄的红色康乃馨,男人傻傻地看着已经咽气的女人,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抱着头蹲在地上,然后颤抖地去试探那个女人是否还有气,当他摸着她的脖子的时候手像触电一样的缩了回来。他站起身,来回的在病房里踱步,最后打定主意迅速地把女人抬到一张床上,然后用床单盖住就推着床离开了房间。推床的声音显得十分刺耳,而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康乃馨香味。
突然我意识到这推床的声音,和前面的轱辘声十分相似,还有那种香味,对了!我妈当初有一瓶康乃馨香味的香水,她出门经常喷。难道不是借寿婆?而是……我脑子已经有些混乱了。当声音彻底消失之后白翌拉着我从角落里钻出来。我们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疑问。最后还是白翌反应过来,他拍了拍我肩膀,然后慢慢地推开大门,架着我走出去。当我们出门再看的时候,顿时都傻了眼,我们又回到了之前进去的男厕所,地上还放着白翌替我拔掉的盐水瓶和管子,管子里还在往外滴水。白翌捡起地上的盐水瓶看着四周,他嘴里嘀咕着什么,然后侧身扶着我道:“走吧,先出去看看再说。”
这次我们走的都很急促,我甚至都忘记了脚上的伤口,生怕又回到那个二十年前的医院。通道恢复了白色的墙壁,四周的灯光是那种刺眼的白光,没有了那种老式的宣传海报。很快我们看到了那个还在看小说的小护士,心里终于稳定下来,我们算是回来了。此时我早就忘记了疼痛,倒是护士看到我们吃了一惊,她马上放下手中的小说,跑过来喊道:“安踪,你不要腿啦,这么走路,还有白翌你的伤也没有好,哎呀,你怎么自己把点滴拔了。你们两个还真是胡闹!”
说完立马就和白翌两个人架着我回到病房,在路过妇产病房的时候,眼角滑过门口,黑暗中好像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周围又弥漫着带有血气的康乃馨香味。
我暗自骂了一句,马上把头转回去,心里像是浸在凉水里一样,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太熟悉了。当我躺在床上,护士帮我再把点滴扎上。我看了看白翌转头问道:“护士小姐,你们……你们对面的那个妇产科是不是二十年前也有?”
护士安放好盐水瓶后转头看了看我们,然后回答道:“不知道啊,我是刚刚来这里的不太清楚,不过……”
白翌白了我一眼,最后好像认栽了一样叹着气说:“不过什么?”
护士貌似满喜欢白翌的,至少我个人感觉像白翌这样的外貌是很多女孩子心中的标准大帅哥,不过如果你的欣赏能力和邓婵玉一个水准的话,那么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她神秘地说道:“几年前返修的时候在墙壁里发现了一具女性骷髅。”
我心里咯噔一下,然后问道:“那么说?这里过去发生过凶杀案?”
护士好似很喜欢和我们讨论这个,她干脆坐了下来和我们说道:“不知道啊,因为也不一定是这里发生的,也可能是杀完后埋这里的,很多侦探小说里都说过,第一犯罪现场和发现尸体的现场并不是一个地方。逻辑上来说没人会把尸体丢在原地。总之自从这里挖出了骷髅后,医院总是会有些奇怪的地方,还有就是……流行起来死亡病床这个说法。”
第十六回:床2
我看着白翌,他眼里也闪着光,我们知道这事算联系上了。我舔着嘴巴想要再问的时候,白翌插嘴道:“死亡病床这不是谣言么,难道你们医院内部也相信?”
我听出白翌是想要激那女护士讲的更深点,故意那么问的。果然女孩子说道:“信啊,还真别说,我们都觉得怪异,而且有时候经常会听见有人念儿歌,其实医院吧,这种事……挺多的。但是主任说这种事都是其他医院故意搞出来想要败坏我们医院的名声,所以我们都不能谈论这件事,也不能告诉其他病人,否则就可能被开除。”
我心里有些发毛,别人的命那么不值钱?但是再想想也是,毕竟无法确定这件事的真实性,你那样说了别人问那鬼在哪里啊?想必任何人都无法回答清楚,还不如当作不知道比惹麻烦来得省事。小护士又说了一些关于医院的奇异怪谈,到了后半夜终于也熬不住打哈欠,于是起身便离开了,走的最后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回头对着我们说:“对了,你们两个人刚刚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是不是身后还有其他人?”
我和白翌对看一眼然后茫然的摇着头,她撅了下嘴,然后纳闷地说:“那太奇怪了,因为我看到在你们身后好像还跟着一个人,我以为也是上厕所的病人。”说完就走出了走廊,我和白翌都很清楚,我们身后根本不可能出现人,男厕所在走廊最尽头,我们是从那里出来的,而且又非常肯定厕所里没有第三个人在,除非他是从墙壁中钻出来,要么就是凭空出现的,但是无论是那种都已经超出了逻辑范围。也就是说这是一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看着白色的被子,脑子回想着那怪异的两个人,估计几年前被发现的骸骨就是那个女人的,那么杀死她的医生难道还在这个医院,或者说早就被抓住了?
而这件事情与那个死亡病床又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就因为那个女人是死在那张床上的?白翌也一直沉浸在沉默之中,他突然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难道是回魂术?这年头诡异的事还真的不比过去少。”
我听得莫名其妙,问道:“什么是回魂术?”
白翌摘下眼镜,扭了扭脖子倒头就睡觉,他冷哼一声说:“说了你也不明白,放心,这事不深入就没危险,早点养好了离开这个鬼地方就是了。”他躺下去片刻,又说了一句:“你也早点睡觉吧,明天还得做检查。”
我虽然满脑子的疑问,但是的确再不躺会儿,就该破晓天亮了。于是也脱下外套,裹紧被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突然温度很低,好像房间里的空调不制暖。迷迷糊糊中我又听见那首童谣,记忆回到了儿时,奶奶给我扇着蒲扇,用上海话念着儿歌。周围有一种好闻的香味,渐渐地香味变成了康乃馨的味道,奶奶的声音也尖锐起来。我发现我头靠在一个女人的腿上,她长得很漂亮,眼神迷茫的看着远方,远方好像有一个人影,不知道是走来还是走远。她念着儿歌,渐渐地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在了脸上,我用手摸了摸,发现手上沾的竟是鲜红的血,我赶紧抬头看,那个女人满头是血,正咯咯地笑着看我。
我倒吸一口冷气几乎蹦起来,睁眼抬头,天已经微微发亮了,鸟叫声让我狂跳的心稍微得以平复。白翌还在睡觉,房间里只有早起的护工在轻手轻脚的干活。我大口喘着粗气,脑子里除了那个女人最后的笑声以外就是最后出现的那个人影,影影绰绰的,根本看不清楚。我再一次躺下,但是这次并没有闭上眼睛,而是满脑子不着边际的回忆着一些东西。渐渐地走廊里热闹起来,早班的护士,医生也开始忙碌起来,挨个的做检查,白翌终于醒过来,他迷糊的看着我说:“你怎么起那么早。”
我摸了摸脸,动了动下颚,然后把我做的梦告诉他。他还没有戴眼镜,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被子。我一瞬间感觉这个白翌有些陌生,当我说完话他才抬头看着我说:“看来,消极逃避的办法对你这种吸铁石般的体质毫无作用,哎……”他抓了抓头发,朝天花板看了一会又接着说:“得了,等会去找秦晓梅吧,估计她一晚上也没睡好。”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愣了很久问道:“如果不是我遇见这事,你是不是准备不管那小丫头了?”
他戴上眼镜,说了句非常严肃但是更让我吐血的话:“我会直接把这事告诉她父母,她父母知道该怎么做。”他这是间接而又委婉地告诉我,他估计不会插手……
在我们还在打算着什么时候去找秦晓梅时,秦晓梅却先来找我们了,她脸色苍白,头发也有些混乱,脸上没有化妆看起来舒服多了,但是慌乱的神情让人感觉这姑娘遭受了巨大的恐惧。
她因为怀有身孕,一路颤颤悠悠的走到我们病房,还没开口就先哭出来,周围的病人都投来怪异的目光。我尴尬的笑着不停地解释说她是我的小妹子,不是我老婆!
秦晓梅哭丧着脸说:“白阿哥,安小哥,你们一定要帮帮我,你们不是说叫我别睡那张床么!呜呜,我应该听你们的,那床闹……闹鬼!”
她的反应完全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没想到那么快就跑来哭诉了。她颤抖着瘦弱的肩膀,脖子上都是汗,头发黏在上面,显然吓得不轻。
秦晓梅擦了擦眼泪,一边抽泣一边语速极快的叙述她昨晚的遭遇,不出意料,果然还是那个穿黑衣的怪女人,还有就是所谓的童谣和婴儿的哭泣声。她咬着嘴唇说:“我胆子其实很大,如果只是这样我也未必会吓成这副模样,但是除此之外我还看到很恐怖的一幕!”
我看了一眼白翌,后者一直抿着嘴巴,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静静地听秦晓梅说下去,秦晓梅仿佛回想起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哆嗦着说:“我看到好多的死人都从其他床底下爬出来,她们都是下半身全是血,脸色苍白的像是石膏。而且最可怕的是……她们都是大肚子!我的妈呀,一群穿着黑袍子的大肚子在床底下爬!”
说完她仿佛发泄一般的哭喊出声,这次连门口的医生也被吸引过来。对着我们责备道:“你们在搞什么,大清早的那么吵闹,别的病人怎么受得了。”
我们正要开口解释,就见秦晓梅猛地站起身,对着那个男医生嚷道:“我要换床!不对!我要换房间,什么鬼地方,你们这个是什么鬼地方啊!”
她的叫喊声很快引来更多的人,那个年轻的实习医生一下子无法面对这样的局面,他想要拉走秦晓梅,但因为她是孕妇,又不能用蛮力,只有憋着脾气劝她不要胡说造谣。秦晓梅属于那种十分泼辣的女孩子,也许可爱起来很可爱,但是撒泼起来估计大块头男人都不一定拉的住。她插着腰指着对面妇产科的病房说:“我早就打听过了!那个房间根本就是一个黄泉转换站!住里面的能活着出来的有几个?最后不都玩完了?靠!你们还想要坑老娘,告诉你,老娘不待这里了,还要把这里的事情宣扬出去!我要告发你们!”
她最后一句话,突然又有了重音,我才想起来,昨天晚上那个被杀死的女人也说过我要告发你这句话。难道说……我立马使了一个眼色给白翌,那小子果然也想到这点,终于一直不发话的白翌吭声说道:“晓梅,你先不要慌,也许只是夜里你做的噩梦,太真实了,所以才会让你感觉仿佛真的发生。”
秦晓梅摇头想要辩解,我迅速把她拉到身边,对着她的耳畔低声说道:“你现在搞僵了更不好,事情我们都心知肚明,先稳下来,白翌会帮忙。”
我连忙对着白翌使了一个眼色,他马上接着对医生说:“医生,这位小姐是我的邻居,我来安抚下她,你去忙吧,我保证她不会再大吼大叫。”
医生本来就有些吃不消秦晓梅的泼辣,一听有人可以帮忙,也就赶紧灰溜溜地走开,去给其他病人检查了。秦晓梅还在他背后骂了一句非常没水准的脏话,男医生猛地转身,她就朝着医生做了一个鬼脸。我看的直摇头,心想:真不知道,这个姑娘生出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医院吵闹声来得突然,去得也快,马上大家都各自忙各自的去了。秦晓梅依然十分害怕,死活不肯回自己的房间,她怀着身孕我们总不能让她一直站着,于是麻烦身旁的护工搬来椅子让她坐下,又给了她我早上还没来得及喝的牛奶,让她压压惊。
她喝着热牛奶脸色稍微好些,我和白翌一直都很沉默,我把事情串联起来思考来思考去,最后得出一个最有可能的线索,那就是二十年前那个被杀死的女人变成怨鬼,于是无目的地攻击着躺在她当年被害的那张床上的孕妇。过去白翌就说过,厉鬼之所以可怕就是它会反复让活着的人去承受它当初死时的绝望和恐惧。所以在它们眼里床上躺着是谁无所谓,只要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师之类的,全部都是它们所想要害死的猎物。
我把我的想法说给两个人听,白翌微微的点着头陷入更深的思考,而秦晓梅是彻底失控了,她立马把此事和午夜凶铃,咒怨什么的联系起来,认为这次自己是死定了,下巴都开始抖颤,差点又要哭出来。
我立马安慰道:“其实也不一定是必死之事,这种事要看怎么解决,既然我们现在的线索全部都落在那个黑衣女人身上,那么我们就应该从这点着手。”说完我朝白翌看去,问他我这样的思路是否正确。白翌点头说道:“没错,既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那个女人,我们就从那个女人开始着手。不过……算了,反正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那么多罢了。”
于是吃完早餐的粥后,白翌和秦晓梅就给我找来一辆轮椅,我一坐上去顿时就有一种自己是运筹帷幄的军师的错觉,有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但是实际上我们三个人是一个腿受伤,一个手臂受伤,还一个孕妇!这种组合,在公交车上别人看了估计立马会起来给我们这群病残孕的让座。
我们首先就是向比较老点的护士打听,靠着白翌这张脸我们套话算比较轻松,很快就搭上一个看上去比较老练的女护士,女护士一边准备着每个病房需要用的药水一边开口说:“你们打听这事做什么?”
我瞅了一眼白翌,意思是你可以上了。他也不客气,微笑着说:“没什么,我们只是晚上遇见了些怪事,心里不踏实。就想打听下。”
女护士一看白翌微笑地看着她,顿时脸红了起来。但是当她看到秦晓梅的时候好似也猜到了些什么,眼神有些犹豫。我看是时候我出马了,连忙笑着说:“护士姐姐,我一看你就知道你绝对是这里有资历的护士,这种事那些小护士怎么会明白,肯定……”我发现我越说那大姐的脸色越难看,这才意识到,我间接的戳了人家大龄女青年的痛处,于是只有尴尬的对着她和周围的人傻笑,越笑越傻。
女护士叹了一口气,带着我们走到走廊的暗处,然后眼神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为秦晓梅来的吧。”说完她口气十分为难,她说道:“其实这事上面是封锁的,我告诉你们很可能被开除,不过说实话这件事除了我和几个资历比较深的人还真的没人知道,我也是听上一辈的护士说起的,她们早就不干了。”
她回想了一下开口说:“你们说的那个女人,其实是我们医院的一个妇产科医生。姓林,叫什么我也想不起来了,只知道她二十年前是这个妇产科的顶梁柱。本来还有机会去国外发展,后来突然失踪,过去的办案能力并没有现在这么强,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人。没想到前几年医院翻修在墙壁中被挖出来了,一查牙齿记录,真的就是当年的林医生。”
白翌问道:“那么那个死亡病床的传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女护士说:“这个也是那次翻修后开始的,其实本来那里并不是妇产科的病房,因为医院重修,所以格局也改变了。”
我心中的眉目越来越清楚了,事情被串成一条线。白翌又问道:“那么现在妇产科的主任医生是哪位?”
女护士说:“哦,就是赵医生啊,那个有些胖的。”
她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昨天早上看到那个收红包的中年医生。心里已经想到了一个大概,不过还不能肯定,我抬头望着白翌,他的脸上也露出一种渐渐解开谜底的神色。我们看也实在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于是就往回走。
我感觉这件事仿佛是医院中的一种禁忌,没有人提也没有人去管。不过如此多的死亡,难道就没有人想要追查的么?
白翌走在我身边,秦晓梅帮我推着轮椅,没一会我们就走到了病房门口。秦晓梅再怎么不愿意也得回病房做检查,而我们也得去换药。我们只是病人,病人还是得听医生的话,否则瞎折腾只会让自己在这待得更久。
换药的护士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就换完了,当换完的时候我看到白翌偷偷的藏了一袋子绷带在被子里,护士居然也没发现,看了我们两眼就离开了。我看护士走远了才敢问道:“你偷绷带干什么?”
白翌瞥我一眼低声说道:“什么偷,我只不过是问她借,这东西我有用,晚上估计我们还要再折腾下,至于秦晓梅等会告诉她,晚上十二点,在走廊门口等。”
我听他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来这小子已有方案。但还是老样子,我想要问一些具体的,他就什么也不说。我看这小子又是这幅德行也懒得理他,既然晚上还得醒来我干脆先睡一会,毕竟身上有伤,精神还不是很好,先好好的休息,晚上才能有精力对付那些未知的事情。
我一觉就睡到了傍晚,要不是因为肚子饿,还能再睡下去。人一受伤,最能感觉到的就是缺少睡眠,好像怎么睡都睡不够。我一醒来就发现白翌刚刚从外面进来,我不知道这小子在我睡着的时候去打听了些什么,但是明显的他的脸色有些严肃,感觉好像在思考着非常关键的问题。他低头看了看我问:“六子还没来?”
我以为他要找六子做帮手,便说道:“还没,要不我打手机通知他,让他带些防身的东西?”
他莫名其妙的看着我说:“带什么?我是问他什么时候送饭来。不过既然你要他帮忙也可以搭把手。”
我被他反问的没话说,看来是我自己考虑的过于复杂了,然后摸了下嘴巴说:“其实这件事已经可以串联起来了,但是问题的重点是怎么对付那个黑衣女鬼。”
白翌摇头说道:“事情其实还有很多疑惑,我感觉我们像是被人牵着鼻子在走。”
我同意的点头道:“我也那么认为,我感觉这家医院其实内部人员知道的事肯定更多。还有就是那个林医生真的就是那个黑衣女鬼么,说实话我们并没有亲眼看见那群被杀害的孕妇,但是却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案发的现场。”
白翌赞许的点头说:“你想到的其实都是非常关键的地方,好了要知道只有等晚上了,还有六子什么时候来,该开饭了!”
果然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我还在纠结秦晓梅的事,六子就拿着饭盒走了进来,他还想要和往常一样放下饭就去堵截人家小护士,被我一把抓住,我挥了挥手对他说:“兄弟要找你帮忙,这事可能有些玄乎。”
六子眼神有些退缩,他属于那种特别害怕鬼的人。直接的威胁或许他还能承受,但是那种玄乎乖张的事,他就一点招架的能力也没有。我一看这小子那么没种,连忙露出鄙视的眼神不屑一顾的冷笑着说:“六子啊六子,没想到你也就这点能耐,怎么着?怕了?没事!兄弟我不为难你。”
他一听,冷着口气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如果兄弟你是遇见什么恶霸流氓要我摆平,说句实话,我随时随地可以喊到一帮兄弟替你助阵,问题是……问题是你这种事……”
白翌摇着头说:“没关系,估计不会有危险。”还没有等白翌说完,六子就想要强调他不是不义气,也不是害怕,而是自己没能力。
就在这个时候秦晓梅像是串门一样的走进来,看到满盒子的鸡腿和酱爆牛肉,连忙走过来夺过我手里的筷子就吃起来。六子眼睛盯着秦晓梅傻傻的看着,秦晓梅也知道食物是六子带来的,妩媚地笑着说:“这位帅哥,我吃点不介意吧?”
六子夸张的笑着说:“哟,这位美女以前没见过呀,小姐认识小安和白翌?尽管吃,要不要我再去买些菜来,你是孕妇得多吃点。”
秦晓梅唆着筷子甜滋滋的点头说:“嗯,我是白阿哥以前的邻居,叫秦晓梅。你是?”
六子顿时摆出一副正派人士的模样,我才不给他显摆的机会,还没等他说话就插嘴道:“他叫六子,好听点是搞古董字画的,难听点就是淘旧货的,专门给人修补破烂的。”
六子脸一拉,想要反驳我,但是人家秦晓梅根本不关心六子的事,而且她来也是为了那个死亡病床。大吃一通后她就低声的对白翌说:“白阿哥,我等不到半夜了,那里实在没办法待人。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回家,你看我能不能待你们这里到晚上?”
六子走到我身边,对着我的耳朵低声嘀咕道:“难道说这个就是你所说的玄乎的事?这位美眉遇到危险了?还是这美女白天是人,晚上会变成女妖精?”
我挑着眉毛说:“你才白天是人,晚上化身为狼呢。是这丫头遇到麻烦事了,怎么样,是不是该体现你英雄气概的时候,帮不帮?”
六子看了看我,又瞅了两眼秦晓梅嘀咕道:“那,有没有危险?”
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事,我们都把目光投向白翌。白翌吃着饭,突然我们都看向他,他一愣,顿了顿说:“等吧,等晚上再说。现在我说你们也不明白,而且还是有些事需要证明。对了,晓梅你还是回去休息,你待在这里也不方便。如果你害怕,可以让六子陪你,六子对吧?”
六子连忙点头,其实他一看事关美女,早就把胆子放大了两倍。秦晓梅有些不情愿,但是让她待在这里也不实际。白翌完全是擅于利用身边资源的人,至少我们多出一个身体健全的帮手也是好的。好歹他可以保护一下秦晓梅的安全,否则单单她那么一个大肚子躺那里的确有些危险。
看到事情都准备得差不多,只剩下解开谜底的时刻了,我也多吃点东西,补充体力静静地等待夜晚的到来。
一般医院晚上还是会有病人家属来探病的,不过基本到了十点以后就没人走动了,除了偶尔会有一两个值班护士巡视一下,就只剩下安静睡觉的病人。我和白翌也假装躺下睡觉,六子还留在秦晓梅那里。我盖着被子死盯着手机上的荧光显示表。一副诺曼底登陆前夕的样子,我光说白翌偷绷带,最后我自己也趁护士不注意抽了一把尖镊子藏在身旁。其实这种做法又可笑又无用,因为鬼怪玄幻即使让你开着一架高达来,也是毫无作用的。虽然如此,只要手里有东西心里就多少有了些安慰,白翌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我感觉他还是有很多结没打开,也许事情真的还有更多的未知点?
夜已深,到了十一点后,就连医生也不走动了,护工也搭起折叠床铺睡下。终于时间到了零点,白翌一点点摸下床,把我扶上轮椅,我们两个鬼鬼祟祟的走出病房,六子和秦晓梅已经等在外面了,更让我吃惊的是六子居然在抽烟。一看我们来了连忙掐灭烟头走过来。我低声骂道:“你个老烟鬼就不能忍一忍,这里是医院,你抽烟把护士什么的给引来怎么办!”
他嬉皮笑脸地说抱歉,我也懒得去管他,白翌看了看手表说:“现在我们出去,正好赶上护士换班的时间,要迅速,否则我们被发现了就不好解释了。”
我们点了点头,的确如果你要说一群男人上厕所那还正常点,但是你说一群男人和一个孕妇上男厕所,这就有问题了。白翌推着我的车,六子扶着秦晓梅,我们四个人蹑手蹑脚的走出走廊,依然是白的刺眼的通道,而通道的尽头却是一片黑暗。果然路过护士台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于是我们迅速地穿过走廊,因为我坐着轮椅,手上也没点滴,所以这次我们非常迅速地到达了男厕所的门口。此时我尴尬的看了看秦晓梅,不知道她介意不介意和我们一起进男厕所,而她却丝毫没有介怀的意思,倒是眼神中充满了一种探险的刺激和狂热。她舔着嘴唇说:“接下去怎么干?招魂?在男厕所玩笔仙?”
我们三个大男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感情这女孩子还认为要招鬼就必须玩笔仙?虽然我觉得女生的想法比较浪漫主义、不切实际,但是真的要我想该怎么干,我也不知道,于是大家都把目光再次的投向白翌。最后白翌冷静地说道:“不是,我也不能确定,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个所谓的黑衣女人一直都跟着我们,或者说,她一直都在我们身边,我们就按照昨晚的过程再来一次。等着那轱辘声或者是童谣。”
说完我们就跟着白翌走进了厕所,男厕所味道确实不好闻,我们四个人憋着气傻傻的等在厕所里面。秦晓梅毕竟是个女孩子,她实在有些忍不住,捏着鼻子低声的抱怨道:“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好臭哦。”
白翌做了一个静音的手势,眼神死死的盯着门口。渐渐地四周都安静下来,厕所除了水滴规律地滴进水池的声音之外一片死寂,水滴声仿佛和着我们的心跳。突然我好像在水滴声中听到了似有若无的轱辘声,渐渐地声音越来越清晰,还飘来一股淡淡的康乃馨香味。于是我知道那个黑衣女人来了。
我们四个人八只眼睛互相对瞪着,白翌示意我们时候到了。他掏出那包白色绷带,取出一卷把它绕在水管上,然后拖着它回头对我们说道:“我们就这么走出去,因为绳子是实物,只要这跟绳子在我们就不会迷失在这时空扭曲之中。”原来这就是他拿绷带的用处,一包绷带绝对够从头到底走个来回。于是由白翌带头,换了六子来给我推轮椅,秦晓梅跟在最后,我们一起走出了厕所。
我们四个人一出门就进入了那个二十年前的医院。我和白翌没有六子他们那么吃惊,因为已经来过一次,而且还是我们自己刻意进入的。我和白翌一人一边把注意力都放在四周变化上,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那似有若无的轱辘声,像是为我们引道一样。当白翌一卷绷带用完后马上又接上一卷。就这样我们很快的走到了那个本来该是妇产科的病房门口,我摸出那把镊子,感觉和昨晚来的情况一样,但是这次我们并没有听见有人念儿歌,这让我心里有些不安。白翌皱着眉头推开门,里面依然是六张整齐的床铺,花瓶里的枯黄的康乃馨散发出一种很萎靡的香味,这是当初案发前的模样。
我们在门口等了好些时间,依然没有人来,此时我想我们是不是走错门了,我看着白翌,白翌摇着头表示他也不太清楚。不过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只有等待那两个当事人出现。六子早就有些吃不消了,他哆嗦着说:“兄弟,要不我们先回去……”说完六子就转身准备拉着绳子往回走。一转身就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喊,我们都被他这一喊吓得半死,顺势回头,看到秦晓梅仿佛像中邪一般,咧着嘴怪笑,吓得我感觉整个人都矮了一截,我们再仔细一看,原来在秦晓梅的身后还有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躲在秦晓梅背后的,他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竟然谁也没有发现。他弓着身体,被秦晓梅挡住了脸,只露出了两只脚,所以看不清他的模样。然后我们发现那个人手里拽着一大堆的白绷带!此时我心头顿生一股不妙的感觉,白翌一使劲拽了下手上的白绳子,一下子就从秦晓梅的背后拉出一个脖子奇长穿着一身黑袍子的女人,她手里还卷着那捆能带我们回去的绷带!
那个女人动作奇快,她一下子扔掉绷带就冲出门往外跑去,动作像是一只大型的猫科动物。白翌立马跟了上去并对我们说:“快追!这个就是那死掉的林大夫,跟着她别让她跑了!”当黑衣女鬼一离开秦晓梅的背后,秦晓梅就恢复了意识,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本能地跟着我们一起跑,我让六子看好秦晓梅,别让她再着道了,而自己用双手转着轮椅迅速地跟上白翌的身影。
女鬼速度奇快,白翌身上有伤跟得非常吃力。后来我觉得那个女鬼像要引导我们一样,七拐八弯的我们已经不清楚到底在什么地方了。但是我渐渐地有一种感觉,这个女鬼在告诉我们什么事,她要甩掉我们实在是非常容易,但是她却引着我们跑路。六子咬着牙跟着我们跑,但是他渐渐地脸都绿了,露出十分惊恐的表情,他嚷着让我们停下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对!不对!我们这样走根本就不是在医院啊!那么多拐弯怎么可能还是那个楼层啊!简直赶上迷宫了。”
他这么一说我们才感觉到,的确啊,我们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这种情况太不正常了,我们这不是从本来是墙壁的地方硬拐弯过去么!想到这里我头皮就麻了,脑子也跟不上思考了。白翌也停了一下,秦晓梅是又怕又急,顶着一个大肚子也实在跑不动。靠在六子身上喘粗气。于是就在我们转身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发现我们已经在一个陌生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有很多人,再往窗户看去,这个时候居然是白天,我靠,三更半夜的,怎么会犹如白昼?我傻傻的看着这个地方,它是现在医院的模样,但却不是我们住的那个楼层。白森森的墙壁和毫无温度的阳光洒进来,让我们顿时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晕眩感。
我们四个人傻愣愣的站着,后面突然响起了轱辘声,一群人推着一个女人冲过来,我们马上往旁边让开。躺在床上的女人撕心裂肺地喊着,我们也跟着人群冲过去。当我想要询问其中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们压根看不见我们四个人!无论我们怎么喊他们都当做没听见。就在我满头冷汗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对着我们招手。
白翌推着我的轮椅说:“进去看,估计事实的真相就在里面。”
我们四个人仿佛像是隐形人一般走进了手术室。在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女人,她惊恐地看着我们,好像只有她能看见我们,但是她的嘴巴塞着呼吸器连呜咽也很困难。她费力的抬着头,眼神充满着求救和无助,突然一个男医生走过来,他冷冷地看着手术台上的女人,他戴着口罩看不清楚模样。女人满脸恐惧,她摇着头想要反抗或者是求饶。
男人冷着眼开口说道:“你也别怪我,你不应该用孩子去威胁张先生,他说了只要你神不知鬼不觉的和那个孩子一起死,他的一切麻烦都可以结束了。”
很快的一些护士推着仪器走了过来,女人绝望地看着一群人围着他。很快的,本来还正常跳动的心率器,变成了一条直线。女人的眼神渐渐地涣散,最后脸上呈现出死亡的白灰色。众人面无表情地收拾着东西,然后打开手术室的门告诉外面那些焦急的人孕妇已经死亡,顿时就是哭泣声,但是我发现其中有一个男人满意的和那个医生点了点头,医生拉开了口罩,我们一看就是那个赵主任!
赵医生又回到手术台,他洗着手。嘴巴嘀咕着什么,好像是说这次只给了他四十万,等事后还得再去问他要些钱什么的。突然水龙头没有了水,姓赵的用力扭着龙头,顿时自来水变成了血水,从水池里还冒出了许多头发,他惊恐地向后退去,疑神疑鬼的回头看着,显然他也看不见我们,他确定没有人在就迅速地擦了擦手往外走。这个时候,那股康乃馨的香味又弥漫开来,手术台上突然躺着那个脖子奇长的黑衣女人,她抱着一团血淋淋的肉在那里念着歌谣。还时不时的抚摸着那团肉,赵医生看着她像是看到鬼一样,实际上她也真的就是一个鬼……
姓赵的面部都扭曲了,他冲到门口想要打开门,但是门被堵得严严实实,低头一看,居然是好多死胎顶着门,姓赵的像是一只白老鼠一样到处窜,想要找别的路逃走,但是他走到角落就遇见一个黑袍子的大肚子苍白着脸对着他阴笑。最后走投无路的赵医生跪倒在地上,拼命的给躺在手术台上的女鬼磕头。
就在他想要开口求饶的时候,突然他的肚子发出很奇怪的声音,姓赵的捂着肚子大喊大叫,我们发现这个黑心医生的肚子突然胀大起来,大到把衣服都撑破了,他惊恐万分的看着自己奇大无比的肚子,然后想要爬上手术台。此时我发现在手术台的后面有许多黑袍子女人披头散发的盯着他看,嘴里发出咯咯的阴笑。而手术台上的那个女鬼依然抚摸着肉球,看也不看犹如身怀怪胎的赵医生。姓赵的艰难的爬到手术台上,他喊着:“疼啊,疼死我了。”说完就抓起台子上的手术刀朝自己的肚子上扎去,顿时从他肚子里喷出许多黑色头发,他不停地从自己的肚子里掏着头发,一身白大褂被血染的通红。
看到这一幕,我们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秦晓梅吓得根本不敢看,她捂着脸别过头去,浑身瑟瑟发抖。
我们想要去阻止他,再这样下去他肯定得被自己捅死。白翌冷冷地看着我们,阻止道:“别去了,这就是这个女鬼想要我们看见的东西。”说完他就朝那个女鬼看去,女鬼居然歪着那长脖子瞥了我们一眼,然后她把眼神盯在秦晓梅的身上,秦晓梅吓得早就动也不敢动。女鬼看了一会就低头继续抚摸着手里的肉球,声音嘶哑的念着那个古老的儿歌:“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外婆买条鱼来烧。 头勿熟,尾巴焦,盛在碗里吱吱叫,吃拉肚里豁虎跳。 跳啊跳,一跳跳到卖鱼桥,宝宝乐得哈哈笑。”说完就咯咯的对着肉球笑着。眼神透着一股无限的无奈和悲哀。
看到这一幕,白翌推着我的轮椅往外走了出去,我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就是无从说起,身边的六子眨巴着嘴巴,抽了自己几巴掌,也扶着秦晓梅走出去。门口已经没有那些死胎了,我们很轻松的推门而出,发现外面就是那间男厕所,一卷绷带还缠在水管上,另一端就拖到门口,然而白翌已经几乎用掉一整包的绷带了。窗户外面依然一片漆黑。我们陷入一种混乱的漩涡之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张着嘴巴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有白翌的眼神十分冷静,他应该已经知道所有的隐情。
突然秦晓梅像是受到什么巨大打击一样浑身颤抖,她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她忽然激动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然后指着自己的肚子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们赵家的,他居然最后把我送到这里,想要我也死?哈哈哈,什么爱,什么不爱。他根本就是一个人渣!他们全家都是人渣!”
我见秦晓梅如此激动便问道:“怎么回事?”
秦晓梅流着眼泪,嘲笑地说:“怎么回事?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就是赵轩的父亲!就是那个一脸道貌岸然的赵伯伯!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什么狗屁死亡病房,什么狗屁女鬼的诅咒!全部都是那姓赵的用来杀人的幌子!”
白翌冷冷地点头说:“没错,一开始我就觉得如果真的是鬼怪干的事,没必要等到手术后死亡,鬼怪没有那么好的兴致。而且我去查过这个床的固定手术医生全都是这个赵医生。也就是说他巧妙的借着闹鬼病房这件事为自己犯罪当幌子。”
我马上联想到二十年前那场凶杀案,问道:“那么是不是他二十年前杀死了那个林医生?”
白翌摇着头说:“不是,那个人并不是这个姓赵的,后来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在这里打扫卫生的老人家,她知道的事情要比那些被曲解的故事来的真实许多。”
白翌开始给我们讲那个二十年前发生的真实故事,当时林医生是这个医院首屈一指的产科大夫,她的宗旨就是尽其所能安全的保住每一个孕妇和婴儿。她的为人让所有的医生和病人都翘起大拇指,而且她从来不收红包,不管是干部的家属,还是农民子弟的孕妇,只要上了她的手术台,她就会对每一个孕妇负责。
就是这样品德和技术都十分过硬的女大夫也有自己难念的一本经。她嫁了一个儿科医生,开始小两口日子过的不错,很快的,林大夫自己也怀了身孕,本来是大喜之事,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那个不学好的丈夫居然吸食毒品,那个年代毒品还不是十分普遍,能捞到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估计儿科大夫有些门道的。即使如此,吸毒害全家,很快他们家里的亲戚都知道了这个瘾君子的秘密,纷纷躲着他们,他们的日子过的一天不如一天。林大夫还是很爱自己的丈夫,心一软,居然给那瘾君子偷医院的杜冷丁这样的镇痛剂,但是这根本无法满足毒瘾日益增大的丈夫,很快的那个丈夫就开始贪污医院的公款,也开始用林大夫的名义收受红包。林大夫彻底绝望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她想要最后劝一次丈夫,希望他看在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能够回头。没想到丈夫丝毫不听林大夫苦口婆心的劝导,一再讨要杜冷丁。绝望的林大夫最后在推打中被自己的丈夫杀害,还把她的尸体封在石灰墙里。而他的丈夫最后因为吸毒过量死在医院的垃圾箱旁边,这本来幸福的一家子就这么家破人亡了。直到后来医院装修才挖出林大夫的遗骸,医院认为这事影响很不好,于是便封锁消息,但是消息越锁传言也越五花八门,很快就有了幽灵病床这样的说法。
而那个姓赵的大夫是后来请来的,医术挺高明,而且明显有路子,很快的就窜到主任的位置。因为他认识很多所谓的社会名流,而当中也有些风流客,但是风流过后就是债。他就替那些名人除去那些不安定的女人和他们的孩子,姓赵的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林大夫被杀死在那间房间的事情,于是就干脆借着这件事闹起所谓死亡病房的事件。当人们的目光都被所谓的死亡诅咒所吸引,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去杀害那些无辜的孕妇和她们未出世的孩子,而秦晓梅就是他儿子赵轩欠下的风流债,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也把秦晓梅接进这个死亡病床,想顺理成章的杀掉这个可能威胁到自己和自己儿子前途的女人。但是最后却是如此……
我疑问道:“为什么她现在才那么做呢?她大可在那个家伙杀掉第一个孕妇的时候就出现除掉这个祸害。”
白翌怔了一下说“:她可能一直都在警告那些孕妇,每一个孕妇都会做噩梦,这便是林大夫的一种警示。她想用这种方法阻止那些孕妇去堕胎,但是没人能够明白她的意思。林大夫还是太心软了……她一直希望通过这种消极的方法来阻止姓赵的罪行,但是最后却是害了更多的人。”
我点头同意,但是这都是我们的猜测,人无法去理解一个鬼的思想,而鬼有的时候真的是非常无能而又悲哀的存在。至少她挽救了秦晓梅,否则秦晓梅肯定也会被稀里糊涂的推上死亡的手术台,成为所谓的死亡病床诅咒的牺牲者。人怕鬼,而鬼又何尝不忌惮人类呢,像姓赵的这样的黑心大夫居然利用那些所谓的鬼怪传言做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真的比鬼更加可怕。
我们四个人都沉默的回到病房,路过护士台的时候发现那个小护士依然津津有味的看着小说,这次都没有发现我们。而在她的面前有一瓶盛开着的康乃馨,白翌笑了笑说:“康乃馨代表的就是无私的母爱,是母亲之花。”
我也不尽感叹着林大夫是怎样的一个大夫,她既软弱,又无私,她何尝不是一位母亲,一位善良的医生,但是在人性丑恶之时她太过放任丑恶,她如果当初一开始就严厉的制止自己的丈夫,或许一切又是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第二天医院就传出赵医生突然暴毙在自己的花园洋房里,当家人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趴在厨房间,肚子已经被他捅的稀巴烂,手里还捏着一把餐刀,经过法医验尸是自杀。而在他的卧室,人们发现了大量的现金和录音磁带,都是他准备去讹诈那些想要除掉自己风流债的名流们的证据。于是死亡病房的事情就这样真相大白了,秦晓梅终于和赵轩分手了,她没有打掉孩子,准备生下来后去承担自己年少轻狂的代价。
至于林医生,据说当初被她救过的一个富商病人得知她的悲惨遭遇后,出资给她立了一个雕像。雕像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子,她眼神十分柔和,在她的身下是盛开的康乃馨。她就那么温柔地看着医院,我觉得她会守护这里的病人。
我和白翌两个人身体恢复的非常之快,没过多久也出院了。当我们大包小包拎着生活用品离开医院的时候,又飘来了一阵康乃馨的香味,顿时我们神经又紧张了起来,发现原来是那个看小说的小护士捧着一束怒放的康乃馨站在这林医生的雕像前。我们走到她身后,我听见她淡淡地说:“谢谢你林医生,你在二十年前把我从死神的手里救了回来,让我能够平安的长大成人。如今我也是一名护士,我会像您一样去为每一个病人做出自己的贡献。”说完小护士深深的鞠了一躬。
小护士一回头看到我们两个愣了一愣然后微笑着说:“怎么你们伤好的那么快呀,恭喜康复啊。”
我微笑着说:“是啊,你这是……?”
小护士甜甜的笑着说:“这位林医生是给我接生的医生,当初我母亲难产,最后全靠林医生妙手回春。否则我也不能站在这里和你们说话咯。”
白翌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她是一个好医生,也是一位好母亲。”
风吹过花坛,康乃馨被微微的吹动,仿佛是在向每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性祝福和祈祷。
第十七回:月下客
春天是许多花的花期,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人们熬过了一个隆冬,本就应该使劲嗅一嗅那春江水暖的芬芳,但是我却没有这种福分,天生花粉过敏,一到春天,就只能捂着鼻子匆匆走过花坛或者是花树。如果不幸吸入哪怕一丁点的花粉,结果就是喷嚏打到分不出东南西北。
至于为什么我会突然说起过敏性鼻炎这个问题,究其原因全部出在坐在隔壁餐桌的一对小情侣身上,男的估计也是摆阔,居然送了一束比那女孩子的脑袋还大出三倍的玫瑰花,那股呛人的香味使得我不停打喷嚏。好在他们来得比我们早,吃得比我们快,熬了半小时后他们终于拿着那束炸弹走了,要不我酒都要没得喝了,喷嚏和眼泪流得我好似那苦情戏里的男猪脚。
今天和几个老朋友聚会,大家非常有缘分,兜了大半个中国居然又在同一个城市相聚,当中自然也包括六子在内。几杯啤酒下肚,我就开始瞎侃胡诌,首先把我遇见的几个怪事儿稍微变个花样,当故事说给哥们听,因为大家猎奇心都重,鬼故事无论是什么年龄段的人都喜欢听,当中我特别凸显了自己的临危不惧和快速反应,六子更是添油加醋,可惜这小子做生意唬人还行,说故事的能力太次,漏洞太多,马上大家都听出了我们两个在唱双簧。不过不信也无所谓,大伙本来就是图个热闹。兄弟们好久没有聚在一起,天南地北地海侃,又说了说大家的近况,不免又是一阵唏嘘。说实话如果不是明天还要上班,我真想像大学那时候拎着几瓶啤酒跑到大楼的屋顶喝酒,谈理想,谈未来。可惜那个弹着吉他,唱着摇滚音乐,少年轻狂不知愁的年代已经离我们而去了。
酒过三旬,我开始有些犯困,眼皮很重,瞅了下酒馆的挂钟,乖乖,都十一点多了。末班车铁定没了,我还得走一段路去通宵夜班车那里等夜车。现在再不走,明天万一睡过头,潘秃子岂会善罢甘休?于是我起身穿上外套,打了个招呼让哥几个继续吃好喝好,叫来服务员付了自己那份酒钱就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一出酒馆,外头非常黑,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些上夜班的人面无表情的走在大街上,神色虽然不似白天那样的匆忙和焦虑,但是那种冷漠和麻木的表情让人觉得有那么一丝行尸走肉的味道。一年四季的夜晚都有各自独特的气息,初春的夜晚乍暖还寒,风冷,但是空气中却还残留着白天温暖的余韵。
我拉上外套的拉链,也匆匆步入这春夜之中,没走多远,天空就开始飘起了毛毛雨,雨丝细入牛毛,只有在车灯的强光下才能看得见一缕一缕如银丝般飘落。这条路上有许多夜店,门口闪烁着眩目的灯光,里头却是一片昏暗,几个穿了等于没穿的三陪小姐坐在店门口,抽烟的抽烟,喝酒的喝酒。因为灯光的缘故,她们的脸色几乎是发绿的,她们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如果不是眼珠子在转动,她们就像无生命的玩偶一样。有几个坐不住的居然跑到大街上拉客,一看到我就立马媚眼大抛。我一瞅她们胸前的汹涌波涛,吓得马上就把眼神转到另一边去,身后女人们发出一阵娇滴滴的嘲笑声。
末班车站在一条偏僻马路的拐角处,位置不是很明显,如果不是我来过一次记住了位置,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我看了看手表,又抬头对了对时刻表,发现起码我还得等上十多分钟才会有一班车来。
我只好无奈地从包里掏出MP3,塞上耳机靠在车站牌下。缓缓的音乐使得周围的氛围变得十分迷离,雨水断断续续的,时下时停。再远一点可以隐约看到工厂的烟囱喷出的白色雾气,在远远的天边绘出不规则的图案,然后渐渐地消失在冥暗的夜空之中。
我抹了把被雾气打湿的脸。远处的景色看得有些厌倦,于是我又把头转向街对面的人行道,那里堆放了许多要重新铺整的草块,散发出青草和湿润的泥土特有的气息。我突然反应过来清明节要到了,很多人都认为清明节是鬼节,其实不然,在古代,清明节只是一个迎接春天和祭祀天地万物由阴转阳的仪式节日,也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对于农业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春耕日。而把清明和阴间联系起来的是另外一种说法,因为清明节前一天是所谓的寒食节,据说是晋文公为了悼念介之推而设立的。此后人们便习惯地把寒食节划入清明节的范围内,唐玄宗开元二十年诏令天下“寒食上墓”,每逢寒食节,举国上下都跑到祠堂或者祖坟上香悼念,一时间清明吊子挂满田园坟冢,而当天不能食用热食,人们吃的东西必然一定要是冷的。特有的冷食流传下来就是现在的青团子,它是一种青草味道,绿油油的糯米团子,里面包着玫瑰细沙。听上去是不错,但是我不爱吃,因为这个玩意我一直认为是给死人吃的……阴冷对于活人来说,就是间接体验地下阴间的气息。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人们可以把生机勃勃的春日和祭祀亡灵逝者联系起来,最后居然渐渐地把清明划入鬼节的范围,这也不能不说是中国民俗中的一种历史误区。
就在我脑子胡思乱想跑火车的时候,突然感觉在对面马路的草丛里有一个人在转来转去,我脑子里第一反应是难道有小偷?但是也不对啊,对面是一个施工工地,大楼还没建呢他去哪里偷东西,难道是偷建筑工地的材料?再看那人猫着身体,一点一点地翻着草丛,弄的周围的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似乎在焦急地找什么东西。我有些疑惑,不过如果真的是小偷的话,那么我怎么也应该发扬一下好市民精神,走近点看看清楚,要真的是小偷,我就要躲到安全的角落里去报警。于是瞅着没有车子的时候,我迅速地跑到街对面。然后一点一点靠近那个家伙,心里想万一真是贼或许手里会有武器,所以千万不能大意。但当我离近了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我的鼻子一阵瘙痒,马上就打了几个震天响的喷嚏出来。那个猫着腰的人突然身体一抖,缓缓地转过了头。我心想:完了,这下估计要被灭口了。但是那个人并没有攻击我,甚至也没有逃走,反而是愣了几秒,慢慢地朝我这里走来。借着工地的施工灯光我终于看清楚这人的长相了。因为灯光的关系,他的面色惨白,大概也就二十来岁,看上去很年轻,相貌十分俊朗,但是衣服却土的掉渣,我无法想象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年轻人愿意穿老式的绿军装,斜跨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仿佛是刚刚跳完忠字舞回来的红卫兵。他动作迟缓,当他完全从草丛中钻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比我要高大得多,健壮的身材裹着一身军装,一副边防战士的模样。
年轻人挠了挠头,然后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呵呵,我在找东西。”
我看到穿军装的马上就把心放宽了,人民群众最相信谁呀?当然是可爱的解放军战士。我一看是个军人,立马也敬重起来,便问道:“大哥,你在这找什么呢?”
他给人感觉是那种特别朴实的军人模样,北方口音,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一个弧度,咧着嘴说:“也没什么,估计今晚找不到了。”说完他对我笑了笑就朝着街对面走去,我正好也要过去坐车,就跟着他一起过了马路。我看出来他也在等这班车,但是我不太喜欢打扰陌生人,于是只是点头示意一下又戴上了耳机继续听着音乐等车子。MP3因为一直没有关,跳过了几首快歌,现在放着一首非常缓慢地关于草原的音乐,歌颂的是格萨尔王的故事。歌声嘹亮,还有马头琴的配乐,如泣如诉地讲述着流传了几千年的故事。
当播放到一个女人婉转地歌唱着长生天的时候,我突然好像感觉歌里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转了转耳机的连接口,依然有一种微弱的噪音,我心里觉得大概是MP3的杂音,但是再仔细一听发现居然是一个人在用一种很奇怪的语言说话,声音很老很沙哑。因为混合着音乐,他说话十分阴阳怪气,乍听之下还以为是MP3坏了,我耐着性子去辨认里面到底是在说什么,它并不是我所熟悉的汉语,难道还是外语不成?但是因为那声音太飘渺,我实在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我想再仔细听的时候,身边的军人提醒我车子已经来了,我抬头,因为有些下小雨视线极其的模糊,只有两盏车灯犹如鬼火一样一点点靠近,直到开到面前的时候才能辨认出这是一辆公交。于是我干脆拉下耳机把MP3塞进兜里,心想回去把它格式化一下,如果还有杂音就立马上淘宝去给那卖MP3的店主打一个差评。
军人侧了下身,示意让我先上去,我一边点头感谢他,一边抬脚上车,车子里只有几个乘客,大家都单独坐着,即使旁边有空座位,也不会去和一个陌生人挤在一起。这就是人类性格别扭的地方,明明是群居动物,无法离开他人,却又那么排外和怕生。或者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就是害怕去接触不熟悉的事物。我也是这样的,于是我坐到了靠后车门的一排座位上,这样方便下车,那个军人坐到了我的边上。
司机关上车门,按了两下喇叭就开车了,我知道他那么做是一种夜班车司机之间的迷信做法,黑夜里行车,打两下喇叭是为了提醒路上的那些孤魂野鬼,活人的车子要经过了,希望它们行个方便不要为难开车的,算是祈求一路平安。
反正马路上也没什么其他车子来抢道,车子开得很快。一路上除了几个红灯外,开得都非常顺,车上加上司机也就只有七个人。大家默默无语,跟着车子摇晃,眼神呆滞。而我身边的军人坐姿十分正规,相比之下我简直像是一滩烂泥。
军人先开口说道:“同志,你是本地人?”
我心里好笑,这年头有称呼帅哥,有称呼兄弟,有称呼先生的,但是已经很少人会用同志来称呼别人了。我摇了摇头说:“不是,听你口音你是北方人吧?”
军人点了点头说道:“嗯,我是长春人。”
既然说话了,那么总得交谈交谈,否则就显得太不识趣了,况且对方还是解放军。他因为刚才一直猫在树从里,头发上还有一些树叶子,样子有些可笑,裤脚管上也是泥土,乍一看就像是一个铺草坪的园艺人。这个时候我发现这小子的手有些奇怪,上面的皮肤粗糙得都已经皱起来,还有一些褐色的斑点,看上去有些像老人斑。
军人发现我在观察他的手,于是不自在的握紧了拳头,然后憨实地笑着说:“呵呵,我的手有什么问题么?对了,我叫韦妥,过去是炮手,小同志叫什么名字?”
他说话的时候直直得坐着,脸冲着前方,也不看我。我暗自想原来是炮手,难怪那双手会如此粗糙,估计是因为一直接触火药之类的东西使得皮肤的变色了吧。我从小就想要当兵,但是体检没给通过最后只有作罢,一想到这位居然是一个炮兵,实在让我肃然起敬。我认真地回答道:“我叫安踪,过去也想要当兵。”
韦妥哈哈地笑了,但是依然没有把脸转过来。车子开得有些摇晃,窗户上都是一丝一丝的雨滴。我于是就问了一些关于军事上的知识,又问他开大炮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的威风。他被我问的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着说:“小同志还真的是想当兵呀。”
我搔了搔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这身板,体检都过不了,除非有后门,否则估计连把冲锋枪也扛不住。”
韦妥说:“也不是那么绝对的,我们排里以前就有一个小兵,特别的瘦弱,吃饭和小鸡子似得,最后也成了一位出色的战士。”
我羡慕地看着他,不过现在当兵也不现实了,也就不去做那种不实际的梦。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好似回忆着一段十分久远的事,他喃喃地说道:“那个时候大家都叫他豆子,他却一点也不介意,因为在他们那里豆子和种子是一个意思,他认为他自己是一颗可以长成大树的种子。后来他的确成长为一位让人值得敬重的军人。”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说到这里我总是感觉这个韦妥的身上有一股怪味,说不上臭,但是很怪。可能是因为前面一直钻在草堆里的缘故,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问他到底在找什么,大半夜的,如果东西不明显,那样肯定是找不到的,还不如明天白天再找。
他听到我的提议又是微微一笑,但是并没有回答。既然人家不说,我也不好再追问。我又和他瞎侃了一会儿,很快一站路就到了,韦妥起身说自己到站了,临走的时候他给了我一包东西说:“难得咱们有缘,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送你,这个是花种子,你这个季节种下来是最好的。还有就是……”
司机是一个急性子,刚开了一下门,就迫不及待的关门想要开车。韦妥只说了前半句话,就匆匆挥手下了车。我有些发愣,这样的剧情貌似我表妹过去看过的某一部日本动画片里的情节,叫什么……《花仙子》?只不过主角是一个金黄色头发的小姑娘。于是我很好奇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花的种子。种子是用从老式的本子上撕下来的纸包裹的,纸头已经旧的发黄,我打开一看就发现有数颗黄绿色的豆子一样的东西,一时还真的看不出是什么花的种子,于是想着干脆回头问问白翌看看,或许他能知道。如果真的不知道就找个盆子洒下去,开不开花就是天意了。于是我把种子塞进包里回头想要看看韦妥往哪个方向走。因为车子开得快,我研究种子的时候韦妥已经不见了,但是在更远的地方有一个白色的人影,静静地立在马路上,没有动也没有走。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什么也没有说。在车子上最好不要说一些不吉利的话,说出来只有招人骂。
但此时司机貌似也通过后视镜看到了那影子,低声咒骂了一句晦气,踩足了油门就开过去。乘客依然犹如不倒翁一样晃来晃去,我向车窗外看去,外面依然十分昏暗,因为雨下大了,道路上的灯光根本没有办法发挥作用。一路开下去,我除了模糊地看到一些建筑轮廓外什么也看不见。我有些坐立不安,心里顿时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我看了看其他的乘客,他们都没有发现那个东西,面无表情的坐着。我心里安慰自己道:今天出门看了黄历,大吉大吉!百无禁忌,不会遇见怪事的。想罢我又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渐渐地我发现公车的速度变慢了,甚至会开开就一个急刹车,仿佛看不清楚前面的东西,慢得犹如出殡的灵车。周围的温度突然下降许多,这样的状况让我捏了一把冷汗,照他这个开法,到天亮估计也到不了站。我左顾右盼地想要确定这里到底是哪个站点,于是用手擦了擦玻璃窗户,突然我发现跟在车子后面的那个白色的影子已经贴着我的车窗了,我看不见它的样子,只看到它的手毫无生气地垂在一边,仿佛就像是出殡时候的纸扎人。我靠,我们车又不是棺材!居然一直跟着。我越来越不安,但是其他乘客都没有发现异样,只有司机开得越来越慢,而且越来越摇晃。我实在坐不住了,独自站起来走到了司机身边,低声的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司机眼神此时已经有些慌乱了,额头上汗水也下来了。他压低了声音说:“完了,估计被路鬼跟上了。你要下去也可以,我现在放你下车。”
我有些听不明白,我问道:“什么意思?”
司机眼睛不敢离开驾驶视线,就好像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遇到什么麻烦,他说道:“后面那白色的东西估计是一个路鬼,就是专门害司机出事的东西。现在跟着这辆车了。”
我喊道:“那么干脆大家一起下车啊!”
但是司机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他说:“什么?乘客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啊……”
他说完我整个后脖子就麻起来了,我也不敢回头,哆哆嗦嗦地说:“可是,可是后面的确还有4个人啊……”
司机此时声音也有些不自然,他说:“不会,上来的只有你一个人。这辆车,已经很多时候没有活人上来了。”
这话仿佛一盆冷水浇到我后脖子里,我顿时感觉氛围恐怖起来了,活人?搞什么?难道说这辆车子上的都不是活人?那么司机他自己呢……我低头偷偷瞄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吓得差点没叫出声来,这个司机已经不是原来之前的那般模样了,他的脑袋仿佛是一个烂西瓜,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头发稀疏的黏在额头上,上面还有黑色的血块。眼球有一个已经凸出来。此时我透过反光镜发现那四个原本像是泥塑般一动不动的乘客此时完全是四堆不成人形的烂肉。只有眼神依然木讷得犹如木偶一般。
那个司机的嘴巴都已经错位了,他粗声地说道:“完了,真的被跟上了,你要下去么,不要的话过一站再说。那里有一个下海庙,可以躲一躲。”
我算彻底慌了,搞了半天这里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是活人,或者我其实也已经死了?我马上打消这种恐怖的想法。我喊道:“我现在就下去!放我下去!”
司机转过他那颗犹如烂西瓜的脑袋看了我两眼,最后用那个血肉模糊的手按了一下车门。我不敢回头,也不知道是跑还是跳,一下子就蹦下了车。脑子里回想着过去白翌说过的幽灵车,车里的人都是交通事故里死去的,他们重复着死之前的那最后一趟车程,反复着那天的对话和行为。而我运气实在太好了,因为很可能当时也有那么一个人和司机进行了要中途下车的对话,然后司机也开过一次门放了那个人下车,否则我很可能就成为这辆幽灵车的第六个永久幽灵乘客了。
车子很快地开走了,我这才注意到它的轮子根本没有在转,而是飘过去的。车身也像是被撞瘪了的破铁皮。我咽了下口水,突然想到在车子旁还跟着那鬼魅的白影子。我也不管这里是哪里,迈开了步子就跑,反正离开这里心里才能踏实点。我狂奔在黑暗的大街之上,只有心跳声告诉我自己还活着。
雨下得很大,视线又十分模糊,我胡乱地撩开挡在眼前的头发,狼狈得几乎连滚带爬,完全凭着自己的本能在黑暗的路上前进。突然在我面前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我心里顿时就凉了,难道那东西到现在还跟着我?我顺势转头就想要往回跑,但是怎么跑也跑不动,只有滑稽地原地跺脚。白影子仿佛看见了我,它一点点的靠近,也越来越清晰,有腿有手,居然还打着雨伞,这雨伞还很眼熟,这影子也很眼熟。难道是过去我见过的哪一路妖怪?我心里想完蛋了,果然这个玩意是跟着我来的。就在我准备闭眼等死的时候,听见白翌的声音冷冷地喊道:“你小子有毛病啊,大雨天的跑个屁啊。”
听到声音我才注意到周围的景色十分熟悉,就是我们小区的门口。难道我本能的乱跑还真的给我跑回来了?白翌撑着一把伞,手里拽着垃圾袋,我才想到原来鬼影子是这小子啊,他怎么半夜三更的倒垃圾啊!那么说我下来的那站就是我本来应该下的?对啊,下海庙啊,就是这站!突然我有一种跪倒在地大喊苍天保佑的冲动。我摸了摸脸上的水,不知道是冷汗还是雨水,哆哆嗦嗦地走到白翌的身边,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本来轻微的醉意被那么一吓完全清醒了。我确定这个是白翌本人之后拉住他的胳膊就激动吼道:“兄弟,我安踪终于活着看到你了。”
说完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就像十年内战结束后兄弟们再见面的拥抱,但是压根没有考虑到我身上都是雨水……白翌翻了个白眼,拍了拍我肩膀说:“你怎么那么狼狈,被流氓盯上了?”
我咽口唾沫,因为前面的狂奔,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挥着手说:“先上去,让我……让我缓缓!”
回到宿舍我才踏实了,回想前面的样子,似乎是一场游离的梦境。我刚想要坐到床上好好歇一歇,白翌立马拎着我的后领子说:“别坐,你看你湿的和水鬼似的。去,换了干衣服再说。”
我摆了摆手说:“让我歇歇,你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东西,哇靠,你兄弟我真是命大,否则今晚就是我的大限啊。”
他推了推眼镜,看着我说:“你又撞上什么邪了?”
我少许缓过了些神,一放松下来才感觉浑身湿冷,打了一个激灵。我一边拿了干衣服一边对他说:“别提了,遇见鬼车了。具体的等我洗完澡再说,再冻下去我非得感冒。”说完就冲到厕所去洗热水澡。
我把水温调得非常高,把皮肤都泡红了才出来。我用毛巾擦了擦头发,白翌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我抿了一口终于有一种回阳的安定感,就迫不及待地叙说起遇见的诡异事件。
白翌听着听着居然脑袋垂到了胸前,我一瞧,小子居然给我睡着了?老子刚刚死里逃生,你居然给老子当催眠故事听?我气愤地摇了摇他,差点把他镜架也摇下来。他干脆摘掉眼镜,挡住我的手说:“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不是好好的在么。”
我白了他一眼,他摸了摸脸,拿着我那杯浓茶喝了几口,算是提提精神。我也觉得可能太晚了,这家伙本来就早睡,能挺到现在也算不容易。突然想到还有那包花种子,既然车子上所有的人都是死人,难道说这个韦妥也是?不对,他下车了。应该是一个活人吧……毕竟我对这个憨厚的军人印象非常好,真的不希望他也是那辆鬼车冤魂之一。我掏出那包种子给白翌说:“喏,有机会找个盆种起来,你个性那么像老头应该也会种花。”
他接过种子,打开一看说:“哟,居然是昙花种子,这个玩意不好种啊,特别是这样的城市,除非是温室否则种不活。”
我一看果然白翌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连忙问道:“昙花?就是那个啥……乾隆皇帝非常喜欢看的那种?”
他摇了摇头说:“不是,那个是琼花,也叫做木绣球,不是这种,不过有些地方也叫昙花为琼花。可能你们那里就那么叫的吧。”
他把种子包好说:“这个东西对温度要求非常高,很难伺候,养不好就会死。我才没那个工夫,要种你自己种。”说完又把种子还给我。突然他想到什么说:“你前面说那个军人的名字叫韦妥?他在找东西?”
我点了点头,回想着那个炮兵的相貌,又对白翌说得更加详细点,他听着听着突然想到什么,说了一句:“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我莫名其妙地问:“那是什么东西?昙花开是为了那个炮兵?你也太能扯了吧。”
他鄙视地看了看我,好像是学校里的优等生瞧不起差生一样,然后说:“和你说你也听不懂,是一个佛教的故事,韦陀不是炮兵,是佛祖座下的韦陀尊者。”
他打着哈欠说:“好了,不扯淡了,睡觉吧,你小子以后要是晚回来就吱一声。”
我在他身后做了一个粗鲁的手势。虽然脑子里总觉得还是有一些疑问,感觉遗漏了些什么问题。昙花么?管它什么花,反正既然老白懒得种,我也不可能去有这闲情逸致,于是也就倒头睡下去了。那场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就在我躺下时,月亮透过层层雨雾,映出了淡白色的光晕。
第二天果然还是迟到了。不过反正皮厚了我也就那样,老油条一根随便潘秃子骂。我表面一副认真的样子,内心盘算着离午饭时间还有多少。这种能力被培养出来不知道是能耐还是可悲。总之潘秃子骂累了,也就让开回去上课了。
春眠不觉晓,我上的又是副科,几乎一半学生的脑袋都倒在桌子上,我最后几乎是对着净水器在上课。自己也被搞得昏昏欲睡,终于把前面的理论内容说完,发了纸张就让他们自己去涂鸦,我则歪着脖子看报纸,报纸是学校给订的,所以我和白翌都有一份。我首先扫了一下头条新闻,没有什么内容值得去细看的,于是就直接翻页到当中的社会新闻。
说到底报纸的头版新闻如果不是什么重大事件,都不怎么吸引人,反倒是那些方方块块的社会小新闻更让人觉得好奇。因为这种事情更贴近老百姓自身的生活。我瞄了两眼讲台下的学生,把报纸折叠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影响到学生们,开始漫不经心的翻阅着报纸,就在我差不多觉得看无可看,准备合上报纸下讲台看看那些学生的作业的时候,在最左下角一个小方块里发现了一则认尸新闻,上面的内容是:今晨在下海庙路附近发现一具无名男尸,我抖了抖报纸,心里惊讶道居然就在我们这里发现尸体,看来最近的治安不怎么样呀。于是继续看下去,当中写到了男尸的体貌特征为身穿绿色军衣,身高1.84,身边没有财物,只有一袋子花种。此外身上有多处伤痕,不排除故意杀人可能性,据推测死亡时间不超过12小时,警方已经介入调查。
我一看这样的描述怎么和那个韦妥的相貌特征一摸一样,脑子立刻就像是被电流穿过,立刻把那些事情串了起来。但是疑问并没有少,反而更加诡异。先不说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死了,更奇怪的是我昨天明明看到他在下海庙前几站就安全下车了,难道我当初看到的根本就是他的鬼魂?
我马上推翻了自己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的确尸体穿着军绿色的衣服,身高也很相似,而且身边也有花种子,但是那不能代表这具无名男尸就是韦妥。我心不在焉地放下报纸,脑子有些混乱,这个时候下课铃声响起,吓得我浑身一抖,学生们纷纷把自己的画纸传了上来。
回到办公室,白翌已经看过报纸里的新闻,他皱着眉头摸着下巴也在思考。不用说我也知道,他也觉得那具男尸很有可能是韦妥。
既然他报纸也看过了,昨天晚上又我把事情都说给他听过,那么以白翌以往的分析能力,我肯定是想要听听他对此事的看法。
我放下课本坐下说:“老白,这件事你怎么看?”
他看了我两眼,考虑片刻才说道:“这具尸体是韦妥的可能性很大。”
我依然不想去相信,继续追问道:“不是啊,这……他昨天晚上还和我说话来着,而且他是在下海庙前几站下去的。就算是死,或者就算我昨天晚上看见的是韦妥的鬼魂,那么也不是死在那里的?难道说……”
我看着白翌,脑子里就想到了一直跟在车子后面的白影子。突然我心虚的瞄了白翌两眼,他确定的接着我的话说:“虽然这听起来荒唐,但是却是最大的可能性。”
我傻笑着摇头,这种事情实在有些荒谬,虽然我是一个人,我没有办法去想象鬼的思维模式,但是他好歹过去是一个人吧,有车不坐为什么还要跟着车子后面跑,那种算是什么情况。我否定了这种最大可能性,于是事情却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漩涡之中。
就在我们两个人表情越来越纠结的时候,门口走进来一个穿警服的,进来就问哪个是安踪。他这一举动引起了许多同事的注意,我尴尬地起身走到门口说:“我就是,找我有什么事?”
他看了我两眼,眼神之中透着一丝戒备,好像我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他咳嗽了两声指了指外面说:“我们有一件案子希望你能提供帮助和信息。需要问你些问题。”
我瞅着他好几秒,张着嘴巴想要问些什么,但是他的眼神却让我感觉他找的不是一个证人而是嫌疑犯。白翌这个时候也站在门口,我向他投去求助的眼神,他开口问道:“你好,请问我同事出了什么事?”
警察盯了白翌老半天,最后问:“你是……你是白翌?那个考古系的高材生?白翌?”
白翌点头道是,那个警察的神情就缓和许多,他说道:“我是你校友啊,叫纪天。当初一起参加运动会的。那个时候一起游泳比赛的。”
白翌没有说话,估计脑子里也在思索着怎么会跑出一个警察校友来。我左看右看,发现大家都在想着自己的事,干脆还是我来问:“那个警察同志,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我可没有犯事啊。”
他盯了我半天,又看了看白翌,最后低声地说:“有事情,大家先去外面说吧。”
我们一路走下教学楼,跑到大楼楼梯的转角处,这个短短的几分钟他就把我从头到底打量了没有七次也有八回了。好像我是一个鬼怪变化而成的人形一样,我终于被他打量得有些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地问他到底有什么事,有事就直说,没事就快滚蛋。
他又是死瞪着我好几秒才缓缓地说:“你认识一个叫韦妥的人么。”
他那么一问,我马上确定那具尸体就是韦妥的了。但是他怎么知道我见过这个人?我也回瞪了他很久,最后回答道:“没错,我见过这个人。”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诡异,这种表情就像是识破了恶魔的伪装一样,他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我看着一直不说话的白翌,他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也没有替我说话。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说下去:“这个人是我昨天在夜班车上遇见的,只和他说了几句话而已,然后他下车了,而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他我遇见的是幽灵车这件事,毕竟警察大都不会去相信这种东西,而且按照这样的说辞我会显得更加怪诞可疑。但是没想到的却是这个家伙接下去说的话,差点没让我听的吐血。
他说:“你真的确定你乘上了车子么?”
白翌和我都很莫名,最后还是白翌想到什么哦了一声,然后看着他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纪天看着我们,最后终于确定我们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后才慢慢开口道来。其实说句心里话,我感觉他完全看在白翌的面子上才会那么客气的,否则刚才我就被他扭送去派出所做笔录了。
人家是警察,我们两个教书匠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也只有耸了耸肩膀听他说下去。
但是他接下来说的东西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他叹了一口气说:“我昨天一直都在跟踪着那个韦妥。”
我差点没有爆出粗口来,我看着他,心里想着难道说韦妥是犯罪嫌疑人?那么他怎么会死掉?警察不是跟着的么,难道现在干警察的都是纸老虎?
他看我瞪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了,连忙继续说道:“你别理解错误,事情非常诡异,可以说这件事完全推翻了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白翌终于插嘴道:“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所谓的跟踪又是什么意思?这个和安踪有什么关系?”
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说了一些什么,好像心中还是有芥蒂,我觉得这个人真是有些讨厌,为什么不能干脆利落点?他眉头皱了半天终于说道:“其实,韦妥的尸体最初不是在下海庙那里被发现的,而是在另外一个城市。”
我嘴角抽搐了下,白翌依然眼神冷冷地听着,纪天看我们反应都不大,不知道是失望还是什么最后顿了顿,调整了语调继续说下去:“那个地方离本市是有一点距离的,而且发现尸体的时候是在早上,按照程序规则,我们都要把尸体运到法医那里做检验,但是当天晚上尸体就不见了,过了一夜又在另外一个地方被发现。”他接着说,“那个时候大家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偷尸体或者是贩卖人体器官什么的。但是后来的事情就成了一个诡异无比的谜题,这具尸体仿佛是自己在做长途旅行一样。而且……发现这具尸体距今已经有快半年时间了。按照常理……”
白翌接着他的话说:“尸体早就应该腐烂了。而现在居然检查尸体时发现才死了不到一天?”
他点了点头说:“没错,就是这样的,所以我们一开始往贩卖尸体内脏这样的案件开始着手调查,据说法医当初推论韦妥是自然死亡,而且是心肺功能衰竭,他有很严重的心脏病,而且机能明显老化,说的再直白一点就是老死的。而且当时距离现在至少已经半年多了,尸体就算做过防腐处理那么也会有轻度腐败的迹象,但是现在……居然尸检报告只验出死了十二个小时。这简直就是一具不可能存在的尸体。”
我听他这么一说,马上就反对道:“不对,不可能的!先不说死亡的时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十分年轻!怎么可能会老死?”
我这一说他才终于拿正常人的眼光来看我了,他放下心地说:“我们也那么认为,但是尸检报告不会撒谎,其实这种事情我们都不太相信,这具尸体既然不是他杀,又没有家人来领取,还时不时的消失,让我们觉得无从下手,按照那些有经历的老刑警的经验就是不去追究,把精力放在其他正常的案件上面。”
白翌这个时候问道:“那么出了什么事?让你会去跟踪这具尸体呢?”
他掏出一根烟,点燃后猛吸了好几口,终于开始诉说他为什么会知道我认识韦妥这件事了。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尸体被搬到了他们局子里的停尸房,当天他值班,说实话刑警里十个有八个是老烟枪,抽烟抽得十分厉害,他也不例外,但是办事窗口是禁止抽烟的,只有半夜无人的时候偷偷跑到楼层的角落里去抽几根解解乏,他们行里话叫做点香。当天晚上轮到他点香的时候,当他抽烟抽的正高兴地时候,就听见远处有脚步声,那里是法医待的地方,除了法医的办公室只有停尸房。渐渐地,他就看见有一个人影从里面的走廊上走出来,他以为也是和他一样来这里点香的法医同事,当他要喊话打招呼的时候,话到喉咙里却被硬生生的卡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这个人就是白天被送来的韦妥,当然他被送来的时候是盖着白布单子,用尸架抬回来的,如今他居然走着出去!
纪天心里慌的要死,虽然干刑警那么多年,看过的尸体也不少,但是突然冒出一具会走的尸体,也难免觉得毛骨悚然,直到烟灰烫到自己的手指,他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他的好奇心突然重了起来,想要知道这具尸体去哪里,去和谁见面。毕竟警察的胆子比一般人大,他天人交战了几秒钟,就跟了出去。好在尸体走动的速度十分慢,他一路小跑地跟上了韦妥。
说句实话,如果就单单看到这个人,没人会以为他是尸体,他发现这个韦妥很奇怪,他一直沿着路边的那种绿化带走,当初资料也老是说他在草堆里被发现。走了将近有半个多小时,他在一个工地的草坪前停了下来,钻进去就开始翻。纪天躲在街角的对面死死的盯着他,然后的事情就像我遇见的那样,我以为韦妥是偷建筑工地材料的小偷,最后两个人一起上了幽灵车,但是纪天看不见幽灵车。照他的说法就诡异许多,在他看来,我就是那个和他接头的人,而且最后我们两个一起走到了街对面,此时突然吹过来一阵风,就看见我们抬起脚,然后整个人就消失了,他都来不及跟上来,账目结舌的看着我们凭空消失在黑夜之中。我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小子看我的眼神那么古怪了,最后事情依然如此巧合,尸体又被找到。而他查了我的资料,知道了关于九僰噬魂棘的事情,于是脑子里已经把我彻底妖魔化了,今天就来找我问话,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又看到了过去的老校友白翌。
看得出这小子对老白很友善,可以说有一种崇敬的心态,居然还要白翌也去看看尸体,说白天它就躺在箱子里。我看着白翌,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摇着脑袋说:“我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和诈尸又有区别,怎么说呢……不过既然没有害处,就让他这样的走下去吧,总会有尽头的。”
我能够理解白翌的这种心态,遇见怪事多了,就知道有些东西还是不要去追问的好,所以这次我压根就不想发表意见。没想到那个热血刑警纪天还挺坚持的,或许他认为我是什么特别高深莫名的神秘人,又跟我们念叨了半天,意思就是说他希望我能够插手。我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也只有婉言拒绝,毕竟命比什么都重要。不过我不发话,以白翌装傻的功底,根本就不是纪天这样的小子能够说动的。
虽然我心中始终疑问韦妥到底要找的是什么,为什么他可以如此执着?但是这点我并没有告诉纪天,最后纪天看我们两个犹如铜豌豆一般说不动,炒不爆。也没有办法,冷冷地又抽了几口烟,突然想到什么捏灭了烟头说:“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们一件事,就是你和那个韦妥消失后没多久我好像看到有一个人影跟着你们的方向而去。”
我纳闷地问道:“影子?”
纪天点头补充道:“嗯,是的,影子,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确定是一个人,但是什么模样什么衣服居然就是看不清,有一种被故意模糊的感觉,也许是我一路惊吓过度,此时脑子里有些发昏。但是……”
我觉得这小子说话完全可以把人给憋死,我等了半天他最后居然还没把事给说完整,但是我又不好发脾气,只有憋着火气听他把话说完。他断断续续地接着说:“这事怎么说呢,我觉得……那个跟着你们的人影子好像是一个女人……一个年轻的女人……”
我一听就被他说的不知道是被气岔了还是被憋气憋得慌了,我冷笑着说:“大哥,你说话的漏洞也实在太多了吧,你前面还说你看不清那个影子的模样,后脚又说是一个女人?”
他也瞥了我一眼,接着说:“你别着急呀,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立马就翻白眼了,什么你还没说完,再不说完就赶上吃午饭了。白翌看我们的气氛越来越僵也不得不插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天干脆就无视我的白眼,侧过脸朝着白翌说话。他说道:“因为感觉这个人特别的纤细,一般男人的身材不可能有那么苗条,除非……”他居然朝我这里瞥了一眼,我差点直接抡拳头上去和他开架。白翌挡住我的手说:“那么就是说你看到还有一个女人跟着他们?”
纪天正好想要再说话突然他的手机就响了,他点头示意让我们等一下,于是接了回电,又回复了一些话后终于他转身看着我们,他说道:“韦妥的孙女找来了,她要来认领自己祖父的尸体。”
我和白翌荒诞的看着他,孙女?那么说那个年纪轻轻的韦妥真的是一个爷爷级别的?纪天注意到我的眼神中有了一些好奇,于是挑着眉毛对我说:“怎么样?要不要跟过去,一般人我们是不给看的。”
我瞪了他一眼开口说:“你以为你在拍广告啊,一般人我不告诉他。靠,得了,你不就是想要我们出手帮你忙么,激将法没用。”我本来还对此事有些介怀,但是因为实在不喜欢这个叫纪天的家伙,他越是要我帮忙,我越是不着他的道。
白翌皱着眉头,他估计还在思考那个背后的女人的事情,被我那么一喊他才反应过来。他也不想要去管事,不过好像他对那事情中的隐情也十分在意。正在纪天准备放弃回局子的时候,突然他的手机又响了。他接起电话一听眼神中充满着惊讶,但是很快的他便回复了几句。关上手机,对着我说:“韦妥的孙女想要见见你,说有事情想要和你谈。怎么样?现在愿意去了吧。”
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脑子里的线头到处都是,但是没有一个是连在一起的。怎么这个孙女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见我呢?但是既然人家孙女都已经说要见见我,如果我不去,可能就错过了事实的真相。我这个人有些这方面的神经质,如果你让我离事实或者一件事情的中心非常遥远的话,我可能会不去掺和,但是如果当我已经接近事实真相的时候,你让我不去看到最后的话,这种感觉就像是噎了一块石头在嗓子里一样难受。
我瞅了几眼白翌,他摸着下巴,最后说:“纪天,你去给我们请半天假,就说警方需要我们协助办案,记住把我们说成重要的目击证人,千万别说成嫌疑犯了。”
纪天有些委屈,好像他喊了那么多次,白翌雷打不动,最后我一问他就答应了。不过这件是我们都很想要知道真相的,所以他闷声点头,去给我们向潘秃子请假。
三个人连午饭也没来得及吃,直接就去了纪天所在的派出所。他带我们走进警察局大厅内部的一个小房间。房间里坐着一个中年警察,看见纪天进来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对面还有一位相貌娟秀的女孩子。不用说她就是韦妥的孙女,因为眉宇间多少和韦妥有几分的相似之处。她看到我们进来就询问哪个才是安踪。
我走到她面前说我就是,她打量了下我说:“笑着说,难怪爷爷会和你说话。”
我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但是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估计纪天那小子把昨晚遇见我的事扭曲的解释给了他的同事听,现在人家孙女也认为我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这,这不是越抹越黑么!不过我们很快就进入了正题,女孩子的名字叫做韦昙,我一听这名字就想起了那天晚上韦妥最后塞给我的那包花种子和最后未说完的那句话。
韦昙看着我说:“爷爷生前最喜欢的就是昙花,我们家住在北方,本来不适合种植这种花的,但是爷爷一直都在种,却多次失败,几年都没有看见过开花。后来爷爷就反复的琢磨,居然硬是培育出能够在北方开花的昙花。爷爷也笑着说这花就叫做冷美人吧。”
老人家喜欢种花我可以理解,但是能那么执着也是要有一份毅力的,而这里面势必会有某种缘故。我耐心的等着韦昙把事情给说完,她叹了一口气问了我们一个问题:“你们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前生今世这种说法么?”
我对此十分无知,也不知道有或者没有,而纪天在遇见这件事之前还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于是回答这个问题的只能是我们之中最了解这种事的白翌,他看着女孩子的眼睛,淡淡地开口说:“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易性常存。”
女孩子眼神一顿,微笑着说:“是啊,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江山游已遍,却回烟棹上瞿塘。”
我一边感叹这个女孩子的学识,又觉得她那么问必定有其用意,也不去插嘴,只是耐心听下去,纪天给我们倒了茶水,也坐在位置上听这件事情。女孩子礼貌的接过一次性杯子,喝了一口水说:“我见过那具尸体了,我可以确定他是我已经死亡半年的爷爷。”
我摸了摸脸打断了她的话说:“不好意思,韦小姐,你说你爷爷已经过世半年了,那么你爷爷不是应该早就火化了么?还有如果是你的爷爷,那么年龄上来说不是应该至少六十岁左右了么?”
纪天点头同意我的看法,女孩子对我们的疑问并不十分讶异,她眼神之中透露出一种神秘。我发现我面前的这个韦昙并不简单。这点从白翌的眼神中也感觉出来。她微笑着说:“事情是这样的,我的爷爷过去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
第十七回:月下客2
我心里暗自感叹,难怪韦妥是一身军人打扮。当初上学的时候,我科目中最好的就是中国近代和现代史,对这场战争也有所了解。1950年6月25日,朝鲜内战爆发,美国马上得到消息,要挟欧洲一些国家一起干预朝鲜内战。10月19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海陆空首批援朝部队赴朝参战,战争持续了2年多的时间。而且当年美国总统H.S.杜鲁门命令美国驻远东的海、空军参战,支援韩国国军,势头十分霸道凶狠。可以说这场战争看上去是为了援助朝鲜,实质的含义是保护中国的鸭绿江一代的边境,对中国领土的一种捍卫。当时的年轻人很多都听从毛主席的号召,自愿参加了抗美援朝的中国人民志愿军。
韦昙说起这段话的时候也显得十分骄傲,的确,军人无论是何时都是让人尊敬和骄傲的存在。她继续说:“我爷爷当时就参加了志愿军,当时他还很年轻,告别父母就奔赴了战场,这也是那个年代人内心的一种向往。但是战争是残酷的,战争少不了的就是死亡。1953年 7月28日,这场惨烈的战争终于结束了,很幸运,我的爷爷活着回到了故乡,他得到了一系列的表彰和奖状。但是此时的爷爷显得十分沮丧,具体的我并不了解,毕竟事情实在太久远了,只知道当初那个时候爷爷推掉了去机关工作的机会,不声不响的回到了故乡做了普通的工人,也不会去对人提起自己曾经参加过战争。后来爷爷认识了我的奶奶,组成了家庭,开枝散叶,父亲给我取名字叫做韦昙,也是因为爷爷十分喜爱昙花。”
韦昙从包里拿出了一本发黄了的工作手册,还有当时毛泽东语录上的段落在上面,她很珍惜这本老书,使用密封的袋子装着的。然后她轻轻打开,我发现本子有几页被扯下来了,而这种纸张却又和我那包种子的包装纸是一样的材质,心中咯噔一下。
韦昙打开笔记本说:“这本日记里,记载着爷爷在战争期间遇见的各种事情,其中就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出现在爷爷的笔记之中。”
韦昙把笔记本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继续续说道:“当初因为这种政治气氛,所以参加志愿军的有许多人,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的都汇聚在一起。或许年轻人对于战争的理解都很理想化,当真正的身处战场之上后,才明白生死完全由不得自己了。”
她打开笔记本,翻开当中有标签的一页说:“你们要知道的真相就在这几张之中。因为一本实在讲述的东西太多太多,关键的我都给标注出来了,你们可以翻翻看。”
我们三个人凑在一起,文字已经有些糊了,蓝色的钢笔字虽然称不上特别的好看,但是却有着几十年岁月的沧桑感。韦昙做事十分仔细,她每一段都会有标签,我们翻起来再合着她的注解很快就看明白这些文字的含义。
它上面诉说着一段关于战争时期的记录,每一段都会出现一个人,这个人可能白翌和纪天都十分陌生,但是我却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人,他就是昨天韦妥口中的那个小兵豆子。他的真名叫做陈建军,当时那个年代的人一个广告牌砸下来,估计能砸死七个叫建军的,其他三个的估计叫建国。
他是南方来的,而韦妥是北方人,都是去当兵打仗的,大家没事也会聚在一起闲聊,在这种特殊的氛围下,大多数人都会成为很知心的朋友,因为在战地上,那些就是与你共生死的战友!很快韦妥就和豆子熟悉起来,本来就是年轻人,不过与我们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不一样,他们的话题更加正直,这篇当中就记载着韦妥和豆子之间的一段对话。
“你干嘛一直都带着一袋子的豆子?难怪都叫你‘豆子’了。”
“你不懂,这个是花种子,种下去后可以开出很名贵的花来。”
“啧啧,看你得瑟的,你这爱好实在是太资产阶级了,我可告诉你,我们现在是新中国,毛主席说了我们要推翻三座大山,无产阶级专政最后会获得胜利。”
“那当然,等战争结束了,我要种出最好看的花上北京,献给毛主席。让他老人家也看看这月下美人。”
“啥美人?还说你不资产,你那口气一点都不革命,和旧社会那些才子佳人的一个调调。”
“说你不学无术吧,看你这样子也知道没读过几年书,告诉你吧,这花种子其实是昙花种子,也叫月下美人。只有我们家乡那里才能种在室外的。你们北方天气太冷太干,是种不活的。”
“得了!等我们的科技提高上去,咱们就可以种出最好看的花,然后开遍世界各地。别说什么昙花了,就算是神花也难不倒我们革命的同志们。”
“这倒是,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够看到大冷天也有昙花的时候,呵呵。”
“那你干嘛随身带着,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带了一袋子炒黄豆呢,还想要把来解馋。”
“不是,这个……哎,和你说了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战争中的死亡太平常了,如果我真的战死了,按照我们家乡的习惯就是一路认着花走回家。我带昙花就希望一路可以撒过去,只要开花了,我就能够被花指引着回到自己的故乡。不用做一个客死他乡的亡灵。”
“陈建军同志!我不得不指出你的思想误区,先不说你不会死,死亡是不属于无产阶级的战士的!况且共产党员应该是无神论,什么鬼不鬼魂不魂的。还有你都说了,这花除了你们故乡其他地方开不了,你不是浪费种子么,这样吧,咱们去炊事班问问有没有盐巴和花椒,咱们干脆把它炒了吃了吧。这样子看上去像黄豆子,味也差不远吧。”
“我说韦妥同志,你能不能不要满脑子的都是炒黄豆好不好,先说好了,不准打这些种子的主意,我告诉你,你如果敢拿去炒了吃,从此我们就划清界线!”
这段话是用对话形式描写下来的,看得出韦妥当时写的时候是多么的怀念,于是我们又翻到下面一个标签的地方,日记上记载着却是豆子的死亡。
事情记录了朝鲜战争中,朝鲜军队和中国志愿军一次由防守转为进攻的战役——上甘岭战役,在这场战役中,美韩军用了大批的重型火炮,光火炮就300门、还有27辆坦克和40架飞机,可以说这样的火力,就算不被炸死,也能被活活的震死。当时韦妥他们所在的排就在五圣山南麓那块,很快的就接到支援上甘岭的指示。那个时候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火力密度,但是中国军队得到的指示是“坚守防御、寸土必争”。所以即使在火力不足的情况下也要保持争夺表面阵地的战略措施。
而这个时候豆子和韦妥都被指示要坚守阵地。拼到最后实在撑不下去了,排长就准备派年纪最轻的豆子去后方报告战况,寻找援助。豆子想到自己不会开车,就提出让会开车的韦妥和他换,他顶着韦妥炮兵的位置,让韦妥去当联络员。
后来在日记中韦妥有那么一段话补充道:“豆子那么做完全是把活着的希望留给我,炮兵要在火线的第一线,否则根本无法起到阻挡火力和保持拉锯战的作用。这种时候在双方火力悬殊之大的情况下,炮兵无疑就是敢死队,完全属于放弃自己生命来拖延时间的。”
韦妥不肯答应这样的调换,但是没有办法,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们再犹豫,豆子毫不犹豫地冲到了前线,排长立刻命令韦妥快速去报告战况,韦妥根本没有办法再思考,只有尽量迅速地赶到后方,这个时候时间每过一秒,就可能有一个同志倒下去。
最后韦妥依然回来晚了,他们的排没有活下来一个人,但是却成功地拖延了时间,代价是全部战友的生命!韦妥疯狂地在尸体堆里寻找着豆子的尸体,脑子里还抱着救活他的希望,当他从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堆中挖出豆子的时候,眼泪就流了下来。如果不是靠着衣服和那个形影不离的花种子,真的已经分不出这具尸体就是豆子了。他接过那包花种子,这个时候哭声回荡在整个战场,硝烟弥漫,生命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看到这样的战争,翻书的手都有些颤抖,缓缓地我们翻到最后几页,这个字迹不是很旧,貌似是最近写的,上面写道:“一直以来种植昙花成了我的一种精神寄托,昙花每年只开一次,两个小时后就会衰败,但是每当她开到最灿烂的时候,我仿佛可以听见我们那些战友在五圣山下一起唱行军歌,一起欢笑的场景。最近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晚上会梦到许多死去的战友,他们还是原来的样子,他们在向我招手,会拉手风琴的排长在那里拉着苏联最好听的音乐。当中就有豆子,豆子依然矮小,手里盆着个花盆,但是里面的昙花没有开花。我想要走近他们,我想要和豆子再说说话,告诉他我现在是种植昙花的行家了。但是渐渐地他们都离我远去。豆子手里的花还是没有开……
此后我感觉得到死亡对于人来说是多么的恐怖,我时常可以看见有黑色的影子在家里走来走去。他们有的时候样子模糊,有的时候他们的脸会和那些死去的战友重叠,我知道我可能即将走到人生的尽头。我突然回想到豆子的灵魂是不是能够回到故乡?或者说他还在那里游荡?不,我要去找,那怕是死了,我也要见到豆子,我要告诉他我现在是种植昙花的行家了,我要告诉他,我让昙花在寒冷的北方开花了……”
这就是最后一段,我们合上了日记,周围的气氛十分低沉,最后韦昙开口说:“其实我的祖父当时就有严重的心脏病,也是战争后遗留下的,但是他却执意要去一次朝鲜。我们家里人都反对,毕竟我们知道祖父这样的身体一个人外出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但是怪事发生了……”
她停顿了下看着我说:“祖父开始变得年轻了,我们发现他貌似原本灰白的头发有些反黑。我们都很吃惊,感觉他仿佛变得比较有生机了,医生依然说他有严重的心脏病,但是我们却看着他一天天的年轻起来。仿佛他的岁数在倒退。”
白翌发出了一声哦的声音,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没有说话,韦昙继续说下去:“后来祖父突然离家出走了,只留下一封信,和一封遗嘱,上面写着财产的分配。另外就是说不用来找他了,他去寻找一位故人,他在信里说他可以找到他。”
我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你怎么知道你祖父后来是怎么死的呢?”
韦昙眼神显得十分悲哀,她说道:“因为,我也梦到了昙花,那里有一个少年,抱着一盆没有开的昙花,他告诉我,我的祖父一直在路上……”
我和白翌对了一眼,同样的,我们都发现这个韦昙还有话隐瞒着,不过人家不说,我们也不能硬问。白翌就问道:“你来找安踪是为了什么呢?”
韦昙眼神淡然的看着我说:“我希望你们能达成我祖父的心愿,让他看见他要找的东西。也能让他放心的西归。”
我们又要干这种灵媒的活么?反正这种事多了,过程什么的白翌熟悉,我只是打下手的。但是纪天不一样,他一听眼睛瞪得和牛眼一样大,就问道:“怎么个帮法?要干什么?”
我咳嗽了一声对着白翌说:“老白,你表现的时候到了。”
白翌一声轻笑,说道:“难道说你要让我们让昙花在这种季节开放么?呵呵,这个应该请的不是我们吧。”
韦昙低头想了半天最后说:“我有一株昙花,是祖父生前最后种植的,但是昙花毕竟是昙花,不可能在乱草中生长,所以我希望你们带着我祖父来到我指定的地方,只要让他看到就好了。”
纪天插嘴道:“问题是,你的祖父如果不和我们来呢?”我也点头说道:“是啊,如果你祖父又是拼命的往前走怎么办?他现在就躺在那停尸房里,要不然你干脆把尸体搬走,然后把花放在他旁边他一诈尸……哦不,他一醒来就可以看见了。”
白翌冷静地说了一句:“你是要让我们做到让你祖父以为还是在那草堆里找到昙花的吧。”
韦昙点了点头说:“没错,我希望你们引导我的祖父,只要看到花,他就可以安息了。”
我又问道:“引导到哪里,这里,警察局?”
韦昙看了看窗外说:“不,我希望我的祖父能够在“路上”找到这株昙花。”说完她指着办公室里的一张交通地图上的一个地点说,就是那里。我要你们把我的祖父带到那里去。
我连忙向白翌投去询问的目光,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韦昙,最后说:“你那么做值得么?”
韦昙淡淡的笑着,眼中没有丝毫的涟漪,她淡然地说:“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我到现在还没有听明白,不过既然白翌答应下来,那么就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万事这小子都会考虑。更何况,有些问题,不是我问了,知道了,就能解决得了的。随后韦昙向我们告别,说自己还有东西要准备,到了晚上她会再来见我们,那个时候希望我们能够领着她的祖父去看那株会在寒冷的初春开放的昙花。
我们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目光投向白翌,白翌笑着说:“看我干吗?”
我开口说:“她为什么确定我们能帮忙?她找我到底是什么原因?”
纪天这个时候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因为昨天夜里我看到你和韦妥一起消失在黑夜之中,我就认为……你也属于那种…那种有特异功能的人,呵呵。”
我心里咒骂着,果然这小子那么给说出去的。于是满头冷汗地说:“该不会你到处说我是这种人吧。”
他笑得更加的讨厌说:“没啊,我就告诉了我的几个同事和法医听了。”
白翌抱着双手说:“你们警察对这种事的看法还真的是十分冷静呀,居然就那样让一具尸体走了那么多路,说出去都是中国版的《X档案》吧。”
我也乘机嘲讽了一下纪天,他自知理亏干笑了两声,也去处理工作了。于是整个接待室只剩下我和白翌。我搔了搔头发问道:“这回怎么干?”
白翌拿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说:“不是很难,但是也有些麻烦。不过这次或许我们可以看到不得了的东西啊,这个可能还真的是一种福分。”
他说完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就走出接待室。我们因为请了假,有了半个下午的空闲时间,回到宿舍,白翌弄了一顿饭,吃完后他就说有事出门去了,我无聊的上网玩玩游戏,逛逛论坛什么的。虽然如此但是脑子里还是一直在想着晚上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毕竟当初和韦妥交谈是认为他还是一个人,而如今我已经完全确定他就是一具怪异的尸体。
但是为什么尸体可以行动呢?他本应该白发苍苍,但是现在却如此年轻,这种情况不得不说十分怪诞离谱。白翌有本事帮忙,那么他又会怎么做?反正他的做法一向是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不必白费口舌去问,到时候都会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样仿佛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相处的默契,我不多问,他不多说,但是事情都在按照一种规律进展着。
上网的时间过得很快,当白翌再踏进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我揉了揉眼睛问他是不是时间到了,他摇着头说:“还没有,不过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去找纪天帮忙。”
一听又要去见那个有些神经毛病的警察,我心里就不舒服,便说道:“那么你去找吧,我在这里等你消息。”
白翌干脆坐到我身边问:“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这个老同学?”
我头也不抬地说:“谈不上喜欢,也没觉得这个人有多地道。”我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问:“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待不待见他和你有啥关系?”
白翌挑着眉毛,看了看我之后就丢下了一句:“说话不老实,明明就是吃醋了嘛。”
本来就有些窝火,我被他那么一说,我突然更升起一股无名的火气,嘴角抽搐着说:“你说什么?”
他没有说话,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就在旁边翻了起来。翻了两页突然问道:“还记得我昨晚和你说的那个佛教典故么?”
我本来就已经心情不对头,看到他又开始转移话题了,也就不高兴地低声回道:“记个屁,你压根就没告诉我。”
他抬头看了我两眼,咳嗽了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说:“没说么?估计是我昨晚太犯困了,其实这个故事的用意就在于瞬间绽放。”
我抬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翻开一本书指着那段故事说:“你看了就明白了,你能为一个人牺牲多少,而那个人会明白多少。这个都是天意,或许当他明白的时候,物非,人亦非了。”
我傻笑了几声接过书说道:“哟喝,老白,不简单呀,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是不是接下去就该说说你某一段不堪回首的感情往事?”
白翌没有说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想这次可能真的戳到人家痛处了,于是马上改口道:“这个嘛,也不是那么绝对的事情,比如说这个故事吧,我是没有完全看下来,古文我不在行。不过有的时候既然付出了就别老是想着去收回。得了兄弟,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段不快乐的往事就忘记吧,人呐,得朝着前看。”
白翌依然没动,我一看不会真的有那么夸张吧,于是放下书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突然抬头看着我,我被他认真的眼神吓得说不出话,最后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有些事情一个人忘掉了,但是不代表所有的人都忘记了。时间流逝不可追回,但是人的意念却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厚重,厚重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步。”他抹了一把脸调整了口气说:“和你说你也不明白,好了。我去弄吃的,吃完后我们得去找一次纪天。”
说完他就起身去弄晚饭,我保持着僵直的姿势,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想到自己可能被他给耍了,回头就骂道:“哇靠!我不明白,你明白,大哥,你是不是接下去就该说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多啊?”白翌又没有回答我,我低声骂了句神经病就继续看着书,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说所的这些话我貌似在哪里听说过,或者说这种话我潜意识里是有感触的。我甩了甩脑袋,也不想要再看那种洗脑一样的文言文了,把书放一边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吃完晚饭,我们两个就匆忙地赶到纪天的派出所。门卫一听我们是来找纪天的,二话没说就指着后面让我们自己进去。我们又来到了那间招待室,韦昙还没有到,只有纪天一个人抽着烟来回跺脚。一看我们进屋就赶快上前问道:“你们怎么样了?准备好了么?我要不要带枪?或者电棍什么的?”
白翌摇头说:“不需要,你想要跟来就跟来吧。不过千万别出声,这次如果我们运气好,可以看到真正的月下美人。”
我在旁边没有插嘴,一来我不太喜欢纪天这小子,二来是我内心的疑问并没有解开,但是却又无从问起。白翌做事从来都是做一步说一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告诉你他接下去的行动目的。所以按照过去的习惯我还不如睁大眼睛自己去看,然后把事情连接起来。无论是简单还是复杂的,只要一步一步下来,总能理清线索,否则就会像纪天那小子一样的丢人现眼。
就在我们谈论的时候,韦昙走进了房间,她的手里捧着一盆只有叶子的昙花。花盆也很考究,是景德镇的青花瓷盆,外面用白纱布包着,叶子几乎被半透明的纱布给遮盖了。虽然没有看到昙花的样子,但是单单就叶子而言,也十分奇特了。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我们面前开口说道:“这株就是爷爷最后留下的冷美人,她比一般的花期都要早,而且耐得住寒冷。可惜的是别的昙花有两个小时的绽放,但是这株却只能短短的开上十多分钟,最多也就熬到二十分钟不到。”
我一听这话便明白了里面的意思,我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一定要在她开败前让韦妥看到?”
韦昙点了点头说:“没错,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我在花盆下面放了温水沾过的棉花,所以可以让花保持的时间再长一点,不过时间依然很紧张。”
我们四个人都不说话,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要带着一具只有寻路寻物意识的尸体去看一株只开十几分钟的昙花,这样的事情太玄乎的了。最后白翌开口说:“那么你知道这花什么时候开么?”
韦昙认真的回答道:“嗯,我想我应该知道。”她轻轻的掀开白纱布头,我们看到昙花的花苞居然是开在昙花的叶子上,看上去摇摇欲坠的搞不好就会掉下来。难怪昙花会是那样的脆弱,不容易种。她淡淡地说道:“估计晚上十二点左右就会开花,只要一开我就会通知你们,你们一定要在这个期限内带着祖父来看。”
这种事情实在太困难了,我们有些为难的看着韦昙,韦昙把眼神投向白翌,她默默地说:“你能帮我的忙吧,带着我的祖父来到我指定的地方。”
白翌抿着嘴巴不说话,他看了看那盆花,片刻之后才开口说:“可以。”
我和纪天都向白翌投去怀疑的眼神,他并没有看着我们,而是依然注视这那盆花。纪天估计觉得这件事太悬了,还想要开口问,让我给拦下来,我对着纪天摇了摇头意思是让他不要问,反正问了也白问。
韦昙又给我们交代了一些事情,她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刚刚建造好的绿化地说:“就是这里,你们带着我的祖父到这里来。”
说完后她就先行离开了,白翌在她临走时又问了一句:“你觉得值得么?”
韦昙微微一笑依然说了一句:“值得,因为昙花一现,只为韦妥。”说完后就离开了招待室,我看着白翌,白翌的眼神有些复杂,不过很快他就转过头来对我们说:“时间可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咱们等到韦妥起尸的时候,纪天你依然像上次一样跟着他,小安,你先跟我走。”
我也来不及问什么,白翌已经迈步走出了房间,我只有快步追上去,外面已经天色暗了下来,白翌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问我:“你还记得那辆幽灵车的站点么?”
怎么又是幽灵车?我心里有些低估,然后开口说:“嗯,记得。不过你提它做什么?”
白翌笑着说:“当然是要它带我们去韦昙那里咯。”
我脸一下子就白了,那些腐烂的乘客和司机又一次回放在我眼前,我心虚地问:“可以不去么?”
白翌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不能。”
等我带着白翌来到那个车站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瞅了下手机上的时钟,离我上次乘上车子还有一段时间,于是我们两个人一个站一个蹲的。一辆辆的车子从车站开过去,但是我们要等的那辆却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风越吹越冷,我裹紧身上的大衣,把脖子缩在衣领子里。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对面工地也停止了工作,再远一点的工厂又冒出了白色的烟雾,一切和昨天晚上一样。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匆匆路过,朝我们两个瞄了一眼就迅速地离开了。我感觉有些麻木,抹了一把脸,干脆也站起来靠着站牌。
渐渐地,我们看到了远处走来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我心里一紧已经有几分猜到那个人是谁了。果然是韦妥,他缓慢地走在路上,昨天因为没有太注意,现在才发现,他的动作要比一般人慢许多,说他有些蹒跚都不为过。我看着白翌,示意他来了。白翌点了点头,眼神盯着那个韦妥看,我还发现在再远一点纪天这小子也跟了上来。不过因为他穿着一身警服,在黑夜里还真的不好辨认。
韦妥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他一直都沿着绿化带步行着,像是一个尽职的园丁。最后他穿过马路,又转到草丛里,一点一点的翻土,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只不过变得更加焦急。白翌看差不多了,拉着我就穿过马路,走到他身边,开口便问道:“你在找什么?”
韦妥像上次一样身体一颤,缓缓地转过头,他眯着眼睛看我们,当他看到我的时候就微笑着说:“小同志又来了呀,花种子种下去了没?”
我当初能够顺当的和他谈话是因为在昏暗的光线下以为他是一个人,而现在我才看清他真的是一具尸体。在他的脖子上还有那种青灰色的血管,皮肤也是死白的。身上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但是却不是腐臭味。我咿呀嗯呀的半天,居然哆嗦得说不出话,此时白翌干脆直接接话道:“你还在找昙花么?”
这样的问话风格果真很直,很老白。韦妥眼神有些异样,他抿着嘴巴没有说话。我有些紧张,毕竟他并不是活人,他看着白翌说:“小同志你不会明白一个上过战场的老兵到死都想要看到的东西。”
韦妥把头转过来看着我,他手上都是泥土和草种沾着的绿色,他指着远方说:“当初我们就是朝着这个方向去战场的,战争过去了,但是死去的人没有被遗忘,豆子说过他只要看到开过的昙花,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那个小家伙最念家了,当初还躲在被子里哭……”
“那么你认为还能找得到么?”白翌又问道。
“找得到,我能感觉的到,那么多花种,那么多,总能有一朵开着的吧,一朵也好呀!”
说完韦妥的眼神有些迷离,他的声音已经哽噎了,但是他是死人,并没有活人的眼泪。
白翌叹了一口气说:“那就让我们跟着你走完这最后一段路程吧。”
韦妥没有说话,但是他也没表现出拒绝,反而是一种淡然,他抹了抹手上的泥,走出草丛。白翌和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此时纪天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的眼里还是十分避讳这韦妥,但是韦妥并没有在意他的眼神。纪天跟上我们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和他说什么了?”
我和白翌都没有回答他,于是三人一尸一句话也没有,穿过马路,一起等着那辆夜班的幽灵车。
白翌一直都在看着天空,而且时不时的注意着月亮的轨迹,此时当工厂再一次喷出烟雾的时候,把远处的天空又一次染成迷离的灰蓝色。远处传来了车子引擎发动的低沉声音,果然,在我们之中只有纪天是听不见也看不见的。车子越开越近,当它停下的时候,韦妥看了看我们,白翌示意让他先上去,于是对着纪天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然后指着手机又示意了下车子,拉着我也坐了上去。
车里和昨天的一样,依然就那么几个乘客,司机此时还像个正常人一样,但是我知道只要后面一出现白影子他的样子就会惨不忍睹。所以我看都不敢看他,白翌往车厢里扔了四个硬币,我们坐在韦妥的后面,他一个人坐在前座。眼神直直的看着前方,坐姿依然如此端正。
我心里知道过不了几站,韦妥就会提前下车,到时候还来得及带他去看昙花么?毕竟这辆还是幽灵车,我们又能安全脱身么?我自己也觉得好笑,本来幸运地逃过一劫,此时却又要再上这鬼车。还真的应了那句天堂有路我不走,地狱无门我偏闯。不对,这样说也不合适,天堂也不是活人待的地方……我眼睛观察着四周的动静,那些犹如吊线木偶一样的乘客,根本没有知觉。我就纳闷,当初我怎么就没看出他们都那么不正常呢。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震动了,我迅速地打开一看,果然韦昙来了消息,说花即将要开了。
时间不能再拖,我拿手机给白翌,他看了看时间,然后也掏出手机写了一段消息发送。司机依然把车子开得犹如摇摆的灵车一样,乘客们呆呆的坐着,眼球都不转一下,车厢里依然冷的要命。我们两个人仿佛是灵车上的守灵人一样,看着一大堆不是活人的东西。外面的景色根本看不清楚,不知道是玻璃太脏还是外面本来就是虚幻的世界,总之我坐在位置上也只有死死的握着手机,等待着后续的发展。
手机再一次震动,韦昙又发来了一条消息,说花已经开了。这下焦急感比前面更深了。我舔着嘴唇,看了看白翌,白翌只是看着窗户外面,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我低声地问他:“大哥,还没有动静么,昙花已经开了!再这样下去就轮到黄花菜开了!”
我那么说也是有道理的,因为我发现这辆车和上次的有些不一样,他并没有靠站,而是一直那么开下去。身后的白影子也没有出现。车子显得比昨天安静许多,但是时间却真的一点一点在过去。如果赶不上,那么我干脆就带韦妥去城郊的油菜花田转转,说不定也有效果。
白翌吊着眼皮看着我急的把嘴唇咬得发白,然后安心地说:“快到了。还真的要感谢这个鬼司机呀。否则我还得再动一翻脑子呢。”
白翌刚刚说完,司机就一个急刹车,停下车子打开了后车门,韦妥起身就准备下车。我这个时候恨不得拽着韦妥往绿地赶,白翌却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他迅速地跟着韦妥下车,我也没有办法,只得跟着,随后我们三人鱼贯而下。脚一着地,抬头一看发现这里根本就不是那辆车子该停的地方。
韦妥有些惊讶,但是很快的他的神情就开始激动起来,身体都在抖。我以为他中风了,想可能真的是老年人(尸体)吃不消,想要上去扶,却被白翌拉住。
我观察着四周,这里就是那个韦昙指定的绿地,在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湖,因为天太黑根本看不清楚周围的景色。白天这里还算是风景宜人,但是现在只有黑乎乎的一片。我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花粉过敏,便捂住了鼻子,但是没想到隐约的闻道一股奇特的香味。它没有一般鲜花那么的冲鼻子,反而是淡的几乎闻不到,但是只要闻到一次,就感觉是那样的特殊。使得我对其他的花香没有了感觉,完全被这股奇特的香味所吸引。
我们跟在韦妥的身后,他行动十分缓慢,看得出他很焦急,但是却怎么也走不快。终于我们翻上一块草坡,在一片草地之中看见了那盆昙花,我是第一次看到昙花,完全被她的美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她在月光的照耀下,一尘不染地开放着,仿佛世界上任何一种颜色都无法去感染她,只有月光衬托着她的高雅和纯粹。难怪有人把昙花比作是月下仙客,说她是仙完全没有夸张啊。
韦妥最后几乎迈不开步,月亮把他的影子拖的很长很长,就像他的人生一样。在月光下,昙花静静地绽放,没有绚烂,没有奢靡,有的却是那样高洁神圣。
这个时候,纪天也赶上来了,他流了很多汗,看得出跑了很多路,他手里还拽着几根蜡烛和一把车钥匙。当看到那朵美丽绝伦的昙花时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用手指着花,看着我们,白翌示意不要说话。安静的月下,韦妥走近花,他没有去触碰她,而是盘坐在地上,对着周围爽朗的大笑起来,随后,他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老式的口琴,他看着昙花,眼神充盈着满足。他用袖子擦了擦口琴,然后凑近嘴唇,清脆的音乐就响了起来。我听过这首歌,是前苏联的老歌曲,叫做《山楂树》,唱的是战争分开了两个热恋的情人,但是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即使已经死亡的两个灵魂,依然又在山楂树下重逢。现在我觉得,或许我们听这首歌的时候只是被感动,但是韦妥他更多的是感触,和一种无言的共鸣。
他热爱着他的战友们。有时候执念不是为了誓言,而是一份放不下的感情。为之付出不是因为获取,而是因为付出本身就是爱的收获。韦妥吹得并不是很好,当中也有许多音节走调了,但是这点并不影响我们这些见证者的感动,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歌曲也吹到了尾声,而那本来亭亭玉立的昙花,也真的像韦昙所说的,只有短短十几分钟的开放时间。昙花失去了刚才的光彩,不再是美的夺人心魄,变得衰败颓废。口琴声停了,韦妥低着脑袋没有动,仿佛还沉浸在音乐和花香之中。
我们又等了一段时间,发现韦妥依然一动不动,感觉可能出问题了,于是就走上前去。因为韦妥是侧对着我们的,在黑夜中看不清楚他的样子,纪天蹲下身体想要仔细观察他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叫喊,身体也往后退去,眼神完全是不能置信的表情。我和白翌跟了上去,才发现这个根本不是我们见过的那个韦妥,而是一个头发斑白,一脸沧桑的老人,老人嘴唇是紫黑的,在他的身上出现了许多尸斑,看上去死了有些时间了。
白翌冷静地说:“别喊了,这个就是正真的韦妥。那个参加过朝鲜战争的韦妥,有人把他带走了吧。他已经完成心愿了。”
我心里其实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看着韦妥衰败的样子,心中多少有些感伤,于是便想把心思转到还没有解开的疑问上去,我转头问白翌:“为什么我们会下了幽灵车就直接到这里?”
白翌蹲下身体,干脆坐在草坪上,拍了拍周围的地让我也坐过去。纪天还在巨大的震惊之中,张大着嘴巴看着尸体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根本顾不上听我们的谈话。
白翌揉了揉太阳穴说:“因为我下午去查了一下那幽灵车原先的各个站点,然后在每一个站点都做了障眼法,说白了,就是我让车子按照我们的路线在开,因为司机是死灵,他没有真正辨别路线的能力。而这个需要纪天的帮助,因为障眼法需要有导向,那就是长明灯,长明灯需要让人去点,于是我就麻烦纪天一路上比我们早到,然后点燃我放在站点前的蜡烛。”
我觉得总该还有更多的补充吧,我愣了几秒问道:“就那么简单?”
白翌盯着那盆枯萎的昙花说:“就那么简单。因为有人牺牲了自己所有的生命只为了今晚来完成一个亡灵的遗愿。”
我又想了一下,问道:“那么为什么他会年轻起来?”
白翌看着月色说:“这个么,可能性很多,很多。反正人的精神意志是很强的,如果到了一定的程度,可能会把一生,甚至下辈子的精神都用在一件事情上。”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过了许久,白翌站起来向我伸出手来说:“走吧,回去有空把那盆花种起来吧。室内的话应该不会太难。”
我看着那具尸体和枯败的昙花叹了一口气,拉住白翌的手一起往回走。很快的,警车就来了,这次,韦妥不会再去寻找什么了。
第二天,我又因为睡过头迟到了,不过这次我的借口是帮助警方探案,老潘也没话好说,毕竟昨天的确有警察来给我们请假。他想要问具体的情况,我就马上装傻充愣,说自己也只是一个证人,尽了市民应尽的义务而已。一谈到警方的事情,潘秃子就没话说了,我心里不知道有多么的暗爽。
我终于没有被骂的走出了潘秃子的办公室,心情十分愉快,但是一进办公室就看到纪天坐在我的位置上,白翌在听他说话。我不知道怎么搞得,心情一下子就又陷入低谷。我冷着脸走近他们,不阴不阳地哼哼了一声,让纪天让开位置,就坐下来批改作业。纪天看到我来,脸色也不怎么好,不过他思考了片刻还是对我说:“告诉你一件你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我头也没抬地问:“什么事?”
他继续说:“还记得韦昙么?”
我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他压低声音说:“那个韦昙其实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死了,档案里,死亡证明都有!”
我立刻抬起头,先是看着白翌,然后再问纪天说:“什么?早死了?那么我们看到的那个女的是谁?”
他摇了摇头说:“鬼知道,我决定贯彻老刑警的方针,这种事,不去深究,只是来告诉你们一声。”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我看着白翌,突然想到了什么,白翌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昙花一现,只为韦妥。她只是做了她认为值得的事情。”
第十八回:玲园
莺莺燕燕是形容成群的声音甜美的少女的,但是真要成了大群,享受这样的艳福可得耐得住她们刺耳的噪音。我虽然耳朵里塞着耳机,依然被那种时高时低的声音吵得头痛。突然在众多的“妙音”之中颤出了一个吓死人的女高音,我抽搐着脸回头一看,原来是躲在车后面的女孩子在听鬼故事。那个大嗓门姑娘马上意识到自己叫得太夸张了,捂着嘴巴继续催促着讲故事的人继续说下去。
我抬手敲了敲座位的靠垫说:“我说六子,你别给我净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可告诉你了这些都是学生,你别给老子胡说八道瞎扯淡,你就不能收敛点,像个成年人么!”
说故事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不务正业的六子。或许是吵闹声太响,坐在我身边的白翌抖了下肩膀,快要从瞌睡中醒过来了。六子从后面的座位探出脑袋来说:“我不是在宣传咱们经历过的那些事么,这些可是咱们的光荣事迹,怎么能说是胡说八道呢?”
我一看见那小子把脑袋伸过来,便压低了声音说:“你小子别有的没的都给说出去,这帮小妞是月灵姐的门徒,万一出事你自己去找那个金装淑女赔罪去,别赖我身上。”
六子一听到我说到白月灵,眼睛噌地亮了起来,一脸猥琐地说:“别说,我还真不知道老白有那么漂亮的亲戚。我靠,照我阅女无数的经验,此乃珍品中的极品啊!”
我顺势拉住那小子的衣领,差点把他整个人拽过来,说:“你别给我瞎忽悠,我可告诉你,你小子阅个屁女我不关心,但是招子放亮点,你那点道行估计只有人家的一个零头,你别给我不识好歹。更何况她是白翌的姑姑,咱们现在熟络喊她声姐,论辈分我们都得喊她姨!我靠,难道你这变态对你家阿姨也会有这种贼心?”
六子傻笑着想要再说什么,这时那个遇见丧喜鬼煞的赵芸芸也探出脑袋,问我们这里有什么话谈了那么久。我一看人家姑娘家在也不方便继续爆粗口就笑嘻嘻地说:“没什么,你们继续说故事吧。”顺势拍了拍六子的肩膀,还特别用足了力气作为对那小子最后的警告。
赵芸芸看了看我身边闭着眼睛打瞌睡的白翌,然后转头对我说:“那么小安哥也一起来说吧,白大哥好像睡熟了。”
我摆了摆手说:“不了,车子开得本来就晃,有的坐我干嘛站?你们继续吧,到站了喊我一声,我帮你们拿行李。”
赵芸芸对我笑了笑也缩回脑袋,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笑声又渐渐地嘈杂起来。我正准备塞上耳机也眯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白翌摸着脸发话:“到哪里了?”
我瞅了瞅外面的景色发现已经出了市中心,到处都是黄灿灿的油菜花田,估计是到了城乡交界的地方,于是回答道:“还没到,估计还得开一段时间。”
白翌嗯了一声稍微挪了下身体,拧开矿泉水瓶子喝了几口,也不说话,看着窗户外面遍地的黄花,他拉开了些窗户,风就那么灌了进来,不是很冷,前面的烦躁和嘈杂一扫而光,还有一股青草香飘进来。他过了一会说道:“五一节还得出来当苦力,真的是委屈你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这次的剧团演出,本来难得的五一长假,我准备回家看望父母一次,没想到就在我要去买火车票的时候,白月灵来我们住处,要我们去给她的梨园班子帮忙。我们一不会唱,二不会拉,用膝盖想也知道跑过去就是充当搬箱子的苦力的。
白翌作为侄子自然是没有借口推辞,金装淑女一微笑,我的思维就报销,居然傻兮兮地也就那么给答应了下来。不过白月灵上门拜访还真的来对了时间,正好赶上六子来蹭饭。这下好了,在白月灵眼里六子是第三个劳动力,而在六子眼里这一次就是黄鼠狼掉进鸡窝里的美事。
说是去演出,其实去的人算起来也就七八个,还没我们学校一个班级组织看展览的人来的多。当中就有我们之前帮助过的赵芸芸,她貌似也算得上是白月灵的得意门生。所谓的小型演出只是让学生们唱几段折子戏,不算是大型的排演,也就不用很多人跟来,就连乐师也是当地剧院里的,到时候大家排演几次自然也就有了默契。白月灵先给我们定住的地方,所以并没有同行,于是我们就租了一辆小巴载着那群小丫头片子去离本市不远的一个小镇子上演出。
我看白翌也醒了,拿下耳机纳闷地问道:“老白,她们只是学生,怎么也有演出?”
白翌估计还没睡饱,稍许提了提精神说:“月灵姐她自己有的时候会组织民间的演出活动,学校也赞成。一来可以给学生积累演出经验,二来么也有一笔额外的收入。不过毕竟不是专业级别的,都是比较小型的表演,有时候月灵姐还得自己掏住宿费和路费出来。”
我愣了一下,难怪要先去打点,搞了半天全都是月灵自己组织的,这才是当老师的样子呀。我咳嗽了一下心里思考着哪天也许该带学生去公园写生,白翌瞥了我一眼说:“你别想搞什么花头,你以为潘秃子是死人?不过难得你肯来当帮手,也还真的谢谢你,否则扛箱子的估计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被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用手肘撞了一下他说:“都是自家兄弟,搞得和外人一样的干嘛?再说了,这不也可以当做是一次不错的旅行么。”住宿费都不用我出,还有一群妙龄少女陪伴,我都感觉自己是大观园里的贾宝玉了。
他也哈哈笑了起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串东西开口说:“对了,当初你扔出去的那个护身符被我踩坏了,我再送你一个吧。喏,拿去。”
我接过一看,发现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并非是市面上那种金银的护身符,而是一个圆环形状的化石,当中有些裂痕,颜色已经变成了石灰白,还有些发黄。白翌帮我用一根链子给串起来,我拿起那东西朝着阳光下照着看,愣是没看出这个里面有什么名堂。我问道:“老白,这玩意是什么东西?怎么感觉像是骨头啊。你该不会拿一串鸡骨头来消遣我吧?”
我没有看着白翌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在这个小小的护身符上,就听见白翌说:“嗯,是骨头。不过这个玩意比你那金符来得有效多了,而且估计世界上也就这一个。”
我一听这串鸡骨头那么值钱,马上退给白翌说:“我靠,大哥,这么贵重啊。我那个虽然是金的,但是和你这个……骨头比起来恐怕是九牛一毛。得了,坏就坏了,下次我让六子搞一个去,你那么贵重的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吧。”
他看着我半晌,解开护身符的绳子就往我脖子上挂,然后说:“戴着吧,说它值钱还不如说它有效,如果你以为可以卖钱的话,那么也只有废品回收站会来收了。”
被他那么一说我对这串护身符就更加好奇,便问道:“那么这是啥玩意?别……别是什么死人骨头……”
白翌摇了摇头,凑近看着我的眼睛说:“不是死人骨头,我还没那么缺德。戴着吧,反正我说出来你也不明白。不过你最近千万别拿下来,洗澡也给我戴着,总之不要拿下来,明白么?”
白翌说话出了名的不着边际,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个不会做无用之事的人,和他相处了那么久不知道遇到了多少诡怪事件,在白翌看来事情总是按照一定的规律进行的。这种人可能在情商上比较呆板,但是在问题的分析和处理上完全算是个奔腾双核处理器。况且我自己也感觉到最近身边的怪异事件越来越频繁,或者说是好像某种东西被启动了,命运之轮开始转动起来的感觉。但是白翌并没有说什么,可能是担心我害怕,也可能是他发现的问题和我一样只是一种感觉,自然不好说出来。难道要他学习肥皂剧里的男主角,一推眼镜严肃又臭屁地说一句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么?不过,想着自己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骨头总觉得十分怪异,我不自在地拍了拍胸口让自己安心些。
司机开上了高速公路,马上就加快了速度,风也吹得更疾。公路两边都是绿化地,种着单一的植物,叶子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把原本的绿叶子都给掩盖了。白翌给了我护身符后又准备低着脑袋继续打瞌睡,我关上车窗户,也准备低头眯一会,反正到了地方六子他们会知会我们的,到时候还得出力搬东西,还不如现在好好地养养精神。
车子摇摇晃晃的,我时睡时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是被白翌给摇醒的。我揉了揉眼睛伸长脖子往窗外一看,已经快傍晚了,我们的小巴停在一栋老房子门口,看得出这栋房子有些年头了,大门上的朱漆已经脱落了一大半,整个门像是一个患了皮癣的病人,皱巴巴的漆皮耷在大门上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四周种了很多树木,郁郁葱葱的,把屋子或多或少地遮掩了起来,加上天色有些昏暗,一眼看过去,大门后的建筑只有一个灰黑色的轮廓。我抹了一把脸,白翌已经给他们搬箱子去了,我也抬手就拎了两个旅行包随着他们一起下车。
一下车发现这里其实就是一个私家小楼,院子也不大,附近的房子都和这里差不多,在黄昏照耀下显得有些颓废。周围可以闻到煮晚饭蒸馒头的香味,香味和老房子的霉味混合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白月灵正在和一个穿着黑绸子旗袍的老太交谈,一看我们都下车了也就停止谈话向我们走来。她告诉我们这里就是让我们住的地方,后院有一小块空地可以让女孩子排练用。
六子瞅着这栋房子皱眉头说:“月灵姐,这里能住得下我们那么多人?我还以为会是旅馆宾馆什么的。”
白月灵笑着说:“这里是剧院给安排的地方,算是免费住宿。别看这一栋房子,里面还是很宽敞的,东西厢房都有好多间空客房,我安排了一下,一个房间可以住两个人,你们三个男的,是不是可以挤一挤住一间?”
六子回头看着我们说:“我跟他俩住一间屋子?”然后嘴巴又咕哝起来,我拎着旅行包走过去说:“月灵姐你看着办吧,挤一挤也就挤一挤,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打地铺什么的。”
白月灵看我们都没有意见,也就放心地笑着给我们介绍她身后的那个老太,老太一直微笑着看着我们一大群人忙里忙外的,倒是没有插一句话,似乎有些不善于沟通,这也是这种年龄的老妇人身上常有的。她看上去至少有七十多岁了,脸上的皱纹非常深,不过保养得还算不错,看上去脸色红润有光泽,外加穿得十分体面,浑身上下穿着一套黑绸旗袍,只除了胸前别着一个蝴蝶胸针,没有其他的装饰,倒是有一种旧社会书香门第的老妇人的感觉。
白月灵对我们说:“这位是张婆,房子算是她的,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她说,不要损坏了这栋房子的家具。这里过去是一个国民党军官的府宅,叫做‘玲园’。再早以前是道光年间一个姓陈的盐商故居,他建这个屋子是给他一房姨太太住的,所以屋内的格局都非常考究,历史价值很高。”
被她那么一说我便抬头仔细看了看这房子,虽然已经很老旧了,但是许多细节部分的确都表现得十分精致,中大门的门罩上精心雕刻了《百子嬉戏图》,一个个童子栩栩如生,门框两边刻的八仙拜寿,墙壁的青石板上也有四季花卉和鸟兽图案。马头墙,小青瓦都雕刻着十分精美的图案,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各种诗词花卉一股脑地刻在不大的庭院之中,是典型的徽派建筑。看得出如果翻新或者重新维护一下,这里肯定会焕发几百年前富甲一方的豪商朱门之风光。而在其中表现女子秀美的石刻要占大多数,从这一点来看这里的确是女子的私密香闺。
六子是这方面的行家,他已经开始琢磨这房子里是否有可以挖的值钱古董,东摸摸那砖瓦,西敲敲这门板,时不时地嘴里嘀咕着什么,如果不是我去拽,估计他就得看上一整天。白翌没有多说什么,卷起袖子扛着大箱子就往侧厅搬,而白月灵则负责带着那群女孩子去她们的房间。这个时候老妇人已经不见了,估计也和月灵她们一起进屋子安排房间,院子里只有我们和那个小巴司机,司机人不错,看我们东西多也很豪爽地一起帮忙抬箱子。
白翌拎着一大包东西对我们说:“快搬吧,看这天估计晚上得下雨。”
于是我们迅速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偏厅里,其实行李除了几个装道具的箱子有些沉外,其他都是服装什么的,重倒是不重,就是体积大了点,我们一会就收拾完了。六子塞给司机一包香烟又付清了车费就让他回去了。
女孩子们都对这种老房子很有兴趣,三三两两地结伴看屋子,我们哥仨搬了那么多箱子也实在没有力气参观,走进大厅就往两旁的位子上坐下。我环视这大厅四周,发现这里要比院子外面还冷一些,屋顶很高,房梁深处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那么高的天花板也不适合挂灯泡。此时太阳的光线已经很昏暗了,大厅显得十分阴沉。在房梁下还挂着黑白的老式照片,人像模糊得看不清楚,甚至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六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说:“别说,这个房子很有特色,属于清末时期最典型的徽派建筑,我们待的估计就是大厅。”他指着那三扇大门说:“好家伙,居然用上等的黄梨木做门板,这种架势也够摆谱的,等有机会一定要收回去。”
白翌甩了甩手上的灰尘,补充道:“不过你们有没有发现一点很奇怪?”
六子和我四处环视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当的地方,最后还是老江湖六子突然间哦了一声说:“格局,这个大厅案桌上居然少了镜子?”
我这才想到,的确,在徽派房屋摆设当中,有一个十分特殊的地方就是在大厅之中一定会有镜子、钟和花瓶这三样东西,可以说别的地方最忌讳的两样东西:镜子和钟,却在徽派格局里有着很特殊的意义。因为每当钟响,它就会与左边的镜子,右边的花瓶连成一句十分吉祥的话——钟声瓶镜(终生平静),用来祈求一生平安富贵。这家人处处都按徽派格局来布置家宅,大风水上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为什么会在那么重要的环节上遗漏镜子这个东西?
就在我们三个人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这里看看,那里瞅瞅的时候,白月灵和那个黑旗袍的老太又走进来,老太太手里托着一个茶盘子笑着让我们喝茶。这是老太太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十分温和。我们接过杯子,我喝了一口,不错,上好的金银花茶,说明老太还不算抠门。我问道:“月灵姐,行李都给搬到旁厅去了,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白月灵微笑着摇头说:“不用了,让张婆带你们去房间吧,我还得给学生们讲讲表演要注意的事项,你们收拾完了就先去吃晚饭吧。”
白翌抿了口茶拎起旅行包就示意我们跟着张阿婆走,白月灵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感谢,我摆了摆手说没什么,然后也跟上白翌他们,回头一看六子还想要和白月灵搭讪。这点我不用担心,白月灵和那些小丫头片子不是一个等级的,对付六子这个猴精绰绰有余,而对六子来说让他吃点苦头也可以长长记性。那么想着我也叹着气自顾自地走了。
老人家老归老,腿脚还十分利索,我几乎是小跑了几步才跟上他们。老太太边走边开口说道:“你们三个大男人没办法和女孩子住一个地方,所以我给你们安排了一个偏一点的厢房。”她的声音很低,但并不是有意怠慢,而是感觉十分温和有教养,只不过因为穿着一身黑给人感觉难免阴沉了些。这个时候除了大厅其他房间还是有照明的电灯的,不过都打开光线也依然十分昏暗。我对这栋房子的历史很有兴趣,就问道:“张婆,这房子是属于你的?你给咱们讲讲这个房子的故事吧。”
张阿婆笑着说:“不是,这房子是我给看管的。它是属于我家小姐的,不过小姐很早就死了。”
我有些吃惊,阿婆接着说:“我家小姐是那个军官的表妹,房子归她所有。不过后来得病死了……死得十分突然。”
我抽搐一下,难道说这个小姐的死还有其他的隐情,还是这老太没事找一些民国遗事来吓唬我?不过无论哪一个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威胁和恐怖的,倒是勾起了我几分好奇心来,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催她说下去。张阿婆看我们并不害怕反而很起劲,就继续说下去:“呵呵,其实这也只是一种说法,说小姐是被那个清朝姨太太给害死的。”
果然……事情又是按照这种老掉牙的剧情发展了……我心里稍微有些失望,但是老太并没有发现,继续说下去:“那个姨太太听说长得极其漂亮,本来是要送进宫里当秀女的,后来家道败落,只有嫁给盐商当偏房,而且还和正房不合,这个时候那个盐商也宠着她,就给她建造了这么座宅子让她住,也免得天天和正房大眼瞪小眼的。但是后来盐商又娶了一个,比这个姨太太还要漂亮还要年轻,很快她的地位就全被新房给占了。”
我按照惯有的思维插嘴道:“是不是最后那个姨太太不甘心,就吊死在这个屋子里了?”
老太太嘎嘎地笑了起来,说道:“小伙子是电视看多了吧,哪有那么容易上吊自杀的。后来她百无聊赖,盐商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房子给她住,银子给她花,女人有钱有闲但是绝对不能偷汉子,于是把大把的时间花在打扮自己上,渐渐地盐商发现姨太太越来越漂亮了,那种风韵是年轻小姑娘不能比的。她又重新获得盐商的宠爱,盐商更是花大把的钱在这个会打扮的姨太太身上。”
我看了看白翌,白翌只是当故事听,既不感兴趣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我纳闷地问道:“她都重新获得盐商的宠爱了,那不就万事太平了么?”
老太太眯着眼睛推开了一件房间的木门说:“呵呵,事情没那么简单,后来呀,那个姨太太不知道做了什么让盐商怒不可遏的事情,最后给活活地打死了,死的时候穿着一身的红褂子。从此这里就没有安宁过,时常会看到穿着红衣服红鞋子的女人身影。盐商有财有势自然不用负责,后来闹鬼请了一个道士给开坛作法,最后干脆就空着这栋房子,直到我家小姐入住。这些只是听老一辈的人闲聊的时候说起过,但是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们也就不知道了。好了,你们的房间就在这里,卫生间往左笔直走就可以看到,收拾收拾就去吃晚饭吧。”
说完老太太就转身离开,居然连脚步声也没有。我心里想这老太婆还真是奇怪,别人总是说自己的房子多么多么的干净舒适,她倒好,一来就告诉我们这里的往事。我们进入房间发现这里是西厢房最角落的一间屋子,现在只不过是黄昏,但是这里连一丁点的夕阳余光也洒不到,就连声音都好像被隔绝了似的。白翌打开电灯,才能够看清周围的模样。房间还算宽敞,里外各放了一张床。靠里边的床显得大一些更加精细点,床框上也雕刻了些花卉什么的,墙壁上挂着一些辟邪用的铜钱串,床的边上是一个老式梳妆台,我打开抽屉发现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几张旧报纸,抽屉里还有些蜘蛛网,看样子好久没人用这屋子了。
白翌把需要用到的生活用品拿出来放在梳妆台上,其他的都依然塞在包里。难得能够住这种房子,我心里还是很起劲的,但是老太太没有把故事讲完整,这让我心里很不自在,最后那个姨太太到底犯了什么错,居然让宠爱她的盐商暴戾地打死她?莫非是偷汉子,有了情人?古代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女人不忠贞,这放在现在也是最让男人窝火的事。
我笑着对白翌说:“呵呵,你说最后那个姨太太做了什么事情?难不成看上了戏班子里的小白脸红杏出墙了?”
白翌鄙视地了我一眼说:“你还当真了,估计人家只是为了增加房子的故事性瞎编的,然后编不下去了才那么说。”他把替换衣服什么的都放在床头,然后转过身说:“别想了,你脑子里就不能考虑下其他东西么,怎么和个女人似的一天到晚就想着这些八卦。”
我听到最后一句话,冷着脸说:“你小子说什么,有种的再说一遍。”我什么数落都可以听,但是唯独说我像女人这一点几乎是我的引爆器,这点让我吃了很多苦头。白翌看我的嘴角都在抽了,也知道说过头,马上改口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好奇心不分男女,现在时候不早了干脆去吃饭吧。”
折腾了一天我哪里还有力气出去,于是挥了挥手说:“你干脆买些回来咱们就在房间里解决吧,我实在懒得出门。”
白翌其实也不情愿出去,不过可能真的饿了,见我死赖在椅子上不肯走也没办法,只有出去买吃的。他一走我就感觉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很远的地方好像传来了唱戏的声音,但是模糊得好像隔着一层雾似的,听起来感觉阴阳怪气。我干脆倒在那张大床上迷糊地合上眼睛。
不知不觉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耳边不是那种嗡嗡作响的戏声,而是一种类似瀑布的声音充斥着耳膜。我缓缓地睁开眼睛,梦里面的地方我并不认识,周围的气氛古老而又沉重。我向前迈了一步,场景就变了,一阵天旋地转后,我身处一个古怪的房间,里面什么东西都是石头的,还有冷冰冰的长明灯和造型怪诞的灯奴,居然连一丝生气都不存在。我马上意识到这里可能是一个墓室,我……身处坟墓里?这极尽寂寞的空旷,仿佛使我心中的自言自语也有回音,回荡在大脑深处。我回望着自己身后的来路,发现黑乎乎的没有丝毫的光亮,就在我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周围动静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在灯奴后面还站着一个人,我虽然知道这里并不是现实,依然吓了一跳,不禁心想这个人什么时候站我身后的?他(她)到底是谁?怎么能够一点声音也没有,于是我转念一想很可能是墓室陪葬的假人俑,作为墓室里的接引童子。但是哪有把童子随便放一个角落的?这是接引还不如说是监视。但是我没有敢走过去确认,这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我感觉仿佛有好多眼睛透过漆黑的天花板看着我,很快我发现墓室里还有其他的东西在,发出了一阵阵不安的窸窣声。突然响起石门被推动的摩擦声,门里传来了人急促的喘息。我迈动脚步一边小心地提防着那个站立不动的人,一边渐渐地靠近那间墓室。
但是当我再移动脚步之时,我周围的环境又变了,这种眩目的感觉让我仿佛在一个时空混乱的踏板上,不稳定地被甩到一个又一个怪异的场景中。这些场景我都没见到过,但是却有着很奇怪的亲近感。画面像是走马灯一样的旋转,我一阵晕眩,腿没站稳,左脚被自己的右脚给绊倒,整个人扑在了地上。我连忙撑起身体,发现场景再一次的定格,我心里暗骂:他大爷的,别再转了,再转我就得吐出来了。我揉了揉太阳穴,定神之后发现这里是一间房间,对,不再是墓室,我在一张大塌子上。当我要站起来找出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硬是把我拉了回去。
我抬头一看,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但他的头发比白月灵还长,难道是一个女人?我想要看清楚点,但是没想到那个看不清样子的人居然一把把我反压在身下。我吓得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不过我现在可以确定地知道那家伙绝对是个男的,女人有这种力气的除了举重的估计只有女超人了。想到既然是个男的我就用不着怜香惜玉,动粗也不用良心不安,马上抡起拳头就准备朝他面门招呼过去。但是那个家伙的速度十分之快,快到我都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干过特种兵,他在躲过我拳头的同时把我的手给反扣住,而我的双脚也被压得不能动,连踢都踢不了,这种擒拿术不是练家子根本做不到。我心想:坏了……遇到流氓中的战斗机了。
他并没有对我进一步的攻击,但是一只手在我前胸摸着。这种场景……我的冷汗马上就冒出来了,这种场景多数发生在男女之间的霸王硬上弓吧,或者他会掏出一把刀子给我来几下?我宁可是后者……我咽着口水心里想着怎么脱身,不过心里并非特别害怕,因为理智告诉我,我现在估计在做一个古怪的梦,我不想去思考为什么会做到被一个男人压倒这么怪诞又让人窝火的噩梦,我心里告诉自己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问题是什么时候醒!这个家伙已经不安分地在摸我屁股,我心里像吞了一百只苍蝇一样的恶心,被他摸过的地方鸡皮疙瘩马上就起来了。如果再不醒就他娘的让我去死算了。他嘴里嘀咕着很奇怪的语言,好像是在哀求我。我想要听明白些,但是感觉就像在水里听声音一样听不清楚。我发现他在剥我衣服,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穿着的衣服犹如是丧服。难道我死了?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太陌生了,这是我么?我混乱的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差不多被扒了个精光,他也毫不客气一路啃到我脖子,这个时候我愤怒得浑身发抖,如果有枪,我会不犹豫地把他打死,去牢里蹲几年也无所谓。我咬着牙握紧拳头想要尽全力从这个家伙的身体下挣开,但是他像是个千斤重的石头人,把我死死地压在下面。我混乱的大脑终于让我的嘴巴挤出一句话,我哆嗦着问:“死……死变态你到底是谁?”那个人停下动作,摸着我的脸看了我很久,但是我就是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样子,而且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渐渐地环境又开始转动,我只能听到最后他说了一句什么:“我会带你回去,局要动了……四苦之局……”我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整个人仿佛要被甩出去一样,很快那个人变得更加模糊,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想要伸手去抓,抓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突然我感觉有人抓住我的手,手是热的,还有些汗水。我猛地睁开眼睛,突然大叫起来,六子那颗脑袋正朝着我咧嘴傻笑。我连忙甩掉他的手喊道:“你小子干什么?”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说:“靠,我看你在梦里叫什么死变态,过来看看你怎么了。对了你做了什么梦,怎么……那么怪啊?”
我捂着额头,左眼疼得火辣辣的,对他说:“没什么,一个噩梦罢了。对了,老白还没把饭买回来?”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抱怨道:“还没呢,兄弟我真应该听你的话,靠,白月灵还真是能使唤人呀,老子一口茶都没喝到,搬完箱子给他们整理这个,整理那个,还要负责擦道具发传单,搞到现在才消停。本来认为至少可以和她们一起吃饭,最后白月灵一个电话就那么离开了。哎……果然道行比我深啊。”
我瞥了他一眼,下床也给自己倒一杯水,这才发现我的双脚还在抖。我坐在凳子上用手按住自己的膝盖,说:“你才知道,就得让你吃点苦头,否则你以为所有的女人都是胸大无脑?”
“胸大不大无所谓,但是女人一精,男人就特别有征服欲,你懂么?得了,看你的脸色和白纸一样,早点休息吧,对了你和老白睡那张大床,我就睡那个榻吧。”
我摆了摆手,抓起一杯茶先喝了下去。稳了稳情绪又回想那个墓室和那个怪人,越想越觉得诡异。我想要尽快地转移注意力,于是便准备拉着六子再闲谈一会。这时候白翌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看到我的脸先是一怔,问道:“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我下意识摸了摸脸说:“做了一个噩梦,没什么。对了你买什么东西回来?”
他打开袋子,里面有几盒炒米粉和一些熟食。六子一点也不客气,抓起一个鸡腿就啃起来,嘴巴还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我突然联想到那个怪人啃我脖子的声音,马上就没了食欲,厌恶地让六子吃得文明点。
白翌看了我两眼,我尴尬地避开他的目光,打开饭盒盖子也吃了起来。六子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我前面给那帮子小妞跑腿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关于这个屋子的传闻,你们有兴趣知道不?”
我抓起另一个鸡腿问道:“说说看,是不是什么姨太太?”
六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说:“不是,哪里来的姨太太,是那个民国军官的表妹。”
我看了看白翌,没想到六子的故事正好是接下去的,便有了兴致问道:“哦,那么就是这栋房子原来的主人?”
六子抹了抹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说:“这个屋子过去的主人据说也是一个美人,后来侵华战争爆发,这里被日本人给占了。小日本不是人,军队没入驻,先给这里狠狠地扔了好几个炸弹,那个军官表妹正好在镇上,给炸弹碎片炸得满脸是血。送回屋子请大夫一看,好端端的花容月貌变成了莲蓉月饼,疙疙瘩瘩得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最后原本定的亲也算黄了。”
我继续问道:“那么那位小姐就那么毁了?”
六子拿着鸡腿挥着手说:“不!没有被毁,而是变得更加漂亮了!”
我冷笑道:“难道那个时代的整容比现在的韩国棒子还强大?”
六子很满意我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不知道,好像说她遇见了狐狸精,让她变漂亮了,又说是遇见茅山道士,给变了法术。但是古怪的不是这里……”
他看了看我们,最后看着白翌说:“不知道了吧,古怪的是这里一直有一个说法,就是百年前一直闹狐狸精!所以这个镇子过去叫做狐镇。于是大家都说了,只要进了这个屋子的人都会被大仙给勾去当替死鬼。”
他喝了一口水笑着说:“不过别担心,那些都是古老传言,这种老镇子总会有一两个怪诞的传说。”
我皱着眉头,摸了摸脑袋看着白翌说:“呵呵,看来这里还真有意思。”
白翌一直看着我的脸,最后开口道:“早点睡觉吧,别去多想。”说完就准备洗漱用品去卫生间。六子看着我问道:“他怎么了?怎么感觉有些阴沉?”
我瞥了他一眼说:“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想的别想,还有不该有的贼心就别有,你就给我安分点。听着,不许去东边女孩子那里,让我逮着你就准备去领残疾证吧。”
夜里,正如白翌所说天开始下起大雨。老屋子的屋顶有些漏水,我们三个人用盆子对着漏水的地方,房间里发出水滴断断续续滴落的声音。躺在老式木板床上,只要一翻身就可以听到床咯吱咯吱地在响,窗户也关不上,半夜就听到“砰砰”的撞击声。所以本来明明很累就是无法入睡,我睁着眼睛怎么都没有睡意。屋外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见,此时我又回想起那个古怪的噩梦,这个梦仿佛在提醒我什么:第一,梦里这个地方十分陌生,我可以肯定我没有去过。第二,这个怪人是谁,他难道把我当做是女人?也不对,哪个女人能够那么平胸,要是真的那么平,还真是悲哀到不行。那他为什么那么对我?而且对他我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憎恶。第三,为什么我会穿着那样的怪衣服,仿佛是死人?
就在我大脑差不多熄火,准备闭眼睡觉的时候,白翌在我身后发话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看这个小子没有睡,其实此刻我真的想要把那个梦告诉他,但是怎么说?说我一个大男人在梦里被另一个男人压倒?靠,这是能说得出口的么。于是我只能心虚地说:“没什么,做了一个噩梦而已,能有什么事?”
白翌没有听我说完就硬是扳过我的身体,我看到他眼神里闪烁着什么东西,一下子我连白翌都感觉十分陌生,所谓的恐惧与其说害怕那些不知道的东西,还不如说害怕那些自认为熟悉的东西,此时的白翌就让我感到了这种恐惧。我不安地看着他,最后实在不想这样大眼瞪小眼了,这个时候一阵大风,直接把窗户给吹开打了进来,从屋外传来阵阵的风雨声,仿佛是鬼在哭。我被这一吓连忙抬头看去,门口漆黑一片,仿佛是黑洞一样。我看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扯过被子盖住脑袋,既不想去关窗户也不想搭理白翌,突然没来由地讨厌雨水和风声。白翌没有说话,我感觉他的身体有些颤抖,他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东西。他说道:“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发誓会保护你。”
我被问得有些烦躁,不耐烦地说:“知道知道,你别老是唠叨个没完行么,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至于这样么?大哥,保护欲还是用在未来的嫂子身上比较妥当。”话说出口就觉得有些过头,不过也的确有些烦躁,感觉白翌的照顾变样了,变成了监视,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突然我莫名听到有人唱歌的声音,心里正火着,谁大半夜的还吊嗓子鬼吼?但是我渐渐地发现那不是唱歌,而是像耳鸣一样,声音直接传进了大脑。
就在我准备用手掏掏耳朵,想着不会是中耳炎什么的时候,冷不防白翌掀开我的被子,一个翻身压在我身上。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当回过神来时,发现白翌的脸贴在我的眼前,他那眼神让我浑身发毛。他的嘴突然印在我的脖子上,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更像是咬,然后他就要解开我的衣服扣子,我这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连忙用手挡住他,白翌很干脆地甩掉我的手,我一窝火就想揍他,但是白翌的眼神很涣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了,我手举了半天就是打不下去。结果就那么短短几秒钟的犹豫,导致我完全处于劣势,力气根本使不上来,只能尽量防范着白翌的动作,不让他得寸进尺。
此时我耳朵里的怪声叫得更加凄凉,仿佛是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嘶吼,她的声音越发凄厉,白翌也显得更加疯狂,我瞪着眼睛,看着压在我身上的奇怪的白翌。打他吧,我们现在也算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了,而且他现在明显是中招的状态,没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种状况我根本不忍心下重手,可也不能老让他这么压在我身上啊。我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来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这一脑子浆糊不知道除了打晕他还有什么方法能解决眼前这个尴尬的局面。
对了,六子!我突然想到这屋里还有个六子呢,我让白翌吓得把他都给忘了。只要把六子喊醒让他把老白从我身上拉开不就行了么,但是我刚要喊又犹豫了,让六子看到我们俩这姿势不会又生出什么误会来吧,这小子净会胡思乱想,这以后叫我跟白翌还怎么好好相处啊,那得多尴尬。
就在我权衡着要不要叫六子起来帮忙的时候,我突然看到我们的窗边站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冷冷地看着我们,但是晚上的光线不足,我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难道是这个女人捣的鬼?那是姨太太的鬼魂还是狐狸精?突然耳朵里的声音减弱了,然后传来咚咚的敲击声,我一看白翌捏着拳头在敲自己的头,此时他的神志似乎稍微清醒了些,想要控制住自己。
我连忙抓住他的手说:“别,别敲了,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艰难地说道:“那声音不对劲……你先想办法把我撂倒。”
我都快哭出来了,但是又不敢放大声音,只能低声地说:“你……你要我……怎么干?”
他痛苦地说道:“你该不会认为我自己有本事把自己敲晕吧?反正给我头上来一下就行了,你动作快点,否则我也只有对不住你了。”
这种对话如果放在狗血剧里或许十分恶搞,不过此时我知道他能控制到现在也算是不容易了。我正想要钦佩他的毅力,说忍住的时候,我的眼睛瞟过那个女人,她似乎要爬进窗户,那动作与其说是一个人,还不如说是动物。接着凄厉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白翌突然压下来用他的嘴堵住了我的嘴,我心里哭喊道:“你真是经不起夸呀!”
虽然说白翌算不上职业抓鬼的,但是好歹也算有些本事,怎么会那么容易就中招?不会奇怪了么,难道说这和我梦里所谓的四苦之局有关系?
不过既然是你说让我动手的,那我就不必顾虑那么多了。我抓住白翌的头发,发狠往后拉,但是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仿佛他的痛觉消失了。我的嘴被堵住也没办法咬,他力气大得快要把我的肺压出来了,再这样下去事情就麻烦了。我的耳朵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听到那女人的嘶吼声,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握起拳头朝着白翌的脑后中枢神经那里敲了下去,这一招很容易把人打成暂时脑震荡,重一点可以直接把人敲晕,是很危险的一招,搞不好会让人瘫痪,这还是我老爹教我的终极防身术。不过这个时候他不脑震荡就轮到我倒霉,一拳下去,白翌一吃力地闷哼一声就干脆趴在我身上,过了两三秒,我的耳朵又恢复了听力,窗户边也没有女人,但是我依稀听到有女人阴恶的笑声。我连忙推开白翌,他像痴呆患者一样傻傻地看着我,这让我差点以为把这小子敲傻了。我紧张地看着他,过了好几秒,他摸了下后脑,突然想到什么,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但是看到我又傻兮兮地笑起来。他迅速地穿起衣服,抬头看着我低声说:“这招不错,不过以后别再用了,万一我瘫了你还得坐牢。我有事情要办,你先睡吧。”
我拉住他胳膊把他拽回来问道:“回来!你到底想到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回头说道:“这事有些混乱,你呆着别乱跑。”然后拍了拍我的脸,转身就走了。显然他心情不错,至少比我好!
我没有拦住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反正一切事情发生的太快,我脑子像是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早就失去了语言能力。听到白翌关门的声音,我知道他离开了,六子依然呼呼大睡,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不过幸好他睡得和死牛一样,否则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估计以后我都得被当笑话了。我无力地倒在枕头上,这个时候我脖子里还挂着白天白翌给的挂件,难道真的像老太所说这个屋子闹鬼?那个窗口的女人就是所谓的姨太太?回想起来如果白翌没有中途清醒,我居然就无法反抗了,我顿时想抽自己几个耳光,低声骂自己没出息。
屋外雨下得十分大,四周除了雨声只有六子的呼噜声,老屋子的湿气十分重,昏暗的房间里一阵阵的霉味往鼻子里窜。就在我脑子炸开锅,脸红得像红烧肉一样的时候,突然又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连睡死了的六子也被吵醒。我连忙收拾下凌乱的衣服,披上外套就去开门,发现原来是月灵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我们的门口,她头发上沾着不少雨水和泥土,我连忙拉着她进屋子,六子看到月灵这样差点没看傻,我连忙给了他一巴掌让他清醒点,便问道:“月灵姐这么晚了,你这是怎么了?”
月灵皱着眉头说:“小妍不见了,她居然自己走了!”
小妍名字叫朱妍,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姑娘。就算在这七个丫头里也算得上是相貌尤为突出的一个。但是这姑娘非常胆小内向,又十分腼腆,说话声音也低,就连六子都没机会和她说上两句。
我和六子对看一眼,六子笑着说:“大姐,你看会不会是那丫头自己跑出去上厕所了?”
月灵摇着头说:“不对,不是这样的,她穿着一身红衣服,连鞋子也是大红的,然后就那么直勾勾地走出去了!”
我本来就混乱的大脑被这么一搅和,几乎差不多就根本无法思考了,又是红衣服,靠,难道女孩子今年春季流行红色复古,我傻傻地看着她说:“会不会是跑出去单独练习你们的戏了?”
月灵有些颤抖,我连忙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她披上,六子注意到我脖子上的红印子连忙嗯了一声,我尴尬地扣紧领子瞪着他看,恶狠狠地低声骂道:“看什么看!”白月灵抓着衣服有些走音地说:“太奇怪了,小妍并不是和我住一个房间,我晚上上厕所,发现她穿了一身红灿灿的衣服地走在院子里,本来以为她在练习,我喊了她两声,她回头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仿佛是那种……那种狐狸精的感觉……于是我想要追上去,就发现她干脆走出后院,外面又下着大雨,我想要追上去突然……被人从身后狠狠地推了一把,我直接摔在地上,再抬头小妍就不见了!”
六子摸着脖子啧啧地说:“这种事不是我们哥俩的专业范畴,你得问问你的侄子,对了,白翌呢?还在睡觉?”说完不怀好意地看了我几眼。
我一听提到白翌,头皮一紧,尴尬地看着他们说:“他出去……上厕所了,对了要不咱们先去看看那小姑娘还在不在屋子,别是什么梦游症,这个时候回床睡大觉了。”
于是我们三个人沿着屋檐,也没有打伞一路来到那个叫小妍的房间。敲了好一阵门都没有人反应,另一个姑娘也不在么?这下我们心里真的开始有些焦急,白月灵想要去报警,我拉住她说:“月灵姐,现在你报警警察也不会接管的,毕竟不是无行为自控能力的人,不到二十四小时根本不会来。我看这样吧,我们还是去找找,挨个问问,可能小妮子跑到其他姑娘的房间里疯去了。”
白月灵点了点头,我让六子跟着白月灵,让他们挨个的打听,然后自己一个人去大厅找找。一个姑娘不可能下那么大雨还能跑很远,不过有一点我很在意,这个屋子绝对不干净,而且在月灵身后推她的又是谁?我皱着眉头,手里没有手电,只有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不过发现这种光线有还不如没有,四周都感觉有些发绿,十分瘆人。
大厅里安静得连老鼠的声音也没有,我一边找,一边低声地叫着小妍的名字,因为本身就有些害怕,叫出来的声音直发颤。连续喊了几声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干脆还是闭嘴瞎摸。转了好几圈都没有人的影子,于是我开始准备往其他地方去寻找,就在我走过大厅房梁的时候,从屋顶上掉下一团东西来,我没来得及避开,只能本能地用手去接住。一拿在手里我发现软乎乎的,我拿手机一照,发现是一团人的头发,吓得我连忙扔到地上,我脑子里回想起来,那个叫小妍的姑娘的确有头很长的大辫子。我连忙趴在地上去找那头发,但是摸了半天除了灰尘什么也没有,被我扔掉的头发就那么消失了?就在我跪在地上像瞎子一样摸地板的时候,嘴角突然扫到大厅那个主人坐的太师椅前面有一双女人的脚,脚上是双红布鞋子,红绸子的百褶裙边搭在脚面上……红得那么刺眼……
我冷汗都要下来了,低着头不敢往上看,也不敢乱动。那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红裙子女人也无声无息地一动不动,就这么僵持了好久,突然后院又响起一声女高音,我听出来了是那个在车子上听故事的丫头。我回神再看太师椅时,那个穿红鞋红裙子的人影已经不在了。我心里暗骂道:靠!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我没有找到头发心里又着急着那群女孩子,便起身冲到后院去。
我推开姑娘的房门,发现这里又是小妍的房间,这次房门没有上锁,那个女孩子看到我进来连忙扑到我身边。女孩子穿着一条吊带的蕾丝睡衣,娇小玲珑的身体在半透明的睡衣中颤颤地发抖,我一下子也不知道眼睛看哪里好。月灵带来的女学生都算得上相貌秀丽,她头发乱糟糟地扎在一边,一只手颤抖地指着窗台边靠上的位置说:“鬼……有鬼!”
我连忙看过去,发现窗台上什么也没有,我拍了拍女孩子说:“没有鬼,是不是看走眼了?”
女孩子摇着头根本不敢看窗台,颤抖地指着窗台说:“有的,有鬼的。一个穿黑衣服的女鬼,有鬼的!她要掐死我!”
我觉得这个姑娘是不是已经有些吓得精神失常了,就说是有鬼,难道不该是一个穿红衣服的女鬼么?怎么这次又是黑衣服的了?敢情女鬼在给我们表演时装秀?难道说她看到的是那个带走小妍的人?此时月灵和六子听到叫喊声也冲了进来,女孩子一看见月灵来了,连忙甩开我直奔月灵的身边。我抖了抖双手,有些失落地插在衣服口袋里,六子扔给我外套说:“出什么事了?”
我摇头道:“这丫头说她见鬼了,而她同住的人也不见了。”
白月灵看着这样的情景也傻眼了,我披上外套说:“这样吧,大家都聚集到一起,不要分开了。对了,月灵姐,那个张婆呢?她住这里么?”
六子插嘴道:“别提了,那老女人不知道怎么了,她房间的门反锁起来,而且我感觉屋子里没有人。”
我听了皱着眉头,然后再把我在大厅里看到的事情告诉他们,女孩子听得浑身发抖,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于是把大家都聚集在这间屋子里。这个时候所有人神情都很焦虑害怕,我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否则越说大家越怕,恐慌到极致的时候估计会失控地冲出去,这样更加无法收拾。况且已经少了一个人了……此时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整个人像被几百块冰块砸了一样,我浑身抖了起来来,抓着六子说:“你……你有没有看见白翌!看见那小子了么!”
六子这会也回过神,脸一下子白了,他摇着头说:“没……你不是说老白去厕所了么,怎么……没有回来?”
我懊恼地往自己的脑袋上捶了几下,但是又不能和他们说实话。此时女孩子们中有些人已经哭了起来,还说自己也看到妖怪了,说什么有鬼坐在床边盯着自己,有的还说房梁上有上吊的人影子在晃,一个一个眼神都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月灵只能一味地安慰她们,但是根本不管用,好多女孩子都哭出声来了,有些干脆抱作一团嚎啕大哭。这种声音非常类似我前面在床上耳朵里传来的女人哭喊声。前思后想了好几回,我的心里早就七上八下了。月灵转身对我们说:“太恐怖了。几乎每一个人都说看见过鬼怪和怪异的东西,有的就干脆做噩梦。这到底怎么回事?还有白翌人呢?他去哪里了?”
一听到噩梦我才想到自己也做过诡异的怪梦,还有随后和白翌荒诞的事情。这下我算彻底懵了,但是此时只有我和六子两个男人,难道要我们和一群女孩子一样吓得六神无主?我思考片刻,其实也不能叫思考,只能叫发呆。我回头对着白月灵说:“白翌是自己出去的,现在怎么还没回来我也说不清楚,这样吧,让六子留下来看着大伙,我……我再去找找他们。”
白月灵马上摇头说:“不行不行,万一你也回不来了怎么办?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找吧,我是老师,又是白翌的长辈,我不能不管。”
我不想让白月灵涉险,但是如果找不到他们两个我会更加为难的,看了看六子说:“六子,你好好地看着这帮孩子,我和月灵姐去找那两个,你要保证她们一个不能少,是兄弟的就答应我照顾好她们。”
六子难得认真地点头,他从身边拿出那块古玉说:“拿着吧,这个东西非常辟邪,我保证死活都不会让这些丫头出事的。”
我摇头说:“你带着,这个老房子处处透着古怪,那么多丫头要你看着你不能出错,我们再找一遍,找不到就去报警。总之不管是什么,反正不能再少人了。”
白月灵也点头又安抚了几句,和我一起走出房间,外面依然是倾盆大雨,又加上伸手不见五指,只能一点点摸索着找。我又不敢让白月灵单独行动,所以效率十分低,我们干脆走出走廊,在院子里呼喊,但是除了我们两个自己的声音根本听不见有其他回声。我对着身边的白月灵说:“这样不是办法,咱们这样喊居然还听不见,可能不在这里。这样吧,先去大厅里看看。然后我们再挨个屋子搜一遍。快天亮了,到时候就好说了。”
我等了几秒,身边的白月灵并没有理睬我,我侧头一看,发现站在身边的已经不是白月灵了,而是一个穿着清朝衣服的女人。她很漂亮,但是脸白得和纸糊的一样,眼窝非常黑,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勒痕,穿着大红的马褂,就那么杵在我身边。我立马吓得大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女人就朝我这里靠近,我哪里还敢待着,撒腿就往回跑。
一路狂奔,撞开了一扇大门,我才发现这里是自己的屋子,此时我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冻得牙齿直打颤。我连忙冲进房间,屋里还是我们离开时候的样子,台子上还放着没吃完的炒河粉。冷静下来后我才想起来现在连白月灵也不见了,这下我算是孤军奋战了,本来想要找人,最后跟去的人也丢了。我无奈地用手甩掉头发上的雨水,尝试稳定自己的情绪,然后回想着事情到底怎么会这样。但是越想脑子越乱,根本无迹可寻。
我敲着脑袋,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觉得很怪诞,一点预兆也没有,所有的人仿佛都得了癔症,就连白翌都变得古怪,不对,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我咽了好几口唾液,想先回到六子他们那里去,或许白月灵没找到人也回去了。想到这点我就走出房间,往那个屋子走去。
第十八回:玲园2
我走过走廊,警惕着身边一切的变化,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古怪,很快我就走到屋子外,我敲门让六子快开门,敲了好几下居然没有人答应。我绷紧的神经已经濒临崩溃,我也不考虑什么了干脆用肩膀撞门,老式的木门根本不牢靠,我一撞整个人就翻进屋子,硬生生地摔倒在地板上,差点把脑袋磕出血来。
我趴在地上,也没见六子他们的身影,这才发现这里根本就不是他们待的那间屋子。但是我的确是往那个方向走的,这里又是哪里?我尝试着站起来,还没站稳就滑倒在地上。因为长时间的在黑暗中找寻,我的眼睛已经渐渐地习惯黑暗,即使不打灯光我也能够凭借微薄的光线分辨出大概的轮廓。这个房间的确不是我们住的那种客房,感觉有点像是书房什么的。我努力撑起身体站起来,黑乎乎的屋子里放满了东西,突然我撞到一个箱子似的东西,我连忙去摸,才发现这里是我们白天存放道具箱子的侧厅,难道我跑错方向了?我索性不再漫无目的地乱走,蹲在地上逼着自己用大脑思考这一系列的事情。
按照逻辑来说我们现在遇见的任何一个事情都是不符合常理的,也就是说我们存在在一个驳论的怪圈子里,首先我把进屋子后的情景思考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唯一要说怪异一点的就是那个穿着黑旗袍的老妇人,但是她给人的感觉非常温和不像是什么恶鬼,那么既然她是人,这房子里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其他的乖戾鬼怪什么的,二就是有人装鬼吓人,不过能够装成这样的效果,这也是一种才能。
我不得不把怀疑放在那个老太身上,假设真的是她干的,那么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特意透露的过去传闻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故事并不完整,根本比一般的校园怪谈还蹩脚。还有就是我们都产生怪异的行为,比如我的梦,比如老白的不正常。白翌的为人我很了解,他绝对不会做出那种奇怪的举动,否则我还能安稳到现在?那么这又是一个疑惑的地方,然后就是大家都看见了鬼,并且并非单一的一个。失踪的人我并不了解他们看到什么,但是如果按照月灵所说的,那个叫小妍的姑娘是自己走出去的,为什么会这样?白翌也是自己离开房间。于是换一个角度思考我也是自己离开的,对于他们大多数人来说我现在也是失踪人口之一。
此时我居然一点也没有恐惧感,而是脑子越思考越冷静,如果真的假设没有错,那么那些人很可能像我一样只不过被孤立在这个房子里的某一个角落。既然如此我干脆不走了,就坐在这里等天亮,只要天一亮那么这种鬼把戏就都统统没有了效果。
我努力不去思考,最后索性躺在箱子上闭目养神,闭上眼睛后耳朵就显得更加灵敏。我奶奶过去告诉我,人的五官是相通的,然而控制五官的就是人心,我现在等于集中所有的感官放在听觉上,自然可以听到比嘈杂的情况下清晰许多声音。屋外雨依然下得很大,但是我慢慢感到雨声之中隐约还有其他的声音,有类似女人叹息的声音,还有轻微的脚步声。
声音断断续续的,但是持续了很长时间。我听得头皮都麻起来了,依然是那种虚幻的音调,终于,我感觉雨停了,后来鸡叫声打破了四周的死寂,我慢慢地睁开眼睛,四周的景色变得清晰起来。因为一晚上裹着湿透的衣服,我整个人像挂着三袋大米一样的沉重,喉咙像火烧一样的疼。我咳嗽两声,慢慢地离开这个侧厅,站起来的时候几乎站不稳,只有撑着墙壁走到院子里,一看白月灵倒在院子的角落里,样子比我还狼狈,我连忙奔过去,扶起她时发现她的额头也烫得要命,我连忙掐住她的人中,她一吃疼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我惊恐地叫道:“有鬼!这个屋子有鬼!”
我费力地拉起她,我现在听到有鬼这两个字已经不是恐惧了,而是极度痛恨,我问道:“怎么回事?你不会一晚上都趴在地上吧。”
她根本已经没有语言能力了,我看不行再这样下去她又得晕过去,只有连背带扛的往大家在的地方拖,一进屋子发现大家都红着眼睛,看到月灵这样所有的人都来搭手帮忙,六子看着我说:“靠,这是我过的最不平凡的一夜,这屋子绝对不干净,她们差不多在屋子里把所有恐怖片里看见的恐怖场景都阅览了一遍。我像和一群疯子关在一起一样。”说完他撩起胳膊,我发现上面有好几道红印子,然后他满肚子怨气地说:“这帮子小妞差不多拿我当发泄的沙包,一有什么东西就又抓又打的。兄弟你再不来,我……就得被活活打死。”
我拍了拍他说:“好样的,回去的时候我一定让那些姑娘挨个的给你唱一段。实在不行……我给你唱一段《真心英雄》!”
他恶狠狠地看着我,然后夸张地摸着自己的手臂。我又拍了拍他,此时我差不多也快到极限了,别说唱歌,就让我哼哈几句也十分费力。
天终于亮了,白月灵也稍微缓过神来,第一句就问我人找到了没,我点了一下人数,失踪的人依然找不到,好在也没人失踪。这时候就真的只能报警了,女孩子们一看天亮了,一个一个都想要逃出去。我看着她们再这样下去的确得精神分裂,我拍了拍六子说:“现在看来事情大条了,你想办法安顿这几个丫头和月灵姐,我再找找,如果依然找不到我们也别等什么二十四小时了,快报警吧。”
说完我就让大伙快点打包,白月灵摆着手说:“还是让六子留下来帮你吧,我一个人可以。”
我说:“姑奶奶,您就别添麻烦了。前面你和我一起找,最后搞成这样,放心吧,白天没有什么威胁。我还是得再找找,我总觉得他们依然在这个宅子里。”
白月灵思考了片刻,马上意识到什么说:“对了,那个时候我们两个在院子里找人,你突然像发疯一样,我拦都拦不住,嘴里还喊着什么鬼。那个时候我感觉你身后有一个穿着红鞋子的女人。”
我靠,难道说……我连忙问道:“然后呢?”
白月灵想了一下说:“而且,你那个时候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感觉很奇怪……”
我傻傻地看着她,突然一下子想到什么东西,我连忙拉着六子说:“兄弟,你再帮哥们一个忙,你帮我打听一下这宅子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老太婆的来历,得到消息马上手机通知我。”
我看着白月灵,心里终于有些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但是我需要证明,我神情有些激动,然后对着白月灵说:“月灵姐,你带着姑娘们先到其他的地方。如果我想的没有错只要离开这个宅子,大家就会安全。”
白月灵依然不太放心白翌和小妍,我心里也着急,但是现在急是一点用也没有,还不如去证实我心里的这种猜测。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放心吧,我会找到他们的。”
于是大家像是逃难一样离开了宅子,最后只留我一个人。其实我也不能确定这样做是否有效,但是既然让大家都走了,那么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我内心十分平静,这种心情还不如说是气愤恼怒到了极点。
六子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他就安顿好大家,还给我发来了短消息,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纸笔然后开始记录消息中重要的资料,我发现这宅子的几条线索:第一个就是那个姨太太的故事,这个事情是有过的,不过这个不是什么姨太太的私闺,压根应该就是一个妓女的私宅。妓女最后是得了花柳病死的,和那老太的说法出入十分之大,唯一的相似点就是妓女越来越漂亮了。
第二个就是军官表妹的事情,这个六子就说过。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出入,但是它和第一点也有相似之处,便是女人越来越漂亮。
第三个就是老太倒是本地人,但是那家军官不是,而是维吾尔族人,过去貌似是卖皮草的商人。于是事情终于朝着我能够理解的方向发展了。
我又打起精神在宅子里找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当我走到前厅,发现不知道何时大厅的三扇门关起来了。在大厅里好像又传来女人叹息的声音,我靠近后推了几下,发现门被反锁着,我尝试着撞了两下,估计是有门闩插着,再撞也没有意义。我干脆眯着一只眼睛,透过门缝往里看。屋子里非常昏暗,光线全来自于弧顶瓦片的缝隙。屋子里依然是我们昨天看到的样子,根本没有什么女人在,就在我准备往别处去的时候,突然一张鬼气森森的脸出现在门缝里,我感觉自己的胃部一阵抽搐,吓得连声都喊不出来,只有傻傻地站着。脸慢慢地推远了,我才看清楚是那张挂在屋顶的遗照,那是一个老太婆的遗照,梳着一个发髻,前面的头发都掉光了,一下子看过去还以为是个光头。老太婆的眼神不阴不阳地看着前方,正好和我眼对眼,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什么,这个脸我仿佛在哪里看见过,这张脸很像……很像那个穿着黑旗袍的老太啊!靠!那老太是死人?
渐渐地照片退后了,我看到有一双苍白如枯骨的手拿着那张相片,感觉就像是奔丧的子孙拿着自己故人的遗照一样,而拿照片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黑旗袍的老太!我连忙退后,直接跌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脖子上都是冷汗,这一身冷汗倒是让我发昏的头脑冷却下来。我摸着脑袋,发现被这么一吓居然退烧了。这个屋子越来越诡异了,那个老式照片如果真的是老太婆自己的话,那么……她还真的是一个鬼?鬼能够那么自然地和活人说话?
就在我差不多已经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大厅里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门被打开了。
老太婆抱着遗照站在屋子的阴寒处冷冷地看着我,最后她冷笑着说:“小伙子在这里做什么?”
我张大嘴巴,看着这个老妇人一点点走出大门,摸着胸口,如果她再吐出什么长舌头来,估计我的胆汁都可以吐出来。
老太婆嘿嘿地笑了几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些姑娘们呢,都去表演了?”
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这个老太手里还拿着一块麻布,我冷冷地说道:“你这屋子闹鬼你知道么?”
她笑了一下,掏出麻布擦了擦遗照,然后回到大厅,用一个叉子把遗照又挂到房梁上,转身说:“闹鬼?这里没有鬼。”
我看了她一会,说道:“我们都看见了,你怎么解释?”
“小伙子眼花了吧,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呢?”
“的确,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鬼,那么就是有人捣鬼。对吧,张婆,还是我应该叫你声表小姐?”
老太婆微微地一抖,然后微笑着转身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一个看房子的老太婆而已。”
我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深怕出什么差错,我说道:“好,你说你只是一个看房子的老太婆,那么你抓走小妍和白翌有什么目的?”
老太婆转过身体用鸡毛掸子弹了下桌子上的灰尘,她微笑着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什么抓走你们的人?我一个老太婆能够做什么。”
“对,你是什么都做不了,但是你却可以给我们喝的东西里下猫腻,我还记得当初我们一进屋子就是您老给我们倒的茶。”
“是我看你们刚来,总要招待下,不好喝么?”
我冷笑了几声,点头道:“好喝,好喝到我们所有的人都出现了怪诞的幻觉,好喝得让我们所有人短时间都成了癔症病人,于是这个屋子的鬼就是您老给我们安排的娱乐节目吧。”
老太婆哈哈笑了起来说:“年轻人,你疑心病太重了,那只是普通的金银花,怎么可能让你们见鬼呢?”
“金银花,张婆你还真是能扯淡。那个东西如果我没有猜错就是戈壁沙漠上的醉迷草。许多沙漠旅人都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误食了这种草,看到各种奇怪的景象,最后被幻觉活活地困死在原地。”
这种草我过去也只是听说,我爷爷过去在戈壁那里生活了好些年头,这些事情都是听家里人说的。这种草被沙漠牧民称作“噩梦之花”,可以想象这种植物对人的神经有多么恐怖的麻痹作用。不过这种草只有戈壁滩上有,其他地方根本找不到,而军官一家子又是维吾尔族人,在戈壁做皮草生意的牧民,这点就说得通为什么能够有这草了。
我继续说道:“本来我们就应该发现是幻觉,哪有一个屋子出现各种各样的鬼怪?而你特别告知我们的恐怖故事就是希望在我们心里埋下一个种子,让我们潜意识里就认为这个地方不干净。当然,我和白月灵互相看见的并不是什么鬼魂,而是对方本人,只不过这个时候大脑根本不受自己控制。而唯一没有机会喝茶的估计就是六子,所以他从头到底都没有产生过什么幻觉,只是从我们嘴里听到的而已。”
老太婆看了我半天,依然笑意不减,她淡淡地说道:“小伙子很聪明,没错,那些草是我给你们喝下去的。本来你不应该继续呆在这里,我的目的只是吓跑你们而已。”
我不想继续和这个老太婆玩侦探抓凶手的演说把戏,我不耐烦地说:“得了,吓跑个屁,的确大部分的人都跑了,但是老子我才不跑,别废话把白翌和小妍给我交出来。”
老太婆摇着头说:“我没有抓人,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再待在这里而已。”
我尽量控制住我的情绪,问道:“为什么?”
老太婆说:“小姐要回来了。”
我有一种被人当白痴忽悠的感觉,怒目道:“少给我胡说八道,编故事也编得像样点,你不是说你家那莲蓉月饼小姐早就挂了么?现在要回娘家啊?回魂了?”
“对,她又回来了。”
我拦住老太的去路说:“你别给我打哈哈,我现在要找到我两个同伴,否则你就去警察局里交代吧。或许他们也喜欢听你的小姐归来记。”
老太婆第一次脸上失去了笑容,脸一冷感觉顿时变了一个人似的。我警惕地看着她,她并没有做出新的举动来,突然她冷不防的从手里洒出一包东西,直接洒进我的眼睛。我没想到老太婆还有这一手,居然冲我洒香灰,当我揉干净眼睛里的灰之后老太婆早就跑得没影了。我连忙冲出前厅,老太婆就像是幽灵一样消失在这个房子里。我像疯子一样的来回找了好几遍,最后跑到侧厅里实在没有力气再跑,我懊恼地捶了一下侧厅的墙壁,实在恨自己太没用。现在可以确定老白的失常是那种草的关系,迷醉草和金银花是同一个味道,而且十分少有,它是反映人潜意识最恐惧的东西,或者说就是将人的噩梦具体化,也有使人行为失控的药效。而且白翌或许对鬼怪方面感应灵敏,但是这属于神经麻醉的领域,自然也就中招了。如果我当初拦住他就好了,实在觉得自己又无能又可鄙。
越想越气,我又用力地捶了一下墙壁。此时我发现这个声音不对,墙壁是空心的,我把耳朵贴着墙壁又敲了几下,这面侧厅的墙壁是空的,当中估计有隔层。我退后了几步,发现这里和其他的墙壁有些不一样,如果这不是墙壁那么倒是可以和后面的屋子之间有一个空隙。难怪这个老太婆像鬼似的,原来在跟我玩地道战。
我就这样贴着墙壁,一点点摸索着接合的地方,马上就发现了那个几乎看不见的缝隙。我连忙用力扳开墙壁,这个墙壁只不过是一层三隔板,一用力就给我掀开一个面,里面居然是一个小暗道,再下面点就是木质的楼梯。这种暗道从来没听说过,但是我觉得老太婆一定是下去了,而且白翌和小妍肯定也在下面。这个暗道十分狭窄,如果再胖一点的人估计只有侧着走进去,但是如果是一个女人则根本不用担心,我生怕出什么纰漏,但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跟着下去。
这个暗道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走了大概四五步之后我就闻到一股十分难闻的气味,又臭又腻。我捏着鼻子继续往下面走,估计现在我身处的位置已经是老宅子的地下。狭窄的通道尽头居然又是一扇门,我摸了一下门,上面也是油腻得要命。当我推开大门发现这里是一个储藏室,应该是房子本来就有的那种地窖,富家人用来放置年货什么的,但是房间里并没有什么火腿,咸肉,只有一个一个暗红色漆器罐子,每一个罐子做工都十分考究,有几个像水缸一样大。
还有许多衣服和假发,最明显的就是,这里有一面巨大的古铜镜子,整个屋子都没有镜子,但是这里居然放着那么大一面。我站在镜子的前面,镜子照出我的模样,现在的我看上去极其狼狈,可想而知那一个晚上把我折腾得有多厉害。我以为这里会有人在,找了一遍屋子是空的,但是我在这里却感到有一种拥在人群中的感觉,仿佛这里有许多我看不见的人挤在房间里。
我想到了老太婆说那个表小姐要回来了,难道真的有鬼魂?突然我觉得有人从楼梯上下来了,这里也没地方让我躲藏,我干脆就直勾勾地瞪着下来的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失踪的小妍,她穿着一身的红衣服,看到我马上跑过来说:“安……安小哥,终于找到你们了。”
我一看原来是小妍,她看到我也很激动,她告诉我说她在这个屋子里的一间房间里待了很久。我问她是哪间屋子,她说是老太婆的房间。看到她没少胳膊没少腿的心里也安定不少,连忙问道:“你有没有看到白翌?他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小妍摇头道:“没有,我一醒来就睡在老太太的床上,衣服也被换掉了。然后出来找大家,大家都不在了。再然后我看到这里有一个通道就下来看看。”
我拍拍她的肩膀,准备先送她上去,白翌只有回来再找。如果找不到他,我这辈子都得活在不安和自责之中。小妍很乖巧,这个时候也没有抱怨,我让她先走上去。此时从她的衣角掉下一根东西,我后脑勺的神经一抽,马上认出这就是醉迷草。我立马警备起来,这个女的太可疑了,突然我的手机来电话,把我吓得浑身一抖,朱妍也停下脚步。我接起电话,传来的是白月灵的声音,她显然十分激动,在电话里喊道:“安踪,快离开那个房子,不要再找了!”
我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听到六子的声音,他焦急地说:“小踪,别再待在那个屋子里了,那里面真的闹鬼的。那个老太婆死了很久了!白翌已经送昏迷的小妍出来了。你快点也出来。!”
他这么一说,我头皮一下子炸开了,那么这个女人是谁?她的确和小妍一模一样啊。我颤抖地盯着那个人的背影,突然她停下来了,从楼梯上又下来了那个张老太,她捧着一个盒子走下来。此时从她的身上散发出一阵阵骚臭味,好像是狐狸或者黄鼠狼的臭味一样。
我抽着脸,心里想该不会这个小妍就是她所谓的小姐吧?电话里依然听到六子在喊着,我接过话筒,冷静得让我自己都快笑出来说:“别吼了,她们都在我面前站着呢。”说完我直接关掉手机。那女人也转身走下来,有些埋怨老太婆说:“张妈,你也太不小心了,居然让人知道这里。”
老太婆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然后谨慎地回答道:“小姐,让他们跑了,白翌和那个小姑娘都不在了。”
老太婆又看着我,此时她的眼里连半点的笑意也没有。倒是那个朱妍笑得和花似的,我突然间想到了聊斋里的婴宁,不过这位实在没有什么可爱的地方。我首先发话,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女孩子笑得像银铃,她微笑着说:“跑了就跑了呗,我们不是还有一个小帅哥在手里么。”
她依然笑着,但是眼睛里丝毫没有笑意,她说道:“没想到你们竟然是这种关系,哎,为什么帅哥都喜欢搞这种事呢。”
果然站在我窗口的不是幻觉,而是这个女人。
她熟门熟路地走回房间,我先要趁机逃跑,但是前路被那个老太婆挡着。女人打开一个漆器的小盒子,里面装着的东西像油一样,她风情万种地用指尖挑了一点放在樱桃似的唇上,顿时一股恶心的油腻味道弥漫开。她自言自语道:“女人唯一不能缺少的就是容颜,这一点作为男人的你们不了解,自然也不用了解。”
她微笑着说:“你想不想要把故事完整地听下去?张妈,给他一个座位,瞧他都快站不稳了。呵呵,这幅样子白翌是要心疼的呀。”
女人解开自己的长发,然后一点点地梳头,她对着那面极大的镜子说:“过去有段时间我十分害怕照镜子,屋子里我不允许有一面镜子,不过现在我很喜欢。对了,我该怎么和你说呢?”
她放下梳子,绾起自己的头发在上插了一根银制的发钗,歪着脑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她背对着我开始叙述着这个故事完整的内容。
她说道:“兰玲,那个妓女的艺名叫兰玲。她是这个宅子第一个主人,她就像那些低贱的女人一样,只要给银子可以让任何一个男人碰她的身体,这样肮脏的女人却有着那么漂亮的脸蛋,的确让人觉得很恼火。后来有一个富家商人要赎她从良,于是便要兰玲的生辰八字,兰玲给不出来,你知道为什么么?”
她又拿起一只眉笔描了起来:“因为呀,她的年龄都可以做那个商人的奶奶了,她那个时候至少有60多岁。呵呵,但她并没有衰老,而是越来越美。这件事自然不会告诉那个商人,因为此事的缘由只有她和一个老妈妈知道。后来她也没能够从良,其实她根本也不想要过那种富人家小妾金丝雀一样的生活。她还是过着那种纸醉金迷的日子,这种女人自然不得好死。但是她居然还有后代,那个老妈妈最后把女人的孩子卖给一个皮货商人,后来皮货商人带着兰玲的女儿东奔西跑地过日子,虽然过得很苦。女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顺理成章地和那个皮货商人结婚生子,一起住在大漠上,过着单调而艰辛的日子。本来这样很好,女孩变成女人,生了好几个孩子,她渐渐地忘记了在故乡的那个老宅子,忘记了那个被称为狐狸精的娘亲。她们一代代地在大漠生活,终于清政府覆灭,国民党闹革命,兰玲的后代阴差阳错地居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又住进了这个宅子。于是怪事一直不断地发生,到处都传言说兰玲的鬼魂作祟。只有军官的表妹住在这个被称为鬼宅的房子里。那个时候时局太动荡,日本侵华,兰玲的后代在这场灾难中被流弹毁了容貌,她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于是就在这个宅子里上吊自杀。但是她没有死成,在弥留之际她仿佛看到房子里一百多年以前发生的事情,那个关于她先祖的秘密。在一百多年前的这个屋子,兰玲把那些迷路的人骗到房间里,当男人们开始和兰玲翻云覆雨之时,兰玲就用头上的发簪杀了那些路人,于是她不老不丑的秘密终于被她的后代得知了。”
她转过头来,化完妆的她犹如一朵盛开的罂粟,我看得都有些发呆,她笑着说:“只要吃了那些人的脂肪,就可以永葆青春,还有让自己变得更加漂亮。”
听到这话,我一阵反胃,难道说这里油腻的气味和肥腻的感觉,是人的脂肪?我恶心地看着那个艳如桃李的女人,她继续说下去:“这个秘密用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到了兰玲后代手里。于是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态,她的后代重复着一百多年前祖先的错误,去杀掉了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寡妇还真是肥胖,一刀子下去脂肪和血都出来了,后代用兰玲当年的坛子和漆盒装了那个倒霉女人的脂肪,然后用特殊的方法提炼出胭脂和药膏。其余的只要扔到战地边上去就可以了,日本人杀的人要多的多,没有人会去怀疑。于是兰玲的后代变了,她原本坏死的皮肤又恢复起来,过了一段日子,吃了几个人的脂肪后,她变得比过去还要好看。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了一个非常奇妙的地方,就是可以控制自己的长相,只要一直想着某个人的样子,可以非常接近那个人的样子,比如现在的我。”
我捂着自己的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吐出来,然后说:“你太变态了,这样的方法还能叫做人么。”
她又笑着说:“有什么不可以?欧洲有用处女鲜血沐浴的女伯爵,只不过她只能保持延缓衰老,而我却可以永远不老,这点难道不是更加诱人么?”
她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说:“或许我根本就不是我自己了,我在上吊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我,其实就是兰玲,她就是我。所以我才能继续自己的美貌。呵呵,我就是兰玲!”
我不关心这个变态现在是谁,我担心的是怎么逃出去。我焦急地问:“你准备把我怎么样?”
女人扭过头来看着我说:“是啊,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我厌恶地看着她,冷冷地说道:“所有的人在你眼里估计只不过是脂肪堆。不过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怪胎。”
女人看着我痴笑起来,然后对着老太婆说:“张妈,他说我是怪胎,怎么样,你还要求我给你这种可口的胭脂么?”
老太婆的眼神变得十分贪婪,她点着头说:“是的,小姐,求求你给我一点吧,让我也能够不必老去,看在我给你做了那么多年事的份上。”
女人鄙视地看着老太婆,她摸了摸腕上的手镯,然后站起来,微笑地看着我说:“我并非一直待在这里,如果我一直不老会让别人起疑心,于是我只能到处流浪。不过好在我可以变成任何一个我想要成为的人,这点倒是给了我很多便利。这一次我回来本来想要吃掉那个叫朱妍的女人的脂肪,可惜被你的白翌给破坏了我原先的计划。”她走到一个较大的漆器盒子,打开盖子后微笑着说:“不过我还是有很多存货,人的脂肪很好保存,而且我并非要自己去杀人,张妈是我的得力助手。”
盒子里装满了黄白色的脂肪,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这种东西别说吃,就算看上一眼也让人胃酸翻腾。
我干脆直接了当地问:“那么你准备把我怎么样?也当肥肉存起来?”
女人身材十分曼妙,显然她很喜欢红色的衣服,她高兴地甩着裙摆。如果不是前面所说的话,她的确是非常美丽妩媚的一个女人。她看着我,然后对着张婆说:“你把他杀了,我不想要看到他的脸,真恶心,一个男人居然让另一个男人抱自己。对了,杀完后把脂肪取出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依然是微笑的,老太婆嗯了一声,就准备动手。我靠,一个丫头一个老太就想要弄死我?这不是把我当傻子就是他们傻了。而且什么叫做让男人抱?这个女人对我进行的人身攻击已经让我有一万个理由抽死她了。我连忙往后退去,路已经被老太封掉了,要跑也跑不掉,而且老太从盒子里掏出一把老式匕首,上面还有斑斑血迹,估计用这东西结果了不少人的命。老太婆露出了獠牙,整张脸与其说是人脸,不如说是脱光毛的狐狸脸。
我看人家都动刀子了,也不能硬碰硬,马上调转苗头来个釜底抽薪,侧身抓着那个女人,制住她之后,扯下她头发上的发簪子抵住她的脖子,我吼道:“你别乱来,我抖一下就可以让你主子的脖子穿个孔。”
老太婆看到我挟持了她的主人,便也没有上前,但是眼神中并没有我期盼的恼怒,反而冷冰冰地看着我。这让我感觉有些不对劲。我勒紧她的脖子说:“快给我让开!否则我就让你主子去见她变态的祖先。”
女人笑着看着我,干脆靠在我身上,我一低头就闻到一股油腻得令人反胃的味道。不过她是我唯一的保命符,就算她有狐臭我都不能放。她笑着说:“小安哥,你这样对一个女人,是不是太过分了,还有不要以为女人就那么好对付。”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腹部一阵剧痛,低头一看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捅了我一刀,我一吃疼直接滑倒在地上,血止不住的往外流。此时我手上都是血,我指着那个女人憋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她依然笑着看我。
我的力气像被抽干一样,又产生了幻听,女人的笑声化为刺耳的念咒声,厚重得犹如是千吨重的金钟发出声音,仿佛可以把我的魂魄都给震飞。我的神经开始有些麻痹,疼痛让我视线都模糊起来,但是我现在要是倒下去可能就再也没有睁眼的机会了。我捂着自己的肚子,尽量不让肠子流出来。我扶着墙壁站起来看着那个女人,此时我脑子里有个很奇怪的声音,他主导着我开口说话,其实我此时连喊叫都没有力气。
我莫名其妙地开始说一些我自己都听不明白的话,但是发现这些话都是围绕我身边所发生的怪事。我默默地念道:“死,亡者之泪;生,轮回之苦;老,执念之怨……”
女人看到我居然还能爬起来,也有些忌惮,喊着老太婆来收拾我,我一点点爬起来,此时我的眼前已经是一片血红,肚子不再感觉疼痛,反而是大脑在剧烈刺痛。这种疼痛感比前面被捅那刀还要剧烈,我仿佛像要被活活地撕裂一样,东倒西歪得根本顾不了还有两个人准备要杀我。
我抬头看着那两个,她们都非常吃惊地看着我,手里的刀子也在颤抖。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发现这两个人都不再是人形,而是像一种快要化掉的蜡人,面孔扭曲而又滑稽,其中一个大喊道:“张妈,杀掉他,杀掉他。”
我又看向那个张妈,她仿佛也被吓傻了,女人又喊了几句,她才举起刀子向我冲过来。我连忙用手挡住,老太婆突然惨叫起来,她疯狂地吼叫着,另外一个看情况不对头就准备逃走。张妈惊惶失措地朝着女人大声的喊叫,但是她的主子根本不管她的死活,我趁机拍掉她手里的刀子。此时我瞥到那面巨大的铜镜中映照出十分骇人的一幕,有一个黑影子握着一堆骸骨。我再看老太婆,从她的五官之中冒出阵阵的黑烟,一股恶臭无比的味道从她的气孔中冒出来。我愣在那里几乎说不出话,我放开那个老太婆的手,她就像是一袋黑色的垃圾直接滑落到地上,我蹲下身体拨开她的头发,发现早就断气了。此时我感觉到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从我的身体里散发了出来。
我再看着那面镜子,里面的我依然是一团黑色的雾气,看也看不清楚,而倒在地上的只是一堆白骨。我连忙后退,捂着自己的眼睛,这时我的眼睛胀得要命。那个女人并没有逃走,周围开始变得十分油腻,她躲在角落里,抓着自己的脸惊恐万分地看着我,仿佛我比她还要恐怖。我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并没有伤口,前面的疼痛仿佛是做梦一样。
这个时候,那些盒子都在不安分地抖动,很快从那些罐子里溢出许多半透明液体,此时墙壁上也开始大量地渗出这种东西。女人想要逃跑,但是怎么都迈不开脚步,最后只有滚下来跌到老太婆的身边,那面巨大的镜子里映出了那个老太的白骨爪子抓着女人的脚踝,就像是一个骷髅死勾着一堆肥肉一样。她跑不了不代表我不能跑,我连忙往通道跑去,此时的房间像是一个充满半透明脂肪的大缸子,那种油腻的臭味比前面还要让人无法忍受。
但是现在连地板上也都是油水,根本没办法走,我走一步,就会往回滑,这种感觉就像是那么多被枉死的冤魂不愿让这里所有的活人离开一样。我回头看着那个女人,她比我还要惨,那些罐子里的脂肪油水一股脑的往她的身上聚集,她想要伸手求救,但是太油腻了,根本没有办法抓住什么东西。这里彻底成了发酵过头的化学反应堆。我看油水越来越多,墙壁上已经滋出一大片的透明膜,眼看前面就是楼梯,我死命伸手去勾前面的门把手,但是油腻的通道居然还是往下倾斜的,我整个人就那么滑了下去,而下面已经是一滩脂肪糊了。
我一个不留神整个人就滚到房间里,浑身上下不知道沾了多少油脂,不过万幸的是没摔在那两个女人身上,否则更加恶心。渐渐地我感觉四周都是人,他们都蹲着身体,贪婪地吃着那些脂肪,难道我身处在修罗恶鬼道?我还想要直起身子,但是感觉身体好沉重。大脑里依然回荡着咒文的声音,越念我的头越疼,最后我便失去了任何的知觉。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我依然在老房子里,不过是躺在床上的,我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掉了。我环顾四周,刺眼的日光从窗户打进来,这里是我们最初住的那个房间。我慢慢撑起自己的身体,顿时头疼欲裂,我低声骂了一句,白翌坐在椅子上看着我,因为背光我没有办法看到他的脸。
我试探地喊了一声,他终于缓缓朝我这里走来,我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但是最后只挤出一句:“你没事了?”
他看着我淡淡地说:“我一直都很安全。”
果然还是那样的欠揍,我捂着脑袋问:“你怎么逃出来的,她们怎么样了?”
他摇头道:“一言难尽,不过大家都很安全。”
我怔了一下,想到那堆脂肪,便着急地问:“那两个怪物你看到了没?”
他说道:“我下到通道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趴在那里……”他的眼神有些躲闪,我不知道他最后看到了什么,但是他有意要隐瞒什么。
我看着白翌说:“难道说最后给她们跑了,这是怎么回事?”
白翌走到我的面前,他的眼神看我不像过去那样。他冷冷地说道:“‘局’已经被推动了,我还是晚了一步。接下去的事情连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什么‘局’?你不会说什么阴谋论吧?大哥,别说这些了,告诉我那两个人,不对……两个怪物到底怎么了,跑了?”其实我并不是知道他所谓的局很可能就是那个所谓的四苦之局,但是我现在首先要知道那两个怪物的去向。
白翌捂着自己的眼睛,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是说了么,没有找到人,我到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而已。那个时候因为药茶的关系我知道事情不对,然后出去找那个老太婆,正好看到她抱着朱妍,于是也跟了上去,但是没想到居然还是被发现了,头又被你捶了一下,白天才想到办法逃出来。总之我知道的可能还没你了解的多。我好不容易带着朱妍跑出来,碰到六子他们才知道你这个傻子居然还在这宅子里,只有回头再找你。”
我不信任地看着他,这种说辞隐瞒了太多东西,白翌的说谎技术怎么退步了?我也不去思考什么,此时我脑子乱得要命。我蜷缩着身体,把头埋在手臂中,其实前面的事情我只断断续续记得一些,很多细节都已经忘记了。我这个时候突然想到自己念起来的那句话,便不自觉地念出来:“死,亡者之泪;生,轮回之苦……”
白翌听到这句话马上抓起我的手腕说:“你说什么?”
我看着他,估计他没有想到我也知道此事,你那么不厚道是你不够意思,但是我还是把我能够说出来的东西都告诉他,包括那些诡异的咒语。他放下我的手臂默默念道:“老,执念之怨;求不得,妄念之罪……”
我抬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就这样看了半天,最后他说了一句:“‘局’已经避免不了,接下去只有看天意了。”
我张着嘴巴啊了半天,白翌皱着眉头,他干脆坐在我旁边,抬头看着天花板说:“至少我会陪你走下去,这点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有些事情真的要发生了,但是我不知道会怎么样,我考虑了半天想要再说些什么,也觉得实在无话可说,便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继续说:“我有一个问题问你。”
“说。”
“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反抗?”
我也看着天花板说道:“不知道啊……可能是我被吓傻了吧。”
他摸了摸我头发说道:“嗯,这我相信,这种习惯以后可以保持下去吧……”
我转过头,看了他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什么,顿时脸红成烧猪一样抽着嘴角说:“你想也不要想啊!”
他也盯着我半天,最后忍不住爆出了笑声,最后干脆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也出来了。他拍着我后背说:“或许你这样才是我能放心的样子。哈哈,走吧,去看看月灵她们,你现在可是她们心中的大英雄啊。”随后他又恢复了凝重的表情说:“至于那个‘局’就看我们的命到底有多好了。”
第十九回:鬼咒1
所谓人生皆苦,起念即苦,思动亦苦。寻乐之后就会为自己的欲望付出代价。于是生而为人,降世于娑婆红尘,世间无常,转瞬即逝,半点不由人所能控制。故而世上存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这是佛教与道教共通的一个理念,是人都会经受这些苦难。我奶奶曾经告诉我,人是被束缚着的,没有人可以摆脱命运,因为从出生那一天起,唯一注定的结局就是死亡,放得下是死,放不下也是死。
我终于回到住处,甩下行李后什么都不想做,整个人趴在床上犹如一滩烂泥,原来这样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是如此幸福安宁。我闭着眼睛想要感受这片刻的宁静,但因为所谓的“局”已经开启,让我无时无刻不处在一种未知的不安中,即使躺在床上也仿佛感到自己仍在无限下坠一般。
但是事情并没有朝着我猜测的方向发展,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好多天。白翌安顿了月灵和那帮学生,我们两个便又过回了正常的生活,谁都没有再提起那个所谓的局,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我们去玲园之初。其实很大程度上来说,我的安心完全建立在白翌的正常上,对于之前发生的事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我也不必那么耿耿于怀,否则那样过日子太累。白翌也没有解释为什么那次会对我做出那样的事,只不过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我有时会不自觉地去在意他的一些小细节,这让我都会觉得很好笑,自己又不是个女的,这样矫情的心态实在太可笑了。不过,他不说破,我也不会主动去问,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感情再怎么都不会像那些小孩子一样的懵懂,况且我们都是同性,从这点上实打实地说,我还真是十分介怀。许多事情不说破是给大家都留有后路,而且我也觉得现在的相处方式最适合我们。
“兄弟”这个词变得微妙了。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我身边连半点异样之事都没有发生,这让我怀疑白翌所说的局是不是真的存在。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恐惧灾难的到来,但是如果灾难没有如期而至,又会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今天是我休假的日子,白翌依然要上课。我一个人蹲在宿舍里开着电脑,一阵菜刀乱砍后,那个淫荡的大BOSS终于被我们二十五个猛男给推倒了。其实我最近总感觉身体有些虚弱,和过去年少轻狂的革命本钱没得比,玩了几个小时的游戏竟有些吃不消了。我点上一支烟,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其实我是抽烟的,但是没什么烟瘾,过去大学的时候宿舍里哥们一起聊天时才会来上一只,而平时则只有在特别累的情况下,我才会抽上一支解解翻涌而上的困乏。但是进了宿舍后,我发现白翌几乎是不抽烟的,于是连着我也想不起要抽,都快要戒掉了,可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我居然又想起了烟。
再一次进入副本需要等一段时间,我叼着烟准备去一次厕所。看着厕所里的镜子,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头发又长了不少。说起这头发生长的速度那实在是太夸张了,我记得自己明明前几天刚刚去剪过,难道这是要我去剃一个寸头?想想也并无不可嘛,这样说不定看上去更男人点,就算被人嘲笑像劳改犯也好过被误认为是女人。如此仔细地观察着自己,便感到自己的身型似有消瘦的迹象,但是出来后踩在秤上量了一下……不但没轻反而还重了一点,看来这一切还得归功于白翌的伙食改善计划。
我随意打开了几个网页发现内容极其无聊,丝毫没有能够引起我兴趣的东西。吸了一口烟,大脑里忽然又想到了那个所谓的局,我现在对此已经没有什么恐惧和不安,反正没有怪事就没有威胁,我思考问题的原则向来是能简则简,不会将其复杂化。于是,我抱着娱乐和以后有机会与白翌聊天讨论增加话题的目的,开始在网上查找有关那个“局”的线索。
我和白翌不一样,他找线索是靠书靠本靠古籍,我是直接百度,GOOGLE加雅虎去搜索,网络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线索库。我快速地输入了所谓的“四苦”,但是无论如何也搜不到真正有用的东西,于是我变换了思维的角度,敲了“八苦”继续去搜。这一次果然跳出很多东西,然而我点开一看发现和我遇见的事情没有丝毫的联系……仔细想想,也可能是我搜索的渠道有问题,没有找对门道。
白翌到了傍晚才出现,正巧看到我在查阅这方面的资料,他看了我几眼也没说什么,习惯性地坐在我身后的位置上看书。
我上网查了半天,只查到一些笼统的东西,明白了这是佛教或者道教中所说的世人必然会承受的八种苦难,但是它跟所谓的“局”实在没什么太大的关联,人人都会受苦,那还有什么好查的,最多也就是对宗教知识来一次扫盲罢了。
既然网络无法给我答案,我自然去找能够解答的人……比如白翌,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核心问题。我扭过头喊了两声白翌,他抬起头面带疑问地看着我,直看得我心里发毛,我咳嗽了两声,问道:“还记得前段时间你和我说的那个‘局’么,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毕竟那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我想我有权利去了解。”
白翌没想到事隔多日我才开口提起这件事,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略加思索后,他合起了书,却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发呆。我没有继续催他,等着他主动跟我说,就这样过了几分钟后白翌终于抬起脑袋说:“这的确算是一个‘局’,但与其说‘局’不如说是一种诅咒。”
听到“诅咒”二字,我的背脊无端升起一股寒意,诅咒总是让我想到恶鬼,想到日本的恐怖片,咒怨,午夜凶铃……这种完全是等死的结局,比判死刑还要让人难受。我有些不能理解,问道:“不是说‘局’么,怎么又变成诅咒了,大哥你给我说清楚点。”
他瞥了我一眼,讪笑道:“你认为诅咒就一定会死人?你别打岔,听我说完。事实上你的霉运算是到了让人十分惊悚的程度,这点连我都要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你遇见的是在过去只有修真的人才会去碰的八苦起念阵,人家碰那东西是用来得道证道,但是对于你一个凡人来说就变成了匪夷所思的诅咒,而且你本身就……就很会吸引那些怪事。”
天书,他在说天书,不,他是在说书。什么修真,什么得道?再这样下去我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要扯上蜀山群侠传了。我抽着眼角,但是又不能打岔只有继续听他说下去,否则按照白翌的个性就很难再让他开口了。我抱着双臂翘着腿说:“照你这么说这个东西没什么危险,那你当初那么紧张干嘛?”
白翌看出了我的怀疑,咳嗽一声说:“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不过这个阵法是修真者给自己的最后一个考验,当他五谷皆辟后就是要迎接这个阵法,此阵法共分八个阶段,是用来破除人世间的八种苦难,最后达到无我无相,凌驾于六道轮回之外的境界,说白了就是成仙了。”
我越听越精彩,玄幻小说向来是我的爱好,但是没想到他突然停顿,看着我的脸,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傻兮兮地摸了摸脑袋说:“故事很精彩,但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翌皱了皱眉头,对我的态度大为不满,我连忙正色看着他。他摇着脑袋说:“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会是这个阵,因为这个阵只有对修真到最高境界的人才有效果,否则被凡人遇上岂不是徒增麻烦?其实这种阵只有修道之人才能开启,如果无法承受也会由他们自行结束,只不过前面所经过的一切都会作废,这是非常严苛的一种修行。但是这个阵居然会被你给碰到,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沉默了一会说:“不过既然已经平安无事地过了四阵,还有四个,咬咬牙,说不定挺过去你小子就有仙骨了。”
我冷笑几声,悻然说:“仙骨?大哥,按你这么说,这个东西属于高端才玩得起的,老子我一个肉体凡胎,你让我怎么熬,而且人家有办法停,我喊停它能停得住么?”
白翌并没有反驳我的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的看法。他这样的态度让我有些心虚,本来还指望他能够搭把手,但是现在看来这件事还真是悬之又悬。我转念一想问道:“那么这世界上有没有人破除过这个玩意呢?除了所谓的仙人……”
白翌摸了摸下巴翻着白眼思考了很长时间,我也就这么等着,最后他终于把眼珠翻下来开口说:“不知道,我记忆里没有这样的人存在。所以我才说这个东西怎么会碰到你的身上呢……不过应该不会有多大麻烦的……”
我感觉这小子还有事在瞒着我,于是依然不死心地问道:“那么你能不能算出接下去的事情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他又露出一贯的鄙视眼神,摇着头说:“你当我是算命的啊?不过你如果一定要推算,这个倒真的可以算出来。”
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和他一起走到写字台旁。他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然后又拿出一支笔,翻开书指着其中一段说:“这里面写的是佛教中的八苦,其实道教亦然,只不过在最后一苦上有区别而已。所谓的八苦,你可以看作是一个直线过程,它们是陆续发展的。比方说一个生灵,生而为人,所以会病,接着会老,然后就是会死,这其中会有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等各种苦难,但是总体来说依然是有一定规律的,所以一般的修真者他们第一个会是生,体验十月胎狱之苦……”
我听到这里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于是打断他的话并提出疑问,“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第一个遇到的应该是生之苦,我并没有体会到什么怪异的十月胎狱苦啊?”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疑惑地问我:“你过去有没有遇到过类似于被长时间困在一个狭小的通道里的经历,可能类似鬼打墙什么的?”
我努力地思考了半天,鬼打墙我是遇见过,但是像这样的还真没有。我摇头道:“没有,如果遇到了我会记得的,你想想这种情况肯定会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不是说忘就能够忘记的。”
他一时间张着嘴巴“啊”了半天,好像没有猜到我会如此回答,接着他又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半天,最后又不死心地问道:“你确定你没有遇见过?”
我也不回答,抿着嘴巴看他。他终于认命地低下头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在纸上写了八苦,然后在上面反复地画着箭头,但是又马上否决般地划掉,重新画上其它箭头,接着又有一些我不明白的字出现在上面,他时不时地敲敲笔杆又把那些东西划掉。
我叹了口气说:“会不会咱们都搞错了,根本没有什么‘局’,玲园的事很有可能是醉迷草的幻觉?”
听到我这句话,他突然脸色大变,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体也在轻微地颤抖,而他的嘴里则不停地嘀咕着说道:“不是局,不是阵……”最后他放下了笔,扶着额头说:“我少考虑了一种可能性,这个……的确可能发生在你身上。如果我的估计没错,你遇见的可能并非是修真的八苦阵,而是真正的诅咒……一个本不该存在的鬼咒。我的天!如果真的是那个,我们就遇上大麻烦了!”
白翌马上翻开其他书籍,又从床底下拖出像板砖一样厚的书,他看看书又看看我。最后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这个东西没有存在的可能啊!难道那些东西都是真的?”
书翻得越多,他越是慌乱,连额头上都开始渗出了冷汗。他一紧张,我也跟着莫名恐惧起来,心里七上八下地想了很多……连白翌都觉得难以应付的事情,可能真的非常棘手。最后他干脆放下书,拿起外套说:“你先休息吧,我出去一下,可能很晚回来……不对,可能我早上才会回来,总之你不用担心。”说罢,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便匆匆地跑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身影,居然匆忙到连门都忘记关上,在我还来不及再想与他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噔噔”地跑下楼去了。于是我只能走回写字台前,拿起白翌留在桌子上的纸头观看,那纸上被他划了许多箭头,杂乱无章,像是一副奇怪的抽象画。乱七八糟的箭头最终都指向最后一苦,但是白翌却将其全部划掉了,这代表他否定了自己所写的一切内容,也就是说他前面告诉我的那个什么阵根本就没有发生过。那么他那么慌张又是什么原因?我放下纸,对此感到莫名其妙。
凳子上还放着那本白翌最后翻开的书,我拿起来看了几眼,发现这是一本记录古代奇门遁甲阵法的印刷本。我回想着白翌前面说过这是一个阵,但是后来他又改口了,说这是真正的诅咒。我翻了几页,能看懂的也就只有一段文字,那段文字写的是:“天九,地一,风二,雷八,山六,泽四,水七,火三,万物皆有两仪而化,后有四象,再成八卦。而万物皆可变之,山泽河川,乾坤艮离,皆为变化而变,无无变之事,故而人生有八苦,千载万难,无定数,难捉摸,入三途不灭得真神也。”
说实话我本来不懂这些话的意思,但是通过本身对天干地支和八卦的了解,它貌似是说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在变化,万物都是为了变化而运动着。这一点就像人会遇见的八苦之难,并不是按照什么规律。八苦没有规律,它就是一种运动的变化,只有真正去破除这些东西,了解其中妙处,才能算得上是得道。
我合上书放在一边,毕竟我对于国学风水这方面的造诣可以说是最皮毛的那种,与白翌相比是什么都不懂。所以在这句话上,我的理解十有八九都是错的。古代人说话玄乎,十几个字可以让一个人耗尽一生的精力去参悟,这种深奥的东西不是我们现代简化中文所能参透的,我也不必去浪费时间做这个无用功。我无奈地抬起头看着时钟,发现自己晚饭还没有吃,于是下楼买了一碗馄饨凑合着当了晚饭。此时我的内心疑惑大于恐惧,但是不久的将来我才知道那时的自己真是太没有危机感了,因为之后的事情完全朝着我无法想象的方向发展下去,不过那是后话了。
吃饱了回到宿舍,天已经暗下来。屋子里依旧漆黑一片,我知道白翌还没有回来,于是我打开灯上了一会网,和朋友们说说笑笑了一会,便让我把那些诡异莫测的东西都抛在了脑后。直到深更半夜,朋友一个一个地说下线88,我才不情愿地去洗澡准备休息。其实我不想离开电脑的原因很多,一来有人陪着我就不用去思考那个莫名其妙的怪局,二来是我的确有些害怕,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一静下来就空荡荡的,觉得背后仿佛就站着个人在盯着我看。我不是那种特别胆小的人,但是白翌白天那种惊恐的样子让我十分后怕,我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一向冷静得像块冰一样的白翌这样恐慌。
看来事情绝对不简单!
我一边和QQ上的好友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扯淡,同时在自己的空间把遇见的事情写成日记发上去。到最后QQ上终于一个彩色头像也没了,我只有下去睡觉。躺在床上我又开始忍不住去想那些令我不安的事情,好在自己实在太累,脑子里想了没多久就没有了清晰的意识。
也许累过头了,睡了不一会儿自己居然又醒了过来。这种情况让人很郁闷,因为想得太多,所以无法真正的进入睡眠,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我眯起眼睛,准备下床喝杯水再继续睡。极度困乏的我摸索着抓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凉开水,这个时候房门被风吹开一条缝,发出嘎吱的声音。白翌仍然没有回来,而现在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这不禁让我担心他到底去干什么,也让我立刻可怜起自己来,搞了半天我才睡了一个多小时的囫囵觉啊。
夜里居然起风了,吹打着外面走廊上半开的窗户发出“嗙嗙”的响声。我搔了搔头发,抱怨了几句,又迷糊地躺回床上。大概是因为喝了凉水,感觉腹内冷冰冰的难受,我下意识地裹紧被子只留出半张脸露在外面方便呼吸。过了不久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轻,风也小了不少,但是屋顶却时不时传来弹珠滚落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特别刺耳。于是我翻了个身,不满地嘀咕道:“楼上那家伙还真是不正常,大半夜了还玩弹珠?”谁知,我刚说完,那刺耳的弹珠声竟然消失了,仿佛楼上的人听到了我的嘀咕一样。于是我又低声骂了一句“活见鬼了”,不一会意识就开始涣散,渐渐地进入睡眠,我知道这个时候再睡绝对不会轻易被吵醒,完全可以顺当地一觉到天亮,这点让我十分满意。
我又翻了一个身,因为身体十分放松,就自然而然地伸直了双腿,但这个时候我发现我没办法伸直,好像有一个东西在顶着我的脚。我下意识地踢了几脚,感觉那东西像石头一样硬。我又往上挪了挪发现头也顶着,好家伙,难道我一夜之间变高了?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美事啊。我被我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笑着睁开一只眼向下瞧了瞧,表情瞬间凝固,保持着瞪着眼咧着嘴的样子。
我的爷爷啊!哪里是我个子变高了,根本就是我脚后跟坐着一个人呀。
因为光线很暗,只能看个大概。我又用脚戳了戳,发现那个人硬得像块石头,凭感觉我确定那个人不是白翌,因为个子不对。他给我的感觉非常小,像一个小孩子……小孩子?
我立刻像触电一样蹦起来。奇怪,我在床上闹出那么大动静,那个小屁孩也该有所察觉吧,怎么依然雷打不动地坐在那里呢,难道这也是四苦里面的一个?那么到底是哪一个?偏偏这个时候白翌不在,我身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不过仔细想了想,此刻就算他在也没用,难道要我们带着那小孩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么?
我只能看到那个小孩的后背,又瘦又小,还有一些驼背。此时我突然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突然,我想到这不是岳兰么……不对!她应该早就死了,怎么会坐在我的床头?
我惶惶然坐在床上,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此时屋内的温度竟然出奇得低,突然屋顶的弹珠声又响起来。那个看上去很像岳兰的背影忽然抬头看了一眼房顶,接着就听到屋顶传出一声类似猿猴的叫声,弹珠声也随即消失了。我见她没再有其他动作,便低声问道:“是……是岳兰么?”
但是那个背影却没有再动……难道不是她?我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正准备再开口问,那个背影却忽然传出了熟悉的声音:“嗯……”
果然是她……不对!她绝对是死了啊,她火化的时候我也在场,骨灰还是我帮着收的。我靠,这是要回魂来看看我还是要带我走啊?我在心中胡思乱想,她却依然背对着我,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我合计着我对这丫头算不错了,按理说她就算有怨有恨也不大可能来找我算账啊。于是我故作冷静地问道:“你……你不是死了么?”
岳兰身体没有动但是声音的确是从她身上传来:“嗯……”
怎么翻来覆去就是一句“嗯”呢?我想要再问些什么,但是又怕搞不清状况,于是只能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等了一会,她忽然开口说道:“老师……你可能有危险,而且很可能会死,这次我就是来告诉你我最后看到的东西……”
我回想起当初她说过她看到了自己的死亡,然后纵使我和白翌费尽心机想要救她却依然没有成功,她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死亡预见者。她一开口,仿佛是给我判了死刑,我浑身发寒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一种无法言语的恐惧由心底而生。难道说她的死还有其他隐情,她来找我又是想告诉我什么?
我追问道:“什么,你还看到了什么?有什么话你就当面说吧,能帮你的我一定帮。”
岳兰道:“关于你的死亡。”
我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依然心头一颤。这一点也是我猜到的,毕竟那么多事情都围绕着那个奇怪的阵,难道这一次岳兰真的是为了把我带走么?我垂着头,第一次正面面对这种无可抗拒的死亡压力,就像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这个时候那种怨恨命运不公的愤恨由心而生,我不禁在心里自嘲道:啊,果然真的就这么狗屎运啊,是不是应该把这个事情写出来卖给拍电影的啊?
我摸着脸傻笑了几声说:“你既然说我会死,那么你来做什么,带我一起走?”
“你是我最后看见的人,是我唯一一个无法说出死亡情况的人,所以我来告诉你我最后看到的情景。”
我压着越来越疼的太阳穴说:“我是怎么死的?”
她冰冷的声音复述起她临死前看到的一幕:“我看到了许多黑雾,黑雾中有好多蜡黄的人脸,他们有各种各样的表情,那些雾气围绕着你,那些人脸也死死地盯着你。你最后被一根巨大的长矛贯穿身体,渐渐地被黑雾包围化为他们中的一个,你的脸也痛苦地出现在那团黑雾之中。”
我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看着她说完这些话,不过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像前几次的预言那般嘶哑,而是她平时说话的声音,却依然不带一丝感情,冰冷得要命。
岳兰依然纹丝不动,我在想她为什么不面对我呢,有话当面说,她这样只会让我怀疑坐在床头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岳兰。我警惕地看着她说:“岳兰你为什么总是背对着我?”
岳兰过了一会儿才说:“因为我已经死了……你会害怕的……”
我没有说话,因为此时我心里真的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了,虽然她的声音和岳兰很相似,但是毕竟我和岳兰的相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月,更何况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人,我怀疑她会不会是假扮岳兰来给我下一道阎王令,或者说她本身就是局的一部分!我一边继续与她扯皮,一边小心地靠近她,如果我不能确定她的身份,那她所说的话我也不会相信。
我问道:“我为什么会怕,我对你还算不错,你不会怨恨我吧,还有你说我是死在哪里的?”
“你死了,死在一个奇怪的地方,那里不属于这个城市。那里四周都是黑雾,像一个墓室……”
我听到这句话,居然有些类似我做过的噩梦,这让我十分诧异。既然知道那个地方,那么就算她不是岳兰也一定知道很多事情,想到这里我猛地抓住她的肩膀,硬是让她转过了身体,却看到一张异常诡异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张着嘴大叫一声,害得自己下颚差一点脱臼。这是一张蜡黄的犹如牛皮纸一样的脸,而在这张脸上最恐怖的部位就是眼睛,因为她根本没有眼珠,只有巨大的四周遍布血丝的眼白,而毫无血色的嘴唇则皱得像是干枯的橘子皮一样。
但是,她的确是岳兰。
即使变成了这副恐怖模样,她的五官形状却没有变化,只是嘴唇苍白脸色蜡黄而已。我看着她“你你你”了半天,就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她又转过身体,背对着我说:“我没有了眼睛,于是不再受诅咒的困扰,所以不必为我难过。我是得到了解脱,否则我活着才是真正的鬼。”
她还是那么为别人着想,即使死也没有改变她善良的本性。我默默地坐在她身后,现在我可以肯定她就是岳兰,也明白自己真的是遇上了死劫。我可能是被吓傻了,只觉得喘气都变得虚弱起来,白天那副没心事的表象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忽然我感到一阵寒冷,仿佛自己的血液被换成了冰水,冷得我几近绝望却只能捏着拳头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像往常一样垂着头,淡淡地说:“但是,我知道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便看到的场景。我以前都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不过现在我想到这件事或许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候救你一命。关于这件事的具体内容在我活着的时候已经写在一封信里,本来是作为我的遗书留给你的,但是后来我天真地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于是又把信封放在我父亲的坟墓石碑下面。如果我真的没有死,那么我一定会带你去看我的父亲,然后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你这件事,因为我怕我说出了这件事,你就会和其他人一样讨厌我,害怕我。”
我想要伸手去摸一下她的头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犹豫起来,直到最后也还是没有伸手。于是我低声说:“不会的,你永远是我的好学生、好朋友,能认识你我觉得很开心。”
她点了点头,缓缓地站起身,我这才发现她穿着当天大殓时的衣服,手里还握着一块石头,那是因为她的亲戚觉得她生前太不正常,让人给捎来的泰山石敢当,说是为了陪葬,其实就是怕这女孩子化鬼作祟。岳兰直到死后也没有得到他人的接纳,这块石头握在她的手上,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无奈和凄凉。接着她说她的时间到了,于是打开房门,却在门口停住脚步,她侧过身子点点头,轻轻说了一句:“老师,保重了。”
我想要说什么,但是心里却像被棉花堵着一样,什么都说不出口。我知道我不可能再见到岳兰,除非我也死亡,但到了那时又会是何种相遇。我心中一阵难过,甚至生出一种几欲癫狂的感觉,我茫然地拉扯着头发,在心中不停叫着:我不要死,我不要再也看不到太阳,再也没有微笑,再也……再也吃不到白翌煮的饭,我不要只有冷冰冰的坟墓和一小堆骨灰,以及一缕虚无缥缈的幽魂。
死太可怕了,我躺在床上一边想一边哆嗦着身体。原来外面的风依然大得要命,走廊上的窗户“嗙嗙”地敲打着,一声声都砸在我心里,原来我是这么怕死啊……
我迷迷糊糊地睡到第二天中午,连工作都没有去。勉强打起精神爬下床,我才知道我的状况有多糟糕,仿佛昨晚根本没有合过眼似的,疲乏虚软的身体站在地板上就像是在腾空一样。我洗了一把脸,镜子里的自己倒真像是受了诅咒的模样,脸色苍白得吓人,不过头发却又长长了不少,几乎遮住我的眼睛。我不禁有些惊诧,这张脸真的是我么?我又往自己脸上泼了许多水,并提醒自己清醒一点,否则还没被那奇怪的诅咒给咒死,就先被自己心中的惶恐给压倒了。我对着镜子打了一拳,当然没敢用太大的力气,只是稍微发泄了一下心中的不甘。良久,我终于恢复了往常的自若,擦干脸上的残水,走出洗手间。
白翌居然还没有回来。
我拿起牛奶喝了几口,看到电脑桌上还放着昨天那包没有抽完的烟,我抽出一根点燃后猛吸了几口,顿时感觉心里镇定不少。坐在椅子上又开始胡思乱想,昨天晚上与岳兰的一切应该只是她托梦给我,因为大门依然紧闭着,她是没有办法出入的。
我又抽了几口烟,感觉嘴巴里非常苦涩,又喝了几口牛奶,才抹了抹嘴巴将电脑打开。QQ一跳出来,我就发现有几个头像在闪动,一个一个点开来看,其中有些是问我怎么不上游戏,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无聊事情,但是其中有一条却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我一个中学同学发来的,因为分开的时间久了便很少有联系。他的消息说看到我QQ空间写的一些东西,发现了有趣的事情,所以才来和我说。
昨天晚上我把关于“八苦”,“起念阵”什么的一股脑地写在了QQ空间里,一来是无聊,二来也想要给自己理清线索。这哥们儿看到我的日记就发来了他所知道的一些消息。原来这家伙毕业后便去博物馆给人当解说员,他记起有一个展览貌似就有类似于我的日记中记载的东西。这个展览展出的是一群大型的商周青铜礼器,礼器上雕刻的文字当中提到了所谓的八苦起念阵的相关内容。但是这个阵的下面写出的许多名字,都不是真正成仙得道的人名,而是化为怨鬼的鬼名。这些恶鬼的名字被刻在青铜器上,作为一种阵势被阵压在最凶恶的河水之中。古人认为恶鬼是连神也要退避三分的存在,所以有的时候对那些久拜不灵的顽固神仙也只有用软硬兼施的法子,这种做法在古代很是常见,其中最普遍的就是大旱之时的晒龙王。
他在留言里说到这些恶鬼都是通过某种手段被人抓起来,然后被困在阵中永世不得超生,所以他们的怨气十分之重。那些恶鬼生前都是即将得道成仙的高人,但是仅差一步,便是地狱天堂,到头来神没做成,却做了地狱的恶鬼。
我一看居然有这样的东西,便赶紧发了消息问他,看他能不能再说得详细一点。过了二十多分钟我的手机响了,我接起一听,果然是我那朋友。他说在QQ上解释不清楚,干脆打手机给我。
“喂,是安子么?”
我走到窗边说:“对啊,是牛皮糖吧……对对,闲话以后再说,现在兄弟我有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要问你。你告诉我这个刻有恶鬼名字的青铜礼器现在还在你们那么?在的话,你就帮我拍些照片,最好再弄点关于这个东西的资料给我……啊,就传到我的邮箱里。”
“这个……好吧,等下班后我找机会给你拍,不过我提前告诉你啊,这东西可邪乎得很,自从它搬来我们馆子,我们这里就没消停过。你要这个东西就是因为你那篇东西里写的诅咒吧,我还以为你不玩游戏了,开始写玄幻小说了呢。”
我实在没心思和他扯淡,不过毕竟是老同学又有求于他,便含蓄地和他说了一下,真正关键的内容却被我跳了过去。反正这件事他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作用,但是他那个青铜器却可能对我有很大的帮助。
他说:“好吧,既然兄弟你需要帮忙那我肯定是没话说,不过你要等等,毕竟我们这里明文规定是不能拍照的,我只能等到没人的时候偷偷地去给你拍,所以你先不要急,等我拍好了就传给你。”
我连忙谢谢他,说日后一定会加倍还他这个人情。
这时白翌发来了消息,说他马上就回来了。这小子很牛,他说他现在在火车上,正在往回赶。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便告诉他我这里也得到了些东西,让他快点回来一起研究。
我关掉手机,下楼胡乱吃了一些东西,一回来就坐在电脑前等我老同学寄照片过来。谁知这小子也真够可以的,我从下午一直等到太阳下山了,他还没发来半个消息。终于,在我等到差不多快与周公下棋的时候,沉默的QQ终于弹出一个发送文件的窗口。我激动地点开,传送的速度比较慢,我几乎是咬着牙、跺着脚、瞪着它缓慢地传完,传好后我更是迫不及待地解了压缩。打开文件夹一看,果然是好几张青铜器的照片,这小子拍的技术不过硬,好些照片都因为没对准焦距失真了,看得出是在极紧张的情况下偷拍的。最后我干脆调入PS里面去锐化一下,才终于看得出细节部分。这照片里的东西是一种蟠龙纹盖罍,在罍的上方有一条盘旋的飞龙,四周有三副长尾夔龙纹盘绕,而罍身则有变形卷体夔纹。在罍的两侧分别刻有一些古老的文字,这些字我都不认识,但是我同学给了我一份他们内部的注解,把他能告诉我的信息都写在了上面。
这是一个由四川省彭县竹瓦街青铜器窖藏中出土用来祭祀的礼器,年代大概为西汉早期,上面刻下的众多名字中现在考证下来的也只有一个,他叫樊芮,是个修行了一辈子的修道人。据说此人可以呼风唤雨、神游太虚,而他之所以被记载是因为朝廷曾多次邀请他在朝为官,但是那个时候的文人,很多都抱着“不食周粟”的心态。所以即使是他这样的人物,也不过是在历史的洪流中略现微光,便彻底消失了,谁知却在这个罍上面看到他的名字。
同学还附送了一个关于这件文物挖掘时的信息。他在上面说这个东西是在渭水发现的,从出土之后当地便大雨不断,许多当地农民都说曾看到河里有很多人影飘过,还说很可能是阴兵借道,于是便回家系上了红色的腰带再来挖掘,当然东西挖上来是要交由专家研究的。谁知当他们打开罍后却发现里面保存的并不是什么美酒,而是一滩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烂糊,那味道真是要多臭就有多臭,不知道熏吐了多少在场的人。大家实在忍受不住这种味道就先把里面的黑色烂糊掏出来密封保存,然后才去研究那个罍,之后怪事就开始接连不断地发生。研究罍的第一批考古专家都在后面的挖掘过程中出了意外,没一个能活着出来的,第二批派来研究的专家居然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如此一来自然就没有了第三批。但这毕竟是个文物,又过了好些日子,大家发现也没再发生什么便送到博物馆当了展品。然而自从这个罍来了之后馆里就没安生过,有的时候可以看到一群人围着那个东西在哭,可是发觉那群人又不像是人,还有那罍也会时不时飘出一阵恶臭。馆长是一个能人,他看出这个东西煞气太重,于是就在展品的两边放上两把同样是西周时期出土的青铜宝剑,剑尖正对着镇住了那个罍,终于没再见那个罍闹出什么奇怪的事。
就在我看完他给我的资料后白翌推门而入,估计他一晚上都在替我奔走,精神显得有些疲惫。我实在过意不去,便殷勤地倒了一杯茶让他先休息一会儿。不过他只喝了两口茶,便开口问道:“你说你有重要发现,是什么?”
我先给他看我手上的这些资料,然后我们两个脑袋凑在显示器前,把朋友给我的文件打开,将里面的照片一张张调出来给他看。结果他看了三秒钟不到,就语气肯定地说:“这个东西就是过去的镇河鬼器,过去人们对待洪水一事十分消极,要么就磕头磕到破地去求,要么干脆威胁神明,而这种镇河鬼器就是威胁神明的一种方式。的确,这个阵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八苦起念阵,而是一个为了让人彻底化为恶鬼的凶咒……不是让人成仙而是让人成鬼。”
我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最后想到还有一个问题,便说:“那么我遇上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了?但是这里却很奇怪,你看那个唯一有记载的人的信息中有一个特别之处让我觉得很不一般。他过去干的是相丧……我查了一下,就是最早做丧葬和风水这一行当的,说白了就是一个给人看阴宅的堪舆师。虽然我不太明白其中的关系,但我总觉得这么多人之间肯定有什么共通点,否则干嘛栓在一起陪葬呢?”
白翌点了点头,补充道:“没错,从这点来说,他们之间肯定是有什么相同的,而问题在于从另外那些人身上我们找不到线索了,国家考古研究的又不是吃干饭的,连他们都找不到的人我们恐怕很难再找到。不过现在已经确定的是,你遇见的就是这种变异的八苦咒了。”
这些东西看完后我又想到了我的第二条线索,那就是岳兰鬼魂给我托的梦,还有她提到的那封救命信。我大致的给他说了一下,这一次他却不像前面那么镇定,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然后有些焦急地问我:“还有什么,她还说了什么没?”
第十九回:鬼咒2
我摇了摇头,说:“这是一个梦,有些细节我自己都不太记得,只知道她一定要我去拿那封信,她说这是我活下去的一个契机,能不能脱险就靠这个了。”
白翌皱着眉头把杯子里剩下的茶水一口喝掉,抄起衣服说:“走,去拿信。”
我“啊”了半天,拉住他的手拦着说:“大哥,你知道信在哪里么?”
他已经套上外套,点了点头说:“在墓地啊……哦对,我先打电话去学校,问问她父亲的坟在哪个区。”
听到他说这话,我眼珠都快翻到后脑勺上去了,连忙提醒他道:“哥们,你知道现在几点了,我们现在去墓地天就黑了,难道你要晚上去坟地找东西?”
他并没有听进去多少,摆了摆手,意思是说这无所谓。我还想再劝劝他,他却做了一个静音的手势,然后打了个电话,嘀咕了几句就转头问我:“你今天翘班?有你的,我好歹还请假,你小子真是越来越牛了。”
我这才想到今天压根没去上班,连假也没请,这下子可要准备挨骂了,不过手头最要紧的是白翌现在就要去找那封压在墓碑下的信。虽然我也很想尽快找到那封信,但是现在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去墓地似乎太怪异了点儿。白翌穿好衣服又翻出一个手电筒并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和他一起去。我虽然想到墓地便觉得心里有些发怵,但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事,白翌都没日没夜地为我奔走,难道我还有资格打退堂鼓?
我提了提精神,抹了一把脸,抱起外套顺手关掉电脑和白翌一起走出去。我告诉自己,这种时候别再把那种忌讳当回事,再不行动我可能就没机会行动了。我又瞥了一眼白翌,他脸上已经出现了很重的黑眼圈,头发也有些凌乱,不知昨夜到底去了哪里。看到他这样的倦态我实在过意不去,想了半天却只憋出一句:“老白……晚饭吃了没?”
他没想到我会那么问,愣了一下开口道:“没呢,你也没吃吧,买些东西车上解决吧。现在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我们遇上的东西是过去的一种鬼咒,这东西很麻烦,处理不好你可能真的会完蛋。”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其实我想要说的不是这些话,但是具体要说什么我也不清楚。我们在转弯的超市买了一些熟食和面包,上了车也不管别的先大嚼一通,白翌吃得很急,估计他这一天都没怎么吃饭,我看着心里就泛酸,眼睛也有些发红。这种时候还有一个这么好的人陪在自己身边也算是上天对我的厚待了,我抽了一下鼻子对白翌说:“白翌啊,真是谢谢你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我真的……”
白翌啃着面包,看了看我笑着说:“你小子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说煽情话,毕竟这件事我也有关系。我们现在是一个沟里的船要翻一起翻。而且你不是我媳妇么,不帮你帮谁?”
被他这么一说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为了摆脱尴尬的气氛我打开了车窗。虽然嘴里骂他说话不带德,但是心里听他这么说还是很窝心,而且白翌说得没错,这件事他自己搞不好也有影响,既然大家都想活下去那就没必要说这些见外的话。
很快就到了墓地那一站,本来就没什么人会去那里,司机都不准备停靠,我们连忙起身说我们要在这站下去。他用异样的眼光看了我们一会儿才开车门放我们下车,我们也只顾着自己下车没有多说什么。一下车,才感觉到这里的风特别大,我们连忙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才朝墓地的方向走去。墓地是有大门的,但是不用买门票,只要自己进去就可以。大门是一个牌坊式的建筑,上面刻着正楷的“缅怀”二字。大门门口有三座人工做的石桥,周围两排大理石雕刻的十二生肖,作为守陵石兽。虽说已经改革开放好几十年了,但是人们对丧葬这一传统民俗依然十分重视,可以说保留了许多古旧的传统,这桥和石头墓兽就是仿古而建的。过去只要是大型墓园都会在墓道口竖排这一系列的石头神兽,而桥则有通彼岸之意。
我们俩蹑手蹑脚地进了大门,里面有一个小门卫室,不过根本没人看守。我们的胆子也就放开许多,挺直腰板走进去。门口有许多石头亭子还有大片绿化带,单看这里的环境还真没什么可怕的,倒透着几分清幽。
我不敢大声说话,小声问道:“老白,岳兰他爸在哪个区哪块地啊?”
白翌看走得差不多了,便打开手电筒照着路说:“这里只是门口的景观区,墓地在里面,她父亲是在玉兰区M-12,我们得先进入墓地找到玉兰区然后再找。”
果不其然,正如白翌所言,我们走过这块地,很快就看见了一排一排的墓碑,一排又一排的树木将墓碑隔离开来,显得非常整齐。这里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幸好白翌事先带了手电筒,否则两个大活人摸黑在墓地里找东西实在是怪诞又惊悚。
但是这里还不是玉兰区,我们是偷偷进来的,生怕大道上有人巡视,所以不敢走大路,只有照着坟墓边的牌子找,这一点的确有些考验我的神经。已经走了将近十五分钟,我们一路猫着腰找过去,难免会看见墓碑上的照片,白天看的时候已经觉得心底有些发寒,半夜里看着那些笑容僵硬的死人报名照直让我汗毛倒竖。
我拉着白翌说:“老白,这样吧,我们干脆走到大道上看牌子,这样找实在太吓人了。”
白翌抬头看了看月色,发现月亮只有毛茸茸的一个光晕,风倒是很大,吹得我们头发乱舞。他点了点头说:“的确,怎么感觉走错路了呢……这样吧,我们先去大道口,看看有没有人。没人看着,咱们就按照指示标志走。这样猫着腰乱磨蹭,估计到了明天早上我们也找不到。”
于是我们两个人立刻掉头,准备走回有路标的大道。其实这里的构造和公园差不多,就是由一个一个区域组成的,所以只要看着路标基本上就很容易找到。但是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那封信还在不在原来的地方,毕竟算起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而墓园内定期会有专门的人来打扫,万一信被他们弄没了,那我这次就真的是倒大霉了。不过又想了一下,既然岳兰的信是写给我的,那么别人看到信应该会寄给我,这样一想又觉得在原处的可能性非常大。
当我们重新回到大道上,发现这里也没有人看守,便大大方方地跟着指示牌走了过去,结果发现玉兰区居然就在我们前面摸索的墓区后一个墓地带,于是我们两个只有再走回去。这一次我们不用猫着腰看人家的墓牌来确定位置,而是径直地往前走,走到墓园的小道,这里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但是我没有胆子走在白翌后面,只有和他并排走。结果路面窄小,我的脚时不时地就会踩到旁边的坟地,只有心里暗自祷告道:“各位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得罪得罪……”
白翌看我实在是有些出洋相,叹了口气干脆揽着我的肩膀走,我几乎贴在他胸前。这个姿势看上去很奇怪,勾肩搭背感觉很像是压马路的情侣,不同的是我们逛的不是公园,而是墓园。这样的确是挤出许多空间,而且因为贴得很近,心里也觉得十分踏实。我感激地向他点了点头,他也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快走。
墓地本来就安静,周围的墓碑仿佛会吸走声音一般,四周只能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这是我头一次夜探坟地,呼吸特别急促,心里七上八下的。四周非常暗,手电的光线只能够让我们看清两米之内的道路,再远一点的就只有一片灰暗的影子。因为这里都是火化的骨灰墓,并没有乡下土葬的那种绿色鬼火,不过仍然觉得远处有一些淡淡的闪光,再仔细一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我心里一沉,果然我是看得见那些东西的人啊,于是我干脆什么都不看只注意脚下,一切由白翌带路。
终于我们走到了玉兰区,这里都是独葬的坟墓,和前面的夫妻合葬墓不一样,也就代表很多都是还没结婚或者很年轻就去世的人。此时我们依然得靠查墓碑来找,不过现在距离门口非常远,估计门卫巡查也不会查到这里,我们在这一点上不用担心有人来打搅。对着墓碑边上的号码一个个查过去,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岳兰父亲的墓,那人的眼神和岳兰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冷漠和偏执,就是这个人造成自己女儿和自己一生的悲剧。我不想再看遗照,干脆就开始在四周寻找可以藏信的地方。
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凄凉,那么一个大活人,死后就被搁置在这个小盒子里面,周围积的灰都可以让我在上面写字了,既没有什么贡品也没有花束,只有光秃秃的大理石板显得苍白又凄凉。
我在那墓碑附近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你看那一排是不是多出了一个坟?”
我心里咯噔一下,眯着眼睛看过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在一块本来该是空地的地方真的多出了一块坟地。因为坟墓都排列得非常整齐,莫名多出来的这块坟就显得特别的诡异。
我浑身颤抖,连忙暗示自己这只不过是多了块坟地,估计那里是快要开发的。于是拍了拍自己的脸,继续摸着周围找信,最后终于在墓碑和大理石底座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包用塑料袋包裹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果真是一份信。我看东西到手便赶紧回头去叫白翌,结果一回头发现白翌居然不见了。我大惊失色,之前他还在我身边的,怎么现在一转眼就没人了?就在此时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顿时吓得汗毛竖起,重心一时不稳便往前冲了出去,眼看就要扑倒在那墓碑上,幸好腰被人及时揽住,才免得我与岳兰的父亲做一次亲密接触。此时身后的白翌喊道:“你往那边看什么看呐,东西拿到了快走人。”
我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白翌一把拉回来,他看见我的样子有些古怪,貌似也料到了什么,嘴里骂了一句,便搂着我的肩膀往回走。我忍不住想要回头再看一眼,于是偷偷向那个多出来的墓地一瞥,发现此时墓前竟然蹲着一个人,正朝我们这里看过来。我连忙转过头,只觉胃里一阵翻腾,有种想要吐的感觉。我颤抖着问道:“你之前不是站在我左边的么,现在怎么会到我右边的?”
白翌顿了顿说:“不,我一直在你的右边。”
他的回答令我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勉强扯出了个难看的笑容,说:“但是我左后边的确有一个人,还告诉我那块坟地……”
我等着白翌给我解释,但是他看了看我说:“我一直都在你右边。”
好吧,我也不纠结什么左右了,现在只想快点离开。我们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跑出了墓园,结果到了大门口,白翌却突然停住并在摸了半天口袋后,问我:“你带零钱了没?”
我从裤袋里掏出一块钱硬币,白翌拿在手上叽里咕噜地念了一些话后用打火机稍微烤了一下,往背后扔去,但是我却没有听到硬币落地的声音。正想要回头去看,白翌却揽着我的肩膀,急声说道:“别回头,那是给野鬼的买路钱,让它们别跟着我们。”
说完他便拽着我的胳膊往外走,直到出了墓园的大门,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我现在的胆子已经被白翌给练出来了,这么一吓竟然没有让我受到太大的刺激,要是过去我早就跑出来蹲在地上吐了。想到这,我抓紧了手里那份塑料袋包裹的信,白翌搓了搓手说:“打车吧,这里估计已经没有公交了。”
于是我们两个人跑到大马路上拦了半天,吃了二十多分钟的西北风终于等到一辆车子开过。司机看了看我们,也奇怪我们两个人怎么这么晚还在公墓附近,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在怀疑我们是什么人。我连忙解释道:“师傅是这样的,我们两个是墓园的工作人员,今天加班所以出来得晚了。”
他半信半疑,我们也不管其他,上了车说了个地址就让他快点开,呆在墓地门口时间长了实在有些晦气。
到了家里我们也顾不上休息,打开塑料袋,拿出里面的信封,这时我才想起当初岳兰还活着的时候,我曾经注意到她一直在写东西,而那时的用纸和这信封中的纸张很像,难道从那时开始她就在准备写这个东西给我?
白翌拿着信看了起来,他一直处在紧张的情绪中也疲累得够呛,到现在额头上还冒着细密的汗珠。于是,我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一杯,然后拖了张凳子坐在他身边一同看信。
岳兰的字写得很工整,一个一个都顶天立地的,洋洋洒洒地写满了整张信纸。
下面就是信的内容:
安老师,你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了人世。我是一个不幸福的人,与我接触过的人也同样很不幸。因为我看得到死亡,就像我知道我自己的死,我父亲的死,但是我却只能无奈地看着,所以在我的身边到处都是鄙视和厌恶的眼神。
安老师可以说是为数不多真心待我的人,所以我真的不希望告诉你这件事,但是又不得不说。我矛盾了很久,但是如果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我又会觉得对不起你。所以在我得知自己快死了之前,我无论如何都要写下这封信,这是我的遗书,也是我最后的一次预见。
我看到了你的死亡……对,你确实是死了,而且死得十分古怪。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十分可怕,我不能确定你具体的死亡时间,甚至不能确定你的死亡地点,以及你的死因。但是我看到了一个黑影,他一直跟着你没有离开过。
他就在你的身边,一直都在。
接下去我就告诉你我看到的场景。我看到了很多水,水里都是扭曲的脸孔,还有许多门,一扇扇的打开,然后就是一个山洞,很黑很暗。洞里有许多尸体,都已经烂得发黑变质,四周感觉非常冷,这种冷让人联想到坟墓。你躺在一口石头的棺材上,身上都是血,你睁着眼睛,嘴巴上也都是血,似乎在你死之前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洞四周的墙壁上都画着奇怪的图案,红彤彤的看不懂是什么。我想要靠近那个棺材,但是怎么走都走不近,而最恐怖的是你周围有怪物……一个很恐怖的怪物。它盘旋在那里,死死地盯着你,但我却看不清楚它的样子,因为从它的身上散发出很多黑气。在那里还有一个人的身影,他应该是白老师,他蹲在地上,身上也全都是血,看起来伤得很重,但是并没有死。同样的,他也试图靠近那口石棺,但也无法靠近。还有一个人,在洞里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我不认识,但不过看上去也快要死了。
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就是我看到了我自己的眼睛!没错,我发现在你的周围有几幅奇怪的图,其中一幅就是一双眼睛里有许多手伸出来,四周全部都是骷髅,那和我的眼睛实在太相似了。
我发现这些画都是按照顺序排列的,接下来是一棵十分奇怪的树,树上都是人头,有两个人在树前膜拜。
第三幅画是许多孕妇从黑洞里爬出来,一个个脸上充满着绝望。她们仿佛被自己的脐带捆着,想逃但是逃不掉。
我想要看第四幅,但是接下去的图被血给染透了,只能勉强看到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在化妆。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再也看不见了。
当我从幻觉中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依然在教室里,你在给我们上课,上的是关于壁画的课……那红色的图案和我在预见中看到的图案十分相似。
这就是我看到的场景,你可能不相信我,但是我希望你能听我一句话:不要靠近水,不要离开白翌。他是唯一可以救你的人,而那个黑影就在你的身边,可能是你身边任何一个人。所以不要去相信别人,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事实。那些事情是连续发生的,接下来还会有东西出现,你或许能够躲过去。我觉得你的死亡太奇怪了,仿佛是一种仪式。这种死法就像是过去的人祭!
最后我还要感谢你的帮助,但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将这份感谢转达给你……
岳兰绝笔。
白翌慢慢地放下拿着信的手,两只眼睛看着地板,仿佛要把地板看出个窟窿来。我接过信继续看,发现岳兰还把那几个图案画了出来,但是画得十分抽象,我看着都觉得像是少数名族的奇怪图腾,不过大致内容我还是看得懂的。看罢那信,我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在“嗡嗡”作响,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像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样。于是我解开上衣领的纽扣摸了摸都是冷汗的脖子,对白翌说:“你有什么想法?”
过了好一会,白翌出声道:“想知道我昨天去哪里了么?”
我摇了摇头,他把信塞回信封,叹了一口气说:“我去了鬼市,我去找了借寿婆。”
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我看着白翌颤声问道:“你找她做什么?” “她告诉我“局”已经开始了。而且知道这样的鬼咒并不是人世间的东西,它已经存在很久了,甚至可以追溯到比西汉更久远的年代。那个时候巫术兴盛,各种与神灵沟通的方式都被用到了极致,其中也就包括了用恶鬼欺神这种极端的手法。”
他喝了一口茶,顿了顿问了我一个问题:“小安,我问你,你觉得神这种东西是善还是恶?”
我本来就不喜欢这种意识流的问题,太泛泛了,但是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么,那么神必定不会恶到哪里去。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摇了摇头说:“不尽然,神和鬼其实是一样的,他们都是为他们的利益服务,没有绝对为人造福的责任。可是人就不那么想,神就是神,他们受到人的崇拜和供奉,那么他们就得为人服务。如果不那么做,神就等于是恶鬼,对人来说这没什么两样。”
我赞同地点头,心想的确如此,我们求神拜佛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么。如果他们不保佑我们,那么我们自然也不会去拜。
白翌接着说:“于是便有了鬼咒,这个八苦恶鬼咒就是其中之一,而创造它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凤鸣岐山的周文王姬昌。他的修为十分强大,可以说已经达到通神的能力,因此他想到了一个可以胁迫神的咒法,就是把三十六个十分有能力的人,用八种极其残酷的手段杀死,然后聚集他们的恶灵封入一个礼器中。这个玩意好比是一个炸弹,因为三十六正是天罡的数字,而死者又是三十六个人杰,人们认为这样的怨气就连神都吃不消。”
“不过不能让这三十六个人死得简单,要用最残忍的方法杀死他们。也就是说要找那种最狠的方法杀,这样才能聚集怨气。此后这种方法就在王室中秘密流传了下去,你白天给我看的那个罍就是这种恶咒的盛器,谁拿了谁倒霉。”
我回想起那个装有黑色污垢的罍,但是依然疑惑,“那么即使如此,你去找鬼婆干什么?你说过活人是不该去那里的。”
他看着我尴尬地咳嗽几声说:“因为我怀疑这次的事件和上次的珗璜璧有关系。而且……没什么。”
我努力回想到底是什么东西又可以与那个玩意扯上关系,不过一回想当时的情景我还是觉得十分刺激,那个珗璜璧阴冷得要命,几乎可以把我的骨髓都冻结,但是最后还是让我们脱身了。
白翌继续说下去:“你还记得在你抓住玉璧的时候有什么异样么?”
我摇了摇头,说:“那时太冷了,大脑又极其兴奋……说实话,我不太记得当时的情况了,真的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白翌摸着杯子说:“但是我却注意到一件事。”
我连忙问道:“什么事?”
白翌抬头看着我说:“那个时候你说了一句话,但是当时你的眼神很奇怪,你说你要回去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继续说:“本来我以为你是被恐惧吓昏了头,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后来我才发现这个根本不是人能够露出的神情。这需要背负多大的怨恨才会拥有如此阴郁的眼神?不过这一切我都没有告诉你,第一是没必要再吓唬你,第二是我对自己的猜测也吃不准。”
我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白翌说道:“这次我去找鬼婆就是要确定此事。果然这问题不是出在珗璜璧而是出在装珗璜璧的盒子上。那个盒子也是一个鬼器,而且鬼婆也只是知道凡人不得开启此盒,但是她说她没想到我们会去打开,所以她对此事知道的也很有限。虽然我觉得那老太婆藏着掖着的事太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盒子本来不是用来放玉的,那么到底是谁将其掉了包呢?还有就是,如果这件事情是一条导火索,那么它会牵扯出什么东西来?相对于此,我们手上的资料实在太少了。”
他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懊恼,并看着我的脸说:“哎,当时情况太紧急,我们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那块珗璜璧上,而且鬼器上如果没有刻上三十六个恶鬼的名字,那么它和普通的青铜器没有任何区别。我并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哪知在你拿起珗璜璧的同时也就开启了所谓的八苦咒。”
我“嗯”了一声,陷入了思考之中。如果事实真的像白翌所说,那么我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居然让我摊上这么一个横祸。那个蟠龙纹盖罍的发现者应该也是受到八苦之难才丧命的,而且他们明显是死于意外,倒是和图坦卡门的诅咒有些类似,但我的情况似乎和他们又大不相同。
我把我的疑问告诉了白翌,白翌愣了一下,最后说道:“这个可能会按照每个人的不同而定吧,那个蟠龙纹盖罍上刻的可能并非是特别厉害的鬼咒,而珗璜璧则不一样,它本身就是神物,其分量比传说中的和氏璧还要高一个档次,那么那个盒子里的也绝对不会是一般性的鬼咒。”
我隐约觉得白翌似乎还隐瞒了些什么,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有些话明显是经不起推敲的。不过,既然他不想说肯定也是为我着想,我不能勉强,便干脆换了一个现实一点的问题,“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
白翌吐了一口气,站起来再一次走到写字台前,他看了看昨天自己写的那张纸,又拿出另外一张空白的纸,一边说一边比划道:“我现在说的也是一种推测,但是……是最接近这个咒本身的推测。”
他和昨天一样在纸上写了八苦,然后当中写上我的名字。他拿起笔说:“如果我推断的没错,你遇见的八苦很可能是一种打乱的阵法,并不会按照原先我所说的顺序进行,而是用一种特殊的规则进行着。首先我猜是死,死所对应的可能正是岳兰的事情,还记得你当初浑浑噩噩的时候说的一段话么?”
我回想道:“你说的是不是,死,亡者之泪?”
他点了点头,在死这里写上“亡者之泪”“岳兰”几个字后,继续说:“这个就是咒的第一步,直接就对应了死亡,几乎和一般性的八苦起念阵相反。由死而开始的噩梦,于是按照岳兰信上的意思,接下去的一个应该是求不得,妄念之罪。这个对应的不是别的,正是那对养九僰噬魂棘的父子。而后一个是床,也就是生,轮回之苦。最后我们遇见的玲园里的那两个女人就是老,执念之怨。接下去的信里居然说给血掩了,不得不说非常不妙,因为以上的四苦咱们都经历了,就算有险,也避过去了。但是接下去的完全是未知数……这封信,对我们的作用很有限。”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将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我有些恼火地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牛皮糖的声音,他显然十分恐慌,说话的声音简直像是唱大戏的。他在电话里说道:“喂,安子,那个……那个罍太邪门了。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我们的馆长么,他今天晚上居然死在了那个罍的边上,而且还是用旁边的那把青铜剑自杀的。但是他死的时候还在笑,这个笑容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太恐怖了。你……你真的遇到和那个东西有关的麻烦了么?你要小心啊,这个罍已经被国家研究所的人搬走了。这件事是被封锁的,你……你别说出去,我只是想要告诉你……”
就在牛皮糖要说什么的时候,电话那头一下子传来了刺耳的杂音,仿佛信号不良似的,随后手机就自动挂断了。我连忙再打过去,却发现对方已关机。我回头看了看白翌,白翌也看着我却没说话。其实不用说什么,光是看我的表情也知道那事情不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抓了抓头发,把我在电话里听到的内容告诉了白翌,白翌的眼神越来越冷。最后我们都默默不语。
良久,白翌站起来对我说:“别多想了,睡觉吧。事情总归会有办法的。”
我胡乱地点点头,脱了衣服就倒在床上,只感觉浑身上下仿佛被一百个沙袋击中过一样,没来由地沉重。我闭上疲惫的双眼,渐渐地睡着了。
第二天我没起来,最后还是被白翌拽起来硬丢进了厕所,像幽魂一样洗漱完毕。白翌似乎也没有睡好,眼睛里都是血丝,不过他依然和以往一样起床、买早点、拿报纸。我浑浑噩噩地坐在饭桌边上,拿起油条就往嘴里塞,然后把手一伸,示意白翌把报纸给我。他看了看我,却没有动。我有些纳闷,开口道:“你没拿报纸?”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才开口道:“你那个在博物馆里工作的同学也死了。”
这个消息让我如被雷击,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倒流了起来,连手上的油条掉了都没有察觉,只是喃喃地问:“什么,死了,怎么死的?”
他拿出报纸,指着其中一条新闻,说:“你看这段,昨日晚上市博物馆一工作人员,在青铜器展区,打破展区玻璃取出其中一把青铜宝剑,自杀而亡。”
我马上抢过报纸,草草地扫了一遍,然后我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说:“不对啊!他晚上还打电话给我,真是活见鬼了!他说死的是馆长啊。怎么成他了!”
白翌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说:“还记得他昨天晚上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么?馆长的死被保密了。”
我顿时想到了什么,说:“你的意思是说死的是两个人,一人一把剑?”
“这只是一个猜测,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他的死太突然了,而且还是在想要告诉我们什么信息的那一刻,你不觉得整件事情都蹊跷得有些过分么?”
我傻傻地看着报纸,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脑子里则一直在回荡着白翌的话:事情太过于蹊跷了。说实在的我非常内疚,这种感觉就像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同学一样。牛皮糖是一个好哥们儿,过去也算是我的死党。虽然毕业后各奔东西,但是彼此都还留着对方的通信方式,就盼着日后可以再次相聚,不过这一次等来的却是天人永隔。我突然能够理解人生无奈的八苦,真是半点都由不得人。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命运是如此恐怖。过去发生过许多危险困难,但是只要有白翌,只要咬咬牙都挺得过去。但是这次却不一样,这次我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感觉,此刻我居然很想大笑,因为我完全不知道过完今天后还有没有勇气去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我神经质地咬着拳头,即使再害怕也得让自己先冷静下来,否则除了等死之外我还真是想不到其他的解决办法。我看着白翌,白翌的眼神也闪烁着什么东西。他点了点头,像是安慰一般地说道:“路再难也要走下去,而且我觉得每过一劫就距离真相更近一步。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个咒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被他这么一说,顿时醍醐灌顶。没错!一开始的咒是封在珗璜璧的盒子里,但是后来却明显被人动过手脚。这条线索虽然是从鬼婆那里得到的,但是我们觉得其中的真实性非常之大。因为如果鬼婆想要我们死,她根本不必编出如此麻烦的谎言。还有岳兰信中提到的黑影,那是什么东西?难道是真正的黑手?他也许会在我死的时候出现,也许他早就在我的身边。那么这个人到底会是谁?虽然我们现下知道的线索依然十分零散,不过已经经历过了其中四难,也或多或少地了解到一些关于鬼咒的信息,否则还真是到死都不一定会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接下去的另外四个苦难,或者说我们现在其实是在和一个无形的妖怪比时间比耐力,更加比信心……就看我们能不能够在死亡之前坚持到最后并揭开谜底……
白翌拍了拍我的手,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神情与我一样。我们并不知道下一个危机是什么,会在什么时候到来,但是,只要我们想活下去那就只有等待,只要有线索我们就不能放弃。
第二十回:照片
人的记忆其实十分奇妙,很多年前的事情可以一滴不漏地全部记住,而那些近在咫尺,就发生在前一天,前一小时,甚至是前一秒的事情却可以一点印象也没有。比如说我吧,我现在被逼得想要跳楼。不过这里只有二楼,跳下去最大的后果就是骨折,想死都死不了。
“找出来!你这个小子怎么那么手闲!”
“你爷爷的,我不是在找了么,废话那么多干啥,有本事自己找!”
“我没空和你扯!这个东西没了麻烦就大了,到时候你给我去跑腿。”
我气愤地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头上都是棉絮状的灰尘。我甩了甩头发摆手道:“不在床底下,我先说好,最后一个地方就是我柜子了。再找不到我就无能为力了,就算砍了我,我也没办法。”
白翌翻着箱子,听到我这句话手就停下来。我感觉到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真的得挨拳头了。白翌现在气得脸都发绿,再刺激他说不定就真的扑上来咬我了。
要问我们这是怎么了?搞得和打仗似的一触即发。原因说出来估计可以让人笑掉大牙。没别的,就是我把白翌的身份证给搞丢了。
其实事情很乌龙,我想要办一个会员,可以免费得到一些游戏点卡的优惠,但是那里的规矩很变态,只有二十六岁以上的才能办理,我年龄没到,而且受理申办还有时效性,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实在没办法就拿了白翌的身份证。反正不需要露面,只要拿了复印件就可以了,但是我急着把复印件扫描到电脑里后才发现居然忘记把原件搁哪里了,现在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
果然,最后我连我的箱底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而背后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插在我脊梁骨上。我擦了下汗说:“老白这样吧,我再帮你去复印店看看,估计落在那里了。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找不到了,您还是趁早去挂失吧……”
白翌黑着脸,抿着嘴巴不说话,他的脸都气抽了,咬着牙说道:“那你还闲着干嘛,去找啊。”
本来就是我理亏,所以他这种咄咄逼人的口气我也只好忍了,白翌平时一副温吞的模样,没事不会发什么脾气,但是他非常忌讳别人碰他的东西,只怪我自己脑袋发热一时着急。
我瞪了他几眼,拿起外套就准备去给他找。没想到当我要走出门的时候,白翌拦住我说:“算了,太晚了,明天再去吧。”
我瞅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果然全黑下来了。心里顿时感到莫名的内疚,人家白翌这个时候还生怕我晚上出去又遇到什么怪事。而我却一天到晚捅娄子,和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似的。这下子我恨不得有一个洞立刻钻进去,不过后来白翌的一句话几乎让我把肝血都喷出来。
他说道:“如果找不到,你明天直接给我奔派出所去挂失,有什么手续打电话问我,我懒得跑。”
我二话不说甩了外套,抬起自己的右手,伸出了中指。白翌吊着眼角看了我一眼,顺脚就给了我一膝盖。自然我也不会客气,大半夜的,我们这里又爆发了一场不小不大的战斗。
本来这种打闹我们之间经常发生,说白了也就是和玩似的,谁都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因为白翌这个家伙手脚太没分寸,居然用肘腕给我来了一下,害得我的嘴巴旁边青了一大块。不过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力气用大了,凑过来就扳开我的手查看,我捂着嘴巴趁他不注意也给了他鼻梁一拳。老子又不是女的,打完了你过来摸两下,说几句好话就了事了,最好的安慰就是回击,在那小子脸上也来一个青皮蛋。
结果早上我们两人的脸上都挂了彩,白翌鼻梁上一个乌青,我的嘴角也肿得像含了一个橄榄。我们两人一句话也不说吃了早饭就去学校,谁都没放下被挨了一拳的恨。
到了中午,我想到还真得去给他找身份证,君子记仇也得讲道义,东西是我弄没的我总得负责。于是我趁着吃午饭的时间跑了一次印刷店。
果不其然,我把白翌的身份证落在了那店里。老板娘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看我一来就知道我是来找身份证的,连忙把证件交给我,还叮嘱几句,我忙道谢。接过身份证,白翌那张不冷不热的死人脸又出现在我面前,拍这个照片的时候他还颇为年轻,估计比我还小,虽然给人一种不易相处的感觉,但是好歹会对着照相机笑一笑,现在可好,让那小子笑比让他哭还难,至多是扯着嘴皮来个不阴不阳的冷笑。
我摆了摆手和老板娘打声招呼,一出门就撞到一个人。其实是这个人自己撞过来的。这一手我知道,是不是该掉出一个钱包然后再上来一个人说:哥们,这钱咱不声张,对半分了吧……
我本以为真的是这种找茬的骗子,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个女的,神情十分慌张,好像后面有流氓追她一样。她看到我也愣了一下,我马上认出她是我们学校教数学的鲁老师。
我连忙问道:“鲁老师,你怎么在这里,没撞疼你吧?”
她摆了摆手说:“没事,是我太匆忙了,你也来拿照片?”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是冲着隔壁照相馆来的。我摇了摇头说自己是来拿昨天落的东西。她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古怪地说:“小安,你能不能请小白帮我一个忙?”
我摸了摸自己青肿的嘴角,心里还在埋怨那小子下手太狠。不过鲁老师人不错,虽然年过中年,却一点也不倚老卖老,对我们这些小青年也很照顾。我一上心就问道:“鲁老师你这是去拿照片?找白翌有什么事么?”
鲁老师眼神好像在躲闪什么恐怖的东西,她摸着脖子摇了摇头,说:“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我可能是中邪了……我也不知道……”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几乎是冲进照相馆,我不放心也跟着进去。
一进店,店员马上就认出了鲁老师,估计她是常客所以营业员十分热情。鲁老师显得很着急,她一上来就开口问:“小张,我上次那张放这里的照片你还留着么?”
营业员为难地说,“这个你确定不要的,我们都处理掉了,再说,都事隔那么久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取?”
鲁老师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靠在柜台边,我看她这样实在不正常,便询问道:“鲁老师那张照片你们怎么就给扔了呢?”
营业员有些委屈地说:“小哥你不知道,那照片都隔了半个月了。而且当初取的时候鲁老师就说这张照片不是她的,可能是不小心混进来的。我们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取,就处理掉了……”
鲁老师这个时候眼神有些涣散,她抓着我的手臂自言自语地说:“完了,下一个就是我了,下一个可能会是我……”
我看她这样子也没办法让她继续待在照相馆里,于是扶着她回学校,把她送到办公室。她已经面无血色,死死地盯着地板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些时候她终于缓过神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对我说:“小安,我去上课了,我想放学的时候和白翌谈谈,希望你们可以帮帮我。”
现在在学校也不能多说什么,于是我就点头答应,鲁老师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头发,拿起教科书就去上课了。我下午没有课,来到办公室发现白翌也在,他用一只眼睛扫了我一下就问道:“找回来了?”
我把身份证扔到他面前,坐下后悻悻道:“拿去,好好藏着,别让人看到你那张拍得像旧社会特务一样的臭脸。”
他又冷眼扫了我一下,也不再理睬我,收了身份证就当我不存在一样地看书。我也懒得和他扯皮,泡了一杯茶也坐着看备课本。过了一会才想到鲁老师的那件事还得请他出马,于是只有先找个台阶下,让僵硬的气氛缓一缓,否则我也不好开口。
我咳嗽了几声,白翌都没反应。我又看了他几眼,他瞟了下我,说:“有话就说,否则我还以为你肺炎了,那会传染的。”
既然他都让我说了,我也不再别扭什么,于是拉着椅子坐到他旁边,把今天看到鲁老师和她要我们晚上留下来的事说了一遍。因为他鼻梁上有淤青,所以没戴眼镜。他下意识地想要点眼镜架却点到自己的鼻梁,皱着眉头说:“也就是说……你什么事情都没问清楚就答应下来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说我这件事答应得太轻率了,的确过去的教训历历在目,太多的谜团还依然围绕着我。其实我答应后的下一秒就后悔了,感觉自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面露难色,看着白翌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有硬着头皮尴尬地辩解道:“老白,有些事不说不代表我不在意。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不过俗话说富贵在天生死由命。我们现在这样杯弓蛇影也不是办法,还不如像往常那样过日子。”
他摆了摆手,显然不同意我这种说辞,淡淡地说:“能够不去牵扯额外的危险就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否则有几条命也不够我们玩的。而且你也察觉到了,我们遇见的事,实在有些邪门,它们的发生都显得有些不合理,怎么说呢,就是感觉有些牵强。我认为这个绝对不是以往的八苦鬼咒,很可能是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诅咒。现在我们手头的信息又少,也不知道下一个‘局’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我也陷入了沉思,即使如此,已经答应的事实在不好推辞,转念一想其实可以先听听到底是什么问题。如果是普通的事件,那么白翌完全可以一个人搞定,如果发现苗头不对我们也不可能去玩命。话是死的,人是活的。想到这里我也就没有太多的顾虑,把我的想法对白翌说了一下,他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表示反对,至少一切都得等鲁老师把事情告诉我们后才知道。
他看了一眼我的嘴巴说:“昨天是我一时失手,没想到力气用大了,你嘴没事吧?”
我碰了下嘴角,的确还有些肿,不过这种程度的伤过去打篮球的时候几乎是两三天就得撞一次,根本算不了什么。我摆了摆手语气也缓和下来了,说:“这点伤过去玩的时候哪天不是撞两三个的?你别把我当女人看呐,这种事情别挂在心上。倒是……倒是我真不该随便拿你东西……”
他放下书,皱着眉头说:“这个倒无所谓,我对你也没什么不放心。总之你以后用完东西给我放回原处,否则鬼知道你塞哪里了。”
这点我承认,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马大哈,用完东西从来都是随手扔的,不知道有多少东西被我遗忘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老白,你不戴眼镜也看得清楚,那干嘛还要戴?”
他摸了摸眼眶说:“我有些散光,戴着总归看得更清楚些,而且我习惯了。”
我心说你小子就跟我装斯文吧,不过人家喜欢戴眼镜和我也没关系。然而白翌这种随意的口吻,让我突然产生某种奇特的有点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感觉。他这种不把我当外人的口气,像是完全接纳和信任我一样,这让我有些得意,就仿佛这是我才能享受到的特权一般。不过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赶紧下意识想找些其它事情做,好把这个乱七八糟的念头中止,即使如此心里依然止不住高兴。
此时窗外突然嘈杂起来,我站起来打开窗户想要看看楼下吵些什么,一开窗户突然有一个黑影快速地从楼上落下。我睁着眼都来不及眨,只看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看,而眼神充满了阴冷的笑意,仿佛在嘲笑什么似的。就在刹那之后我听到楼下传来一声闷响,顿时四周叫声不断。我这才意识到是有人跳楼了!我靠!从这里跳下去绝对没活路啊!
白翌也冲了过来,站在我身旁,我们由高往下俯瞰,发现地上趴着一个人。头直接扣在了水泥地上,周围都是他喷溅的血肉,好多学生都发出痛哭声和尖叫声。我连忙抬头看着楼上,此时发现鲁老师傻傻地看着底下的操场,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此时楼上楼下都围了好多人,很快警车也开了进来,还有抬着担架的法医,当医务人员抬起尸体的时候,那尸体手脚像是挂着的木头圆规一样,都可以360°打转,全身粉碎性骨折,人肯定是当场断气了。
在警察中我发现了纪天的身影,他抬头的时候也看到了我们俩,我回头示意白翌是否要下去看看,但是他却说去楼上看。我们两人二话不说立马冲到楼上,这间教室正好在上鲁老师的数学课,此时警察还没上来,教室里已经乱作一团。同学们都吓得不知所措,而鲁老师像是被抽了魂似的站在窗口,嘴巴哆嗦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看着白翌,他走到鲁老师面前,晃了两下手,鲁老师连个反应也没有,只是傻傻地看着楼下。我一看糟糕,被吓懵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连忙叫住一个男生问道:“你们怎么了,课上到一半居然有人跳楼?”
那个男生也被吓得浑身发抖,但是还能正常对话,他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下之前的情况。原来跳下去的那个是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算得上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人挺开朗的,也不是那种会钻牛角尖的人。不过今天突然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本来正常在黑板上写答题,还被鲁老师夸奖了,一转眼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对着讲台底下傻笑,然后直接奔向窗口,天气热教室窗户都是打开的,他站在窗口回头对着鲁老师说了一句话,就跨在窗台上,大家还没搞清楚他干嘛笑得那么阴险,人就跳下去了。
我皱着眉头问:“没人去拦么?”
男生摇头说:“根本没想到会这样,神经病发作还得有点前兆,这个完全像是被鬼附身……”
鲁老师听到这句话,眼珠子突然转了过来,她恶狠狠地说:“胡说!根本没有鬼!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鬼的!我不相信!”
我看向白翌,他冷冷地盯着鲁老师,鲁老师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尴尬地转过了头,随后又直勾勾地盯着操场看。此时警察已经上来了,纪天看到我们两个愣了一下,随后说:“你们先出去下吧,这事得交给警方来办。”
然后他暗自对白翌说了一些话,白翌也嘀咕了几句,随后白翌回头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们先出去。此时门口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所有的人都拥在走廊里,潘秃子一时也傻眼了,只有不停地擦头上的汗。
我们挤出人堆,我示意要不要再去操场看看,白翌摇头道:“没有意义,尸体都搬走了,这明摆着和鲁老师要我们帮忙的事有关系。”
我点头同意他的看法,白翌示意我们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然后他才继续说下去:“鲁老师恐怕是真碰到什么事了,当初去找照片,你感觉她哪里不对劲?”
我抓了抓头发,要说不对劲她几乎浑身都不对劲,但是要找出些头绪还真是非常困难,鲁老师这段时间的确很怪异。我突然想起白翌之前和纪天嘀咕了些什么,便问道:“……对了,刚才纪天和你说了什么?”
白翌喝了一口茶,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地说:“你这么好奇干嘛,我们俩不能有点私事啊。”
我尴尬得脸颊发热,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想问问不行啊,然后心里就产生了一种类似嫉妒的失落感。
白翌见我脸色变来变去,推了推我说:“我只是让纪天给我们透露些调查信息,毕竟有熟人好办事。你用得着脸色那么难看么,真是个醋缸子。”
我瞥了他一眼,开口骂道:“你才醋缸子,你全家都是醋缸子。你爱和谁咬耳朵讲暗语是你的事,大爷我才不管!”
我匆忙拿着书逃似的离开了办公室,再待下去我的脸就快要红得可以扮关公了。
接下来就等着纪天这小子来给我们后续的线索了。而此时稳定学生情绪才是老师的首要任务。
我边走边想,这件事真够怪诞的。本来一开始我是有些半推半就,心想如果没意思就搪塞过去算了,但是现在出现了如此爆炸性的发展,要说不好奇实在不可能。再说已经死了一个学生,如果不去查清楚实在不安心,也对不起死掉的那个孩子,鲁老师那方面也过意不去,看来事情远没有我最初想的那么容易收拾。
因为死了一个学生,学校比以往早放学,大家都逃似的离开了学校。我收拾了东西回到办公室,此时白翌和纪天已经在了,但是没看见鲁老师的身影。我停了一下走进去后白翌向我招了招手,纪天顿了一下,我示意他继续讲不用停。
纪天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他也很莫名,为什么一个好端端的孩子就那么跳楼了。他只是复述了调查口录,其中大多数都说是鲁老师夸奖了那个同学做题目做得好,然后那孩子就开始不正常了,先是对着黑板傻笑,然后回头对着大家冷笑,最后貌似说了一句:我要你生不如死,就跳楼了。事情完全是荒诞得不得了,如果是过去的纪天,他还会认为是孩子学习压力大得了癔症什么的,不过现在他完全相信这事可能是某种鬼怪作祟,所以做完必要的口录后就来这里找白翌商量。
而后警察又针对鲁老师问了一些问题,毕竟是上她的课时出的事,而且她最近的情况也十分古怪,虽然还没追究责任不过必要的提问是少不了的。但是此时鲁老师已经处于崩溃状态,说的话根本没有人听得懂,已经被警察送回家了。
我越听越糊涂,如果说这孩子被骂或者被责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确会做出偏激举动。但是被夸奖啊,这还会死人?那以后我被人夸几句是不是也要迎风流泪找个大厦跳楼啊?我看了看白翌,他低头想了一下问道:“你知道鲁老师疯言疯语说的内容么?不管多怪异,记得就说出来。”
纪天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她说得都含糊不清,听起来像哭丧似的。不过……有一句话让我有些背后冒寒气。她说什么照片里的鬼来找她了。”
我和白翌对看一眼,果然是和白天照相馆的事有关系。
纪天看着我们表情都有些古怪,以为我们想到什么头绪了,我就捡重要的和他说了一下。他想了一下就说:“要不然我带你们去那个鲁老师的家,有什么事我们当面问问!”
白翌没有拒绝,而是看了看我。我低头想了一下,对这件事情做了一个估计,其实我在意的也无非就是会不会有危险。过去的我或许会非常热血地答应帮忙,但是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后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多大的能耐挑多重的担子,如果没能力就不要鲁莽,否则忙没帮到,最后搞得自己也危机四伏,几乎每次都是白翌插手帮忙才转危为安,这事宁可慎重点。
在我踌躇不定的时候,白翌倒开口道:“去看看吧,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白翌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说让我不用太担心那个古怪的鬼咒,事情还在他能控制的范围内,于是他让纪天带路。
其实我们根本不知道鲁老师具体住在哪里,还是纪天问了同事才知道。当我们匆匆忙忙地赶到人家家门口时发现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这下我们都有些尴尬,三个愣头青拣吃晚饭时间跑人家里去,有种故意去蹭饭的感觉。白翌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按了一下楼面外的通话机,这种公房在楼下都有简易的对话设施。我们按了半天也没有人回话,我看着他们两个说:“会不会没人?”
纪天摇头道:“不太可能,听我同事说送她回来的时候几乎是架着抬上去的,她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还能跑到那里去?”
过了好一会儿通话器里才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鲁老师听到是我们的声音有些急促,很快铁门就打开了。我们走上楼梯,鲁老师已经在楼梯口候着我们,她现在的样子有些恐怖,感觉像是濒临精神失常的人。如果她嘴巴边上再淌些口水我都可以判定她成了痴呆。
我们走到她身边,喊了她好几下她才像从噩梦之中清醒过来一样。她虚弱地说:“进屋再说吧……”
我们走进屋子,这里乱得出奇,地上摊着许多旧相册,桌子上到处都是吃完的碗筷。衣服什么的就扔在沙发上也没去整理,她神经质地指了指椅子让我们自己拣空位子坐。
本来我们来还想要问出点什么,不过看她这样子也知道没希望了。地上堆了好几本相册,看得出鲁老师很喜欢摄影。鲁老师坐在我们身边一直摸自己的后颈,可能是因为身边有熟人,她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一些,感觉不像前面那么夸张,但是绝对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鲁老师了。
纪天因为穿着一身警服显得有点扎眼,鲁老师有些忌讳,多次想要开口都顾忌到纪天没有说下去。我连忙说:“鲁老师,这位是我们的朋友,放心吧,我们来是为了你中午要我们帮的忙。”
此时她才稍微放松了心态,叹了一口气说:“我并不是介意一个警察来听,只是我怕你们认为我已经疯了,其实……或许我真的是疯了。”说完她捂着额头,慢慢叙述了一段荒诞至极的事情。
鲁老师因为精神不稳定的关系,说话断断续续,我们费了很大劲才算把事情的大概给听明白了。
鲁老师是一个喜欢旅游的人,每年都要去外地好几次,这点我们都知道,有时候还可以拿到一些土特产什么的。就在半个多月前鲁老师特地调整休假,赶在五月长假前出去旅游。这是资深旅者的经验之谈,赶在五月长假时去旅游,看的不是风景,而是一个个人脑袋,连景点费也比平时要贵许多。所以很多真正喜欢旅游的人都会把行程提前或者延后,这样可以错开高峰期,也容易买车票。
鲁老师有一帮自己的旅友,他们准备去云南临沧,那里濒临澜沧江。除了鲁老师还去了四个人,这四个人都是鲁老师大学时期的同窗好友,几十年的交情让这几个爱旅游的中年人相处得十分融洽,每次出去都会拍许多照片。中年人出去玩也不会拍什么风光大片,就是拍他们站在景点前的旅游纪念照,鲁老师对此可谓十分热衷。
他们一行人去了阿佤山的沧源崖画,后来还到澜沧江拍了许多照片,可以说游玩得十分畅快,但是此后发生的一件事让此次愉快的游程变得有些怪异。
他们几乎每人都带了相机,但是那天到了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境内的南汀河时,不知怎么就只剩下鲁老师的一台单反可以用。大家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能拍照片就好了,于是划着一叶小舟沿着河川顺流而下。两岸风光秀美,时不时的鲁老师就要对着河畔照相。船行半路,就在鲁老师又拿起相机再次对准焦距的时候,看到河里好像漂浮着一个黑色的物体,感觉像是人的头发,头发下面居然还有半张人脸。她连忙放下照相机,招呼大家去看,但是那时河面水波不兴,一片宁静,已经没有什么黑色头发了。于是大家都嘲笑鲁老师老花眼了,鲁老师也摇了摇头认为是自己太过疲劳。但是她突然感觉脖子后面好像被人给抓了一下,有一种像被湿漉漉的水草扫过一样的感觉。她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可是用手一抹脖子的确有一滩水,此时她就有些不好的预感,觉得那里可能不干净,便叫船家快点开走。
回到宾馆,鲁老师感觉脖子那里总是湿漉漉的,但是水渍已经干了。她不放心又用干毛巾擦了很多遍,但是依然可以隐约地感觉到脖子后面冰冷又潮湿。因为这件事发生在旅行快要结束之时,鲁老师还没来得及多想,旅程就结束了。回来后因为澜沧江那天的照片只有鲁老师拍到了,所以她就负责去打印照片分给大家。
照片拍得十分不错,不过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他们发现在照片中多出一张只有脸的照片。这张照片非常怪异,因为据鲁老师说整张照片只有五官,就是一个盘子般的脸,五官都有些臃肿,嘴巴却裂开来像是在笑,人又丑又怪异。当时鲁老师就说这不是她的照片,不知道是谁拍了混进来的,便把照片还给了营业员。有人还嘲笑道那么丑还拍照片,实在是浪费胶卷。但是在鲁老师心里却觉得有些疙瘩。自从云南一行回来之后,她的脖子后面就感觉特别毛糙,而且非常痒,好几次她都痒得把自己的后颈给抓破皮了。去过医院检查,医生也只是说皮肤有些干燥没什么大碍,开了几支药膏鲁老师就回来了。
没过多久鲁老师的老父亲突然脑血栓去世了,鲁老师还没有从丧父之痛中缓解过来,她的丈夫和女儿也因为车祸身亡。这些事我们都是知道的,学校都建议鲁老师休假半年,好好缓缓。但是这个时候越空越悲,所以鲁老师忍着悲恸还是来上课,即使如此鲁老师身边依然发生一连串的噩耗,据她说那次一起去的老同学中也有两个人因为种种事故过世了。
这个时候鲁老师有些害怕了,她感觉一切都和那次看到的黑色头发有关系,好像自从看到那头发之后怪事就发生了,而且都来得毫无预兆。此时她害怕自己早晚会是下一个冤死鬼,便开始到处想办法,而那时她突然想到那张多出来的怪脸照片,于是便有了我上午遇到的那件事。
她边说边紧紧地抱着双臂,时不时地摸着自己的后脖子挠几下,说完这些后仿佛又勾起了她的痛苦记忆,她歇斯底里地说:“为什么会是我呀,我做错了什么招惹上这些东西,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很有前途的啊,数学题目做得多好,我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呀。”
纪天抽着烟不说话,白翌抱着手臂看着地上的相册簿,而我则完全觉得这件事就像是光怪陆离的怪谈一样。我摸了摸头发凑到白翌边上低声询问:“老白,这件事和那个什么鬼咒有关系么?”
白翌没有回答,摇了摇头后对鲁老师说:“你能不能给我们看看那天你们拍的照片?”
鲁老师努了努嘴,意思就在沙发上那堆照片里。我们坐下来把那些照片看了一遍,都是一些十分正常的照片。
此时纪天的手机响了,是他们的大队长找他回局里。我们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白翌便开口道:“鲁老师,我们可以把你云南之行的照片全部带回去吗?”
鲁老师从地上一大堆的照片中拣出一沓给我们说:“就是这些了。”
白翌拿过照片大致翻了一下,然后就示意我们可以走了。我还有些不放心鲁老师,不过我发现此时的她已经从惊恐化为木讷,只有偶尔摸一摸脖颈证明她还有知觉。我摇了摇头心里感叹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给整成这副模样了呢。
纪天走得很急,貌似队里有什么大案子要他回去,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警察那些事情,就和白翌回到宿舍。他拌了一盆葱油拌面,狼吞虎咽地吃光后我去泡了一壶茶,此时白翌已经开始研究那些照片了,正在一张张拿出来比对。
我把茶杯推到他边上,然后搬来椅子和他一块琢磨。我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东西来了?”
他把照片放在桌子上敲了半天问道:“你感觉这些照片中有什么古怪?”
我拿起来瞅了一下,说实话这些照片非常普通,摄影技术也只能说一般,大伙都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我摇了摇头说看不出,白翌抱着双臂靠近我提醒道:“那个时候旅游是淡季,没什么游客。”
我按照他给我的思路再一张张的翻看,突然感觉到了一股不对劲,这种不对劲几乎让我浑身冒起了一股冷汗。我发现了一个非常怪异的地方。这不是那种什么恐怖片里多出来的模糊人脸,也不是什么诡异光点,如果是那些东西我第一眼就会发现,那些东西说实话用软件都可以做出来,就像一些自称发现UFO的照片一样。正因为模糊所以作假才更容易。
但是这些照片中的怪异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后期作假的,因为在这照片中出现了合理的驳论!
白翌进一步的解释道:“很多人都会认为照片里出现的鬼怪是那种模糊的影子,或者是多出来的人脸,一开始我也是按照这种模式去查,但是发现照片非常干净,没有什么曝光过度或者奇怪的光点。然而反复看照片之后我就发现有一种奇怪的不合理之处,这种不合理是要把整套照片合在一起看才会发现的。”
白翌的心思十分缜密,可以说如果不是像他那样的人是根本不会想到这一点。当初鲁老师就是为了避开高峰期,特地提早去旅游,所以旅游区里基本上没什么游客,照片中也反映出周围没有几个人。但是照片却一直出现一个很古怪的“人”。
我说他是人是因为他在每一张照片中都只会出现在角落里,而且只是人的一部分,比如说这张在河畔树下拍的照片里这个人只出现了一个后脑勺,如果不是衣服一模一样我几乎不会去注意到。要说他是合理的驳论是因为每一张在湖边照的照片都会出现他的一部分身体,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除非这个人一直跟着鲁老师他们,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鲁老师他们绝对会发现。而他们却像没有看见他一样拍照游玩,这一点就非常不可思议。而且他的每一个部分都不会重复,比如说出现了左半部分的脸就不会在另外一张照片里出现同样的左边脸,这真是一个奇怪得令人乍舌的巧合。
白翌看着照片,说:“你有办法把这个人的每一部分给拼合起来么?”
我飞快地把照片又扫视了一遍,然后点头说:“没问题,这个还是可以办到的,但是合起来后我还真的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我拍了拍白翌的肩膀让他看我的,我把照片扫入电脑,导入PHOTOSHOP之后,把这个人都抠下来,再放到一个新建的图层上拼起来,这不是非常困难的事,只要有基础的制图能力都可以办到。唯一麻烦的就是怎么把这些零散的部件拼成一个完整的人,我反复的整理就像是在玩一副奇怪的拼图。我发现这些人体不止一个人,应该说是由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组成的。
过了一个多小时我终于把这幅奇怪的拼图给完成了,拼出来之后我们都傻眼了,这是一个女人蹲着抱着孩子的样子。眼睛翻着白眼像是在往上看,神情十分可怜,像是在乞求什么似的。我擦了下额头的汗,说:“老白,这个就是鲁老师所谓的照片中的鬼吧……”
他摸着下巴,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说:“能不能再清楚点,最好能够看清楚那个人的五官。”
这要求实在有些困难,因为她的五官每次出现都是在焦距最模糊的地方,我只能锐化一下但是效果依然不理想。在我们准备放弃的时候,白翌的手机响了,是纪天打来的,白翌嗯了几声,最后说了一句:“你确定么?”过了一会就把手机关了。他回过头对我说:“纪天来电话了,他说白天鲁老师形容的那张脸部特写照片,很有可能是一张溺死死者的验尸报告的特写照。”
我啊了半天,白翌解释道:“的确,这样的特写照片很少出现,而按照鲁老师的描绘对此方面比较熟悉的纪天就会认为是验尸照片也很正常,而且我也那么认为,否则谁愿意拍那样的照片?”
我听着有理,又看了看那组拼凑起来的两个人,白翌靠在桌子边上想了半天最后要我把这两个人的拼图照片给拷贝出来,然后去打印。我们两个人跑到那个复印店里把我保存在U盘里的图打印出来。拿出照片的时候老板娘凑过来一看,惊道:“这个女人……我好像在哪里看过!”
我和白翌都有些错愕,因为在我们心里这个人必然是已经死了的,这个印刷店的老板娘怎么会见过她呢?我连忙问道:“阿姨,你想想这个女人你在哪里见过?”
她皱着眉头,接过我复印图片看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她一旁做作业的女儿抬头提醒道:“妈你不记得啦,这个女人前几天不是一直在隔壁照相馆周围走啊,还带着一个小孩子呢。”
我连忙再问:“你还看见了什么?”
女孩子在做作业,她抬头看着我们说:“嗯……那个女人很胖的,样子好难看,而且她的小孩也好丑,感觉一家子是胖子,头特别大。而且感觉身上湿溚溚的,一股臭味。”
白翌皱着眉头没有出声,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心头也有些线索但是毕竟不如白翌。我拿过复印件,把它放在一个信封里。谢过老板娘就和白翌往回走,路上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我也觉得奇怪,那两个东西到底是人是鬼?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鲁老师的照片里?这和鲁老师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倒霉到这个程度是不是那两个东西害的?
我突然想到什么,停下来说道:“你说……这张拼图和那张验尸一样的照片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白翌顿了一顿,他笑着说:“你觉得这件事情中最奇怪的一点是什么?”
我搔了搔头发,心里有些埋怨白翌,这种引导性解题方法不适合用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每次都是莫名其妙的提问,就这样我头发不知道给抓掉多少。我努着嘴道:“这事从头到尾都怪!要说最奇怪的那点我觉得可能就是为什么非得是鲁老师遭殃呢?而且这和照片又有什么关系? ”
第二十回:照片2
白翌拍了下我后脑勺,欣赏地说:“不错啊,小子虽然没什么分析能力,但是直觉倒是很准。”
我看着他冷笑,顺手也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你小子的脑袋被门板夹啦?装什么啊,有话快说,搞什么侦探片里的对话桥段。”
他指了指路旁的两个空位子说去那里坐着说,掏出一包烟点了一根,这点我有些诧异,本来以为他不抽烟,不过既然有得抽也问他要了一根,两个人叼着烟,我这才发现这包烟还是我藏在书架上的,搞了半天被这小子顺手牵羊了。他也不介意,说随手拿的用来提精神,然后说了他自己的猜测。
白翌思考的方式其实十分简单,这种事的确没必要考虑多复杂,整件事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鲁老师隐瞒了一些重要的细节。
他吐了一口烟看着我说:“别这么瞪着我,你小子心里也感觉到了这点,只不过不去想罢了,因为这样很可能就证明鲁老师在某件事情上撒谎了。”
我低下头抽了一大口,脑子里被他那么一点拨,的确是有了一些门道,一开始我还认为是什么普通的脏东西,但是自从照片出来后我就觉得鲁老师在某些事情上没把事给说清楚。不过说她故意撒谎这点就太过了,偏激了点。
我让白翌继续说下去,自己脑子里再判断一下。白翌裹了下外套说:“这事我觉得有几种可能性,一种是鲁老师遇鬼了,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因为只有鬼怪才能让人的运气差到这种喝凉水都呛死的份上。但是要说鬼,这样的能力也太强大了些,我觉得更像是……”
我弹了下烟灰揉着太阳穴说:“像是怨鬼……”
我这句话刚说完,白翌的手机又响了,接起来一听果然又是纪天。我正想要说这小子有完没完,能不能把话说全,动不动就来一个电话以为这里是刑侦大队啊。但是这次白翌的脸色明显凝固了,他嗯了几声后扭过头对我说:“鲁老师自杀被发现,现在在医院里。”
我一下子愣住了,直到烟灰落到手上才被烫醒,此时白翌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随手拦了一辆车就往医院奔去。
到了医院,鲁老师还在手术中,我们只有在门口候着,纪天也在那里,看到我们就说:“靠,这样的自杀方式估计只有武侠剧里才有啊,她直接拿菜刀割了脖子上的血管,如果不是邻居听到洗手间的水溢出来的声音,这女的绝对死定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白翌嘴里嘀咕了一句:“又是脖子……”
过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手术才结束,鲁老师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本来我们还想着能够和鲁老师说几句话,不过医生说她现在连哼哈几声都非常困难,更别说询问了,于是只有先回去再说。纪天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那个女人在还没晕死之前给了我她家房门钥匙,说什么如果白翌他们又回来就叫你们一定要去她家一次。”
我和白翌都十分愕然,但是很快我就觉得鲁老师真的瞒着我们一些事情,可能她现在改变主意了,想要说出来。不过现在这样子她是说不成了,只有靠我们去自己看。我和白翌眼对眼地看了一会儿,我摸着下巴说道:“要不……咱们去看看?”
他没有说话,拿过钥匙就往外走,显然他是准备去鲁老师的家了。我嘿嘿两声也跟上去,心想白翌这小子口口声声地说不管闲事,不过事情到了这种时候自己也是放不下的。想着每次对我说教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如果不是鲁老师这事真的很严重我都忍不住想要挤兑他几句。
当我们再进入鲁老师的房子时已经很晚了,因为纪天在我们也不算是私闯民宅,这点我们底气都很足。走进屋子四周一片漆黑,浴室里的水龙头没拧紧,一直在滴水,声音非常有规律。这个时候有人把灯给打开了,周围变得十分明亮,此时可以在地板上看到血迹,马上我就想到鲁老师抹脖子自杀血滴得到处都是的情景,顿时脖子一紧,感觉颈部的肌肉特别酸疼。
到了客厅我们都有些局促,因为不知道接下去该干什么。我们各自捡了空位子坐下,又开始没头没尾地分析情况,但是这次白翌却没有参与我们的分析,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摊在地上的相册上。这种相册我家也有几本,又厚又大,小时候我老娘还有个恶趣味,喜欢把我打扮成女孩子带到公园去玩,还拍了些照片。那时年幼不知道这种事有多丢人,还对着照相机傻笑,现在看到那个时候的照片死都不想承认那个绑着蝴蝶结的丫头片子就是我。
白翌打开相册,最初几本都是彩色的,后来的基本就是黑白和一些很老式的彩色照片,那个时候的鲁老师还十分年轻,剪了一个当时很流行的短发,羊毛衫也是那种流行的蝙蝠衫。翻了几张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纪天看了看手表对我们说:“我不能待太长时间,还得回局里值班呢,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你们的?”
白翌放下相册说:“鲁老师的原话是什么?”
纪天想了一下说:“她说如果白翌他们来找我,就让他们去屋子里找,有东西要给他们看。”
白翌皱着眉头看着我说:“你认为她要给我们看什么?”
我也十分诧异,本来她让我们来这就让我十分意外,我一点头绪也摸不到,不过有一点我很在意,开口说道:“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心里十分介意,那就是鲁老师的脖子自从被那个类似水草什么的东西扫过后就变得很奇怪,而且她自杀的方式也是抹脖子……”
白翌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什么其它动作,而是向我们招了招手,摊开了一本比较老旧的相册。他指着一个空挡说:“这本相册当初我记得没错的话,是唯一一本整齐的放在沙发上的,而现在它却是胡乱地扔在了通道口。还有虽然不知道你们过去是怎么做的,但我小时候那会儿照片都是按照顺序摆下来。你们看,这里少了一块地方,这个地方如果按照前后顺序推算,应该是鲁老师还在大学时候拍的照片,因为后面几张就是她的毕业照片。”
我们干脆坐在地上,示意白翌继续说下去,他说:“这几张照片背后的纸张没有其他地方那么旧,我只能说出一种可能,就是鲁老师近期把照片给拿下来了。整个房子都乱七八糟的,她要我们查东西肯定不可能是很隐蔽的。所以线索一定很好找,其次我们对鲁老师事件的了解最大的怪异点就是照片。”
白翌这么一说我感觉找到点门道,但是仔细往下想之后发现也是一个死胡同。我啧着牙花说:“老白……就算我们知道了这几张照片没了有什么用,现在鲁老师躺在病床上睁眼都难,还怎么去问她?”
白翌放下相册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纪天说:“咱们不是有一个刑警哥们么?不利用现成的资源还花钱去请侦探?”
纪天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夹在手里没有点着,皱着眉头说:“哎……这事我倒是有点听明白了,白翌的意思是让我去查查在二十多年前,鲁老师在大学那个时期的事?虽然是有些棘手……不过硬是翻老底还真没准能翻出来。”
白翌耸了耸肩膀摇头道:“单单查她学校没有用,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还能安稳的当老师当到这把年纪?”
我突然被这句话一下子击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连忙说道:“还得查澜沧江!”
纪天啊了一声转过头来纳闷地看着我,我看了看白翌,然后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说:“很简单,当初我和白翌就觉得这个鬼不会是普通的鬼,怎么都让我感觉像是……怨鬼!所以我大胆的猜测,是不是鲁老师当年在澜沧江做了什么事。然后着了这个东西的道,经过二十多年她是忘得一干二净,但是那鬼可是天天眼巴巴地等着她再回去,于是一来二去的……”
纪天点了点头说:“你这样的说法也有道理,但是澜沧江啊!那一年发生的命案档案整理就够咱们忙活好几个月了。”
我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鲁老师给我的那几张有怪人的照片,然后又给了他那张有些模糊的女人抱孩子的照片道:“就是那块地方,而且应该就是这两个人,你看你能查到什么。”
纪天把照片塞进口袋。此时夜深人静,我们实在不便再待着,于是把这事先按下后各自回各自的住处。离开屋子的时候我特别注意了一下洗手间,突然纳闷了一下,白翌以为我身体不舒服问我怎么了,我摇了摇头回答道:“前面我们进来的时候水龙头还一直在滴水,现在怎么没声音了?”
白翌顿了顿,但是因为已经走出房门,我们也实在不想再回去,于是只有抱着怪异的心情离开了鲁老师的公寓。
过了好几天,纪天才查到资料,我还抱怨他搞东西的速度太慢,他说手头有一个流氓团伙的大案子,刚刚才抽出时间给我们查这些东西。我们拿过资料,果然在那个时候有过几次溺水事件,而且都是在同一个地方,因为那个地方有暗流,很容易出事。不过纪天作为刑侦大队的未来栋梁还是很有工作效率的,很快他就在好几个事故中找到一个和我照片非常相似的。
他资料给标了出来,上面写道:女,34岁,湖南人,1985年于临沧县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境内的南汀河溺水身亡,其年仅6岁的幼子也一同溺水而亡。
纪天点了一支烟补充道:“别说还真奇怪,你们给我的那张图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和那女人的照片居然有9分相似,当我同行帮我把照片调出来的时候我差点没把烟屁股给吞下去。”
果然纪天还附了一张黑白的照片,那照片的女人无论是体型还是五官都酷似那张诡异的照片,只是那时候她长得还算清瘦,我一下子就意识到那张胖头脸其实就是溺水者的一个特征,头会涨特别的大。于是事情的大体我们算是给搞清楚了,问题是如果真的是鬼魂作祟,那么那个鬼现在在哪里,她还会不会继续害人?我瞟了一眼白翌,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心想是时候你这个伪道士出马了。
当我们再次去医院,鲁老师终于可以稍微开口说说话了。看到她的时候她正用根吸管喝流质食物,看到我们突然十分激动,但是轻轻一抬头马上就疼得脸都白了。我们一看她这样也替她捏了一把汗,这样居然也能活下来,不得不说她真是运气好。
鲁老师说话声音很轻,我们几乎凑到她嘴边上才能听到一些,她看着天花板想要使劲地说什么,但是我们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几个零散的词。她虚弱地说到:“船……船……照片……她们来了……她们来找我了……”
白翌皱着眉头说:“这样问话根本没用,再说下去你的伤口又得裂开,这样吧,我们问一句,如果猜对了你就捏一下拳头,如果猜错了,你就把手心朝上。”
鲁老师此时头上已经溢出黄豆大小的汗水,她捏了捏拳头表示明白我们的意思。
白翌问道:“你说的船是不是二十年前在澜沧江的南汀河翻船的那艘?”
鲁老师的手握了一下,我感觉她浑身都在颤抖。
我一看有门,事情朝着明朗的方向发展了,白翌也接下去推测道:“那么是不是有一对溺水的母子,而所有的事情都跟这对母子有关系?”
鲁老师虚弱地握了握手。
白翌继续问道:“那她们溺水是你造成的,你害死了她们?”
鲁老师的手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她颤抖地把手心摊开了。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白翌一眼,而他没有说什么,继续问下去:“那么你自杀是不是因为害怕她们会来找你?”
鲁老师又把手心摊了出来。也就是说她并非是自愿抹脖子的,但是现场的证据和伤口的迹象都表明她就是自己弄的呀,莫非是鬼使神差地给鬼附身了?我感觉事情又奇怪了起来。
白翌停了一下又问道:“你是不是撕了一张过去的老照片,那张照片里就有那对溺死的母子?”
鲁老师握了握拳头。
我知道他说的很可能就是那本发黄的老相册。如果真的是那样,事情的确就可以串成一条线了。
白翌继续问下去:“那两个鬼是不是一直跟着你?”
我一听白翌居然问得这么直接,也不由得啊了一声,鲁老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浑身颤抖,她默默地握紧了拳头几乎把关节都握出声音来了。
白翌还想要再问下去,但此时鲁老师出现了呼吸极度困难的情况,我们连忙叫来医生,最后被医生一路赶出了病房。在医院门口我看着白翌许久,他不说话只是抿着嘴巴想了半天,貌似在做一个很难的决定。我脑子也没消停过,其实最让我感觉到寒意的是白翌最后问的那句鬼就在她的身边。说实在的他让我联想到岳兰的话,岳兰说我身边也有那么一个恐怖的存在。这种感觉就像身上多出了一个瘤子一样,而且还是那种随时可能恶化的不安定肿瘤。不过我身边的那个不安定因素还没有现身,而鲁老师可能天天都要面对这样的恐惧折磨。
白翌张了一下嘴,想要问我些问题,但是还没开口就听到病房里出来的护士说道:“真是奇怪,明明已经缝起来的伤口怎么像又被人撕裂开来的样子,再这样下去这个女的真活不成了。”
我一听马上上前询问道:“护士小姐,你前面说的那个病人什么伤口被撕裂了?”
护士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白翌一眼说:“哎,这事真怪,这个女人来的时候的确脖子被割了一刀,但因为是她自己划的所以不是非常深,应该不致命,但是缝起来后第二天我们去给她换药时就发现伤口又裂开了,感觉像是被人拉开一样,我们只有再缝起来。这样都来回好多次了,再这样下去这个女人不是失血过多就是活活疼死。”
我摸着脖子,感觉自己的后脖子都有些隐约地刺疼。不免自言自语地说道:“哎……怎么会这样,鲁老师一个人在医院已经够可怜了,现在还得受这份罪……”
那个护士一脸狐疑地看着我说:“不对啊,那女的有人守夜的,守她的还是两个人,一个女的一个孩子。不过都不说话就是看着她,大概是她妹妹什么的。夜里守着她,白天就不见了。”
我一听这句话马上就想到了很可能就是二十多年前溺水的那对母子。白翌此时也像下了决心一样,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走,去一次鲁老师的家,我们有事要做,这事再拖下去鲁老师恐怕活不过今晚!”
到了鲁老师家,房子已经空关了一段时间,因为鲁老师的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所以钥匙还在我们手里。一进屋子一股霉臭味直扑我的鼻腔,一只硕大的老鼠从通道里窜过,把我吓了一跳。房间里还维持着我们最后一次离开的样子,到处都是杂物,桌子上放置的饭菜已经长出了白毛。
白翌拿起相册吹掉上面的灰尘就塞进包里。我看着纳闷,但是这个时候也不必多问,只好四处瞎逛,这时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便招呼白翌过来看,我指着水槽周边大滩的血渍说:“你看这里估计就是鲁老师抹脖子自杀的地方,怎么那么多水啊,感觉被什么堵了。”
白翌皱了皱眉头说:“估计水管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咱们拿根筷子挑着看看。”
说完我们就拿了筷筒里的一根筷子往水槽里捣,不捣还不要紧,这么一搅和居然浮起了大量头发!我霎时喉咙一紧,一种极度恶心到想要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本来水就非常浑浊,上面还漂浮了好多老鼠屎和不知名的虫卵,此时再一下捣出那么多的头发实在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我皱着眉头犯恶心道:“我操,太恶心了吧,鲁老师理发也不用把头发塞这里啊!”
白翌摇了摇头说:“这些头发不是鲁老师的,她的头发染过是棕色的,你看这头发黑得像碳一样,感觉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头发……”
白翌看了看我的样子,犹豫了一下闭上嘴巴没有再说。我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让他把话说下去,他才说:“不是我恶心你,我估计这头发就是从鲁老师脖子里挖出来的。女鬼一直跟着鲁老师,我可以说一开始就待在她的脖子里,当初鲁老师不是要自杀而是要把这些头发给拉出来……或者说……”
我还没听他说完,就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巴去马桶那里狂吐,吐得差不多只剩下胆汁了才停下来,白翌马上转身拍着我的背后给我顺气。我此时脸色估计都是惨绿色的,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下去了,否则胆汁也保不住。我们马上走出房间,到了楼下我胃里还止不住地翻滚。我捂着嘴巴问白翌:“接下去怎么办,如果再不处理,鲁老师铁定得挂了。”
白翌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仿佛覆盖着一层霜似的。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只有灭掉那两只鬼,鲁老师才有机会活下去。”
我低头沉默了一下,我知道白翌是可怜那对母子,但是那对鬼母子确实是做得过火了点,就算鲁老师过去真的害过他们,但是好歹只该报复鲁老师本人而已,她们却害了多少无辜的人,而且就算鲁老师一万个不是,现在她也得到了惩罚,再继续下去就真的是造孽了。
我点了点头,白翌一般认为人鬼殊途,人没有必要非得把鬼怎么着。但是到了这个份上也只有去做掉那两个怨鬼了,这点白翌有自己的办法。我们回到住处,白翌整理了一堆东西。此刻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我也不多说什么,只在一旁看着。
谁都说鬼很可怕,但是大家也都知道鬼可怜,可怕的鬼必有可怜之处。但是人归根究底还是向着人自己的,到了这个份上我们难道能放着已经家破人亡的鲁老师不管么?一个下午我们都默默不语,白翌收拾了一个背包,我也不知道他塞了什么东西在里面,总之是有那本从鲁老师家里拿来的相册。
到了夜里,白翌招呼了我一声我们便又来到鲁老师的病床前,这里是重症加护室,现在只有鲁老师一个人躺在那里。因为白天的突然恶化,现在她的嘴上还扣着氧气罩。因为疼痛她根本没有入睡,很明显她能感觉到我们进来了,手指头动了一下。
我们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护士认识我们所以以为我们是来陪夜的,招呼了几句就离开了。白翌走到柜子边拿起一个脸盆给我,我以为他要我去打一盆水来给鲁老师擦擦手什么的。
白翌靠近鲁老师的耳畔说了一些话便打开了背包,拿出了几个瓶瓶罐罐的东西,又掏出了一根黑色的绳子。他指了指门口轻声对我说:“去打一盆凉水来,别太满了。”
我拿着脸盆就去厕所,打完水回来被白翌的动作给吓了一大跳!这小子居然在重症加护室里搭了一个简易的帘子,动静也太大了吧!
我连忙低声询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他瞥了我一眼,把门关上后轻声地说:“小声点。放心,我有我的方法,而且效果最好,你别插嘴帮我去把风。”
我二话不说把脸盆塞给他就去守着门口,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在盗窃保险箱,而我就是那个望风的小偷一样。我时不时地回头看着白翌,他此刻完全像是在布置一个微型暗房,因为关了灯的缘故,四周除了一些仪器的灯光外黑得几乎看不见东西。过了好一会我的眼睛才适应了黑暗,此时看见白翌拿起一根绳子就准备挂在鲁老师那受伤的脖子上。我看得脖子直流冷汗,但是此时又不能声张,过去那么多次的出生入死让我对白翌产生了一种近乎是完全服从的信任感,反正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多问还不如多做事来得实际。我突然意识到白翌一般不疯狂,疯狂起来真他妈的丧心病狂!
白翌看着我那样子像做贼似的也哭笑不得,摇了摇头继续干手头的事。
我咂吧了下嘴,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有些太丢脸了,干脆直了腰板看着白翌收拾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把黑色的绳子套在了鲁老师的脖子上,而后者貌似因为碰到伤口嘴唇扭曲了一下。然后白翌把脸盆放在椅子上,倒入了药水后就把黑色绳子的另一端放进水里。
我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深怕看走了眼鲁老师就被白翌给弄断气了。此时白翌在鲁老师的耳边念叨了一些什么,鲁老师的脸上表现出极度的痛苦,我一看心里更加慌乱,毕竟鲁老师不是年轻人,没有那么好的底子,现在被老白像栓牲口一样的挂着绳子又不知道搞什么名堂,真怕她就这样死掉。
我捏着拳头看着事态的发展,渐渐地鲁老师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了,从她脖子里好像溢出了一些不明的液体,这绝对不是血液,而像是棕绿色的,液体随着黑色的绳子一路滴到脸盆里。此时脸盆已经像一汪墨汁一样,好似一个黑色的洞。白翌用手比划了一下,示意我去拿那本老相册,他撕下了那张空白的页面扔到了脸盆里,顿时像是变魔术一般黑色的水变成了一种暗红色,而且在我们的周围传出了女人的低语声,那个女鬼,她来了。
我此时没有什么防身用的东西,下意识地靠近了白翌,白翌揽住我的肩膀拍了拍叫我注意四周。就在我寻找那声音的出处时,我冷不防地发现从鲁老师的脖子里伸出了大量的黑色头发。但是还没来得及表达我的惊恐之时,脸盆里就冒出了半个女人的头!我低声惊叫了一句,白翌马上捂住我的嘴巴,做了一个噤声的表示。我点了点头拿开他的手示意我知道了,不过突如其来的脑袋几乎让我措不及防,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女人只露出了她的眼睛,但是这眼神是我看过最阴毒的那种,心想如果哪个女人天天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还不如瞎了算了。她死死地盯着我们,白翌此时轻声开口道:“为什么要这样对待鲁老师?”
女人发出的声音像是在水里说话一样,这种声音倒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恐怖,但是十分怨恨,连语调都走音了,不过依然听得出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她说道:“因为她该死!”
白翌瞅了一眼已经吓瘫了的鲁老师,然后说:“为什么她该死?”
女人想要动一下,却发现身体不能活动,她的脖子上也绑着黑色的绳子。因为身体受制她只有继续说下去:“她是一个极端自私的女人,而且容易忘记过去!”
女人又把半个脑袋沉入水里,她开始讲述二十年前的那一次事故。不过她说的时候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戴着氧气罩的鲁老师,仿佛这种声音也是可以用来惩罚到她。
女人说道:“我本来并不认识这个女人,我带着我儿子来云南旅游,那里可以租小船,我儿子喜欢坐船。这个时候来了一帮大学生,她们要求我把那条船让给她们坐,让她们可以和一些已经在船上的同学坐一起。我觉得这种事无所谓,于是抱着儿子去了前面的一艘船。我们的船先开,女大学生们跟着我们的船,但是没想到我们的船居然遇到了暗流,翻船了!我第个一想到的就是向离我们不远处的那艘船求救,但是那群女大学生们看到有暗流居然都不肯划近一些,我慢慢地沉下去了!但是我想让我儿子活下去!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我儿子托出水面,希望她们能够行行好,看在孩子那么小的份上救救他。但是让我绝望的是这个女人居然阻止了原本想要划船过来的船夫!而且要他把船划回去!因为她怕暗流!最后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渐渐地我只能抱紧自己的孩子,我们慢慢沉到了水下,但是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女人的样子!我要报复!我不在乎她无视我的死活!我恨的是她居然不肯救我的儿子!我要让她所珍惜的人都死掉!让她尝尝我的心痛!”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我的眼神有些动摇,果然是可怜到让我觉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又看了看只剩下半口气的鲁老师,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个时候我还是有些疑问,我纳闷地问道:“既然你恨她恨到这种程度,为什么要过了二十几年才报复呢?”
女人恶毒地看了我一眼,白翌开口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不是你不想,而是不能吧。”
女人冷冷地道:“没错,因为那个女人的照片禁锢了我。她估计自己都不记得了,二十年前在河畔之时她在拍照,照到了我们母子。那张照片因为禁锢了我太多的怨气,使得我没办法出来。没想到二十年后这个女人又去了那个地方,我靠着自己留在那里的一个铁盒子里的最后一口残留的怨气附在了她脖子上,并且千方百计提醒她我的存在。果然!这个女人记起来了!她看到那张我死亡时的照片回想起来有那么一对被她害死的母子。她回到家里终于把禁锢了我二十年的照片给撕了!她愚蠢地认为再次忘记事情就可以结束了,她万万没想到这样才是让我解放的唯一办法,我这才能够让这个女人好好尝尝我所受的苦难。”
白翌听到铁盒子的时候眼神闪过一丝异样。沉默良久后他低声地说:“她已经……得到了惩罚。你肯放弃这种怨恨么,放了这个可怜的女人?”
女人发出了一种尖锐的嘲笑声,好像我们说了一个低俗的笑话一样。她说道:“放下?不,我死了,她没有!我要她也死,我要她全家都死!”
我一听这样的话就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状况。其实我真的有些可怜那半张脸的女鬼,但是此时不是她消失就是鲁老师断气,白翌叹了一口气低着头冷冷地说道:“那么只有让你彻底消失了。”
女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十分恐惧地看着他,由于绳子禁锢了她,她根本逃不走。白翌拿出一张空白的相片放进了脸盆里,顿时女人像是被什么烧起来一样,发出了尖叫。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液一样溢出来,因为四周非常暗,只能够模糊的感觉到水里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挣扎。她害怕地想要从脸盆里爬出来,然而她越是挣扎身体就越是虚弱。此时我好像还听到水里有小孩子的声音,但是并没有看到有小孩子的脑袋冒出来。
此时鲁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呼吸器摘掉了,她捂着脖子居然挪了过来,整个身体都挂在床边,伸出手想要捞起什么似的。她看着那个被红色液体所侵蚀的女人,眼神中突然显出一种难以言语的悲哀。她说道:“不是我不想要救你和你的孩子,当时是无论如何不能过去,你们的船已经翻了,暗流就在下面,我们如果再过去只有更多的人被卷进激流里。我们的船上还有一个孕妇,我不能……再让一船的人去送死……”
女人一半的脸开始腐蚀,她悻然低语道:“你不能……你不能……真伟大!那我们的命呢!我和我儿子的命呢!不对,河里那个盒子!我要去找回那个盒子!我不能现在就消失!我要出来,我要出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能消失!”
女人疯狂地摇着头,此时我们发现她慢慢地沉了下去,感觉像是化进了水里。四周都被染成了暗红色,黑布头周围隐约晃动着许多人影子,仿佛是受到这里的波动变得十分不安定,不过都是一闪而过后就消失了。女人最后死命地瞪着一只眼睛,怨恨地向鲁老师看去。渐渐地最后脸盆里只剩下暗红色的液体,女人像是沉入异空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我们都松了口气,以为这个女鬼彻底消失的时候,突然脸盆里又伸出一只手,托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看样子至少有7,8岁。但是却要比正常孩子小很多,不过按照它的比例头却显得特别的大,奇丑无比,他贪婪地张大嘴巴想要咬住什么似的。
那个小子拼命地挣扎,这个时候鲁老师居然做出了一个让我和白翌都吃了一惊的举动,她无视自己的伤口,一下子接住了那个孩子。而那只手胡乱抓了几下,就僵硬地沉入了水里。鲁老师的做法太让我们惊讶了,这种事情我们没想到,此时她居然救了那个小鬼?我们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鲁老师手里抱着那个非常小但是丑得惊人的小男孩,他浑身都是暗红色的液体,感觉像是刚刚从血水里捞上来的怪物。鲁老师死死地抱着那个鬼娃,嘴里默念道:“我救了你的孩子了,你放过我吧……同样也放过你自己吧……”
说完她就彻底地晕厥过去,白翌连忙过去,想要拉开这个小鬼。我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阻止了他,无力地摇着头说:“就这样吧,咱们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白翌瞪了我一眼说:“你快放手!我去看看鲁老师还有没有气!否则我们两个都麻烦了。”
我才想到鲁老师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像话,脖子上还挂着一根绳子,手里抱着那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小怪物,脸盆里的水溢得到处都是,还有挡住月光的黑布头!我靠!如果被人看到了不把我们当变态杀人狂才怪。我连忙帮着白翌把鲁老师脖子上的绳子解开,抬到床上去。这才发现她脖子的伤口居然开始愈合了,再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虽然有些急促但是并没有什么大碍。于是我和白翌使了一个眼色,连忙迅速把周围的东西收拾干净,谁都没有工夫去看着那个小鬼。当我们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正巧护士小姐推门进病房。我们像干了坏事的学生一样心虚的看着护士,我撇了一眼病床,此时那个小鬼已经不见了。我们还没时间考虑他跑哪里去了,护士就发现了那个还没来得及倒的脸盆。
我们自己都没来得及看它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下子心都提了起来,护士狐疑地看了我们一眼,瞅着脸盆说:“你们两个搞什么,来这里冲照片?”
我们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白翌这小子居然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踉跄向前,差点撞到人家护士小姐。我气愤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面无表情地回看我,好像在问我怎么了。护士盯着我看了半天,我想再不解释她真的会喊保安了,我连忙找借口解释道:“我们不是……我们是考虑长夜漫漫……看着病人有些无聊,就,就洗照片玩玩……”
刚说完我就看到身后的白翌懊恼地哎了一声,其实话刚出口我就想抽自己的嘴巴。哪有在看护室里冲照片的!?护士听到我这句话脸都抽了,她拿起脸盆里的照片,惊慌地说:“你们是搞行为艺术的?这照片只有一张怪脸!我见过是验尸照片,你们太可疑了,我得叫保安来。”
我一看那照片就知道坏事了,这不就是那张鲁老师一开始要找的多出来的照片么!我回头看着白翌,白翌捂着额头给我装傻。我连忙拉住人家护士小姐的手臂,刚碰到人家就以为我要耍流氓,一巴掌就往我脸上拍下来。我这辈子活了那么大岁数第一次吃了女人的巴掌,有一种想要买豆腐撞死自己的冲动。就在气氛僵得不能再僵的情况下,鲁老师居然微弱地开口道:“护士……他们是我侄子……搞艺术的。咳咳……不是坏人……你不要……不要见怪……”
护士马上把注意力放在了鲁老师身上,放下照片就去看她。白翌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连忙拿起照片,一路跟着白翌溜出了病房。出了医院才松口气,白翌看着我脸上的巴掌印,忍着笑意装模作样地摸了摸我的脸。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边问候着白翌的祖宗,一边怒目骂道:“你别小人得意,我操!怎么就不抽你个罪魁祸首。”
白翌一边勾着我的肩膀,一边摸着我的脸笑意不减地说:“那不是我站得比较远么。回去我给你用热毛巾捂一下,那小妞下手也太狠了,看把我给心疼的。”
我想到在关键时候他那种犹如出卖战友的行为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找一个棍子往他头上敲几下,于是马上操起手里的照片就往白翌的脸上贴去,白翌抓住我的手看着照片,脸上的笑意突然全部消失了,他叹了口气拿出打火机准备点燃照片。
我虽然还在生气,但是这会儿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在这件事上真的已经无法去定义谁对谁错了,如果我是当年的鲁老师,或许也不会划船去冒险救人吧。可是那对母子的确太可怜了,我阻止了白翌烧这张照片,问:“她最后说的铁盒子会不会也是一种鬼器呢?感觉她之所以能够把一口怨气保留二十多年,应该和那只铁盒子脱不了关系。烧了……会不会……?”
白翌摇了摇头说:“这个已经很难确定了,而且我感觉这件事并不是那八局之一,因为事情没有威胁到我们身上,其实当初我答应插手管这事也是想要试探一下,看看是不是八局,会不会引到我们身上,但是看来此事并没有太多的牵扯。不过那个铁盒子我想有可能是那个东西……先不说这个了,照片里已经没有怨气了,烧掉反而安全。”
我皱着眉头想了又想,但是越想越乱只好甩了甩脑袋。既然没危险就让他快点烧了吧,别管那么多了。这种照片看着就觉得恐怖。白翌点燃后一串火苗迅速的把这张照片给烧着了,很快照片化为了灰烬被风吹得无影无踪。此时我心里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后来鲁老师康复得不错,但是她的精神变得极其不稳定,时不时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地说一些什么。最后她向学校递交了辞职报告书,带着一些行李离开了这个城市。临走的时候她把房门钥匙给了我和白翌,说希望我们能够帮她看着房子。她说也许她还会回来,也许她这辈子也不会再回来了。
她走得很匆忙,除了我们没有人去送她,那天又下起了雨,在雨雾之中我们似乎看到鲁老师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但是小男孩的眼神却像他的母亲一样怨毒,他像是看着猎物一样注视着鲁老师。
再后来,我听说鲁老师去大西北的农村当了义务教师,专门给农村里的孩子教学。又过了很多年我听说鲁老师死了,死的时候身边除了一只单反相机外就只有一张模糊的人影掐着鲁老师脖子的照片。然而那些都是传言,我更加相信她在某一个大山里教育着一批朴实的孩子,不过在那些孩子里或许还有一个永远只有7、8岁的鬼孩子。
第二十一回:虫墓
经过鲁老师那件事之后,我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在处理突发事件的应变能力上实在是有待提高。过去的我从来没想过会和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有所牵连,所以对我来说以不变应万变完全可以对付我身边所发生的事情。这也是我的性格所至,我天生不喜欢麻烦事,但是却也容易为身边事烦心。说白了就是胆小却又惹是生非的人。而今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像麻花一样缠绕着我,过去那些应变的方法也不实用了,只有改变自己的思维和行为模式才能够让自己活得更长久些。多年之后当我再问起白翌当时的我是不是蠢到让人喷饭,他每次都会笑着揉我的脑袋说怎么会,我媳妇儿怎么会笨?但是我知道我是在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太多牺牲之后才懂得了成长,回头看看这些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
今天又是周五,六子惯例会来这里蹭饭,有的时候干脆就霸占我的床睡在这里,他说他住的地方与其说是屋子不如说是一个保险箱,让他感到压抑,这点我也不是完全不相信。的确,我也觉得一个人天天待在一个有十几层保险设施的屋子里和被关在铁盒子里没什么区别。
还没到开饭时间,我和六子两个人打着电玩。说到别的领域或许我没什么能耐,但是游戏这种东西向来是我强项,过去都是我让着他,但是现在这样的格斗游戏仿佛就是我最好的发泄途径,让我把平日的不快都发泄在游戏手柄上,我发狠地往死里揍他,没过多久他就被我OVER了。六子面子上挂不住了,硬说我赖皮,扯着嗓子喊道:“不算!这绝对是你阴险。重来重来,我选你这角色,明显你这人物比较牛!”
白翌没有理我们,只安静地坐在电脑前看东西。
我也发泄得差不多了,手柄被我捏得布满了一层汗水,于是干脆甩开去倒腾锅子,看锅里差不多烧干了又加了些水进去。白翌瞅了我一眼淡淡地说道:“还有五分钟开饭。”
我拍了一把六子让他帮忙一起收拾,其实三个男人这样吃饭怎么都觉得有些可怜,三个光棍,没媳妇也没女朋友,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如果不自己烧菜只有等着饿死。一开始我还觉得有些别扭,但是后来也习惯了,迅速地收拾桌子,放碗筷,拿了一盒纸巾就等着开饭,一切显得如此的正常。白翌通常都是主厨,但是有时候我也会帮着下个面条或者是包下饺子什么的。
六子摸了摸肚子,显然心思没放在吃饭上,用筷子倒腾来倒腾去的,最后贼兮兮地看了我们两眼还是说了来意,他神秘地说:“你俩知不知道我今天来有什么名堂么?”
我悻悻地说道:“不就是来蹭饭么?顺便给我练习下格斗游戏的技巧。”说完我又低头想了下,觉得这个小子好事不会想到我们,看那样子很可能又是些烫手的山芋,于是我又低声警告说:“我先告诉你,那些有危险的事你自己担,别让我们两个给你顶炸药包。”
六子殷勤地用筷子夹了一块鱼片给我,然后微笑道:“瞧这话说的,我们是师兄弟,又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哥们,我坑我姥姥也不会来坑你呀。”然后又夹了一块放在白翌的碗里,白翌没想到他那么谄媚,十分不习惯,于是放下碗筷问道:“有话就说吧,你吃你的别夹了。”
六子放下筷子,仍然有些忌惮,不过啧了半天还是摸着头发龇着牙说:“这事……我说出来兄弟们要给我保密啊!否则兄弟我可能有官司吃啊……”
我和白翌都停了下来,没想到居然牵扯到这种司法问题上,于是眼神都警惕起来。六子一看我们这样连忙安抚道说:“哎呀,真是的,我说是我吃官司又不是拉着你们去蹲班房。不过你们得保密,就算不帮忙也别说出去,我是拿你们当换帖子的兄弟才告诉你们,否则你以为我会那么坦白么?”
他放下筷子,摸着下巴说:“哥几个都是高人,特别是老白在风水造诣上估计是我平生仅见的。这么说吧……我有一层关系,他们都是一些倒腾明器的手艺人。有时候有一些刚出土的生货是需要人修复的,比方说他们这帮人没什么鉴赏能力的,总是挖出单颗的珠宝或者黄金什么的,这种东西的定价很尴尬,反而没有那些瓦罐来得热销,但他们经常会忽视了那些看似残砖破瓦的陪葬品。这时候就需要像我这样鉴定师级别的人出马给他们估价和做销路,不过最近我们有了一些麻烦。”
我听到这里脸就黑了下来,压低声音说:“你小子活腻啦,这个是贩卖文物啊!什么倒腾明器的手艺人,这个就是盗墓贼,抓住了要坐牢的呀!”
他一脸你不要着急,等我把话说完的表情,摆了摆手继续说下去:“这事其实在我们圈子里是见怪不怪的,哪来那么多古物给我们倒卖?人家认准了一个罐子都可以传个好几代拿来当传家宝。那些所谓的国学大师哪个不是过去接触过这方面的?底子黑着呢!咱们这是意识形态不同,没事,主要的事情不是这个,是我们遇见了一个怪墓!”
我听到盗墓就已经十分反感了,这种人是最没有道德的,为了几千块钱就可以把一件咱们本国的文物倒给老外,他们为了钱连自己祖宗的坟也不放过,洛阳邙山那块已经几乎是十墓十空了,逮到了就该拉去枪毙。
六子看我一脸鄙视干脆就转过身看着白翌说:“哎,我可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又不是下地的。其实我也遭不起这个罪,不过因为我铺子有时候接待那些专门接头的人,我们叫他们为黑掌柜,其实这是沿袭民国时期的习惯而来的,就是对外八行做交易买卖的商人的统称,算是暗语,不懂这行规矩的是不可能深入我们这个工作流程的。黑掌柜就是盗墓的第二道交易,土夫子把明器捞上来后就会先交给黑掌柜初步定一个价格,那些黑掌柜没什么文化,不过见过的古物多了识别能力就不是一般性拍卖行里的小伙计能比的,一眼就可以看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货,但是价值的最后评估还都是我们这些人来定的。和我接头的一个黑掌柜就是一个行事能力非常强的中年汉子,我们叫他老鸬子,我过去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为人十分犀利。就在三天前我老板又去跑到那个什么国学大师那里讨论玉器去了,留我一个人看铺子,那时老鸬子就来了。他说他急于脱手一件明器,价格无所谓我随便开,只要有人收就可以。我一听这事可不常有,大家都知道这种东西有价无市,那种像卖废品一样的我还是头一次遇见。
“我就见他打开了一个包袱,里面放着一只玉雕碗,虽然碗口有些损坏,但是玉质十分上乘,是明末清初典型的青玉双耳碗。这个东西绝对是开20万马上就有人来抢购的热销货。我给他报了一个35万的价格,说好我拿走百分之5的提成算是中介劳务费,但是他根本不在乎我开多少,仿佛就算一毛钱给卖了他也不心疼。我当时就傻眼了,我在这行混了也有些年头,这种高级货哪有贱卖的道理,我硬是要他说清楚这东西是哪位道上朋友手上收来的,否则我可不敢接这种不明不白的黑货。
“后来他犹豫了半天,最后好像是为了早点脱手就告诉了我这个东西的由来,原来这个东西是他们在山西长治太行山那里的一座清初举人的墓里挖出来的。其实那个墓也不算特别高档,挖出来的也就是一些普通的随葬品,但是唯一奇怪的是尸体居然没有腐烂,倒是衣服已经烂了。他们隐隐觉得到这具尸体有古怪,都十分小心,最后干脆把尸体拖出来给绑了。盗墓贼通过洛阳铲发现在墓的下方有一些瓦碎,这些人马上就意识到土下还埋着东西,估计是一个墓下坟。这种坟基本不会埋人,而是藏有大量的明器,因为坟下埋尸是风水中的大忌,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坟在另一个不知名的坟上当封土。于是可以断定下面就是一个藏宝坑!果然那帮人又往下挖了差不多七八米挖到了一个石室,石门用牛皮给封了起来。这下他们的肾上腺素都开始发疯似的分泌了,都知道里面有好东西!拿起铲子就把牛皮给刮了,使劲推开石门。但是和他们同行的一个盗墓贼过去当过好几年的黑掌柜,看得懂一些铭文,就看了看刻在石室的两边的墓志铭,上面写道:上古仓颉,为黄帝左史,生而四目,有荣德。见灵龟负图书,丹青甲文,遂穷天地之变。然人之无限未达琼台,则穷期阴阳变化,未可通神,自尧舜而今,难见神迹也……
“这段话的意思很古怪,它说的是人类自从仓颉造字以来,虽然有了文明,懂得了道理,却依然无法与天上的神人沟通,于是那个盗墓贼就认为这只不过是当时那些想要得道成仙的方士在死之前的抱怨罢了。但是当中一大块的字都已经被腐蚀了,只有最后一句话,在那个盗墓贼的心里埋下了些许的阴影,因为最后一段话只有七个字:“入此地,罗刹鬼也。”他自言自语道难道说这里面有恶鬼?
“不过毕竟都是倒斗的,哪里会被几个字唬住?于是也钻了进去,他们发现石室保存得非常好,不过空间不大,也就十平方米左右,四周的壁画早已模糊不清,只有一些比铅笔淡彩还要淡的图。盗墓的不是考古的,他们一心就是找值钱的宝贝,这种壁画他们是看也不看的,只是迅速地扫视石室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但那个方方正正的石室居然什么东西也没有。他们不免有些失望,认为可能被同行捷足先登了。就在他们极其失望的时候,一个盗墓者的铲子撞到了朝北的一面石墙,发现了这个石室的一面墙是空心的青砖。他招呼了其他同伴上了炸药就把那整面墙给炸出了一个洞,里面果然还有一个耳室,放了许多玉石。那些人心花怒发,于是把能带走的都拿了,但就在走的时候那个垫后的贼最后瞟了一眼石室,他发现就在石室的角落里好像盘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嘴上带着一种无比阴邪的冷笑。他当时心中一惊,回头再看发现角落里只不过是一幅壁画,这幅壁画一点也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模糊,反而颜色极其艳丽,画得栩栩如生,仿佛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似的。那种表情和姿势仿佛是墓主人料到有人来倒他的斗,特地画了一个人在那里,目送那些盗墓贼离开一样,可是最开始的时候那里并没有那样一副画呀!
“盗墓贼吓了一跳,连忙给壁画磕了个响头,又把部分玉器放回去了,心想这样总不会有麻烦了吧。于是他们就各自回家,这帮盗墓贼是家族集团的,所以都是住在一个村里。就在当天晚上他们都做到了同一个梦,梦到有一个不阴不阳的男人趴在他们背上,和墓里面壁画上的那个怪人有些相似。他们就像是背孩子一样的驮着那个怪人,而怪人不停地从口里吐出黑烟,他们一下子都从梦里惊醒。从那之后他们就得了一种古怪的病,就是无法碰水,只要一碰水皮肤马上就会溃烂。但是人本身就是有血液的呀,他们便由内脏开始逐渐腐烂,最后就像是被自己的血液完全腐蚀了一样,死状十分凄惨。能够活下来的也只有靠透析来维持生命,而且身体像是被吸干的木乃伊一样。随后大多数明器都下落不明,但是这个双耳碗却是那个从清朝举人墓里挖到的。后来唯一一个幸存者就是那个看了墓志铭给壁画磕头的人,他把所有盗来的东西全部都脱手了,而且还警告自己的后代千万别进那个墓。最后玉碗流到了老鸬子的手里,当老鸬子接手之后他居然也做了类似背后驮着一个人的怪梦,而且马上就发现背后有大块的皮肤腐烂,后来他一打听才知道有那么一回事。马上就想要把这个烫手山芋给扔出去,于是找到了我,想要我给他找一个楞头打发掉。”
我听后感觉背后好像痒起来,就问道:“你小子既然知道这东西那么邪门,不会还财迷心窍的接手了吧。”
六子这个时候说得也有些饿了,拿起筷子扒了两口饭又夹了一块鱼说:“有毛病才去拿那种东西,我又不是缺钱缺到这份儿上。我没拿,但是我老板这个时候回来了,他是玉器的疯狂爱好者,看到那只碗眼睛都直了,二话没说就收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里面的内幕,老鸬子就像逃命一样把碗搁下跑了,连钱也没收。”
我捂着额头无力地问道:“那你老板最后烂死了?”
他摇了摇头说:“烂死了我还来找你们做什么?直接奔殡仪馆给他哭丧去了。他后来也出现了肠胃溃疡的早期病症。啧,其实他收下那货的时候我没敢把这事告诉他,就怕他说我怎么不提早提醒他。不过我老板也不是普通人,一来二回地琢磨着就想到可能是这个玉碗的关系,于是他找了一大批所谓的高人来瞧门道,发现原来在玉碗底下有一个凹槽,里面抠出来一块类似于甲壳虫一样的虫子化石。因为颜色与玉质极其相近,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有一个对蛊非常有研究的大师,他说这个碗其实就是一个蛊皿。盗墓自古有之,所以古代人就有专门对付倒斗的一套做法,因为古人也知道只要是坟墓就必定有被挖的那一天,于是就有一种玉石俱焚的心态。你要明器对么?好!我给你,但是这些东西就是阎王爷的催命符。这就是一种十分阴毒的蛊毒,把它制作成精美的器皿混在随葬品里,拿到它的人就会全身溃烂。
“于是我老板有些慌了,想到自己还有那两个美得像花似的小秘情妇,实在不想死。后来,呵呵,也是兄弟我……喝高了,就给他讲了二位的事迹,所以他就想请你们替他看看有没有法子破解。不过二位放心,酬劳绝对不是问题,你们救了我老板那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奶奶的你们要龙他都会给你们搞来。”
我皱着眉头想到历来许多古墓,其内机关重重,有些名堂更是匪夷所思,如果不小心极有可能成为坟墓的陪葬,这也真的应了古人那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六子抖了抖筷子,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说:“不过这次来还真是因为这事和你们有一定联系。”说着他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我放下碗筷也凑过去看,发现这就是那套石室的局部。
他指着石壁上的一副图说:“虽然很模糊了,但是你们仔细看,看到些什么了没?”
我揉了揉眼睛,凝神仔细地查看那张照片,发现在石壁上的确有壁画,但是早就淡得和没有图案没什么区别了,我只有发狠地往细处看,靠着自己的联想来判断那些是什么。但是用脑子仔细一琢磨就发现它画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九僰噬魂棘!它画的是一幅僰族人祭祀九僰噬魂棘的图案,只不过树上的头颅感觉像是夸张的桃子,还有一个祭祀戴着一个类似于狐狸脑袋的面具在砍一个祭品的脑袋。
六子很满意我们现在的表情,喝着鱼汤说:“这照片是当年那批盗墓贼下地的时候拍下来的,做这行有个规矩就是如果挖到不知名的墓就要拍下里面的东西,一来是方便定义价格,二来也是告诉你东西确实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绝对不掺水。现在知道为什么我替哥们请缨了吧,就是觉得这事和咱们脱不了关系,当初那鬼藤子可都碰到二位过的,若是这玩意也能搞出什么慢性腐蚀内脏之类的,那你们可算是挂得莫名其妙了。我也是为了你们好,而且这次行动一切费用都是我老板出。”
六子并不知道鬼咒的事情,他只是抓住了我们对于碰过九僰噬魂棘这点来游说。我看了看白翌,他显然已经陷入思考。点着眼镜架看不清他的眼神。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件事极有可能和鬼咒有联系,很可能就是一个突破口,而且这么难得的线索掐断太可惜了。不过我习惯了先看白翌的态度定夺,所以也没说什么,只是像要把照片看出一个窟窿似的死盯着看。
白翌捂着下巴思考,我看他久久不发话便开口问道:“你确定是九僰噬魂棘么?这不一定吧……”
没想到白翌却肯定地说:“这的确是祭祀噬魂棘的仪式,你们看这个祭祀头上的面具,看上去象狐狸一样的怪兽实际上是僰族特有的一个神明——夔魁。这种动物其实并非是狐狸,现实中也不存在,而是一种类似恶神一样的存在。上古神话中这种恶神因为咬食人肉吸食人血而遭到天帝惩罚,让他们的嘴巴变得尖长,使得他们无法大口咬人肉。不过他们确实是僰族的保护神,其中缘故实在太遥远已经没人知道为什么了。”
我一时失语,捂着下巴看着照片尽量控制自己的神态,六子看到我这样也有些诧异,不过我依然不想把鬼咒的事情说出来,我假装轻松地呼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虽说这的确是九僰噬魂棘,但是事情过去那么久我和白翌身上都没有出现什么溃烂的现象,只能说这个东西出现在这里只是一个偶然,倒是我们进去了说不定真的是找死。”
六子摇了摇头说:“找死不找死要看自己的能耐,不过貌似所有的人都是因为双手接触过玉器才会出现病症,而我们并非要深入墓穴,所以要不要去还是看哥们的意思。”
白翌拿起照片,透着光仔细的一看,突然他表现出了一种惊讶的神色,但很快又淹没在冰冷之中,他放下照片说:“我们去看看吧。”
我有些惊讶,但是看白翌的眼神十分坚毅,于是我也不再啰嗦。看来我们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要有所改变了。
正像六子所说的,我们根本不用带什么装备,一切都是他老板负责,我们也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所谓的玉器疯子赵老板,一点也不像六子所说的那样猥琐,反而透着一股国学大师的气派。浑身上下月白色的银线丝绣唐装,手上挂着一只碧绿的玉扳指,头发光溜溜的往后梳得一丝杂发也没有。一见我们来了就非常有风度地对我们拱了拱手,感觉就像三十年代上海滩的洪帮老大。
六子在他面前完全一扫往日油嘴滑舌的样子,显得十分精干。赵老板开口道:“听洛梓说二位能替我解决这次蛊玉带来的麻烦,赵某不胜感激,只要度过此劫,二位就是赵某的恩人,以后有什么麻烦尽管开口,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决不推辞。不过此去太行,危险是免不了的,在这里赵某还是要提醒二位几句,一定要万分小心,洛梓会和你们一同前往,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就是了。”
六子点了点头谨慎地说:“二位,你们学校那头只管去说,赵老板已经安排妥当,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装备什么的我这里都给二位准备好了。因为此事非常棘手我们明早就出发,行程我会安排。到时候去了那里就要看二位的手段了。”
我们点了点头,赵老板翻了翻手头的袖子说:“那么二位还有什么别的需要,趁现在说一下吧。”
白翌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字条,六子快速接过递给赵老板。白翌说道:“这些东西不知道赵老板能不能搞到,有了这些东西,如果真的是蛊毒就不用怕了。”
赵老板看了下纸条马上肃然起敬,神态和前面完全两样,他说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知道这种苗疆避蛊的秘术!难得难得,这东西赵某也只略知一二,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完整的配方。可否告知在下……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白翌扭头笑着告诉我,原来这个配方就是当初那个在火车上的赶尸老头给的药包,没想到他居然琢磨出了里面的配方。赵老板听到居然光靠药粉就知道里面的药方,眼睛都瞪大了,我觉得如果不是辈分摆在面前他恨不得给白翌下跪拜师。不过如此一来赵老板对我们的能力也相当有信心,一开始他还不确定,没想到短短几分钟的谈话,这个老油条的态度完全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马上请我们上楼并拿出珍藏的黄牙给我们泡了一壶茶,档次立马从民工提升为干部级别了。
随后他拿出那只碗来,这个碗一直被他放在密封的玻璃盒子里,里面由三根支架支撑着,可以让我们翻转着看。他说道:“这就是那只碗。”
白翌接过碗,我也凑过去瞧,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诡异的地方,只能说做工不错,玉质的话也还算可以,但是非要说和那种邪器混在一起实在有些牵强。我们想要再看看那个抠出来的虫子,赵老板说那个虫子一离开这个碗就变得非常脆,最后彻底变成一滩粉末了。看来我们想要通过这只碗来得出结论是不可能了,于是又放了回去。
赵老板也因为身体不适,不能长时间和我们说话,又叮咛了几句便起身送我们出门。
回到学校我才知道真的是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赵老板的人际关系之强让我们十分惊讶,潘秃子也不能说什么,几乎是没有任何困难地就打发了这个教师天敌。
回到住处,六子才又换回往日的嬉皮笑脸,直夸白翌能耐,居然唬住了赵老板这样的老江湖,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第二天下午六子又赶来了,不过我没有想到他居然只带了一个旅行包,他所谓的装备一件也没看见。我问他东西呢,他笑着说:“安子你也不想想怎么可能让你带着一大堆违禁品上飞机,这不是给警察练防卫演习么。东西我都准备妥当了,物资上你们尽管放心。”
于是我们三个人就像普通游客一样,各自拿了一个小旅行包就上路了。
我一开始就料到了那里十分偏远,但是没想到可以偏到这个份上,按照六子的说法我们的装备是要在抵达了山西长治的潞城后才能拿到,六子通过赵老板的物流公司把所有我们需要的东西都运来了,由那里的接头人,一个叫阿兰的当地女人交给我们。三个旅行背包,我们检查了一下东西,都是一些进山必备的装备,还有好几套非常完善的隔离服和隔离面具,以及一些辟邪用的墨线糯米之类的。还有三套专业的登山服,这种衣服质量非常好,透气性高,山里的气候比城市里的低至少十度,温差大,而且湿气重,穿一般性的衣服到那里就是白天闷死,晚上冻死。此外这款登山服还有一个非常好的地方就是它的袖口和腰束紧,虫子什么的不容易钻进去。
六子让我们换上衣服,然后有专门的车子送我们出城,接下来又在当地的农民那里搭了一辆土车进入太行山下,最后只有靠我们自己双脚开11路了,一路上吃的所有东西都是面包,而压缩饼干和牛肉干都是放在后面吃的,万一在山里迷路,食物就是最关键的一环。
我们三个人外加一个当地导游花了两个多小时才进入了山内,此时远望太行,那连绵不绝的山岚仿佛是一条巨龙盘旋在天地之间,亚热带树种中南方红豆杉更是苍劲,绿浪滔天,浓荫蔽日。太行山古时候又叫王母山、女娲山,大部分海拔在1200米以上,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条腾飞万里的苍龙。
这样的苍劲不是靠跟着旅游团在山底下转几圈能够感受到的,只有进入山里,爬上山顶才能够真正感觉到那种气吞万象的豪迈和勃发。我们爬了一个多小时,我额头已经冒了汗,身上背着的装备至少有30多斤。这种负重攀登的情况下,最考验人的体力和耐力,六子中途不知道休息了多少次,一开始还抱怨着赵老板不是人,最后连抱怨的力气也没了,直接用手势表示自己吃不消了。我也好不到哪去,爬到后来脸整个青了。这个导游也是赵老板安排的,是阿兰的丈夫,他指着山里远处冒出来的炊烟说:“几位爷,还有一点点的路,咬咬牙就到嘎子村了,咱们呀就算到目的地了,可以用山水好好泡泡脚,吃点野味。”
我盯着山林深处的一股烟叹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三国时期曹操的望梅止渴,我们现在算是望烟止累吧。
白翌最会保存体力,除了问路和一些必要的问题外几乎都不说话,把所有力气用在赶路上。但是让我意外的是他几乎没怎么喘气,好像那么长的山路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难度。我有些纳闷便问他,他喝了一口水说:“我大学的时候是学的考古,参加的社团就是探险社,经常去山里考察。”
这让我很意外,没想到这么一个内向的人居然会参加那么外向的社团活动。我认真地说:“没想到你体力这么好,真看不出来宅男也是有爆发力的。”
他嗤的笑了一声说:“所以以后别有事没事就对我拳脚相向,也不想想自己多少斤两,打疼了你我也心痛啊。”
我被他这么一讽刺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说,红着脸瞪了他一眼道:“我可告诉你,我们这是增进友情的活动,别说得好像我天生喜欢打架似的,你问问六子我哪次对他挥过拳头?”
此时六子喘着粗气说:“你哪次不是最后用武力解决的?大哥,还记得你小时候你老爹揪着你耳朵的时候,你他娘的连你老爸也对着打。”
被自己穿开裆裤的兄弟这么一漏老底,我也没什么好狡辩的了,只有哼了一声走到旁边的树桩上蹲下休息,留着力气准备接下去的长途跋涉。
休息了十来分钟导游示意得抓紧时间了,太阳下山后山路会更加不好走,我们点了点头,咬着牙继续赶路。
接下去是一个小坡路,走起来更加费力,不过我们还是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到达了嘎子村。导游没有跟我们一起进去,而是原路返回,对他们来说夜里走山路并不困难,没必要和我们一起,六子点了点头说赵老板会打点后续的。我们进了村子,发现这里实在太破了,一眼望去居然没有像样的房子,一只癞皮的黄狗龇牙咧嘴地对着我们狂吠。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远处看到一处柴火堆起来的架子。村门口根本没有人,显得十分萧条冷清。天色已经快暗了,我们只有先去敲看似像村委的门(那是唯一一栋可以称之为砖瓦房的建筑),但是出来开门的却是一个充满书生气的青年人,他从头到脚打量着我们,显然对我们的到来感到困惑。
六子连忙扯出一个亲切无比的笑脸说:“嘿嘿,朋友,我们三个人是旅游的,因为走岔路一下子下不去,所以想在这里借宿。”
他看了我们半天,打开了门栓。我这才发现他穿着厚厚的隔离服,他看着我们说:“先进来吧。”
他扔给我们一些消毒剂和衣服手套说:“你们没有和我以外的村里人接触吧?戴上手套跟我来。”
这个男人和白翌差不多年纪,也戴着一副眼镜,不过神情比白翌还要阴郁许多。他带着我们进了后院,我们发现他居然把房子周围都拉上了塑料罩子,看我们消完毒他才让我们进去。进去之后发现屋里的东西十分简单,他说:“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病毒,你们过一夜就快走,再过段时间这里就会被隔离,那个时候想走也走不掉了……”
他话还没说完整,门口就有一个小孩子跑了进来,他连忙戴上手套冲出去堵在门口不让那孩子进。小孩子用当地话一边哭一边嚷,我没听懂多少,只知道这里貌似闹瘟疫了,孩子的妈快要不行了,希望这个人去帮忙。年轻人二话不说拿起医药箱就出去了,也顾不上和我们说话。
我们三个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十分愕然,不过考虑到这里可能真的是疫区所以都不敢到处走动,放下包只有干坐着。过了二十多分钟我们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哭声,我稍微拉开了一些塑料帘子,发现几个老人抬着一个担架出来,身后是那个小孩,年轻人戴着口罩看不清他的表情,然后就发现他们把人抬到了村中央点起火把就烧了,我这才发现前面的那烟雾根本就不是什么炊烟,而是焚尸冒出来的黑烟。老人拉着小娃子不让他靠近柴火架子,只是绝望地看着火焰慢慢地吞噬这具尸体,此时青年已经回来了,他在进门前把手套烧了,又喷了许多消毒水才进屋子。
他利索地关上门,然后用铁链把房门反锁。青年看了看我们,又回头看了看那堆烟雾,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态。他疲惫地抚着额头说:“你们不该来这里,整个村子都染了瘟疫,我多次打急报向上面反映,他们依然没有派人来,本来我还以为你们是上头派来的专家。”
这种谈话的气氛十分诡异,外面在露天焚尸,我们在里面傻坐。我发现这个年轻人身体是有些残疾的,他的小手指少了半截然后用什么东西套着。不过我们也没必要管这些,倒是这里的气氛实在让我们很疑惑。我问道:“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闹灾?”
青年拿起桌子上的馒头咬了一口,连水也不喝,说:“我也说不上来,我是这里的定期驻点医生,三个月前村民陆续出现了身体溃烂或者是肠胃出血的情况,而且死亡十分频繁。我来这里三个月,就有76个村民死亡。我马上意识到这是一种传染病,就把自己的住处隔离起来了,我一开始还同意他们保存尸体,并且做一些细胞切片检查,但是到现在我只搞清楚这个疾病是通过接触传染的,并具有可怕的传染性,不过不能通过空气传染。当我研究他们的细胞组织后却没有发现有病菌的存在,没有病菌就无法确定这到底是哪一种类型的传染源,也无法找到宿主和传染媒介。最后我只能消极地一发现染病的人就马上隔离,给他们保持身体干燥,最后出现尸体立即火化,这里简直就像是被恶鬼诅咒一样诡异。”
我听到恶鬼诅咒不禁心里一颤,随后突然想到了过去看过的一个关于死亡鬼村的报道,就是说这个村庄里的人都会离奇的生病死亡,最后确定那是日本人在地下埋了毒气弹导致了瘟疫的蔓延。没想到这次会遇到这样一个死亡鬼村,不过按照他的说法山民都出现了身体溃烂的现象,这和六子打听到的事有些微妙的联系。我看了看他们两个,六子掏出一根香烟塞给那个青年,而后者居然拒绝了说自己不抽烟,六子只有干笑着把烟塞自己嘴里也不敢点上,他问道:“那么你就没有发现其他古怪的东西么,比如……某个古怪的坟墓之类的?”
他愣了一下,随后说道:“你们说的是那个被盗了的清代举人墓吧。”
他放下茶碗,把我们三个打量了一下,冷哼道:“我还以为你们是什么旅者呢,搞了半天也是一群盗墓贼。”
六子连忙说:“哎……千万别误会,我们来这里的确是为了找那个墓的,不过并非是盗墓贼。”他简单地把赵老板的事情说了一下,又添油加醋地把他老板说成了爱国海外华侨,为了不让国宝流失而得到了那只古墓里的玉碗,仿佛我们三个人都是被他这种爱国之心所感动而前来救他命的热血青年。
青年医生一听,果然态度就不一样了,马上给我们赔礼道歉,他愧疚地说:“抱歉,不过你们说的这件事我觉得可能真的和这次的疫情有关系,哦,我先自我介绍下,我叫周涛,是这里的驻点医生。当我第二次下到山里调查时,那个时候还没有疾病,但是三个月前再来的时候这里就普遍出现身体溃烂的症状,头一例是乔二游,他当初是参与盗取古墓的一个盗墓贼,接下去就是好几个当时下地的人都出现了这种病症,随后我发现一代病原之后与他们日常接触的人也出现了类似溃烂和内脏出血的症状,村里的人都说那是清朝举人的鬼魂作祟。”
果然这些盗墓贼就是这个村里的人,这和我想得差不多,盗墓贼很少跨省作案,所以一般都是偶然发现了古墓然后成群结队来抢。有的时候就是一个村头所有的人,谁都不会把事给捅出去。我纳闷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
周涛摇了摇头说:“不是我想留在这里,而是我不敢走出去。我接触了太多的病人,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染病。万一真的确定是传染性极强的新型病毒,我一出去很可能就把病带出去了。”
白翌一直抿着嘴巴既不插话也不问话,我想了一下问道:“这么说你也不确定这是不是新型的传染病,我们想明天去看看那座坟墓,希望你能带路。”
周涛皱了皱眉头好像对这件事还是心有顾忌,但是依然答应我们的要求,但是他白天需要照顾染病的村民,只有晚上才能闲下来。我们只能等他得空之后才能去,这就代表我们不得不深夜探墓了。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被鸡叫给吵醒,睡在折叠床上的滋味不好受,我后颈有些落枕,我们三个人就这么凑活着躺在两张折叠床上,没有被子只能裹着自己的登山服。我一起来就看到白翌在穿隔离服,我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件隔离服就像在枪林弹雨中有一件防弹衣一样珍贵。
看来赵老板也猜到这里可能有病菌。我也学着白翌抽出几张消毒纸巾把自己暴露在外的皮肤搽一边,然后也套上了隔离服。这衣服十分闷热,一点也不透气,就像是浑身套在一个橡胶袋子里。周涛没有让我们离开屋子,白天他带着医药箱出门的时候是把我们反锁在屋里的。这也可以理解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我们吃的是自己带来的压缩饼干和一些巧克力,喝的水是通过周涛蒸馏处理过的。六子显然十分紧张,一遍又一遍理着自己的装备。白翌一声不吭,盯着窗外那堆柴火,从那里传来了一股极其难闻的肉焦臭,混在大量的消毒剂味道之中难闻得仿佛可以让人窒息。
有的时候可以看见有人抬出一些人,浑身都烂得差不多了还在不停地大声嘶吼。他们把这些完全没得救的人集中在一起,虽然不人道但这也是为了防止疫情扩散,这是人在绝望中没有办法的办法。村里除了嘶吼声外就是焚烧尸体或是生活用品的噼里啪啦的柴火声,其他时候就是死一般的寂静。偶尔可以听到老人的说话声,但是因为离得太远又是当地土话,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嘀咕什么,这一天让我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地狱。
六子眼看天色不早了,周涛还没有回来,他开始第五次检查自己的隔离服。我叹了口气打心底里也佩服起这样的人,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救死扶伤实在是难能可贵。
直到日薄西山,周涛终于回来了,不过脸色十分苍白,他做完消毒处理后就看着我们说:“天呐……这次发现的死者是第一批感染者中的一个,因为是独居住得偏僻,我们都忘记了他的存在。今天进他屋里,实在太恐怖了,他浑身上下都爬满了绿色的虫子,感觉像是甲壳科的昆虫,不过数量太多,看得让人发毛,我都没办法靠近尸体。原来这些腐烂的尸体都是给那些虫子当做孵卵的养分!”
他咽了下口水说:“我想让村民把尸体连同房子一起烧掉,但是没人肯帮忙,你们几个能不能先帮我把尸体处理掉,然后我再带你们去墓地?”
六子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其实我心底也想打退堂鼓,最后他把目光投向了白翌。白翌面无表情地点头答应了,我们两个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觉得再不出手就真的不是个男人了,也只有相互看了一眼硬着头皮跟去。赵老板很舍得花钱,而且估计他也认为这东西是有传染性的,事先给我们准备了隔离防护服。我们身边还有一套隔离服,这种服装是国际病毒组织通用的专业隔离服,可以说研究艾滋病、腺鼠疫、霍乱和黄热病等世界上最危险的传染病人员就是穿这种。我们让周涛也换上,拿上柴油和消毒水桶就跟他一起来到那个叫乔二游的家。
此时天已经非常晚了,我们走在村路上再远一些的景色完全就是一片昏暗。整个村子静得可怕,白色的麻布堆得到处都是,还有一些破烂的席子,可能这些都是他们用来处理感染死亡的尸体用的。虽然周涛还没有说到地方,但是远处传来了一阵类似臭鼬的异味。过了一会他挡住我们说:“这里就是乔二游的房子,尸体还在里面,你们要小心,绝对不要让自己的皮肤碰触这里的任何一个东西。”说完就推开了房门,他一推就从门缝里掉出许多虫子来,我们连忙往后仰,借助手电筒的光线我们看清了这些虫子非常小,表面是草绿色的。我们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跟着他一起进入房间。白翌停了一下,转过身对着我说:“里面的虫子可能非常多,要小心点,不要碰触尸体。”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没问题,然后握紧手电筒,检查一下自己的面罩。一进屋看到地板上爬满了绿色的虫子,虫子分泌出一种酱汁一样的液体,使得地面非常湿滑,我们走得像溜冰一样。到了床边我基本是看不到尸体了,只有一大堆让人头皮也可以炸开的虫子,臭味就是由这里传来的。我们顿时吓了一跳,虫子数量多到让我感觉喉咙极其不舒服,头皮都有些发麻。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到一具高度腐烂浑身爬满了蛆的死尸。我稳住自己想看清尸体的模样,但是那些虫子实在让我无法正视,过去在动物世界里看到过一头死牛身上爬满了蛆虫,当时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惊心。这种翠绿色的甲壳虫颜色太艳丽了,尸体身上就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绿漆一样。
这个时候只有白翌和周涛还比较镇定,六子已经忍不住冲出去呕吐起来,我叹了一口气心里十分能够理解他,我深呼吸好几次才让自己镇定下来。白翌查看着尸体说:“你们看,这个人的姿势很奇怪!”
这时候我才发现这个死人腐烂的手一直保持着一种抱着身体的姿势,虽然看不太清楚脸,但是估计已经烂得差不多了,眼珠子翻上去了,灰白的眼白睁得大大的,这种死状实在使人颤栗。我不想老是盯着尸体看,等白翌查完之后我们就快速地把柴油倒在尸体身上,然后四周也浇上柴油。此时周涛招呼我们离开屋子,把周围都清空后点燃一根火把就把房子给烧了。
我们很小心地盯着火势,因为这里一着火很可能会引发森林火灾。只有万分小心,只要一烧到其他东西我们马上就得把火舌给扑灭。大火烧了好几个小时,我们确定虫子和尸体都被烧成了灰,在四周都喷上了消毒水才离开。
周涛示意我们跟着他走,现在他就带我们去那个被盗的举人墓。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居然离这里很近,走了半个多小时的山路就到了。
这个墓的封土堆已经被挖没了,墓碑被胡乱地摆在旁边,棺材也被拖了出来,此时我们没看见那还没有完全腐烂的尸体,尸体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不放心地问周涛:“不是还有一具举人的尸体么,怎么没了?”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又补充道:“村里出了这事,已经没人敢再来了。我也不知道尸体到底怎么了,可能是被附近的野兽拖走了,如果是这样那些野兽可能也被感染了,那样就麻烦了……”
我们在坟边又发现了一个盗洞,这些盗墓贼没有基础的土木工程学,挖这样的洞周围很可能会坍塌。不过你要让一群连小学也没有念过的人去考虑建筑物理学范畴的东西还真是为难他们。这里周围地上都是碎瓷片,突然六子大叫一声,我们三个连忙围过去,原来出于职业病他本来想要研究下棺材,但是发现棺材板上全部都是绿油油的虫子。幸好他戴着非常厚实的手套,否则这一摸实在恶心,估计可以让人终身难忘,一辈子也不想看见绿色了。
我们马上散开,周涛掏出喷雾器就消毒他的手套,随后马上让他换一个新的。白翌蹲着查看盗洞,他冷静地说:“这些虫子估计靠吸食水分为生,你们看四周的植物都枯死了,棺材里因为有过湿尸,所以才会存在大量虫子,而表面却没有。那些盗墓贼当时看到尸体的时候可能就触碰过这些虫子,所以才会被传染。”
我同意他的猜测,发现在坟的四周几乎寸草不生,而且地质特别干燥,再这样下去这块地就要沙化了。我们用大量杀虫剂把棺材里的虫子杀死,然后四个人把棺材翻个身,把虫子的尸体倒出来烧掉,这才看清棺材里的样子,里面的丝质品已经烂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棉絮的残渣。看得出这口棺材做工十分细致,不过现在彻底成了虫子窝,里面的随葬品已经被掏空了,什么也没有。我们翻了一阵就把目光放在边上的盗洞,洞挖得十分之深,这样一来如果我们贸然下去可能会有坍塌的危险,不过因为时间问题我们再打一个洞已经不现实了,而且我们都不是学建筑的,说不定打得还没这个好。
第二十一回:虫墓2
我们四个人八目相对,最后白翌叹了口气说:“我下去吧,你们在上面等着我。”
我拉住他说:“我和你下去,万一下面有东西你一个人没办法应付,多一个人还可以照应。”
他犹豫着,我拍了拍他肩膀说:“没事,一起下去吧。”
他点了点头,我们四个人赶紧做了一个简单的绳梯,把绳子的一头绑在树上,然后我们把登山扣扣在绳子上,把手电筒挂在腰上,让六子和周涛在上面拉着绳子,我们一扯绳子他们就把我们拉上去,然后脚一蹬,一点点滑下洞去。四周的泥土十分干燥,连一点水分也没有,我们一蹭就刮下了一大堆的灰尘。白翌先下到了底下,我手脚并用地下来,他扶住我的腰让我稳定重心,我一蹬地也跳了下来。果然这里只是一个非常小的石室,四周空气十分浑浊,视线也很差。手电筒照到的地方都是颗粒状的灰尘。在北面的墙壁上有一个洞,估计就是当时他们给炸的。我们靠近一看还有一些玉器藏在里面,白翌嗯了一声,突然发现什么说:“这些不是玉……”
我们钻进耳室,门口堆着一些杂乱的玉块,我想要捡起来看看,白翌一把抓住我的手说:“别碰这些东西,这不是玉。”
他拉着我迅速地退出了耳室,我问他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眼神有些吃惊,说道:“这就是那些虫子的幼体,这种东西叫做柩玉虫,是专门吸食墓室水份的寄生虫。过去西周时期培育出一种方法可以保住尸体不腐烂,当中就用到了柩玉虫,不过必须要在完全干燥的情况下才有用,否则只要有水分,柩玉虫就会由大量繁殖,最后长成实体的成虫。此法盛行于春秋晋国,之后三家分晋就很少有人知道这种柩玉保尸的方法了。”
我看着那些碧绿晶莹的石块,实在没法想到这样的东西会是那么可怕的虫子。我咽了下口水,问道:“这种东西还防腐,那么那些村民怎么还会浑身溃烂?”
他继续说道:“这种东西本身不会引起溃烂,但是成虫分泌的液体有很强的酸性。幼虫本身具有很高的吸水性,可以防止尸体腐烂。一具尸体在下葬时先做好脱水处理,然后在放入适量的柩玉虫就可以起到防腐作用,因为幼虫无法长成成虫。但是这种工艺在战国时期就绝迹了,没有人敢拿自己先辈的尸体做这种实验,万一失败,就可能繁殖大量的柩玉虫,和疟疾蔓延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们谨慎地退出耳室的时候,突然我在耳室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张人脸,我一下子没注意,以为是人,连忙往后仰了一下。白翌忙用手挡住我的背,我拉住他的手臂指着墙壁说你看呀,那里有一张脸!
我们两人同时用手电照在墓室,发现居然是那具清朝举人的尸体,他的身体被绿色的晶块封在了墙壁上,一张怪异的脸就那么死死地对着我们。我记得这个位置应该是老鸬子说的最后的那张盘坐壁画,但是此时我们看到的却是这么个场景!一个半腐烂的死人贴在墙壁上,双手抱住胸口,下半身几乎都被绿色的虫石给堵着,我们发现那些晶莹剔透犹如水晶的玉块里居然有无数条虫子在爬动,我们恐惧地看着这一幕,我禁不住暗骂一声:“他大爷的,我靠!”马上握紧手电筒,尸体的头发已经像草芥一样盘成一团,绿色的虫子在里面扎了窝,爬出爬进。此时我才注意到这具尸体是一具女尸,难道说清朝还有女举人?
幸亏我见识过水池里盘满头发和蟑螂幼虫的场面,否则现在马上就得吐出来。白翌的脸色也很苍白,他低声地说:“这些成虫都成精了,它们居然把这具尸体当作了产卵床,你看那具女尸体的脸上都是疙瘩,其实就是虫卵,奇怪,这具尸体不是古代的,是现代的,你看她肚子上有破腹产的手术刀痕!”
我连忙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真的在小腹那里看到疤痕,这里怎么会出现一具现代尸体?太匪夷所思了。他摇了摇头说:“我们先找壁画,看看有没有关于鬼咒的信息,这个地方太邪了,绝对不能久留。”此时白翌连忙用手电四处查寻。
我万分同意他的观点,也帮着四处查看。但是因为光线有限,壁画又淡,我们看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白翌打了一个手势,他在墙壁上发现了我们之前看过的壁画,一路看下去,这里居然有完整的壁画!
但是和岳兰说的不同,这组画感觉像叙述了一件连串的事。白翌盯着壁画,他嘴里说了一句什么话,我没有听懂。我整个注意力都在这些壁画上面,上面有一些字,我指着字对白翌说:“你能不能翻译过来?”
他眯着眼睛说:“上面有些字已经磨没了,我只能看出几个。好像这里的壁画是记录了一次西周时期在晋国引发的动荡,最后周天子下令封锁所有的消息,而这里则是唯一一处记录那事件的地方……”
我一边听一边看着壁画,这里的画面实在太诡异了,即使光用看的,都觉得背后像被泼凉水似的。
第一幅就是画的一个人,他指着另外一个人,在他的身后出现了青面獠牙的鬼差。此时这个人的眼睛里伸出许多手,那个人脸上淡漠得没有一丝感情。而他的地位应该很高,至少是诸侯级别的。
第二幅画就是我们看到过的,一个戴着夔魁面具的祭祀,在祭祀一颗挂满人头的树木。一个像是奴隶一样的人跪着被刽子手砍了头。而在第二幅上面也貌似出现了前面那个可以看见别人死亡的人,不过这个时候他的影子是虚幻的。
第三幅描绘的是一个临产的画面。一个女人痛苦地分娩,但是在她的床下是一个黑洞,里面爬出来许多女人,表情和她一模一样。此时我又看到了第一副和第二幅里出现的那个诸侯和戴面具的祭祀,同样的他们都是虚影子。
第四幅里出现了一个美女,她妖娆地在涂着胭脂,在她身后是一个口棺材,棺材里露出一只骷髅的手,在这个女人的身后站着前三幅出现的那三个人。
第五幅是一个村庄,所有的人都在烧香拜佛,但是每个人身上都有黑色的斑点,看样子像腐烂了一样,棺材堆得比屋子还高。许多虫子从人的口鼻之中钻出来。这个时候我感觉到了一阵阴寒!因为我看到那些虫子组成了四个人的身影,两男两女,仿佛就是前面四幅画的那四个人!我不禁回头一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柩玉虫已经被我们的灯光吸引,爬满了石壁,我倒吸一口气差点呻吟出来。
我慌忙拉住白翌,但是他把目光完全放在了最后三副壁画上,我拉着他的手,此时的白翌仿佛进入了一种催眠状态,身体都僵直了,完全没有感觉到周围的危险。我眼看那些虫子像洪水一样的逼近,只有拉着白翌往后退,最后那三副图我只有看到一个轮廓,最后好像是一群厉鬼围着一个人,这个人最后被什么东西杀死了,而他身后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我根本来不及多看,拖着白翌就往没有虫子的角落里钻,但是来路却被虫子给堵死了。我额头冒出了大颗的冷汗,突然想到绝对不能有水,否则这群虫子就会变成硫酸溶液体,把我们两个给活活的化了,于是连忙擦干额头上的汗水。白翌还在扭头看着墙壁,脸色已经像死灰一般,我情急之下只有用手电筒照他眼睛,这一招果然管用,他啊了一声终于回过魂来,问我怎么了,我指着那堆绿潮,话都说不利索,只有嚷着虫子!
他迅速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他的身后。然后他拉着我一个闪身迅速地向有女尸体的耳室奔去,我们进入了耳室,虫子像知道我们的方位一样,又潮涌似的围了过来。这个时候在上面我们听到六子的喊声,问我们怎么了。我连忙喊道:“下面都是虫子!”
白翌骂了一句很难听的粗话。我们退无可退再这样下去就得和那具女尸贴一起了。而那具女尸身上也到处都是虫卵。没办法想象碰到了会怎么样。
我突然想到什么,拍着白翌说:“火!火!这些玩意怕火!”
白翌马上从背包里掏出打火机,但是我们没有可燃物,我急中生智扯下背包边的一捆备用麻绳,点燃了就扔过去。那些虫子极易燃烧,一碰到火苗就烧起来。这为我们争取了时间,我们连忙打开背包,把所有可以燃烧的东西都倒出来。意外的发现居然还有一个小型野外炉。里面有一罐液态燃料。我马上准备把它点燃了扔出去。白翌一把抓住我说:“这个燃烧得太厉害,扔出去我们也会被烧死,你把其他的东西烧掉,我用这个做一个火把,到时候用火逼退那些虫子。”
我又连忙抓起随身带的一些易燃物,里面还有一本笔记本和一张地图以及一些纸巾。纸张烧得实在太快,很快就化作灰烬,但是白翌还需要至少三分多钟的时间才能完成。我急得跳脚,没办法我干脆把我的背包也扔到洞口的火堆里。这个东西稍微耐烧点。此时白翌终于做好了一个火把,他把多余的燃料也倒在外面,火势一下子猛烈起来,冒出的黑烟把我们熏得直流眼泪。他看烧出了一条道,连忙拉着我就往外跑。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尸体,发现尸体居然呈现出一种阴寒的微笑,此时她的手已经垂了下来,来来回回地晃,仿佛她是个活物,我吓得连忙转过脑袋,但是我们低估了虫的数量,一走出去就发现外面的虫子还要多得多。这时候我感到一阵郁闷,为什么前一批盗墓贼他们没有遇到我们这种情况,难道是因为我们的到来,使得这些虫子都涌出来夹道欢迎我们?
白翌走一步退两步。这样根本不是办法,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困死在这里。最后我们又被逼回那个耳室。白翌皱了皱眉头看着我说:“你有炸药么?”
我心里一愣,难道说我们要学董存瑞,宁可被炸死也不要烂死?我摇头道:“没有,我所有的东西都烧没了,再这样下去就只有烧衣服了!”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看得出他也万分焦急,不过这真的是头一次到了这种绝境,我都觉得我们没有可能再活着上去了。这时我闻到了一股酸臭味,知道那些成虫已经开始分泌腐蚀液体了,再这样下去真的只有被活活化掉。人家毁尸灭迹,化的是尸体,我们可好,都是大活人呐!
白翌皱着眉头脸色十分难看,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用火把去撩那具尸体,他的眼睛也忽然亮了起来!
我说:“你在干什么呐,还嫌虫子不够多么!”
他没有理睬我,而是快速地把尸体边上的玉给烤化,因为负重尸体一下子就落下来。我这才发现女尸浑身都是疙瘩,里面还有细小的虫子在爬,但是背后却是完好的。心里貌似也有了一丝想法,就看白翌到底发现了什么。不过他也真够不厚道,他一脚把那具女尸踢到了门外,女尸一个仰面躺在了地上。所有的虫子都蜂拥到了女尸身上,这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此时墙壁上出现了所谓盘坐的怪人。光线实在太暗了,而且现在室内温度极高,我们还穿着密封的隔离服。其实我都快急死了,大脑实在跟不上思考,有些按照条件反射行事的味道。白翌摸着墙壁,他说道:“你看这墙壁是凹进去的,这一大块颜料都是有吸光的作用,只要有光线它们就可以恢复过去的颜色。所以才会有突然出现那么一个盘坐怪人的画像。”
我焦急地看着身后,那堆虫子现在已经满满淹过尸体,向室内爬来,我着急地说:“你说有办法!什么办法?别看画了,再这样下去就得见上帝了!”
他摇着头说:“不对,这画有名堂!”
他突然用手去摸那幅画,我看得顿时炸了毛。然后他转过身就想要再去抓那虫子,我一看脚就麻了,人几乎要晕倒,就感觉一股血气往上翻,他想干什么?牺牲自己给我争取活下去的时间么?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居然忘记第一时间去阻止他。但是就在白翌离虫子不到三寸的时候。这些虫子居然避开了他的手,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也把双手都蹭上画上的颜料,一伸向虫子堆,那些虫子就像是蚊子闻到蚊香一样的四周散去。
他说:“果然是这样的,当初我就奇怪为什么那些盗墓贼下来的时候虫子并没有冒出来,原来就是因为有这画,而盗墓贼带着染有柩玉虫的玉块离开这里,尸体却暴露在外面,所以那些虫子花了大力气才把尸体堵在画壁的凹槽里。这样它们才能够如此肆无忌惮的在古墓里繁殖。这些粉含有大量的石灰和一种特殊的草药,是克制柩玉虫最好的方法。西汉时期那些方士就是把柩玉虫和这种草药按特殊的比例混合才制出防腐剂的。”
我看到有门了,赶紧兴奋地和白翌一起往墙壁蹭,把身上都涂满了这种稍带荧光的颜料,那幅画就那么硬生生地被我们蹭得几乎没了。白翌又把刮出来的粉末都包好,塞进了背包。我咽了一下口水一脚踏出洞口。果然虫子都从我身边闪开了。我点了点头说:“行,这种涂料对付得了这虫子!走,快上去!”
说完我手里拿着火把,用涂满了颜料的一只手伸向前,虫子像是退潮一样往后退去。我们很快就走到洞口,我拉了拉绳子,但是上面没有反应,我们实在无法思考多余的事,朝虫堆子里扔下火把就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幸好这是专门的攀岩绳子,而且我们也做了简单的攀爬梯子,虽然有些吃力但是好歹还爬得上去。
但是人倒霉喝茶也塞牙。就在我们爬到一半的时候我们最不想看见的坍塌发生了。
洞口处砸下了许多泥块,劈头盖脸地往我们身上砸。我在白翌上面,第一个遭难,整个身体都在往下滑,顿时手上的力气根本用不上来。眼看着泥土越来越多,当中还夹杂了拳头大小的石头。白翌大惊,迅速爬到我这里,一下子抱住我的腰,然后荡到石壁边上的凹陷处,用登山刀在洞壁上猛捅进去。他把我护在臂弯里,双脚踩在凸显的地方。我手里死死拽着那根绳子,整个人贴在洞壁上。我此时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遇到这种情况的塌方真的是百死无一生。白翌抓着刀柄的手关节都突出了,我能感觉到有一些更大的石头砸了下来,并且击中了他。他闷哼一声,把我往墙壁上压得更紧。
我的脸几乎是贴在洞口下方,此时我发现我的面罩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整张脸暴露在外面,难怪前面感觉视线突然好了起来。幸好我身上还有那些涂料,否则这样一来我们身上肯定爬满了虫子。过了将近两分钟,上方好像没有进一步塌方的危险。这让我大大松了一口气,白翌手里的力道也放松了些许,此时我感觉万分不妙,白翌肯定被大石头砸中了。也许会有内伤,但是我背对着他无法查看他的伤势。我连忙问道:“白翌!你没事吧!”
白翌急促地呼吸着,他断断续续地说:“没事……石块……石头没砸中要害,快!趁现在快上去。”
我们连忙调整姿态,我拉着白翌一点一点地往上蹭,爬得万分吃力,我一摸白翌的背后他就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看又有小泥块落下来了,我们没有第二次运气可以躲过再一次大坍塌。我拉住绳子把白翌推到上面,然后我们两个手脚并用快速地往上爬。因为我们心里很清楚前面那一次并非是真正的坍塌,如果真塌下来,我们两个只有被活埋在这个盗洞里的份。
终于,接近洞口了,于是我们发疯似的往上爬,当我的脑袋一冒出来,就感觉到一阵舒畅的冷风,白翌连忙把我拖出洞口,一上来我们两个就趴在地上直喘粗气,我贪婪地吸着夜晚山里的冷气,直到呛得自己咳嗽。
爬上来没多久洞里就传来了坍塌的轰隆声。不知道是不是我幻听了,我听到了一声类似女人的娇笑声,在这种情况下那种笑声阴寒刺骨得要命。我看了看白翌,他也听到了那个声音,不过我们已经没有力气去琢磨那是什么东西了,此时浑身都没力气。
等我们狂乱的心跳平静下来,才发现六子和周涛都不在了,我费力地爬起来,蹒跚地往四处找着,但是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影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十分不祥的预感。白翌此时已经在查看四周了,他对我说道:“装备都在这里,但是人却不在了。”
我连忙跑过去,果然六子的旅行背包还在,我对着四周的山林大喊了几声,却没有回音。我回头看着白翌,白翌蹲在坟边皱着眉头。
我打踏上这个村头的第一秒就知道这里肯定不正常,但是现在连六子也失踪了,我不可能不管他的死活就逃命,我不死心地喊得更大声,几乎是吼出来的。白翌拉住了我说:“别叫那么大声,周围可能还有野兽。”我拉着白翌的手说:“他们会去哪里,不会出事吧!”
他摇了摇头,我颓然地放下他的手臂。白翌示意先点上柴火。如果他们在附近看到火光也许会赶来,而且野兽也不敢靠近。我们快速找了一些枯树枝,然后用一罐液体燃料点燃了柴火,顿时四周明亮起来。我们蹲在坟边,不敢走太远。我坐了一会实在有些坐不住,就在四周来回踱,一回头发现白翌在看那个坟堆里的棺材。
他脸色十分地愕然,说道:“这棺材过去被人撬了好几次!”
我一听连忙蹲下来看,果然在棺材的边上有很多撬痕,而且钉子也太多了。仿佛是反复封棺一样。蓦然我心头有一丝古怪的念头滑过,我抬头看着白翌,他表情也非常不自然。那具并非古代的女尸,这口一直被撬开的棺材……盗墓贼的死亡……
一阵阴风撩过心头,我汗毛一缩,冷汗顿时就下来了,意识到:“那个周涛可能有问题!”
我闷哼了一声,居然现在才发现他有鬼!第一他所谓的上告政府,但是政府如果知道是疫情不可能连一个专家都不派,只让他一个驻点医生守在疫区三个月。其次他说那些盗墓贼是在很久以前盗这个墓的,他三个月前才来的驻站医生怎么可能对这个村子内部隐秘的盗墓活动有所了解,而且感觉也太平常了吧。那么容易就带我们来到了这个墓,也实在太容易了点吧。
白翌摇了摇头说:“这个人既然带我们来这里一定有他的目的,现在是深夜我们也没有办法找人,只有等到天亮……”
我低着头思考来思考去的,发现其实整件事情白翌都非常小心,几乎没说话,也没有插嘴。这点上就可以肯定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周涛的不对劲,不过我对人的思考太先入为主了,所以在我心里根本从来没有怀疑过周涛所说的话,几乎毫无戒备。如果我听白翌的话留在上面照应,说不定六子也不会落单,但是那样白翌很可能就会死在下面,我又怎么办?那个时候我可能就会发狂了。
一想到自己实在太大意了,这种什么事都不经大脑思考的个性真的是害人又害己。不过现在再事后诸葛亮,事前猪头三的思考问题和自责也实在没有丝毫的意义,现在应该想对策,否则六子这条命就算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猛地注意到林子里一双发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
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连忙一个激灵,神经又绷紧了,也死死地盯着那双眼睛看。白翌缓缓拿起一根火把,那双眼睛有些怕火,马上就隐入了阴影之中,但是我们可以明显感到它依然还在那个地方并没有被吓退。白翌示意我快背上包拿起装备,我连忙背上六子的那份装备,手里拿着白翌的包挡在胸前。
那双眼睛一瞬间就消失在黑暗中,我们就听到一声怪叫,一个黑色的影子一跃跳到我们的头上,我和白翌见机马上就地一个侧滚,那个黑色的影子给扑了一个空。此时我才注意到它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要扑灭白翌手里的火把,那东西具有很高的智商!这一下我们陷入了更加被动的局面,很快那个黑影子果然又跳了出来,这次它可没有留手,直接往我的脸扑来,我心一狠连忙掏出登山刀一刀刺了下去,黑影子大叫一声又躲进黑林子里。我闻了一下刀口的血液,臭得和阴沟没什么区别,心里想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我谨慎地靠近白翌,问他有没有受伤,他摇了摇头说:“这是猕猴,我们想办法快点走,估计这猕猴已经被虫子寄生了……”
白翌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又从黑影子里探出好几只发光的眼睛,显然我们前面的打斗使得它的同伴都围了过来,这下情况就太不妙了。我心想难道说六子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迫逃走么?但是还没来得及思考完整,就发现当中的一个黑影子大吼一声,其他的猕猴一个一个像箭一样蹦了出来,速度十分迅猛。这也让我看清了他们的样子,他们身上大量的褪毛,有些严重到烂得骨头都看得见,嘴巴都被烂穿了,看到黑色的牙根,因为疼痛他们都像夜叉似的向我们袭来。
白翌拉着我靠近火堆,他们貌似对火还有着本能的忌惮,所以并没有冲过来,我透过火光发现在一个猴子的爪子上挂着一只瑞士手表,我马上认出那是六子的东西,在我们对付柩玉虫的时候,六子他们说不定也遭遇到了这些猴子。
我用余光查看着周围到底有多少猴子,发现在林子深处居然还有许多黑影攒动,顿时觉得自己估计上辈子是屠宰猴子的,这辈子来还债的。我不敢离白翌太远,他身上应该还有伤,动作明显已经变得迟缓了。我手里攥着登山刀,思量着有什么办法可以逃走,底下的盗洞已经彻底坍了,要躲进去根本不可能。
白翌在我耳边低声地说道:“这些猴子都不太正常,它们像是在守着这个墓一样,我们不要在这里,退回去看看。”
我舔着嘴唇,点了点头让白翌先退,我拿着火把在前面,果然那些猴子并没有进一步地攻击,白翌在我身后替我看着后路,我倒退着走防止那些猴子突然偷袭。渐渐我们已经走出了十几步,那些猴子龇着牙齿对我们咆哮可是并没有冲上来,反而像是一种威胁和警告。
直到倒退了二十多步的距离,我知道那些猴子绝对没办法一下子攻击过来,这才拖着白翌发疯似的狂奔,直到远离了那个鬼地方我们才停下来。白翌捂着自己的背,脸色非常不好看,我撩开他的隔离服看他的后背,在他的背后有一大块的乌青,伤得不轻,估计都伤到骨头了。我连忙掏出包里的云南白药喷雾剂和绷带,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
他摆了摆手说可以了,然后就穿起了防护衣。我察看四周,这里往下看可以看到山村的火光。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六子他们也遇到了那些被腐蚀了的猕猴。而那些猕猴仿佛被下了什么咒,居然有意识地攻击从墓里爬出来的东西。这种事情应该也是一开始并没有出现,自从那具尸体封住壁画之后才出现的。
我们身上的装备已经不全了,但是六子依然还没有找到,如果他们也遇到攻击很可能躲在周围没有走远。在我们四处查看的时候,就看到六子突然冲出来,手里拿着刀神情非常紧张,一看到是我们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我看他身后并没有周涛,就问道:“周涛呢,你们也遇到猕猴了么?”
他愣了一下说:“什么猴子,不谈这个!那个周涛根本不是人,我们都被他骗了!”
果然猴子只会本能地攻击那些从墓室里爬出来的人,那么那些猴子又为什么会放我们走,难道说它们攻击的并不是人?
白翌靠在我身上,他气喘吁吁地问道:“你们遇见了什么事?”
六子看了看我们身后一把把我们拉到角落里说:“因为真正的周涛已经死了。你们下去之后,我就开始拉着绳子注意你们的动向,他在一旁看着。后来感觉你们完全下到地下了,我这才有所放松,这个时候我注意了一下那个清朝举人的碑文,那个清朝举人也姓周,叫周荣,字启寒。我一看居然也姓周,便看了一眼周涛,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冷,我就笑着说这个举人居然和你是本家。然后我又低头去看了那墓志铭,但是这个时候我突然注意到了一点!那就是上面说那个举人被砍断了一根手指头,所以说那个人的小手指只有半截。我转过头去注意到周涛的手他的左手小手指套着一个套子,但是一看就知道那不是真的手指头。后来我继续看下去,貌似说的是这个举人死后的事情,那年大旱,所有的人都在找旱魃,大家都知道旱魃必定藏身在古墓之中那些有尸变现象的尸体身上。于是当时县令就命人一个一个挖坟出来看,最后发现在这个举人墓里的尸体居然没有腐烂,身上的衣服都烂没了,但是男尸却犹如刚刚下葬。此时县令下令毁去这具僵尸,最后的细节没有说只说道遇到了诡事,最后倒让他们封了棺材又把他埋了回去,此后在这里的碑文上追加了这些词。”
我打断他的话,然后说:“你的意思是说……周涛就是那个原本的举人,周荣?”我就把那墓室里并没有周荣的僵尸,而是一具现代女尸的事告诉他。六子一听大骇,连忙哆嗦地说:“这事很可能真的有鬼!那个人的破绽太多了,我一发现他的小指有问题我就十分提防他。
“你们猜最后怎么回事?那个人居然想要把我也推下去。幸好我有所提防,在他推我的时候我先闪身躲开,否则我直接那么掉下去肯定是摔死。看来!他想要杀掉我们这三个外来人啊!”
我皱着眉头说:“然后呢?然后你就逃了?”
他啊了一声说:“当然啦,不跑还等着被他做掉啊?在扭打中我的瑞士手表也掉了。他妈的这个东西可值钱啦!”
我不想告诉他他的手表现在稳当地戴在一只猴子的手上,于是我回头问白翌说:“你觉得这个人是不是那个举人?”
白翌捂着伤口说:“不一定,因为僵尸是无法像活人一样行动自如的,如果是僵尸我们第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他活动自如,一点也没有僵尸的样子。不过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对我们有所避讳,说的很多话都有马脚。”
我连忙注意到一个细节说道:“白翌,你还记得么,那口棺材曾经被反复地封棺。我觉得……”
白翌捂着下巴点头道:“没错,但是这个还不能说明什么,我手里刮了不少拿药粉,虫子我们已经不用惧怕了,既然现在找到了六子我们得马上下山回村子,然后六子你快安排人来接引。”
说完白翌硬撑着站起来,我一看他又动到伤口了连忙去扶他。我低着头对他说:“靠我身上吧,你背上的伤得马上去医院处理,否则可能动到筋骨。”
他也不客气,一下子就压在我身上,我心想这家伙还真是不见外。我就像是拖着一个大麻袋一样,对六子说:“先离开这里,这里还有一大堆暴走的猴子,白翌伤了,就靠我们这两个绝对是闭眼等死。”
白翌轻轻凑在我耳边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还不想当鳏夫。”
我被他那么一说脸都在抽筋,我挽回面子似的瞪他一眼低声说:“别瞎说了,你有力气说这些就说明死不了,给我撑着点,只要回去……你就没事了……”说完就嚷着六子快点走。
六子终于回过劲来,看着我们贼笑但是手还是利索地背上背包。我们沿路返回,一路上就像是抗日战争时期逃难的。我们就在快要到村口的时候突然看见火光冲天,马上意识到可能是我们前面烧乔二游房子的时候不小心着了别的地方。顿时心里一跳,我可不想当纵火犯,万一这山林子烧着了追究下来我可能下半辈子就得在牢里蹲着。
我们急忙冲下山去。这个时候很多老人都在扑火,我们三个二话不说也帮着扑灭,好在这里比较偏,烧不到林子。我抓住一个孩子问道:“怎么会烧起来的?谁纵的火!”其实我此刻心里有一种贼喊抓贼的心态。
那个小孩子说:“就是那个怪人呀!你们不是还去敲他家的门么?”
我心里一沉,不过还好不是我们烧的,否则就麻烦大了。我问道:“他不是你们的驻站医生么,怎么你们说他是怪人?”
那个孩子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们说:“你说的是程医生啊,好些日子没看到她的人影了,这个人不是我们的医生呀。”
我一下子懵了,这个时候那个孩子推开我,就拿着脸盆帮忙救火。我心里马上就意识到很可能我们一开始就被骗了,这个周涛根本就不是医生,而那具石室里的女尸才是真正的程医生。我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六子就塞了一个脸盆给我说:“快救火吧!别的先别管!”
我连忙接过脸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救,因为我连水源都不知道在哪里,拿着个空脸盆到处跑。即使如此火势也很快被村民控制住了,他们都知道大火对山区的影响,在这方面受过很严格的教育,比我们这些城里来的能力强许多。
最后我干脆就和六子两个人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忙。这个时候我却一直没有看到白翌的人,他身上还有伤,没办法做救火工作。我慌张地四处找人,发现白翌站在一个角落里,此时我看到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样子有些像周涛。他一步一步靠近白翌,白翌警惕地往角落里退。我连忙扔掉脸盆朝他奔去,现在他身上还有伤,这样实在太危险了。但是我跑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发现周涛说着说着就给白翌跪下了。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跪在地上脸上充满了恐惧。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更靠近,而是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的动静。
周涛此时有些歇斯底里,他疯狂地给白翌磕头,但是白翌没有动,我看不清他的样子。我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接下去的一幕让我差点没有叫出声来。那个周涛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从他的嘴里吐出了许多绿水,那种水就像是柩玉虫分泌出来的液体。
因为大伙都在急着救火,四周吵得要命,我只能稍微听到一些周涛歇斯底里的喊声,他说什么他不是故意的,他也没有办法。我想要听得更加仔细只有靠近,但是注意力光放在眼前,居然忘记脚下,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脚踩在一个铜水壶里往前滑了过去,摔了一个狗吃屎。这下他们都注意到我了,白翌看到我这样子一下子惊了起来,连忙跑过来扶。我脚还卡在铜壶里,拖了我两次我都脸朝地摔下去,最后他没办法就把我整个人架了起来。
我一站稳就警惕地看着他们,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叹了一口气说:“如你所见。”
我啊了半天,他皱着眉头继续说下去:“周涛比我们早回到村子,他没有想到我们能活着出来。他想要我们给他壁画上的石粉。现在跪在我们面前的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他就是一只柩玉虫比较合适吧。”
我皱着眉头问道:“难道他就是那个清朝……举人?”
周涛摇着头说:“清代举人……不……我不是什么清代人,我是东周时期晋国的献公的公乘,我算起来应该存在了至少两千两百多年了吧。”
说完他又咳出许多绿色液体。他擦了擦嘴巴断断续续地说:“事情太久远了,我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只记得当初献公为了夺得大宗的地位,暗自在曲沃研制了许多秘术,其中我是负责蛊术部分的,这点你们可能不能想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当时天子最忌讳的就是这些所谓的阴邪之物,所以我们这些方士的研究几乎都是在山洞密室里完成,最后我们研究了一种可以永久保持尸体不腐烂的方法,就是这种柩玉虫。这种方法太冒险了,献公并不看好,但是我觉得这可以代替过去的水银灌体的法子,而且效果更好。由于庙堂并不支持,导致我最后的失败,我浑身也都被大量的柩玉虫侵蚀。我以为我死定了,因为柩玉虫侵蚀身体是有一个过程的,人不会马上死亡,于是我便想方设法的寻找可以让自己逃过死劫的方法。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次意外探穴之中发现了这个石室,就是你们下去的那个。那里面有一种东西可以克制柩玉虫的成长,使他们永远成为幼虫。并且在这里也有关于柩玉虫的记载。于是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投入了这间石室之中,并定时食用这些石粉。但是最后我还是死了,他们按照我的宗主制度替我安葬,怪事发生了,我在下葬后的第二年居然自己醒来!我又活过来了!不过此时我已经发现自己并不是过去的我了,我皮肤下经常有一种虫子爬过的感觉,浑身奇痒难耐。我知道自己体内有许多虫子,于是我用尽方法从自己的墓里逃了出来,最后又回到了这里。不过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我过了二三十年就会无法活动,也就像死了一样,于是他们都会把我下葬。但是在第二年我又会醒过来,然后又反复着这种过程,你们想想我已经过了整整两千两百多年啊!到后来我都分不清我到底是虫子,还是人了。
“有几次我被挖出来,可我并没有苏醒。所有的人都一致认为我是僵尸,但是都没有什么危险,我知道是我体内的虫子在作祟。我安然无恙地一直以这种形式活了下去。直到前几年又有人来盗墓,他们居然也探到了那间密室,从里面带出了许多柩玉虫的幼体。我那时还没有办法清醒,这些事都是那个叫程媛的女人后来告诉我的。我醒来的时候被人捆绑着扔在野外,一群猴子想要撕咬我的肉身,他们咬了我之后马上就发疯似的逃跑。最后有个女人来我这里,她救了我,并且诉说了她们村子所发生的怪病,我马上意识到可能是柩玉虫,我告诉了那个女人这石室下面有东西可以防止柩玉虫的石粉。她非常兴奋,就下到了墓地,然后她不知道怎么了,进了石室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最后居然要来杀我,说我不是人……我知道我也许已经不能称为人了……但是她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好像是另外一个人,我没有真的要杀她……实在是逼于无奈。我杀了她之后没有心思收拾她的尸体,就爬了上来。最后我来到村庄,想看看虫子到底造成了多大的灾情,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这里已经十分严重了,后来我通过阅读那个女人所带的书籍,知道了现代社会的很多事情,所以你们看到我的时候一定没猜到我其实是一个活死人吧。
“我发现这种情况再恶化下去,你们现代的政府一定会派人下来,我的身份就会暴露。因为我并没有现代社会任何可以证明我身份的证件,到时候可能会有杀身之祸。于是我又去了石室,想要取出那里的石粉,不过还没有下去就发现了大量的成虫。虽然我体内也有,但是这些又有些不一样……它们攻击性很强,仿佛就是守在石室不让人靠近或者说是离开的。我几次都没有成功,差点也死在里面。直到你们来了,又说也是为了虫祸而来,所以我就想要借助你们的手来取得石粉,但是我发觉如果让你们发现了程媛的尸体,你们必定会对我产生怀疑,于是我又后悔起来,想要……哎!都是我的错啊,后来我比你们先回到了村庄,知道这里已经没得救了,我便打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村子烧了,然后让这个秘密再次埋藏。我可以继续以这种方式长生下去,没想到我的行为却被夜里起来的孩子给发现了,看来想要毁了这里也做不到了……哎!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
说完他就发狠地给我们磕头。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悔过,不过就他那想烧死整个村的心态就可以知道这家伙绝对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此时我发现在他的隔离服下有许多疙瘩,在不停地蠕动,就像是里面有许多虫子。心想过去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家伙身体的这种变化呢?我还算和这个家伙待了一个晚上啊,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浑身发痒。
白翌这个时候说:“虽然那么说,但是你也知道你就是那些虫子最大的寄生体,它们是通过你的身体来繁殖的。只要你真的肯死……这些虫子会因为没有寄生体而死亡。还有你觉得你现在还算是一个人么?”
周涛身体一颤,或许他存活了那么久,都没有想过自己了断自己。所以他间接地就保留了那些虫子的原虫,让它们也得以繁衍。我看得出他在内心有一种很阴暗的自私,这一点和过去的连永郝父子为了长生不死而培植九僰噬魂棘的事很类似。但是他既然不想要秘密透露,为什么还要再告诉我们呢?
我发现这个时候的周涛,或者我们现在该叫周荣更合适。他内心有两种性格,一种是胆小怕事,想要假借我们之手来得到墓室里的石粉,而另一种则是疯狂的杀性,这种很可能不是他本身的个性,而是被虫子吞噬后所产生的变态心理,正像白翌所说的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周涛见我们并不愿意把药粉分给他一些,眼中就闪出了一丝恶毒,他一下子发疯似的冲过来,白翌拽着我一个闪身。他站起来我才发现他的隔离服已经鼓出来许多,就像是里面塞满了石头似的。
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本来这里就很荒芜,也没什么东西被烧。周涛绝望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白翌,他想要说什么,又恢复了那种可怜巴巴的样子,想要祈求什么,跪在地上直给我们磕头。
白翌摇着头说:“你一定要消失,这个世界不是你这样的怪物可以待的……我无能为力……”
我皱着眉头看着那个身体好像要膨胀崩裂的周涛,心里也觉得他怪可怜的,不过正像白翌所说的,他早该在两千多年前就死了。
周涛阴郁的眼神变得越发凶狠,他嘴里都开始钻出了绿色的虫子,他的眼白里也有虫子在爬。他冷笑着说:“你觉得如果你们不给我这些石粉,我会放过这里的人么?到时候你们会和我一起死。甚至更多的人和我一起下黄泉。而且你们其实是想要知道那地下壁画的秘密吧。如果我死了,这壁画里的秘密永远都不会让人知道了!”
我眼里闪过一丝不祥,顿时我居然也有了杀心,心想干脆现在就做掉这个祸端。然而他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那间石室应该是在周朝就存在的,那么这又是一个怎样的秘密,和我身上的诅咒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又发生在周朝呢?就在我们还没有动作,犹豫不决的时候,听见六子大吼一声,骂道:“你们躲开!我来!”
我看到他抱着一个着火的大木头,直接冲向周涛,周涛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木头撞翻在地,身上开始燃烧起来黑色的火焰。他想要扑掉那些火苗,但是他的身体仿佛是纸做的一样,一下子就燃起来。火烧出了黑色的烟雾,我连忙拉住白翌闪到一边,那个火人开始撕心裂肺地狂吼,最后我就听见像虫子的吱吱声音。
白翌可能真的有内伤,他咳嗽着说:“快!等他烧没了的时候把灰都埋了!这个东西存在在空气里也有危害。”
我和六子使了一个眼色,我们连忙拿起旁边的锄头。对准了那堆灰烬就开始刨土,直到地面上一点也看不见灰烬为止,果然……我们算把他变相地挫骨扬灰了。
白翌靠在一棵树桩上喘粗气,我埋完了土连忙跑过去看他的情况,他吐了口气说:“没事,前面硬撑着和那个东西对峙,现在一下子背后的伤又疼起来了。”
我让他别说话,叫六子快点联系赵老板。就说我们给他找来了能够对付那虫子的东西,但白翌为此受了重伤,让他快派人来。
六子搀着我们进了房间,白翌拉住我的手说:“药粉可以赶走那些虫子,你……咳咳,你把这包药粉分出三分之二来,给这个村里,然后让他们合着艾草一起焚烧。只要虫子没了,那些腐烂的症状就可以通过药物治疗了。”
我接过他的药包,分出一半用报纸包好交给了这村里的一个老头,那个老头半信半疑地接过药包,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又回到了屋子,白翌咳嗽里都带了些血丝。我扶起他的身体然后给他顺着背,希望他能够呼吸顺畅一些。他靠在我的身上,神情显得有些茫然,就像是一天里接受了很多打击一般。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目光那么呆滞,他伸手摸着我的脸说:“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只有顺着他的意思点头。他苦笑了一声摇着头说:“你不懂,不过你不懂也好。这样就可以了,有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我纳闷地看着他,心里想什么时候他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我当然一直都在他的身边。突然我脑子里滑过最后一幅壁画的画面,一个人被横穿了身体,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难道说这就是我最后的结局?我心里的不祥更加深刻了,如今八苦已经出现了五局……真的不知道接下去我们还会看到什么东西,但是那间石室在我一踏进的时候居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也见过类似的地方。
这个时候六子跑过来说:“山路没法开车,赵老板说了,明天一早就会有专门的伤科医生来,顺便还带了几个传染病的医生来这里。总之我们先熬一夜,明天就会有专门负责后续的人员来这里,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我扶着白翌,他的背脊没办法靠着,只有一晚上让他脑袋靠在我肩膀上凑活一下。我一夜无眠,但此时的我并没有过去那么紧张,仿佛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死亡对我来说真的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事物,我随时可能会死,白翌这样强悍的人都会伤成这样,我又能逃到什么时候?
白翌握住了我的手说:“别想太多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一侧头发现他的脸就在我的肩膀上,我缓缓地低下了头说:“这种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啊,到底最后我们会怎么样呢?老白,还是那句话,我连累你了……”
他咳嗽了几下,稍微抬头看了看窗户外的月亮,眼神有些迷茫,接着他缓缓地说:“是啊……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事情才能有一个了断……”
我估计他可能因为背后的伤没有办法睡着,我想要调整一下姿势让他靠得舒服一些,但是重心没有吃准,我一下子往后仰头倒了下去,白翌没有拉住我,他撑着手臂就那么俯视着看着我。我意识到这个姿势有些微妙,顿时心跳加速好几倍,他眼神有些迷离,随后居然缓缓地伏下了身体。我突然心里害怕了起来,他用手摸着我的脸,最后用手指擦了擦我的嘴唇,开口道:“可以么?”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不说话看着他,他叹了一口气俯下身体用嘴唇试探性地碰触我的嘴唇。这个时候我居然鬼使神差地张开了自己的嘴唇,他低笑了一声,然后就把舌头伸了进来。顿时我全身一紧,他却不着急,非常温柔地勾缠着我的舌头,引导我回应他的吻。他的眼神很温柔,却不是平时的那种温和,而是透着一种淡淡的哀伤,在他眼睛里我看到了一种不舍的哀愁。我居然被他的眼神所感染,双手抱住了他的头。我想要安慰他,他好像有些意外我会如此,居然吻得更加激烈。我心里骂道:“果然人不可貌相,看上去老实,接吻都赶上牛郎水准了!对这小子果然不能大意。”
就在我抱着他的头回应着他的吻,而他的手扶着我腰部的时候,突然六子冲了进来吼道:“受不了了!我那屋子爬满了蜈蚣!老子就说不要晚上熏烟呐,现在……可好……虫子……都熏出来了……”
我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跑出来,一紧张居然咬了白翌的舌头,然后连忙推开他。但是他背后有伤又被我咬了舌头,疼得在旁边直抽冷气。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红着脸想要说什么,指着白翌抖了半天。白翌咳嗽了半天也终于回过了神来,他脸色从没那么臭过,转过头对着六子说:“你小子没见过蜈蚣啊,是男人还怕几条虫子?”
六子吱吱唔唔了半天,最后一边打招呼,一边关上了门。我也迅速地穿鞋准备下地出门,白翌一把拉住我说:“你就这么走了?”
我“我我我”了半天,最后红着脸拉开他的手说:“我……我去给六子抓蜈蚣去……”说完甩开白翌的手逃了出去,差点被自己的鞋带给绊死。
白翌此时难得的爆了一句粗话,我都不敢听他说什么就冲出了屋子,心里早就慌得连自己老爸叫什么都忘记了。
我蹲在墙角抽了四根烟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过脸上的热度怎么都退不下去,只有叼着香烟傻傻地瞪着月亮看。
第二天就有专门的医生进来,我们三个人因为和这里的村民接触太多没有办法马上就送我们回去。不过因为有了医生,白翌的伤势总算稳定下来,我也大大松了一口气。但是他的心情一直不好,我也知道原因,此后的一礼拜我就再也没敢进他的屋子。后来过了差不多一个礼拜后发现我们身上都没有出现类似腐烂的现象,于是便整顿下行李就准备回城里。村民因为得到了那些石粉都得到了救助,看到我们要离开了,就像是送红军一样送我们离开,有一个老大妈临走时还揣了一个拳头大的鹅蛋给我,叫我在路上吃,我也不客气地收下了。
六子好像很受用这样的欢送场面,还真的把自己当解放军了,临走的时候居然还给他们敬了一个礼,我差点没笑出声来。白翌终于又恢复了过去那种平静的神态,不过他对六子总是有些小疙瘩,六子多次想要讨好都被他的冷眼给堵了回去。不过他高兴的是收到一个当地人特制的笛子当离别礼物,我跟他住了那么久居然还不知道他原来会吹笛子。不过他吹的曲子我都不知道,我多次建议他吹几首流行点的,实在不行月亮代表我的心这样的也成……
他一副要曲子就用东西来换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依然记着我那晚扔下他就逃走的事,不禁心里暗骂,这家伙怎么就那么小肚鸡肠呢!
我回望着远处的山脉,连绵的山里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秘密,我担心的有两点,一就是那具女尸,她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周涛,变成一个半人半虫的怪物。二便是那些已经走私出去的玉块,这些东西有着大量的危害。不过赵老板手里有了这些粉,他应该不会坐视他最爱的玉器市场受到如此大的冲击。不过,又想到了自己的麻烦,发现还真的没心思来担心别人的事,就在这几天里,让我此时居然做了一个十分荒唐的决定,准备自己去调查。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要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我想知道这件事最后会以怎样的一个结局结尾。现在的事情都直接关系到周朝,那些鬼咒貌似都是在那个时代出现的,还有就是我们祭祀的珗璜璧也应该是周朝时期的礼器,于是周朝就是我们最大的线索。我叹了一口气,周朝实在是太笼统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去查,因为可能真的没多少时间了。但是这件事却带给了我意想不到的经历,当然这就是后话了。我又叹了一口气,此时白翌手里拿着笛子说:“你说的曲子有谱子么?”
我一看他主动来和好,也不能太臭屁,就认真地皱着眉头说:“谱子没有……要不……我唱给你听?”
六子连忙阻止道:“哎……兄弟你饶了我们吧,你那破锣嗓子还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得了吧……你没一个音在节拍上的。听你唱歌还不如听蝈蝈叫。”
我甩了他一脑袋巴子,骂道:“你小子懂什么!你当初听我唱歌时我还没发育好!声音当然有些失真,现在老子今非昔比你懂么你!”
六子拉了拉我说:“得了,得了,你相好已经走到前边去了,估计还记得那晚的好事没结果。男人嘛……我挺能理解的。还有你也不用在我面前逞能耐,走吧!山路崎岖啊!”
我一听他那么说突然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不过真的要我做什么的时候我还真有些放不下架子。我敲了敲脑袋让自己别再想什么了,那事本来就不能怪我。难道被人看到了我还能当没事似的和他继续?又看根本没人想听我唱歌,我也清了清嗓子,骂了一声粗话心说:拉倒,我自己哼给自己听!
第二十二回:算计
诅咒……一直纠缠在我身边,诡异怪诞的死亡挥之不去。起先那些支离破碎的预兆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但是如今回想起来本可以摆脱厄运的几次机会都被我轻易地忽视了,而现在终于轮到我成为下一个祭品。
这是一段网络恐怖故事的结局,貌似说的是女主角因为自己的好奇心打开了一只尘封多年的红木匣子,之后所有在场的人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莫名其妙地死亡。主角依靠着一位拥有通灵能力的男友一次又一次躲过了厄运,但是每一次接近事实的真相,就会有新的死亡出现。之后女孩的男友也在最后的一次危机之中挂了,女孩子成了孤单一个人面对着那个恶灵。而故事的结局就是女孩子写了这本类似小说的日记。多年以后当人们再一次的进入女孩的屋子,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这本日记留了下来,而最后女孩子有没有逃出生天就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因为最后只剩下一页的血手印……
我关掉网页,点上一支烟靠在电脑台前发了半天呆,脑子有些发懵,趴在台子上,点上了一支烟。这段时间我的烟瘾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可能手指都得发黄,不过我也没什么在乎的。前段时间从太行山下来后,后续的事情并不是很顺利,首先是工作上遇到的大麻烦,这也同样是白翌的现况。我们过于频繁的请假最后还是惊动了校领导,对此给我们做出了十分严重的处分。如果不是赵老板从中周旋,说不定我现在面对的可能就不是什么处分而是直接被辞退。
屋外的天气已经非常炎热了,虽然说到了晚上偶尔有些风能吹进来,但是依然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湿度。这种天气就是夏天的前奏,估计再过不了多久就得进入黄梅雨季。我抖了下烟灰,抬眼看着电脑显示器,又埋头于那些调查之中。
白翌最近有些早出晚归,到了晚上经常看不见他的人,我睡下后第二天早上才看到他躺在床上,看这情景好像最早也是四点多才回来的。我问他去干嘛,他说他也在查那些事,让我别担心,也不要多问。我习惯地点了点头,不多问几乎成了我惯例的做法。另一方面,自从太行山回来之后白翌并没有对上一次的行为做过解释,我也没有去主动提起,一切恢复了过往的生活。我并没有觉得那件事是白翌的错,或者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在配合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突然,感觉好像之前一点前兆也没有,如果不是六子进来很可能我就会这样接受了白翌。此后也许他就不再是我的兄弟,而变成……情人关系了。这种感觉十分不真实,就好像并不是发生在我们身上。我大脑有些混乱,想到这种场面我顿时脸又红起来,我懊恼地拍了自己一巴掌,难道说真的就得被一个男人……但是那个人如果是白翌也许我……
我连忙拉住自己越想越远的思维,猛吸了一口烟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电脑上。最近我都在做关于周朝方面的调查,发现网上的消息非常稀少,但是稀少归稀少,依然可以挖出一些大路货的资料来。周朝分为西周和东周,众所周知,凤鸣岐山,武王伐纣之后才有了周朝。其实还有一个说法就是西周王朝并不是文王建立的,而是由姬古公亶父所创,也就是周太王。但是那个时候不叫王,只能是一支部落的首领。后来因为无力对付戎狄,只有率众迁居周原(今陕西岐山县),设立官司,建国号周,这就是西周真正的由来。亶父死后传位给了姬季历。到了姬昌周文王这一代已经可以说是西方霸主了。此时东边的商国也注意到这支日渐强盛的小帮,曾经一度把姬昌囚禁,之后他又传位给了子发,就是后来的姬发周武王,他彻底地打败了商朝,最后迁都于镐(今陕西长安县西北)。
然后便开始了周朝长达八百多年的称王岁月,是中国历史上最长的一个朝代。这个大致就是周的建国历史。周朝是青铜器异常发达的时期,也有人说此时的青铜器鬼斧神工,一件件都是为了和天神沟通而造的神器。可以一点也不夸张地说,在周朝祭祀典礼是压倒一切的头号大事,没有比用青铜或者玉器祭祀天地各种神明还要大的事了。这我还是相信的,但是现在我遇到最大的一个问题不是别的,正是那个时期关于青铜器记载的资料信息实在太庞大了,又十分杂乱,很多东西都是重复出现的。我看了好久都没有查到有关诅咒的信息,后来我干脆赌气似的打上:诅咒,恶鬼,西周,青铜器这几个关键词去查,想要碰碰运气,看看查到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然后居然真的出现这么一个链接。我舔着嘴唇,压灭了香烟按下了鼠标,这是一个私人的博客,在文中他提到了一个观念,就是青铜礼器的神化性,这点我能够明白。对周朝“明贵贱,辩等列,纪功烈,昭明德”来说,青铜器在那时就是等级分化的典型,故有天子九鼎,卿大夫七鼎,大夫五鼎,士为三鼎。总之如果那时哪个傻帽敢自己在家里铸九个鼎,估计还没成型就被天子抓起来喀嚓了。就是那么严格,在这个兄弟的博客中他还说起了关于九鼎的由来,据说最早使用九鼎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禹。当年大禹治水是受命于天,天神显神通,助其功成。之后黄河平定,四海昇平,已经成为帝王的大禹便铸起九鼎,并放在华夏山岚河川最重要的九个地方,后来世人称其为大禹铸山河九鼎。我记得最著名的地点就是在泰山,泰山封禅已经成了历代皇帝绝对少不了的事,哪个落下了就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得不够分量。
文章的语句很学术,随后他又说到了一件野史里的记载,当年大禹治水,统一华夏,但是到了商周的时期就没那么太平了,当时各地实力不容小觑,各种类似戎狄、密须等一些强悍的部落屡屡骚扰,可以说还有一些不服周天子,还信念旧朝商王的人。于是周文帝便开坛占卜,用后天八卦配合五行阴阳之理,占得天意,说凤鸣于岐山,明主得天下,而龙腾于九洲,方可社稷归周也。周文王身边的礼官便奏言说,这上天的意思,是让天子您效仿夏禹,铸九鼎,天下归啊。貌似周文王后来的确是铸成九鼎,而后就真有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说。
但是等周文王晚年之时,他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出了一条黑龙,周文王见状立刻举剑砍之,黑龙的血喷溅到了那九个大鼎上。大鼎的纹理之中便溢出了大量黑血。周文王从梦中惊醒,立刻用龟板占卜,发现乃是大凶,日后必定会覆灭他的王朝,当即周文王便马上命人砸鼎。在野史中记载当时砸鼎,天地为之变色,天上就下起了血雨,恶鬼啼哭,冤魂不安,后来得到天神的帮助才镇压了这股邪气。但是此后便有了一个诅咒,就是周朝不得见黑龙,否则必亡国。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历史就是那么巧合,秦始皇就是自称黑龙之祖,所以他便是黑龙的代表,秦始皇官服是纯黑色的,从头到脚一抹黑,除此之外黑代表阴,八卦之中为坤卦,所以在秦始皇那会六是至尊的数字,天下被分为六六三十六郡。
这个博客中就是记载了关于九鼎另一个版本的野史故事,周文王效仿夏禹铸鼎是为了要与河伯相通,想要了解河图的深意,但是却又在自己晚年砸破了这些鼎,还引申出黑龙灭周说,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让我有了一些门道,但是真的要说出一个道理来我又找不到窍门了。此时已经深夜了,白翌还没有回来。我也不等他,把点心放在台子上就爬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起的时候才看到白翌匆匆地从门口回来,眼睛都是血丝,手里拿着外套,头上都是汗水。我实在有些不忍心便说道:“你上午去睡一会吧,要是查起来我给你顶着。”
他抹了一把脸,放下塑料袋走进厕所,我就听到了水流的声音,过后才听到白翌说:“没事,上午有课,下午没事我可以在办公室躺一会。不早了,你早饭有准备么?没有我就门口解决。”
我掀开罩子转头说:“就两个包子和一点白粥,凑合喝吧。”
他洗完脸从洗手间出来,随手抄起两个包子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示意一起走。我打量着他说:“这样下去铁人也会挂,你还是先歇一会,要不然你告诉我你后续怎么查,我也分担一点。”
他咬包子的动作停了一下,思考了片刻点头说:“已经不用再查了,借寿婆那里的线索已经被掐断了。我试了很多次在夜间寻找鬼市,但是发现已经找不到那个老太婆的踪迹,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放在千目湖那个地方了,但是这条线也断了……”
我问道:“怎么断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细节我也不知道,但是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了珗璜璧。”
我啊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咳嗽了一声摇头道:“现在快迟到了,有事我回头给你说,现在快去上课吧。”
我们两个因为刚刚得到处分,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其实我一直纳闷以白翌的能力为什么会愿意甘心当一个历史老师。要是我有他的本事和阅历就算不给政府干活,也自己开店做大买卖赚大钱去。不过即使有这样的疑问我也没有问他,我现在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方式,尽管疑问存在,但是不会去问,宁可自己通过观察去看去想。
白翌顶着两个金鱼眼去上了一上午的课,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走路都有些在飘。我一看再这样下去那小子可能会死在我前面。我得好好地和他说说,这次事情虽然紧急,但是像他这样不要命地查,可能会被累死。
他喝了一口茶提了下精神对我说:“这事我们可能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
我知道他这是要向我说明他这几天来的调查,我们两个相对无言,他先打破沉默说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查这件事的源头,可能你会觉得很古怪,为什么我要晚上去查。”
我摇着头,心里暗说:你古怪又不是一两天的事,问题是这些事本身就是怪诞异常的。他停顿了一会好像心里突然又开始犹豫起来,我见状马上安稳他的情绪说道:“你别管我能不能接受,就直接说,是什么在当下这种情况都不会古怪了,反正我已经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他苦笑了一声表示同意,他说道:“那些晚上我其实都在鬼市里,在那里我想要找到借寿婆。那次太行山回来之后我的确找到了那个老太婆,但是这个时候她已经差不多快完了,她缩在一个角落里,身体开始冒出了黑气,这种情况对于她这样的鬼来说就是快魂灭的前兆。”说完他皱着眉头好像有些不想回忆起那个老太的模样,他继续说道:“据她说这个东西的出处已经无处追寻了,只知道那个时候她只是孤魂野鬼,但是机缘巧合之下居然让她得到了珗璜璧,于是她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借寿婆,而且能力远超从前,但是最近她感觉到那里有了变动。”
我问道:“什么变动?”
他说:“这个可能和地气活动有关,那里的风水大格局变了,导致原本可以封锁珗璜璧的地气流失。所以她本来想让我们去查看一番,不过我们那次实在太狼狈了。即使如此事情还是有所稳定,之后我们太平了很久,直到去了玲园才逐渐了解到关于八苦鬼咒的事情。”
我低头深思,如果按照白翌所说的情况,我们的确在根本问题上就犯了错误,那就是借寿婆一开始很可能是知道有这种东西存在的,但是她为什么没有受到鬼咒的影响呢,难道说这种东西只对活人有效果?
他见我又想到了死胡同便继续解释下去道:“这个我也非常疑惑,但是那个老太婆说这东西不止一件,如果我猜得没错,照片里的那只鬼就是碰到那种东西罢了。而珗璜璧可能并没有起多大的作用,真正起到作用的反而是承载的容器,也就是那个盒子。所以我大胆猜想这个东西是一件阴气极重的邪物,所以鬼魂遇见了反而能够帮他们一把,而活人则就倒霉了。”
我不禁有些差异,一件辟邪的灵物,放在一个那么阴邪的容器里。突然间我又想起了在去千目湖前做的那个梦,或许冥冥之中这个东西便与我有所关联?我依然感觉我眼前看不到一条真正的明路,好像都是路,但是每一条都是通向怪异的黑暗深处。我捂着额头硬是让自己理清线索说:“你不是说现在珗璜璧不见了么?”
他点着头说:“没错,当我们去过之后,老太婆还是不放心,又托梦暗示另外一号人去过了。但是那些人居然拿走了珗璜璧,你猜猜那号人是谁?”
我摇着头,说不知道。他冷笑一声说:“赵老板。”
我突然脑子一下抽了,赵老板?难道说拿走珗璜璧的……是六子!
我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
白翌笑着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其实也一直觉得奇怪,六子虽然是一个外人,但是他却几乎每一次都参与了这件事。如果说只是熟人这也太巧合了,也许你一直极力想要隐瞒的事,六子那边也在着手调查。”
我问道:“难道说,六子也中招了?”
白翌摇着头说:“如果按照这种情况来说他并没有像你那么倒霉,他没有受到诅咒。但是我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而他应该也知道你是第一个接触过盒子的人,所以他一直都在监视着我们。”
我嗯了一声心里还是不想承认,白翌继续说下去:“当初我就对虫玉这件事有所怀疑,疑点实在太多,所以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
我问道:“哪两条?”
他喝了一口茶说道:“一,我们和他们摊牌,大家手里都有对方不知道的消息,这样一来我们可以得到对方的消息,当然这是建筑在他们信任我们,并且没有祸心的前提下。第二就是我们只说一部分,然后大家试探,利用对方的资料来源,看谁最先得到事情的真相,掌握先机。”
我没想到最后会和六子玩起这种博弈式的把戏,我个人倾向第一种,我觉得六子并没有要害我的必要,而且虽然白翌说他们没有中诅咒,但是还是可能面临和我们一样的危险。
我有些为难地问道:“那么说来,六子他们拿走了珗璜璧?”
他点了点头说道:“总之他们人脉要比我们雄厚许多,资料绝对不比我们少,我看是时候摊开来说说,除此之外我觉得我们还是得有所保留,总之这件事并没有向着死胡同发展,反而从另一个层面给了我们一条线索。”
他说完就叹了一口气,没有做再多的解说而是疲倦地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我拿着手机,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发了一条短消息给六子,让他晚上来我们这里一次。
果然到了晚上六子就吧嗒吧嗒地敲门喊到,我此时开门的心情都有了些异样。他站在门口依然是一脸痞笑,但是我怎么都觉得他的笑容很假,在他的眼里藏着什么东西。他一进屋就笑着说道:“那么热的天,你还叫我来,什么急事啊?哦,对了,这是赵老板给你们的酬金,两张卡,每张里面是八万块钱,这些钱算不得多,只是表示一下对你们的谢意。”说完就把十六万的两张银行卡放在了桌子上,说实话如果不是我知道了这家伙有那么多事情瞒着我,我真的会非常高兴地收下这笔钱。毕竟八万块对我们来说是不小的数目。但是现在我都不想去拿那些钱,觉得隐隐地刺手。
他看着我们的脸上都没笑意,就僵着笑容打哈哈道:“是不是嫌这钱太少?也是,玩命的钱这点真的算不上什么,但是赵老板说了如果二位不想当老师,日后可以找他帮忙,以你们的能力……”
我打断了六子的漫天胡扯,开口说道:“六子……你到底瞒了我们多少事?”
他一下子顿住了,啊了一声问道:“啥……啥事?”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白翌,笑着说:“二位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说的话我都听不明白。这……这我瞒你们什么事!我先说好了!我可没克扣你们的钱哦,我那一份够我逍遥段时间了,而且兄弟的钱我是不会贪的。”
我摆了摆手,有些失望地说道:“谁和你谈钱了?你当我是兄弟还瞒我那么多事情?你不是去过千目湖那岛上么?珗璜璧应该在你手上吧。”
他听到我说这句话,脸色才开始变了,不再像前面那么油腔滑调,甚至在那一刹那我看到了一丝算计的神色,这让我心底一寒,自己兄弟啊,搞了半天又是自己兄弟在算计自己。我这样做人也实在是太失败了吧。
他连忙解释道:“我这……这怎么了?那个地方也是倒斗的那群人给的消息,赵老板知道了才让我们一群人上去给他取。这也好啊,那么一块宝物,放在山顶日晒雨淋的……我们这也是拯救文物啊。”
我还想接着逼问他,但是白翌此时开口道:“那么说来,你们只拿回去了珗璜璧,并没有拿放璧的盒子?”
他啊了一声,说道:“哎哟,我这……我真的不是要瞒你们这事,您瞧我根本不知道你们也知道这个东西。难道说我生意上的每个单子都得和你们回报,然后这才算没欺骗你们?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要查这珗璜璧干什么。至于白翌你说的那个盒子,我们拿到玉块的时候本来是想要把盒子一起拿回来,但是这个盒子居然在半路上掉河里去了。你说……这……这里面有名堂?”
我看他真的像是不知道,但是毕竟他也算得上老油条,他发的誓和放屁差不多,一点价值也没有。所以我还得再留一个心眼。而且如果他那么说看来真的有很多内幕,再告诉他太多的信息,可能对我们没有好处。
白翌点了点头说:“嗯,没什么只是我们也去过那里,对此有些好奇。没事,钱我们收下了。代我们向赵老板答谢,就说日后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可以随时来说。”
六子点着头,也没有想要追问意思。放下钱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白翌突然开口说道:“让赵老板最近小心身边,有些事并不是他认为可以解决就真的能摆平的。”
六子失笑了一声,点着头说成,就离开了房间。他一走我的心就彻底地沉了下去。那小子肯定瞒了我们不少事。但事情之中孰真孰假真的不好说,但是这个家伙从小就是这样,他太精明了,也许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白翌也没有他那么精,因为他太会做衡量事物价值这样的工作了。
白翌叹着气,摇了摇头拿起桌子上的两张银行卡翻了两下就了无兴趣地扔给我说:“这些钱你怎么处理?”
一般性的小说情节是,主角们会把钱给捐了,不过那是小说,我是肯定留给自己的,我看了看卡说:“如果还有命的话,我自己留着花。”
他笑着说:“对赵老板那种人来说,八万块真的是九牛一毛,这钱只不过是为了笼络我们罢了。看样子他根本没去学校那里怎么样疏通,很可能就盼着咱们失业后去找他呢。”
我明白他的意思,捂着额头问道:“接下去怎么办?六子这小子……”
白翌冷笑了一声,他说道:“没事,我们已经告诉了他我们也去过了那个岛,而且还知道了他们也去过。现在估计六子已经把我们知道他们去过的事情告诉姓赵的了,接着如果他们踢到铁板会想到我们的。双方利用的前提就在于各自手里都抓着对对方有利的筹码,否则就会出现一边倒的情况。”
我咳嗽了一下,不太习惯白翌这样算计的口气,不过心里已经完全同意他的看法。我也不是糊涂蛋,所以我一开始就不打算告诉他我身上的诅咒,否则对我们来说不利。因为他会知道我们急需想要破解,这个时候就是白翌所说的一边倒的情况。但是我又纳闷道:“你不是说他们没有中诅咒呢,那么他们会出什么事?”
白翌纳闷地看了我一眼,反问道:“你没有看虫墓里面的壁画么?”
我一愣,记起当时情况实在太危机了。我只一心想逃出去,最后三幅画中瞄到最后一幅,中间的那两个看都没时间去看。白翌看出了我的眼色,他反而傻眼了,自言自语地问道:“那么说……你后面的都没看?”
我并没有回答,只是含糊地说当时情况危机,只看到了一个大概。他哦了一声就不再谈关于壁画上的事情,我尝试着追问了一下,他就说即使他现在不说,事情也会很快有发现。
第二十三回:镜
就这样,我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又查了很多方面的资料,却并没有查到更深入的东西。身边有了些钱,我本来想要放开手脚地花,但是白翌突然提出要搬家。我一时愣住了,不过经他一说明,我才想到两个大男人住在那么小的宿舍里确实很不舒服,如果能够有一个空间大一点的屋子真的好很多。其实我们手头是有一个房源,就是当时鲁老师留下的那个公寓。因为她家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又没有人肯接手她的房子,都怕会惹灾上身,所以这个屋子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屋。而当时鲁老师离开的时候也明确的表示这套房子如果我们想住就可以去住,也算是答谢我们替她解围的回报。白翌找到有关部门,再由学校出面办个证什么的,因为手头还有鲁老师的房产证,我们可以获得租住证。也就是说只要鲁老师本人不来收回房子,我们可以以租用的形式住进去。这在我们的城市是不可想象的,那里的房子都是天价,一平方就是一大笔钱。
白翌说得很有道理,我也心动了,便着手办理。但是那个房子真的空置了太久,而且说句不好听的,一进那屋子就可以联想到头发、蟑螂和老鼠,周围的邻居见那么久没人来也都把杂物堆到了她家门口。
六子后来听说我们有此打算也给我们找来了装潢工程队,我们大致说了几个地方,比如厕所得重新整修一下,否则我真的没法用它。其次也就是粉刷墙壁和重铺地板什么的,大的地方都不用去动,所以装潢的速度很快。而我们只要准备新的家具就可以入住了,八万几乎没怎么动。装修的时候六子也来了,帮着看看进展程度。总之他完全没有再提关于拿走珗璜璧的事情,一切都像过去一样,居然连态度也没有变化,但是我一直记得白翌说的那件事,心里非常介怀。不过我也尽量不在表情上露出点什么来,一想到要对自己的兄弟那么假真的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终于到了搬家的那天,我穿着背心开始把自己的东西从箱子里拿出来,时不时地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擦汗,形象已经和地摊小贩没什么区别了。白翌的东西比我多得多,但是他不会像我那么没形象,只不过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中国人的传统就是人生三大事——生、婚、死,而另外的一个大事,就是乔迁。古代人住屋子非常有讲究,入住前后必定大费周章地摆弄一番:首先要选定乔迁入住的时辰,最好是黄道吉日;其次就是入住之前要先祭拜,安顿灶君,请入家神祖先。还有些地方会在每个房屋的四个角落都烧上纸钱,在地板底下塞上一些钱币,而在入住时还要敲一下门,这些都是为了辟邪驱灾,入住当天还得鸣放炮竹以示庆贺。此外还要择日请亲朋好友来新屋拜访吃饭,不过那都是老传统了,我们也就在住进去之前放了一些鞭炮便草草了事。
我们虽然没有请人来,但还是有人陆续前来祝贺,头一天我舅妈舅舅就带着水果来我们这里看,隔天白月灵带着赵芸芸来给我们祝贺,六子手里拎着两瓶酒也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我心想这小子怎么搬家的当天不来呢。
大家相谈甚欢,吃过晚饭还没有散伙的意思。夜里天气稍微比白天凉快,我就打开大门让凉风吹进来些。这个时候他们居然聊到了关于古董方面的话题,六子说了一些他遇见的事情,大有吹嘘一番之意。直至十点,白月灵因为还要送赵芸芸回去,就先作罢,起身告辞了。
这个时候又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气氛不知为何一下子冷了下来。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最后六子一声嗤笑才开口说道:“瞧你们两个,现在是不是认为我是一个大阴谋家了?哎,我只是一个打工的,哪有什么能阴你们的资本啊。这样吧,既然你们那么不相信我,我就把我能说的事情都告诉你们。”
他指着茶杯里剩下的茶叶,示意让我去换一杯新的。我警惕地瞥了他一眼还是给他倒上新茶,他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先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也去过那个岛的?”
白翌不动声色地说:“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去过的,我们就怎么知道的。”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白翌的话,抬头说道:“看来在这次的对弈中,白翌你不只快了我一两步啊。”
我隐约估计到赵老板那里可能真的遇到了什么问题,但是六子的口风很紧,他今天才肯说一定有他的道理。我认识六子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对于他我肯定比白翌还要了解,他前面和白月灵没事似的胡侃,其实那都是做戏。既然他愿意开口那绝对是对我们有所要求,否则按照他的个性不可能白月灵一走他就来给我们演这出坦白从宽的戏码。
他让我们坐下,不要杵在那里给他制造心理压力。我看了看白翌,白翌笑了一声就坐在沙发上,我也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六子开始说道:“这事其实也真的和盗墓的那群人有关系,但是发现千目湖的事还得从赵老板的一个梦说起。那个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有一个老太婆说自己是神仙,她要告诉我老板一个宝贝的所在地,那里至今没人去找过。”
不用说,这个老太婆一定就是借寿婆了,没想到在我们走后她又去找人,但是她为什么那么急切地想要别人知道那里有那么一个东西呢?六子继续说:“后来我们老板亲自出马,真的给找到了那个地方,也费了一番周折才从那个岛上找到那块珗璜璧,此时他看到了装玉的盒子开着,玉是落在地上的,但是他是金石古玩的行家,一眼就发现了这玉暴露在外面没有多久。当时他就纳闷为什么前一批的人没有来拿这块玉呢,所以就派人去查了一下,那个时候只有你们来过,而且还受了伤,于是我们就确定你们就是那前一批的人。”
他喝了一口茶说:“后来玉是到手了,但是这盒子却真的没在我老板那里。那个盒子很邪门,我们当初怕人手不够,于是开了两艘船去,但是惟独放着那盒子的船遇到了暗流沉下去了,连人带盒子没一个能上岸的,好像那个湖不让盒子离开一样。而且也不可能去打捞,我们也只有作罢,幸好我和我老板是坐在第一艘船上的,否则也就不会有之后遇见你们的事情了。”
他看着白翌半晌,接着补充道:“也许你们会认为我说的东西有些缺漏,其实我的确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你们也并没有说出全部的事情,不过我是绝对没有害你们的心,安踪也是,白翌也是。你们在我眼里是铁哥们、真朋友,我不告诉你们是因为实在没法开口。不过能告诉你们那么多已经是违背了我老板的意思了,再说下去搞不好我连下一次来蹭饭的命也没了。”
我和白翌互相看了一眼,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反而让我们不好往下问,但是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可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当时差一点就有一个冲动,干脆大家摊牌,有什么说什么。白翌却抢先开口道:“你都那么说了,我们也不好再问,接下来你可以说明来意了。”
六子苦笑了几声,眼里透着几分败服,他说道:“这事实在是诡异……”
事情还要算到两天前,那天正好是半年节,可能中国大部分地方已经不过这个年了,但是六子的老板说这次遇到这种恶玉,实为不祥,按照他们当地人的习惯,如果遇到大灾大难就要过半年节,也叫做挡灾节(六月初一为民间半年,有逼瘟疫,走病这样的习俗),他就按照习惯买了大把的香油蜡烛什么的上普陀山进香。
本来这事情办得很顺利,赵老板又顺道去了上海看看那里的拍卖行。此时拍卖行正拍卖着一件宋代的九螭蚕纹铜镜,价格算是咬死了。赵老板因为一下子调不出那么多钱,最后只有看着东西被别的买家给拍走了,这让他有些觉得挂不住脸。第二天带着钱赌气似的又去了那个拍卖行,但他居然又看到了那个铜镜,拍得也是一模一样的价格。这他就纳闷了,因为如果真的是这样内行的拍卖会,是不太会有伪拍这种掉身份的事情,而且这种行为极损信誉,甚至会导致自己拍卖会会员资格被取消。
很可能是因为柩玉虫的事情让他有些戒备,他第二天只是拍了一对瓶子,并没有拍那个铜镜,铜镜同样也被人用比较高的价格拍走了。回到宾馆他心里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没魄力,他懊恼的想如果明天最后一天拍卖会,那镜子如果还在那里,那么这个东西就算是天价,赵老板也会硬拿下来。
果不其然,拍卖会的最后一天,那镜子居然又出现在拍卖会上。这让赵老板又喜又怪,不过即使心里有疑虑依然拍下了这面铜镜。交易的时候工作人员还说赵老板是好运气的人,这铜镜前两个拍者都中途出了事故,一个车祸,一个破产了,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安稳拿到镜子的人。这让赵老板大脑像触电一样,一下子就后悔了。不过正像他所说的在拍卖会里如果你拍下不买,除非是很特殊的缘故,否则绝对是丢脸丢大的事情。
赵老板硬着头皮把镜子带了回来,本来还是很喜欢这面古镜的,但是现在他怎么看都觉得那东西不祥,于是就准备倒卖给其他商人。就在这个时候他开始发现不对劲了,那镜子来后的第一天就有警察来他们那里说发现他们和地下黑市有关系,后来就是赵老板讨厌什么就来什么。也亏赵老板的势力树大根深,这些小风小浪才整不垮这个老太岁。但是让他害怕的事情却一再发生了,就在昨天又有一个人登门拜访,说是老板欠他合伙作买卖的钱,老板一看这个人就觉得眼熟,可就是记不起这个人是谁了,但是人家手里真的有借条,也有自己的亲笔签名。现在老爷子看十几万像看几块钱一样,既然人家有借条他也不想惹事,给了钱就让他走人,人一走他才想起来这个人是一开始他发家时的合作伙伴。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因为他早就跟这个人拗断了关系。
而这段时间他疲于奔命应付这些麻烦事,都没有时间去思考那面古镜的事情。后来他想干脆扔了,但是心里又隐隐觉得扔了会不会有更大的麻烦,到时候就真的找不回来了。于是他就想到白翌前段时间对他说的小心会有祸事,便想找六子来我们这里探探口风。
这种事情乍听之下的确觉得怪诞,但是我听了就已经明白了差不多。这段时间我除了对周朝青铜器有所调查外,还对八苦做了一番研究,如果不断出现自己厌恶的事物,那么这个就是八苦中的怨憎会之苦,难怪白翌那么笃定那小子会再回来求我们,搞了半天都是因为壁画,因为它有了一个完整的流程。
六子见我们并没有感觉多惊讶,眼神闪过了一丝纳闷。不过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要哄我们再次出手,他想了一下最后干脆说道:“其实你们问我还不如直接去问赵老板,既然他现在想再麻烦你们……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我提醒二位了吧。”
他的意思就是,求雨找龙王,求子找观音,我们要查什么干脆就直接去问这事的源头。白翌笑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成,这事我们就先去看看,但是帮与不帮还得看情形。”
第二次和赵老板的对话他并没有邀请我们去他上次的那家茶楼,而是直接请我们去他的住处。本来六子想要我们第二天就去,但是我们因为不再相信他所谓的打点疏通,坚持不请假,周末才去拜访,于是他无奈地表示周末一早就来接我们。
送走六子后,我关上房门,回头看了一眼挂钟,这个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直到听见六子走下楼后我才慢慢地开口道:“这个是你所料到的吧?”
白翌拿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说:“一半一半,我所有知道的东西只是那壁画里的顺序,其他的就是靠我猜测了。”
他重新戴上眼镜,然后开口说:“问吧,你心里的疑问未必比六子少。”
我咳嗽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还以为我已经掩饰得相当不错了,不过看来火候还是不够啊,既然如此我不客气地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赵老板会是下一个局?”
他笑了一下,然后拿出纸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很潦草的示意图。他问道:“这就是接下去的三个图案,第六个就是怨憎会,第七个是爱别离,第八个是五蕴盛。”
我努力地把这些简单的复合联系起来,发现他们组成最后三个镜头。其中有一个人拿着一面铜镜,在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镜子里白翌用几个很潦草的圆圈代表了人的影子,然后那些影子手里拿着刀想要来砍镜子外面的人。我突然发现这面镜子是在老苦之中那个女人也看着的那面镜子,此时这面镜子又落到了这个人的手里?我甩了下脑袋想要寻找前五幅都会出现的人影,果然白翌用几根横竖表现了屋子的房梁,那些人都站在屋子的房梁上看着这个照镜子的人。
不过这个也只是能明白一些最基本的信息,白翌再牛也不可能从这种图案中找到多大的具体预言,看来白翌那句模棱两可的话的确算得上是双关语,而碰到这件事也只能说是那个姓赵的倒霉。
第七幅,是一对情侣,在他们之间有一条河一样的东西,而在他们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前六幅中出现的那些怪人。看得出这便是爱别离,第八幅,是一个人被贯穿了身体,看样子是肯定活不了了,我一度认为这就是我的最后结果。但是此时我发现了一个古怪的地方,那就是……在那个被贯穿身体的人的边上,并没有出现前七幅的那些怪人,他身边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而在他的身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我看着白翌皱着眉头问道:“你是不是少画了东西?在第八个人的身后应该还有前面所出现的那些苦局之中的人。”
白翌摇着头说:“不,并没有出现。他的身边围着的不是那些人,而是一个巨大的黑影……”
我清了下喉咙道:“也就是说,前面七个人都不在了?”
白翌摇头道:“数量错了,不是七个人,而是八个。”
我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八个人!对啊,如果是爱别离的话不可能只有一个人,所以说如果加上最后一个人的话……那么八苦之中的鬼就是九个!又是九……这和周文王的九鼎居然在数字中完全合上了!我颤抖地拉着白翌的手臂说:“周文王那个时候所砸的九个鼎,九个鼎,九个怨鬼。又是青铜器,而且都发生在周朝。对了!镜子也是铜镜……”
我放开了白翌的手,这个时候居然又卡住了,虽然是有联系的但是那又从何查起呢?要知道九在古代是很频繁使用的数字,因为代表最大,是吉祥的含义,而且九鼎在几千年前就已经被毁了,这个是绝对不会错的。那么说来八苦鬼咒的源头……真的就是那几个鼎么?野史也只是戏说,很多成分都是假的。我抱着头抓着头发努力再想更多的东西,此时白翌又开口道:“山河九鼎啊……”
我把我在电脑里查到的野史和有关资料与白翌说了一下,白翌的表情从一开始就是凝固着的,他并没有表示讶异,也没表示出得到这样讯息有多么兴奋,反而表情变得更冷。
他捂着下巴,此时挂钟终于敲响了。他看着外面完全黑下来的窗户叹了一口气说道:“先到这里吧,至少有了一个方向,我们也可以不用盲目地调查了。”
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依然沉浸在自己思考的漩涡之中,大脑如果不熄火是没可能停下来的。他见我没有反应,又推了我一把,我这才抬头看着他,此时白翌的神色有些异样,但这样的神色只存在了一秒钟,马上他又恢复了他冷淡的眼神。
我点了点头示意我没事,挥挥手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即使躺在床上我也没能够从那种诡异的缠绕中恢复过来。我觉得我可能误打误撞地接近了事实,于是决定孤注一掷,就从这一点出发,这一次干脆就相信自己的直觉。我感觉自己找对了路子,虽然还是十分模糊但它是我手头唯一能握住的线索,放过了可能就再也抓不住了。
就这样我一直都在查关于山河九鼎的事情,发现这里面貌似还隐藏了些什么。为什么历代的君王都那么不依不饶地非得铸鼎,难道他们都不知道周文王砸鼎这件事么,这种情况居然陆陆续续地持续了几千年,这里面到底还有些什么名堂呢,而六子他们又为什么会死咬着珗璜璧的秘密不肯说呢?我抓着自己的头发,白翌敲了敲门示意我可以去吃晚饭了。现在轮到我没日没夜地查资料了,除非上班或是困到不行,我都在埋头苦查,但是来来回回也就是这几个点,并没有进一步的突破,这让我心情变得非常烦躁。
我迅速地在键盘上敲了最后几个字,然后就出去吃饭。我揉着眼睛,最近可能用眼过度看东西都有些模糊,看样子再这样下去我只有也戴眼镜了。白翌指着电饭煲意思让我自己盛饭,一开始我还能告诉他点我查的东西,但是后来资料总是重复,所以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讨论。
六子自上次之后就再也没带来有关他老板的消息,明天就是周末了,也就是我们约定去看他老板的日子。我放下筷子对着白翌说:“我说……你觉得赵老板他们知道多少东西?”
白翌吃了一口饭说:“这个就得看了,不过他们铁定也知道得不全,如果真的全都知道,他们绝对会先下手为强。”
我道:“也就是说他们未必知道很重要的东西咯?”
白翌笑着回答道:“你是在衡量我们之间筹码的分量吧,这点不是我们现在该去操心的。这等于是一种拼图,也许他们手里的拼图碎片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用,但是如果我们拿到了就可以把图案完成,反之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样的。我们目前该操心的是尽量理清所有线索,之后就是看运气了。”
他又看了看我摇着头说:“放心吧,事情还没到最后关头。你呀,还是好好吃饭吧,看你又瘦了,再这么下去就得皮包骨头了。”
我抬了抬自己的胳膊,甩着手说:“得了吧,我这叫做筋骨好,再说了我瘦关你什么事?”
他嘴角咧开一个贼笑道:“当然有关系,你以为抱着一副骨架子睡觉很舒服?不过也别太胖了,我不喜欢大胖子。”
我一口饭喷出来,连忙装出严肃的样子说:“什么抱着一起睡?我们的关系可是从睡同一间屋子分成睡两间了!”
他听我说这话还认真地低头思考了片刻说:“怎么说,你也觉得你干脆和我睡一起比较好?那倒也是,太行山那次居然被你给跑了……”
我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种事情,而且最主要的是我们都是男人,我实在没有心理准备让同样是男人的白翌把我压下面,这种心理压力是非常大的。我指着他的鼻子说:“白翌同志,我先跟你说好了,你小子别……别以为我就会乖乖地让你……总之,还不一定谁上谁下!这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的窘态问道:“那么我们是不是要开一次仿遵义大会,找一百个人在大礼堂里讨论讨论咱们两个谁上谁下的问题呢,嗯?”
我举起筷子就向这只老狐狸的头上打去,他干脆一闪身,站起来坐到我对面的位置捧起碗继续吃饭,我红着脸怒目道:“你真没脸没皮的,这种事你都可以开会讨论!我先告诉你,我是不会那么容易让你得逞的,别以为吃定老子了!还不知道谁栽在谁手里,还笑!你小子对待问题严肃点!”
他咳嗽了一下来掩饰笑出来的声音说道:“好了,不闹了,你把筷子放下来吃饭吧。今天别太晚睡觉了,明天我们还有事办呢。”
我不甘心地瞥了他一眼,放下筷子看着桌子说道:“你倒是猜猜那姓赵的老小子最讨厌什么?”
白翌皱着眉头摇头道:“不好说,可能没钱会让他很崩溃吧,这种人把钱看的比命还……”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我连忙去开门,冲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明天才跟我们见的赵老板。
他满头大汗,因为天热我都可以闻到一股汗臭味,我皱着鼻子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就见他冲进我们屋子鞋也不脱。白翌端着饭碗,保持着夹菜的手势,就那么傻在那里看着赵老板向他冲来。
我连忙拦住赵老板,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说:“二位!”
我被他几乎是掐着脖子的,难受得想要扳开他的手,他干脆抓住我的肩膀来回摇晃。此时六子也冲了进来,他“啊”了几声,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自己的老板丢脸丢到这份上他一时间也找不到词来应付。我费力地扳开那老小子的手指,然后理了理被他捏皱了的衣领说:“你们这是演的哪出戏啊?还有赵……赵老板您有话好好说,不用掐着我的脖子!”
白翌此时已经倒了两杯白水,我看着六子想要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他也摇着头说:“我也是刚刚才得到老板消息,他要我过来的……”
此时赵老板才稍微缓过神来,他擦着额头的汗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说:“二位……”
白翌示意我去接东西,我拿过盒子打开一看居然是珗璜璧,不过此时它几乎变成一种蛋黄色,和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差别非常大,即使如此依然可以感觉到玉所传来的丝丝寒意。
赵老板指着那块玉说:“这是我拿出的诚意,现在它归你们了,至于你们想知道的情报,我想等不用担惊受怕的时候自然会全盘告知。”
此时白翌眼中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狡猾,不过这也是我和他待久了才能发现,估计这种神色连六子也未必能够察觉得到,然后白翌一本正经地让我把盒子藏好。
赵老板看我们收下了珗璜璧,底气才稍微足了点。他喝了大半杯水说道:“我老婆回来了,她死了有十七年了……”
第一句话把我说愣了,第二句话直接把我说傻了。他老婆死了,然后又回来了?
说完他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六子被他吓了一大跳,连忙跳到我身边,我也被他搞得一惊一乍的,连忙回头看向门口,但是门口并没有人。我们莫名其妙地看着赵老板,赵老板咽了下口水对着门口空空的走道说:“阿珍,我今天不回去了……我住这两个后辈这,他们……他们想让我给他们鉴定下古物。”
说完他神经质地指着门口对我们说:“还站……还站着干嘛……快叫婶子好啊。”
我和六子一点也不知道他要我们向谁喊好,但是此时赵老板用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我们。我张着嘴巴对着空门怎么也找不到一句对应的话,我断断续续地说:“阿……阿姨好……”
白翌走到我身边,也对着空气说道:“阿姨好,赵伯伯是家父的至交,今天想要让伯伯住下来,给我们一些建议。”
我听到白翌不紧不慢地对着空气说得头头是道,也连忙滑稽地对着门口的走廊说道:“那个……阿姨,伯伯今天住这里了……”
我踹了一下六子,他也对着门口说了几句话。赵老板马上接着说:“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再回家……”
于是我就看到赵老板对着空气低头哈腰地说了一阵,这才像被拆了线的木偶一样垮在沙发上。我还没搞清楚状况,觉得这事怎么乱七八糟的?如果是小说,那也编得太糟糕了吧。我低头看着白翌问道:“你看到门口有什么人了么?”
白翌摇着头说:“门口一个人也不在,赵老板不是要我们说么,那么我们就帮他说呗。”
此时赵老板垂头丧气地对我们说:“果然你们看不见她,只有我……只有我看见了,她……还是十七年前那个样子啊。”
原来赵老板的老婆在十七年前死掉了,而他老婆阿珍是名副其实的河东狮,他怕得不得了,别说偷腥养小秘,就连抽什么烟都得向他老婆征求建议,日子过得和大多数妻管严一样,既没有尊严也没有权利。后来按照赵老板的原话是苍天开眼,终于让这个母老虎得了重病死了,救他出水火之中。不过这个女人非常会持家,管钱管得是滴水不漏。其实撇开本身的泼辣,还算得上是一个贤内助,帮助赵老板做足了日后他飞黄腾达的前期工作。因为阿珍的父亲是法院离休的高干,她算是高干子弟,哥哥也是在法院工作,这也是赵老板在他老婆面前抬不起头的缘故。
于是我们便知道了赵老板最讨厌,最不想见到,最不堪回首的就是他的结发妻子。但是离谱的是这个早就死了十七年的女人居然又出现在了赵老板的面前,而除了他以外,就连我这样拥有阴阳眼的人也看不见,真是不可思议。
第二十三回:镜2
赵老板说:“当日我准备照例看完单子就去睡个午觉,没想到突然听到书房里居然有翻箱子的声音,以为是保姆在打扫,但是我过去警告过他们,书房是不用他们打扫的,于是我就起床察看,发现那个……那个人在翻我的保险箱。”
赵老板不知道这样怪异的东西该不该叫她老婆,那个人发现了他,就厉声问道:“死老头子!你把银行卡放哪里了?”
赵老板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吓得瘫在了地上。他下意识地去看那个女人的脚,发现女人穿着过去她常穿的花布衬衫,脚上也是老式的黑色皮鞋,一点也没有鬼魂的痕迹,就和普通人一模一样。
他张着老大的嘴,最后“啊”了一声直接冲出去。跑着跑着他觉得可能是自己这几天疲于奔波生意的事情太累了,前面只是在做一个分外真实的噩梦,于是喊了几个身强体壮的手下壮胆再回到家里。踏进门的时候也没感觉有什么怪异,他松了一口气,刚想要让那些手下回去,一转头就看到阿珍冷冷地站在他身后,正用冰冷鄙视的眼神看着他。赵老板也是老头子了,这么一折腾差不多消去他半条命,他连忙挥手让自己的手下上去擒住那个女人,但是手下们都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根本没有看见有什么女人站在老板的身后,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唱独角戏而已。
此时赵老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都不知道怎么去对付这个女人。后来他感觉这个女人几乎无处不在,他借机用要做生意的名义躲过去,那个女人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然后问他这个,问他那个,完全是一副十几年前家庭主妇的模样。
但是突然多出来一个人让他不知所措,而且她时不时会莫名地出现。比如说他有意地跑去很远的郊外,那个女人依然可以突然出现在他别墅的厨房里,而赵老板知道这个地方如果没有门卡的话是绝对不可能进入的,她的出现和幽灵没什么两样,甚至比幽灵更加鬼魅扑朔。
他终于熬不住这样的折腾,想到了我们,于是作为交易的定金,他舍了老本,把本来想要陪葬的珗璜璧给了我们。不过即使如此也只是给出了玉,他并没有把他知道的全盘托出,老狐狸就算穷途末路也依然是狡猾无比。
白翌示意赵老板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我从房间里拿出了一条毛毯,但是赵老板非得让六子也留下。最后搞得我们都一个晚上没有睡,陪着他守到了天亮,而以上的内容就是他一个晚上喋喋不休说出来的。不过他说了一个细节却让我有些背后冷飕飕的,那就是那个女人每天晚上都会很古怪地梳头。因为他和她当了几十年的夫妻,生活习惯他都很了解,他从来没有见过她会像一个古代仕女一样梳头发,一缕一缕梳着自己枯黄的头发,然后嘴里念着“疼啊,好疼啊”,不知道她在疼些什么。
我摸着冒冷汗的脖子暗暗地问白翌道:“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呀,我们可是什么都没有看见呀。”
白翌示意我先不要说话,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对赵老板说:“既然你答应与我们合作了,我们当然会保护同伴安全。至于你老婆我们这儿没看见人,但是……我却看见了影子。”
我“啊”了一声,而赵老板则是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地问道:“你……看到了她?”
白翌摇着头说没有,然后指着我们壁橱玻璃说:“我在玻璃里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的反光。”
顿时我们在场的三个人都抽了一口气,因为本来如果只有赵老板看得见的话,最多他倒霉。我们都无所谓,但是如果真的有形的话,而且我们还看不见,但是她却看得见我们!那么这就真的非常寒碜人了!
就在我们面面相觑的时候,赵老板突然惊叫了起来。我们一晚上被他那歇斯底里的吼叫已经折磨得快要崩溃了,但是此时他再杀猪似的叫起来我们大脑都抽住了,六子从瞌睡中惊醒,看着我们问什么事。
赵老板说:“敲门声……敲门声……你们听到了么?”
我摇了摇头,最后赵老板把目光看向白翌问道:“你……听见了么?”
白翌也摇着头,赵老板肩膀一缩,哆嗦地说:“她要进来了……”
然后大门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真的缓缓地打开了,我记得……我把门给锁了呀。但是这种开门的方式就像是有人轻轻地把门推开,然后缓缓地走了进来。我下意识地缩到了白翌旁边,一看六子早就躲白翌身后了,我们直勾勾地看着门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自己缓缓打开。
我盯着空空如也的通道,咽了一口唾沫,此时想到白翌所说的他在玻璃橱的镜子里看到了女人的影子,我缓缓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壁橱玻璃上的反光。一下子汗水就从我太阳穴流到了下巴。真的,此时大门口的地毯上站着一个女人,四十左右,梳着一个很老式的马尾辫,一身的兰花布衬衫和卡其裤子,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她歪着脑袋走了进来。
于是玻璃照着的人影消失了,我就看见赵老板步步后退,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道:“阿珍,你……你来做什么?”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我去……”
“我,我……我知道,我没……”
他越说越往后退,最后退无可退。我是一点也看不到那个叫阿珍的女人到底在哪里,但是这种感觉就像顿时跌到了冰窟底下一样,我脖子都绷得紧紧的,鸡皮疙瘩一粒粒冒了出来。
赵老板“啊呀”地喊了一会,然后侧脸对着我们轻声说道:“你们婶子……邀请你们去家里坐坐……吃个午饭……”
六子“啊”了一声,马上反应过来说:“老,老板,我想起来了,铺子还没开呢!今天齐老板说要来看货的,我去……”
赵老板咬牙切齿地说:“开个屁开!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老子叫你吃饭,你就来吃!”然后连忙又心虚地对着空气说道:“不……不能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啊,不是我对小青年严厉……”
我们还没找到说辞,赵老板就给我们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别忘记昨晚的协定。白翌叹了一口气冷漠地对着空气说:“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叨扰了。”
明明只有四个人,但是对话之中却得多出一个人来,赵老板充当翻译起着沟通媒介的作用,我们居然诡异地能够进行交谈。赵老板不动声色地一点点蹭到门口,白翌回到屋子里去换衣服,我见状马上尾随其后,六子也想要跟过来,但是被赵老板一把抓住,只有苦着脸看着我们。
回到屋里我马上关掉房门,白翌正在脱身上的睡衣。我凑过去低声问道:“真的有一个女人啊,我们还去吃饭干嘛?”
他翻着抽屉说:“没办法,这个老头知道的资料我们一定要拿到手,而且这一苦你认为我们脱得了干系么,不过……这个女人为什么一直歪着脖子呢?”
经他那么一说我才注意到,玻璃反光的那个女人身影,并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只是她的脖子一直向左边歪着,感觉就像是偏瘫。我回答道可能是偏瘫吧。白翌摇着头并没有搭我的话,他找到一件白色的T恤套上之后就说:“先不管,去了再说,到时候我们还可以看到那面古怪的镜子。”
我点着头,发现白翌在看我,我心虚地问:“你看什么,那女人进来了?”
他说道:“你准备穿着睡衣去人家家里做客?”
我看着自己的衣服,这才反应过来,正准备回房间突然想到那个看不见的女人还在屋子里,我咳嗽一声尴尬地对白翌说:“那个……等你换好了,你……你再陪我回房间吧。”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就听见白翌说了一句:“你怕那个女人来偷窥你,就不怕我来偷袭你么?”
我听到这样的话,一时间找不到说辞只有回答了一句:“不怕啦!我是……”
没等我说完,他就轻笑了一声,拉住我的手臂,我重心本来就是靠在墙上的,一下子就被拽了过去,紧接着又被他压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他扣着我的手居然真的偷袭性质地吻着我,我睁大了眼睛,其实我后半句是:我是比较害怕那个看不见的东西……他眼神中笑得很贼,吻够本后才松开我的手说:“技巧提高了,以后我会多多偷袭的。”
我捂着嘴巴脸都在抽,丢脸地“你”了个半天,被他拉着走出了房间。我心里感叹:这个时候真不知道是该说这人神经大条,还是根本就没神经。这种情况下脑子里还能想着这些东西,看来等到太平时期,我需要在门上装一个锁,否则真的会被偷袭……真的可能会被……
等我们准备完毕,六子的脸已经发绿了,他老板差不多也快要精神分裂,双脚抖得和帕金森一样。此时我们听到楼下有车子在按喇叭,知道是赵老板的私车来了。一共有两辆车子来接我们,白翌和赵老板坐一辆,我和六子一辆。等上了车,六子才舒了一口气,他说道:“我这打工的可怜啊,赚这几个小钱,还得摊上那么多事情。对了,安子你们有办法对付那个?说句老实话……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有人,也许真的是我们老板精神分裂了。”
我瞥了他一眼,悻然说道:“有,而且还长得十分恐怖,一看就是一个母夜叉!前面我还看见她时不时的向你抛来猥琐的媚眼,估计你一小打工的被老板娘给相中了。”
他被我说得脸一下子又白了一层,叫我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我也得意地冷笑了一声,谁让你这小子那么两面三刀,连我也敢坑,老子不抓住机会整你,我还是安踪么?
都说人穷有各种各样过法,人富就是一个过法——挥霍,这个姓赵的屋子还真不是普通的气派,这样的别墅洋房,要多少钱才能买到啊……老小子真是会享受生活。这个时候就看到已经被逼得有些精神麻木的赵老板从车子上下来,他依然时不时地点点头,看样子他老婆又在教训他,不过我们什么也听不见。
他这样哪里还像是一个国学大师,完全和一个痴呆症的老头差不多。我看过老年痴呆的样子和他现在一模一样……不过他突然朝着地面露出了一个很古怪的微笑,我眨了眨眼睛,发现这个时候他又恢复了目光呆滞的样子。
随后白翌走过来对我们说:“看来你老板真的很害怕他老婆,一上车就听到他不停地解释讨好,果真是冤家对头啊。”
他又思考了片刻说:“你以后可别那么对我,先说好了咱们不过这种性质的夫妻生活。”
我前面还在认真思考问题,被他那么一说已经没了脾气,只有一句话:“我呸!”
说实话,如果不是现在那个不存在的人也在我身边,我会当笑话来听,但是如果知道那个东西时时存在,也可能会来和自己说话,甚至碰触自己,这就真的一点也不好笑了。
赵老板颓然地走来走去,然后走到我们这里低着头对我们说:“她要给你们做饭去,你们先去喝点茶吧,水果桌子上有,自己拿……我老婆说了,让你们随意一点……”
我同情地看着他,然后对他说:“赵老板,这样不行,那个……那个你老婆我们根本看不见,我们怎么知道……”
他摇了摇头,淡定地说:“她就在身后啊……”
我“啊”了一声,连忙回头看去,这个时候也正巧我眼角扫过窗户玻璃,发现那个女人真的就直挺挺地站在我身后。她的脖子依然歪着,然后她点了点头,走动了起来,于是便又消失在了玻璃的影像之中。六子握着拳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一时间也有种想逃出去的冲动,白翌冷冷地挡在门口凑近我耳边说:“现在别走……这个影子……有些不对劲……”
他压着我的肩膀,我稍许镇定下来后就点头示意我明白,他对赵老板说:“我们想要上去看会儿您的书可以么?”
赵老板点了点头对着厨房那里喊道:“阿珍啊,我带着几个后辈看看我的藏书,他们不看电视。”
然后他“哦”了两声,就带着我们来到楼上,推开门对白翌说:“这里的书你慢慢看吧。”
白翌点了下眼镜问道:“三层第十四?”
赵老板回头问了句“啊?”,我也有些莫名,白翌点了点眼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没什么,我自言自语罢了。”然后径直向书房走去。六子想要跟着我们,但是被赵老板一把抓住,说让他充当保镖的作用,可怜六子那身子骨还当保镖,连保姆他都做不利索。
我看着六子被他老板像死狗一样拖走了,心里有些为他担心,毕竟曾是自己的兄弟,还是有感情的……白翌把门关上之后咳嗽了一声,我回过神来看着他说:“你这是在干什么?”
“有些不对劲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又重复了一遍:三层第十四,然后数着书架上的书本。当他抽出其中一本,然后放在桌子上一打开,我才发现这里面居然是空心的,放着一面古朴的铜镜,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四周刻有九螭蚕纹,当中有八条螭龙首尾相连,形成了一种蚕结的形式,这种纹用在铜镜上还是很少见的,此外背后刻着四个大字:相由心生,镜子处处透着一种神秘的色彩。
我看着镜子道:“这就是那面古怪的镜子?”
白翌看着镜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啊”了一声说:“不好!是这个东西啊……”说完连忙掏出带在身上的珗璜璧捏在手上,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我还没有瞧仔细,白翌就把它快速用布包好,塞进了我的背包,我问他这是干什么?他点了下眼镜道:“这东西我不让你碰你千万别碰,也不要照镜子。我知道这老头遇到了是什么东西,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我们真的帮不了这个姓赵的了。”
我没有听明白太多,但是知道归根结底,事情是发生在这面镜子上面的,我问道:“那么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握救他?”
白翌摇摇头没信心地说:“接下去只有看他自己了……”
他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点道:“你有没有发现赵老板除了看见他老婆外还有其他的怪异举动?”
我“嗯?”了一声,他说道:“那老小子在进屋子的时候对着花园摆了摆手,但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我皱着眉头,等白翌继续说下去,他道:“看来这里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还真不只这点,如果是那样,那个姓赵的要保命就更加麻烦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先赌一把,如果真的救不了也就是天意了。”
我叹了一口气问道:“什么办法?”
他拍了拍我肩上的背包说:“只是一个通俗的办法,如果不行……就得看他自己了。”
说完他环视了整个书房,自言自语道:“话说回来这个老头还真的会收藏啊,好东西还真不少……”眼神透出一丝贪意。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这个书痴,也开始在书房里转悠着,突然门又缓缓地打开了,白翌和我都同时抬头,我们看到空无一人的通道,这个时候在隔壁,又有一扇门缓缓打开了。白翌放下书本,拍着我的肩膀示意过去看看,我们小心地走出书房,进入了隔壁的一个小房间,这里原来是堆放杂物的小型仓库,当我们把注意力放在四周的物品上时,门突然关了起来,然后门把手转动了一下,我心里暗叫不好,被锁了!
我们连忙去推,但是还是晚了一步。我回头想要问白翌怎么办,此时看到白翌身后那扇玻璃之中出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人脸,我连忙拉住了白翌,把他拉到自己的身边,他捂着我嘴巴,“嘘”了一声示意不要出声,此时玻璃里的那张陌生的人脸眼珠子动了一下,我们便发现有东西从堆积如山的杂物里掉出来,上前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一个相框,里面有一张黑白照片,是一张老式的结婚照。那个时候赵老板还是一脸憨厚的青年,戴着军帽笑得很欢,身边的女子也笑得很幸福,我发现照片里的女性,她的样子有些像那个歪脖子的女人,不过此时她的脖子是直的,人也要年轻许多。
我们不明白为什么要给我们看这张照片,难道说这照片会暗示些什么,白翌摇着头,我们四周查看着还有什么东西,却发现在窗户上的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此时仓库的门也打开了,我和白翌面面相对,白翌把相框里的照片抽出来,发现在照片里还夹着一张日历纸条,日期是1968年,五月二十一日,上面写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记得我爷爷奶奶那会儿也有这个习惯,重大日子的日历是收藏起来的,会特别写上几句话来表示纪念,看来赵老板一开始并不是那么痛恨自己的老婆,倒是满幸福的呀,果然男人有钱就变坏。
于是我们又听见“咯哒”一声,房间的门又自己打开了。这个时候我们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白翌迅速折起纸条和照片塞回原处,然后拽着我一起走出去。刚要下楼,就看见赵老板上来了,他示意我们可以去吃饭了,我们点了点头便随他下去用餐。我们四个人坐在餐桌前,而桌子上什么菜也没有,我瞪着眼睛看着空盘子说:“吃……吃饭?”
赵老板拿起了筷子,和空饭碗指着光溜溜的盘子说:“你们婶子要你们多吃点……别客气……”
说完他下意识地拿着筷子敲了敲桌子,我这才回过神,这桌子是大理石的,通过大理石桌子的反光我们看到在赵老板的旁边,还坐着那个歪着脖子的女人。赵老板像演哑剧一样夹着空气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我本来也想要照葫芦画瓢地去拿筷子装样,但是白翌并没有动,看着赵老板说:“赵老板,你还记得你和你夫人是几时结婚的?”
我“啊”了一声,此时赵老板缓缓地放下筷子,他问道:“你说什么?”
白翌默默地拿起一只筷子,然后把杯子里的纯净水倒入空碗中,然后白翌把筷子放入碗中,我们清楚地看到筷子是直直的竖在水当中。赵老板的脸色此时非常难看,他冷冷地看着白翌,六子此时已经不声不响地移到了我的身边,对我作了一个眼神表示这个赵老板有鬼,我们警惕地看着他,白翌继续说道:“我说过这个方法很通俗,立筷显鬼。赵老板在刚才进屋的时候和一个人挥了挥手,但是可能只有我看见了他的表情突然之间的变化,在车上赵老板塞给我一张标示古镜所在之处的纸条。我前面在书房问过你,但是你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所以说他面对的不只是这位看不见的赵夫人,还有一个,不,应该说连同引我们进入仓库的那个一共是三个看不见的人。”
赵老板缓缓低下了头,在桌面上映出赵老板的脸居然在笑,而且笑得十分诡异,他说道:“不……我们不是鬼,我们也不是人,是这个家伙回想起来的记忆罢了。”
白翌默默地念道:“相由心生么……”
那个声音已经不再是赵老板,而是一个更加苍老的声音,但是感觉像是卡在喉咙里发出来一样,所以他说话声音十分刺耳,他继续说道:“没错,我们都是过去和这个恶棍有千丝万缕的纠葛的人,不过我们都被他害死了。”
白翌接着他的话说:“的确,你们是按照赵老板的记忆所模拟出来的人形,既不是鬼也不是魂魄,你们是由那面镜子里所反射出来的记忆,相由心生。”
“难怪……”这个时候六子开口道:“没错,我记得老板在最初拿到镜子的时候一直说老是做到关于过去的梦,梦到他年轻发家时候的一些人,还说……有鬼在找他。”
此时赵老板身体里又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阴冷地低语着,她在反复喊着好疼,好疼啊……我的脖子好疼……
我咽着口水,“赵老板”继续阴阳怪气地说道:“疼啊……车子的刹车失灵了,我的脖子……我的脖子断了……那个人他想害死我。”
我心里暗想,不对啊,怎么会这样,赵老板的老婆不是得重病过世的么,难道说她的死是赵老板一手造成的?我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现在已经五月份了,但是这里依然冷得要命,不过我马上就注意到原因了,不是周围温度在降低,而是我背包里传来的凉气,那种彻骨的寒意是从我包里那面镜子散发的。
突然大厅里的电视开始闪现出雪花点,电视里出现了一个黑白的画面:一个男人在修车,他缓缓拧松了一个螺丝,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过了很长时间,一个穿戴整齐的女人上了车。这种车子很老式,是在过去干部用的黑色红旗车,她开到没多远忽然画面剧烈地抖动起来,顿时天旋地转,那个女人被卡在车子里,脖子磕在玻璃上,大量的血从玻璃上流了下来。
电视里那个女人虚弱地喊着疼,喊着脖子疼……此时女人吊起了眼睛,对着走来的男人说:“志邦,救救我……我的脖子好疼啊……”
但是男人并没有去伸手拉那个脖子大量出血的女人,女人看在眼里,突然厉声喊道:“是你!居然是你!你想杀了我灭口么,你以为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你所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志邦,不要再错下去了!倒卖文物是重罪!我是为你好!”
男人慢慢地离开了女人的视线,无论女人如何哀求,男人都不再理会。
我看着电视又变成了一片雪花,然后突然画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女人脸,她用手捂着脖子,歪着头喊道:“疼啊,我的脖子疼死了!”大量的血从她的脖子溢了出来。
白翌冷冷地看着赵老板,从他的身体里又恢复了男人的声音,他阴恶地笑道:“蠢女人,只知道喊疼,对啊,因为在远处他老公就那么看着她断气后才叫人来救的!”
电视一会出现雪花,一会出现歪着脖子的女人,这两个画面在不停地交替着。赵老板此时抬起了头,不过他的眼睛已经是一种石灰一样的颜色,他继续说道:“哈哈,他以为给了钱就没有事了么?我是来要我的债,他欠的还不只是那笔钱。”
六子“啊”的喊了一声,说道:“你就是那个赵老板前几天提到过的讨债人?”
“赵老板”嘿嘿一笑,说道:“没错,一开始我们是一起做生意的,但是他为了独吞所有的承包,居然把我的底子抖给了警察。我是盗墓贼,被抓到后判了很多年,做了那么多年的牢,出来后我已经是一个老头子了,没钱没家没工作,回到老家连老婆也没了,没过几年就病死了,他是知道我出来的,但是却不愿意搭把手帮我一把。”
我印象中的赵老板是一个气派的国学大师,实在没想到会干那么多卑鄙无耻的事情。
白翌看了看四周,而我则死死地盯着赵老板,六子受不了了,他吼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小打工的!”
那个赵老板厉声说道:“和你们是没有关系,但是这个姓赵的非要拉你们几个做垫背,还有你跟了他那么久别以为自己手里有多干净!”
六子目光闪烁地看了他几眼不再出声音了。
我暗暗拉了他一下,轻声说:“别乱!看白翌有没有办法……”我用眼神暗示了一下白翌,他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身后,当我也想要站起来却被他按住肩膀,然后他从我背包中掏出了那面被包裹着的镜子。我本来以为那个附身在赵老板身上的东西会有所忌讳,没想到他只是冷笑着看着白翌拿出镜子,仿佛料到他会那么做。我看到赵老板抬起了头,当赵老板的眼睛一接触到镜子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变了,他浑身一颤,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似的,然后马上闭上了眼睛,当再张开的时候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哆嗦着向四周看去,可能他没有看见什么古怪的东西,然后才终于抬头看着我们说:“白……白老弟……事情解决了么?”
白翌抿着嘴巴没有说话,他此时的神态更像是等待事情的发展,他缓缓开口道:“最后的一个梦你还记得梦到谁了么?”
他摇着头说:“不记得了,这些梦一醒来就忘记了大半部分,总之……事情结束了没?”
白翌闭了下眼睛,当他睁开的时候眼神变得有些异样,我差点还以为他也被附身了,但是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知道这家伙没事,他说道:“你知道这面镜子的由来么?这面镜子叫做相心镜,在密宗佛教中它的名字是阿赖耶识,这个你应该听说过吧。”
赵老板此时额头已经开始冒出了冷汗,才刚刚从惊吓中稍微好转的脸色又一次铁青起来,他喃喃道:“八……识……”
白翌继续说下去:“本来我还以为你只有一个心魔,但是之后才发现原来你的内心那么污浊。不过,你现在唯一能够祈祷的就是不要让自己想到那些被你坑害的人会怎么来向你复仇,或者侥幸自认为那些东西不足以伤害到你,否则它们会被阿赖耶识所返照,到时候……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我没听懂白翌所说的,那些什么“识”又是什么东西,我身边的六子说道:“佛曰‘八识心王’,是指眼、耳、鼻、舌、身、意、末那(我识)、阿赖耶(本性与妄心的和合体),具体的等安全出去后让你相好给你补习,总之现在我们遇见的这些东西都是老板他脑子里构思出来的,也就是说咱们为什么只能通过反射看到影子,因为这些都是赵老板想出来的,事实不存在,而现在如果他大脑里想过自己怎么死的话……”
我不用六子继续补充也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难怪白翌说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只有赵老板没有想过那些东西怎么杀死他,否则他就会被自己的意识给杀死,这和自杀也没什么大区别。他等于是在和潜意识做着搏斗,我们外人根本无法插手,难怪那个附身在他身上的意识一点也不害怕白翌的行为,因为就连他也只是赵老板想出来的回忆,他的附身也是赵老板潜意识的一种想法,不过……这种想法被实体化了。
赵老板越来越慌乱,他看着我们说:“不对,不是的,别忘了!我手里有你们要的资料啊!你们不是要查河……”
他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说下去了,而是恐惧地把眼珠分别看向了两边。他摸着自己的头,疯狂地把碗筷都摔到了地上,起身就爬到了楼上,看来他的运气没有好到可以逃过此劫的程度,事情依然没有结束。白翌骂了一句脏话,说:“那么关键的一句话居然给他卡在当中,真是倒霉。”说完,他看了一眼六子,然后转身就去追赵老板。赵老板跑进他的主卧室就不见了,我们晃着脑袋四周的找人,发现他在卧室的卫生间,而在卫生间里有一面差不多整面墙的镜子,我们冲进去之后就被镜子里的东西吓得不敢再靠近,他的脸旁边各长出了一张人脸,一男一女,左边的女脸在痛苦地嚎哭着,右边的男脸阴冷地微笑着。这种情景就像某种神秘宗教的怪物,赵老板疯狂摆动着自己的头颅,他突然发现其实在他的脑后,竟然还有一张脸,他转过头去,想尝试看清楚那是什么,但是他没有办法看见他脑袋后面的那张人脸,他疯狂地扭着脖子,最后他转过身绝望地看着我们,我们看到在他的脸后面居然不是别人的脸,正是他自己的!那种冷漠的眼神,冰冷得毫无感情,既没有喜也没有悲,淡漠得令人心寒。我们都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好几步,生怕这个怪物会失去理智地冲过来。
他用头敲击玻璃,即使头破血流仍无法改变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他向我们大吼道:“你们看到了什么,我后面是什么?”
我们都没有开口,六子哆嗦着说:“是……是你自己……是你自己的脸……”
他“啊”的一声惨叫,然后便甩开我们夺门而出,他一边跑一边问:“我的脸,为什么是我的脸!那么我是什么!我是谁!我是谁啊!”
白翌连忙喊道:“不好,快出去看!”
但是当我们冲出卧室的时候,就听见楼梯方向响起一阵滚动声,最后“嘎啦”一响,我心一冷,道:完了,估计真的挂了。连忙下楼一看,还没下去就差点也吓得滚下去。赵老板倒在地上,不知道怎么摔的,他的脑袋居然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的神色,但是嘴角却在微笑,而整张脸的其他部分居然保持着一种毫无表情的淡漠,这已经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出的表情了。
白翌一把架住已经吓到腿软的我,这才没让我也摔下去,六子一看到自己的老板死得那么古怪,先是“啊”了半天,最后歇斯底里地喊道:“救护车,报警,快报警,老板死了!”
我拉住白翌的胳膊,吓得往他怀里缩,过去恶心的死状看得也不算少了,但是这样的表情,这种样子的死法,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拉住白翌哆嗦着问:“他……死了?”
白翌嗯了一声,说道:“死在了自己手上,他最后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象,现在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我突然想到什么,对他说:“你还记得在仓库里看到的那张人脸么?那张脸有点像这个表情啊……”
白翌被我那么一说,也顿了一下,最后慢慢地把我扶起来,说:“看来,他最厌恶的人就是他自己啊。”
第二十四回:密文
警车很快就开进了别墅的院子,我们三个人被带出了所谓的案发现场。此时六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我也够呛,实在没力气再编个什么理由蒙混过去,不过幸运的是在警察中我们看到了纪天,这小子一看到我们,脸上就露出麻烦来了的表情。他接过录口供的记录单子走过来说:“哥们你们是怎么搞的,怎么老是出现在这种地方。”
白翌把来龙去脉说了一下,然后法医也给出了相同的解释,于是我们又报一遍自己的住处和身份证号就回去了,纪天也跟着我们一起出了别墅,说这里不是刑侦的范围,不需要太多警力。
因为有一个警察在,六子非常不自在,我清楚这是心虚,毕竟他手头还压着不少私底下的货物,而且现在赵老板这棵大树就那么倒了,他面临着失业和被掀老底的危险。
我们三个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市区,其实我们面临的问题不比六子少,本来以为可以有质的突破,但没想到这个突破点挂得那么快。赵老板最后一句“河”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难道真的是山河九鼎么?不过看这老头子到死都不肯说的样子,让人觉得里面一定隐藏着大量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我把背包给了白翌,把那个诡异的镜子带回了家,六子还留在我们身边并没有转道回去,我有些虚脱,想快点回去躺在床上休息一下,他那么杵在那里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六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了一眼白翌说:“哥儿们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白翌不动神色地点了下眼镜,我这才想到我们的线索除了赵老板之外,还有这个直接参与者六子。赵老板精得和狐狸似的,六子也不比他差,两人在这方面旗鼓相当,不过毕竟他是六子,现在他背后的黑手已经没了,那么对于这个小子来说投靠我们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们三人傻站在公寓楼下,一时间都在重新盘算下一步怎么走。赵老板的死对我们双方影响都非常大,完全打乱了我们的布局,六子龇牙道:“还没吃饭呢,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日本料理,我们要一个包厢,先去填饱肚子,二位看如何?”
白翌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耐,我心里也早就火了,原本以为他这次开口会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他所知道的东西,但是这小子到现在还搞神秘,吃?看过那样的尸体还怎么吃得下饭?不过现在他是我们唯一可以联手合作的对象,他只有选择我们,而我们也只有选择他。所以我们也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压着火气,跟着六子来到他所谓的包房,发现这地方还真是隐蔽。六子很识相地没有点什么三文鱼之类的东西,只要了一些炸鸡和沙拉之类的小吃,另外每人一碗拉面。
这个时候他终于开口道:“哎……老板就那么挂了,我有点措手不及,我知道的并不多,可以说关键的东西那老狐狸只字没向我透露过。”
我悻悻地道:“感情你家老爷子对你还不放心啊,得了,咱们现在都有难处,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再玩猫腻,相信大家很快就会去见赵老板。”
六子放下筷子,喝一口啤酒说道:“哎,你们也瞒了我很多东西,我心里没底。算了,反正老板已经死了,我也没什么后路了。”他一口把剩下的啤酒都喝掉,脖子顿时就红成一片,他咳嗽了几声说:“前面的事情我说了,老板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那个老太婆,其实这事情还有隐情,老板不是会因为一个怪异的梦就行动的人,最后导致他去拿珗璜璧的是另外一件事。”
白翌抱着手臂,我现在还分辨不出六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摊牌,所以不露任何表情,六子叹口气继续说道:“这是真的,不过让老板真正开始着手调查的却是他的一个顾问。”
我和白翌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还有一个知情人,六子也陷入了沉思,接着说道:“这个顾问很神秘,我们都没有见过他,老板每次都是通过E-MAIL和他联系,哎……你们别以为老头子就不懂网络通讯。”
我咳嗽了一声,不想把话题扯到没边的瞎扯淡上去,问道:“后来呢?”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下去:“也许你们对现在的考古界并没有太深入地了解,但很多历史秘密其实都被证实或者解密了,这些事情不能说,一说就有可能动摇几千年中华文化的根基。老板的那位神秘顾问,就是专门破解周朝金文和铭文的专家,他为什么帮老板我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他的身份是百分之百保密的,我也只知道有那么一号人物而已。”
我捏着鼻梁,有些失望地问道:“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说:“我也是一种推测,虽然具体的没法深入,但是他们在操作或者是资源上的问题还得我出马,于是我就有了一些零散的资料,我知道老板最近对先秦时期的文物做了深入研究,除此之外我在一次意外的情况下,大概知道了他们在查什么,他们要找的是一个只出现在远古神话之中的宫殿——河伯殿。但是很可能这个地方只是一个比喻,就像有些地方会用龙楼宝殿什么的做暗语,但是真的有龙楼宝殿么?没有,这些都是特定地方的暗语罢了。”
六子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白翌不自然地啊了一声,我问他怎么了,他眼神闪烁着说道:“难道说你们老板在调查的是一处古墓?”
六子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从设备上看应该差不多,不过老板一直还没下手,所以我也不确定那个地方到底是指什么。还有老板为什么那么费尽心思的想要去那个地方,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有一次说漏嘴的时候提到过那里面有一个天大的秘密,是他后半辈子做梦都想要知道的东西。过了不久这个神秘顾问就出现了,他的出现让我们都有些错愕,但是他知道的一些资料和信息,真的在生意上帮了老板很多忙,老板也渐渐地把他当作了刘伯温再世,有事就会和他商量。我们这些人并没有资格知道那一层面的东西,后来老板告诉了他那个古怪的梦,在这个时候神秘顾问就给了老板一块拓片的图,那个拓片上描绘的是一个龟形的岛屿,然后说在那里有非常重要的东西,导致四周的山灵水鬼都聚集在了这东西的周围,拓片描绘的样子非常诡异,于是顾问就告诉老板他那个梦或许就是与河伯殿有直接关系的,就因为这样老板才那么急切地去千目湖。当他拿到玉璧的时候,他的目光却停留在那个盒子上,那时候我听到他嘀咕了一声转魂什么的东西……他没有直接碰那个盒子,而是要一个手下去拿,后来那手下就连人带盒一起沉了。”
我听到这样的说法大脑混乱起来,先不说他们所谓的河伯殿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单是从赵老板不去碰触盒子这点来说,可以推断他也许知道这个鬼咒。那么说来也许我们只有直接去和那个神秘顾问碰面才能有实质的突破。
六子知道我们在思考什么,他打断了我们的思虑说:“别想了,如果要碰面的话……”突然他脸色一变眯着眼睛说:“……也许还有方法可以办到!”
他马上想到了一个突破点说:“你们忘记了么,他是专门用网络来和老板联系的,那么……我们也许可以通过老板的笔记本查到点蛛丝马迹,好歹IP是可以查的,文件是可以修复的,我有这方面的高手可以帮忙。”
白翌放下筷子说:“但是那间屋子我们不能再去了,否则我们三个即使不是嫌疑犯也会变得非常可疑。”
六子又陷入沉默,我叹了口气喝了一口啤酒,突然脑子出现了一个人,我哎了一声说:“找纪天啊!那小子进去拿笔记本应该比我们容易,白翌你去让他帮一次吧。”
白翌看着我笑着说:“你还真是有事的时候就想到人家,没事的时候怎么就看人家那么不顺眼呢?”
我的确和纪天有过节,不过现在拿到计算机才是最重要的,矛盾暂且放在一边。我瞪了白翌一眼,他已经在打电话了,说了几句后转头对我们道:“他会去拿的,让我们回住处等他。”
我们在料理店吃完饭,白翌说晚上纪天会到我们公寓,六子点了点头看着表说:“现在是七点多,我争取九点到你们那里,高手我会带来,我也会把资料整理妥当。总之我已经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你们我知道的事情,至于你们……哎……你们想说就说吧,不想我也不追问了。”
他那么一说我心里直泛酸,我看了看白翌,白翌点了点头,于是我把这些日子遭遇的事情,和我所知道的一些零碎的事情都告诉了六子。六子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拳头了,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拍着台子说:“他爷爷的!姓赵的那老头知道你们遇到这个诅咒的呀,因为是他要我注意你们遇到的怪事,而且他明显很忌惮那个盒子……还好我没有碰,否则我说不定也倒霉了。”
白翌没有表示多大的震撼,不过既然大家都打算联手了也就等于是战友,所以我叹着气拍了拍六子说:“哎……兄弟我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总之现在唯一的活路只有靠大家查到事情的源头,否则我就算是完了,到时候……记得照顾我父母……”
六子听我这么一说,眼眶立马红了起来,毕竟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他再精明自私一听到我可能会为此丢命也是万分激动。他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事虽然是我老板压着的,但是关系到你的命,我还能为了钱把你给卖了?你小子太看不起我了,太没把我当自己人了。”说完就往我胸口捶了一拳,没留力气,我知道他是真火了。
白翌见我们都把话摊开说了,气氛十分沉重,再不拉开我们,说不定我们就得抱头痛哭了,于是咳嗽了一声说:“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不过我和小安是为了保命,你参与这件事又是为了什么?”
六子听到白翌那么一问,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大义凛然地说一句当然是为了兄弟,他沉默了片刻说:“不瞒二位,赵老板一死,留给我一个烂摊子,除此之外还有一笔债务,总之我如果说全部是为了安子,那是虚伪,我一半是为了赵老板所谓的那个宝贝,如果有这个东西,我就可以度过难关了。”
白翌点了点头,虽然六子那么说多少让我有些失望,不过他如果说是为了我而参与的话,我还真不会相信,毕竟对于六子我可能比他爹还了解他的德行。他过意不去地拍了下我的肩膀说声对不住,我说没事,你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我们也没什么顾虑。于是我们三人匆匆地结账大家各自奔忙,我和白翌回到了公寓,趁空档的时候都洗了个澡。我洗完出来的时候白翌正在摆弄那面镜子,我对这个本来就好奇,走过去问道:“这面破镜子居然可以弄死一个赵老板,真不知道到底哪里来的牛逼力量。”
白翌没有看我,只是盯着那面镜子说:“人就是这样,永远无法直视自己内心的欲望,欲望就在自己不知不觉的时候无限膨胀。但是镜子是最诚实的,它无条件地反射了这一切,因果也就定下了,这镜子只是反射了赵老板本身的妄念而已,说白了赵老板的死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我坐在他旁边,他并没有让我看到镜子的里面,这点让我有些不是滋味,我低着头手里拿着毛巾也没擦头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茶几看,心里在思考着白翌那些话中的含义,同时也在想接下来的路我该怎么走。快要到黄梅天了,又闷又热,我时不时地撩着衣领子扇点凉风进去,因为洗了头,头发上的水滴在了胸口,让我稍微感觉凉快不少,于是我干脆解开上头的两个扣子,顿时感觉胸口一片清凉,我呼了一声抖着毛巾开始擦头发。
我对白翌说道:“接下来只有两苦了,能不能躲过去就看天意,老白你说那个河伯殿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我们的目标是活下去,那些东西就别妄想了。”
我同意他的看法,过段时间等气氛缓和下来,我还得找六子好好说说,我不希望他走上赵老板的老路,毕竟我们兄弟一场,实在不想看到他没有好结果。
我准备起身泡一杯茶,一侧脸不知什么时候白翌把脸凑了过来,我一时没注意下意识地往后退,他干脆就用手捧着我下巴,我傻笑着问:“看什么呢?”
他盯着我的眼睛,歪着嘴笑道说:“你皮肤还真不错……水灵灵的……”
我心叫不好,没底气地笑道:“大哥,你可别胡来,大门还没关上呢,你别瞎胡闹。”说着往后退开,不过因为衣服下面被他拉住了,人一缩衣服自动落下来,我心里暗骂情势不妙,还没等我把衣服撩回去白翌就不客气地抓住我,然后笑着说道:“你这家伙太没自觉了。”
没等我思考怎么回答他的时候,他已经把我压倒在沙发上,我想要说什么,但是白翌并没有给我机会,我的嘴就被他堵住了,这一次他好像并不打算轻易地放开我,我尝试着挣扎了几次,但是惊讶地发现,我没有感觉到一点点的厌恶,如果要是早两年我肯定拳头直接就上去了,而这一次居然有些期待……我认命地张开嘴,白翌得到了我的允许,便直接探入,我一听到那种吮吸的声音,就感觉身体一阵燥热,好像有一股热浪在体内翻腾,这种感觉很陌生,过去看到漂亮女人的照片也会有蠢动,但是这次太奇怪了。
白翌把手放在我的腰上脱我的裤子,我没想到要进展到这个程度,顿时心里害怕起来,连忙用手拉住,他迷惑地看着我,因为吻得太激烈我眼泪都出来了,抽着鼻子说:“等,等一下……快到点了……他们会来的,这事就到这里吧……”
他有些懊恼,没好气地说:“不会这么快的。”说完就继续手上的动作,因为本身的那种燥热,我没有进一步阻止他,而且说实话就这么停止的话我自己也会不好受。
我衣服的扣子全解开了,上半身赤裸着,白翌拿下自己的眼镜,就在我们又吻成一团的时候,我趁空隙抬头想要换一个稳当点的姿势靠着,却吃惊地发现门口边上的通风的窗户上有一个人的后脑勺在晃动,我连忙推开白翌,他没有扶住沙发直接滚了下去,白翌已经彻底被我搞得没兴致了,压着火气问我怎么了,我撑着沙发说:“门口有人!”
他一脸寒意地走到门口,我也快速穿好裤子跟在他后面,一开门,发现纪天蹲在地上抽烟,白翌一看到他立马翻了个白眼,纪天抬头看了我一眼,我顿时满脸通红,知道前面那些镜头他即使至少看了三分之二,我捂着衣服打哈哈道:“纪……纪天,你怎么不进来?”
话刚出口,我们三个人都很尴尬,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白翌一时间也无言以对,其实谁都不愿意自己做这种事情的时候门口还有一个抽烟的。纪天不是六子,估计这样的镜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红着脸瞅了我一眼,含糊地说道:“啊,我也刚刚到,想先灭了烟再进来。”说完看着我扣错了的衣扣,脸又红了一层。
我迅速地拉好衣服,白翌闷不做声,半晌叹了口气说:“东西拿来了?麻烦你了。”
纪天张着嘴巴想要回答什么的时候,六子正巧就上楼来了,他一来纪天就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六子身后跟着一个人,估计是六子找来的高手,他看到我们三个人都站在门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连忙理了理头发说:“没事,进屋说话。”
六子带来的高人是一个个子不高的青年,脸上有些青春痘的疙瘩,头发像鸟窝似的,看样子也是个不修边幅的人,他手里也带着一个笔记本包,六子指着这个矮个子说:“他叫周昌,你们就叫他小周就行了,这小子在计算机方面是一个鬼才。”
小周嘿嘿笑着说道:“商哥看你说的,我也没什么本事,不过这回不会又是什么盗号、偷装备的事吧……”
我一听盗号偷装备,马上意识到六子这小子可能干着偷装备的勾当,难怪身上的装备那么牛,搞了半天都是那么来的,我顿时鄙视地看着他说:“你小子居然做这种勾当,太不像话了!先说好!你也得给我去弄一套来……否则别指望我日后和你一起玩,有这种好事你居然不出声,太没义气了。”
纪天咳嗽了一声,他有些听不下去,我们互看一眼也就开始干正事,我们把赵老板的电脑插上电源,桌面就把我们都给震住了,一个穿着比基尼的金发美妞非常挑逗地看着我们,我喝了一声说道:“你老板还真是有眼光,拿这做桌面。”六子嘿嘿地笑了笑,小周迅速打开他的邮箱,然后说:“设了密码,不过没关系,这个我可以搞定,除此之外我还需要恢复一下他删除的文件,这个有难度。”
说完他就打开了自己的电脑,我搔着头问道:“哥们要用我那台么?”
小周点了点头说:“需要用到的,你开着吧,”然后拧开了自己带的可乐说:“没事,有需要我会告诉你们的,这种程度的东西只要给我时间,我可以帮你恢复。”
六子趁小周在忙碌的时候转头对我们说:“我回去的时候也收集了一些信息,老板最后一次物流快递是送到青海的玛多县。”
白翌皱着眉头说:“黄河源头?”
六子微笑着说:“嗯,正是,看来这个老头本来是想要最近段时间就有所行动,不过他没那个命啊,那些东西依然滞留在当地接头的点,你们二位看要不要大家一起去捡这个便宜?”
白翌摇着头说:“不,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查出那个神秘顾问是谁。”
我泡了几杯茶给他们,纪天躲着远远的抽烟,我心里也有些忐忑,毕竟我们这种行为就是同性恋,如果是过去的我看到这种情况说不定也会吓得转头就跑,现在可好,指不定已经被人当变态鄙视了。白翌看了我一眼叹着气说道:“现在一切都等先找到那个顾问再说下去,你先让他们把装备留着,说不定日后我们还需要去一趟。”
纪天抽完了烟才走过来说:“你们到底在查什么事情?”
我和六子都不说话了,白翌皱着眉头把一些该说的事情先告诉纪天,但是我和六子都知道他还保留了一些内容。
小周转过身来对我们说:“喂,过来看看,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我们闻声都围了过去,没想到这小子还真牛逼,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恢复了好几个邮件,我们看着内容发现这些东西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单子,六子哦了一声说:“这是老板的私人账本,那些东西不重要,我手头也有副本,嗯……小周你就专门修复一个J打头的文件,我记得老板当初特别规定如果我们看到有J打头的文件不得擅自打开。”
小周点了点头,利索地又退到后台去查。过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他才又招呼我们过去说:“真是奇怪了,我查来查去所有J文件都是一种奇怪的乱码,啧……过去只有三次发生过这样的事,有一次是在1984年美国加州的一个计算机公司,他们发现了这种乱码,之后第二天就传出了有外星人飞碟出现的消息,并且有人拍下当时的照片,所以这种乱码我们叫做UFO代码,这种完全被打散了的代码如果没有专门的解密设施我靠手头的东西根本没有办法破解,这样吧,我把这份资料先备份一份到小安哥的电脑里,其他的我带走回去再研究,资料出来我会传给商哥的。”
六子摊了摊手表示只有这样了,于是小周给了我们一个最后时间,纪天问我们还有什么事么,我们说没了。他点头说道:“那么东西可以留在你们这里,但是最后还是要还给我,至于你们遇到的事情我真的没有办法去理解,不过既然是老学长你的事我总归会帮忙的,赵老板那里我再给你们多打听些。”说完他就起身准备离开,他走的时候咳嗽了两声拍了拍六子的肩膀说:“咱们一起走吧……别……别妨碍人家……”
六子啊了半天,不过因为对纪天职业的忌讳他还是摸了摸头发无可奈何地跟着一起出去,走的时候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明天还会再来,我看在眼里真的是哭笑不得,不过人一走,剩下我们只有四目相对,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我看了看时钟指着自己的房间说:“那么……我也去睡觉了。”
白翌的眼神里有些失望,他摆了摆手也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虽然说错不在我,但是怎么都觉得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罪恶感。我搔了搔头发拉住了白翌的手,低着头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抬起脑袋用嘴唇碰了一下白翌的嘴巴,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红着脸慌忙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心里暗自骂了一百遍安踪是傻冒,这种幼稚到可笑的做法居然出自于一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身上,我半个脸傻笑半个脸扭曲地在哭,总之估计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丢脸的事之一。
最后因为打击太大,导致我又开始做起噩梦来。其中有一个梦让我感觉有些异样,在梦里我好像又看到了岳兰,她的身边有很多个人影子,她对着我笑。但是我却感觉她变得陌生了,好像这个女孩有着一种类似女人的妩媚笑容,那种妖异的美丽不是那个小姑娘拥有的。她拉着我的手,好像要我和她一起走。我牵着她的小手,发现她的手非常湿润,而且又滑又冰冷。她一边走一边对着我笑,慢慢地她停了下来,放开了我的手。我看到前面好像有一口井,她用身体撑在井口背对着我。我不知道她这次出现又有什么意义,我走上前去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但是就那么一放,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异样。我盯着井,想看清里面到底有什么,这个时候发现在水面上映出了一张死人的脸,一个被淹死的女人。我连忙拍了一下岳兰本能地想要拉着她往后退,但是岳兰却动也没有动。突然她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臂,我感觉一种恐怖的力道把我拽了过去,我整个人就被岳兰推到了井里,那一刹那我看到在岳兰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非常阴恶的笑容,或者说她已经不是岳兰的脸了,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容貌。
我啊的一声,感觉身体一抖终于从这个异常诡异的梦中清醒。我摸了一下脖子,发现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深呼气了好几口终于稳定了情绪,一看时间正好是三点整,我想要再睡下去,但是不管身体多沉重居然就是无法入睡。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窗外的月光非常清冷,但是没有一丝的风,感觉有一种恍惚的晕眩。一种沉闷的热气就那么包围着我,使得我透不过气来。我下床去开电脑,但半夜三点的,网友都已经睡着了,我想来想去准备干脆上游戏调剂一下一直紧绷着的情绪。打开游戏在副本区域等了十多分钟也没有人来理睬我,区域内非常冷清,我骂了一声就准备下游戏躺床上去,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有人上线了还加我入队,我入队后发现队伍里只有一个人,便有些失望,告诉他就我们两个人去是送死的。但是他一直不作声地站在我的边上,我估计这哥们已经趴着睡着了,就打了一声招呼就自动退出队伍。但是我一退出队伍,就收到了一个私聊的对话,上面就是那人的一句话:我知道你是谁,我一直在看着你。
平时看到这样二百五的话我绝对以为是神经病,但是现在我却有一种仿佛被人看穿的感觉,他知道我是谁?他认识我?我看了下时间,发现居然陪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耗了十多分钟,我有些恼火便回复道:“你脑子没问题吧?”
那个游戏人物依然站在我的旁边,这个时候我觉得他的造型和我的有些异样,渐渐地我感觉他好像和所有的玩家都有所不同。于是我拉近镜头,发现这个人的脸和游戏大多数为玩家设置的脸的模型都不一样,因为它太仿真了,仿佛是一个真人的头。我再拉近看的时候差点被吓得跳了起来。这张脸居然和那个在我梦中井里的那个女尸一模一样,顿时我有一种依然在噩梦中的感觉,我咬了一下舌尖感觉生疼,才知道这并不是一个梦。我看到那个游戏人的脸不自然地歪了一下,然后很诡异地动了一下眼珠,用嘴缓慢地说了一句:你也看得到我。我顿时抽了一口气,连忙关游戏,我摸了一下头,感觉可能是自己太累了,可再爬回床上时怎么都感觉有那么一个怪人透过黑乎乎的电脑显示屏窥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却依然感觉有无数的东西从眼前划过,而每当我要真的仔细的看时候那些东西仿佛都是透明的气泡一样虚幻。渐渐地那些虚幻的泡沫落到了我的身上,然后就像雪花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我大脑的深处依然一直在回荡着那句:你也看得到我……
突然眼前一阵白光,我睁开眼睛,发现是白翌拉开了我的窗帘,我揉着眼睛发现现在居然已经中午十二点了。白翌拉开我的被子神情非常严肃地对我说:“前面六子打电话来过,资料已经出来了,六子要我们快点到他那里去,还有……那个小周疯了。”
我啊了一声,连忙跳了起来,冲到厕所胡乱地漱洗一下就套上T恤。白翌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二话不说关门走人。到了六子家门口,他就一脸慌乱地和我们说:“小周在午夜的时候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让我去收邮件,但是我还没开电脑他就又打了一个电话,说我们给他的东西有古怪,我问他有什么古怪,他就说这些东西不是计算机的UFO代码,不知道是什么,有点像鬼画符,然后就说东西帮我们弄完了,但是他没办法解读。”他咽了一口水说:“在电话里我还意外地听到了一种很刺耳的声音,像是什么在刮墙壁,我听出了那个节奏,是SOS的含义。今天早上我有些不放心就一早去小周家看看,一进去发现小周整个人都趴在显示器前,侧脸贴在屏幕上,眼神已经彻底呆滞了,嘴巴边上还挂着一个怪异的笑容,问他什么他都没有反应,就反复地喃喃说你看得见我,我想把他拖离显示器,他就像疯狗一样咬我,然后连滚带爬地继续贴在显示器上……在电脑里只打开了一个游戏,但是他并没有进去只是在一个开始页面罢了。”
他那么说我就马上想到了昨天晚上游戏里的那个诡异的游戏人物,不会就是……小周吧!我这个时候手心稍微有些冒汗,但是出于谨慎我并没有马上就说出来,而是等着他们继续说下去。
白翌问道:“那么他给你的邮件在哪里?”
他拍了拍我们打开自己的电脑,点开其中一个文件夹说:“就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什么资料,我也看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符号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老板能够看懂这些东西?”
我看到屏幕突然感觉额头疼痛异常,我捂着额头,大脑里居然闪现出一个一个词汇,我惊愕地说:“不对啊,这个东西我看到过……”他们都疑惑地看着我,我摇着头说:“不对,这个东西与其说我看过,不如说我能够看得懂,我靠……真的很难用语言形容。”
白翌看着显示器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
我摇着头说:“我没见过,但是我知道它想表达什么含义,对了,我昨天晚上上游戏的时候有一个怪人曾经加过我好友,他最后一句话就是说我看得到他。”
他们也非常错愕,我就把我看到了一张酷似人脸的游戏玩家的人物和最后那一句话告诉了他们。六子摇着头说:“不可能,昨天夜里游戏是维护时间,没人上得去的,不过……那个时候我看到小周的电脑也开着游戏……”
白翌继续问道:“那么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那些古怪的图案,但映入大脑后却是一个一个汉字,这种感觉就像是查色盲的时候,如果对颜色有辨别能力的人可以看出图中的数字,而色盲却看不出。
我摇着头说:“这些东西表达了一些意思,他说他在等我们去找他,他知道赵老板已经死了,想要真相就得找到他。”
六子搔头说:“不对,不对啊,为什么你可以看得清楚,你该不会是瞎说的吧?怎么可能只有你能看得到。”
白翌摸着下巴揣测道:“很可能是因为小周把最原始的文件留在了安踪的电脑里,所以当他开电脑的时候就等于是被里面文件的东西所感染,这就像是一种病毒,通过文件在传播,而被传染的人才能够看得懂这些混沌编码的含义。”
六子说:“我们也看见了,为什么我们没有被感染呢?”
白翌也摇了摇头,他转过脑袋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对我们说:“现在的关键是找出这个躲在后面一直隐藏着的顾问,小安你把这整篇的代码都看下来,然后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六子拿纸和笔来,我们全记下。”
我点了点头干脆坐在电脑前,打开第一个文件夹,我缓慢而艰难地说道:“水,石头,如果不来,敲打……不行不行,我实在觉得太没线索了,这些东西根本就组成不了什么完整的信息。”
白翌拍了下我的肩膀说:“继续,你只要把词说出来就可以了,其他的都别管。”
我舔了下嘴唇继续这种怪异的翻译,我发现第一个文件夹里只有几个零星的词语,但是到了第二个文件夹,则有了一段完整的话。我接着说道:“八苦之局是最后的保障,八局若破,乃是九魂引归,那时秘密就会再现,而所有的一切都会白费,只有在八苦之局内把所有知情者全部诛之,但是八苦之后必定会有一个机会进入河伯殿,这将是千年难得一次的机会。”
我连忙打开第三个文件夹,发现又是一些散乱的词汇,我继续艰难地翻译出来:“没人,机会,了解,抓住……等不下去……”
我扶了下额头,然后闭目养神片刻再打开第四个文件夹,这个又恢复到了一整段我能够看明白的情况,我说道:“设定屏障最外围就是放置鬼盒,并处决当时知情者化为守魂,命其万世守卫鬼盒,任何想要知道河伯殿的人都会化为守魂,设下密咒无人可解。”
我点开了下一个文件夹,果然还是散乱的文件,但是最后它终于来了一句连续的词——尤溪路南园村二百三十四号。我一念出来惊讶的发现居然是地址,早知道我就直接跳这一段来说了,看这种东西我就像是坐在云霄飞车上看文汇报,我捂着额头说:“不行了,再看下去要脑溢血了,你们记下了么。”
白翌放下笔,抚着下巴说:“记下了,但是这些对话没有办法串联成一起啊。”
六子拍了下台子说:“得了,别想了,不是有地址么,咱们去瞧瞧。现在说有一个先知在那里候着咱们,我也认了。”
他们又说了一些话,我实在是听不进去,我捂着额头说:“先让我歇歇,我大脑要炸了,你们摸摸我太阳穴都鼓出来了,先让我歇一会再说。”
白翌扶着我躺在椅子上,对着六子说:“拿块湿毛巾来,再拿一杯水。”
很快我就感觉自己的头疼缓和了下来。接过白翌递过来的冰水,我喝完了才觉得稍微缓过劲来,耳朵像是被揍了一样嗡嗡作响。六子说:“怎么会这样,我们要看这里面的内容那么困难,但是我老板并没有那么夸张啊。”
我瘫在椅子上,轻轻动一下都觉得头晕目眩,我说道:“别想了,我们现在知道的东西还不够连成条线的。”
于是我整整休息了三个多小时才缓过来,白翌弄了一些稀粥让我吃点东西,我这才想到这一天我还没吃过一口饭呢。直到我能够安稳地不靠他扶着走,他才对我说:“地方我们已经找到了,居然就在这个城市的南郊。”
我没想到这个所谓的高人居然就和我们住同一个城市的,我抹了一把脸,然后喝完最后一口粥说:“那么就去看看吧,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没事。”
白翌不放心地拍了我一下说:“如果不舒服就说,实在不行你也别去了。”
我摇着头,看着他说:“要是你,你能不去么?也许这是最接近事实真相的时刻。”
他失笑一声,我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六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带着赵老板的笔记本,询问了下我的身体状况,我摆手说没事。于是我们三个人直接拦了辆车就开到了南郊,司机把我们在镇门口放下来。他有些为难地说:“这里面我进不去,路太小了没有机动车道。”
我们也无奈只有下车步行,发现这里真的是开不进车子,只能够允许两个人并排行走的巷子。周围都是灰色的石灰墙,绿油油的青苔附在石板路上。不过进了这里却意外地发现有一丝凉意,也许是因为这里独特的房屋结构导致的一种穿堂风吧。六子说:“这里过去其实就是一个专门制作蓝印花布的作坊群,住这里的人家过去都是干这个的,现在自然已经没人做了。不过你们看,我们还是能够看到一些染缸在那里堆着。”
我问了下白翌:“那个地址是什么来着?我们现在也没功夫磨蹭,快点找到吧,你看着天,再过几小时就要暗下来了,这里那么窄再晚一点路都不好走。”
我们三个人迅速去询问当地居民,并且告诉了他们这个号码。但是当地人都摇着头说根本没有二百三十四号的房子,我们想可能是老屋子,年轻人不知道。于是几番询问终于还是找了一位晒笋干的老妇人,她看着我们三个小青年大热天的在村子里来回走了好几遍,早就觉得好奇了。她自己先开口问道:“你们这些人在找什么呀?”
六子怕她听力有障碍,扯着嗓子喊道:“大娘!我们要找尤溪路南园村二百三十四号的屋子,您知道那地怎么走么?”
老人挥了挥手说:“没那个地方,我们这里只有到二百三十三号就到头了,怎么会有二百三十四号,是你们搞错了村子吧,像这样的村头在南郊有好几个啊。”
于是他们又向我投来了疑问的眼光,都怀疑是不是我看错了。我心头一紧连忙说道:“我应该没有看错,虽然看的时候我头很疼,但是我看得非常仔细。”
白翌皱着眉头,他拿下眼镜抬头看了看周围,然后对老妇人说:“大娘,那么在更早以前这里有没有多出来的屋子啊?”
大娘皱着眉头摇着头说:“没有哦,我们这里一直都是这样的,要说唯一的区别就是村后那几颗桂花树被人砍了。”说完用手捏了一棵笋干然后指着巷子深处的一个转弯角说:“就是那里,其他的地儿可是一点也没有变化的呀。”然后老太太张了下口,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们发现她还有话想要说,但是当我们想要问的时候老人则又开始搬弄自己的笋干了,并不愿意再搭理我们。
我们又绕了好几圈,依然没找到这个门牌号,眼看着太阳越来越往下,再这样下去就要全黑了。我们皱着眉头,六子吸了一口烟说:“要不然我们先找家招待所住下,明天一早我们继续找?干脆连着周围的几个村头都找找看看有没有这个二百三十四号。”
我被太阳晒得有些发懵,不过现在就回去真的是说不出的窝火,我宁可在这里住一夜。白翌擦了下汗水,他的意思也是先住下,然后再好好的研究下,如果有必要他们会让我再查一下文件,总之现在我们只有先找个落脚点了。
我们去问了街对面的一个开杂货铺的老人,他看我们一行人没事就在村子里瞎转悠,现在还要问这里那里有招待所心里不免有些疑虑,他看着我们说道:“你们外头来的最好不要老在这村里转悠,你们不是本地人没事就不要待在这里。”
我纳闷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他皱着眉头说:“今天是满月,乔二奶奶估计又要来闹腾了,总之你们要住下也别出去,到了明天就早点走吧。”
我一听这乔二奶奶的事就觉得有些蹊跷,我想要再询问他关于细节的问题,就发现那个前面还在收拾笋干的老太婆一拐一拐地走过来拉住了老人低声地骂了几句,他就闭口不说了,只是告诉了我们这里的唯一一家可以称得上招待所的地方。
我们三人各自心里都非常疑惑,觉得进了这个村子之后,表面上是安逸无事的感觉,但是一细看就发现这里的人都有一些回避,他们貌似对于外来的人十分避讳。不过当时我认为这也只是地域保守的一种心态罢了。
招待所其实并不是给旅客住的,而是当地人多出来的几间屋子。位置在村尾这头,房间是三层民居的三楼,打开窗户可以看到前面村头的模样。我们进去的时候牙膏牙刷都没有,被单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我们稍微整理了一下,招待所的主人也不好意思就拿了一些多出来的牙膏牙刷和毛巾给我们,再给了我们三条毯子。
我们倒了一壶茶,又喊老板买了一些熟菜上来。白翌看了看我说:“这样吧,我们再看一次这些密码,小安你做一下心理准备。能看多少看多少,不行我们明天再想办法。”
我哎的叹了一口气,便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就在刚要点开文件夹的时候窗户外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我们都一阵纳闷,透过窗户,发现村民们纷纷地走出家门,手里有的拿香有的拿着锡箔纸钱,在村头那里还有人夹着一个纸扎的人形,和一个纸糊的棺材,棺材做得非常逼真,如果不是看到一个人就能拎起来的话,我还真以为那就是一口红漆棺材。他们敲着锣鼓,把纸人放入棺材然后像跳大神一样地抬着棺材游走村头,有些村民还戴着奇怪的面具,我问白翌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么?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们看到他们绕了一圈洒了一路的纸钱最后在我们村尾这里把那口棺材给烧了,所有的村民都跪在那里磕头祷告,还有人口里念叨着乔二奶奶走好什么的话。
六子看的有些新奇,他好奇地说道:“这种祭祀方法和过去的傩逐非常相似,这种地方变异化的驱鬼民俗还是有共通点的,你们看他们焚烧的时候不停地念词,奏鼓就是一种傩祓的仪式。”
对于傩,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只知道是一种古老的仪式,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的巫术文化,《诗经,卫风,竹竿》有说道:巧笑之瑳,佩玉之傩。傩兴于周朝,当时周天子时有冬傩,夏傩之分,非常隆重。《论语,乡党》记载: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阼:古指东面的台阶)。难道说这个小地方还有夏傩的习俗?不过现在还有傩戏的也就只是安徽贵池、青阳一带以及湖北西部山区,是中国巫术末期和戏曲早期的一种过渡阶段,这里又怎么会出现傩的呢?
白翌摇着头说:“不,这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傩戏,你们看他们与其说是在祭祀,不如说是在驱邪。”
我们仔细地观察他们的行为,的确更像是驱赶或者送走某些东西,最后焚烧的纸棺材和纸人都已化为了灰烬,他们就蜂拥上去把那些灰烬收集起来,之后迅速地回到家中大门紧闭。
我看的有些糊涂,他们干嘛做那么多怪异的举动,难道这里真的有鬼邪作祟,突然六子倒吸了一口冷气对着我们说:“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啊?”
我连忙向他指去的地方看去,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我回头看了六子一眼问他一惊一乍的干吗,他有些害怕地说:“不对,我看到了个人影子啊……”
第二十四回:密文2
我说大家可能太累了,现在别去想那些节外生枝的事情,首要之事就是要查那个人到底在哪里!但是当我点开了文件时却发现那些东西我居然一个字都看不出来了,他们纳闷地让我再仔细看看。我揉了下眼睛,告诉他们我看到的也只是那些怪异的鬼画符,至于内容是一个也没跳出来。
最后我们等于也就只有原来手头的那些讯息,如果再查不出来这个线头就算掐断了。白翌一直很沉默,他从来这里之后就没怎么发表意见,只是跟着我们一起走东走西的。现在我看不出那些文字了,他也没表现出多么慌张,此时他的脸色更加冷峻。我问他是不是查出了什么眉目,他摆了摆手说:“不,我和你们一样,但是进了这个村子我就有被人盯着一样的感觉,好像被人给跟踪了。”
经他那么一说我也有种仿佛被人在暗处看着的感觉,不过只是隐隐约约地,难道说那个神秘顾问已经知道我们来到这里了?六子皱着眉头掏出一支烟,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道:“我觉得与其说被人盯梢,不如说是有人一直跟着我们来了。”
他一说我就感觉到背后一冷,我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跟着我们来了,难道还有第二拨人?”
他摆了摆手叫我听他说下去:“你们不知道,我刚刚来到村的时候感觉有一个人也进了村头,这个人是我从车子旁边的反光镜里看到的,不过那个时候我回身去给司机付钱也没注意,一抬头就发现那个人不见了。本来以为这也只是一个村民,但是后来我才感觉纳闷,因为这个人貌似是浑身湿透的。”
就在他刚刚说完话之后,我们就发现天花板上的灯泡吱吱闪了两下,然后一下子灭了。六子吓得喊了一声,我叫他出息点,别没事就鬼喊,但是在我心里也觉得事情貌似有些不对头。白翌依然不说话,沉默地看着这一切。随后就是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我们心里一抽,不过这种事我们过去也遇见过,即使慌乱也没有被吓破胆。我干脆打开了窗户,借着外面的自然光来看清周围,我示意六子去开门,他手里拽着一个扫帚打开了门口,大门一开发现原来是屋子的主人,他拿着手电说:“保险丝烧断了,我给你们先安个蜡烛,现在村里在搞仪式不能去外面。”
这个屋子的主人是一个年轻人,据他自己说他不是本村的人,而是入赘过来的倒插门,看他的口气好像很不屑村里这样的迷信活动。我们给他一支烟,然后让他坐着陪我们聊聊,现在连电视也开不了干脆大家坐着一起侃侃。他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干脆拿了一杯茶就上来一起坐着聊了。他说道:“这里每年的六月都要搞两次这样的仪式,据说是为这个村的过去最大的作坊主的二姨太给装身的。”
我一听便问道:“是不是……乔二奶奶?”
他点了点头说:“没错!就是这个乔二奶奶。据说这个女人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歌妓,嫁给了乔老爷做二房,后来居然看上了乔老爷的大公子,那是百般勾引啊,甚至惊动了乔老爷,但是人家少爷怎么看得上她那么一个姨太太?据说乔老爷实在无法忍受那么一个女人败坏名声,就把乔二奶奶给淹死了,在淹死乔二奶奶的当天,少爷也莫名其妙地死了。之后就有人说乔二奶奶实际是狐狸精化身的,她好不容易修炼成了人身,但是却被人给弄死了,于是怀恨在心就时不时地来作祟。后来来了一个老道姑说是这个地方鬼祟之气太重,住这里的人都被这种妖气给罩着,只有给这个乔二奶奶重新装一个身体,然后隆重地办一个葬,并且把那些灰烬都带一点回家,算是把乔二奶奶当自己的祖先给供奉起来,也就是说希望乔二奶奶不会害自己的后代,我们这里的人本来大多数都姓乔,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我们这才明白原来是那么一回事,于是我们又想到了那个高人说不定也在这里,便询问道:“这里有没有那种精通古代文字考古的人?”
年轻人笑着说:“三位说笑了,怎么可能有那样的高人在我们这里?我们这里没有这样的人。”
后来我们又聊了一下杂七杂八的东西,但是我的心思都没放在这里,我感觉这事还是有些诡异。等送走了招待所的老板我便开口问道:“白翌,你说这个乔二奶奶会不会就是……”
白翌摇着头说:“还真的不好说。不过你们还记得么?在小安看到的那些文字中有一些零碎的、看不懂的词汇,我觉得这可能和那个乔二奶奶有关系,而且如果乔二奶奶真是被害死的话,想必她的怨气十分巨大。”
我突然脑子里窜过一个念头,我拉了下白翌的手臂说:“不对,他前面说那个乔二奶奶是怎么死的?”
白翌皱着眉头问道:“你察觉到什么了?”
我咽了下口水,告诉他我做过一个怪梦,梦到岳兰领着我来到一口古井这里,我往井口看的时候发现了水里有一具女尸,后来在游戏里我看到的那张人脸也是井里的女人的,而前面老板也说了那个乔二奶奶就是被淹死的。
六子突然也跳了起来,他说:“我前面看到的那个人好像也是一个女人……头发特别的长。”
我们三人直勾勾地看着蜡烛,心里都开始有些发毛了。我不安地问道:“那么,六子你的意思是说你看到那个女人她进村了?”
我被他这句话吓得顿时感觉气温骤降,不自然地往白翌那里挪了几下。虽然说这种东西我见得已经不算少了,但是本能的恐惧依然会给我造成非常恐怖的压迫感。
白翌用筷子挑了一下蜡烛,让它的光亮一些,然后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们干脆就去看看有没有古井。”
六子和我又开始打退堂鼓了,其实我和六子的性情很相似,对于恐怖的东西有着本能的畏惧和远离心态。白翌看我们两个都缩在那里,也只有摇着头说:“那么我先去探探,你们待在这里吧。”
六子点了点头,但是我总觉得不太妥当,虽然白翌的能力是很神,但是过往很多事情证明这小子其实也只是人生肉长的,再牛也就是一个凡人。万一出事了我就真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处理了,我拉着白翌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得了,我和你一起去,好歹有一个照应,你万一一去不回了,那么我还不急死。”
白翌笑着看了我一眼,我马上意识到这小子又往歪处想了,瞪了他一眼让他严肃点。
六子一看我也要去,犹豫着要不要也跟来,最后还是咬牙跟着一起。我知道他是觉得三个人一起,比一个人要有安全感。我背包里有一只手电筒,然后我点了一下发现还能照,于是随便准备了一下就下了楼。前面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我们以为人没有走,后来才发现原来那些村民在村口放了一个小喇叭,不断地在念着佛经。
清冷的月光像是一种情绪凝固剂一样,我此时的精神进入了一种恍惚境界,恐惧被裹上了一层模糊的薄纱。白翌推了推我,我这才恢复了些神态。我们这个时候也没得人问路,但是白天在这里转悠了不下五圈,在我的印象中至少有四五口井。我们先从村头那里找起,说实话我感觉井没有多大的特殊,看一个和看十个是一样的,我怎么知道哪口才是我梦里的那口有死人的井呢。
这个时候六子拉了拉我的袖子,我说你干嘛呢,他指着弄堂后面一个转弯处说道:“前面好像有一个人影从那里闪过去了。”
我问道:“你看清楚了没,别一惊一乍的。”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心想:得了,既然都到这里了就干脆也过去看看吧,然后就朝着那个转弯处走去,一转弯没想到这里是一个死胡同,后面被一堵墙给封死了,而这里堆放了许多杂物。
我回头想要问问六子是不是就是这里,发现在我身后的已经不是六子了,而是一个穿着红色短袄,月白色旗袍的一个女人,她的头发已经散了开来,手里拿着一块大石头。我吓得往后倒退,连忙大喊救命,当六子跑到我这的时候就问道:“你怎么了,大呼小叫的,如果让村民看到了还以为我们是贼呢。”
我擦着额头的冷汗说:“你大爷的,你还好意思说!前面不就是你告诉我说这里看到有人的么,我一转身就发现身后跟着一个女人!”
六子眼神躲闪地说:“没啊,我可没有那么说,我一直在对面找水井呢,对了你看见白翌了没?”
我一愣,那么前面那个六子是谁呢?此时发现白翌也不在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两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就更加紧张。我手心里都是虚汗,但是我还是装出冷静的样子安慰道:“六子,现在别想那么多。先把白翌找出来,然后我们白天再说吧,这次夜间行动实在太草率了。”
我话刚说完就听到六子的背后嘿嘿地笑了两声,这声音分明是一个女人发出来的。我问道:“六子,你有没有听见女人在笑?”
此时六子低着头,感觉十分幽暗,他缓缓抬起了头,张开了嘴巴,冒出一句:“是我在笑啊。”
我一听头皮像被人抓了一把一样,浑身都抖了起来,我连忙警惕起来。六子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眼神疑惑地看着我问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又发现六子此时的神情并没有异样,但是前面的那个声音绝对不可能是我幻听。到底是我神经病了,还是他在装鬼玩我?我咽了口水,和这个六子保持着距离,然后慢慢地退出了这个死胡同,一出来发现这里好像又变得和前面不太一样。我心里暗想:“又是他妈的鬼打墙?非得玩死老子不可么?”
我再回头想要喊一下六子,发现死胡同里一个人也没有了,但是在那里的角落里却有着一口古井。之前有那么多杂物,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那光秃秃的一口水井。
我调整了姿势,往后又退了几步,凝视着古井的变化,这口井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口。就在我因为长时间的凝视,感觉有些疲惫,走神的一霎那,那个口井就伸出了一只手,手挣扎了几下,突然我就感觉自己的肩膀也被人拍了一下。我整个人的寒毛就立了起来,前面那种阴冷的笑声又从我的背后传来。此时我的眼前突然一亮,一抬头发现白翌和六子他们用手电筒照着我的眼睛,他们警惕地看着我,我嘴巴张得非常大,额头上的汗一颗一颗滑落。
六子紧张地说:“小安,你没事吧?你前面吓死我们了。”
我一抬头发现我坐在了石板路的边上,根本没有在什么古井边,前面的情况难道是我的幻觉?白翌用一只手掐着我的肩膀,我神情恍惚地看着他们,白翌在我的耳边打了一个响指,我啊的叫了一声,六子这才继续说道:“你前面的动作实在有些吓人啊。”
我纳闷地问道:“我怎么了,不对!六子你前面也不正常,我……哎,怎么说呢!”
我摸着额头,发现脑子越来越混乱,白翌皱着眉头说:“你前面一直在带着我们走,走到这里你就开始抽搐起来。”
六子接着说:“对啊,对啊!太夸张了,你过去有羊癫疯?不对啊,小时候看你不是和我们一样么。”
我说:“去你的,你才羊癫疯,我前面……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前面的景象了。”
白翌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摸了一把我的脸颊,他捏了一下后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我说:“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呢?”
他摊开手说:“你们看,这粉末应该是过去女人用的蜜粉,涂脸上的。”
我大脑就嗡了一下,我哆嗦着说:“我连花露水都不涂更别说这种女里女气的东西了,而且蜜粉,这年头连我妈都用的是香水,谁还用那种老古董。”
我话刚说完心里就有些不对劲了,六子暗暗地说:“还有……乔二奶奶会用……”
我觉得一踏出招待所我们三个人就像是进入了一个诡异的空间,本来想要调查神秘顾问的面目,现在又多出了一个淹死的乔二奶奶。真是鸡飞蛋打瞎折腾,搞得我们都无从下手了。
不过在前面的混乱之中我的确是知道了那口井的位置,我告诉白翌:“我前面真的是看到了那口井,是在胡同尾那里的一个转弯处,应该是死胡同,那里一块地方应该有井。”
我们三个人这次调整好心态,不再分头寻找,一路直往村后走去,其实那里我们也查过,但是堆放了许多垃圾我们并没有进去。这次我们三个人干脆也不嫌恶心,把那些垃圾都搬了出来,弄得浑身一股的酸臭味,但是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是,我们居然找到了二百三十四号。
当我们移开最后一张破草席子,发现在井口上堵着一块门板,而门板上就有一个门牌号,是二百三十四号。这下子我们要查的所有东西等于都放在了我们面前,但是在我们面前的不是一幢楼,而是一个古老的石井,在上面封着一块二百三十四号门牌的门板,那么这个顾问极有可能就不是一个大活人了。
我们三个人同时啊了一声,谁都没有想到会这样,心里根本无法承受。这个时候所有的疑惑都被串成了线,此时我们也明白为什么那个所谓的神秘顾问只通过邮件来联系赵老板了。我们看到了井口边上的那颗歪歪扭扭的老树,树枝上挂着一根电话线。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我已经相信这就是赵老板能够收到邮件的缘故。但问题是,那个乔二奶奶为什么会知道鬼咒和河伯殿的消息,而她又是怎么联系上赵老板的呢?
我们三个人都明白要真的知道所有的谜团,只有掀开这个门板,然后看看井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三个人一合力气,就把门板给掀开了。白翌在旁边找到了一块石头扔了下去,过了很久才听到一声咯啶,井已经枯了,底下没有水。
我啧了一下,显然这种情况最棘手,不过要现在就下去我们也没有那个设备,但是在前面那种幻觉的情况下我的确感觉底下是有东西的,很可能那个乔二奶奶就在下面。自古以来井就是一个比较恐怖敏感的东西,它仿佛可以通向黄泉彼岸,总之这种时候就是有绳子我也不想下去。
就在我们犹豫不决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有人在我身后重重地推了一把。我一个趔趄直接翻倒进了井口,白翌见我如此马上一把抓住了我。于是我整个人完全就靠白翌抓着我的手臂吊在井里,因为冲击我一下子撞到井壁上,疼得一松手,白翌见机不妙连忙双手并用。渐渐地我感觉到稍微稳定了,白翌和六子两个人一起用力把我往上拽,就在我心稍微放松的那一刹那,我感觉我的左脚被一个东西给抓住了。我浑身的汗毛就那么竖了起来,汗直接从太阳穴流了下来。我感觉抓着我的那个东西是一只人手,指甲十分长地死死地抠在我的脚踝上,任我怎么甩都甩不掉。我低头稍微看了一眼,发现底下黑不溜秋的,就在我以为看不到东西的时候突然一张苍白的人脸从黑暗中透了出来,她的眼睛很细,但是嘴巴奇大无比,我死命地蹬脚,想要甩开那个东西,可它就是想要把我往下拽,顿时我感觉自己一点点就要从白翌的手里滑出去了,眼泪就那么下来了,我对着上面吼道:“我脚被一个怪东西给抓住了!”
那个鬼东西缓慢地晃动着脑袋,就像是在等着我一点点往下滑一样,而白翌他们也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如果再不想出一个法子来,我一定会就直接摔下去,我根本不知道底下有多深,说不定直接摔死,或者被这鬼东西给咬死。
既然都是得死,我突然发狠地踹它的脸,那几脚直接把那张脸给踹扭曲了。那个东西变得更加狂躁怪异,她伸出手开始想要抓我的腰。腰是我的薄弱环节,我死命扭着身体,这才发现其实她就是要达到这个目的,因为我一扭动上面就更难拽,眼看着我的手就要滑出去了,白翌突然大喊道:“你别动,闭上眼睛。”
我马上闭上了眼睛,顿时就感觉头顶上洒下了什么东西,突然就感觉脚上的力道一松,一声像野猫一样的嘶吼传了出来,那个东西直接就掉到了井底。此时没了阻力,他们迅速把我拉了上来,我一探出头他们就架着把我拽了出来。我被呛得直咳嗽,但是依然忍不住深呼吸,前面那个拽我脚的东西,难道就是乔二奶奶么?
我摸了下脸,发现头上都是白色分粉末,凑着鼻子一闻有一股奇怪的香味,这个东西是白翌自己做的护身符里的药粉。我打了一个喷嚏,白翌和六子迅速把门板又压了回去,三个人都虚脱地蹲在地上呼吸,过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这次没想到会那么惊险,刺激得我差点尿裤子。我撩开裤脚管发现脚踝这里已经有皮肉被抓破了。白翌在我脚上洒上了一些他的药粉,然后抽了一张纸巾盖住我的伤口。我把下面的情况和他们说了一下,难道说那个乔二奶奶没有死?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么这个就可能是她的僵尸了。我眨巴了下眼睛,白翌扶起我说:“现在是月圆夜,对我们很不利,先回去,明天白天我们再到这里来。”
白翌一把把我拉了起来,问我能不能走,不能的话他背我。我说可以走路,于是他们一左一右夹着我往回走。就在我们刚转身的时候,身后的井就发出了咚咚的响声,这种声音一响起,六子就吓得放手。我整个人失去平衡,只有抓住白翌的袖子,只听见嗤的一声,他的袖子就被我抓下来一块布。这种情况本来是很搞笑的,但是现在还笑得出来的人估计就是二百五了。我们连忙回头,发现井里有一个东西在撞击门板,力气十分之大。
白翌迅速把我的身体架起来,我们三个人都那么看着它不停地往上顶,最后我颤抖地喊道:“你们还……还愣着干嘛!找东西堵啊!”
六子立刻四处找东西,最后把两只破凳子挂在了上面。但是根本不管用,那个东西眼看着就要顶出来了。我们三个人都警惕地退后,我们发现在这个枯了的井居然开始往外冒水,发出了噗噗的声音,我咽了一口水说:“怎么会冒水?”
白翌淡淡地说了一句:“她想要出来,或者说她想要拉我们进去。”
六子拉住白翌的手哭喊道:“那么想办法别让她出来啊。”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水泡渐渐地变成了黑色,我定睛一看原来在水里居然伸出了许多头发。别问我为什么老是碰到这种头发,我也说不上个所以然,但是现在看到这些黑线我也觉得发怵,喉咙像被什么堵着一样。黑色的头发随着水缓缓地流了出来,越积越多。白翌谨慎地勾住了我的腰,我整个身体挂在了他的身上。我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三个人六只眼睛都死死盯着那口井。但是我们都错了,是看错了位置,没想到那个所谓的乔二奶奶并没有从井里爬出来,而是那团头发里探出了脑袋,我们看到一个人形就渐渐地从拱起的头发里直立了起来。她依然驼着背,样子看上去和旁边的老松树一模一样,隐约可以看见头发里那月白色的旗袍和大红的小短袄,六子啊的喊了一声,一下子跳到了我的背后,我回头一看发现他已经吓晕过去。我来不及去看六子到底怎么样,乔二奶奶已经缓慢地靠向我们,向我伸出了手,声音像是从水里发出来一样说道:“戚然,来,来我这边,我一直在等你。”
我抽着脸,该不会是这个鬼娘们把我当作那个大少爷了吧?我吓得缩进白翌的手臂里,乔二奶奶声音又轻柔了一些说道:“戚然,我知道你来找我了,不要这样……来我身边。”
我忍不住回答道:“我不是什么戚然,你认错人了吧!”
乔二奶奶夸张地往后退了几步,此时她的声音要戾气许多,她低吼道:“给我过来,狗东西!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我靠,我得罪你了么我,居然骂我是狗东西,老子这辈子什么债都可能欠就是不欠风流债,因为老子根本没那个资本!我哭丧着脸对白翌说:“老白,帮我想想办法,她要我去陪葬啊。”
白翌低声说道:“先得稳住她,看样子她暂时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因为白翌在我身边我还算镇定,我舔了下嘴巴,像是安抚精神病一样对着那个女鬼说:“乔……乔二奶奶,我不是什么戚然,那个戚然在你死的那天也死了,他不在我们这里。”
女鬼听到我那么一说明显没有被安抚,反而变得更激动起来,她嘶吼着说:“不!戚然就是你,你不要再骗我了,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只是你还没有意识到。你还记得当初老爷要休了我,是你替我求情的么?你明明那么关心我。”
我脑子已经开始有些跟不上思考了。在大脑里居然出现了雷雨的经典桥段,我抽着眼角,害怕,尴尬,无奈,满脑子都是混乱的黑线,觉得这个白脸的女鬼恨不得就那么扑进我怀里。我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糊涂了,还是被那个鬼娘们给骂糊涂了,我突然拉住白翌的胳膊就说:“他娘的,老子喜欢的人是他,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那个女鬼和白翌同时向我投来不同的目光,白翌低声笑了一下,我顿时觉得脸红得一塌糊涂,不过女鬼已经相信了我的话。她怨毒地看着白翌,好像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个窟窿。我有些过意不去,心里觉得有些害了他。白翌倒是毫不客气,他干脆就那么搂着我,这个姿势有些暧昧,在女鬼眼里估计差不多够得上罪该万死的程度。她疯狂地扭动着身体说:“你还爱着他,他有什么好的,他有我美么?他有我爱你么?”
我看着这个歇斯底里的女鬼,我可以发誓这个女鬼绝对是一个精神分裂,她居然把白翌看成了女人。女鬼手里捏着一块尖锥形的大石头,上面有着暗红色的血迹,她微笑着说:“既然你那么爱他,我就让你们生死永别。没关系,在黄泉里我们也可以成一对,我们可以做一对鬼夫妻,你说好么?”
我心里暗骂:好个屁!我为什么非得和你这个一身恶臭,死了不知道多久的恶鬼当鬼夫妻?我又不是宁采臣,对女鬼没兴趣。
我们两个看到她要动真格了,顿时也谨慎地往后退。但是六子躺在身后挡住了我们的路,而且我们也不可能丢下这小子自己逃命,于是只有站直了,白翌这个时候才终于开口说话:“你怎么知道鬼咒的事情?”
他一问我才想到,她就是我们要找的神秘顾问,但是这个顾问实在太牛逼了,造型太新潮了。我都忘记了我们来此的目的,她咯咯笑着,头发出恶臭的味道。她扭捏地绕着她犹如水草的头发,然后娇声说道:“想要知道就让戚然过来,你放开他。”
我一听她还没死心,就苦笑着说:“大姐,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会喜欢你,就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你和我,我也会选择侍奉佛祖去当和尚的。”
她冷哼了一声,想要靠近我们,我们马上又往后退了几步。她咬着牙说道:“过去你也说过这句话!我就那么配不上你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对……我是杀了你,但是我也用我的命还给了你。我原以为你和他生死永隔了,就会忘记他,没想到你依然和他在一起!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够明白我的心意,你难道要我掏出心给你看么?”
这个女人像是演话剧一样夸张地摆着POSS,整张脸都在抽搐。这种女人如果活着也是极其难对付的,完全就是一个精神分裂外加偏执狂。她认定的事就算是天地不容她也觉得是合情合理的。不过既然我们还有求于她,也只有再做一次努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去感化她。我低声下气地说:“大姐……我那么和你说吧,你辈分也算是长辈,那个叫戚然的毕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可以爱上你自己的儿子呢?这是天理难容的呀。你儿子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吧,或许你只是把他当儿子来爱,你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你看吧,他原本可以和他所爱的姑娘在一起,你应该放开,然后祝福他们……不是有句话是那么说的么,让心爱的人得到幸福,也就是自己得到了幸福。”
白翌低声地问我:“你怎么知道那么些稀奇古怪的道理?”
我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别打岔,这是琼瑶戏里的经典台词,总之对付这种话剧女鬼,就得用这手。”
这些道理说得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那个女人她慢慢地低下了头,深思着我说的话,我想难道真被我说动了,真是谢天谢地!我们马上就准备接着问关于鬼咒的事了,但是还没等我想好怎么问,那个女鬼就阴暗着说:“如果他爱的是个女人,我也就死心了,但是他爱的却是一个男人!”
我就听到白翌噗地喷笑了一声,明显感觉到他的肩膀在抖。我张着的嘴又闭了起来,龇着牙恶狠狠地瞪了白翌一眼,怎么都觉得想要抽自己的嘴巴子。我深吸了一口气,趔趄着往后倒,白翌看我真的要厥过去了,连忙拉住了我,他低声地对着那个女鬼说道:“他不是那个戚然,和你没丝毫关系。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河伯殿的事情,但是既然你引导了赵老板找到了珗璜璧,想必知道更多关于鬼咒和河伯殿的事。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知道的,第二条就是我们也不用知道这个信息,你就守着这个秘密灰飞烟灭吧。”
白翌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虽然他说话的声音不响,但是却给那个女鬼造成了压力,她恶狠狠地看着我们,渐渐和我们拉开了距离。不过我们也不能保准她不会突然向我们袭来,总之现在突然就从无厘头的肥皂感情戏,跳到了惊险的对峙戏里,女鬼似乎有些忌讳白翌,她的眼神变得更加狂乱起来,她喃喃道:“我一直都喜欢着他,每次他来听我唱戏我都会感觉特别的幸福,我希望有一天他抬着八抬大轿把我娶回去。我不需要什么金银丝绸,不需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要能守着他一辈子,为他唱一辈子就足够了。”
我们不知道她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她最爱的男人被她亲手杀死,但是她却在这里凄凄艾艾地,我都觉得被这个女人爱上是那个男人的悲哀。此时白翌不动神色地把一只手伸进了衣服口袋,我看到他掏出了一个东西的一角,从材料来看有点像是那个护身符的锦囊袋子,他眼神犀利地盯着女鬼的一举一动。
女鬼并没有听进白翌的威胁,她抱着身体颤抖着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但是他怎么可以在我面前和那个男人那么幸福?我只是喜欢他,没想到他最后居然要我死,那么我得让他死在我前面。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但是井底太冷了,我等着他来找我,哪怕是报仇也好,但是他始终没有来。”
女鬼完全陷入了一种癫狂回忆之中,根本没有想到要回答我们什么,不过她这样让我觉得无从下手。就在这个时候六子抽搐了一下貌似醒过来了,他爬了起来,看到那个女鬼又妈呀一喊,翻了一个白眼,不过这会没有晕过去而是靠在墙壁上缩成一团。他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她就是……那个顾问?我的姥姥呀,长得也太惨了吧。”
我们谁都没功夫去搭理他,白翌抬起了手,女鬼瞪了他一眼,她暗暗地对着我说道:“你真的不是戚然?”
我扶着额头,天地良心!谁想是那个倒霉的死鬼少爷呀,我捂着胸口说:“真的不是,你看我哪里有少爷相啊。”
貌似她听进去了这句话,表情一下子变化了许多。一开始是落寞失望,渐渐地转换成一种愤怒,最后那个女鬼一会笑一会哭的,凄凉地笑了一声说:“我本来以为可以再一次见到戚然,我其实想要和他说声对不起。我知道他一定很恨我,我在井底待了太久太久,我无时无刻不在做一个梦,梦到戚然掀开我的红盖头。而不是他那个面目可憎的父亲。
“我当初看到了他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我很嫉妒,但是我始终没有揭发他们,我怕毁了他的前途。但是他居然想要杀我灭口,我心一冷就拿起了石头趁他不备,先杀了他……我没有杀那个男人,我不让他们在一起,我以为只要我死了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但是那么久以来只有我自己……”
突然她眼神一变,眼神闪出了恶毒的凶光。我心叫不好,那个女鬼二话不说就举着石头向我们冲了过来。本来事情到了这里,我认为至少可以水落石出了,但是事情却朝着我最不想见到的方向发展。我一看她直接冲了过来,迎面就是一阵腥臭。我连忙闪身,但是因为脚有伤直接摔到了地上,白翌一时没有拉住,差点也被我拉得摔倒在地上。倒霉的情况永远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发生的,白翌的粉末被我不小心撞翻了,他啧了一声,拽起我的衣领来就往后跑,我一看六子他早就跑得快没影了。义气啊,这就是义气啊。我回头想要看一眼女鬼离我们多远,一回头鼻子几乎就要撞到她的门牙。我啊的喊了一声,白翌拉着我的衣领往后一扯,这才躲过了那个女人的攻击。我也管不着脚上的伤口了,二话不说拉着白翌连滚带爬地往回跑。这里的通道本来就窄,我们两个人跑起来十分不利索,而那个女鬼则一点都不迟疑,她几乎是像四脚蛇一样贴在墙壁爬了过来的。
白翌抓住了我的手,因为脚伤我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担心地想停下来看看我的脚,我气喘吁吁地说:“别停,那个女鬼发疯了,就算我们现在跪下来给她磕头,她也不会放我们活路的。”
我们两个人没头没脑地奔跑,很快就跑到了底,我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跑到了村头他们烧纸棺材的地方,地上还有一摊灰烬,风一吹就飘来一股淡淡的烧焦味道。白翌慢慢拉着我缓缓地往后退去,白翌的法宝被我洒了,我又没有本事对付那个女鬼,我以为我们两个算是完了,但是我们发现那个女鬼没有继续靠近的意思。她咬着牙齿,露出那苍白的面孔,好像有些畏惧这些东西。她捂着耳朵一点点往后退去。我发现那个喇叭还在放着佛经,那个女鬼听到佛经显得十分烦躁。我意识到佛经是很好的驱邪之物,连忙一个闪身,滚到了喇叭那里,放大了音量。顿时四周就传出了庄严肃穆的佛经。女鬼嗷的吼了一声,退后好几步,她几次想要靠近但是都被这种声音给震了回去,最后就化作了一缕烟,我问白翌她是不是消失了,白翌摇了摇头说:“没消失,她只是躲回了井底。看来她根本不准备告诉我们关于鬼咒的事情,而是看到我们两个就想到了那个叫什么戚然的倒霉蛋,马上就开始想要再杀我们一次。”
我点了点头,问道:“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白翌点了点眼镜架,长叹了一口气说:“她既然不肯告诉我们,那么我们就只有送她上西天,她的尸骨估计还在井里,我们明天通知村民,让他们把这具女尸拉出来,之后我有办法让她不再作祟,这个女鬼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化作厉鬼,到时候我们还真的就斗不过她了。”
我眨着眼睛问道:“你确定你办得到?”
他嗯了一声,也没说准备怎么干。我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线索就给掐断了,不过的确如此,这个女鬼已经彻底把我们代入成了那个少爷和他的情人,恨不得把我们挫骨扬灰。如果不趁她白天没能力的时候除掉她,早晚会被她给害死。我不甘心地说道:“真是背啊,那么下去估计我们两个都得歇菜了,也不知道那个狗日的河伯殿有什么名堂。”
白翌咳嗽了一声说:“不,我们知道了河伯殿就可以查,别忘了我们还有六子这条线,他不是说了么赵老板死前在青海的玛多县有装备,实在不行我们只有去那里查消息,而且河伯殿应该指的是黄河河伯,那么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应该在玛多能够找到蛛丝马迹,除此之外还可以从你白天看到的那些文字来查,总之我们还没到了万劫不复呢。”
我依然没有觉得有多大的把握,这个女鬼太不肯合作,其实一开始我们真没想过那个神秘的顾问居然是这个所谓的乔二奶奶的鬼魂,总之事情变得荒诞而不着边际。白翌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示意我坐下让他看看我脚上的伤口。我摆了摆手说没什么,流了一点血而已,但是伤口却是生疼,仿佛被人用火钳子烫了一样。不过我不想让白翌担心,强忍着没有喊疼。现在我所有的情绪都用在了失望上,也没空管这些。六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下子又从后面窜了出来,像个猴子似的,看我们都在村头的石头上坐着,也没见到那个女鬼,认为安全也就靠了过来。
我鄙视地看着他,悻然冷笑着说:“哟嗬,你他娘的还知道回来,是不是回来看看哥们我有没有被那鬼娘们掐死?”
他知道我真的有些毛了,也只有摸着头发向我赔不是,掏出香烟给了我们两根,我刚刚死里逃生,一个晚上神经几乎是一再地绷紧。抽了一口烟才感觉稍微放松了一下。六子看我脸色缓解下来才问道:“怎么样,那鬼娘们到底怎么了,她说出消息了么?”
我没好气地说:“没,她就一个劲地像个祥林嫂一样介绍她怎么悲情,怎么做掉那个傻蛋少爷,关于河伯殿的事情连一个词也没说出来,接下来我们只有再查其他消息了。”
六子看我心情极差,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抖开了他的手,恶狠狠地在边上抽烟。香烟有一定的止疼效果,我抽了几口发现脚上也不是那么火辣辣的疼了。
现在离天亮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但是我们也不敢离开这里,就听着佛经抽着烟守到了天亮。白翌这个时候好像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我以为有什么可以突破的线索,问他怎么了,他认真地看着我问:“你真的喜欢我?”
我一听他那么一问,先是一呆,然后香烟直接呛到了气管里,把眼泪也咳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说:“我……我不是为了脱身嘛我……”
白翌听到我那么一说眼神有些暗淡,我又觉得如果这个时候再否认就真的太对不住白翌了,完全属于没心没肺的混蛋,但是六子在我边上,我是不可能在他面前说喜欢这个词的,我凑近白翌低声说道:“现在有外人在,不方便说……要听实话……回去我告诉你。”
他看到我这个样子又好笑又好气,一时间居然也搭不上我的话。我们抽完了一包烟,天才终于开始泛白。起早的村民看到我们三个外地人一身脏臭的站在村头抽烟都非常好奇。
白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过去告诉他们,说道:“我们几个人都是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一个富贵的女人说她自己一个人在井里太痛苦,所以想要叫我们救她出来。后来我们才打听到这个贵妇就死在这村里的一个井里……”
他把事情说成了是那个乔二奶奶托梦给我们,我们通过一晚上的寻找才找到了那口井的位置,梦里的乔二奶奶说一定要我们来帮忙。村里人本来就迷信,而且乔二奶奶的鬼魂的确也有作祟。总之经白翌一脸诚恳地介绍,十之八九都相信了我们,很快就找了绳子和钩子来帮忙,他们做了一个起落架,然后把白翌放了下去。因为没有村民肯下去,只好我们下去收尸。井非常深,放了好久白翌才到了底下,过了一会他就拉了拉绳子喊道:“好了,把我拉上去。”
白翌手里拿上来一麻袋的骨头,乔二奶奶的尸体已经烂得只剩下这些碎骨头了。众人一看真的有骸骨在里面,已经完全相信了我们的说辞。白翌爬了上来,然后把尸骨堆放在了空地上,所有好事的村民都跑过来看,他问一个老妈妈要来了一大袋子糯米粉,然后让村民杀掉一只报晓的公鸡,用鸡血淋在了骨头上,顿时骨头就散出了紫黑色的雾气。大家迅速散开,他安慰着大家说这种尸毒已经没有办法伤人了,不用害怕。之后他又用糯米粉拌的糯米糊把尸骨都包裹了起来,过程有些恶心,有些村民看得都在翻胃水。我也强忍着想要吐的冲动。白翌没事人一样的把糊都抹上去,一处也不让它透,再让他们搭起篝火就把尸骨给烧了。烧的时候白翌又扔了一张黄色的纸符,就听到火焰的噼里啪啦声中有类似女人的哭喊声,不过声音很轻,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听了。烟非常臭,而且还混合着糯米的香味,这种味道闻一下就感觉胆汁反冲,大家都不自主的往后退去。
白翌念叨了几句,然后起身。我问道:“没事了?”
他点了点头,看着那些目瞪口呆的村民说:“这法子是乔二奶奶告诉我们的,她说她过去一直没办法出来,现在大家都帮上了忙,她会保佑你们村子的安宁的,你们别把事情抖出去,否则她又会死不安宁,到时候事情就不好说了。”
于是一个类似村里元老的老丈跑了出来,对着大家下达了所谓的村委禁令,这件事连一个屁也不准放出去。
白翌的话很有说服力,就连年轻人都认真的点头,那些老人已经拿出香开始磕头祷告了。我见识了从一个女鬼化身为女菩萨的全过程,不得不说白翌不去当神汉,实在是太屈才了。
等这些事情完成,我们三个人就像是功成身退的高人一样,被送出了村子。我们也实在没力气继续装模作样,上了车就像烂泥一样的瘫了下去。回到了公寓,我连忙去洗了一个澡,把这一身的恶臭洗掉。我出来的时候白翌在呆呆地看着窗户,我让他也去洗一下,这味道实在是不好闻,他嗅了一下皱了皱眉头也进了浴室。我乘机打了一个电话给六子让他替我们再向校方打通一下,因为这件事,我们事后又向潘秃子请了一天假,潘秃子已经对我们无话可说了,我觉得我随时可能被炒鱿鱼。不过貌似他还不知道赵老板已经死了,从这点上来说我们在靠一个死人的面子撑腰,顿时也有一种无奈的悲哀。这一次又是无功而返,我瘫在沙发上,发现这是第七局爱别离。如果说那个女鬼是和那个少爷别离,还不如说她是造成了少爷和他情人的别离,转眼一想又发现其实那个情人不出现,说不定女鬼真的有可能和少爷发生感情,那么说来那个情人又是另一种的爱别离,我绕来绕去发现自己怎么都绕不出这个怪圈。我发现这就是一种诡异的循环,你不能说哪一方有错,也不能说哪一方是对的。
不过这根本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只是我觉得局已经进入了第七层,身边应该也会出现什么决定性的事情,第八层就是最后一局,在此之后在我面前会发生什么我就一点也不知道,我暗自心中一凛:可能会死吧……脑中又想起最后的那幅壁画,九魂回归真的就是我的末日了么?
白翌洗完了回来,他问我潘秃子那里说得如何了,我耸了耸肩膀示意就是那样了,他也无奈叹了一口气。我给了他一杯水,他一饮而尽。这个时候我们又回到了原点,说实话这一次的失败让我觉得有一种输定了的感觉,我对白翌说道:“我决定自己去一次玛多,这一次是活是死就看天了。”
白翌拿着毛巾沉默了良久说:“我陪你一起去,这件事你一个人办不了。”
我摇了摇头说:“不用了,你帮我够多了,现在那个神秘顾问的线索算是彻底断了。我之前看的那些资料显示我只有去找到河伯殿才能够真的接近事实。就算是要死,我也希望我在死前一秒能够知道所有的事情。”
白翌的手一抖,他依然说:“我会陪着你的,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答应过你我会保护你。”
我怔了一下,发现谈话又进入了一种怪异的气氛。我咳嗽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继续说下去:“嗯,在我翻译的文字里八苦之局好像是一种保密措施,如果八苦破了,我们就可以进入河伯殿。去玛多,很可能就是最后的一次机会。”
他嗯了一声,也没有接着说下去。我看他神情十分疲惫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他,想要拍了拍他肩膀让他也去睡一会。但是他却抓住了我的手,我僵在那里问他怎么了,他淡淡地说:“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
我啊的问了一句,什么答案,我知道什么答案?他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问:“你到底喜欢我不?”
那么一问直接把我给问僵了,我红着脸想要缩回手,但是他抓着没想要放。我啊,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字来,白翌用等你答案的神情死盯着我。最后我被盯得发毛,只有很小声地说了句:“喜欢。”
他噗地笑了一声,拍了拍我的手说:“你还真是别扭啊。得了,既然你那么喜欢我,我也不能对不住你,放心吧,我会陪你走到底的。对了……嘴巴说说多没诚意,你总该表示一下吧。”
我黑着脸说:“表示个屁,留着精力想想怎么能够找到接下去的线索吧,别满脑子的那种事。”
他眨了眨眼说:“什么事?我只是让你亲亲我,会让你花多少精力?”
我的脸一下黑一下红的,最后一甩手说:“我没那种心思。”话虽这么说,不过我心里总算有一种事情被放下了的感觉。反正都到了这个地步,不诚实地对待自己的感情那就太没意思了。我知道自己是喜欢白翌的,虽然当着面说总觉得别扭,但是既然承认了,我也不会收回,喜欢就是喜欢。男人对这点不能太疙瘩。
白翌听到我那么一说,又笑又摇头,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扑克脸居然也保持了十五秒以上的笑容,这是很难得的。至少在我的记忆里他很少笑得那么欢。其实这个小子长得很不错,笑起来的时候感觉比平时平易近人许多,眼神也柔和下来。就在我也想要笑出声的时候,电话又响了。我以为是潘秃子打来的,内心忐忑地接起来,却发现不是潘秃子,而是六子。我问他有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声,他哆嗦地说道:“我们都错了……那个女鬼根本不是神秘顾问,我又收到了一封邮件。这回我居然也看懂了,他说他还在井里……我们都搞错了!”
第二十五回:阿尼玛卿1
什么,还有一个?我和白翌都没有明白过来他想表达的确切意思,只好追问他:“我们都看清楚了,那女人的尸骸已经被白翌从井里拖出来了,怎么还有一具?”说完我看向白翌,想要问他有没有在井底看到其他的人骨渣子。
他摇了摇头说:“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如果有其他尸体我不可能没发现。”
我听他那么一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是,六子显然被那个再次出现的邮件给吓得不轻,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我也只好没头没脑地安慰六子道:“兄弟啊,会不会是那个东西没实体,只是一个鬼?鬼又不占地方……”
六子赶紧结巴着打断我的话,他说:“别……别说了,这事不行!我们还得再去一次,而且我们还要查那个鬼咒的吧……”
我抓了下头发,转头看着白翌。白翌叹了口气,要我把电话给他。我把话筒递过去,然后凑在他旁边听。白翌的意思是至少等明天。第一,现在是晚上,黑不溜秋的,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即使真的有东西,夜探古井也绝对不是最佳的选择。第二,如果我们再等等看,或许还会有其他的消息发来,等于多一条线索。
可是,六子依然不死心。最后彼此的妥协,就是让他拎着电脑来我们这里过夜。其实,这个我能理解。让他一个人守着这个随时可能接收到幽灵邮件的电脑,简直是要他经受精神上的拷打。说定之后,我挂了电话,没到半小时就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打开门,六子站在我们门前,一手拿着旅行袋,另一只手抱着一个用黄布包着的东西,布上还贴着许多道门符咒。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对我说:“得了,这东西就放你们这里吧。反正,最后也是要还给那小刑警的。我是再也不想碰了。”他一把将黄布包塞到我手里,我和白翌看着被裹上了这种包装的电脑不由得失笑,他恶狠狠地瞥了我们一眼,径直坐到沙发上抽烟。
我把笔记本递给白翌,他解开黄布,通上电源,打开了邮箱。收件箱里面果然又多出一封J字打头的文件。看似和普通的邮件一模一样,但是我们知道,它里面存在着的是一种幽灵密码。这种密码,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能够解读。一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六子会能够看懂。当我打开一看,我就明白了。因为它并不是我之前所想象的什么诡异文字,而是一副具体的图案。这张图片所展示的,就是井底的模样。井壁上覆盖了许多青苔,幽暗的空间里只有微弱的光线透下来。在那里有一具女尸,已经腐化的相当厉害。从形状上看,正是白翌拉上来的那具骸骨。它依然保持着想要爬上去的那种姿态。可以想象,她坠入井底的时候并没有死,还是拼命地想要爬上来。最后,她僵直地贴在了井壁上,和淤泥、青苔融为了一体。本来这一镜头已经让我们觉得背脊凉嗖嗖的了。但是六子接下来提醒我们的一句话,让我顿时感觉浑身的毛孔都缩了起来。他深深地抽了一口烟,压低了声音说:“你们看那具女尸的姿势……仔细看!”
我们低头仔细查看。当看明白了之后,连白翌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个女尸的姿势,与其说是想要往上爬,不如说是在躲避井里的一个东西!因为井里有大量的淤泥和青苔,尸体贴在井壁上,腐烂的皮肉和淤泥混合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从阴沟里挖出来的东西一样。所以,如果不是还残存了少许颜色比较正常的皮肤,根本就会让人误认为这也是一大块淤泥。她的姿势非常扭曲,就像是折过了身体,被人硬扳了脑袋过来,而身体却依然死死地贴在井壁上。关于这点,白翌说他下去的时候尸体已经只剩下了骨头架子,散在了井底的一角。但是这张图片中的尸体,虽然高度腐烂,但却保持着一种类似躲避某种东西侵害的姿势。这张图的角度非常诡异,完全就是那个不知名的东西所在的角度。所以这已经明确的告诉了我们,真正的威胁不是那个女鬼,而是另有其“人”。这一点,六子也看得出来。
六子扭过头来又看了一眼那张图,就马上就别过头去猛抽烟。白翌的脸色变得非常讶异,他也有些不能接受。于是,他也认为明天应该再去一次那里。他合上笔记本的时候,神情非常严肃地说:“这次一定要查清楚,带上一些必要的用具,包括高照明度的手电筒什么的。这些东西,明天一早就要弄好。”
至于学校那里,幸好已经到了七月份,暑假来了,真是谢天谢地,因为接下来,我们可能需要投入很长时间去调查,甚至去外地。如果不是暑假,我想不出有什么好理由能够让我请足够一个月的长假,潘秃子绝对不会再允许我们两个人胡闹到这个地步。前段时间的风波,最后还是我舅父出面去处理的,这事都惊动了我父母,好在我母亲知道我重伤过,把责任都推卸在我受伤后身体一直不好上。
我给六子准备了毯子,便回到了自己的卧房睡觉,结果一夜无眠,思考了一晚上杂七杂八的事情。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居然抽掉了一包半的香烟。我摸了摸杂乱的头发,走到了客厅。六子显然也没睡好,顶着一对熊猫眼的他一见到我就直抱怨我们的沙发买硬了。我嘲笑他道:“你还以为你是豌豆公主啊,皮肤嫩得和豆腐似的?得了,大老爷们的别这么娘气。”
他没好气的把毛毯扔给我,搔了搔头发说:“等会儿我先带你们去拿装备。放心,这些东西都是赵老板生前准备的,所以质量都很好。然后,我们马上赶去看那口井底。里头到底还有什么,到那里一看便知。况且现在是白天,阳气正旺。你们下去的时候,那鬼东西也不敢太造次。”
一想到昨晚那张图片,我的心忍不住又抖了一下。看来这一次,连我也得下这口古井了。此时白翌也起了床,看见我和六子的气色都不好,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利索地去厨房弄出了些吃的来。
我们三个人就那么胡乱地吃了几块面包和几个鸡蛋,就一同赶去了六子所谓放装备的仓库。那里是一个商务楼的地下仓库,里面堆放了许多货物箱子和贴有标签的包裹。六子熟门熟路地走到了其中一个木质箱子前,用起子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那里面有几只钢口极好的折叠登山铲。我伸手掂量了一下,感到重量十分轻便,就算是女人也可以很轻松地使用。而后,他又翻出来几只手电筒,戴有那种轻便的臂套,可以挂在手臂上以便空出双手来做其他事。还有狼眼拳师24W-168R的手电。这种手电筒直接照射可以达到350米。不过这绝对是要小心使用的东西,如果近距离照到人眼睛的话,很可能会对人的眼睛造成伤害。所以我建议,这个东西让白翌一个人用就可以了。为防止意外,我们两个遇事儿容易慌乱的,另外拿几只冷光棒,足够把那小小的井底照得通亮了。何况井口那么小,我和白翌两个人下去就够呛了,根本容不下三个人。
然后,我们背着背包,再一次来到南园村。那些村民可能也没想到我们这帮昨天刚刚来折腾过的人,现在又来了。他们对对我们的态度似乎是又好奇又害怕。这时,村里管事的老头上来应对,谨慎地问我们怎么又来了,是不是乔二奶奶又托梦给我们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说。就听白翌直接接口道:“乔二奶奶的事情已经妥当了,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对那口井处理一下。之前走得匆忙,忘记了乔二奶奶在那口井里待了很多时日,井肯定也会有些晦气。我们还需要下去做一下法事,对你们村子也有好处。”
大概我们昨天的行为给这些村民带来了非常大的震撼,夸张点说他们几乎敬我们为鬼神了。所以,老人听过之后马上亲自带我们来到了那口井的边上。本来这里还有垃圾什么,现在垃圾倒是看不见了,四周都插满了香烛,还有几摊烧纸钱的灰烬。我们草草把井口空开了,架起了小型的三角吊架。白翌手里拿着手电筒,最先下到井里。绳子向下坠的力道一没,我就知道他已经到了地下。我连忙打了几个冷光棒,也顺着绳子一点点滑下去。白翌在下面打着手电把小小的井底照个透亮,这让我胆子壮大不少。本来还担心这地下隐藏着什么鬼魅,但是当我真的双脚踏地的时候,却感觉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反而隐约透着一股我有些熟悉的气息。
我“嗯”了一声,白翌问我怎么了,我掏出包里的冷光棒打亮之后放在四周,然后对着他说:“没什么,这里感觉好像十分阴冷,先把狼眼关了吧,这玩意儿光太强了。”
白翌点了点头,关掉了手电。我们靠着冷光棒的亮度四周查看,一股腐烂的泥土味道充斥着我的鼻腔。此时,我发现待得越久那种熟悉感越强烈。这种似曾相识的阴冷感,仿佛在不久前曾经感受过,但要问我具体是什么感觉,我也说不上。那么个小地方,我们一不注意就会脑袋撞脑袋,检查了许久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存在。白翌蹲下了身看着地说:“我就是在这里发现那女人的尸骨的。这个位置和那个腐尸的位置并不一样,难道说有什么东西拖动了她的尸体,或者说是这个尸体自己移动了?”
我摸了摸胳膊,发现这里真的非常阴冷。我问白翌:“老白,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些冷?”
他顿了一下,定神看了看周围,对我说:“可能是井底比较阴寒,所以才会觉得比上面冷些,毕竟外面的气温非常高。”
我咽了下口水,又搓了几下手臂。但是这种阴冷的感觉却并没有随白翌的话而有所缓解,反到是越来越甚。最后我只有跺脚搓手来取暖,而白翌的额头却因为一直都在翻弄而溢出了汗水。他注意到我的异样,问我怎么会这样?我哆嗦着对他说:“别提了,这里冷得像冰窟似的,难道你没感觉出来?”
他木讷地摇了摇头,但很快眼睛就睁大了,盯着我的手看。我低头伸开了自己的手,发现手指头上居然开始结霜了。我吓得连忙搓手。白翌眼神一暗,嘴里冒出了一句:“这里有那个东西在!快,你快上去!”。他一说到那个东西,我马上联想到这种阴寒的由来。此时我已经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寒冷如此熟悉了,当初在千目湖上的那个铜器就是这种寒到冻住血管和肌肉的阴冷!
可是我已经完全僵直了,仿佛血液又开始凝固,脑子能思考到这个程度已经耗去了我所有的力气。浑身有一种就像是快要被冻死一样的困乏感。白翌连忙掏出包里的珗璜璧,让我使劲地握住它,当我握住的时候才感觉稍微好一些,虽然依旧刺骨难忍,感觉仿佛要被冻结了一般,不过那种阴霾的困倦感却减少了不少。
白翌问我道:“你感觉这里哪一块地方最冷?”
我打着牙花用下巴示意,井底中央那块地方是最冷的。他连忙打开折叠铲子挖了好几下。我听到铲子撞击硬物的声音,白翌连忙蹲下身体刨开了泥土,惊讶得发现这里居然有一块铜简!
眼看着白翌准备去取,我连忙大声喝止他:“别拿!那东西有诅咒!”
从白翌眼神可以看出他动摇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凝神,快速拿起了那块铜简。顷刻间白翌的手上也瞬间开始结霜,不到几秒钟他的手就冻得发紫了。我吓得张大了嘴巴什么都说不出,大脑象在打鼓似的,心想着这下老白也玩完了。
白翌艰难得开口道:“把玉给我。”我立马把手里的玉塞给了他。他把玉璧和铜简叠在一起,哆嗦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符咒。当他一贴上去,符咒就自燃了起来,散发出一种类似烧破棉絮的味道。火焰带走了那种阴冷,当符咒烧完,珗璜璧的边缘马上就出现了一团紫黑色的雾气。
我看着非常纳闷,正想要发话,白翌看到符火燃尽就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先回去吧,我们已经找到那个神秘顾问了。”说完此话,他便催促着我把安全扣扣在吊绳上。他对上面吆喝一声,六子就把我拉了上去,六子一看我上来就问底下的情况,我摇了摇头,到现在也没能明白白翌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我们思考完毕,白翌就让我们把他也拉了上来。当他冒出了头,我发现他手里并没有拿着那铜简,估计放进了自己的背包。他给我们使了一个眼色,让我们现在先别问,而后拍了拍头上的青苔,对村民说:“好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存在了,也不用来这里烧香烛,如果可以,你们直接把这口井封了。它已经没有水了,那么深的一口井对你们来说也是一个隐性的危险。”
众人听后都表示十分有道理,不管是有还是没有邪物,当然是把这个地方封掉最好了。那管事的老头问我们还有没有其他建议,白翌摇了摇头说这些就足够了,可此时我却感觉这个老人家还带着欲言又止的神色,不只是我,连老油条六子也发现了这点。
六子故作神秘地说:“老人家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么?”我连忙做出了一个故弄玄虚的眼神看了过去,白翌的脸色却没有变化。老人家看着我们三个人三种不同的样子,一时居然也吃不准,只有抖着拐杖走过来说:“三位,那么热的天,要不先去舍下喝碗酸梅汤吧。”
我心里又纳闷又乐呵,这老头以为在拍水浒啊,还想学鲁智深过桃花山这一段子。可是看这老头的表情,似乎的确还知道些什么。可能有些隐情想要透给我们听,又介意周围的这些村民,于是我们三人也就跟着他一起回到了他的住处。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老头为什么在这个村里那么牛逼,原来他是这个村长的老父亲,早年参加过红军。他一直拄着拐杖,其实就是因为他的腿当年被日本鬼子的刺刀给刺穿了。在老头家里,他支开了媳妇,让她给我们去弄些冰镇酸梅汤和水蜜桃去。待到大厅里只剩下老头和我们三个人,老头咂巴了下嘴巴,摸着稀疏的花白胡子对我们说:“三位这次来此,并非是为了乔二奶奶的事情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并没有回答他。他看我们都不出声音,也就确定了大半,举起拐杖指了指井口那里的方向说:“那里的东西,不只有乔二奶奶一个啊。”
没想到这个老头居然知道里面的东西,那么为什么在村里看着白翌那么侃侃而谈却不揭穿他呢?白翌的眼神也变得冷利了几分。倒是我一下子没控制好情绪,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啊”,但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破功了,连忙捂着额头说:“怎么,还有东西在里面?”
老头神秘地笑了笑说:“是啊,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五十年了……这个村子看见过那件事的人都已经走了,就留下我一个糟老头。你们一来就东查西看的,我就猜到你们可能是为了那件事情来的。”
白翌此时问道:“那么当年您看到了什么东西?”
老头闭上了眼睛,仿佛一边回忆,一边在搜肠刮肚地想词来对我们解释。他说,事情要追溯到五十多年前了。那个时候刚刚解放,五八年开始大跃进,那个时候到处都在抓国民党的潜伏特务。老头自己名叫石建成,是一个退伍的老兵。虽然身体壮硕,但是因为脚残了,在当时的运动中,只能帮着当当联防队守夜班。那时候人人都是螺丝钉,就算你残废了,也可以对社会有所贡献。所以老头就经常带着几个退伍老兵一起巡查。建国后,开始几年很不安稳,既要提防着帝国主义的威胁,又要内查潜伏的特务,所以巡逻并不是像现在大妈大伯那样手臂上别个袖章,拿着喇叭吼几声“小区是我家,安全靠大家”就能完事的。如果遇到情况,要动真格的,说不定还会有肉搏战之类的,牺牲都有可能。
这一天,老石和两三个民防队的老兵一同在村里巡逻,走到村尾的时候,发现一切正常,没有异常动静。其他几个人,本想着干脆早点回家睡觉。不过警觉心比其他几个人都要高的老石,却想要再往弄堂深处走走,说就怕有特务躲在暗处。
其中一个民防队员就说道:“那里只有一口枯井,而且据说还闹鬼,别折腾了,过几天就是乔二奶奶的忌辰,咱们不要去惹那些晦气。”
但是老石是个实在人,他说,如果他们害怕就别去了,自己是一定要去看看的,否则会觉得心里不踏实,感觉没做好分内工作。于是几个民防队员也没办法,毕竟人家是当过连长的老兵,说话有那个分量在,几个人也只有跟着一起去了。
就在他们想要转进弄堂时,突然听到古井那里传来了一些古怪的声音。那时候只有两个想法,一个是真被老石说中了,特务在这里做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另一个则是乔二奶奶又显灵了……
老石上过战场,见过不少腥风血雨。虽然此时内心有些害怕,但是依然咬着牙让那些人跟着他前去查看。走到井那边,却没有看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于是大伙就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东西在井底里。只是那时候他们一没绳子,二没人知道下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于是出于谨慎,大家就决定躲在角落里看着那口井。如果是人总会出来的,如果是鬼……那就不一定出的来。他们谁心里也没有一个底,渐渐地,声音轻了下来,但是并没有人从井里钻出来。
所有的人都在犯嘀咕,估计里面是真的有鬼,但谁也不敢大声。过了好一会,突然卷起了一阵大风,把四周的桂花树吹得沙沙作响,四周开始弥漫起一种烟雾,让人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渐渐地,他们在烟雾中看到了黑色的人影子,等那些黑影子走到了那口井边,他们才隐约地发现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好几个穿着黑色袍子,头上戴着冠旒的怪人。他们一共有六个人,像是被什么人牵着一样,低着头,垂着手一个一个走到了井口前。那些人让人看不清楚长相,仿佛在脸上有一层黑色的雾气掩盖了他们的面容。他们半点迟疑也没有,一个接着一个直勾勾地蹦进了井里。这时候所有的人都急了,实在说不出这到底算什么。普通人在没有保护条件下,跳下去就是找死。就在老石准备喊人来救人的时候,他身边的一个老头拉住了他,让他看井口对着的天空。此时他们才发现,本来黑乎乎的天空突然形成了一种云团的漩涡,仿佛要把什么东西给吸上去一样。这样的奇怪景象只出现了短短的几分钟,之后所有的事情又恢复了正常。他们哆嗦着想要看看井底下有什么,于是只有把头凑了进去。可是井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而且连一点点的声息也没有,如果是六个活人跳下去现在绝对是哀嚎一片啊。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门上都冒出了大颗的冷汗,彼此商量之后,决定只有先回去,明天再来。就在他们转头准备回去的时候,真切地听到从井里传来了拉车的轱辘声和一阵极其好闻的糕点香味。闻到了这个味道,其余几人就仿佛一下子没了魂似的,转头就各自回家,并且过后便将这天的见闻忘记了。老石那个时候戴着他们家祖传的玉佩,据说是王莽之乱时汉代贵族遗下的宝物,最后流落到了民间,成了石家的传家宝。他戴着那块玉佩,当时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迷了神智。他喊了几下,发现同伴们貌似都没有听到他的话,之后看着那个诡秘异常的井,觉得此时也只有先回到家中。他心想着,这样是不行的,明天就找人来挖井,实在不行就去报告政府,让政府派人来调查。
此时我问道:“阿公,你既然都没有失去意识,后来为什么没有去报警呢?”
石老头听了这话,像是回忆起什么可怕的场景,他闭着眼睛,把本来就没几颗的牙齿磨的咯吱作响,像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原来当时,在老石的家中尚有一位年迈的老母,一直卧病不起。彼时他一进屋子就看到自己的母亲直直的站在门口,老石一个晚上连连受到各种惊吓和刺激,现在他看到久病不起的老母居然活动自如,犹如往后退了二十年,真的是又惊又喜,但那有些阴霾的眼神,感觉却似乎不太像自己的母亲。她突然说要给老石做饭吃,老石看着老太太利索地给自己炒着鸡蛋,还以为真是老天开眼、祖宗保佑。正在高兴地浑身发抖的时候,却听到从老太嘴里出现了绝不属于自己母亲的声音,那声音极其的阴寒,一听就知道不是世间之人所能发出的。
按照老石头的说法,就是说他感觉说这话的时候,他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俯身了。人还是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老母亲,但是这声音和神色却是那样的阴森陌生。此时这个老太硬邦邦的说话,手里却还在捣着蛋浆。她慢慢地道:“这口井里的东西非比寻常,你不必再打听,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此事。此事五十年后会有人来查,届时你再说出今日所见。既然你能够清醒走回来也算是缘分,你母亲可以多活五年的寿命。但是如果你把此事提早泄露出去,你所欠的五年阳寿就由你儿子来偿还,到时候你别怨我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到这里,我们就明白那个声音的由来了,那应该就是借寿婆没错。那时老石头听到这个声音,吓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他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老母亲,就看到自己的老母亲缓缓地转过了身体,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诡秘异常的冷笑,那一瞬间,他感觉这张脸仿佛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老太婆。为了自己的老母亲和儿子,他只能把这个秘密守了五十年,并且通过自己的脸面和关系,让这口井保留到现在。期间他所说的那些“人”跳进井里似乎再也没有爬上来过,五十年过去了,那口井成了老石的一块心病。
我望向六子,六子似乎跟我是同样的想法,他看了我一眼,转头问老头道:“您觉得那六个人……一直没有上来过?”
老头点了点头,此时他的儿媳妇拿着托盘、面盆来给我们送酸梅汤。老人一看有其它人在场,立刻就不再谈及此事,不过他显出了一种仿佛解脱的表情,看来这老人家守着这个秘密这么多年,心里似乎承受着很重的压力。随后,我们谢过老头和他的儿媳妇,啃了几个桃子又喝了乡村特制的酸梅汤。我顿感脑子也冷静了不少,想着这老头应该已经把事情都说完了,其他的就看白翌从那铜简中查到什么了。我们三人又稍坐片刻便告辞离开,要走的时候六子居然还要了一大瓶酸梅汤,说带回去冰了喝。
我们回到了公寓,即使过了那么久的时间,我觉得那种阴寒居然还隐隐存在。所以即使那么炎热的天气,我依然一滴汗也没有流出来。白翌小心翼翼放下了背包,六子想要用手去触摸,我见状连忙抓住他的手说:“这东西有诅咒,千万不能碰。”
于是他连忙像触电一样的缩回了自己的手,可能觉得自己的样子有些没面子,转而甩了甩手问:“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翌坐在沙发上,额头上同样看不到汗水。他点了一支烟说:“不用怕了,那东西的煞气泄得差不多了。”说完就扔了一支烟给我,大概是想让我也缓缓劲。
我接过烟,深吸了一口,才感觉稍微有些恢复。我舔了舔嘴唇看着白翌,就见他从箱子里翻出了长久未见的那只借寿婆的寿碗。他把碗递给我,要我去盛一碗清水来。我端来水的时候,他们已经把背包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那块铜简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过,便也赶紧凑过去看。白翌拦住了我,他接过我手中的碗,把贴在铜简上的珗璜玉扔进了碗里,顿时玉器就开始溢出了大量的黑雾,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一块砚台丢进水里了,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放心地开始问我的问题,我问道:“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说我们要找的顾问已经找到了,莫非就是这块铜疙瘩?”
白翌抽了一口烟,指着铜简说:“就是这个东西在作怪,不过现在它大部分的煞气都已经被珗璜玉所吸收了。”
我转念想了想,觉得白翌说话有些不对头,连忙问道:“那个珗璜璧既然能够克制这怪东西,那么为什么当初千目湖的盒子和那块玉放了那么久了,我依然中招了呢?”
白翌摆了摆手,看着那块玉说:“这是我的一个失策,那个时候情况太危急。你想想看,无论当年是谁把玉放入盒子里的,都是有其目的。我说过了,那个盒子一开始并非是放珗璜玉的,而是后来有人去掉了包。八苦封魂咒是何等厉害?但是那里的山川湖泊却相对的安稳,也就是说珗璜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克制八苦封魂器的一种法器,所以那人才会进行掉包。赵老板把玉给我之后我发现了一个秘密,珗璜璧的确具有吸纳邪气的作用,但它的作用并不强,可以说它无法凭自身去化解那些怨气。所以我就借助符咒之力,增强这块珗璜璧化解阴毒的力量,但是毕竟珗璜璧的力量有限,它还是被腐蚀不轻,于是现在只有借助这只碗来净化玉璧。”
经过白翌的解释,我终于知道了大抵是怎么一回事。这么说,当年放置鬼器的那个人并非是为了害人,而是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想借着珗璜璧的化煞之力来封住这个阴邪的东西,不过借寿婆在这件事情里,到底扮演着怎么样的角色?她旁观那六个“人”跳入井中,应该就是为了这块铜简。而她却为此要老石隐瞒整整五十年,有些事情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会那么千折百绕的。
六子似乎没有我想得那么复杂,他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么你说这个东西就是我们要找的元凶?”
白翌看着那块铜简,眼神略微的复杂起来。他说道:“这是我个人的一个猜测,你们姑且一听。如果加入五十年前的线索的话,事情可能是这样的,这块铜简不知什么时候被扔了进去,随后意外发生了,乔二奶奶为情投井。死后的她受到鬼器威胁的同时,也获得了鬼器里的怨气。我说过,鬼器是可以激化这些冤魂的戾气的。此后时间推进到了五十年前,鬼器可能吸引了一些因为八苦封魂咒而死或者被束缚的冤魂来到了这井里,正好被老石阿公看到。全部事情的引导者很可能就是借寿婆,她警告了老石阿公不可以告诉旁人,非要等五十年后的我们来此才能告知。所以如果我猜得没错…六子,你老板可能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有关鬼咒的一些零散的消息,但是却没什么真正有用的讯息。不过借寿婆对此是十分了解的,于是她就借助古井里的那个东西,来告知你老板许多消息,但是在井里的,不单单只有鬼器,还有那个厉鬼化的乔二奶奶,所以,估计你老板收到的消息也是那么断断续续的。可是因为他收到的资料相对多一些,于是就可以做出判断,撇除了乔二奶奶那些无用的知字片语,直接看那些连串的话。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去村里找这口井,因为他没有去看乔二奶奶那些零散的消息,看这种密码是要费一番心思的,他没必要把精力花在无谓的东西上,只是没想到那藏鬼器的地点,就是通过乔二奶奶那些零散的怨念所透露的。”
六子听后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才抬头说:“那么,接下去咱们该怎么办?”
白翌掐灭烟头,拿起那块铜简说:“先把铜简上的字解读出来,看看它给了我们什么消息。对了六子,你有没有考古用的防氧化药剂和小的清理刷子,我大学是学这个的,看看能不能把这块铜简最大程度的解读出来,六子你给我打下手。”
六子点了点头,抹了一把脸就准备出去。我指了指自个儿问:“那有我什么活么?”
白翌指着那碗水说:“水全黑了就马上换新的,直到玉不再散发黑气。”
六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准备出门,临走的时候还喝了一大口那个酸梅汤,说是为了防中暑。白翌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盯着那口碗,开始一碗一碗的换水,后来嫌麻烦,我干脆拎了两个塑料桶,一个放清水一个放浊水,坐在大厅里一边看着碗一边听着电视里的新闻报道。
白翌走到我身后问我怎么样了,我指着那半桶的污水说:“居然还没放光,得了,看来我就跟这块玉卯上了。”
白翌给我倒了一杯茶说:“不用太紧张,我们现在的线索可以说越来越明朗了,这是好事。”
我摆了摆手说:“没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点我看得开。只是我老爹老妈就我一个儿子,我如果真的完了……我希望你能替我照顾我爸妈,他们为我操劳了一辈子。”
白翌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摸了摸我的头说:“别瞎想了,我说过会让你死么?只要我不准,阎王爷也不能收你。”
我一听,这小子还来劲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一盘菜,不过,我觉得也的确是因为有了白翌才让我的状况没往最倒霉的方向发展。白翌的出现,或许对我来说是最最值得庆幸的事。我傻呵呵笑了两声,继续给碗里换水。白翌依然没把手从我的肩上移开,我感觉他把整个人贴在我的背上,从后面抱住了我,我觉得他还有话要说,就先问道:“你还有什么话?”
他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道:“如果哪天…你发现我有事瞒着你,你会怎么样,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欺骗你?”
我莫名其妙地回过头看着他,他低着头,睫毛遮住了眼神。不过他的样子,就像是在害怕我的回答。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说,但是信任他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我不能去想象怀疑白翌会是一种怎么样的情景。我尽量让自己笑得豁达说:“怎么会呢,你瞒我什么呀,你我还能不相信么,怎么突然说起这话来了?”
白翌见我如此,也微微地笑了笑,然后慢慢拿开了放在我肩头的手。当我感觉他的手从我肩头移开的那一瞬间,仿佛有一种东西也变轻了。这让我心中突觉一紧,我连忙拉住了他的手问道:“有什么事么?”
他再一次摸了摸我的头发,笑着说:“没什么事,对了,这事结束之后,如果我们都安然无恙,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问道:“什么地方?”
白翌正要开口,六子就冲了进来。他直喊着外面热,一进来又看到我们黏在一起,连忙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几步。我迅速放开了白翌的手掩饰尴尬地说道:“东西拿来了?”
六子提着一个铝合金箱子放在了茶几上,甩了一头的汗说:“你六哥我出马,哪有搞不定的事。东西尽管用,甭客气啊!”
白翌此时的眼神,也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前面那种不安的神情仿佛是我的幻觉一般。他拿起盒子走到写字台那里,六子对这种事情早已驾轻就熟,拿出工具在旁边辅助白翌修复,并且做着相应的记录工作。他们的神情非常专注,倒是我依然在倒腾着那碗里的“墨汁”。终于玉璧不再冒出一丝的黑气,我把它从碗里拿了出来。六子他们花了一下午的功夫也就整理出来几十个字,看来要辨别这些文字是需要很大的功夫和耐力,想来那些考古学家面朝黄土背朝青天的挖掘挽救文物真的不容易。难怪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过去的时候读书特别牛,我问他为什么不去考考古系,出来可以当考古专家。他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说:“小安你不知道啊,去当了考古的,就是等于去当个老农民,到时候你对象都找不到,还不如学金融呢。”就在我胡思乱想时,六子突然拍着桌子大吼道:“果然是那么一回事!”
我“啊”了一声走过去,问他们翻得怎么样了。六子摆了摆手让我先等一等,他们把后续的搞出来,然后再和我解释。我又继续等了两个小时,天都黑了下来,一看时间已经超过了七点半了。终于白翌扭了扭头,六子放下了笔,我这才走过去问道:“二位……这算好了么?”
白翌指着那张纸头说:“翻译出来了,看来我们真的只有再去一次玛多了。”
六子塞给我那张纸,让我自己看。上面翻译出了一段文字,幸好六子已经把那些绕口的文字翻译成了白话文,虽然很不完整,但是我还算能够看得下去。它上面写道:先王铸九鼎,锁神魄,却因天时之变,无法得以所愿。山陵崩前留遗诏,赐死九名天赋异禀之人,用八种极其残忍的方式将他们杀死,分别是:将一个在阴时阴月要降生的孩子硬生生的从母体腹中剖出,将拥有透视阴间之眼的异人夺取双目并用来祭剑,将一个倾城美女剥皮取肉活剥而亡,将一个长寿之人投入虫蛊之中而亡,将一个学士砍头并将头颅祭祀树神而亡,将一个宗族之士见恶鬼断骨而亡,将一对多情夫妇对戮而亡,将一个无魂之人碎心而亡。至此收集九个异人之骨骸,与九鼎同毁,再铸鬼器,封闭河伯殿的通道。凡是进入,靠近,触碰鬼器者皆为恶鬼,永守河伯殿,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我抬头说道:“什么意思,他们用那么变态的方法虐杀了九个倒霉蛋,就是为了要制作鬼器,给那个什么河伯殿当看门的?古代人还真的是吃饱了撑得慌啊。”
而在铜简的后面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图,描绘了一个在大山与大河之间的宫殿,虽然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但是那种磅礴的气势仍能在残缺的铜简上窥之一二,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河伯殿?
六子看到这里,皱着眉头说:“你不觉得很奇怪么?好像这一切都是源于周文王,这事好像一开始是周文王搞出来的,但是最后却成了周王朝的秘史,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周文王那么害怕和惊恐的?看这架势,虐杀了那么多奇人,还有王室宗族,这绝对是舍了儿子去套狼的做法啊。”
我摇了摇头,我对那个时代的历史本来就不熟悉,我只看过封神榜,知道那个时候是人与神并存的时代。不过这都是小说,真实的历史,现在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楚。但我们却必须去了解这几千年来的秘密,否则我们也会成为鬼器所化的恶鬼。白翌见我们都不再说话,便补充道:“这件事所有的矛头,现在都指向了河伯殿,而赵老板生前所查最后消息,就是关于玛多县的,到了那里,我们就跟着赵老板的足迹去查到底有什么。总之六子先去订机票,我们收拾下,尽快动身去玛多,到了那里再见机行事。”
六子向来有很强的办事能力,不过因为一下午的专注,让他看起来有些恍惚。听了白翌的话,半天也没见他动作,我以为他真的累了,可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那么我们这次……会不会也中招呢?”
我没想到,到了这一步他还会那么问。我以为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被他那么一问,我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遇到更可怕的危险。这样想来,六子是我兄弟,我不能看着他为了财就走这那么危险的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哎,六子啊,我们认识也快二十年了,我实在太了解你了。老实说,我不知道我们这次去能不能活着回来,但是我是不能不去的,不去是死,去了说不定可以有活路,要不你就别去了……”
看得出,六子有些退缩了。他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后抬头说:“不能不去,前面算我孬了,这次我真的不能不去。如果不去的话,赵老板那里的摊子我根本没办法收拾,既然那个老头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去,肯定是不得了的东西。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果真的是我命薄没能活着出来,那也是我没这富贵命,到时候,要是我们真的都挂了,就到阴曹地府去当兄弟吧。”
我猜到他会那么说,想要再劝劝他,白翌却挡在我的前面说:“现在一切还是个开头,后面的事只有我们两个大约是做不到的,我们也需要六子的帮助。”
不知道为什么,白翌这句话仿佛是当头泼下一盆冰冷的水,把我从头凉到脚底。但就是这样,我才感觉到一种窒息的紧迫感。我们应该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其实我们三人都知道,最后那个所谓无魂之人很可能就是我,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无魂,但是这种感觉仿佛在否定我是一个活人一样。我迫切的想要证实一切,所以也就没再和六子绕弯子。
六子听到了白翌的话,神情也稍微放松了些许,他喝了一口茶,和我们吃完面之后就回去了。到了半夜,他才打了一个电话说,明天下午四点就上飞机,先到西宁,然后由西宁接头的人牵线进入玛多。他让我们带一些必要的私人用品和证件就可以了,其他的东西自己斟酌,尤其是老白,必定要带些比较实用的东西。
在这方面六子有着他自己的一套方式,当初太行山之行时我就看出这小子在搞物流和行政方面有着很强的行动力。我也不用多问,我转头把六子的消息告诉白翌。发现他正看着那个铜简出神,我问他,还有什么古怪,他居然没有反应。我推了他一下,他才像从沉思中恢复过来一样,问我怎么了,我说:“你看那东西看那么出神做什么,难道那东西还有什么问题?”
他摇了摇头,用拇指捏着下巴说:“不,没有什么问题了,我只是在回想一些过去的事情,我曾经……遇到过的一些事情。总之,如果没有那件事情,我可能连女朋友也有了,也不会来到这个城市。”
白翌很少谈论关于自己的事情,但是当他说道女朋友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听着有些刺耳。我有些悻然道:“是啊,能让你那么一个人才窝这里真是屈尊了,来这里也没什么关系,好歹也要有一个美女,然后来个异地浪漫恋什么的,没想到遇到我那么一个没胸没屁股的大男人,委屈啊,委屈。”
他听出我话里的意思,没被我损火了,笑着拿下眼镜说:“那你是不是该给我些补偿什么的,嗯?”
我突然感觉到危险的气氛,谨慎地看着他,心虚地说:“你得了吧,不早了,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各自回去睡觉吧。”说完,我眼睛盯着他的动作,像提防什么似的,倒退着回房间。但是白翌这次并没有强行的拦住我,他对我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又陷入了那种空洞的眼神中。我的确有些不放心,一下子也不知道该不该回房。可留下,他也不会告诉我,我又何必花无谓的心思去揣测他心里的秘密呢?
因为睡得实在太晚,我早上根本没办法爬起来。白翌几乎又是把我拖下床的,我昨晚四点才真的合上眼,本来就极度的疲倦,所以这一觉我睡的根本不想醒过来。我窝火地问他急什么,下午四点才到机场,让我睡到一点也没什么问题嘛。白翌黑着脸说:“你怎么老是像个女人一样赖床,我要准备一些东西,你得帮我理。”
我一听这话就来气,我说:“就女人能赖床?你他妈的性别歧视!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少拿我和女人做比较!得了,什么东西啊,老子我理还不行么?!”其实我心里本来想说,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媳妇,你就拿自己的媳妇当民工啊?只是这种话想着就觉得害臊,更别说是讲出来了,所以我也就懒得跟他拌嘴。漱洗之后,他递给我一个包子说:“吃早饭吧,等会帮我包几样东西,反正你力气是有的,到时候每人拿一袋子。”
我接过包子咬了一口,撩了撩袖子,看着他从壁橱里又翻出了很多东西。其中有一个像剑匣一样的东西,这个玩意我只有在搬家的时候才看到过一次,只知道白翌很宝贝,平时根本不会拿出来,即使过去几次危机的时候,也没见他取出来过,我嚼着包子纳闷地问道:“老白,机场是禁止带管制刀具的,你这玩意算是违禁品,带不出去。”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揭开了外面的布套子说:“这不是刀具,是一个剑鞘,到时候我会给他们看的。”
我这下更纳闷了,他这是去干什么,和那些小青年一样玩COSPLAY?没事带那么个碍事的家伙干什么。他叹了一口气,口气非常无奈地说:“我本来想这辈子都不用再拿出这玩意了,不过这次万不得已,也只好用到它。你就不能吃快点么,我还有些东西要你帮忙弄,不要磨蹭。”
我瞪了他一眼,三下五除二把第二个包子全都塞进嘴里,抹了抹手就去给白翌当助手。他的东西与其说是多不如说是麻烦。首先,他带了几包糯米一样的东西,我问他是什么,他因为忙得不可开交,就头也不抬地回答道:“阴阳米。把这些放在红色的布袋里,我分了三分,给你我和六子。还有,这是避蛊的虬螭五黄散,你用黑色的布袋装起来。记得密封得好一些,这玩意非常臭,到时候洒出来别人还以为你狐臭呢。”
我看到他像个卖老鼠药的药贩子一样,将一包包的东西塞给我,又给了我几个不同颜色的布袋子。之后拿出了一个木盒子,里面放着防震的塑料膜,他把寿碗放了进去,还有玄璜璧和那块奇怪的铜简。所以与其说他的东西多,不如说他的东西怪。有些还必须要包裹成很奇怪的样子,看来这次老白是把他所有的家当都带上了,他突然想到什么,问我道:“我过去给你的护身符你戴了么?”
我从脖子上掏出那个怪挂件给他看:“戴着呢。对了,你需不需要啊,六子那里开光的宝贝不少,要不去挑一两件压压邪?”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提这个问题,好像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给自己弄一个什么护身符,他摸了摸头发说:“不,我不用,这些东西对我的作用不大,只要你不出事我就放心了。”
他那么一说我心里暖和了不少,我咳嗽了一下继续帮着打包东西,等这些东西折腾完,就开始整理自己的私人物品。正像白翌所料的那样,我们把东西全部打包装箱后,差不多也已经是一点半了,午饭凑活的吃了一碗面,就得出发去机场与六子会合。如果再让我赖一个小时的床,估计收拾东西的时间会非常仓促,甚至可能导致最后遗漏些什么东西。
第二十五回:阿尼玛卿2
到了机场那里,六子已经在等了。看我们带的东西也不少,就上来帮忙,于是每个人拎着个袋子。白翌把那个最占体积的剑鞘拿了出来,先到安监部门做个登记,编理由这种事根本难不倒这个闷骚狂。再加上六子的帮忙,我们这群人只在机场停留了没多少时间就放我们上去了。最主要的还是,我们这些东西都不算是违禁品,一般人看都不一定看得明白。你说你带一包糯米,而且量还不多,他们干嘛拦着你?当然我现在也知道了为什么白翌一早就把我拉起来做这些,因为他知道机场里带这些东西都是有数量和重量的限制,所以我们只有分批拿才能顺利通过。
上了飞机,六子让我们干脆补眠,好好休息一会。我十万分的赞成,估计到了之后我们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了,于是我二话不说就继续睡觉。直到白翌拍着我的脸把我推醒,我才咽着口水朝窗外看去,发现我们已经到了。
西宁古来就有“西海锁钥”之称,是青藏高原的东方大门,在古代是羌族人的聚集地。在路上白翌就告诉我说,西宁其实是昆仑山脉下来的另一个大支脉——祁连山系中的一系,可以说算得上是风水十分奇特的,因为这里宏观的来说是三江源头,除了黄河之外,还有长江,澜沧江都是在这里发源而出,三龙聚尾,皆不可分,腾九霄而不散龙气,是绝对聚气的宝地。
到了西宁机场,我们推着行李出了机场。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这里虽然说连接着青藏高原,却一点也感觉不到高原反应,只是感觉气温要比南方低许多,真不愧是拥有夏都之称的避暑胜地。六子掏出记事本对我们说:“老板在这里的据点我已经查到了,不过对方应该已经知道那老家伙挂了。所以,到了那里你们别说话,一切由我来,东西拿到之后我们就走,别和他们有纠缠。”
我这才突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于是拍着六子的背问道:“你老板他要去玛多的哪里,我们现在在西宁,离玛多还有一些路程,那么我们到底要去玛多的哪里啊?”
六子正想要开口,就听到白翌说道:“去阿尼玛卿山。”
六子看了一眼白翌,点了点头说:“没错,赵老板最后的一道安排就是在阿尼玛卿山的补给点这里,对了,老白你怎么知道的?”
白翌想了一下说:“我只是做出一个推断,因为如果说是山水之间造神殿的话,那么只有阿尼玛卿山有这个资格。”
我们三个人一边说,一边走到了一辆旅游私车那里。六子说了个地址,让他直接带我们去。下了车发现这里是一个卖五金零件的地方,一个穿着背心的当地青年在修摩托车。看到六子走过去,就问我们需要什么零件,六子给我们使了一个眼色,对着那小子口气很大地说了一句:“我找你们老板,瘸子齐。”
小伙计一听六子这口气,又看了看我们,低声地说:“老板在后堂里屋,你们自己进去。”
听完,六子就先我们一步进了狭窄的小屋子。这里明显闷热许多,一个铁皮的摇头风扇吹着风。一个穿着蓝格子衬衫,年纪大约在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坐在那里看着报纸,乍看过去一点也不像是道上混的,倒是有些像我们学校看门的老头。六子走过去口气明显客气许多,眯着眼睛笑道:“齐叔,您好啊!”
老头摘下老花眼镜,抬头看了看我们,最后也扯着嘴巴笑道:“这不是赵老弟手里的得力干将阿六嘛,怎么了,想到来我们这里?”
六子笑着说:“呵呵,我是来取前段时间,老板放在您这的几件装备。”
瘸子齐眉头皱成川字型,他啧了半天说:“这……哎,赵老弟不是前段时间刚刚不幸过世了么,怎么,这次你要来拿装备,准备单干?”
六子呵呵笑了一阵说:“单干是干不起来的,您也知道我就那些斤两,不过这次来,我是希望能够和齐叔您合作。”
瘸子齐感兴趣的“哦”了一声,六子不紧不慢地接着说:“您也知道,赵老板这次准备搞的东西很大,但是我敢肯定您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是至少我是他的心腹,即使他没有直接告诉我,凭我手头的消息,已经差不多知道个大概了。所以如果您肯把这些东西继续给我使用,我拍着胸脯保证,成功率肯定比赵老板的要高。他知道的我也知道,他不知道的我现在也有所了解,您就当是和赵老板合作,之后好处我在他原有的基础上再提百分之十五。如果您不答应……我也知道另外几家或许会有兴趣。”
瘸子齐捏了捏太阳穴,然后指了指对面的几个藤椅让我们坐下,我知道他那么一指,至少已经在此事上已经有所动摇了。这个时候瘸子齐才开始问我和白翌的身份,六子说我们是他这边的人,可以说是事件的直接参与者,赵老板死前指定的合作者,所谓的新消息就是我们提供的。
他那么一说,瘸子齐马上就打量起我们来。我被看得有些背脊发凉,不过这个时候不能露出心虚的表情,也只有不露声色地回应这老头的目光。白翌本来就是没什么表情变化的人,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个老头,眼神里有一种压迫感。这点,可能连六子也做不到。我原本以为他还需要再纠结好些时间,没想到看完我们之后他就拍了下大腿说:“阿六,我是看着你出道的,你的为人齐叔我放心,行!东西你尽管拿去,日后飞黄腾达了,记得今天齐叔为你做的铺垫就行了。”
六子笑着站了起来,老头子原来真的是瘸子,也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和六子拥抱了下,笑着说:“后生可畏啊,当初就让老赵好好提拔你,以你的能力,日后的基业肯定能超过我和老赵,后生可畏啊!”
六子又客套了几句,瘸子叫了门口修摩托的那个青年带我们去拿东西。一看到所谓的装备,我就明白为什么六子那么重视这里的东西了。因为瘸子齐除了提供必要的登山、探险装备外,最主要的还是他这里有走私的军火炸药。这些东西,很可能在关键的时候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六子掂量了下炸药的分量,又扯开一包看了看里面的药芯。旁边的伙计有些不耐烦,说道:“看完了没,这些都是进口货,从中东来的。”
六子拍拍包裹点点头,塞给伙计一包烟说:“老规矩。”
伙计扯开烟看了看里面的红纸,口气就变得好很多。他帮我们找了辆运输车,说:“六哥,你们先在西宁住一个晚上,第二天有专门的车子送你们去玛多,到那里你们要做好装备调整,往后就没有大的补给点了,只有零星的几个了。”
六子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肩膀。之后我们就和他来到了预定的宾馆,在这里,我们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白翌大概分析了一下,这次的目标应该是在阿尼玛卿山里的一个地宫。那里大约是黄河与山交汇转折的地方,具体是哪里,能不能找到,我们也只有看运气了。阿尼玛卿山的玛卿在藏语之中就是黄河之源的圣山的含义,直属天下龙脉之宗的昆仑山,历来都是朝圣之地。我们这次行动,本来有瘸子齐负责的车辆支援,但是六子说,这个老头非常阴毒,生怕他偷偷跟着我们,到了地点就把我们三个给放倒了。所以我们决定自己从西宁市乘坐当地的客车,到达洛州所在地玛沁。幸好现在是七月中旬,那里雨多没雪,如果是冬天那里说不定还会大雪封山。总之,我们现在就必须把装备都分清楚了,然后在两天后达到阿尼玛卿山的曲哈尔晓玛冰川末端的登山大本营。
现在虽然不是登山旺季,但阿尼玛卿山是这几年比较受瞩目的大山,据说最高峰要比珠穆拉玛峰还高,多得是一些科考队和朝圣者,所以我们这群人大包小包的,也就没有引起旁人多大关注。如果有人问,就说我们是南方来的大学登山爱好者。炸药和枪支藏在行李的最里面,其实雪山里是用不到炸药的,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那容易引起极大的雪崩。到那时三个人是有一个算一个,都会变成阿尼玛卿山的陪葬者,但是枪械很重要,特别是进入地宫之后,那里面的东西就真不好说了。
我们哥仨忙了一整天,终于整理好了东西。而后,特意避开了瘸子齐的眼线,无声无息地坐在了去玛沁的客车上。我身上的装备主要是食物和一些必要的救急用品,睡袋什么的,在那里水是足够的,只要把深层的雪融化过滤,就可以饮用了,所以我们没带水。而炸药什么的,留在了白翌的行李中。六子戴着必要登山用具,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救急设备,就怕在分散的时候身上没有可以用来自我救助的物品,所以,每个人负重至少在四十多磅。白翌是东西带得最多也最累赘的,那把剑鞘让他用呢绒绳固定在背包上,只不过他在外面包裹了一层黄色的呢绒布,倒也不是非常显眼。
其实当我一踏上玛多的土地,内心真的有一种即将接近事实真相的激动。这种感觉,却让我觉得离死亡也只有一线之差。如果第八局真的是我要死的话,我们现在的行为真的就是符合了岳兰最后寓言的情形,也许那个隐藏在神圣的阿尼玛卿山之中的神殿,就是我葬身之地。死亡和事实的真相,这双重压力把逼得我神经十分敏感。有时,我会自己偷偷摸摸地拿出纸笔给自己写遗书。更可笑的是有时看到白翌在我身边看书,我会有一种想要去抱住他的冲动。现在白翌依然在我的身边,他说过他会陪我走到最后,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做代价。白翌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但他本身很顾及我的感受,不会做我让为难的事。所以我放任自己,一再地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任性的一面,因为对他没有顾忌,所以也就忘记了,其实白翌对我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兄弟了,每次看到他注视我的眼神,我总一再的躲闪,这样的自己或许真的很卑鄙吧。
我看着外面的天空,厚厚云层的把太阳包裹了起来,时不时露出一些白色光晕。车窗外面的景色十分单调,我开着车窗让风透了进来,而自己的思想也随着高原上的风被吹得零零散散。就在我准备拉上车窗的时候,突然我感觉在我们的车子后面居然跟着一个人,我心中一惊,怎么可能会跟着一个人呢?再看,就见他像走路的样子跟在我们的后面,低着头,双手向前伸展。我猛然一哆嗦,连忙拉坐在边上的白翌去看。可是当我们又一次把头探出窗口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有什么跟着车走的人,白翌问我怎么了,我说之前看见有一个人跟在车后面走,好像是一个女人,样子有些……有些像玲园里那个女人……
他抿着嘴巴没说话,迅速关上了车窗,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不要担心。但我感觉到,那些所谓的鬼咒冤魂都已经来了。那些发生在我身边的种种诡事或许并没有结束,因此丧生的人从来没有因为死亡而远离我,反而是以一种幽灵的形态一直跟着我,我有一种被躲在暗处的它们窥视着一举一动的感觉。我心想,他们也终于到达了这里,难道这就是借寿婆的目的?借助我们的力量或是牺牲,开启神殿,拿走里面那个让赵老板心心念念的宝贝?我回头看了看六子,他在最后调试他的GPS定位器,并没有看到那些东西,我也不准备告诉他我之前所看到的。
到了玛沁,我们租了一辆越野性能非常好的越野车,由玛沁沿东倾沟北上至雪山乡,一路颠簸,差点把我的骨头也颠散了,我努力咬着牙齿,生怕一下子就把自己的牙齿磕碎了。六子死死地抱着安全栏,大骂着让司机开稳当点,是不是想要颠死我们好谋财害命。等到了雪山下,六子已经差不多散架了,他哆嗦着让我扶着他下车,一下车就侧头狂吐,我抱怨道:“别吐了,你吐了,我看得恶心,连老子也想吐!”
白翌摆了摆手,让我不要说话。我抬头看天,发现居然开始响起了滚雷,天气看样子真的不是很好,这个时候进山,可能会遇到大雨或者冰雹。当地的藏民说这样的滚雷是山里面的神灵感应到了有恶魔来到了圣山,而作出的警告,要我们现在不要上山。一个老藏民抽着当地的土烟,看也不看我们这些登山者。我们这里来的一共有十一个人,除了我们三个外,还有一支登山俱乐部的成员组成的队伍。老藏民说不利索汉话,有时还夹杂这一些藏语。还好登山队里有个懂点藏语的,就解释给我们听,他说这个天气本来不该这样的,现在居然有这种情况,说明我们之中有人身上藏有恶鬼的死气,是不洁之人,这样的人进了山也是把大家都害死,除非找出这个不洁之人,把他留下,然后我们才能够进入阿尼玛卿山,否则他不会租借给我们牦牛和马匹。
话一说完,我就发现那些登山队有些人的神色显得十分心虚。就听到一个很年轻的声音喊道:“搞什么,现在还玩迷信,不就是要多一些钱么,给就是了。”
在他们之中又有几个应和着,老藏民看了他们一眼,嘴里念叨了一句藏语,最后把目光放在了我们三个人身上。他的眼珠子很黑,盯着我的时候,仿佛可以把我的灵魂也给抠出来。他看了看我们三个人,用蹩脚的汉语说:“你们三个人身上有着大山里的气息,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他用那种幽远的眼神看向我,这时候,白翌走到前面,对老藏民做了一个藏族人请安的姿势,老藏民也站起来回了一个礼。白翌这才说道:“我们是为了寻求圣洁的阿尼玛卿山之神给我们指引一条避开灾难的道路。”
这句话白翌说得很巧妙,乍听之下这句话说得很虔诚,如果不是真正介入此事了解内情的人,都会以为我们是朝圣者。果然,老人的眼神中也出现了同样的虔诚。他念叨了几句藏语,然后对着我们说:“亲爱的朋友,阿尼玛卿之神不让我带你们进入,你们之中,有人引来了恶鬼,他们会让山上的雪融化,将黄河纯洁的水变得污浊。”
登山队里走出了个戴着一副墨镜的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好几张一百元想要塞给老头。但是老头看到钱就怒了,甩了两下烟斗,就牵着马匹和牦牛离开了。我们一群人傻站在原地,六子冷哼了一声道:“就那么几张,就想要买通人家拥有高尚灵魂的藏族大爷?就那几百块,老子都不好意思拿出手,打发叫花子我都是直接开支票的。”
我怕六子吹到肚皮都破了,连忙拉住他说:“你小子安分点,还给支票呢!当初小时候你爸不给你钱买棒冰,你还拿过人家修自行车老头的五毛钱呢你!”
登山队里的那个戴墨镜的人把眼镜拿了下来,瞟了六子一眼。六子以为要找他打架,就站在我们身边嚷道:“怎么想打架,你们十几个对付我们三个,算你们牛逼?”
我看那个戴墨镜的很可能是他们的领队,这小子一皱眉头,队伍里的人马上就像斗鸡似的围着六子吵了起来,这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场景。我拉住了六子,扫视了一遍那些人说道:“大家都是想要上山的,别在这里吵,一起想办法比较实际。”
那个领队走到我面前打量了一番,然后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曹阳。我承认,之前的行为是有些不妥,不过现在大家都没上山,当务之急是怎么能够搞到马匹和牦牛,否则我们根本无法把装备搬运进去。”
我也礼貌性地和他握了握手,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一群人,除了两个女人以外,其他的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人,说句老实话,他们让我感觉不太像一般性的大学登山队。在他们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严肃气氛,这种感觉倒有几分像是军人。我压了压六子的肩膀,让他自己注意点。
我叹了口气说:“问题是那个老藏民说我们之中有人不能上去,如果不找出这个人,我们一群人都得待在山下上不去。”
他们队伍里的一个青年此时站了出来说:“实在不行,我们就扛着装备自己背上去,把不要的东西都留下。”
我冷笑了一声说:“你怎么知道什么东西是不需要的?到了山里很多事情,不是你以为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要到最近的补给点做最后的删选,况且即使你留下了重复的东西,那些必备的物品也不是你能背上雪山的。”
那个墨镜男瞪了那个青年一眼,那青年连忙缩到了后面去不再出声。但是那小子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知道他绝对没有登山的经历,这种连我都知道的基本常识,他居然不知道,会提出那么菜鸟的解决方案,不是缺心眼就是根本没上过山。我对他们这些人的来历也越发地怀疑了,此外,白翌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种情况,说明他对这些人的来历同样存着疑问。
戴墨镜的人看了我们一会儿,最后笑道:“呵呵,大家都是另有目的,既然都想要上山,那么就合作点,等会儿我们再去找那个老藏民说说看。”
六子似乎也听出了他的口气中带着某些威胁的气氛,一下子气氛变得十分僵硬,我们三个人都不再出声,白翌一直坐在行李堆上看着我们。六子使了一个眼给我,然后偷偷做了一个枪的动作。我连忙拿手掩住他的手势,低声地说:“别轻举妄动,我们有火力,这群人难保不会也有,总之,先和他们和平相处,到时候就差开道儿分头走就是了。”
带头的那个看我们在边上嘀嘀咕咕的,凑了过来,给了我们两支烟,也不忘记丢给远处的白翌一根。他点上烟后说:“三位来这里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我们十个兄弟也有自己的目标,总之,各自走各自的,那老头子不肯带,大不了找个年轻的,多塞点钱也就过去了。”
我一听到他说他们十个人的时候,差点一口烟吸到了底,呛得我实在吃不消,我咳嗽着问道:“你们不是有十一个人么,怎么成了十个人了?”
我话一出,就看到戴墨镜的脸上有了一层阴霾,我心想难道说错话了?但是他很快就说:“不,我们这次只有十个兄弟,小哥,是怎么看到我们有第十一个人的?”
我喷了一口烟,然后揉了揉太阳穴说:“其实也没看见,我这个人对位置比较敏感,我从你们最开始站的位置来看,在你们最后还跟着一个人,其实……我只看到了他的影子。”
曹阳挥了挥手让我别说下去了,很肯定地说是我看花眼了。我也不再自讨没趣,抽完烟后就回到白翌身边去。他看我走了回来,就倒了些保暖杯里的茶给我。这里是山底下的气温,根本感觉不到现在是夏天。六子安排妥当行李后,回头对我们说:“妈的!居然遇到那群菜鸟!他们根本不是什么登山队的。现在,我们只有在这里窝到下午。据我打听,下午会有一群年轻人带的马帮经过,我们可以问他们弄几匹马,牦牛是别想了。”
白翌也不说什么,一直很安静地守着行李。这个时候,我和他说起了前面看到的异状,白翌叹了一口气,有些忧郁地看着远处的高山说:“看来的确到了最后一关了,那些东西,都跟着我们聚集到了阿尼玛卿山。”
我也跟着忧郁起来,低声骂了一句,然后问道:“那么他们想要对我们做什么?只是跟着我们而已么?”
他不安地摇了摇头,抬头看着天空。我也抬头望天,云层渐渐地集聚起来,在这里仿佛天真的会塌下来一样,暗黑色的乌云中时不时的闪出紫色闪电,之后就是一声巨响。我以为会接着有雨水的滴落,接着就是倾盆大雨。但是天空就一直保持着打雷的情况,连一滴雨都没有下来,这让我不得不去相信那个老藏民所说的山神的抗拒,那些我曾见过死亡的人,他们有多少个没有安息,有多少个依然留在我身边在黑暗之中窥视着我,仿佛在我的身后,就能听到那些人的吼叫声,仿佛他们正用手指在碰触我的背脊。
我的眼神越来越迷离,感觉我的左眼已经变得异常的沉重,可是心里却是空空的,仿佛什么都被掏干净了一样。白翌用一只手挡在我的眼前,轻声道:“如果觉得不真实,就别去看,即使你闭着眼睛,我也可以带你去那里。”
我提着气,深深呼吸了一口,甚至以为感觉到了黄河的水被我吸入了肺里。六子艰难地走到我们旁边说:“找到一个肯带我们进山的马帮队伍,我们东西可以挂在他的马上,不过要给蛮多的钱,价还真敢开!但总算能上山了。”
我问道:“那么那些人呢?”
六子鄙视地说:“当然一起了,靠!这十个人根本没有进过大山,那个姓曹的居然还那么牛逼哄哄的,到了山里,就看他们怎么被玩死吧。”
我听到六子那么说,拍打了几下脸,硬是打起精神对他说道:“那么我们也出发吧,对了,我们也得小心点,别说的我们好像是登山老手似得,到时候,说不定被玩死的人当中就有我们两个。”
白翌摸了摸那把剑鞘,然后一把把背包背在肩上,我和六子也背上自己的装备。特别是六子,他非要我也带上一把瑞士军刀挂在腰间,看来,他是彻底把那十个人当做是我们的对头了。
但在我背上背包的同时,突然有一种背包被人往下压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只有一瞬间。六子问我怎么了,我摇了摇头说没事。我们三个人把多余的装备放在马背上,一共只用了两匹马,但是曹阳他们,足足用掉马队一半的马匹。这个马邦头子是一个藏族年轻人,叫库仑。但是,他更希望我们叫他牛角,他说这天气是反常的,如果你要老人带你们进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们要从溯切木曲河西行30多公里,才能够到达曲哈尔晓玛冰川末端的登山大本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和这些个菜鸟分道扬镳了。
六子给了牛角一包烟,也客气地叫他牛角兄弟。牛角看了看我们这群人,皱着眉头说:“怎么你们还带女人来,如果出了事情,你们的女人你们可得自己负责。
六子嘲笑着看了那十个人一眼,讥讽地说:“人家这是有情趣,不过八个男人和两个女人,还真是不好分呐。”
牛角听到六子开起了黄色笑话,也跟着夸张地笑了起来,抽着烟看好戏,那两个女孩子脸红的一塌糊涂,其中一个叫李正棋的男人气得浑身发抖,他挡在一个女孩子的面前指着我们鼻子吼道:“你们这三个流氓!小混混!有种下山别走,老子非要找人做了你们。”
虽然我知道六子只是看不习惯这帮人,想要借机寻寻开心。不过我也实在有些听不下去,再吵下去还用不用走了。我走了出来嚷道:“得了,得了!我兄弟嘴巴不积德,你们别和他计较,继续赶路吧。”
那个叫李正棋的冷笑道:“知道老子厉害就开始放软话了,就看你最不象个男人,我前面就看你和那个面瘫黏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一对儿玻璃!”
那一句话仿佛冲爆了我所有的脑神经,我本来就是看他们那群人极不顺眼,加上精神极度不稳定,不是因为我们有重要的事情,我说不定真就和六子一起寻他们开心,玩死他们,根本没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扮演老好人。我也从来就不是什么老好人!现在居然还敢骂到我的头上来,真把我当窝囊废啦!我捏着拳头就骂道:“我靠!你他妈的不要给脸不要脸,敢说我不像男人?等我把脚踩到你脸上,你就知道谁才不是个男人,你这孬种就只会叫人来冲场面,来啊!有本事现在就打!我不揍趴下你,就给你提鞋!”
说着就准备冲上去,六子也在边上准备帮我一起揍,就在我冲上去准备开揍时候,白翌一把拉住了我。我的怒气被打断,但仍然抓着头发,气得浑身发抖,白翌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貌似他们有些忌讳话不多的白翌,最后白翌把目光投向了一只不出声的曹阳,后者也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大家也就一段路的相识,没什么深仇大恨,谁再找事端,别怪我不客气。白老弟也是这样想的吧?管好你的同伴。”
我看到那个姓李的轻蔑地朝我冷笑了,恨不得立刻再冲上去,但是白翌的手一直没放开过。就听到他在我耳边轻声地说了一句:“这些人里,有人不正常,别闹事!”听到这句话,我也逐渐得冷静下来,就这样我们一行人徒步向曲哈尔晓玛冰川进发。
当牛角挥动着鞭子驱赶马匹的时候,马匹却一直不肯前行。我们非常无奈,只有帮着牛角一起拉着头马往前拖。倒是那十个人,没有一个肯过来帮忙的。最后硬是连拖带拽才把那些马拉动起来。牛角纳闷的自言自语道:“奇怪了,头马不会那么懒得呀,难道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那么一说,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不住地回头看后面的马队,那十个人依然面无表情的跟着,突然我看到在他们队伍的最后露出了另一个人的脑袋。因为队伍排列的关系,我只能够看到那个人的脑袋。他走得非常缓慢,却死死跟着队伍,而最后的几匹马是最躁动的,如果不是绳子拴住,很可能就跑没了。
我撞了一下白翌的肩膀,然后用下巴指了指后面,他估计也看到了那个脑袋,他皱着眉头,让我看着点装备,然后不动声色地走到队伍的最后。过了一会马匹的躁动消失了,白翌回到了我们队伍里,我低声地问他:“怎么回事?”
他说道:“我没看到有人。”他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我前面也没有看到,我只是在最后的马尾巴上贴了一张纸符罢了。”
他的回答让我觉得极度的失望,我拉着他的手臂说:“怎么会看不到呢?我明明看到了呀。”说完我就转过了头去,却发现那个脑袋已经消失了,只是在最后有一个非常深的脚印子,我抱着脑袋说:“怎么可能看不到,我真的看到了他们,他们都跟着我来了……”
白翌扶着我的肩膀低声地说:“别再想下去了,我说了,你就当作看不见,你想要还没到目的地前就崩溃么?”
我调整了呼吸点了点头,拍了拍白翌的手作为回应,咬着牙继续往前走。这次我不再往回看后面的队伍了。
此时马匹开始正常的驼行,年轻的牛角唱起藏族独特的歌曲。我没有听懂里面的歌词,但是歌曲的旋律十分优美。当他唱完一个段子,就打开酒瓶子喝上一口酒。现在的天气没有前面那么阴霾了,渐渐地我们可以看到一些雪堆,也就是走进了阿尼玛卿山的最边缘,这里的气温已经有明显变化了。中途休息的时候,牛角要我们也喝几口酒缓和一下,马帮的人酗酒都非常严重。如果他们不那么拼命喝酒,等老了就绝对会得风湿病,到时候,连下床都不行。他给我们的是红星二锅头,我们三个人一人一大口喝得十分过瘾。牛角很喜欢我们,但明显不喜欢曹阳那帮人,他认为他们有一种不善的气息,而觉得我们十分亲近。我喝了酒,裹了一下衣服对牛角说:“牛角兄弟,你前面唱得是什么歌?”
他笑着说道:“这是格萨尔王传中,关于战神大王阿尼玛卿山神的一段。我歌颂的是斯巴侨贝拉格神,他是阿尼玛卿山的神,主宰大河山川,是伟大的格萨尔王的父亲,是美丽圣洁的龙女果萨拉姆的丈夫,我前面在祈祷他为我们带来吉祥。”
牛角的汉语是和他的汉人老婆学的,所以说得还算不错。他告诉我们,阿尼在藏语中是尊者先祖的意思,玛卿就是黄河源头最大的神山,这就是这座山名字的最初含义。藏人认为阿尼玛卿山是“博卡瓦间贡”的二十一座神圣雪山中一座,是九位主神之中统治大河山川的斯巴侨贝拉格神的居住地。牛角虽然不像老藏民那样的严肃,但他们都是大山的子民,血液里流淌着对雪山的崇拜和敬畏,他们愿意祖祖辈辈的依靠在这雪山之间,成为他们悠远史诗的继承者。牛角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便吆喝了一声,让队伍继续前行。
队伍走得不算快也不算慢,我觉得以我的体力还能跟上,六子就有些气喘。不过他带了一些保健的药品,前面喝酒的时候给自己灌了几片,后面那些人,走得非常缓慢,感觉有些拖累队伍,牛角时不时的要去看看他们,然后拉快马匹的速度。
四周的雪景也越来越明显,我们行走得也越感吃力。这种体力慢慢透支的感觉,让人很是难受。我们已经换上了登山的羽绒服,高山靴和雪镜。进了冰川之后我们可以看到一些巨大的冰层,而我们要到的大本营离这里至少还要再行走二十五公里左右,但是天色此时明显的已经暗了下去。牛角看着天气低声说道:“可能要刮大风,这个时候不适合来山里啊。”
说完就对白翌说:“老白兄弟,我们现在必须要在这里露营,因为这里有挡风口。再往前走,我们就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了,晚上肯定会刮大风,这里七月份经常会刮风下大雨,所以只有现在就扎营,明天我们早点起来争取把时间给补上去。”
六子查看了一下GPS定位器,也点头同意牛角的提议。于是牛角就要我们先帮他看着头马,他一个人到队伍的后面去告诉那些登山队的。我们点头答应,然后找了最好的一个地方开始搭帐篷。六子给我们每人一个GPS和通话机说:“这里手机没有用,这两样东西你们留着。”
我裹了下羽绒服对白翌说:“你看,我们还有多少路程才能到?”
白翌趁着太阳西下最后的余光看了看四周的地形,他说道:“不好说,这样的天气估计还得走好几天吧,我们要去大本营做最后的补给,但是我们不上主峰玛卿岗日,而是要去找哈龙河冰川与玛沁保木拉山峰的交接点,在那里也许能够找到神殿的踪迹。不过这条路十分难走,我们得做最后一次的物品筛选。带上所有必须的,不重要的只有留下,否则那7.7公里的冰川可以把我们活活拖垮。”
我提议道:“我们每个人都把东西分成三份,然后每个人再空出一个空间放下药品食物,其它必要装备,和火药这三种大众类的东西,这样我们可以最大限度的多带。”
白翌点了点头同意我的看法,六子喝了一口烧酒说:“行,就这么定了。对了,姓曹的那些小兔崽子怎么还没跟上?”
我回头看了看,发现在远处牛角着急要我们过去帮忙,我们连忙放下手头东西跑过去。冲到后面一看,居然是他们队伍中的一个男的躺倒在地上,脸憋得紫红,不停在吸气,但是就是没听见吐气的声音。我一看,这是哮喘病发的表现,这些人也真是的,哮喘病都敢来爬雪山,看来这真是一群缺心眼。我连忙跑过去,抬起那个人的上半身,让他尽量靠在我的身上。这家伙估计呕吐过了,浑身一股酸臭味,他头一靠近我就差点没被熏得背过气和他一起晕。他不停地吸气,但就是无法真正的呼吸到空气,如果再不做处理就只有玩完了。我对那些人喊道:“你们这群人有没有常识,哮喘病也敢来爬雪山,找死是不?快拿药来!”
但是没想到那些人都没有动,只是看着那个人有气进,没气出。曹阳走了过来对着那个病人说:“小周,你居然有哮喘,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呢?现在我们不能带你继续前进了,你要自己留在这里,我们会给你必要的下山物资。”
这话听上去十分真诚,但是内容实在是太冰冷无情了。让那么一个病号一个人回去,不等于是宣判他的死刑?不过队伍里居然没有人反对,那两个女人也躲在男人们的身后冷冷地看着,我真的是奇怪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同伴。
白翌拍了拍我,让我把这个人放下,我有些犹豫,但是最终还是离开了。我窝火地骂道:“靠!这群人怎么搞的!居然一点也不关心同伴,只知道赶路!太绝了吧,一点人性也没有!”
白翌指了指那个人说:“这些人的来历太古怪了。我发现他们一路上都在做记号。总之别去管他们的闲事。我们的目的,是快速地到达玛沁保木拉山峰。”
我叹了一口气,觉得没有办法。我最后回头看了那个哮喘病人一眼,发现他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嘴巴张得都快要脱臼了。所有人都不去管他,而是纷纷卸下装备,安营扎寨。后来他的脸上居然露出微笑,那是一种阴冷的笑意,最后翻了个白眼。我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我想要再去看,被六子拉住说:“你去干什么?那是他们的人,那些家伙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居然这样对待自己的同伴,我们少惹他们为妙啊,他们会处理他的。”
我跟着六子回到了帐篷,我们是和牛角在一起的,他身上虽然有很重的膻味,不过我们都不介意,觉得也不是很难闻。大家少许煮了一些热食便吃了起来,牛角给我们烧了白酒炖鸡,他说在赶路的时候,吃这个肉和喝这个汤可以防止风湿,提高自己的免疫力。我们都问他要了一碗喝,队伍里出了那么一件事,大家都不好受。特别是我们现在对那十个人有了一种恐惧感,这些人到底来此有什么目的?牛角问我们认不认识他们,我们说我们也不认识,是山底下碰到的,然后牛角要我们小心点,到了大本营就和他们分散,别让他们跟着我们。
我们点了点头,牛角吃了一些白酒煮的鸡肉和汤,就要出去固定好马匹。他说今天晚上肯定会有大风的。当他一走出帐篷,我们就听到他惊恐的喊叫声,然后他回头说道:“那个人……不见了!”
我们迅速地跑了出去,发现原本躺在石头边上的小周,已经不见了,我们问了曹阳道:“你们救了他了?”
曹阳也有些讶异,不过他根本不关心这些,很快就回答道:“他没有必要继续跟着我们了,估计是下山了吧。”说完就回到自己的帐篷。余下我们四个人面面相觑,我心道:“他绝对不可能下山的,再愚蠢的人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去就是找死,而且他还发着哮喘,走都走不动,那么,这个人到底去哪里了?”
我们四周找了找,但是天越来越黑,气温下降的很厉害,风也越刮越厉,我们只有放弃寻找,回到自己的宿舍,白翌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我问他怎么了,他习惯地点了下鼻梁对我们说:“这些人之中有着很奇怪的气氛。”
我问道:“什么气氛?”
白翌绷紧着神情说:“他们好像在等待某个东西,而且他们有着一种类似死亡的气氛。”
第二十六回:险路1
果然,到了夜里天气就变得十分恶劣,风大的几乎可以吹得人耳朵失去知觉。虽然我们在吃晚饭的时候做了最后的加护工作,但窝在帐篷里时,依然能感觉到大风在肆虐,仿佛可以把帐篷一下子吹散。我们躲在角落里,试图用自己的体重做最后加护。这种感觉非常恐怖,闭上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地狱的深渊。牛角很担心自己的马匹,但是现在风刮得那么狂也没法往外走。他念着藏语的经文,眼神有些空洞,时不时给火堆填上风干的马粪,然后用手使劲搓了搓盐巴,把盐巴块扔进火堆。过了一会儿他眼神有些为难,喃喃地说:“盐巴没有作响,看来明天的天气也不会好啊。”
渐渐地,我好像听到有雨滴打在帐篷上的声音。接着雨就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能感觉到在大雨中还夹杂了许多石头一般的冰雹和雪块,大块大块地落在帐篷的顶上。六子缩在最里面,时不时喝一口白酒来提高自身的温度。白翌还在看地图,嘴里念叨着什么乾坤山水之类的词,我知道他这是在通过先天风水做最后探察。如果说要在阿尼玛卿山找到一个只出现在远古神话中的地宫,那真的是在创造神话了。
我尽量避免去考虑可能性,因为真的没什么可能性,可一旦承认了这以点,我就会马上失去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不过六子说,白翌所懂得的风水并非仅仅是我们现在的风水知识,风水是经过很长时间演变而来的,很多八卦易数的流派传到后来,许多都已经失传。其中归藏、连山这样的演算法已经失传,周易成了八卦易数的根本。现在我们看到的应用最广的易数演算就是周易,也就是以乾坤为根本的演算方式。现代的风水理论也是通过这种最后保留下来的易数演算方式衍生的。现在人们都认为,在先秦时期风水的概念是很单薄的,只是一些很基础的概念,《墨子。辞过》有云:“古之民,未知为富室时,就陵阜而居,允而处。”不过,其实很多先秦风水都是通过连山易和归藏易来演算的,所以如果不明固中道理的人根本看不出名堂来,而白翌不知为何,似乎对这两种失传了的演算法十分熟悉,这也成了我们能够找到河伯殿唯一的希望。
我给白翌倒了一杯热茶,白翌拿下眼镜,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说:“还得再走三天的路程,这段路程会经过冰川,我们最好绕过冰川断裂的地方,否则掉进去就危险了。换好适当的装备,凿冰是少不了的。”说完他把眼镜放入盒子里,搓了搓手说:“这天气很容易感冒,千万别着凉了,否则接下去的路根本没法走。”
我笑着说:“六子带了一些防感冒的药片,我吃了几片。你放心,这点体质我还是有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准备收拾地图。我帮他把地图卷好。然后他把那张小型的示意图塞在口袋里,又喝了一杯茶对着帐篷发呆,我问他怎么了,他回过神对我笑了笑说:“当初我在大学的时候,很喜欢到处跑。后来我进了地勘队,也是没日没夜地走南闯北,把自己搞得跟逃难的一样。直到……去了那里。唉,现在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了。现在居然跑到这里来,有时候想想我真的不适合当一名老师,安定的生活对我来说是一种麻醉剂。”
我裹了下毯子,觉得白翌说话有些混乱,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但是我看得出他好像很挣扎,表现出一种过去的白翌不曾有过的焦虑,我吐了口气,周围的空气十分潮湿,卷曲在羊毛毯子里也无法抵御这种严酷的寒冷。六子缩在睡袋里睡着了,虽然还不到晚上十点,但是过度的体力消耗让平日里那么能折腾的人也学会了乖乖睡觉。我揉了揉眼睛,帐篷外的风丝毫没有消停的迹象,不过雨势小了一些,没有前面那么疯狂了。其实我和白翌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有这样交谈的机会,所以看似彼此十分熟悉,却也非常陌生,白翌很少谈论自己的过去,这点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和家里相处的不好,有些问题不是我这个外人能够多嘴去问的。我扔了一条毯子给他后对他说:“我就不一样了,我这个人胸无大志,只知道图个安乐,从小到大就是这副死德性,对我来说这样的奔波倒是让我措手不及,我从小就能看到那些鬼东西,这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怪胎,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精神病。不过我奶奶过去说过一句话,她说人活着,有些东西不是用眼睛去看的,影子底下的东西有多少人去注意过?选择自己看得到的东西去相信还不如选择自己感觉的到东西去相信。”
他认同的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是啊,有些事情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有的时候真相实在是太模糊了……但你真的挺懒的。你也别瞪我,其实我一开始不是很喜欢你这人。咳,怎么说呢……我觉得我和你有着很大的差异,无论是生活方式还是个性上的。”
我冷笑了一声,没有反驳他。他说的没错,我一开始也没觉得这小子厚道到哪里去。说白了,我们谁也没待见过谁。不过就是在这样的摩擦之中,我觉得越来越无法离开这个人,依赖和信任这种事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产生。
我们沉默下来,他继续说道:“不过,现在我真的很……喜欢你。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所有的秘密,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因为害怕而逃跑,希望你能为了我面对这一切,可以么?河伯殿里的东西其实和你有着很深的牵绊。”
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起这个,脑袋有些转不过来。我捂着额头说:“你的意思是……这东西不是碰巧给我遇上,而是我一定会来到这里?你不会想要告诉我是这样的吧……”
他默默无语地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指着自己说:“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也许那个时候你会了解我的痛苦,也许……也许到时候你会想要忘记一切,记忆这东西,有时候实在太可怕了。”
我还想继续问,他摆了下手低着头说:“别问了,我没有更多的可以告诉你的了。总之现在我们的生死是连在一起的,我会想办法让大家都活着离开这里,相信我,好么?”
可能他感觉说得有些过了,没等我回答,他就尴尬地喝了口茶钻进睡袋。我喊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回应。
沉默再一次包围了我们,外面的风雪大得像是鬼哭狼吼一般。我木讷地看了看火堆,挠了挠头发,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口茶便也钻进去睡觉了。当我刚刚躺平准备舒一口气睡觉的时候,身边的白翌突然跳了起来。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他皱着眉头从睡袋里爬了出来,我看到在他的睡袋里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许多灰白色的碎屑。我纳闷地问道:“这个东西是瘸子齐提供的,怎么会有这么多垃圾?”说完我也开始翻自己的睡袋,但并没有发现什么。白翌皱着眉头说:“这不是西宁带来的,这个东西你再仔细看看像什么东西?”
我拿了支笔捣了捣他的睡袋,发现这种东西是一种类似头皮屑的东西,不过要比头皮屑大很多,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大批蜕皮。我瞅着白翌的头发说:“你头皮屑那么严重?下回买洗发水用海飞丝吧。”
他瞪了我一眼,用手指捏了一下,这些东西很快就碎成了末。他说:“这个睡袋不是我的。”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继续说道:“我的睡袋放在了马匹的行李里,来不及拿出来,这个睡袋是我问曹阳他们借的。”
他们那些人都是睡在这种怪东西里的?真是一帮怪物……我恶心的抖着睡袋,白翌检查着身体上是否也有这种东西。突然间,我觉得这个东西有些眼熟。一开始没有往那方面想,不过当白翌捏碎它的时候我才想到。我吃惊地说道:“太缺德了,这个东西……不是烧纸钱后的灰烬么,怎么塞在睡袋里?”
白翌皱着眉头“嗯”了一声,显然他一开始就认出了这种东西,我连忙团起睡袋扔出帐篷。
就在我稍稍打开帐篷拉门的时候,突然帐篷外面出现了一个人影子。他的样子非常扭曲,但从轮廓上来看可能是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蹲在我们帐篷外面。我对这种突发事件已经见怪不怪了,却依然本能地脑门一抽,拉住白翌的胳膊说:“我靠!外面的又是什么?”
白翌听我那么一叫,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回头看了看六子和牛角,他们都睡得十分熟。我抹了一把脸说:“难道是曹阳他们那批人?因为白天的口角想要来找我们晦气?”
他拿起放在折叠椅子上的手电筒说:“我去看看。”
我连忙拉住他的手说:“一起去。”
白翌一把掀开帐篷,迎面就刮来一阵狂风。我手忙脚乱地拉上帐篷的拉链。帐篷外风大得让人几乎开不了口说话,一张嘴冷风和雪块就灌进嘴里。在大雨的冲刷下,我感觉到其中夹杂着许多冰雹颗粒,打在脸上疼得要命。外面黑得跟墨汁似的,即使白翌拿的是狼眼手电,我们也只能看到很有限的东西。我无法开口,只能拉着白翌做手势,让他朝着曹阳那群人的帐篷照去。他点了点头,光线扫过去,那里非常正常,屋子里面有微弱的灯光。我心里纳闷,难道说是那个病号,他还在屋外?这样的天气他又有严重的哮喘病,不死也太说不过去了。
白翌想要去更远的地方查查,我想要叫醒六子一起行动,突然觉得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一个没站稳就向前方冲了出去。白翌见状连忙试图拉住我,可是雨太大,地上很滑,他根本拉不住我,我就脸朝地倒了下去,吃了满嘴的泥浆水和草渣子。白翌连忙拉起我来问怎么了,我呸呸吐了两口道:“有人推我,靠,到底是什么人,那么鬼鬼祟祟的。”
我们连忙回头看去,发现那个巨大的身影居然在我们的帐篷里面了,我心中大骇,心想六子和牛角还在里面熟睡,如果这怪物要对他们不利那就太危险了,我连忙拉住白翌,他握住别在腰上的登山刀,牵着我往帐篷靠近,那个身影没有移动,只是不停地摇晃,感觉像是十分痛苦一样,我们就这样一点点靠近,猛地掀开了帐篷的时候,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什么人,油灯倒是摇晃了几下。六子和牛角睡得四仰八叉的,我们两个呼了一口气,互相看了看对方,都已经浑身没一处干的地方了,我甩了甩头,用袖子胡乱地抹了几下脸上的泥水。白翌环顾四周对我说道:“这里有人来过。”
我疑道:“前面的确有人捅了我一下,那个身影也确实出现了。为什么我们一进来它就消失了呢?”
他仔细看了遍周遭,白翌的行李有被翻动的痕迹,甚至那把剑鞘也被人翻了出来,看来真的有人盯上我们了。我连忙拍醒六子,问他有没有看到有人进来。他眼神有些朦胧,估计还没睡醒,看到我们两个人都没有睡觉,还浑身湿透,就问我们又出什么事了,我把前面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他连忙跳了起来查看自己的背包,确认东西都在,这才停了下来问我们:“什么人动的手脚?我前面睡的和死猪没两样,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白翌摇了摇头,拾起地上的剑鞘说:“不能确定,也许是曹阳那帮人,也许另有他人。”
我纳闷道:“他们要偷我们什么东西?我们有的他们也有,除非是军火,但是军火也许他们也不缺。”
白翌把剑鞘包好说:“我们手里不是还有进入河伯殿的关键东西么?他们或许是冲着这些东西来的。”
六子焦急地问道:“那些东西丢了没?”
白翌说:“没丢,东西都在。”
牛角还睡得很死,鼾声震天响,白翌说我们至少要有两个人守着,大家轮流睡一会吧。说完我们让六子继续再睡一会。我和白翌迅速找到干净的衣服和毛巾,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这个时候感冒等于宣告旅程的结束,我们三个人轮流搭班守夜。一夜风雨过后,怪事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仿佛那个影子只是我和白翌的幻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牛角就爬了起来,他很惊讶我们居然没有睡觉,我们又不能告诉他我们这是为了防贼,只好说湿度太大没办法睡着。他喝了口酥油茶漱了漱口,嘲笑我们说:“你们这些城里人太娇贵了,不过还是得睡觉啊,否则你们撑不下去的,我们还得走好几天路。”
我们笑了笑说没事,牛角从外面取来了盛了一晚上的水,烧开了让我们洗洗。我一个夜里冻得要死,现在终于可以洗个热水脸,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当热毛巾接触皮肤的一瞬间,我整个人都舒展了开来,伸了下腰发现帐篷外面早已经是银装素裹的世界,昨晚的漆黑造就了今日的纯白,我被眼前的雪色晃得有些头晕,揉了揉眼睛。天气也终于变得稍微好一些了。曹阳他们也走出了帐篷,他看到我朝我笑了笑,我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做为回应,但心里一直想着昨天他们到底有没有来过我们的帐篷。六子喊了我去吃早饭,我们胡乱地吃了一些方便面就准备继续赶路,牛角的马匹一匹也没有少,这让他也松了一口气。
当我们再要赶路的时候,发现雪已经有些融化了,毕竟现在是夏天,雪融得十分迅速,已经可以看到一些枯黄的草根。突然牛角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肩膀,脸色十分惊恐,说了一大通我听不懂的藏语,最后才挤出几句汉语说:“你遇到了什么东西,背后怎么会有雪妖的手印?”
我一下子没听明白,白翌他们也走了过来,看着我的背后,我连忙脱下衣服,衣服上有一个黑色的掌印,手掌大的出奇,如果不是有五指我还以为只是一大块黑色的污渍,我突然想到昨天被人从后面狠推了一把,难道就是那个怪人的手印?牛角的眼神有些躲闪,他结巴地说:“算了,你们干脆回去吧,再走下去会出事的,被雪妖盯上的人进雪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我嘴上不说话,但是心里道:我还能信你这些?况且不去我也是个死,去也是个死,横竖是死还不如赌一把。我拍了拍衣服说:“这……这不就是块污渍么,没事,我换一件不就得了,六子,去拿备用冲锋衣给我。”
牛角瞪了我一眼,口气有些僵硬地说:“不是这个问题,安踪兄弟,你身上的印子没了,但是雪妖记住了你的气味,它会跟着来的。”
我见这个牛角样子看上去挺豁达的,没想到在这方面和他的前辈是一样的固执,不过我不可能回去的,再回去也是等死。眼见我们之间居然僵成这样,六子咳嗽了一声站出来说:“那个,牛角兄,你说那个真的是雪怪么?我怎么都觉得这事和那些人脱不了关系。”说完他就往曹阳的帐篷那里使了一个眼色。
牛角听那么一说,才开始有些动摇,他揉了揉脑袋问道:“难道说是那些人想要你们走?”
六子不正面回答,但是做了一个已经明确了的手势,他继续说道:“牛角兄,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来山里旅游或者朝圣的,说不定有什么目的。总之,现在多出我们三个旅行者,他们绝对不乐意,到时候我们都走了,就你一个人领着那群人进山,到了目的地,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可能直接……”六子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牛角的眼神里出现了恐惧,但是他看了看我的衣服,看得出心里还是犹豫不决,我知道这小子铁定后悔接了我们这票子生意,他心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印子不是雪妖干的,是那帮人做的?他们是为了……为了让我落单?”
六子拍了拍牛角的肩膀说:“哎,是不是真的我也不能说绝了,但你也看到了,他们昨天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同伴的,甭说了,这个倒霉蛋绝对挂了,这样的事都做得出,还有什么没可能的?老实告诉你吧,我们都是为政府工作的,所以手头有些家伙,如果真的动手起来,我们三个也未必会真斗不过他们。不过,如果是你一个人……哎,牛角兄,你觉得是那些传说的妖怪恐怖,还是那群实实在在的人可怕呢?”
牛角本来就很忌惮那些人,听六子那么一提,马上就意识到如果我们一走他就会有生命危险,他咽了下口水,念了几句经文后说:“伟大的阿尼玛卿一定会保佑我的,好,安踪兄弟你去把这衣服烧了,然后拿这些纸洒到周围,我们不能多待马上赶路!”
我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惜了这件羽绒登山服,说实话冬天穿这衣服还真挺暖和的。曹阳那批人走了过来,问我们什么时候起程,牛角谨慎地打量了他一会儿,他也觉得有些异样,向我们投来质疑的目光,白翌拍了拍牛角的肩膀说:“起程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们已经完全进入了雪山,双目所及尽是那纯白的世界。我们本来想要给牛角也弄一副雪山镜,但是牛角有他们的老办法,用牦牛的毛发做成的隔离镜,不知道效果好不好,不过据他说很不错。他习惯性地用手搓了搓戴在身上的嘎乌,然后对着银色的雪山高吼了几句,他喊得十分响亮,那一瞬间我仿佛听见大山的回应。我们进山口的地方有一片巨大的经幡,迎风飘扬。牛角给经幡献上哈达,然后供上酥油和糕点,他说这是给阿尼玛卿山的山神献贡,他让我们也留下一些自己的东西,我献上了最后的一个苹果,白翌献上了檀香珠子。我们一个一个通过了经幡,牛角赶着自己的马匹,又一次咏唱起大山的颂歌。
说实在的,走雪山和爬山差别太大了,爬山好歹可以有树枝做支撑点,但是雪山完全就是要靠自己的体力。必须要手脚并用才能够完全划开架势,走了几分钟所有的人都开始不同程度的呼吸困难,此时嘴巴干渴的让人无法忍受,让你忍不住想喝上一口热水。我的水壶很快就喝完了,最后干渴到不行就学着牛角,抓起一把干雪放在嘴里含化了咽下去,但即使这样,我们这些人的嘴唇也很快就干裂的出血了,用干雪擦嘴唇的时候都沾上了血。
可祸不单行,谁都没有想到,我们一群人会突然遇到大冰雹。看来,昨晚牛角用盐巴占卜的还真是准。我们现在所走的路要比原来的更艰难,四周吹起了许多雪末,视线也有些模糊。大部分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刨开雪给马匹开道,挖多少路,马才能前行多少路。到了风雪最大的时候,连牛角也开始有些无法辨别方向了,要时不时地停下来通过风来测算方位。我这辈子没有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所有的大男人都得轮流在前面给马匹刨出一条道来。冷风把我的耳朵和鼻子吹得刺疼,我感觉可能有些亚冻伤了,不过牛角告诉我,这没什么,因为我还有知觉。到了后面如果没了知觉,就会连最基本的握拳动作也做不了,那个时候就真的麻烦了,他让我多动手和腿,最好也运动脸部肌肉特别是鼻子这块的,否则亚冻伤之后,所有组织都会坏死,再也无法修复了。
所有的人都喘着粗气,我们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在拉风箱,白翌告诉我千万不要直接用嘴巴吸气,那样冷风和雪块会直接被吸进肺部,到时候咳嗽也得咳死我,用鼻子吸气可以过滤一下冷风,但很快的,我的鼻子里就全是雪末了,我回头看了看落在最后的两个女人和六子他们。他们已经明显跟不上速度了,凿冰的力气也没有,我把绳子扔给曹阳的一个同伴,然后走到队伍后面去看六子他们。我用手挡住风雪对他吼道:“你走那么慢干什么?快带着那群女的速度跟上,掉队就完了!”
他像老牛一样的呼哧呼哧喘着道:“妈的!你以为老子不想快啊,我恨不得是超人直接飞过去。”
我也没力气跟他闲扯,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两个女人,那两个女人看来已经到了体力极限了。她们互相搀扶着往前挪,极度消耗的体力让这两个本来就娇小的女人显得特别的虚弱,仿佛再有一阵强风就可以直接把她们吹下山。我叹了一口气想要拉她们一把,没想到还没碰到她们,她们就像害怕臭虫一样的打开了我的手,那眼神十分排斥。她们坚持着,继续蹒跚地往前挪。六子拍了我下脑袋骂道:“别拿热脸贴人冷屁股了,前面我也想着帮忙,她们也是那德行,有力气还是扶兄弟我吧。别管她们了,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得掉队了。”
我看了下那两个女人,她们咬着牙死命地刨雪,我心里别扭着道:意志力不错,可惜是俩女的。如果是男的,说不定还是她们背我们呢。我也不说什么,直接拉着六子就往前拽,终于赶上了在中间护着马匹的白翌,白翌看着四周的山势说:“那里是尼姑神山,我们得走到雪山乡,这天气太糟糕,风大得要命,如果我们不能在天黑前走出这片地域,我们就得在这样的雪地里过夜。”
我心想不妙,问道:“那么还有多少路,我们现在已经是亡命奔波了,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用四肢去爬了。”
他叹了一口气,拿出了指南针对着前面的一个山口说:“实在不行我们商量着先去那里过一夜,总之在冰川地上,过夜我不保证会不会有人出事。”
我知道他说的人当中就有曹阳和那两个女人,于是点了点头示意一起去找队伍最前面的牛角商量。牛角死命拖着头马,他的额头居然还渗出了汗水,看来干他这行的,绝对都得是强人,至少他们才是大山认可的子民,我们都是一群外来者,大山不会对我们施舍怜悯。我们先帮着他把马匹从一个大雪坑中拉了出来,他喘着气问我们怎么了,我们把想法告诉他,让他先去那里休整一下。他朝着白翌手指的方向看去,看了一眼就连忙摇头道:“那里不能去,那里是斯巴侨贝拉格大神的死敌葬身的地方,有恶灵守着,我们过去了就是找死。”
白翌拉住马匹说:“但是队伍里已经有好几个人跟不上了,而且我们能不能在天黑前走出这雪层也不知道。”
牛角摇着头说:“这不行,那里有很多冰层断裂的深沟,下去就死定了,你们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这个时候曹阳和他的几个伙伴走了过来,看来他们也担心今天走不完,他们接话道:“我们不深入,就在避风处做一道雪墙,再走下去肯定有人要掉队。”
牛角是马帮的人,他光屁股的时候就翻山了。在他眼里走出去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我们不同。我们看着漫天的白雪皑皑,从内心深处感觉到一种恐惧。如果夜里还在这里,我们之中可能有人会出现精神问题。
但此时的牛角也拗不过我们,主要问题还是被我们那么一磨蹭,最后连他都觉得走不出去了,无奈只有带着我们朝偏离山道大约三十度左右的方向前行。已过了中午,风就像是发疯似的裹着雪打着转,如果再强一点说不定就会出现冰川龙卷,那就不是闹着玩的了,我们一群人犹如丧家之犬一样逃到了山腰的边上,这里有一个山洞,勉强可以供我们躲避风雪。此时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要再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我们让两个女人帮我们准备食物,所有的男人都去外面给这个山洞做一面雪墙,这是在雪地求生最基本的常识,雪是非常好的隔热体,所以我们能不能安全的到达雪山,就看这堵墙能不能撑得住今晚的暴风雪了。合众人之力,我们终于在两个小时之内做好了防护墙,牛角喊上六子和其他几个曹阳的人一起把马匹拴好。我们十三个人就挤在山洞里面,人数的确有些尴尬。十三个人在魔鬼的洞穴,我想大家心里总是有着蹲在炸弹边上的感觉,当然这些话谁都没有说出口。女人们用固体燃料堆了一堆篝火,然后烧了一壶茶和一大锅方便面。牛角给他的马匹喂了一些豆渣饼子,这才搓着手躲进山洞。我们也要了一杯茶,然后直接用茶杯挑了一些面条吃。六子提议要不要把我们的肉罐头拿出来吃,这几顿,顿顿是方便面糊对压缩饼干,吃得他都想吐了。我咽了下口水摇头说:“不行,这种地方食物是最关键的,不要提前浪费了,你如果实在觉得不合胃口,我带了一罐老干妈……你要挑几口么?”
六子一听有老干妈,眼睛都直了,这眼神我过去见过,他看漂亮妞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我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掏出了罐头给他,他拿起勺子就舀了一大勺。
我把罐头扔给了白翌他们,牛角也舀了一些。大家吃了辣才感觉身上稍微舒服点。毕竟面和茶都是曹阳他们的,我想着有些过意不去,就问他们要不要也来点儿,调剂一下口感。他们也不推辞,一罐老干妈就那么全部被我们消灭掉了。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四点了,外面的天色已经变得十分恐怖阴沉,六子裹了下羽绒服,打算睡觉。他很会保护自己,尽全力保存体力,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裹着毛毯缩在火堆边,迷迷糊糊的就开始有些犯困了。
我睡觉一向都习惯蜷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缺乏安全感的缘故,反正平躺着睡觉对我来说容易做噩梦。我努力地让自己保持蜷曲的姿势睡下,一开始总是会被洞外的风雪给惊醒,但到后来我仿佛掌握了这些风雪的动向,他们就像是为了斯巴侨贝拉格大神而舞蹈的天女,但是这些天女显得太疯狂,太强大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实在忍受不了疲劳的侵袭,渐渐睡了过去。睡梦中,我突然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搔我的鼻子。我皱了皱鼻子,那东西好像不在了。我翻了个身,手碰到了边上,下意识便摸了一下,发现旁边多出了一个东西,又捏了捏,发现这个有点……有点像人的手臂。我睁开了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漆黑的女人。她的头发披在胸前,风吹得她的头发微微的晃动,感觉像是无数条小蛇在游走,而她的身体则硬邦邦的依偎在我的边上,我“啊”的大喊一声,连忙甩开了那个女人,发现她居然蹲在我的怀里,我之前一翻身就那么把她给抱在了手臂里,我连忙甩开手用脚蹬后了好几步,最后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而那个女人,就像是假人一样摔倒在了地上,头发像是黑色的海草一样散了开来。所有的人都被我的喊声吓醒了,连外面收集马粪的牛角和守夜的人也冲了进来。大家看到那滩黑色一开始都没有反映过来,定神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具女尸。曹阳队里的一个男人“啊”的叫了起来,冲了过来对着那具死状诡异的女尸喊道:“大小姐!……娟妹……!”
当男人拨开女尸的头发时,我才发现她是我们队伍里的女人中的一个。当初六子还拿她开过笑话,就是这个男人冲出来和我们对吵的。
那个女人确实已经死了,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她的表情告诉我们她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定是万分的恐怖,眼眶都仿佛要被她瞪裂了。奇怪的是她的身上没有穿着羽绒服,而是套着一身黑色的袍子,不知道这黑色的袍子是从哪里来的,而里面还是她本身的衣服,在这样的地方,以这种方式死亡,看上去实在太诡异怪谈了。我心里慌乱地想着:难道说真的有恶魔存在?
那个男人颤抖地抱着女尸,对着四周的人嘶喊:“谁?谁干的?!老子要杀了他!”
曹阳看到这一幕也被吓傻了眼,他恐惧地看了看四周,最后,他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眼神有一种忌惮,仿佛这个女人是被我杀死的一般。而那个抱着女尸的男人飞快地冲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揪着我的头发就把我往石壁上压。他的动作完全是学过格斗的擒拿术,我的手臂被扭得生疼,感觉都要被拗断了。我的脸就贴在了粗糙的石壁上,他对着我的耳朵吼道:“你!就是你!是你害死了娟妹!我要杀了你!”
我心里想,你脑残也得有个限度,我干嘛杀她,还给她整出那么个造型来?这个时候白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硬是把我拽了回来,我这才算不再与冰冷的岩壁做亲密接触。我揉了下手腕,指着那女尸说:“拜托,我干嘛要杀她!我又不是精神病,而且你们没发现她的死状很奇怪么?”
曹阳这时候才站了出来,指着队伍里的另一个年轻人说:“刘涛,去看看大小姐的尸体,阿翔不要冲动了,这个小哥没有本事杀死娟妹的。”
于是大家都围了起来看尸体,只有牛角说太不吉利了,死活不肯看上一眼,躲在角落里看着我们,六子看着那个女尸说:“奇怪,她的感觉像是被活活掐死的。啧!前面如果有那么大的动静我们又不是死人,应该可以听得见啊,怎么就那么死了呢?”
我握住自己的双臂说:“我也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女人躺在了我怀里,如果是我杀的她,你们都是死人么,会听不见?”
我嘴里在逞强,其实心里已经非常害怕了。试想你睡觉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有一具女尸靠在你怀里,你能不吓得尿裤子已经算是一爷们了。况且她还死得那么诡异,这衣服到底是她自己穿上去的,还是死后给人套上的?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显得太慌张,白翌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冷峻。那个懂一点医术的刘涛说:“大小姐是窒息而死的,没有人掐她的脖子,她的脖子上没有勒痕,我怀疑是不是天气太冷,赶路赶的太急,而她有隐性的心脏病?”
这些话都是说给外头人听的,我们一看就知道这个女人绝对死得不单纯。至少不会有谁犯心脏病不去找药而是找件黑袍子套,不过还是宁愿去相信那是心脏病,听起来比较靠谱,否则大家都没办法继续在这山洞里待着了。那些人找了个黑色袋子把女尸装了进去,那个叫阿翔的人想要把尸体搬运回去,但是遭到了曹阳冷酷的拒绝,阿翔好像很害怕他,只有看着心爱的女人继续待在这个阴冷的山洞里。他最后给她理了理头发,突然他的手停住了,我们问他怎么了,他眼里流露出说不出的恐惧,哆嗦着说:“奇、奇怪,娟妹的头发是棕红色的,怎么会变成全黑的了?”
我们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因为我们到山口的时候就都带着登山帽了,根本看不出头发的颜色。所以说感觉到异样的只有另外的八个人而已,他们的眼中都出现了一种见鬼了的恐怖神情。尸体的脸苍白的露在黑色的袋子外面,眼神十分怵人。曹阳快速地拉起了袋子,然后严厉的对阿翔说:“娟妹一直都是这个发色的,你不要瞎想了,如果你再说这种话,我会留下适当的物资,你一个人下山吧。”
阿翔眼中出现了愤怒,但是很快他的愤怒就变为了一种无奈的服从,甚至是一种懦弱的惧怕。六子拍了拍我,让我坐到了边上,拉着我的手臂说:“别说话了,再说下去你就更加招人恨了,他们这群人从进山开始脑子一直短路到现在,出了那么多事也实在是太邪门了。”
白翌守在角落里没有说话,他几乎没有怎么看尸体,我挪到他边上,想要问问他的看法。但是他却向我做了一个不要再说的手势,然后在我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字:替。
我没有搞明白,但他向我摇了摇手,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这种行为表明这些事他可能都想到了,不过随后他露出了一丝苦笑。我懂他的意思,我们现在能做的除了见机行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过既然我敢走到这一步,就不会被任何东西吓退,或者说人到了将死之期,也就什么都豁出去了。我裹着毯子盯着火光做着最粗浅的推测,这群人来得很突然,从他们的目的地来看,显然也不是为了观光的,更不像朝圣者。他们一直都保持着一种高度的警惕性和纪律性,但如果是当兵的,也不会是这副德行。又不是民国军阀,军队跟土匪似的,难道是盗墓贼,偷猎者,还是一些极端的民族宗教组织?我越想越混乱,干脆侧卧在睡袋里。换一种想法,用白翌的思维方式,他喜欢把问题完全连起来看,那么我也那么做。如果那样的话,先不管这群人是什么目的,什么身份,他们来到这里绝对不单纯。他们一进雪山,那些鬼魅就消失了,随而代之的是莫名其妙的死亡,并且他们沿路做了记号,好像是在引什么东西找到我们一样。而白翌用一个替字作为提醒,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考虑到他们和那些鬼咒的冤魂是有所联系的,那样的话……他们的目的地说不定也是河伯殿?!而之前我所感觉到和看到的那些鬼魂,貌似都是我遇见八苦之时死去的人,那么……他们会不会是被这些咒鬼所替代了呢?
想到这儿我就再也不敢往下想了,突然心中有了一种他们干脆再死几个的恶劣想法。如果事情真如我的推测,到后面他们绝对是我们的一大阻碍,到时候必定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就这样,我们一群人和一具怪异的女尸被困在一个山洞里整整一宿。他们显然十分看重这个女人,她的来头绝对比之前那个得哮喘的大。外面是犹如修罗炼狱的暴风雪,呼啸的声音仿佛是这个女人亡魂的哀叫。牛角躲在角落里喝着酒,眼神十分复杂。其他的人像是守灵者一样的围着那具女尸,生怕她再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为此他们还把女尸的手脚绑了起来,就连嘴里也塞了布头,这种有些行为虽然很不厚道,却最能说明他们有多么忌讳这具尸体。
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我们是晒不着的,牛角看到天差不多亮了,雪差不多停了就连忙整理行李准备走人,只有那个叫阿翔的,最后看了一眼这具女尸,他最后摸了一下女尸的身体,也背上行李和我们一起出发。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可也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背着尸体上雪山,最后的结果,就是自己也成为一具尸体。
牛角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经变得十分沉默了,连我们他也不太想搭理。总之他只负责牵着头马走自己的路,我们的事他是一点也不想管了。昨天晚上的雪,要比我们想象中大许多。我们走得分外吃力,没有任何人做无意义的闲聊,都是闷头赶路,现在只有一个女人在这里,我们十一个男人得分批铲雪开道。有些地方马匹不愿意走,我们只能够绕道。白翌告诉我这是有道理的,马匹或者牦牛走惯了这山路,他们会对前方的路是否危险有预知能力,所以如果它死活不肯走的话,就绝对别硬拽。
到了午休的时候,牛角让我们停下来休息片刻,期间吃了一点干粮,还没等消化完毕,牛角就又催促我们快走。我们也没办法,知道牛角在害怕我们所招来的东西。他挥动着鞭子赶马匹,我们像一群行军蚂蚁一样奔波。不过这点还是有好处的,首先是我不会感觉到太寒冷,其次是据说在转山处有一些藏民居住的地方,到了那里我们就可以不用睡睡袋了,所以,抱着望梅止渴的心态我们一路狂奔。
但是,走到一半的时候,白翌就发现出了问题,他拦住了牛角说:“你是不是走错了,这一带的地貌怎么像冰川河道?”
牛角苍白着脸,声音有些诡异说:“没错,就是那么走的。”
白翌摇了摇头说:“你绝对走错了,你到底想要带我们去哪里?”
这个时候我们发现这个牛角有些不太正常,他的行为有些……木讷,走在前面机械化地抽着马鞭子。一开始的牛角抽马是很有技巧的,他很爱惜自己的马,在他的眼里马匹仿佛是他的兄弟,有些马薄弱的部位他是不会抽的,但现在感觉他根本不顾惜这些马,好像它们的死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白翌一看,大叫不好,他连忙拉住了牛角,牛角发狂似的挣脱开了,继续往前走,因为马都是听他的,所有的马也都像是被催眠似的往前走。
曹阳跑了上来问我们什么事,我们告诉他牛角在把我们往冰川里带,我们不能再走下去了。他连忙打了一个手势,后面几个男人立即一涌而上,把牛角死死按在地上,牛角突然眼神变得十分凌厉,他冷冰冰地说:“你们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那里是神的坟墓。”
我愣了一下,感觉说这话的好像不是牛角本人,而是……而是那个赵老板的声音。曹阳的几个兄弟他们也听出了这个声音不是牛角的,不过那些人都不是善茬,一下子一拳就砸在了他的眼睛上。牛角一吃疼反抗得更加激烈,那群人干脆就用脚踢他,最后居然就那么给踢晕过去了,我埋怨道:“你们手脚也太狠了点,现在导游被你们敲懵了,我们怎么走,靠,是不是也先跪下来,求求雪山之神给我们来点指示什么的?”
第二十六回:险路2
他们二话不说就拿出了GPS定位器,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知道大方向也没用,鬼才知道那地下的冰川够不够结实,我们一群人居然就这样被困在了冰川之中,六子想再说些什么,我拉住他低声说:“别惹事端,看看白翌怎么办。”
白翌拿出指南针,然后看了一圈周围的山势说:“大方向是没错,不过我们现在也只有穿过这冰川,大家注意脚下,最好三个人绑在一起走。”曹阳的一个同伴指了指晕倒的牛角说:“干脆把他扔在这里吧,呸!想要害死我们,我让他放些血死的快点。”
白翌一把拉住那个人,那个人还要耍狠,却反被白翌按住了关节,任他肌肉再发达,也没有办法动,只有疼得哇哇大叫。白翌说:“你们不带他,我们的人带上他,六子,把他架在马匹上。”
我和六子两人四手,把晕倒在地的牛角按在了马匹上,把上面的东西放在另一匹马上。曹阳他们看了看我们,好像意思是要让我们给他们开道。他们人多而我们处于劣势,瞎子都看得出我们现在被威胁着,白翌点了点头,然后让我看着头马,六子扶着牛角防止他掉下来。我们作为开路先锋走在最前面。白翌给了我一根绳子,让我们互相绑着,我们三个人串成一条,以便万一有人掉下去另两人也可以拉住他,凭借着手里的指南针,白翌开始带我们穿越冰川古河道。
走在这样的路上,有一种生命被遗弃了的感觉。感觉渺小、脆弱,不堪一击,好像我们只是一群蚂蚁,而雪山就像是一个巨人在俯视着我们,只要他一个不乐意,我们就都得死在这里。这就是大自然的威严,生活在城市里的我虽然嘴里说着敬畏自然,但是真的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就不是你说说敬畏而已。这是一种切身的恐惧和被征服的顺从,人类就像绵羊一样的软弱,有着从内心深处想要对它跪拜的冲动,没有丝毫可以抗拒它的力量。此刻的大山,在我心中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们走得万分小心,咬着牙齿,恨不得调动身上每一根神经去感应这冰层,我们就像是走在一张保鲜膜上,而下面则是万丈深渊。白翌走走停停,时不时拿出指南针来看,其实指南针在他看来和罗盘没区别,因为那些先天八卦,地支十二位什么的他都能够背出来了,而六子也拿着GPS定位器在观察,如果出错他也会发现。
真正的走入冰川,才发现这里是一处第四纪古冰川道,斜山而下,巨深无比。下端是深不见底的冰沟。很少有人会走冰川登雪山,但是我们没有办法。四周可以看到许多奇形怪状的冰雕,这是大自然的杰作,是冰面差别消融所产生的壮丽自然景象。随后我们又发现了冰芽、冰钟乳、冰墙和冰塔等,有些样子还挺像敦煌飞仙的造型。有的时候我们还能看到冰做的大桥,非常雄伟壮观。我们走的时候也明显感到脚底下的冰川是非常脆弱的,当中几乎都是空的,但是没有办法,只有吊着嗓子眼往前挪,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好在雪已经停了,四周静得可怕,只有冰层透过太阳的折射闪出耀眼的光泽,这种感觉有些梦幻,仿佛走在了一个由水晶构造的世界之中。其实这里就是最早造就了黄河大川的源头之一,冰川融水分别汇入黄河支流切木曲等水系。在前面来的路上我们还看到了美丽广茂的高山牧场,而现在我们则面对的是这种犹如另一个世界的冰景幻魅,不过这种梦幻的美感,却让人觉得透着一股异样的妖冶,但真要说是什么感觉,我又说不上来。就这样我们一行人仿佛沉浸在这梦幻冰雕之中,为这种剔透幻魅而莫名失神。
就在我向四周看来看去的时候,前面开道的白翌突然跌了下去,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体被他的体重和掉落的速度冲击着往前拽去,我连忙趴倒在地上,但是地面全都是冰,根本没有办法借力,我就那么一路滑了过去,直到六子拿出凿子才让我们停下来。六子吓得声音都变了调,问道:“你们没事吧?快!快把白翌拉上来!”
我吓得差不多丢了一半的魂,咬了下嘴唇才回过神来。我不敢凿冰,因为不知道会不会连锁反应让这冰裂扩散,只有朝着六子喊道:“快!找那帮人来把我们拽上来!别再凿冰了!否则裂得更快。”又向下问道:“白翌,有没有事?”
他在冰裂层里喊道:“没有事,我没受伤,但是地下非常深,你千万不要凿冰,否则我们一起下去了。”
很快我就感觉后面有了一股拉力,我的身体一点点地被拽了过去,最后白翌也被拉了上来。他保持着平贴在冰面上以减少压力,直到我们把他拽到安全的地方之后才站了起来。他喘了好几口气说:“大家要小心,下面的冰川很复杂,前面一片估计都是,我们绕道走过去。”
我看了看白翌,他的脸色已经青了。这还要他继续带队实在有些牵强,我问他是不是要我来代替他,他给我指方向就好了。他摇了摇头对着我低声地说:“这里的冰川很诡异,那些冰晶的折射有一种迷惑精神的作用,别去多看,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放松对冰层的感应。我们现在走的是唐古拉山脉和祁连山脉的冰川脆性带,一定要小心,我继续带路,你们跟着我。”
我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我第二个,在你后面拉住绳子,这次一定不会让你再掉下去。”
他对我笑了笑想要伸出手摸我的脸,不过因为戴着手套,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说:“快走吧,否则又要下雪了。”
走了一段路,牛角醒了过来,摸着脑袋说:“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然后朝四周看了一下,大惊失色地说:“你们是来自杀的吧,你们一定是想要自杀,居然走冰川河道?”
我们用一种看二百五的眼神看着他,六子说:“你小子还有脸说?不是你领着我们来的么!”
他摸了摸额头,发现被人打肿了,嘀咕了几句藏语,然后对着我们喊道:“停!停!别走下去了,再走下去那里就是冰钟乳的地方!我哪里会带你们来这里,我不要命,拉着你们一起死?”
他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走到白翌那里说:“白翌兄弟,别走了,往回走!大不了再耽搁一天,否则你们走不出去的。”
我们都停了下来,他现在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前面还说我们是恶鬼,现在又称兄道弟了,我们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恢复了,还是又在搞什么名堂。他摆了摆手然后说:“过去有人来过这里,最后被活活埋在了雪沟里,四十年后才被人发现,发现的时候身体上有一个巨大的窟窿。我们都说他是被恶魔掏尽了内脏才死的,这里是魔鬼的地方,不是我们该走的。”
此时我们已经没有力气再考虑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了,不过看他的样子,前面是真的不能再走了,我们都有些不知所措,一下子搞不清楚状况。六子翻着白眼说:“大哥,我叫您大哥了,您就能不能正常点,好,前面算您老梦游,那么现在您打算怎么办,往回走还是怎么着?给一个明确的说法!”
他纳闷地问道:“什么梦游?好了,现在不说这些,这里太危险我们先出去!”
说完他用手搭了个凉棚,对我们道:“你们再往前走一点就完了,不过现在还好,你们没有进入脆冰地带,跟着我往回走。”
我看着白翌,他点了点头。我们把马鞭子递给牛角,牛角拿过马鞭吼了一声,所有的马匹都跟着他折返,显然连马匹也不愿意再往前走了。不过我们不能原路往回走,牛角说这里的冰很脆弱,经不起我们反复地踏,等于说我们还得走一个弧度的路线,虽然有些麻烦,但至少还是能够走得出去的。
他说得头头是道,我们也没有办法反驳,这里是他的地盘,总归听他说了算。只要能够活着到达目的地,我们也只有任他折腾了。于是大家继续往回走,牛角时不时停下来,趴在地上拍打着冰面来确定我们前面的冰层有多厚。这种能力也只有这样的专业马帮才能够办到,就连白翌也不可能通过听力来确定冰川的厚度。看到那么专业的导游,我们心中好歹也放下了些,总之我们走的路线和蛇行差不多,当他再一次听完冰层的时候,放心的对我们说:“走吧,这里是最后一个区域了,走出去我们就安全了,神灵保佑啊,到了雪山乡记得挂经幡,山神给了我们活路走。”
随后渐渐地我感觉好像有风雪飘了过来,越是靠近风也就越是大,而且吹得十分奇怪,有一种妖邪的感觉。我纳闷地问道:“为什么我们前面走冰川的时候没有感觉到风雪?但是快要出来了反而感觉到风了呢?”
他让我们不要说话,然后凑近我轻声地说:“这不是一般的风雪,这种风雪在我们当地叫做鬼叹息,也就是说当一些必死的人逃出恶鬼的圈套之后,恶鬼就会叹息,损失了这些人的灵魂和血肉,你们别多说话,先走出去再说。”
我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那些冰川。我们一路人就像是来冰川打酱油的,来了又回去,活像是在拍喜剧片,不过作为当事人我是一点也笑不出来,哭都还来不及。白翌一直没有说话,他自从让牛角带路之后就一直观察着四周的山形,眉头越皱越深,嘴里不时念叨什么,过问他发现了什么他又不说,其实他一直不说话不要紧,就怕他一开口说不好,那么我们倒霉的事就又来了,果不其然,白翌喊了一声:“不好!这里是一个阵!”
牛角没有听明白,问汉语里阵是什么意思,但他话音还没结束,就听到身后嘎啦一声,我们所有人脑门上都渗出了冷汗,大家连一个屁都不敢放,这个声音,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表达着一件事……还没等我把这件事的词在脑子里念完整,就听到了身后的噼里啪啦的裂冰声,马上就是惊吼。我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的六子他们,六子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他张着嘴吼出一声:“快……”
但是我还没听完就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一下子落了下去,我连忙拽住自己手里的绳子,幸好我的手套是专用的登山手套,能防止打滑,提高抓力。当掉到一半的时候,我死命地拽着腰上的绳子,整个人面朝下地吊在半当中。冰裂处还在往下掉落许多冰块,差点没有把我砸晕过去。我把抓在腰间的绳子在手里打了一个死结,然后抬头看了看上面,发现冰还在不断的裂开。于是我低头想要看看底下到底有多深,没有想到这下面的情景让我差点翻了白眼。一切发生的如此电光火石,刚刚还在自我调侃,现在看到的东西就已经让我吓得目瞪口呆,我咬着牙齿不让自己松手,而嘴里已经因为害怕而呻吟了出来。
过去,传说地狱中有一狱是谓第八地狱——寒冰地狱。凡犯了谋害亲夫,与人通奸,恶意堕胎罪的人都会在冰地狱里接受惩罚。过去我对这种东西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现在在我脚下的情形差不多就是那个地狱了,底下竖着一根根臂膀粗细的冰柱,而最上端居然是尖利的像是锥子一样,不用我说……后面的一些人和马匹都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了,他们像是鱼一样插在冰柱上。而我目极之处,居然还有很多这样的冰锥,上面可以看到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包裹着冰粒,应该是尸体,估计已经和冰柱融为一体了。而刚刚掉落下去的人,就没那么安静了,有些没有死透的还在手脚还在抽搐,有的居然还能发出微弱的喊声,有的则拼命想要爬上去,但是身体却穿透了,这种情景我害怕得浑身颤抖。在我下方的那个人艰难地伸出手来想要抓我,而我也因自身的重量正缓慢往下滑,惊恐万分之中我对着上面喊道:“快!拉我上去啊!”
白翌喊道:“别动!别扩大冰裂,我们一点点拖你上来,你自己不要使力!”
看着这样的场景,发狂般的恐怖令我再也控制不了情绪的哭了出来,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这真的不是我无能,而是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下面那些人中我认出了有那个阿翔,他的肚子已经被冰锥刺穿了,肠子和一些分辨不清的内脏流了出来,顺着冰锥滑了下去,嘴里还吐着血沫,他抽动着脖子想要往上爬,然后就听到他的肚子和冰摩擦的声音,大量的血顺着柱子流到了冰沟的深处,仿佛这是向地狱深渊的恶鬼献祭一般。我这个时候已经浑身都麻了,没有了知觉,脑子里只有轰隆隆的声音。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刺穿,疼已经不是我能够感觉到的了。模糊的感觉到有人把我拖出了冰层,但是谁把我拉上去的,他们说了些什么,我都听不清楚了,随后我感觉有人抽了我几巴掌,疼痛让我恢复了一些知觉,我木讷地抬起头,看着他们说:“太……太惨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的脑子就象罢工了一样完全思考不了东西,只是感觉到我被人夹着拽了起来,然后扔到了马背上。又不知过了多久嘴里被灌下了许多白酒,烈酒呛得我直咳嗽,火辣辣的酒精让我稍微回过了神来,看了看周围,发现我贴在白翌胸膛坐着,而他在给我揉着后背。白翌焦急地喃喃道:“不要紧了,没事了……小安你没事了……”
我点了点头,但是依然站不起来,只有靠在白翌的胸膛,牛角已经吓得哭了起来,我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我咽了几口口水说:“下面都是冰锥,所有掉下去的人都被刺穿了,而且这个冰锥还不止这一块,好多都是……下面有好多的死人和死牲口。”
我感觉我身体又开始发麻,听到白翌说:“六子,再给我瓶白酒。”然后我又被灌了好几口,直到我舌头都有些大了才停了下来,我咳嗽着摆了摆手说:“可以了,不要再给我喝了。”我使劲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一只手不够只有双手并用的打。抱着我的白翌见我这样,只得拉住我的手不让我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冷静下来。渐渐地酒精起到了作用,我感觉到了周围的气氛,雪依然在下,四周冷得要命,我浑身极度颤抖,白翌见我这样便又让我喝了好几口白酒,我抽着鼻子擦了擦眼泪看着周围说道:“还有几个人活下来?”
六子说:“差不多都死没了,不过曹阳这小子命大,居然裂到他那里就不裂了,他因为被前面的人拖着所以受了些伤,在那里包扎呢。还有活下来的,除了我们三个,就是曹阳那里的赤脚医生刘涛,还有一个貌似错号叫光头的……他们都有些受伤,所以我们真的非常幸运了。”
牛角哭着说道:“还有我的马啊……我的马啊……完了都完了……你们果然都是……”
六子打断他的话说:“别再说什么神啊,魔啊的了。咱们现在面对现实好不好?现在手头除了我们的一匹马,还有最后曹阳的两匹外就再也没有马了。那些马上面的物资也完了,我们要快一点赶到雪山乡,看看能不能尽力挽回损失,否则连吃的都成问题。”
我又咳嗽了几下,摸了摸脸看着周围,我们的样子实在太凄凉了。一望无际的雪原冰川,怎么也看不到头,只有肆虐的风声和雪沫。其他的就再也看不清楚了,不远处马匹因为惊恐还在呼哧呼哧的喘着,曹阳他们在马匹边上包扎,我无奈地捶了下雪地,搞到最后我们只剩下七个人了。
我叹了一口问道:“我们少了些什么?”
白翌说:“少了食物那些,还有一些药品什么的,最主要的是登山的东西都没了,总之我们必须要再补给。”
他不放心地看看我,问道:“你在下面还看见什么没?”
他一说我就又回想起那些恐怖的冰锥和死人。我摇着头说:“里面太暗了,但是感觉还有好多这种冰锥,不知道是人为还是什么的。总之掉下去的所有东西,除非是老鼠一样体积的,否则都得被刺穿。血都顺着冰锥流到了地下,可是底下太深太暗了,根本看不到有什么东西。”
白翌听完这些,低声说了一句:“果然……”然后闭上了眼睛,再张开的时候眼神显得十分异常。他朝着最远处那个模糊的灰色山体说道:“我们离目的地不远了……”
我听他那么一说浑身一个激灵,白翌看着我的眼睛再重复了一遍说:“我们离目的地不远了,这里就是河伯殿最外层的祭祀坑。”
我和六子同时发问道:“你怎么知道?”
白翌顿了顿,刚要开口回答,突然牛角指着不远处的一行人说:“快看!有人来这里了!”说完他就挥动双手想要提醒他们我们遇难了。
我一开始也觉得十分高兴,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不过我在挥手的同时看到了站在边上的曹阳眼神冷冷地看着我们,嘴角还挂着一丝冷笑,白翌也注意到这群人似乎也不像是旅行队的。他们径直朝我们走了过来,六子也僵直地放下了手臂,我们三个人警惕了起来,他们的人要比我们多许多,而且感觉装备精良,甚至有牦牛。气氛一下子又变得不寻常了,这时曹阳倒是有了动作,他快速地站起来,向身边的光头和刘涛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人迅速地站到我们边上。过了不久那群人就来到了我们这里,一来就扔下了许多个包裹,然后从牦牛后面走出了一个老者,这个老者我不认识,但是他身后的瘸子齐我却看得真切,我回头看了一眼六子,他眼里也充满了不解和警惕。
牛角看着对方的作为,以为还是有人前来援助,急忙想要过去向那个老者求助,却被老者身旁的年轻人一把推开。我们看这情形,马上意识到他们是有备而来,我低声的向六子嘀咕道:“你他妈的不是说不会被跟梢的么,那这瘸子是怎么跟过来的?你小子还在玩猫腻!”
六子难得没有油腔滑调的回答我的话,而是十分严肃地说:“不是我玩猫腻,这群人是由那姓曹的王八蛋引来的,你没看到他一直沿路做记号么?有几个记号我都暗地里擦掉了,没想到他们还是招来了。”
白翌站在我边上,眼神也十分警惕。所有人的呼吸都憋在了胸腔里,大气都不敢喘。六子暗暗拍了拍我的后背,然后当先问道:“齐老爷子怎么也来了,不是说好了由我们去干活,你们只负责提供装备么?”
瘸子齐贼笑着指了指那些包裹说:“嘿嘿,我这不是给你们送装备来了么。”
我们所有人都注意到那个老者一直不说话,最后曹阳走到那个老头面前嘀咕了几句。老者的眼神微微一动,然后开口说道:“娟妹死了?”我没有想到这个老头的声音会那么的粗哑,仿佛发声气管被人横刀切开了一般。
曹阳毕恭毕敬的点了点头说:“是的,义父,是我没有照顾好妹子。”
老者摆了摆手,让他先不要谈这些,然后走到了我们面前,六子发现这老头不是个善茬,又习惯性地躲到了我们的后面。于是,那个老头就面对面地站在了我面前。我发现这个老头其实非常健硕,和他一比,那个瘸子齐根本就是个看门大爷。在这个老头的眼里我看到了一种老谋深算,阴险毒辣的神色,这种眼神让我极不舒服。我算得上讨厌潘秃子了,可是同这老头一比,我发现潘秃子真是和圣诞老人一样的和蔼可亲。
老头子打量了我一番后冷笑着说:“无魂之人,哼,看来这一次终于可以进入河伯殿了。”
白翌把我挡在了后面,看着那个老头,说:“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河伯殿的?”
老头和白翌对视了一会,突然笑着说:“后生仔,你其实早就认识我了,怎么现在还问我是什么人呢?”
我们三个人此时已经被那群人团团围住,要逃是没可能的,除非阿尼玛卿山真的有神下来挺我们。在这里他们要想做掉我们,只要随便把我们往冰沟里一扔,就完全没有人知道,不过这个老头看来并不想杀了我们,而是也想要进入河伯殿。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们,身旁的瘸子齐低声说道:“赵老爷子,您是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他那么一喊,我的脑子就炸开了花,赵老爷子……赵老板,赵老板不是早就死了么!他看到我们惊愕的表情,斜着嘴笑道:“哼,让你们几个后生仔抢先,我也就白活了那么多岁数了。”
我一下子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像在放倒带一样的往回放,速度飞快得让我晕眩,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六子又在利用我。我连忙拉住旁边六子的衣领说:“妈的,搞了半天这才是你上山的缘故吧!什么不能不来,是不能不来当接应吧!亏我还那么相信你!”
六子喊了半天,我根本没有听清楚他在喊些什么。白翌拉开了我们,然后按住我的肩膀说:“事情没那么简单,六子没必要那么大费周章。”
六子被我掐得直咳嗽,瞪了我一眼,随后,他看着那个老头说:“你是赵老板,那么我老板是谁?”
老头子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六子的问题,而是指着那些装备说:“这些东西你们随便拿,只要你们肯继续合作,那么我就不会采取什么行动的。”
说完我就听到我身后传来折叠刀出鞘的声音,顿时脖子一缩,人也冷静了许多,至少现在不是和六子算账的时候,这个老头和三十年代的杜月笙一个模样……流氓头子!
他继续说道:“你们要知道的秘密我会告诉你们,但不是现在,怎么样?合不合作就看你们的了。”
白翌看了看我们,我低声道:“什么看不看我们,这不摆明了我们不合作就得去下面当串烧嘛!”
我们三个人只能点了点头,最后曹阳指着牛角说:“他怎么办,要不要让他永远闭嘴?”
姓赵的冷冷地看着蹲在地上的牛角,然后说了一句:“你们看着办吧,他作用不大。”
姓赵的说完,旁边一个男人拿着把猎刀走到了牛角的面前,一把把他抓了起来,眼看就要给他捅刀子,而牛角则已经吓得没有了反抗能力,我急忙喊道:“这个人和我们一起!别杀他!”
动刀子的人听到我的喊话停住了手,看着姓赵的。牛角感激地看着我,其实我心里真觉得对不住他,他本来就是个带马帮的,要不是我们,他大概早就翻山而过了,现在因为我们才会被人架着刀子,此时姓赵的使了一个眼神,那个手下放开了牛角,牛角脚都软了,我连忙过去拉着他。
姓赵的挥了挥手,让我们上去选装备,白翌看了看他,首先走到包裹那里。六子让我看好牛角,也跟着白翌一起选择我们需要的装备,这些人的东西全都是最先进的,勘察北极估计也就这档次了。白翌快速整理出三个包,然后我们把原先的装备也都做了一次筛选。总之算上牛角,我们整理出四个包,但是这些东西中唯独没有武器,看来这个老小子根本没想过要让我们活着出去。
赵老板看着白翌选择的装备,赞赏地点点头说:“小伙子很有能力,如果出得去,日后为我做事保证你名利双收。”
白翌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个老头,然后飞快地把包扔给我们。我拍了拍牛角对他说:“牛角兄弟,委屈你了,你得和我们一起进去,把你一个人放这里,他们随时可能杀你灭口。”
牛角点了点头,接过我递给他的背包背上,他拿出了挂在脖子上的嘎乌摸了几下,问我说:“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再问了,现在我们的命都捏在那些人手里。我现在唯一庆幸的是,白翌把玄璜璧和铜简都放在自己的背包里,所以这些东西没有落在他们手里,而武器虽然没有了,但白翌很聪明的选择了闪光弹和工兵铲,这些东西到了关键时刻,都是可以间接用来当武器的,其他的一些就是必要的照明工具和食物药品。
东西选好,赵老板看了看山势说:“原本以为这样的易数,除了我之外,只有几个老家伙才懂一点皮毛,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能够通过归葬易数走到这里,不容易啊,小伙子有来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里只是河伯殿最外的殉葬坑,真正的河伯殿还在更里面,只有过了冰川才能够找到。”
我看着白翌,难怪他要走冰川,可能他是想要在过冰川之时甩掉曹阳他们,然后再进入河伯殿。瘸子齐看了看装备,都已经准备妥当,便上前对赵老板说:“老爷子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拿来了,日后的事就靠您老一个人了,我做兄弟的帮你到这里,至于我的手下,你需不需要……”
老头摆了摆手说:“不用,我只要留下曹阳和阿昆还有刘涛就可以了,其他的人你都带走。”
瘸子齐听到这老头居然不要带手下,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他忌讳地看着我们,对老头说:“老爷子,这几个人可……不消停啊,你不需要带些人看着他们么?”
赵老板哈哈笑了一声说:“齐老弟,我做事的风格你是清楚的,我安排的事从不会出差错,走到这一步我牺牲了自己的弟弟和闺女,为的就是能够进入河伯殿。而河伯殿又岂是凡人能够接近的地方,你手下的这些伙计,去了也是送死罢了。”
这个赵老板,和我们过去打交道的那个完全就是不同的人。过去的那个赵老板只能算是个略有国学知识的商人,而眼前这个人从气度到眼神,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出一种霸气,老归老,但他有着一种站着都让人畏惧的气魄。瘸子齐充其量只是他的一个打手,做做装备的伙计。老板一发话,他也不敢多说或多做什么。其实,就瘸子齐那些小心思我都看出来了,他想要在赵老板身边安插几个他自己的人,到时候出了哪些事情,他都心里有一个底。不过这个赵老板居然可以让六子老板这样的老狐狸做替死鬼,单单就这份心机,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比的了。
白翌一直站在我的边上,脸上依然毫无表情,眼神比周围的冰雪还要冷,看不出是害怕还是算计。总之,现在等于是这只超级老狐狸和白翌之间斗心斗智的时候,我只有静静在边上看着的份。不过真的到了生死关头,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关键的时候我是不会任人宰割或成为白翌的拖油瓶的。
瘸子齐留给我们三匹牦牛,我们还有牛角的三匹马。队伍的人是少了,但装备却提高了不少个档次,瘸子齐弄完一切事情后,对赵老板点了点头就招呼手下离开了。赵老板对自己其他的几个伙计说了些话,我猜无非就是让他们看着瘸子齐,深怕他尾随而来,等他们一走,我们这儿就只剩下了八个人留在此地。
曹阳站在赵老板的身边,然后对他说:“义父,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赵老板笑了笑,指着白翌说:“让这个人给我们带路,他知道河伯殿该往哪里走。”
白翌依然没有丝毫的表情,他开口说道:“需要穿过冰川,走的万分小心,否则就会直接掉入殉葬沟。”
赵老板笑了笑,然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随后,我们四个人又一次无奈的成了开路先锋。
白翌依然采用了绳子连锁固定的方法,然后他说道:“我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处天然的冰层,现在看来还真的是不好说,这其实是一个阵,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走得不好,就会踩到冰层最脆弱的地方,掉下去就成了祭祀坑的一个祭品,这个阵叫做天元连山阵,是通过连山易所形成的阵法,一共有六十四种走法,但是每一种走法只能通过一次,所以我们这里有八个人,最多每个人只能走八次,而同一种走法,不能反复走两次,前面的时候,我已经走过一次,所以就我个人而言只有七次。”
六子问道:“既然每一个人都不一样,那么我们怎么走?这里只有你懂连山易和归藏易,我们不懂啊。”
白翌笑了笑,然后他弄从牛角的马背上拿出了一个纱布急救包,然后他说道:“我们只要同步走就可以了。”他先走了一步,然后把急救包扔到了一个位置对我说道:“小安走过去,然后把包扔给我。”
他那么一说我才明白,他等于是指导我们的位置。这样我们每个人只要走一次就足够了。亏他想得到那么搞笑的过阵方法,不过这也实在没办法的选择。总之我们几大男人,就像是玩抛绣球一样的走路。当白翌想喊道六子的时候,赵老板笑着说:“让六子最后一个吧,我们先走。”
白翌冷冷地点了点头说:“复卦起虚,拨卦终于危阳。”没想到老头还没有等白翌抛急救包就踏出了步伐,稳当当地站在了那个位置。看来这个老头虽然对连山易没有白翌那么精通,但与我们几个菜鸟相比,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终于,当走在最后一个的六子也走出了阵,我们这才算过了难关。抬头一看,眼前居然就是玛沁保木拉山峰的山下。原来我们因为路线偏差,不知不觉间通过了哈龙河冰川最艰难的那段路程,这里是玛沁保木拉山峰之中一处非常隐蔽的所在。玛沁保木拉山峰是锯齿状的,它有突出的山脉也有凹陷隐蔽的一面。我看了好多张阿尼玛卿山的图片,没有一张是在这个位置拍摄的,也许我们是几百年来唯一到达这里的人。站在山峰底下,让人不禁产生一种恐惧感,那种无名的力量非常巨大,仿佛可以把面前的一切都摧枯拉朽。而我们则感觉到一种被拒绝的压力,仿佛这座山峰在拒绝我们的进入。可是在我内心最深处却有着一种鼓动,我想要进去。此时我的耳朵里居然又想起了那些经文一样的声音,当初听到这些声音是在玲园我快要死了的时候。那诡异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回荡开来,又仿佛是沉重的钟声,把我的灵魂都要震碎,古怪的声音,古怪的咒文,还有古怪的叫喊声……
我捂着疼痛不堪的脑袋,根本无法控制自己,那些词反复不断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而我则不得不把这些话念出来。我望着前方的山峰,仿佛是为了释放能量一般的喊道:“玛沁保木拉!山河九鼎殿!”
我颤抖地指着山峰的西北面说:“九魂……归引……冯夷现踪……”
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在发疯,我颤抖地倒在了地上,双手撑住自己的身体,跪倒在这座山的面前,仿佛在给他下跪做忏悔一般。只有白翌尽全力地抱住了我,我不断地念着那些脑子里出现的话,但是我自己听不懂。而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后退…渐渐地,我开始恢复了自控能力,我反握住白翌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但是所有人都带着恐惧的神色看着我。我不知道自己之前是什么样子,但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我走到六子身边想要解释一下,六子却惊恐地退了开来。我有些纳闷,甚至有些生气,我问道:“怎么了?我前面……的确有些失控……”
六子颤抖地指着我后面说:“你看……那是什么?”
我回过了头发现在远处,居然有一条红色的图腾,这一条红色的飞龙,在山壁上感觉像是活着的守护兽一样,而且最夸张的是这条血红的飞龙居然还在动。我看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难道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的存在?不过应该是存在的,连年兽这种东西都有,还有什么不存在。姓赵的扶着山壁说:“河伯神殿,山河九鼎,这个就应该是镇守神殿的赤龙。”
牛角是藏族人,他对这座山本来就有与身居来的崇敬之心。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大喊一声,然后“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上,念诵着经文。可是雄伟归雄伟,这个东西到底是不是活的,会不会吃人,我们谁都不知道,从远处看去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我心虚地问道:“这玩意……吃人么?”
白翌眯起了眼睛,没有在意我的问题,随口回答道:“应该不吃人,但是它守的地方估计就是河伯殿。”
赵老板放下了望远镜,看着我们这群人都被这红色的龙给吓软了腿,他冷笑道:“你们再仔细看看这是条龙么?”
说完就把望远镜扔给曹阳,先我们一步往那赤龙的方向爬去,随后,曹阳他们也跟了上去。白翌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走,我们也上去。”
这里依然是雪山,而且大多数都是冰层,我们只有靠凿冰才能够爬上去,走得十分艰难,姓赵的老头很快就落到我们的后面。这点我从他的脸色看得出,是十分不高兴的,看到他的脸色,我爬得更加起劲。等我们爬到那凹陷的山壁处,发现这里是一处天然的冰洞,而在周围有许多凹槽,这些凹槽就像是透明管道一样,里面流动着红色的液体,所以在远处看去还以为是一条摆动的赤龙。”
六子问道:“这红色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东西?”
我也很纳闷摇了摇头,赵老板阴冷地笑着说:“如果没有这条红色赤龙的出现,我们是找不到神殿的入口的。这些是血液,就是前面那些人和马匹的血液,通过地下的冰川,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被导入了这山壁的冰槽之中,远处一看就呈现出巨龙的样子。”
曹阳疑问道:“义父,不对啊,我们死的人和马匹也就那么几个,怎么会有那么多血组成这样的一幅巨龙图呢?”
赵老板略微得意地说:“这就是依靠那些冰管,它们有放大的作用。其实里面的血液很少,而且还混入了地下冰水。但是外面那层冰起到了放大的作用,所以我们看过去就是一条那么粗的血龙,但是实际上里面的血很少。这样的技术现在已经失传了,我过去见过一个用这种方式制作的玉沁夜光杯,里面的构造就是如此的,只有很细的一点朱红,但是通过表面玉质的折射,使得那点朱红构成了一组富贵牡丹的图案。”
赵老板说这些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想到这些血液都是替他卖命的年轻人的血液,好像他很愿意看到这样的标志性图案似的,语气中居然显出了一种感觉幸运的味道,这让我觉得,这个人真是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疯子,和疯子一起探险本身就是一种玩命,我尽量让自己保持镇静,不露出太大的情绪浮动。
赵老板这个时候看了看白翌,白翌开口道:“这个东西应该是周文王建造的,所以这条赤龙只是守护兽之一,守护着这一方位的大门,而在其他的方向,应该还有对应的神兽。”
我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因为走了这条路,并且在天元连山阵那里献出了自己的祭品,所以在这里出现了对应的神兽图腾?如果我们走其他的地方就会遇到不同的阵,而同样等我们出现伤亡后,就会在山壁的其他位置出现对应的神兽图?”
白翌点了点头说:“周文王是术法的高手,他吸收了连山、归藏两大易数精髓,然后摒弃了它们,自创周易,光凭这一点,他就是一个神人。”
赵老板这个时候补充道:“哼,何止!他其实是三种易术的唯一传人!而且他的大成也主要归结他得到了上古奇书——河图,这种术法和卦术,没有一个人能够比他更加高明了。”
白翌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我听到这句话心里起了很大的波澜,怎么说我们现在进入了术法祖宗设下的死阵之中?还真是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我们偏要闯。
六子打开了GPS,然后对我们说:“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怎么走,大门到底在哪里?”
赵老板没有再说话,而是看着白翌,白翌盯着那个图腾,淡淡地说:“这里其实并不是河伯殿的正门,但是赤龙会给我们指引,等太阳下山我们就可以看到真正的入口了。”
白翌看了看太阳说:“现在我们做最后的休整,因为进去了就没有什么时间可以供大家休息了,能吃饱就吃饱,能喝足就喝足。”
牛角一直趴在那里给山壁磕头,我看不下去拉他起来说:“先吃点东西,有了力气才能进去,对了白翌,为什么我们要等到太阳落山才能够看到?”
他指着那龙壁说:“这条龙是在移动的,而他移动的速度和位置都是和太阳的方向有关系。所以,只有在太阳下山的最后一道光线中,我们才能够确定龙游走的最终位置,而自古地宫不得见日。也就是说,这种情况是一种夕照指阴宫的暗示方式,当最后一道阳光落下,这里就不再属于阳间的世界了。”说完他看了我一眼,我心中一凛,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还算阳气重,但如果太阳一下山,那就是阴盛阳衰,这里更是那些冤魂咒鬼固守的圣地。那个时候,出现什么古怪恐怖的情况都不会为怪,如果说我们现在是站在地狱的入口处,那么我们等到太阳下山,就是鬼门关开启的那一刻了。
我抿着嘴不再说话,拆开了罐头给大家煮了些挂面吃。赵老板物资很充足,我们还能吃到一些巧克力,我一看还居然是外国的牌子,心里不由苦笑起来。
虽说是休息,但是在这种环境下我们根本无法放松神经,下面就是山崖,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我们只有贴着山壁蹲着。太阳一点点往下挪,风肆无忌惮地刮,吃一口面咀嚼在嘴里的不知道是面还是雪末,只有用背挡住疾风,然后才能勉强把面吃下去。
此时夕阳西下,阿尼玛卿山现出了一种难言的瑰丽景象。这种美让人惊心动魄,天空的云层翻腾而过,金黄色的余光让天际仿佛是西方的极乐世界。白雪在这种余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空灵圣洁的光泽。这就是阿尼玛卿山,被藏族人描绘为战圣的神山,佛祖座前最高的侍者。而山壁上的赤龙,则随着夕阳的余晖一点点移动,变换着不同的姿态。单单就这一点来说真是巧夺天工,神人造化了。我看着这种情景有些恍惚,但心知不能多看,因为一不小心机会从山崖下掉下去,于是我挪了挪屁股,继续背着风把面条给吃下去。
六子一直盯着那个赵老板看,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一口面也没有吃下去。其实我们之中数六子与赵老板接的触最多,现在连他都觉得莫名其妙,这一点放谁身上都是受不了。
赵老板快速地吃完了面条,然后冷瞥了六子一眼,悻然笑道:“哼,你是不是怀疑我的身份?”
六子一看这老头先挑话了,也就不客气地接话道:“没错,我跟着赵老板的时间也不短了,如果说那个赵老板是假的,我是万万不会相信的。瘸子齐这个老瓢子是最靠不住的,他的话,说实在的我根本不相信。”
赵老板没有怒意,反而搓了搓手,看着西下的太阳说:“还有些时间,我就告诉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其实你所谓的那个赵老板是真的,但也只是我的一个下线,不过恰巧与我同姓罢了。解放初期,国民党内部大批官员带走了大量的文物,而我父亲和叔伯,则是处理这些文物并运往台湾的船舶记录员。那个时候,我的父亲和叔叔两人联手从中掉包了不少文物,解放后我们把这些东西分批藏了起来。一开始是我父亲当家做买卖的,生意做得不错。后来,他死了,就由我接手,但是没想到,出现了大跃进,然后就是十年动荡的文化大革命。我因为牵扯到了国民党和文物走私这些事被抓进了监狱,幸得我有公安方面的眼线,那个时候,我就让我的亲信接手了这些文物,之后,我整整坐了十多年的牢狱。出来之后,发现他居然把生意给败得一塌糊涂,什么都没有了。过去我私藏的那些文物全都给他败走了,最后,我只留下了一箱铜器,那个时候铜器是非常不好倒卖的,所以它的价值远没有那些陶瓷字画来的值钱,所以……我万般无奈只有将铜器分解了卖,小件的铜器倒是可以卖出很好的价格。
“于是我又一次累积了资金,生意做大了,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收藏中有一些古青铜兵器,当中有一块耳形虎含銎钺…这东西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但当我想要卖掉这块銎钺的时候,那个接手的伙计居然莫名地自杀了。这个东西却是他死的时候握在手里的,他死时浑身漆黑,头发也变长了不少,身上散发出一股奇特的香味。我对这类古怪事件向来是将信将疑,于是便让人把东西的图片给我看看,我发现在这个东西上面的铭文,居然和普通的西周时期的不一样,它上面刻着许多文字和符号,这些东西我看都没有看见过,但是有一则卦数我觉得十分眼熟,也许是天意,家父解放前就是这方面的行家,他有一些历代王室封禅大典的详细典录。我翻阅书本古籍,发现这卦术居然是已经失传多年的九宫归元五行卦。此卦现在已经不再有人念起,但是如果是早先,每一朝皇帝登基,都是要测算此卦的,现在这种卦早已失传,只留下了一种说法——五德终始说,也就是每个朝代都有相对应的属性,而下一个朝代便是克制其属性的,就像秦克周一样的道理,这点你应该明白。
“我对此突然大有兴趣,便运用我所有的人脉去找寻有这种古怪铭文的铜器,因为知道它很诡异,所以这个东西我并没有亲自经手,而每一个接触到有这种青铜器的人都没有活下来。这种仿佛是鬼魅般神秘的青铜,让我有了一种疯狂的执念。我甚至把市面上所有其他的生意都交给了你所谓的那个赵老板,有的时候,我也让这个人给我收集青铜。后来,他居然梦到了千目湖。我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收集了三块这样的青铜器,为此,我的弟弟也在收集其中一块铜器的时候死了。最后我把这些东西连成了一个讯息,加上那个蠢货所提供的消息,我基本掌握了河伯殿的传说,并且知道只有通过这些被封在青铜器中的怨灵,才能够找到河伯殿的具体位置。当你们一找到瘸子齐,他就告诉了我你们的动向,我便安排我的亲信,一路跟着你们,沿路做标记,就是为了等你们到了河伯殿的外沿,我才现身,没想到,连自己的闺女也死在了这座山里。”
六子听得脸都绿了,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是人外有人。那么能耐的一个赵老板,只不过是眼前这个老头的一个线头罢了,说抛就抛。而这个老头深藏不露隐了几十年,这种城府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够比较了。六子在他眼里,和一个穿开裆裤的小毛头没什么区别,这怎能不让他胆颤?自己以为料到了一切,没想到最后只不过是别人的马前卒。自以为在下棋的那个人是自己,其实只不过是另外一个人的棋子罢了,什么都不是,渺小愚蠢到了极点。我不禁感叹,这样的心思实在太难以捉摸,这河伯殿中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人,让鬼,是死是活的纠缠了几千年,我抬头看着那即将埋入山后的太阳,脑中一片混沌。
老头说完就不再发话,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条张牙舞爪的血龙慢慢移动。我们之间的气氛绝对比这风雪还要冷,大家只管低头吃面。此时,那个叫刘涛的突然搔着自己的脖子说:“唉,我怎么感觉我脖子后面有东西在爬……真痒,妈的我头皮也好痒!”
赵老板看刘涛连一口面也吃不下去了,就让曹阳他们去看看他。当曹阳一翻开他的脖子,就吓得直往后退,差一点就掉落到山崖下。刘涛看到他的表情深知情况不妙,连忙用手掏自己的后脖子,一掏就发现了许多白色的虫卵,当中还有黑色的虫子在蠕动,他连忙甩掉手套,吓得贴在了山壁上。
白翌看到那虫子,也低声呻吟了一声,我是恶心得直接把面都喷了出来。大家都散了开来,我们厌恶地看着刘涛,他一看到这些虫卵就慌忙地开始脱外套。这种零下二十多度的温度下他开始疯狂地脱衣服,我们在边上的没有一个人敢去拦他。他脱下来的衣服的领子上,也有许多这种乳白色的虫卵。我们恶心地看着他,很快的,他就在这样冰天雪地的山里把衣服脱光了。这时候,我们看到他的身体上都是一滩滩白色的虫卵,像是白色的真菌长在树杈上一样。他疯狂地抓着自己的皮肤,那些东西居然怎么挠也挠不干净,他的皮肤在这样的零下二十七度的低温下,已经开始出现了冻伤,可是他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还在不停地抓着自己的皮肤,一把一把的拉自己的头发。我们发现他拉下来的头发上也有许多那种白色的虫卵,白花花的一片,皮肤很快就被他给抓破了。
他不停地吼道:“好痒,好痒啊!受不了了!”而后,他开始用别再腰间的登山刀刮自己的肉。
古有关公刮骨,但是这样的削肉的情景看得简直是心惊肉跳,实在太刺激眼球了。没有多久他的身上就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了,周围的冰雪都被他的鲜血染红了。他已经处于严重冻伤的情景,照道理这样的冻伤早就该让他的感官麻木了,根本不应该感觉到太痒,但是他似乎越刮越痒,头发已经全部被他刮下来了,身上都是一条条的血痕。我们心里都清楚,他算是完了。我想要上去拉住他,但是牛角一把拉住我说:“别当这种好人!这种虫子我见过,还记得我说过以前有马帮的人掉进前面的冰锥坑里么?四十年后他们的尸体并没有腐烂,而身上就有许多虫子的外壳……如果猜得没错这就是那些虫子的幼卵。”
我看着不停在自己大腿上剜肉的刘涛,浑身上下也非常得不舒服,也有一种恨不得脱衣服挠痒的冲动,白翌按住我的手,对我说道:“别脱。”
曹阳惊恐得也想要开始脱衣服,但是被赵老板一把抓住手说:“你们现在即使身上有幼虫也不会致命,而脱了衣服,就会马上因为体温过低而死亡。”
我紧紧拉住白翌的手臂,皱着眉头看着刘涛自刮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恶心和恐怖。
最后刘涛赤裸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血流的满地都是,四周还有他剜下来的肉块,他身上全都是窟窿,但是在窟窿的立面居然还有许多白色的虫卵。六子已经忍不住低吼了起来,我是恨不得自己晕过去算了,看着这种东西,胃酸都涌上了喉咙。白翌看着那堆已经不能叫做人体的东西说:“冰锥里有许多寄身虫,如果受伤接触到冰就会被寄生,这些虫对体温高的东西很敏感,如果说寄身的话也是在人衣服里面或者头发里。一般最开始的是头发,然后再是身体较热的地方,我们注意一下自己,如果头发里没有发现虫卵就不要害怕,现在脱衣服和自杀没区别。”
赵老板冷冷盯着刘涛,我们谁都不敢去确认他到底有没有死,但即使他还有一口气在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死是早晚的事。对他来说,还不如早点去见阎王,不过在赵老板的眼里却出现了一种遇到麻烦了的神色。因为现在的情势对我们来说是比较有利的,但是他们手里有武器,我们不可能空手去和枪械炮弹硬碰硬,所以大家都没有继续说话,我实在不想看这种东西,别过头去止不住地干呕。此时牛角拉了拉我的手,哆嗦地低声说:“安踪兄弟,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昨天在雪洞里,我知道那个死掉的女人是怎么死的……她是被自己的影子掐死的!”
第二十七回:虚伪的真相1
听到这句话,本来就已经浑身冰冷的我,仿佛给一万块冰砸中一般,我用眼神警告牛角让他不要瞎说,但他皱着眉头说:“不……是真的,我那个时候没有睡着,我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时候赵老板也走了过来,他听到了牛角的后半句话,问道:“你看到了什么,什么一清二楚?”
牛角对这个老头十分忌惮,他看到他走过来便不再发话,但他那种见鬼的眼神却让我浑身不舒服。赵老板瞥了我一眼,我实在想要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也追问道:“你就实话实说吧,现在只剩下我们几个了,到底怎么回事,趁还有口气就说出来!”
我这话说得重了,可我真的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不轻。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这句话很可能对我们是否能够活着走出阿尼玛卿山有着重大的意义。牛角盯着那刘涛的尸体看了一会儿说:“你们身后肯定跟着恶鬼。”
牛角神经质地看了看我们,以为我们会像他一样害怕,没想到我们这几个人早就对恶鬼这两个字免疫了,一个个像煞神一样盯着他,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显得平静点后开始说:“我不该带你们来这里的,昨天夜里风雪把我们困在了魔鬼的洞窟。我没有睡着,靠在雪洞的最外围守着我的马,靠外围的火堆来取暖。阿尼玛卿山什么地方都是神圣的,只有那里是神明都无法保佑的禁区。虽然害怕,但是我依然决定稍微的休息一下,我准备收拾完马粪靠着石壁去睡觉。这个时候我发现我的朵儿有些不对劲。它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头马,即使风雪再大也不会出现那种诡异的情况。朵儿扭过头,用一种马做起来十分伤胫骨的动作扭着身体围住了我,我以为他是要给我挡风雪,还欣慰地拍了拍它,但后来我发现它的行为更像是在躲着那个叫娟妹的女人。我看着那女人,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睡得已经很熟了。但是从朵儿的眼睛里居然流出了泪!我大吃一惊,连忙拍了拍马背,替它松了松鞍绳。但是朵儿像是即将要被杀的牛羊一样,不停流泪。我感觉事情不对劲了,便缩着身体靠在后面的石头凹陷处,手里拿着猎刀,以为这样就算有东西也没办法直接威胁到我。
但是随后的事情,就远不是我能想象得出来的!我发现洞里面的那个女人睡得很熟,火堆的光把她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她的头发蓬乱的披在肩膀上,时不时会因为寒冷而抖动自己的肩膀。火,影子,女人!渐渐地我发现火光居然冒出了蓝烟,她的影子也开始古怪的晃动起来。但是一开始也就是这样的晃动,我想那是风吹得,就准备在雪墙上堆一些雪堆。回过头来发现影子已经不动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影子和她的人有些对不上号。我脑子像被银针刺了一样,突然意识到那分明是另一个女人的影子。长长的头发,双手垂在身边,样子不像是个现代的人,有些……像古代人。不过它也只是一个影子,除了黑漆漆的一团我也看不出其他细节。这个时候我的朵儿低叫了一声,我躲在朵儿的后面,看到那个影子像是动物受到了惊吓般晃了一下,而后居然动了起来,扭曲着脱离了那女人的身体,那影子还发出了一种咔咔的骨折似的声音,显得非常得刺耳。朵儿马上便无法发出喊叫,转而不停地发出了呼哧呼哧的喘声。过了好一会,影子变得很安静,只是静止的趴着,感觉像是一堆黑色的东西。我以为恶鬼被朵儿的叫声惊走了,便想要出来叫醒你们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还没有直起身体,就发现那个女人的影子里居然渐渐地浮出了一张人脸!那就像是在庙里看到的泥塑的脸一样,蜡黄蜡黄的。过去我看过报纸上,这种面具都是套在死人的脸上的,我们老祖先也有用这种面具下葬的习俗。慢慢地那怪影子从匍匐的状态站直了起来,于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女人就立在了那个叫娟妹的女人的面前。那个娟妹并没有醒过来,而是开始往外吐着黑水。那个黑色影子一点点靠进了那个女人,女人出现了呼吸困难的表情,她突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那眼眶里居然没有眼珠,而是同样的流出了大量的黑水,她颤抖着低头看自己的脖子。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了一双同样蜡黄的枯手卡住了她的脖子,但是那个女人看不见那个站在她面前的黑影女人。渐渐地,从她的嘴里吐出好多灰白色的纸屑。此时娟妹本身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一开始她还能挣扎,但很快她就不在扑腾了,可想而知那个力气有多大!
我以为她被山洞里的恶鬼给掐死了,但是这种可怕邪恶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说完他僵硬地扭过了头看着我们,继续说:“我可以确定,那个叫娟妹的已经被恶鬼给掐死了。但是在那个黑影子并没有消失,她僵硬的弯曲着自己的手臂,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布,覆盖住了那具女尸。然后那张古怪的人脸就贴在了女人的后脑。而面具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一股奇异的香味,我甚至听到了类似女人的低声吟唱的声音。此时我的朵儿已经发出了危险的呻吟声,我以为它也要被恶鬼收走了,连忙按住了朵儿的腹部。但是我估计错了朵儿的反应,它其实在警告我,那个东西已经看到了我!就在我一抬头想要再看那个女人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女……女尸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一件黑袍子,头发长得像是我们藏族的女人一样,站在了我的面前。她睁着本来就因为死亡而惊恐的眼睛,对,此时她的眼珠是可以看得见的,而且我感觉到她的眼珠都斜到了眼角边上!她裂开了嘴巴,吐出了一股很难形容的气味。我闻到那个味道就想到了烧死人物品才会出现的焦臭,但是这个臭味里居然混着一种非常刺鼻的香味。然后她像是动物一样爬到了安踪兄弟的身边,然后感觉仿佛很是贪婪的吸收你身体的热量一样,依偎在你的怀里。我想要喊出声音,发现你们中好多人的影子……都不再是……自己的影子了!而是都是那种黑色的古怪人影,我被这一情景吓得晕死了过去。直到安踪兄弟的大叫我才惊醒!我连忙冲到你们这里,看到你们的影子都在疯狂地扭动着,但是你们居然没有发现!”
他说完这段话,我们都不自主地看了自己的影子,这实在是太诡异了,大家都陷入了恐慌的沉默之中。
我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说:“你是说……我们中有些人的影子都变成了那样的?”
牛角抚摸着嘎乌,然后点了点头说:“没错,死在冰窟里的人,和那个叫刘涛的影子都变了,还有……”
赵老板眼神越来越阴森,他暴怒地喝道:“妈的,够了!你小子不要在这里给我们瞎忽悠,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提什么恶鬼,什么影子,我马上就把你从这山崖上推下去!没有影子!没有恶鬼!听见了么?”
说完他瞅着那具依然有虫子爬出的尸体说:“这具尸体不能放在这里,光头把尸体给我踢下山去,万一我们被感染下场就是他那样!”
大家看着那具尸体浑身都不自在。不过谁都没有想过要把尸体踢下去,这个赵老板对自己人真的是一点情面也不留啊,光头看了看我们,意思是让我们也出一个人来帮他。其实他只是想要找一个人陪他来推尸体,好壮壮胆。白翌站了起来,手套外再套了层塑料袋,帮着光头一人托着头,一人托着两只脚,一用力就把尸体给摔了下去,尸体像是一堆烂肉一样掉入山底。
此时一直不吭身的六子对着我们喊道:“你们看,龙头快要不见了!”
我们这才抬头望向那条赤龙,发现整条冰龙都呈现出一种圆形的状态,这和古代先秦时期的龙图腾十分接近。渐渐地龙头消失在黑暗之中,形成一个完整的圆。而太阳的位置渐渐地西落,这个圆成了一半看得见,一半完全看不见的样子,又符合了八卦两极的原理。我心中感叹道,周文王真不愧是把八卦五行之理贯彻得最彻底的帝王,连入口的标志都要以这种形式来展现。
赵老板眯着眼睛,看着龙“深入”的地方说道:“周易向来是把震位视为龙位。震乃龙足,神龙摆尾必定就是河伯殿正确的位置,这两仪图就是入口的标志。哈哈,终于让我找到了,曹阳、光头准备家伙,我们现在就去那个龙尾所在的地方。你们四个也跟着,别给我耍花招!”
说完他们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往上爬。我们看了看那个图腾,只出现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太阳一落山,这里就完全被黑暗所淹没。白翌塞给了我一把短刀,然后对我说:“小心点,那些东西也已经来了,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可以吞下我给你的护身符,记住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那么做,到时候……哎,到时候也许你就明白一切了!”
我大脑一下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全是共产党为了不让特务得到情报,把纸条吞进肚子的镜头。白翌没有半点和我开玩笑的意思,他自顾自地拿起了背包,跟着一起向那太极图的山壁爬去。玛沁保木拉山爬起来要比阿尼玛卿山来的吃力,所以很多人都不会去爬这座山,何况我们在太阳落山的情况下从斜坡爬山,我们爬的每一步都是在玩命。
当我们爬到太极图那里的时候,我的双腿已经和面条一样没力气了。这里只是一个斜坡,我们勉强能够站着,而且表面都已经被雪给掩盖了。地面非常滑,下面的景色可以用瑰丽来形容,但是一不小心摔下去就是尸骨无存。我们没有办法,只有把身体固定在半山腰上,开始刨雪。幸亏老头子手底下那个叫光头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力士,一铲子下去比我们任何人都要铲得多。在这个人肉铲雪机的帮助下,我们终于挖到了一块石壁。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不过天上还能看到漫天的星海。群星闪烁仿佛是一面镶满钻石的黑丝绸,能见度和前几个风雪夜比起来算好的。我们众人早已打开了头上的矿灯,赵老板摸了摸石头说:“没错,这块岩石和周围的不一样,而且有明显的赭石涂料的痕迹,这是先秦时期比较常用的颜料。你们看这上面还刻有许多甲骨文,周朝还有袭用某些固定的甲骨文的习惯,这块石头并不是原本就有的,入口就该是这下面了。”
曹阳看着那块石头然后用匕首敲了敲,石头发出了沉闷的声音他泄气地说:“义父,这个非常厚啊,我们怎么挖?”
赵老板摇了摇头,抹了一把脸说:“这不难,这块石头是主要成分因该是沉积岩。我过去对石头有一定的研究,如果说要用什么法子把它弄开,最好的是炸药,不过这种情况下,我们在半山腰炸山,很可能就直接被炸死了。所以最实际的法子是先用火焰喷器然后再洒上冰水。反复的加热冷却,依靠这种方式把石材脆化,接下去只要敲一敲就可以办到了。曹阳和六子轮流喷火和浇冰水,你们几个给弄防护雪墙,这活需要点耐心,我们再被冷风吹下去,早晚被吹晕。”
我没想到他们连喷火器这种家伙都带了,安检部门难道都是吃饲料的啊?这种军事化的东西居然都让这个老头子带来了,看来我趁混乱搏一下的计划是彻底搁浅了。他们手里绝对不仅仅是简单的几把猎枪。万一掏出一把Five-seven,我有几个脑袋都不够他爆的。他们轮流干活,很快我听到了石头发出了“喀嚓喀嚓”的声音。赵老头挥了挥手让光头去敲那石板,果然那石板就像是木板子一样一敲就掉下来一大块。六子把那些有甲骨文的碎片塞进了自己的背包,他对我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些东西可是值很多钱呀,扔这里浪费了!”我们摇着头快速地扳开那些石块,很快就打通了石板后面的通道。但我惊讶地发现这并不是直通的,而是一个垂直向下的洞,而后就听到背后的赵老头开口道:“你们几个先下去,安踪你和我们殿后。”
我瞥了他一眼,他阴狠地对着我笑了一下。六子拿出了一个测量空气的仪器,对着老头说:“让我们做下测试,否则鬼知道下面的空气质量!”说完他吊着绳子把仪器放了下去,拉上来看着指数,点了点头说还成,下去估计有通风口。我心里有些纳闷,居然空气还成?那么说下面至少有与空气接触的地方,里面的那些东西岂不是无法真空保藏?大家心里都有这样的疑问,于是他们对我使了一下眼色便滑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底下发出了一声喊叫,我以为他们出事了,便赶紧问道:“下面怎么了,你们没事吧!”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白翌喊道:“没事,你们也下来吧。”
赵老板示意了光头,他个子大,差点没卡在洞口。不过下面的空间要比洞口大许多,他只要蹭下去就没事了。看着这个笨蛋吸着肚子,憋着气的样子实在是窝囊,下去的时候居然还是闭着眼睛的。我嗤笑地看着他心想,你就白长了这些膘了!我是第二个下去的,我回头看了看赵老板,他扯着冷笑让我也下去。这时候我发现在赵老板的身后还有一只手垂着,来回晃动,手里还捏着前面我们吃的面条。我以为是曹阳,但曹阳是站在他的左边的,那么右边的手是哪里来的?我脑门已经被冷风吹得失去了原有的恐惧感,此时想到白翌“日落阴阳”的说法,不敢再出声,只有闷头下去,不过他那些死掉的手下,就算恨也该去恨这个没人性的死老头。
我慢慢地控制着手上绳子下滑的速度。下面的空间比洞口的要大,形成了倒着的漏斗形,所以我下去的时候感觉四周的石壁还是很空的。刚开始下去时,还是那种天然岩石的表面,但是渐渐地就能发现了一些人工挖凿的痕迹,还有一些用刀子刻的图案,不过由于太粗糙了,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想要表达什么。
我一点点往下滑,总觉得上面的人没有跟着下来,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黑暗的通道之中。但是地下有微弱的光线,我知道我快到底了,这让我心里还算小小的舒了一口气。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我加快了往下滑的速度的时候,突然感觉在那石壁上居然有一张人脸面无表情地从我面前滑过。那张脸就像是突然出现在石头上的面具一样,和牛角描述的非常相似。我心里一抖,手也跟着失力,就那么顺着绳子给滑了下去,我忽然就明白了六子他们为什么会发出那种惊恐的喊声了。一瞬间,我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幸好是屁股落地,感到的只是屁股开花的疼,如果是脑袋落地估计就要脑袋开花了。
他们都很吃惊我居然是跳下来的,听到我哇哇大叫喊道:“你们还愣着干嘛!拉我一把,我屁股估计开花了!”他们听到我的喊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石壁上的脸?”
他们点了点头说:“不只一处,越是接近这里越是多,个个面无表情,和痴呆一样。”
感谢祖宗,幸好我裤子穿得厚。我站起来抖了抖腿,拍了拍屁股,基本已经从疼痛中缓过来了。这时候赵老板和曹阳他们也下来了,他们也被那些石壁上的脸吓得不轻。我看到那个老头抖着双腿一脸的冷笑,在心中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给这个老王八蛋竖起了中指来表示对他的鄙视了。
我感觉到前面的空间还要大,但是因为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楚什么。赵老板扔了一个冷光弹过去,四周被瞬间照亮,同时我们也为眼前的景象给怔得没法说话。我听到六子喊了一句我们当地的脏话,有些人都震惊地呻吟起来。在我们前面有一座巨大的冰雕神兽,这个神兽是马的身体,脑袋给按了一个龙头,雕刻的栩栩如生。如果它不是冰雕,我们都可能以为真的有那么巨大的怪兽存在!那体积已经超乎了我能理解的范围,我被震撼得头脑空白,茫然地问道:“他们是怎么把那么大的东西移进来的?我感觉它已经顶天立地的占着洞口了,如果这个东西被发现那绝对是世界级的奇迹了!”那么大的神兽保持着一种仰天长啸的姿势,气势磅礴犹如天兽下凡。但是这样磅礴的冰雕,马的眼神却透着一股阴冷诡异,秦始皇的兵马俑那只是数量多,但是这里的“冰马佣”绝对是体积超大!我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赵老头仿佛是对自己说话一样,喃喃地说道:“通天上古黄河,显神兽龙马,背布神图,伏羲神将其摹下,并仰观俯察天文地理,而得‘八卦’,我终于找到了河伯殿了!”
六子结巴地问道:“这要……这要怎么搬进来呀!那小老鼠洞怎么可能把这个东西给搬进来?”
白翌盯着冰雕龙马身上的文字说:“我们是由震卦之处下来的,所以我们下的位置是龙足,其他应该还有七个代表不同神兽的地方,至少别处也有对应的冰雕。不过这些冰雕,我觉得不是整块搬来的,他分了几个部分,然后一点点用冰水拼接而成。总之,古代人造这些玩意是不惜血本的。”
我同意他的看法,那段我们无法探知的先秦时期,是个神人共存的时代。帝王们把国库所有的钱只用在两件事上,一件打仗,一件就是修建陵墓庙堂,老百姓的死活他们根本不想管。但是也就是这样的时代,才被称为人类文明创造奇迹的时代,比如秦始皇兵马俑,这些也的确只有那个时期才会建造,舍弃一切只求留下万世长存的痕迹,这些痕迹也只是为了说明他们曾经存在过而已,古文明有时候就是那么的微弱晦涩。
我们站在冰雕的面前,不知道后面怎么办,便问道:“接下来怎么进去?”
我们这才想到现在估计也只是在外围的祭祀带而已,先要找到通往神殿的通道。赵老板又扔了一个闪光弹,四周顿时又亮了几分,我们看到周围都是一些用朱砂和赭石描绘的祭祀场景,图案十分抽象,我只看懂了一小部分,一群人被迫去开采冰块。还有些图案是祭祀的场景,看得出这里是周朝时期人祭的地方,他们把奴隶带到这里,而后直接在龙龟的面前砍了他们的头,血就喷洒到了这冰雕上。因为时间已经太长了,有些已经发生了大规模空鼓和龟裂的壁画损坏现象,再细节的东西我们也看不明白了。可是壁画也没有说为什么在通道处会出现人面的事情,这点难道是在这群人祭祀之后才出现的?
赵老板皱着眉头看着这里的一切说:“如果是一般的地宫,为什么人祀的地方没有人类的尸骨呢?至少也会有动物的尸骨吧。”
白翌摇了摇头说:“这里没有,那些尸骨估计直接被带了出去,你以为这里是一般的古墓么?”
赵老板被问得没办法接话,只有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
他径直走到了冰雕跟前,拿手电筒一照其底座,淡然地说:“这才是真正的门,我们看到的这些是神庙最外围的祭祀台,真正的神庙,是被封存在这冰雕之后的。”
他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听傻了。如果照他那么说,我们只有毁掉这座珍宝才能进入真正的墓道,我惋惜地看着这国宝对着白翌说:“他们建造这样的冰雕堵大门也太显阔了,真的搞掉我们会不会是造孽啊?”
他看着那座冰雕说:“很多东西因为是人造出来的,所以执着的只有人罢了。毁了它,天地间不会缺少分毫,一切都是人类自己的执念,要进入神殿,就要把这个东西给炸了。”
赵老板只思考了几秒钟,他咬了下牙,命令曹阳和光头准备炸药,我没有想到,我们带来的炸药尽然是用来炸这样的瑰宝的。不过正像白翌所说,造它的是人,毁它的也是人,就当作它从来没有存在好了。其实除了我们几个,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人见过这冰雕了,六子可惜地直摇头,但是没有人阻止,我们默不作声地开始排引线,控制火药的药量。只要把这个冰雕中心的支撑点炸了,它就会失去重心而自动倒塌。白翌冷眼看着这一切,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种不安和一种莫名的兴奋。当引线排好,我们几个人躲在了一个最不受影响的角落。就听到“嘭”的一声,随后就是哄然的倒塌。等火药的烟雾一消失,我们所有的人都围上去看,果然在我们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墓门,长至少有二十米,宽也有十七、八米左右。大门的四周用白膏泥和兽皮封死,因为冰雕的保护,大门上的图纹依然保持着几千年前的颜色,它绘制了一种像云腾一样的图腾,然后一共有九条互相纠缠,至死不休。白翌说得没错,这不是一座坟墓,这是一处封存恶鬼的神殿,估计自从它封存之后,只有我们有机会再一次来到它的面前。
曹阳这小子很有能耐,非常精确地计算了爆破的力道和冰雕倒塌的位置,几乎没有冰挡在我们面前。我们敲开了封门的动物皮和石块,又费了很大力气才拉开了只容一个人进入的门缝,单就这门缝已经是我们所有男人联合起来的力量,如果再推不动,我们又得考虑上炸药了。白翌打了个手电首先进入了大门,我们几个人鱼贯尾随。我感觉这里的通道比外面要窄一些,四周每隔一米有一座灯台,不过里面的油都被低温给冻成了石膏状。六子想要尝试点点看,赵老板连忙制止道:“很多陵墓防盗,都在灯油里混上毒药,你点燃了,说不定我们全部都得被毒死!”六子缩回了手,只得乖乖地拿着自己的狼眼手电继续前行。
商周时期,对庙宇祭祀的建造十分重视,相比汉唐,商周的古墓就显得比较苍劲古朴。要说多奢华那,那倒是比不上后面的朝代。即便如此,我们走在那条通道里依然觉得过分古朴了居然连壁画也没留下,只有冰冷的石壁和灯座,显得有些单一。
我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依然没看到有什么岔道或者其他什么石室。就连古墓中常见的石兽也没有看见过,更别说什么巨大的青铜器之类的了。走着走着我们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这里只是古代文明的一个穿山隧道,我们误打误撞来到了古代地下铁?不过这只是一种自嘲。即使没有什么随葬品,四周那些精致结实的灯台依然让我们看到了大周朝的国力昌盛,这些青铜灯如果一次都点着,那是多么震撼的场面啊!
六子自从进入了古道,他的GPS定位系统就彻底没用了。他摆弄了好几次,最后只有无奈地放弃。小时候我和他一起玩过探险游戏,不过那也就是去一些废弃工厂什么的,他都习惯性的沿途做记号。我们几个谨慎地走在通道里,生怕触动什么玄妙机关,所以走得格外慢,仿佛像是盲鹿一般。六子一直眼红曹阳背后的猎枪,瞅了半天他终于开口对赵老头商量说道:“赵老爷子,你看我们现在也进了神殿,里面的东西我们都吃不准。你好歹也给我们一把枪,让我们防身用一用,现在大家是一个绳子上的蚂蚱,大不了到时候我们捡你吃剩下的宝贝,也够乐呵了。万一我们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没有把握就三个人去探神殿吧?干脆我们现在正式合作。”
老头看着我们笑道:“呵呵,合作?告诉你们吧,这里是被封死了的神殿,就算有威胁,也不是这些火炮长枪可以对付得了的。你们不是还有一个能人么?曹阳给他们几把猎刀,别说我欺负后辈,现在你们手里也有家伙了,别废话给我耍这种心机,快走!”
曹阳从背包中掏出了几把猎刀,扔给我们。我扯开刀鞘一卡发现还是非常锋利的,钢口不错。可是和枪一比,我们直接倒退到了冷兵器时代。六子见没有讨到什么便宜,拉着脸收起了猎刀。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有比没强,比起那几把削苹果还嫌不够利索的登山刀,我们现在算是有了质的飞跃,先收好,见机行事。”
我们整顿了一下,又继续出发。依然是单调的走道,单调的灯台,没有一点点变化。我都有一种错觉,像是在一个固定房间的跑步机上,感觉走了那么多,实际上依然是原地踏步。我的心情越来越急躁,一转眼,发现白翌的额头也渗出了汗水。在这样的气温下还能流出的就一定是冷汗了。大家心里越走越没底,越走越慢。这种不见尽头的焦虑,使得我们本来就不充裕的体力流失得飞快。
突然走在最后面的光头喊停了我们,我们回过头去问他干嘛,他表情有些古怪,他说:“你们前面没有觉得奇怪么?”
我们都表现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是个人都看出了这里不对劲,难道他以为我们刚刚进来么?他摆了摆手看着墙壁说:“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是每过一米有一座灯台,你们没有觉得灯台之间的间隔离我们越来越远了么?”
他那么一说,我们才觉得,两旁的灯座的距离的确逐渐变得远。这种感觉就像是这条路在自己慢慢变长了……我们都停止不再往前走,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路却又看不见底。
光头摸着自己的脑袋说:“太奇怪了,我过去是开卡车的,对距离很敏感。如果说一开始这些个灯座都是一米左右排列,那么你们现在瞧瞧,至少有两米多了吧,而你看我们身后,这些灯台的间隔也变长了。”
六子抽了一口气说:“我前面画的标记怎么不见了,我的标记是按照我能见度来画的,难道说这儿的路边长了,难道这个通道是活的?”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定住了。目测这四周的距离,果真是比前面看到的灯来的远很多,我们所有人,可能都是第一次下到这种古庙地宫来。说白了,谁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些什么玄妙的机关。我记得有些传说中,有些地宫里设有类似诸葛亮的八卦迷魂阵,那些胆敢进入地宫的人,会被活活困死在阵内。如果真要是那玩意儿,要困死我们这几个人还不和玩似的?我咽了口口水,这个时候就得指望能人白翌了,我看向他,他并没有注意着这些灯座,而是数着地上的砖块。我刚要开口,他摇了摇手让我们先安静下。
赵老板此时定了定神,咳嗽两声说:“这应该是周朝时期易数高手所设的阵法,为的就是让我们以为路变长了,渐渐从心理上打击我们,如果没有错的话,这路不是直的,而是有些弧度,所以我们才会感觉灯的距离越来越远。”
六子用眼神询问白翌,就连赵老板也停止了说话,等待着白翌的解答。可是白翌却没有开口,而是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对着我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们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突然我隐约听到从通道的天花板上传来了有人唱歌的声音,但是他唱的绝对不是流行歌曲,那调子……我听到过!玲园中听到的吼叫声和这种歌声十分相似。难道是古代的八音盒,或者是一种巧妙的机关,利用什么自然原理发出声音的?如果都不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在这个甬道之中还有其他东西存在。
大家都陷入了一种僵化的恐惧中,死死盯着后面的黑暗,注意着里面的动静。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那种诡怪的调子就像是叫魂一样,显得十分尖锐。突然从黑暗中出现了一张人脸。牛角首先叫了起来,他惊恐地喊道:“影子!娟妹的影子来了!!!”
白翌喊道:“快!它们跟来了!这里的灯台是用来迷幻人的,你们跟着我走,不要往后看,跑!”
说完白翌拉着我的胳膊飞快地往前跑去。那鬼魅般的歌声中,还夹杂着低沉的男声诵读的声音,十分蛊惑,使人非常想要回头看。白翌嘴里念念有词,拉着我就径直往里走,六子和牛角跟在后面,最后是赵老板和他的两个伙计。大家其实都不知道那后面到底是什么,只是那张吓死人的脸就已经让我们心脏骤停,只顾着撒丫子狂奔了。
因为快速地奔跑,我们都无视了那些灯座,很快就看到了另一个大门。我们停了下来,身后的声音还没有消失,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那些东西还没追上来前,先躲进去!门上雕刻着许多不知名的图腾,在中央有个非常狰狞的夔龙图案。龙头嘴里叼着一个巨大的青铜门环,龙身就盘踞着这扇大门。我们被门给堵个正着,眼看前面无路可走,赵老板大吼一声:“光头!把这门给我推开!”
光头他本身就害怕这种东西,怪吼一声,连忙使出吃奶的劲,但是怎么推都推不起来。我一看急坏了,连忙大喊道:“我靠!你们没有知识也得有常识啊!这门是硬推推得开吗!找!找机关!”
我那么一说,除了还在硬撑的光头,所有人都跑来胡乱地摸着大门。大门上的龙鳞居然都是开过锋的刀口子,几千年过去了居然还那么锋利,我们的手套都被划破了。六子拉着一个铜链子说:“找到了!找到机关了!”
我一兴奋连忙说:“拉!拉一下看看!”
他点了点头,迅速地一拉,但是门没有被打开,反而拉出了一串人骨,上面还套着皮革的盔甲。没想到事情那么混乱,他又吓又怒,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靠!拉!拉你个头的拉。妈的,以后你去拉,我吓得尿都快憋出来了!”
白翌拉住我的背包阻止到我们说:“这门不是那么开的,光头你别放手,保持这个姿势,等会要靠你出力,牛角和六子在那边拉住那里的把子,小安来帮我!”
我拍了拍手,白翌走到大门的边上,找到了一个像擀面杖一样的东西,然后喊道:“往上抬!”
于是大门“哐”的一声,居然因为这样的杠杆原理一点点的抬了起来,原来这门不是推得,而是往上抬的。它当中的那个门环只是一个烟雾弹,真正开启的方式是要靠隐藏在边上的几个门起子。白翌用铁链把铜起子固定住,使它保持不落下来。六子这才想到原来链子是那麽用的,那么那个拉链子的应该就是殉葬奴了。不过既然是两边都有机关,为什么只有六子那边有人骨架子,这边却什么也没有呢?心头一阵混乱还来不及想明白,就听到白翌说:“这个铜链子时间太长,已经开始脆化了,快进去!”他话还没有说完,我们就听到身后又传来了那种阴阳怪气的歌声,他重重的推了我一把,让我快点爬进去。
赵老板和曹阳早就钻了进去,而我们四个人也滚进了大门。就在此时,拴着门把手的铜链子有一条发出了咔嚓一声,断了。顿时大门一半的重量就压在了光头的身上,把他的五官都挤在了一块儿。他狂吼着想要抬起大门钻进来,可是门太重了,活活把他压着不能动。就看到远处那些鬼哭狼吼的怪物又过来了,大门还是那么半开不关的状态。
牛角喊道:“快滚进来!没有时间了!”
光头满头大汗,咬着牙说:“我……门上有东西抓住了我的手!这里闹鬼啊!”
我们咬着牙说:“别管了,快进来,那些东西已经在你背后了!”
光头扭动了几下腰,但是好像大门上真有东西抓住他一样,他无法离开,只有这样卡在门上,看得出他用尽了力气,脸都憋成了紫红色,再这样下去估计要爆血管了。
赵老板眼看着那些鬼怪的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伸手拿过曹阳的猎枪。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他又要玩弃卒保帅的戏码。
光头眼里都是眼泪,他看着赵老板,赵老板此时已经打开了猎枪的保险栓。光头疯狂地摇着头颤抖地喊道:“不要啊!老爷子!救救我啊!”
赵老板哪里还顾得上他,盯着他的身后,嘴里喊道:“对不住啦!兄弟!我也没有办法,闭眼好走吧!”说完就朝着光头的脑门来了一枪,光头瞬间就往后仰了一下,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大窟窿,他的手一下就没有了力道,那大门就快速地往下压去,活活把他压成了两半。他的上半身还在门里,手还在不停抽搐,估计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被铡成了两半,鲜红的血液迅速从他身下溢了出来。
我们此时都瞪着眼看着那滩血泊,不敢相信短短的一天时间里,这个老头那么干净利落的结果了两个自己的亲信,居然一点也不把手下人的命当人命看,看这阴狠劲儿,我确定他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这个地宫。牛角忍不住低吼道:“太惨了……恶魔啊,你才是恶魔!”
我侧过脸看了看赵老板,在他眼里居然显出了一种阴冷的笑意。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他的身上传来了一声女人的笑声,突然那个只剩一半的光头抬起了头,嘴里吐出大量的黑水和那种灰白的纸屑,他笑着说:“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说完他死死地盯着我们,再也不动了。我吞了口口水,转头看着白翌,他也喘得很厉害。他用眼神询问我有没有事,我扫了赵老板一眼,表示这个老头一定要提防。白翌只是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懂没懂我的意思。然后他打开手电筒,一扫四周,所见景物一改前面我们所见的古朴风格,尽显一派华丽富贵的场面。这里每一块墙壁上都是图腾和壁画,四周还散落这许多青铜古器和玉石。六子拿起一只铜罍说:“商周的东西,没错,这纹式实在太华丽了,简直都有些不太像西周的风格了。不过看这纹式,又的确是西周时期最常用的勾连雷纹,真不愧为是青铜器的巅峰王朝啊。”
我对那些瓶瓶罐罐实在所知甚少,所以干脆去看壁画。壁画是古墓、寺庙中最常见的装饰,从壁画中我们可以看到关于陵墓的主人生平的歌颂,或其最在乎的东西。于是,这些就成了考古学者来认定墓中主人身份的一个重要依据。比如长沙马王堆,北齐高洋墓都有明显标注起墓主人身份特征、爱好特长的壁画,甚至有些就直接把墓主人生前干过的事迹也搬进来。而寺庙的壁画则主要是宗教性质,比如敦煌壁画、石头城壁画等。即使如此,这些壁画依然含有涉及世俗的描绘,可以看得出当时的经济与文化的特点。
这里的壁画颜色都保存十分完好,上面描绘着关于黄河的古老传说,而描写最多的就是大禹治水,众人同助的场面。在这个壁画中,大禹不再是我们常见的围着草裙,扛着斧头傻呵呵地对着众人挥手的样子,而是十分严肃的。他身上穿着早期夏商时期的服饰,可能很大程度都是西周人把自己的服饰套给他,显得不是那么原始。他坐在王座上,身穿冕服,头戴冕冠,双耳都垂着一颗玉珠。这是典型西周王族天子的穿戴风格。大禹指点着众人如何开河道,他座下有好几个人,手里分别拿着不同的东西,青铜简,宝剑,还有的一些拿着我看不懂的东西,他们就像是王者座下的大臣,君臣共通治水。
六子摸着下巴疑问道:“奇怪,这和历史上大禹治水有些差别,不是还有上天的天神和河伯相助么,怎么这里只对大禹一个人歌功颂德啊,神仙呢?”
赵老板阴狠地笑了一声说:“神仙,哪来的神仙?那些都是人,不过这些人来头可绝对不小。”
估计这老头前面的狂奔已经让他气空力竭了,他找了一块空地坐下来,喘着气说:“这几个都是当时替大禹治水的能人异士。神?这个世界鬼倒是比神多!”
说完他有些忌惮地看着那半截身体的光头。六子拿出了照相机把这里的几组壁画都给拍了下来,然后伸手就去挑几样那里的玉器。他很聪明没有去拿铜器,因为这个是卖不掉的国宝,拿出去也是烫手山芋。但是玉器还是有一定市场的,说不定可以靠一块玉发家致富。”
这个时候他都不忘自己的老本行,我真是既佩服又无语。白翌看着壁画,眼神有些异样。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东西,便问道:“老白,发现什么东西了没,上面有没有破除鬼咒的法子?”
他并没有回答我,我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他这才问我,怎么了。我说上面有没有法子让我们不用受诅咒?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继续用非常迷茫的眼神看着壁画。然后他指着壁画的一角说:“到这里,这个连续的壁画就没有了,你们看完整这里所有的壁画,然后说说看你们觉得这些画中隐藏了什么秘密?”
他那么一说我就从门口的壁画开始看,那是一幅黄河泛滥,把人畜房屋都掀翻的画。第二幅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手里拿着一只龟壳来到帝王的面前,在他的身边跟着一个手持宝剑的人,那个人的样子不像是威胁他,而是在保护他的安全,有很多士兵手持利矛对着那个人。第三幅帝王开始动手治理黄河,此时那个手里拿着乌龟壳的人已经站在了帝王的边上,而手持宝剑的那个人也站在了帝王的另一边,在他边上还有几个手持异物的人,他们表情十分严肃。第四幅是一个屠杀的场面,那个手持龟板的人指着天空,天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巨龙。最后是一幅,是那个手持宝剑的人提着宝剑,手里拿着一串奇怪的饰物跳河的场景,而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双眼睛,一双颜色不同的眼睛。
这让我忍不住抚摸着自己的眼睛,我感觉自己的左眼开始非常干涩,就是想要流眼泪。
赵老板看完这些之后,露出沉思的表情,他说道:“果然和我调查的相符。那些助大禹治水的异人,最后都被大禹赐死了。就因为他们突然的出现,和突然的消失,历史上才把这些人描绘为天神天将。其实这些,才是历史背后的真相!”
六子皱着眉头说:“历史上大禹依然稳坐他的江山,直至夏商交替…我记得,商朝的开国皇帝启也得到了山河九鼎。过去在先秦时期,山河九鼎就犹如传国玺,所谓的山河九鼎所,暗喻的就是大禹心中山河九州的龙脉。”
赵老板嘿嘿地笑着说:“你比你那笨蛋老板要有能耐,你说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这个问题,也就是周朝历代君王想要守住的秘密和你这位朋友会被牵扯进来的原因。因为这关系到历代皇朝更新换代的根本,也就是你们说所的山河社稷最极致的问题,这里也藏着远古时期最重要的一部典籍——河图。”
我抽着眼角,心里想着:我一个小老百姓,居然牵扯到了江山社稷这样的问题,还真是把我安踪当个人物看了,不过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捂着脑袋问道:“那么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
赵老板没有开口,而是甩了一眼白翌。白翌接着我的问题回答道:“秘密很晦涩,这个问题我也一时半会儿回答不出,不过如果真的按照壁画所绘,那九鼎里所封的就是那九个异人的魂魄。那九个人分别代替大禹王驻守夏朝之时九处大河龙脉,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应该就是黄河,毕竟提到大禹,就不能不说到黄河。可以说,是黄河成就了大禹的不朽神话,而他们九人应该就是最初被设下鬼咒的九个死灵。”
我突然之间有了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我一时居然我无法说出是什么。我抬头看着画中那个端坐在高位上的大禹王,居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感。
六子突然之间啊了一声,他说:“那么大禹王才是第一个设置鬼咒的人,这里应该是夏朝的古庙,为什么又牵扯到西周的周文王呢,他们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太匪夷所思了,这些做王的,怎么都要那么死心眼地捏着九鼎不肯放呢?”
我越听越觉得牵扯出更多的疑问来,但现在主要的问题不是去研究夏商断代史,而是要明确怎么破除那倒血霉的鬼咒。大禹王设下的鬼咒,周文王的破鼎建神庙,我一直觉得这件事会牵扯出一个十分庞大的谜团,只是没想到我们几乎被牵扯进了一段连历史学都无法全面了解的两个王朝的历史。如果说大禹和周文王之间有什么共通的话,那么只有两个,一是他们都是几乎被神化了的圣人,二是他们都是开国立邦的王。白翌按了按我的肩膀想要继续说下去,但身边的牛角突然拉住我们说:“这个光头的血怎么流到现在还没完没了啊!”
我们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光头身边的一大块地方都已经成了血河,而光头的身体下还在不停往外冒血,这架势看来还有的流。曹阳他们都连忙往我们这里靠,不大一会儿,所有人都退到了这个石室的最里面。
我们几个人看着这具一动也不动的尸体,这血都可以赶上三头牛的分量了,据说吸血鬼可以流出比本身多三倍的血液,但这光头和那些吸血鬼的外表也差太多了吧,哪有那么民工气质的吸血鬼?血越流越多,我们所有人都急着想要找出路。这个石室其实不是很小,可以说至少有半个小礼堂那么大,但是照他那样飚血下去,我们很快就要没地方站了。
六子颤抖地说:“赵,赵老板,这是你的人,最后也是给你结果掉的,现在估计他阴魂不散,你去……你去安抚安抚他!”
赵老板盯着那些血泊说:“妈的,什么我的人?现在那些尸体根本都已经不能叫做尸体了,它们都给替换了!被原先你们所触动的那八苦鬼咒中死掉的鬼替换了,成了替死鬼。”
我听到这个词突然想到白翌在洞里所写的那个字,抖了一下问道:“替?”
赵老板点了点头说:“要开启河伯殿需要人祀,这不是说我们杀的,而是由河伯殿自己决定的。杀几个留几个都不是我们所能定下的,最后活下来的人,才有机会进入河伯殿的正殿。这不是现在开始计算的,而是一切与河伯殿有关系,或者接触过河伯殿物品的人都会被进行删选,这是河伯殿保证其隐秘性质的一种防御手段。其实与其说筛选,不如说是全部抹杀,到现在为止所有知道并接近神殿的人都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的。你们当初在太行山下看到的那个洞穴,就记载着当初在晋国发生的鬼咒轮回事件,晋国的方士记录了下来。总之与鬼咒有关的人,最后都成了河伯殿散布在各个地方的替死恶鬼,这也就是你口里所说的八苦鬼咒所要保存藏于此处封存千年的秘密。”
牛角说:“不对,最后那个光头说还有一个……只要再死一个,我们就可以度过难关了,到时候也许这个不破之咒就给我们破了?”
大家脸上都出现了复杂的表情,如果按照牛角的话,我们真的只要再死一个人,这八苦鬼咒就可以解除了。但还要死一个,那就意味着我们中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在下一秒死亡。我听到大家的呼吸都十分凝重,大量的血液流出使得这个石室充满了血腥味。这种味道闻久了居然有一种催眠的效果,让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我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只不过对我们来说时间仿佛是停滞的,进入了这个神殿之后,我们就再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了。
牛角哆嗦着说:“别说死不死了,你们看那些血怎么越来越浓稠了?太奇怪了……你们闻闻看,这四周怎么有股女人的香水味啊。”
牛角对香味的分别能力不是很强,所以他闻道了甜腻的味道就认为是女人的香水。但是我闻着怎么都不觉得哪个女人会在自己身上喷这玩意。大家都警惕地退后,但后面就是成堆的古器,要退也没地方让我们落脚。
白翌此时抬着头注视着天花板说:“这里好像是木质的屋顶,感觉上面还有木质房梁。我们被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里四处都是壁画,这里完全就是一个封闭密室。那具尸体也越来越不对劲,一时找不到出口,不如先爬上去再说。”
我们所有人都同意,再待下去不知道这血泊里会有什么。但问题是我们怎么爬上去?这个顶那么高,四周又没有可以借力攀爬的地方。白翌看出了我们的顾虑,他说道:“不要紧,我们用绳子打结,绳子的每个结都套上一个环,这样可以做成简单的绳梯。总之先上去,血快也要溢过来了!”
其实大家都十分疲劳了,但是越看越觉得这血诡异。四周弥漫着的已经不是血腥味了,而是一种奇怪的香味,这种呛鼻的香味充斥着整个石室。我们帮着白翌把尼龙绳固定住,然后用登山扣做成一个一个圆形的踏脚。白翌抄起身边的一个青铜缶,拴上石头直接把它甩到空中,因为力道无法把握,青铜器一直掉下来。这个拥有千年历史的青铜古器像是摔破铁一样来回荡。要是过去我肯定心中充满了不安,可现在,这些文物在我眼里也就是个救命的东西而已,之前我们还刚刚炸了一座堪称奇迹的冰马佣。
终于“哐当”一声绳子被固定住了,他拉了一拉,觉得还算稳固,就让我们先上去。但是赵老板他们看到我们已经做好了绳梯,便恬不知耻地推开我们抢先往上爬。白翌是最后一个上来的,当他的脚刚离开地面,血水就把这里全都染成了血河。我们挤在屋顶的房梁上,都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承受我们所有人的重量。白翌一点点地爬了上来,就在他爬到一半的时候,绳子所系的那个缶不知道怎么居然松了。我一个侧身快速地压住绳子,把绳子绕在了自己腰上,对着六子和牛角喊道:“白翌要掉下去了,快拉他上来!”
第二十七回:虚伪的真相2
因为我没有办法使太大的力气,眼看绳子一点点往下滑了去。此时那血泊变得非常浓稠,仿佛是一锅子烧糊了的番茄面疙瘩,还不停地往外冒出泡沫。我不知道这血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如果白翌真的掉下去,那就什么都完了。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干脆把身体斜卧在房梁上,也顾不得几千年前的石梁是否能够承受我们那么多人的重量了。我拉着绳子死命地拽,努力把绳子绕在自己的手臂上。六子探出身体去勾白翌的手。最后白翌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六子的手臂,我们终于把他给拽了上来。而下面居然渐渐地出现了一个由血形成的人脸,但是这人脸不是像恐怖片里那么张牙舞爪,而是扭曲变形的,它渐渐变成了一个女人的脸,这个女人安静地看着我们,没有笑也有表情。
我虚脱似的横卧在石梁上,额头上尽是黄豆大的冷汗。白翌爬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把我拉起来。我只剩点点头表示还能继续走的力气,其他的就只有疯狂地呼吸了。
此时我又听到身旁传来了一声女人的笑声,我猛地一转头,发现身旁就是赵老板,但是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以为是我神经过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进入这个石室后,我总觉得我们身边已经跟着一些看不见的人。
白翌解开我腰上的绳子,把绳子卷起来固定在背包上,他打了个手电对我们说:“这里,应该可以通到其他的石室。咱们沿着天花板的横梁走,现在我们没有具体的地图,只有靠运气。如果我猜得没错,这里是存放祭品的地方,后面还有路。”
我点了点头,也跟着他开始爬。我自我安慰道:所有的关键,就是赵老板口中那个大禹的秘宝。如果拿到手,我们就可以得救。于是我们六个人就像是老鼠一样,排成一队在房梁上爬行。情形果然大致都和白翌说的差不多,这里其实是由许多小石室组成,但是那个正殿我们却并没有找到。
我们爬的十分艰难,因为每个人的背后都还有几十斤重的装备。说得难听点,我们人人都是忍者神龟。特别是赵老头,一把老骨头还得扛着猎枪,估计主要的设备和武器都在他身上,爬不到十几分钟就要停下来歇口气,到最后他呼吸声和拉风箱的声音差不多了。当我们爬到头,才发现这里真的只是神殿门口的祭祀区域,也就说这里有许多相同的石室。按照白翌的解释,这种石头做的格子室叫做享堂,是用来放祭品的地方。按照我们的估计,至少有几十个,如果范围大一点,几百个都不是没可能。那些个石室里都放着祭奠用的器皿,如果把这些石室里的东西都收集起来,估计可以把六子笑中风了。
终于到了头,前面没有石梁让我们再爬了。我们几个人再一次顺着绳子爬了下去,一着地,才感觉到地心引力对我们人类的重要性,但是那也只是一秒钟的安稳罢了。最后一个为我们照明的牛角,居然突然把手电筒关了。我们都没有打手电筒,根本没有照明。此时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这种仿佛瞬间爆盲的恐慌感让我们都惊吼了起来,有人骂道:“牛角,你这个二百五,干嘛关手电筒!”
过了好久牛角回答道:“大哥!没电了,我身边没有电池啊。”
我低声骂了一句牛角的祖宗,六子说:“靠,要不然我来开吧!”
我连忙阻止道:“别!你现在开这玩意正好对着某个人的眼睛呢?那不是弄瞎我们么!”
六子显然十分害怕这种黑暗,他有些恼怒地问道:“那么你说怎么办!这里黑得和棺材似的,我心里怵得要死!”
我骂着说:“棺材你个头啊!等吧,过不了多久眼睛会自己习惯黑暗的。”
如果这个时候有一包烟,我一定会点上一支,好歹还有微弱的光线。可现在周围的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内心的恐惧被无限放大。说句没出息的话,我这个人本身就怕黑,从小到大都不习惯在黑暗中做事,从来不进洗照片的暗室,没想到现在居然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傻站着。这种黑暗仿佛隐藏着巨大的危机,我们都不确定现在是处于神殿的哪个地方。不过从大门开始就让我们惊讶不已,这里估计档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有的人都不敢乱动,就那么杵着,等眼睛自动熟悉这种黑暗。
但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我睁大眼睛,死寂的环境下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但我怎么都无法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仿佛感觉自己被隔离了。心中的恐惧感成倍扩大,这种感觉应该类似被活埋的恐惧,死寂,窒息,黑暗,无助。我浑身抖成了一团,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冒出冷汗。眼眶被我睁得生疼,四周依然一片黑暗。
突然谁问了一声:“谁有荧光棒么?”
我心里暗骂了一声,连忙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没有荧光棒但是我有冷光棒啊!这个光度是逐渐增亮的,不会对眼睛造成伤害。我连忙打了个冷光棒,渐渐地稍微可以使周围亮了些,这时候我突然感觉周围的人数好像有些问题,怎么一下子感觉人变多了?大家可能也都因为害怕而没有出声,依然是一片的死静。我心里暗自数着人数,发现怎么都不对,最后只有低声地喊道:“喂!人都在么?”
我感觉有些人影动了一下,身边的几个人都纷纷发出了声音:“到了!”我分别听出了六子,白翌,牛角,赵老板,还有那个曹阳的声音。但我感觉周围除了这些人外还有人站着,不过我不能肯定是不是,就在我疑惑着想要发话的时候,居然在人群中又缓缓地传来了一声“到了……”
我听到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么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幻听了,大家汗毛都竖了起来,我鼓着最后一些勇气和理智低吼道:“我操!谁喊的!”
过了一会又传来了一声幽暗鬼祟的声音“……到了”。
这声音一明显这不是前面那个声音,怎么又出现了,周围到底有多少人?这声音再怎么听,都不觉得是正常活人能够喊出来的。没有任何生气的声音从周围缓缓地传了开来,又是一声“到了……”
我听到有人打开了枪械的保险栓,我知道是曹阳他们一伙人,他们很狡猾地没有发出声音,而是静观其变。我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丢开冷光棒,连忙掏出手电筒对着前面一照。这一照不要紧,我差点直接晕了过去。在身边的不是白翌,也不是六子,而是好多个戴着面具,穿着黑袍子的人。我倒退了几步,突然感觉身后被人给挡了一下。我回头一看,发现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孔正低头看着我,一身的黑袍,苍白的面孔。我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几乎要跳起来,连忙喊道:“白翌!六子!你们在哪里?”
那些直勾勾看着我的黑衣人并没有动,也没有对我采取攻击。过了几秒钟从那些黑影子中探出了六子的脑袋,显然他也已经被吓得软了腿,浑身抖得和羊癫疯一样,直接蹲在地上,我也不能嘲笑他,我自己也是满眼恐惧地看着他,他指着周围的那些黑衣人说:“这些东西……怎么回事啊!”
我也被弄糊涂了,但是当我哆嗦地用手去敲了敲那些人的时候,发现他们都是僵硬的,发出了“咚咚”的声音。我心里舒了一口长气,这些根本不是真人,而是陶俑做的,这才是人俑啊!我靠,怎么个个穿得都和奔丧似的!此时白翌也推开了那些人俑,一点点挪到我们这里来。
我问道:“这些人俑怎么那么奇怪,对了,我前面喊你们,你们谁给我恶作剧重复喊‘到’了?”
他们都摇了摇头说:“我们只喊了一声,在这种情况下谁敢多出声?”
大家都恐惧地看着这些略微低着头的人俑,他的穿着和牛角所形容的杀死娟妹的鬼魂是一模一样的。我们实在不敢确定,这里面会不会也有那些恶鬼。想到这点大家都闭上嘴巴,连气都不敢喘出声来。
赵老板骂了我们一句没出息,朝着前面扔了个闪光弹,四周顿时被照亮了。咱们发现在最面前有一个巨大的塔形黑影,但是你要说它是塔吧,它却是一棵树!而四周则密密麻麻的围满了穿着黑衣服的人俑。
曹阳指着这里的场景说:“这又是什么鬼地方?”
白翌拿出了匕首,敲开了其中一个人偶的头,面具被直接砸碎,在泥渣里我们分明看到了人头的骨骼,六子踌躇了一下说:“那么多人,都是真的人?”
我联想到过去看过一部电影,叫什么古今大战秦俑情,影片里貌似有说到秦始皇的兵马俑里都是真的武士的尸体。不过这只是艺术加工罢了,但是这里保不准真的都是死尸裹在里面。
白翌扔掉手里的人头俑,然后在泥俑的身上划了一刀,但是这里面只有泥渣。大家面面相觑,我自问自答地说:“那么说他们把奴隶的人头塞进去了,却不放进去人的身体?这也太夸张了吧,那么多人,要杀好几百啊。”
但是那时候奴隶和畜生是一个等级,杀人等于杀羊,杀再多也不觉得有罪。这些人头俑都朝着那颗塔树的方向看去,而且微微低着脑袋,一个个跟默哀似的,这仿佛是一种古老的仪式。我看着那个塔树,不知道里面什么东西。过去在西藏听说过最高级的墓葬,其实并不是天葬,而是塔葬。而比塔葬更加高档次的那就是树包塔,塔包树葬,这种葬法就不是普通的帝王将相能够享受的,只有入定的高僧,或者是羽化的仙人,才有资格享用这样的葬法。在云南省普洱市景谷傣族彝族自治县的勐卧总佛寺院还能看到这样的葬法,当地傣族话叫它为“广母姐列”,意思是永远存在的神塔。这种“树包塔”“塔包树”需要先建塔,然后在塔中种上树木,一般都是菩提树,但是其他树木也曾被发现。比如在云南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内就有一座由榕树所形成的“广母姐列”,而今这种树包塔的葬法,已经无法追溯其年代了,不过应该是在云南地区盛行的一种古老的墓葬习俗。
这棵树是否还活着我不知道,我们只能看到树干,它的树干十分多,感觉就像是人类大脑的主要神经,上面的叶子是看不见的,整棵树呈现出一种棕红色,挺拔苍劲。树皮呈现出一条条动脉一样的痕迹,这有点像巨大的热带植物,再具体的我就看不出来了。我们打着手电抬头望去,目及之处,居然还是无法看到树杈或者树叶。转而我们便开始研究这座塔,这座塔的样子十分华美,而且非常高大。抬头数了数,一共垒了九层之高,每一层都用结实的柏树木和汉白玉砌成。汉白玉雕刻出各种花卉和鸟兽的图案,在上面还镶嵌了各种宝石,每一组宝石都构成了一副图案。我曾经看过纪录片,青海地区的确有这样的塔,当地人把它称为九层妖塔,但是它并非是这种树包塔的形式,而是一些嵌在石壁上的墓葬罢了。现在面前的这座九层妖塔,就同纪录片里的那些坟墓完全不一样,它结合了藏族和云南少数名族地区的丧葬习俗,形成了这种葬法。这让人感觉十分怪诞,但也让人觉得震撼。再看看周围那么多殉葬人俑,躺在里面的到底得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身份才能够拥有这样规格?
“难道是周文王葬这里?”我们中的一个人问道,我们所有人都无法确定。说实话,到现在西周早期王室的墓穴一个都还没找到过,更别说是周文王姬昌的陵寝了。所以我们也不好说是不是,但是作为一个王者应该不会心甘情愿成为一座神庙的陪陵。那么这里面葬的又是谁呢?我们几个人商量一下还是决定去那个塔树里看看。总之,杵在这些死人头堆里也不是个办法。这些人身上的黑袍子其实已经非常酥了,稍微一碰就像棉絮的一样往下落。走过那些人俑,就感觉他们的衣服自动往下落。那种感觉如果是美女那么就是惊艳,现在绝对算得上惊悚。我们一点点从人俑堆里走到了塔树下,发现这棵树不是普通的大!估计我们所有人也不够围住这棵树。在树的中央衍生出一个椭圆形的青铜棺椁,周围围着非常精美的花纹,棺椁里的东西我们还不知道。但四周散落的随葬品,却让我们感觉到这也许真的是一个王族的棺椁。不过你要说这里就是正殿,我们心里都还存在着疑问。大家围着树四周察看,发现周围还堆放的最多的居然是各式各样的玉器,还有一些纺织品。因为这里极低的气温,这些东西都脱了原先的颜色。但即使这样,你也能够通过这些随葬品想到当年下葬时的风光和气派。过去奴隶社会体现墓葬规格,除了随葬品外就是殉葬者的数量和质量了。最好的是童男童女和年轻力壮的男人,他们都会以极其残酷的手法被杀,客气点的直接给你砍头,不客气的就有各种各样的死法了,不过大多数都是尸体往墓里一扔,而这里为什么只留下这几百个人头陶俑为自己守灵,直接殉人不就好了么?
我们一群人坐在树根下,大家几乎都已经脱力了,再走下去真的就是靠本能逃命了。我们发现到了这里那些“替死鬼”突然不见了,歌声也消失了。我们稍微喘了一口气,我建议大家先在这里休整一下。我打开包裹,掏出了包压缩饼干,扔给大家几根,一群人无言的啃着饼干。水虽然带着些,但是谁都不知道接下去还要走多久,到时候如果水不够就只有放弃探究河伯殿转而找水了。所以大家心里都有数,能够干啃,能不喝就不喝。我们现在的装备,吃的还算充足,冷光棒用得不少,但是有好几个闪光弹和好几节干电池,只要没有装备再流失,我们的处境还不算太困难。现在最主要的问题,还是无法确定我们到底处在什么位置,这里到底是不是就是传说中河伯神殿。
我问道:“这里难道就是河伯殿的正殿?你看这豪华的架势,躺在里面的一定是一位王族,你们说的秘密会不会就在这棺材里?”
大家都默默不语,最后赵老头和白翌同时开口道:“不可能。”
他们同时愣了一下,然后赵老板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河伯殿不是坟墓,正殿是不会存在棺材的,这于风水不符合,如果我们找的是古墓,那么我还有些怀疑。但是西周的古庙,不会出现这种礼制上的纰漏,所以只能说葬在这里的是一位十分了得的高人,也许是当时的高官,他作为陪灵,守护着河伯殿。”
他说完这些话,看了看白翌。白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他又补充道:“而且如果这里真的是河伯正殿,那么一定会有关于鬼咒的由来,还有相关的信息。但是这里除了这个树包塔和一群人殉外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这些丝绸和玉器也与鬼咒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我觉得这个人的身份应该是一位当时的巫师。”
我问道:“巫师,一个巫师能够有这样规格的墓葬,那他是不是巫妖王啊?”
六子瞪了我一眼,我知道我又开始乌龙了,连忙打住让白翌继续说下去,他说:“不……但是他身边的这些玉器全部都是当年祭祀用的礼器。他应该是一位人祭的祭祀,也就是说他是古代神明的刽子手,这些人在古代要么被称为神明的化身,要么就被恶鬼化。”
大家听到此处,对躺在里面的那个巫师就充满了好奇和恐惧。不过我们都不是傻大胆,如果真的是什么恶鬼的话,说不定他还没有死透,六子本来离棺材最近,一听到可能是恶鬼,连忙往我这里靠。
明白了还得继续往里走,大家便最大限度恢复体力,没有人再说话。我心中念道,这个塔树的棺椁还不是河伯殿的正殿,但是这里明显比前面要恢弘许多,但也更加诡异,不知道正殿到底是怎么样的,难道是建在黄河的源头,还是干脆在天上?
我啃完最后一块饼干,捶了捶腿,然后重新绑了一下鞋带,抬头问道:“你们休息得怎么样了?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快走,没时间磨蹭。”
其实我们这些人都还好,就连体质最弱的六子也在这个时候显示出了人求生的本能,只是那个赵老板实在太老了,他的体力早就严重透支,额头上的汗流个不停,他这一坐,感觉要把他拉起来就更加难了。曹阳想让老头再歇歇,但是我们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这种地方太诡异,若不是因为我们体力不支,绝对不会在这里做停留。我咬着牙,恨不得直接把这个老王八蛋扔在这里当陪葬,不过转念思考着他手里的武器,还是没有那个勇气去挑战。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上前去拉这老头的手,准备把他拖起来,我一拉发现这个赵老板的手,居然枯瘦的像是老槐树一样,而且我没有摸到他的脉搏。
我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差点慌乱地甩开,他突然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力气大的和僵尸似得,他抬起头看着我问我怎么了,我心虚地说:“老爷子休息得差不多了,再不走我们怕那些鬼东西又跟上来。”
他甩掉了我的手,把枪背在身后,挥了挥手让我们带路。我捏着自己的手腕,走到白翌身边,用眼神斜了一下那老家伙的手,他眼里闪烁了一下,点了点头,低声对我说了一句:“小心那老头子。”然后招呼大家再一次出发。
我们来的路肯定不能回去了,现在只有找到正殿后方,从其他的七个入口中的一个出去,我问白翌办得到吗,他固定好绳索,把猎刀挂在自己的腰间说:“理论上没有问题,但是具体的还要看,现在的山势和几千年前已经大相径庭了,过去的出路,也许是现在的死路,不过来这里本来就是赌命的,一切看天意吧!”
我咬着牙点了点头道:“成!是死是活,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六子,把能够防身的东西拿出来,牛角……牛角人呢!”
此时我猛地发现牛角不见了!那个家伙不会掉队了吧,他的体力绝对在我之上,怎么可能掉队?我问走在最后的曹阳道:“你们有没有看到牛角?”
曹阳摇着头说:“他不是一直在前面么?”
我之前实在太累了,也没心思点人数。但牛角在我喊人的时候还应过声,现在怎么会不见了呢?我感觉突然有东西掉在了我的脑袋上,我摸了下摊开手一看,发现居然是块肉。此时六子抽着气大喊道:“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啊!”
我连忙抬起头,发现那些原来的树枝都动了起来,原本光滑的树枝上面长出了一根根刀刺,上面还有许多红色枝条不停地往下窜,它们互相纠缠,仿佛在激活那些还在沉睡的藤蔓。这些藤条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九僰噬魂棘啊!
我连“跑”都喊不动了,只有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看。六子大吼一声,一下子把我扑倒在地,我原来的位置,突然有一个人从天而降。我们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我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牛角!牛角痛苦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他的衣服已经被勒的破成了布块,身体上横穿着好几根枝条。我再抬头看这棵巨大无比的树,浑身的毛细管都已经竖了起来。这棵树周围那些本来还沉寂的树干,居然开始迅速地分离出许多藤蔓,瞬间,一棵树就成了由无数条枝蔓形成的怪物。这已经不是我在连家父子那里所见得到的一小株九僰噬魂棘了,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远古怪物!
牛角就像是个木偶一样被吊在树上,眼睛睁着,露出十分恐惧的神色,但是很快就不再挣扎了。那些枝蔓贪婪地塞满了他的嘴,血水和脑浆从他嘴里滴了出来。那些血腥气引来了更多的藤蔓,很快的牛角就被那些噬魂棘给包围了。最后,我只能看到他睁着的眼睛,他是死不瞑目的。但是,很快一根藤蔓就从他的眼窝里窜了出来,眼珠就掉落在棺材上。
我大声地吼道:“牛角!”
白翌一把拉住我说:“跑啊!这棵已经不是九僰噬魂棘了,那是血灵芝啊!”
六子和曹阳哪里还用我来喊,早就抄起东西撒腿就跑。我突然发现牛角随身带着的嘎乌掉在了离我不远的地方,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没往前跑,而是冲过去想捡起那块嘎乌。白翌没有拉我,我一把捏住了嘎乌,上面全是牛角的血,这些血引来了许多噬魂棘。一根噬魂棘犹如闪电般的像我扎了过来,我连忙滚到了边上,然后,我就发现了原来所在的位置,一块坚硬的玉器居然被它给扎成了两半。
看到这样的力道,我吓得已经没了主意。眼看更多的噬魂朝我这里袭来,这些犹如钢筋条一样的藤蔓,瞬间就可以把我的心脏给刺穿。此时我想到了岳兰所说的那个预言,我会在有棺材的地方被刺穿心脏而死,难道这就是预言的实现?此时我看到了许多过去死去的人,那些人的眼角淌着血,朝我露出嘲笑的表情。我知道我要完了,干脆就这样闭眼等死,反正已经没有机会活下去了,我会像牛角一样死得支离破碎,我突然能够理解岳兰的无奈和悲哀。
就在此时白翌一把拉起了我,那些藤蔓就在我身边扎进了树根,并引起更多噬魂棘的苏醒。刚苏醒的藤蔓只是互相纠缠扭动,但它们犹如最灵敏的食肉动物一样,能够非常迅速地感受到周围活物的存在。不到几秒钟就完全进入攻击状态。我们根本已经没有逃跑的时间了,白翌想扯开自己的锦囊,可锦囊的袋子被绳子扎住了。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咬破了锦囊就往那些藤蔓上撒,那些已经进入苏醒阶段的藤蔓,突然又恢复到了互相摩擦的状态,白翌低声骂了一句,连忙拉着我就往回跑。我们一惊慌一路上撞破了许多人俑,这些人俑的头里面居然也有噬魂棘,因为这颗血灵芝的关系它们受到了刺激,逐渐地开始复苏起来,一根根从人俑的头里钻了出来。
众人表情都已经扭曲了,恨不得自己的老妈是蜘蛛,好多生几个脚来逃命。看得出曹阳很敬重这个赵老头,这样危急的时刻,依然架着老头一起奔,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这老头的亲儿子了。我们一路上只有用刀把这些藤蔓劈开,这些藤蔓抽在身上就像是被火炮烙了一样疼,如果被它杀死,那过程是何等的痛苦。
那颗巨大的血灵芝终于放下了被吸干的牛角,牛角此时已经只剩下一些骨头、碎肉和破烂的衣服了。那些藤蔓仍然不满足,拼尽全力向我们这里冲了过来,所有的小藤蔓看到血灵芝出动了都闪开让路,在周围疯狂地舞动,像小兵替将军呐喊似的。白翌那些粉末已经洒没了,眼看那玩意就要追过来,他一皱眉头,直接咬破了自己的手腕,顿时血流不止,他将手上的血甩向那些藤蔓,藤蔓顿了一下。我突然想到貌似过去他也用过这招,我以为我们得救了,但是没想到,血灵芝居然没有停下来,而是迅速地缠住了白翌的手掌。白翌疼得大吼一声,我发现那些藤蔓居然开始钻进了白翌的手里,我连忙甩开了白翌的手,大吼一声,双手捏住那些藤蔓,用足了所有力道拉扯藤蔓。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居然有这样的力气,我用尽全力把那些藤蔓给扯断了,顿时那种像血液一样的汁水喷了我一脸。那些汁水流到了我嘴里,就像是血液一样的腥臭,我无法控制地呕吐,以为我完了,哪知道那血灵芝居然没有攻击我。我心里想:“难道是那些汁水?便连忙从自己的脸上摸下一把涂在白翌的脸上,这些血灵芝顿时像是失去了目标,随后转向了六子他们,不过六子他们跑得快,那些树藤子一下子没办法够着。
白翌迅速把手里的藤蔓抽出来,那些藤蔓扔在地上居然还在动。白翌反拉住了我的手臂,也不顾自己手上不住流出的血,就一口气往前冲去。我忍不住想要回头再看看牛角,但是牛角我没看到,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椭圆形的棺椁居然被藤蔓给毁坏了,里面居然坐起一个人。他身上穿着古怪的服装,头上戴着一个巨大的面罩,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棺椁之中。那些藤蔓仿佛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一样,突然那个坐着的人侧头朝我们这里看了一眼,我顿时觉得仿佛被人抽干了骨髓似的没有了力气,硬是靠着白翌的支撑才没有跌倒。我连忙转过头去向六子他们的方向跑去。到了后来,大家谁也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大喊大叫着,也不知道往哪里跑,一个个急得就像是穷途末路的丧家之犬。
眼看那些鬼魅般的藤蔓又窜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赵老板指着前面的一个通道说:“那里有路!快!”
大家一看居然还有路,都连滚带爬地冲向赵老板所指的方向,到了转弯处,我们幸运地看到了插在墙壁上的两个火把。拽了下来点上火,就把门口给烧着了,那些噬魂棘怕火,一时无法深入,但是我们知道我们还得往前跑,否则等火烧没了,我们依然逃不掉。
大家互相拉扯着往前面跑,也顾不得前方到底是什么地方,直到实在跑不动半步了才停了下来。我跪倒在了地上,撑着地一边疯狂地喘息咳嗽,一边不停地干呕,几乎可以感觉我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六子一边咳嗽一边还在喊道:“别停啊!跑啊!后面的东西会吸人脑啊!”
我已经喊不动了,我伸手摆了摆。张了半天嘴也发不出声音,只听到自己发出风箱般的喘息声。我只有翻一个身平躺在地上,死活是再也跑不动了,过了十几秒,当我再一次聚集神智的时候,感觉后面的噬魂棘没有跟过来。估计我们的气味已经超出了它们感应的范围,所以它们无法确定我们的存在,再一次进入了休眠状态,但是这次我再也不敢放松警惕了,前几次的侥幸不会一直发生,我谨慎地注意这周围的一举一动。
曹阳喘着气说:“最,最后一个死了!我们是不是安全了!”
我听到这句话,心里五味参杂,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我手里还捏着牛角的嘎乌,本来银制的护身符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心里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最后一个死了,最后一个死了。最后一个居然是牛角!居然是那个以大山为家的牛角!那个爽朗地喊我们喝酒的牛角!那个迷信爱唠叨的牛角!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啊!我想要吼出来,我依然记得他曾经开玩笑地说,等这次我们下山,他带我们回他的家,去看看他那个仙女似的汉族老婆,吃她亲手做的羊肉糍粑。但现在什么都完了!我们要怎么去向他年轻的妻子交代啊?我拼命捶打着自己的头,懊恼为什么要让他进来,也许他在外面不会被杀掉…如果我以性命要挟,他是可以走的,也许他就不会死!
我捂着自己的脑袋,呜咽着想要哭出声来,但是所有的悲恸到了喉咙里都化为了呜咽,我连哭的力气也没有,只有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六子抱着我的头说:“兄弟!我知道你难受!别这样了,牛角不跟我们进来也是死路一条,我们还活着啊!难道你想要死在这个鬼地方么!振作点,继续跑啊!”
我抬起头抹了把脸,发现脸上都是那些树藤的液体,臭得要命。我突然想到白翌还受着伤,他就坐在我身边,皱着眉头一声不吭的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掌已经血肉模糊了,我连忙让六子拿出急救箱,这些藤上有着像刀子一样的倒刺,我替他一根根的把那些刺儿头都拔了出来,然后消毒,裹上纱布。随后发现我自己手上也都是倒刺,于是六子又得替我处理伤口。
曹阳扶着赵老板,此时这个老头已经差不多快歇菜了,我恨不得上去补上两脚,让他早点下地狱!不过曹阳还在他边上守着,他看我们的眼神里也有些阴郁,喊道:“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们都幸运地活了下来,我们才能有资格打开河伯殿正殿的大门。前面都是必须的牺牲,不是自己挂,你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听到他这句话,实在有些忍不住,甩掉手上的纱布就冲了上去,白翌一把拉住了我说:“别冲动,现在要保存体力,我们的处境越来越不妙,那些替死鬼的人数的确到达了开启神殿的标准,它们会时时刻跟着我们,我们根本不知道神殿开启意味着什么!现在还不是得意的时候。”
曹阳听出了白翌话里的意思,虽然表面上没有多害怕,但是他颤抖的双手已经出卖了他,他吐了口口水,又坐回赵老板的边上。我们所有人都已经没有力气再折腾,但是要在这里等死也不可能,和六子商量只有先在这里休息片刻,四周都点上火把,装备不离身,原地休息。
我们三个人已经没心思说话了,一个个都守着火把,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曹阳东张西望的看着周围,赵老板差不多是也缓过了气,要了点水喝,跟着曹阳观察四周,他看着周围说:“前面估计牛角喝水了,我们都是干咬饼干的,他一喝水,噬魂棘感觉到了水分便苏醒了,估计那里所有的脑袋都是为了培植出那颗血灵芝。据说血灵芝是世界上戾气最重的魔物之一,而那个祭祀居然把这株血灵芝当做了自己的陪葬……“他的眼神中也出现了少有的惊恐,然后看了看我们四周,继续说道:“我估计我们在通向主殿的通道里,只要一直走就一定可以到那里,到时候我们就会觉得这一切都值得了!”
我冷笑着说:“死了那么多人,就为了你口里那玄之又玄的秘密,鬼才知道那里是什么!搞不好就是个屁,你一个人揣着闻吧。”
赵老板不怒反笑道:“无魂之人就是无魂之人,说的话都是没灵魂,不经大脑的,你是开启正殿最后的一个关卡,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因为你才是关键!”
我浑身一抖,感觉这个老头的声音怎么变得娘娘腔了,这声音好熟悉啊!我抬头看了看他,他阴阳怪气朝我笑了笑,那笑容好像是看透了一切,也像是默认了一切,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了白翌身上。白翌冷眼瞪着他,说道:“就算开启了又能怎么样呢?过去到现在,为了这些东西,除了死人并没有其他意义存在,河伯殿里隐藏的只是杀戮罢了。”
赵老板被这句话怔了一下,他的眼里出现了一种痛苦的挣扎。于是他不再看着我们,而是像是对我们不再感兴趣一样的挑了下眉毛,背过手朝远处看去。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嘎乌,无魂之人,又是无魂之人!这又不是玄幻小说,哪里来的无魂,我要是真的无魂,那么我不就是一个鬼么,鬼难道可以念大学,可以打篮球?真是越听越烦,要我死我偏不死,就憋着这口气看你们怎么样!几千年前的事,关我毛事,还得拉了几千年后的我给你们当垫背?
就在我越想越气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碰了下我的头发,我抬头一看发现是白翌,他给我倒了小半杯水让我喝。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感觉嗓子稍微舒服了些,于是问:“我们会不会死?”
他眼神突然变得十分迷茫,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原来坚定的眼神,他说:“不会死。”
我用手重重的敲了一下他的胸口,然后把手里的嘎乌交给白翌说:“这个给你,如果有机会出去,记得找到牛角的老婆,把这护身符还给她。告诉她我们是牛角的兄弟,我们对不住他。”白翌接过了嘎乌,捏在手里,我发现他的手也在颤抖,我知道,他在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把嘎乌套在了头上说:“牛角是我们大家的兄弟,我们一定会活着出去,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没有回答,抿着嘴盯着他的眼睛,不管最后怎么样,这是我自己的命,不会听任何人的摆布。他看着我,也捶了我一下胸口,然后摸了下我的头发,点了点头默默地说:“至少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又准备再一次出发,这次我们没有其他选择,直接继续往下走。当一个人有着一种绝对不能死的决心之时,恐惧感顿时就消了许多。我渐渐地重新振作起来,突然想到前几次赵老板的失常,顿时觉得他越来越可疑,我走到他面前说:“你到底是不是赵老板?”
他笑了笑看着我的脸说:“当然,我才是真正的赵老板。”
他冷笑了几声便开始往前走,六子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听到几次这老小子说话都发出了女人的声音,我怀疑他有鬼。”
六子皱着眉头,把匕首握得更牢,他对着我们说:“和这两个家伙保持距离,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害死我们,但是现在还不是闹翻的时候。”
我们三个人走在后面,大家吃了九僰噬魂棘的亏。这次我们就用火把代替手电筒照明,人手一个火把,幸好这里石壁上都有过去的火把,我们裹上一些纱布,点上打火石居然还能用。
这里四周静得可怕,火光比手电筒的光线要弱许多,但既然有了火把就没必要浪费电池了。我们走在这通道里,发现时不时的壁画中会出现几个守灵童子的画像,他们的眼睛不知道用什么颜料画的,居然可以跟着我们的火光而改变目光,就像是一直盯着我看似的。这种感觉和小时候有一次被反锁在了画室里的经历很相似,那个时候我调皮,一个人偷偷躲在画室里玩,但是看门的老师不知道,以为没有人了,就把教室给反锁了,我被锁在又脏又冷的教室里,只有一盏灯开着,仿佛所有石膏像都在盯着我看,好像他们都在嘲笑我的无知和调皮,就这样我被关在里面一个晚上,直到早上打扫的阿姨开门,才看到躲在角落里的我。
现在我也有这种感觉,仿佛这些壁画都不是死的,而是活物,就像是一个个从几千年前留守到现在的迎宾队。人物有的手里拿着玉壶,有的拿着酒器,有的拿着盏灯,那些惟妙惟肖的表情,和特殊的眼睛,看得让人觉得他们根本就不是画。六子对这种东西十分好奇,他走过去用匕首小心的敲了一下壁画的眼珠子,然后他发出了一声:“咦?”
他那小号的刀片撬进了壁画,从眼珠的地方撬出了一颗黑色的珠子。他拿在手上看了看又搓了几下说:“这些眼珠子不是颜料画的,是宝石嵌进去的,你看这是黑碧玺。
难怪感觉仿佛朝着我们似的,原来是反光作用,大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各自盯着壁画里的人,因为他们太像活物了,所以我们根本无法预料这些东西会不会突然窜出一个怪物来,这种不安让我分外的焦急,恨不得下一秒就穿过这条画廊。实在受不了这样被死死盯着的感觉,我们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但是目光却没有办法从这些诡异的画中人上移开,我们越跑越快,此时画中人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变化,我发现这些人物脸上的表情渐渐地开始变了,一开始还有些笑脸迎人的感觉,到了后来就变成了一种木讷,他们的表情中开始透出了一种抗拒和歧视,仿佛用无言的鄙视着我们这群闯入者,眼神也越来越阴冷,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纯真,倒是有几分接近这个赵老头的眼神了。
就这样跑了不知道多久,我们越跑越觉得此处并没有赵老板说得那么简单,于是大家纷纷停了下来。赵老板本来就跑得比我们慢,他看我们都停了下来,喘着气催促道:“跑啊,干嘛不跑了?”
白翌摇着头说:“这些壁画有些不对劲了,这里不是河伯正殿。”
赵老板瞪了白翌一眼,然后笑着说:“这里不是,那么你知道哪里才是,你一个黄毛小子懂什么!”
我也隐约觉得不对劲,因为这条路本来壁画的颜色是红色为主的,有些地方还有彩绘,壁画的人物栩栩如生,而且面貌也很和蔼,但是我们走到这里,感觉四周的颜色已经变成了黑白色,而那些栩栩如生的守灵童子个个像是丧鬼一样,说实在的,他们的样子更加接近鬼一点。
六子也点着头道:“这里的格局实在太诡异了,这些壁画里的人物本来手里还拿着杯子、乐器。现在,你们看看他们拿的是什么,这些东西怎么看都像是刑具吧,你不会要带我们去阴曹地府吧?”
曹阳心里也有些慌了,他看了看那老头,刚要开口,赵老板就说道:“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们现在也只有往前走,后面除了那几百株九僰噬魂棘,还有那好几个替死鬼,他们是为了开启河伯殿而死的祭品,本能地想要进入神殿,把所有存活下来的人都弄死,你们没有退路只有跟着我走,否则就自己回去吧。”
大家一时都无法决定到底要不要走下去,我抿着嘴巴盯着这个赵老板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对河伯殿那么熟悉?你来这里的目的不会是那么简单的盗墓。”
他咧开嘴一笑说:“财富?那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的目的只有那九鼎本身!”说完他甩开曹阳的手,自顾自地往前走。我们几个人瞪着那个老头的背影,恨不得瞪出一个洞来。白翌叹了一口气说:“错算一步,现在也只有跟着他走了,希望他不会带我们去送死。”
我看着他们起身的背影,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无名的不安感,我觉得前面不是什么神殿,甚至有些抱怨白翌的态度。但是转念一想,的确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白翌所做的决定,的确是目前唯一能够选择的。倒是我,一直在制造麻烦,或者说是那些麻烦被我吸引而来。我越想越烦躁,心中无名地升起了一种怒火,但是没有处发,只有狠狠地摔了一下背包,跟着他们继续往前走,不过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这个老头一使诈,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牛角的死完全是他害的,我不能让白翌和六子也被他害了。
此时我们让老头走在前面,因为受过一次教训,前面到底有什么我们都不清楚,干脆也不再表现出什么敬老心态,先让这个老头来趟雷、反正他手里有枪有炮比我们这群只有几把小匕首的要好很多。
曹阳看了我们一眼,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是想了下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推开我们就跟上了老头,我郁闷地吐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把匕首捏了几下说:“走吧,这老头说得没错,往回退就是找死。”
我们三个人跟着老头和曹阳一路无言的小跑,这条路已经彻底成了一个灵堂通道了。所有壁画的颜色全部都是黑色,那些画中人越来越像牛角叙述的那个影子鬼,原本童子白白嫩嫩的脸成了煞白的饼子脸,到后来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些脸像是面具,手里拿着的全是一些诡异的刑具,有些上面还有用黑色颜料表示了还在滴血,回头看一眼仿佛还能够看见那些面具后影影绰绰的眼神,显得那样阴暗诡异。
寂静的通道中,只有我们几个人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最初,我们只是刚刚进入神殿,而未知的恐惧依然围绕在我们的四周。很快手里的火把烧到了尽头,我们再一次打开了手电筒,几把手电筒一开,四周比原来要亮堂许多。我们探了探前方,发现依然有很长很长的一条路,这路都没有尽头似的。我心里还奇怪,为什么那么多诡异的东西,居然没遇见最常见的鬼打墙?不过我立刻把这种添乱的想法抹杀了,再来个鬼打墙,我说不定会直接发疯。
那些壁画中的画面越来越血腥残暴,有几副图画中干脆有提着人头的画面,我尽量不去思考壁画中的那些图案的意义,只是盯着它们是否有异样。走到现在,我们没有一次遇到物理上的机关设置,也几乎没有什么路障,这仿佛像是河伯殿在引导我们进入,而死去的那些人则是河伯殿所淘汰的。或者说,我们只是河伯殿选中最后一批牺牲品,因为河伯殿要的不是进入者,而是永生永世的守殿恶灵,这种匪夷所思的力量竟然可以延续几千年之久,对现在对我们依然能造成影响,过去对于那些古老传说的那种戏虐的心态,现在想来真是非常可怕。因为那些传说的背后也许都隐藏着一股力量,一种牵引着后代去重蹈覆辙的巨大力量,我们根本无法抗拒,在这样的力量面前我们往往变得毫无招架之力,一边怀疑着传说的真实性,一边却被这个传说所牵动。
六子此时抱怨道:“妈的,死老头怎么吃错药啦,脱胎换骨啦?跑得那么利索,喘死我了。”
我看着赵老板的背影,他一扫前面老迈的神态,走得比我们几个都要快,我们所有人跟在他身后,都快要赶不上他的脚步了,我发现这个老头身上的变化是最怪异的,也是最让我介怀的。
这个老头多次发出了鬼魅般的女声。这个声音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并非是一个老头子所能可以假装的,可以保证我所认识的女性中,没有这样的声音的人,那个音调不似现代的人的音调,但是我却总觉得那鬼音有一种熟悉感。我多次示意大家,而大家却没有发现异常,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听到那个女音一样,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被这个女鬼给缠上了?也不对,如果说真要是那些替死鬼的话,最恨的应该是赵老头,那么是这幽灵般的神殿里的哪个?我突然想到了那棺椁上坐着的人,他应该是一个活物,这神殿至少封闭了又几千年,这活物再耐命也得被饿死啊,但是他确确实实动了一下……
我走在赵老板的后面,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死死地盯着他防止他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举动。突然我又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声音,那说话的调子真的是非常熟悉。
“哼哼,很快就到了……”
我抖了一下肩膀,六子问我怎么了,干嘛停下来,我死死地盯着老头看去,他回过头来朝我怪异地笑了一笑,动了动嘴巴说:“很快就到了……”
我的大脑一下子无法反应过来,难道说正真的赵老板其实是第一个死的,他已经被恶鬼附身了,他现在也是那几个替死鬼之一?我越想心里越没有底,停下来慌乱地看着他,众人都像我投来了疑问的表情,只有那个老头还意味深长的微笑着。我看像白翌,想要向他求助,发现白翌此时的眼神也十分奇怪,他好像在躲避什么,他避开了我的目光,我心里突然冷了下来,我挥了挥手让他们继续走,不要管我。
白翌表情复杂地走在了我的前面,我和六子并排行走,六子低声地问我:“到底怎么了?”
我有些迷茫地说道:”你……你没有听到有女人说话的声音么?”
他慌忙摇头,问我:“没有啊,怎么,你听到了,那是什么声音?”
我低声地说道:“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话刚出口,就觉得居然有一个女人和我同时说出了这句话,我连忙转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赵老板居然停下不走了,而是面对面地看着我,就在我猛地抬头的那一刹那,我的左眼居然看到赵老板的脸有一半变成了一个惨白的女人的脸孔,我吓得倒退几步,再定眼一看发现依然是赵老板。
老头阴冷地笑了笑说:“什么女人的声音,那里来的女人?”
我看了看大家,突然感觉大家都变得太陌生了,连最熟悉的白翌和六子也变得陌生了,按照以往,白翌是不会那么没主见,过去每一次遇到危险,白翌虽然不能说游刃有余,但至少可以把伤亡降低到最低限度。但这一次,我们却一再死人,现在连牛角也死了,他明显在躲避着什么东西,好像也在引导我进入河伯殿?六子虽然没心没肺的,但是他对事情看得比我还要透彻,而他现在也只是跟着,完全没有了过去那种未雨绸缪的算计,我感觉大家进入神殿之后或多或少都变了,那我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呢,我出现了什么问题,还是说我自己的问题我没有办法发现?
我开始怀疑这一切,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我的一场梦,我在做一个噩梦,一场特别真实的噩梦。也许闹钟响起,我发现我依然在自己的小宿舍里,白翌在冲牛奶,而我又开始了照常的生活。没有什么河伯殿,也没有鬼咒,没有这些怪东西,我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人,生活在一个小城市的普通男人。现在感觉就像我脚下出现了一个变幻莫测的漩涡,把所有的人事物都放在了一个漩涡之中,大家的人格和个性都走形了,或者说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周围没有变回那个熟悉的小宿舍,依然是这些诡异的壁画,队里的人都已经极体力透支得十分严重了,大家的脸色越来越接近那些壁画,表情也越来越接近那些木讷的面具。我们一路奔逃到现在,已经经历过好几次生死的筛选,但是现在我脑子里突然有一种事情其实早就结束了的恐怖念头,我们都已经不再是我们自己了!或许我们早就已经死了……自己并不知道,还以为我们依然在神庙中探险,其实我们早就成了那些替死鬼之一,本能地想要靠近神殿。
我们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只是我们都还不知道罢了。
一想到这里,我突然就大脑发疼,心脏疼得受不了,捂着胸口疼得冷汗直冒,我停下脚步,对着他们说:“别走了,我发现其实我们都已经死了……”
第二十八回:末路难逃1
突然有人拉了我肩膀一下,我疯狂地摇着头,身体却硬是被拽了过去,然后面门直接被人猛揍了一拳。这一拳打的十分之狠,我整个人都摔倒在地上,差一点就翻了个跟头。我猛然抬头看,发现原来打我的不是别人,正是白翌。但此时我丝毫没有往常的那种火气和嚣张。他打了我,我只是用颤抖的手微微擦了擦嘴角,发现自己居然还在流血。此时我问了一句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傻冒的问题,我呆问道:“死,死人……会流血么?”
问完这句话,我渐渐地感觉到嘴角处的疼痛,顿时恍然。我捂着脑袋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发现自己前面的想法实在有些失控,简直像是被催眠了一样。不,比催眠更加离谱,完全是癫狂和心理崩溃。虽然我说不上拥有什么过人的心理素质,但是毕竟经历了那么多诡异莫测的事情,如今依然活着的我,对于生死早就看透了。其实死对我来说根本就不遥远,也许下一秒我就可能断气。不过只要活着,那么一切才有继续拼下去的价值。想到这点我突然浑身一凛,大脑终于不再死机了。我使劲地按了下嘴角,疼痛彻底把我真真实实地拉回了现实中,我又抽了自己两巴掌,靠着疼痛让自己相信“我还活着”的这个事实。当我脑中重复着这句话的时候,就感觉我所有的神智都回来了。我伸出手,同时白翌也伸手把我拉了起来。六子摇着头说:“你前面怎么了?发什么疯啊。”
我捏了捏下巴,对六子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特别注意了这些古怪的人像,然后就开始脑子犯浑了。妈的!老白你这一拳差点把我下巴给打歪了,太狠了吧!”
白翌瞥了我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邦迪,抓住我的下巴擦掉血痕就贴了上去。我才这感觉到下巴右侧已经被他打肿了一大块,他一贴邦迪,我几乎疼的眼泪也流了出来。他略微的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这些画像是没有问题的,你只是过分盯着他们手里的东西看了,这些东西有着很大的心理暗示作用,是古代的摄心术。如果不是我下手狠,你现在说不定就自杀或者干脆想要扑上来杀我们了。”
六子大骇,额头冒着冷汗说:“我靠!那么牛逼啊!心理学是近代才出来的东西吧,他们几千年前就耍的那么溜了?”
白翌摇了摇头说:“摄魂术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秘术,现在还有一些人在研究,但是很多东西已经没有人会了。主要也是因为这与巫术什么的牵扯太深,太过诡异神秘,所以一大部分都已经失传了。”
曹阳这时看我已经恢复了正常,也走了过来,听到我们这些话便疑问道:“怎么会呢?我们也盯着这些东西看的,为什么只有安踪一个人出现了心理暗示?”
赵老板在一旁阴笑着说:“如果只是普通的摄魂术,就没资格放在河伯殿之中了。这些当然是因为有些东西只有他才能够看见。走到这里来的人除了六子,几乎都是与鬼咒有着千丝万缕连系的人,其中也必定会有无魂之人。所以这些机关、暗术与其说是用来防止一般的人,还不如说都是用来阻止无魂之人进入正殿的最后保障。”
我捂着下颚无言地盯着那个老头,直到现在依然觉得他十分古怪。这种感觉不是幻觉或者是心理暗示所造成的,而是真的觉得这个老家伙对这里的事情了解的太多太多了,说他是这里的导游都不为过。我捂着下巴,终于无法忍下去了。我走到老头的面前问道:“赵老板,你到底对这里知道些什么?我现在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根本不相信你还是那个赵老板,或者我这么说吧,我甚至怀疑你根本不是一个活人!”
我话音一落,四周又成了死寂。六子谨慎地站在了我和白翌的边上,空气中只有我们几个人粗乱的呼吸声。说出这句话,就代表我们余下的所有人都需要面对赵老板这个未知的危险,这也是我一直迟迟没有说穿的原因。但是如今再犹豫下去,我们很可能会在最危险的时候被这个不安定因素给害死。我不能让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我乘机偷瞄了一眼白翌,他的脸色也不好看,甚至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赵老板的眼神第一次起了变化,那一瞬间我都感觉他有一种解脱的错觉。这个词用得不准确,但是我真的很难去形容那样的眼神,居然可以如此柔和。但是我还没确定什么的时候,他的眼神突然一变,狰狞地看着我们后面说:“这东西!怎么可能还活着?”
我一回头,吓得也跳了起来。一个头上戴着一只巨大的兽牙玉面具,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怪人,拖着光头的半具尸体一点点向我们这里挪了过来。我定睛一看,发现他就是那个从棺材上坐起来的怪人,我靠!居然拖着光头的尸体跟过来了。白翌是第二个认出这个东西是什么玩意的人,他脸色瞬间惨白。他拉住我只喊了一句:“快跑!那是傲因!”我们一群人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又撒开了腿往里面跑。我听到后面发出了类似猿类的叫声。但是再仔细听,就发现他发出的声音和牛角吼马队时候的声音非常类似。我愣了一下,但是白翌根本不给我再仔细听的时间,几乎是拽着我往里跑。
我们几个人已经超越了本能的极限,一个个像是田径超人一样往前冲,突然我感觉前面的六子一下子消失了,还没等我来得及思考他怎么了,就感觉脚底下一空,我顺势低头一看下面居然是空的!白翌想要拉住我,但也因为重力不稳,下一秒就被我拽了下去。我胡乱地想要抓什么东西,但是根本没办法抓住,感觉四周都是冰墙。
当我脚一落空,脑子里的第一个场面就是那冰锥殉葬坑。如果真的是那样真的是太没话说了,我这算是上辈子没积半毛钱的德,才会落得那种最凄惨的死法。不过不知道是哪个天神开眼,当我快要落地的时候感觉身下是一道斜坡,这一下虽然疼,但却因此获得了救命的缓冲,一下子就滑了下去。这个弧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最后我几乎是被甩出去的。万幸的是,我对摔这一动作一向颇有心得,所以在看到快要冲出去的那一霎那我已经调整好了姿势。一落地,虽然疼,但是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我扭了扭胳膊爬了起来,白翌也“咚”的一声掉在了我的身边。不过他比我牛,几乎是站着跳下来的。此时已经来到我边上了,他问道:“你没事吧?”
我点了点头,问道:“没事,摔习惯了也就有免疫力了。你怎么样了?”
他拍了拍衣服,看着四周说:“我没事,我们运气好,有这块冰坡,否则我们现在估计连站也站不起来。对了,六子他们掉哪里去了?”
我打开手电筒,照了照周围,发现这里是一个下沉式的暗室,这层冰不知道是当时就有的,还是后来才形成的。突然一个弓着背,吊着眼皮的死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也是一身黑袍高帽,我心里一时没准备,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白翌以为我又出什么事了,连忙把我拉到身后。他拿起手电一照,顿时嘴角也抽搐了起来。他说道:“这些人都已经被冰在了里面,不知道是否是死后被封进去的。”
我捂着胸口,心想这几千年的干尸就那么出现在我的面前,真的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但很快我就发现这尸体居然还是女尸。她活着的时候的容貌我是不得而知,但是就凭她现在这个样子,来多少人就得被她吓瘫多少。这种诡异的姿势实在不是一个活人能够摆出来的,她的双手和双脚都被扭成了奇怪的角度,形成一种想要从下面抱住某样东西的姿态。然后以一种敦煌飞天的姿态,冻在了这冰层之中。
白翌打开了手里的狼眼照了一下。我发现四周都是冰层墙,而里面居然封着许多尸体,无一例外都是女尸。她们应该还很年轻,都被扭成了各种类似舞蹈的姿势,但是毕竟是尸体,表情十分惊悚,死的时候肯定十分痛苦。
我问白翌:“这是什么东西?”
白翌看着周围的墙壁说:“这是一种尸舞将魂图,非常阴狠,最早要追溯到夏桀时期。那个时候夏桀暴虐,便是爱把年轻未成婚的女子勒死,然后封入冰川或者石壁之中。她们都会被摆出各种古怪的造型,来满足当时统治者变态的兴趣。后来演变为一种丧葬的习俗,他们希望死后依然可以看到舞者的舞蹈,并且按照他们的希望摆出他们认为最美的姿势。演变到再后来,那种姿势中就有着各种邪术的存在。”
我想到那些具有强烈心理暗示的摄魂术,连忙转过头去。我拿着手电照了照这个地下殿堂。这里有许多古怪的青铜器,有的件儿很大,有的非常小,我只能认出几个来。比如什么铜爵,铜尊什么的,和一些铜质的兵器和礼器。四周还摆放了许多雕刻十分精美的石凳子,那些凳子以一种十分诡异的方式摆放在屋子的四周。而在最中央,是一只巨大的青铜鼎。这个小型卡车一样大的青铜鼎四周描绘了许多图案,有些是最早期周易的演变图,还有一些星象的图案,和密密麻麻的铭文。还有一些形状实在太诡异了,根本不知道那些青铜器是用来做什么的。这实在超出了我见识范围外,而此时我也没有办法深思,只是想要先找到六子再说。
我四处寻觅,但是依然没有看到六子他们的影子,我正想要扯开嗓子喊几声,白翌一把把我的嘴巴堵上。指了指上面,我知道那怪物还在上面的通道里。
我突然想到那怪物居然发出了类似牛角的声音,我问道:“那怪物怎么会发出牛角的吼声?”
白翌叹了一口气说:“因为他就是牛角啊……”
这句话犹如晴空霹雳,我差不多那一瞬间想要上去再看看,不过理智很快把我拉了回来。我闭上眼睛,然后咽了咽口水问道:“你说什么?他是牛角?牛角不是已经死得那么……那么彻底了么?”
我知道我现在的五官一定都拧在了一起,但是这种错愕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毕竟现在的牛角应该,应该已经只剩下几块碎肉和骨架子了。白翌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有些后悔说了这句话,他认命地点了点头说道:“也不能那么说……唉!你读过《山海经》么?”
我莫名其妙地说:“大概读过。怎么了?”
他说道:“躺在棺材里的不是什么武士,也不是什么王侯。而是一种叫做傲因的怪物。”
他那么一说,我想到了他在上面的时候的确喊了一句傲因什么的。于是我硬是让自己回忆起过去看《山海经》里的内容,可也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非要说那是什么东西我又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这个时候白翌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一把把我拉到了他的身边,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我定了下心,安静下来的听周围,过了几秒钟,我听到那个巨大的青铜鼎里面传来了窸窣的声音,随后传出了模糊的六子的声音。他可能受了伤,只能发出近乎呜咽的叫声,非常轻微。我一听就明白了,六子肯定是倒霉地直接摔到了这只大青铜鼎里!
我直接跳了起来,急得直抓耳挠腮。但问题是我怎么才能把他给弄出来?这个鼎太大了。我根本没办法爬上去,白翌连忙解下背包,把绳子拿了出来,绕在了另一个巨大的青铜器上,然后把绳子的一端交给我说:“你抓着绳子,我到里面把六子给背出来。到时候你拉住我们,别让我们掉下去。
我看着那口鼎说:“你怎么进去?”
白翌叹了一口气说:“爬呗,你当我真的会飞檐走壁啊。”他故技重演又找了一个小件的青铜尊,摔了两下钩住了鼎口处的凹槽。然后对我说:“我下去,绳子就系在这里,你拉住了,别松手。否则我们两个都得再摔下去,六子说不定就归位了。”
我把绳子在手上绕了几圈,随后看着白翌用力点了点头。他靠着抓力,踩着青铜鼎上的纹理一点点攀了上去。这过程还算顺利,很快他就翻进去了。我焦急地盯着鼎口,就听到鼎口的壁上敲了一下,随后绳子那头一紧。我明白白翌的意思是我可以向上拉了。
我手心里全是汗,应了一声,便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开始一点点拖动绳子。我惦记着六子的现况,因为不清他到底伤到什么程度,所以只有万分的小心手头的力道。渐渐地,我就看到了六子的脑袋探了出来。然后他手脚并用,非常费力地爬到鼎口的边上喘着粗气,我压低声音问道:“六子!你怎么样?伤那里啊?”
他艰难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指了指,然后看着下面意思让我继续拉,白翌还在下面。他把绳子抛了下去,过了一会白翌也爬了上来。幸好拉白翌比六子轻松得多,他几乎是靠自己的力气攀爬上来的。否则我连着拉两个和我差不多体重的男人,还真的不是普通的吃力。当白翌也爬到了鼎口,他把六子背到背上,六子则把手挂在白翌的肩上。白翌固定好六子,就顺着绳子一点点的滑了下来,他利索地架着六子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他的手估计骨折了。先拿东西给他固定一下。”
六子疼得脸色发青,满头大汗地点着头。这小子从小就怕疼,这一下估计够他记一辈子的了。我连忙找出了一些塑料棒,折下来做成了两个简单的支架。当我撩开他的袖子,才知道原来他伤得非常重,粉碎性骨折肯定是逃不了了。我让他忍住,小心翼翼地用纱布给他包起来。但是这么一来他就不能再用右手,也就是说万一再有什么高难度、大幅度的动作,他等于是被宣判了死刑,没有办法再做了。
虽然很疼,但是他还是忍耐着,只是从牙缝里发出声音。我给了他两片止疼片,这个东西也是从赵老板那里A来的,非常有效,据说里面掺了一点杜冷丁。等他吞下后很快就见效了。他吐了一口气说:“我靠!我被这个冰梯给害死了!直接把我甩到了这口鼎里,我也真是傻逼,居然就顺手一撑地……哎!如果不是老白耳朵尖,我怕我那么拼命的敲你依然听不见!”
我有些过意不去。其实真的像六子说的一样,如果不是白翌的心细,很可能会因为我的马虎粗心就让六子永远留在这口鼎里,那么他也算是被我给害死了。我尴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挥了挥左手,意思是我知道你就那德行,然后皱着眉头说:“那口鼎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前面拍的时候,发现鼎壁上都是凹痕什么的,对了,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完他伸出了手,我发现这是一截骨头。本来我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截骨头,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他自己身上拆下来的,不过再一看发现这骨头很古老了,上面还有黑色的物质,有些像什么东西凝固之后变质的样子。他擦了擦手说:“这很可能是血,下面有很多骨头,幸好全都是靠在鼎壁边。如果杵在中间,说不定我就直接被刺穿了。也真的是我命大!不过这么一来也就是说在这个鼎里肯定扔下去过活着或者还在流血的生物,搞不好是人!”
我疑问的问道:“那么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周文王不是说是千古难得的明帝么?怎么搞那么多诡怪的东西?”
六子摇了摇头说:“我怎么知道,我是学鉴定古董的,不是学历史研究的。对了,你们有没有看见曹阳和赵老头?”
白翌说:“老头跑不快,估计被我们甩在后面了。”
我皱着眉头摇头道:“这个老头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他能够一路几乎像是向导一样带我们来到这里,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被解决了。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哪里,六子手已经这样了,我们下一步到底是找出路还是找正殿,就听你们表决了。”
六子想要开口,但还是看了看白翌,意思让白翌做个决定。此时,我突然感觉白翌的身体周围仿佛有一种白色的气体,出现了两个人影的重叠,但是雾气非常淡,几乎下一秒就消失了。而他的表情显得非常古怪,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我们现在在这个不进不退的地方,要往后除了傲因以外,还有就是血灵芝和那些恶鬼。其实还不如往前走,总之退后是死,前进只能说是未知。”
我其实也是这个想法,但是考虑到六子的情况,所以才做出了那样的提问。现在看来,的确是只有进路没有退路了。我问道:“你说的那个傲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又说它是牛角?”
六子一听我说傲因,吓得脖子一缩,连忙插嘴问道:“我操,不会是那个《神异经》里记载的怪兽?它……它貌似是吃人脑的。”
我心中一愣,怎么又是人脑?白翌补充地说道:“没错,他与血灵芝融为了一体,当血灵芝吸收了牛角的脑髓之后便把一部分给了傲因。随即傲因也以此而复活,他现在还有一定的牛角的记忆。”
六子忙问道:“那么意思是说……他其实是牛角?那么我们还跑个毛啊?”
白翌眼神显得十分苦涩,他说道:“没用的,他本身还是傲因啊,他的本能就是吸食人脑。这就是他所有的欲望,与其说是牛角,还不如说是有了牛角记忆的傲因。”
我们三个人都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六子叹了一口气说:“那么现在我们怎么走?还有你们难道忘记了我们最初的目的了么,八苦鬼咒啊。如果按照光头最后的一句话,牛角的死是不是就破了这个鬼咒了?”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但是实在有一种说不出的缺德感觉。但是如果真的这样那么我们接下去是不是应该以逃出去保命为首要目的?
六子继续说下去道:“如果说真的是这样……白翌,你有没有办法通过归葬易和连山易找出其他的出口……”
白翌不耐的打断了六子的话,摆了摆手说:“问题不是那么说的,出路找是可以找得到的。我一路上走过来,发现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八卦局,以坤卦为首,以艮卦为尾,这是典型的先天八卦局。所以我们都是围绕着一个圆的半径再走,如果找对角度完全可以找到其他的通道,所以应该在其他的七个方向各自有其出口。总之,如果真的没事了,我们首要的目的就是逃命。但是如果逃出去了,发现诅咒依然存在,那么我们绝对没有第二次机会进来。还有,现在遭受诅咒的已经不是安踪一个人了,而是我们三个有一个算一个,到时候都得死的很可怜。”
白翌说得再明确不过了,我抱着手臂,真不确定是否要赌这一次,如果赌输了……我们就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六子眼神都快要涣散了,我知道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继续往里走,但是不走不行,现在出去太没保障了。我一狠心敲了下地说:“别猜了!咱们去主殿,至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害的咱哥几个弄到这个地步。而且我个人觉得这事还没完!”
我那么一说他们都不再说话。但是问题又来了,正殿在哪里?最后白翌叹了一口气提议道:“实际点,先爬上去吧。”
语毕,我们三个人同时抬头,但是马上就发现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实在是太高,周围又都是冰,连个借力的地方也没有,就算是壁虎投胎的也不可能爬上去。
我黑着脸说:“这里还有没有暗道?”
就在我提出最后一个方案的时候,突然从上面冷不丁的垂下了一根登山绳子。接着就听见赵老板喊道:“喂!活着的吱个声。”
我一听到他们居然还没死,连忙喊道:“活着呢!”
在高处的赵老板声音显得非常高兴,他又喊道:“那么我拉你们上来!快点!下面是摆放《天尸舞戮图》的地方,说不定还有僵尸!邪得很!”
他话音刚落,我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他所谓的《天尸舞戮图》,就不自觉地回头去看那些女尸。渐渐地,我就觉得那些封在冰层中的女尸舞姬怎么看都显得十分阴邪。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觉得她们的这一套动作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突然脑子闪过了一个镜头,在太行山里的虫墓中我看到过类似形式的东西!这不是舞蹈,而是在演示一种杀人的方式!这些杀人方式全都是模仿鬼咒中的八苦,由这八苦组成了八个不同的杀戮形式。有些非常有象征意义,要不是我的联想能力还算不错,不然根本不会想到这点。
我心中大骇:靠!那些女尸一个一个在用僵硬的姿势表现出八种杀人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一群对杀的疯女人一样,只不过她们的动作被冰冻结了!那种姿势,那种疯狂的眼神,和当初壁画中所描绘的那些人一模一样。我刚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我连忙把想法说了出来,六子马上想到前面拿在手里的那截骨头。他突然说:“我懂了,那口鼎其实是用来煮食活人的!”说完,他惊恐地对我们喊:“快!先上去吧。这里如果真的是那种地方,怨气绝对不会比那什么鬼咒小到哪里去。”
看着他只有一只左手能动还想要往上爬,我嘴角都在抽。但是他说的没错,那些以这种方式处死的人,死后都是不会得到解脱的,会永远徘徊在这里。况且还有那么多诡异的女尸,万一她们从冰里跳出来,我们绝对斗不过那么多僵尸的。
我二话不说直接把六子背在背后,拉了拉绳子,便想靠着摩擦力爬上去。白翌想要拦住我,但我和六子都不想在这样的地方多待下去了。虽然赵老板这个家伙也有很大的问题,但是现在能上去才是最主要的。我打断了白翌的话说:“先上去!这里绝对不能再待下去。”
六子催促我快点爬,于是我没等白翌说话就先爬了起来。白翌突然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我。我看着他,发现他的眼里充满了疑惑。他指着上面说:“方向错了吧!我们是那边摔下来的吧,他们怎么有本事从这里扔绳子?”
背后的六子点了点头,我感觉脑门一抽,额头不停地在冒汗,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不稳。我呼了口气,身后的六子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顿时从我背上摔了下去。我也从绳子上滑了下来,冷汗直冒的盯着上面。我们看不到赵老板的人,过了很久他又喊道:“你们还在磨蹭什么?那些女尸闻到人的气味会诈尸的!爬啊!”
我满心的疑惑,正想要开口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这时候另一边居然也放下了一截绳子,还传来了曹阳的声音,他喊道:“爬上来!”
我瞬间僵化,怎么这两人就分开了呢?而且居然隔着这么大的一个空间。这在物理上是不可能办到的吧。我们三人六眼瞪着两条绳索,已经彻底懵了。
六子说:“怎么办?上哪根?”
我皱着眉头看着两根绳子说:“能不能……都不上?”
我身后的白翌低声说道:“看来没这个可能了。你有没有发现那些女尸变姿势了?”
我回头一看,顿时寒毛都竖了起来,就像是只炸了毛的猫一样。之前原本还保持着各种古怪杀戮姿势的女尸,不知什么时候居然齐刷刷朝向我们笔直站着,脸上也开始长出了许多白色的绒毛。我的太阳穴都快要爆了,捂着脑袋指着那些古尸问道:“活……活了?”
白翌摇了摇头说:“是尸变了,这些女尸很可能被下了某种尸变的咒。估计这冰层当中是空心的,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厚。”
我握着手里的匕首说:“幸好这冰层还没有化,否则我们现在得面对多少女尸娘子军啊。”
六子哭丧的喊道:“你没看到么,那些冰开始渗水了!等到融了我们依然得和它们对着干!”
我问道:“怎么会融了呢!”
白翌看着两根绳子说:“别管了,我们现在三个人,表决下,上哪根绳子?”
我抬头看着上面,那两个人都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有两根绳子摇晃着。而身后则传出了冰裂的声音,我朝赵老板的那根看了看,随后拉着曹阳的那根说:“这里吧!赵老板一个老头没可能跃过宽度那么大的断层。”
六子连连点头,白翌抬头看了看。他一脸疑惑地说:“我还是觉得奇怪……”
我哎呀地喊了一声,迅速地跑到赵老板那一边,把他的绳子系在了自己的安全绳上,说:“如果有危险我们再荡过去。总之现在先上去!下面太难对付了。”
冰融得匪夷所思地快,短短的几分钟,女尸已经渐渐地露出了身体,有些露出的双手在不停地扭动,像是想要尽快从冰层中爬出来。这情况下,我们根本没有继续思考的时间。白翌也点了点头,先我们一步爬了上去,我背着六子跟在他的身后。
一开始爬得十分吃力,身后的六子绝对是个巨大的负担,我几乎是爬一点往下滑一点。最后六子急中生智,用匕首凿着冰,让我有一个接力点,我们这才非常艰难地开始往上移。白翌时不时回头看看我们,我双手已经用尽了力气,只是点了点头让他自己小心点。这时候我实在是恨自己过去为什么那么“宅”,如果多一点运动说不定就不会那么废了。只是这已经不是后悔缺少运动的时候了,我脚下有些女尸已经跳了出来。她们没办法弯曲自己的双腿,只有在那里互相不停地混乱抓扯,胡乱撕咬。
被这镜头一刺激,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我连忙咬着牙往上爬。上面再猛,也好过被这些芊芊玉手给撕成条。六子差不多已经被吓得背过气去了,还在不停地催着我往上爬,我都听到他喊了好几次:“驾!驾!”我知道他完全是吓疯了才那么喊的。
我心里狂骂,真把我当骡子了。但实在没力气也没时间和他扯淡,只有咬着牙往上爬。终于快要爬上去了,突然我上面得白翌停了下来。我都快急疯了,喊道:“你小子快爬啊!我撑不住了!”
但是白翌低下头,他的额头都是冷汗,惨白着脸对我说道:“选错了……”
他话音刚落,我就感觉这绳子居然自己开始往上拉。我心里暗惊,这要多大的力气?我们三个男人还有那么多装备。我背着六子一个人就已经差不多要歇菜了,但是上面只有一个曹阳居然能同时拉动我们所有的人?
六子暗叫不好,我连忙想到了还有赵老板那里的绳子,对着白翌说:“你先挪下来点!我们荡过去。这边绝对不正常,先去赵老头那里。”
六子听到我说有绳子,心一急就想要拿绳子,我还真以为他要替我拿,于是便放手给他。但是我们两个傻冒太惊慌失措了,居然谁都没有拿住,只有眼看着绳子掉了下去。我和六子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三秒,顿时脸色全都发黑了。我大骂道:“大哥!你要拿就拿!干吗放手啊!想我死早点说啊!”
六子趴在我的背上对着我的耳朵吼道:“我操!你好意思说!不是你放的么。”
我们抬头看了看白翌,他低头看了看我们,发现绳子已经掉了下去,顿时翻了一个白眼,无奈地说:“只有先上去了,上面的那个东西很可能已经不是曹阳,你们小心点!”
此时大家都沉默了,只有像一串大闸蟹一样被钓上去。白翌左手固定住绳子,右手拿着匕首,保持着最容易防守的姿势。绳子一点点往上挪,我们就像间隔在无间地狱和修罗地狱之间一般,下去了,是死,上去了,指不定死得更难看。我趁机朝着对面看了一眼,在那里趴着一个人,但距离太远光线太暗,我也看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个人不太像是赵老板。我心里暗惊难道两边都不是人了?
我没有心思再管这些,只是让六子小心点,很快我们就被拖了上去。白翌第一个爬了上去,他一个滚身,马上保持着压低身体的姿势。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完全站稳,一个东西猛地一下就缠住了他的脖子,一眨眼白翌就被拖了过去。我奋力爬了上来,放下六子,抄起腰间的匕首。此时白翌的脖子被一根红色的绳子给缠住了,但再仔细一看,原来那不是绳子而是舌头。只不过它太长了,居然像绳子一样的缠着,力气十分巨大。我发狠地想要冲过去,六子拉住我指着对面说:“傲……傲因……”
我看到在壁画的边上蹲着那个怪物,此时它的面具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我们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的五官。其实他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五官可言了,眼睛就是两个巨大的黑窟窿,里面窜出了许多噬魂棘,鼻子已经烂没了,只有那巨大的舌头触目惊心。他的手里居然还拿着曹阳的头颅,而尸体则挂在了一个墙壁的凹槽内,凹槽的一头燃着火堆。我这才明白,原来这里有一个凹槽可以让人猫着腰通行,那么在那边的就一定是赵老头了。
但是现在绝对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白翌没到两秒钟的功夫就已经被拖到了傲因的面前。它有着极其锋利的爪子,乌黑锃亮的,直接朝着白翌的脖子划去,幸好白翌是一个练家子,他侧身闪过,那锋利的爪子直接把他的衣领给划破了。这力道简直不是划厚实的冲锋衣而是切豆腐似的。傲因也没有缩回手,直接把爪子抓进了他的肩膀,顿时鲜血就喷了出来。白翌一吃疼,“啊”地叫了起来。我一看白翌没可能再躲过第二次攻击,连忙抄起手里的匕首甩开六子冲了过去。
此时白翌的脸已经被掐成紫黑色了,他感觉到我冲了过来,艰难地伸出手来挡。在那团舌头里白翌艰难地喊道:“跑!别管我了!快离开这里!”
我眼泪猛地滑落了下来,毫不犹豫的直冲上去:“跑个屁!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混蛋!你听到没啊!”
那怪物没有眼睛,所以根本没有什么视力,而是通过气味来分辨事物的。它似乎感觉到边上还有一个人,迅速地用另一只爪子抓向我的脸。我连忙身体一歪,往旁边靠了一下,马上就感觉到肩胛骨这里一疼,我用手一按,满手都是血。那个怪物闻到了我的血味,仿佛像是受了刺激一样,疯狂地想把我撕烂了。我吓得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白翌又替我挡了一爪。那爪子直接往他胸口抓,他用手一横,手臂上又出现了五条血痕。他虚脱地拉住我的肩膀说:“跑!我求你快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有喊道:“闭嘴!我不跑!”这个时候我本能想要抱头痛哭逃命,但另一种复杂而难以言明的情绪告诉我绝对不能抛下白翌一个人逃。我吼了一声,做好了一起死的准备,最后一次瞪着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把匕首插向那个怪物的手臂。这次居然真的给我刺中了,它受到了疼痛的刺激,却丝毫没有松力,而是把舌头勒的更紧,白翌几乎连呜咽声也发不出了。
就在我们两个都要完蛋的时候,挂在白翌脖子上的那个嘎乌突然掉了出来。那怪物一看那嘎乌,居然愣了一下,白翌抓紧时间趁着它一松懈,干净利落的割断了他的舌头。怪物舌头被割断了,疼得满地打滚,变得更加暴躁。我抄起嘎乌,拖着白翌往后退。
白翌连眼都来不及睁开,抓着我就爬了起来。六子连忙过来拉我们。此时我和白翌身上都是血,那个怪物朝着我们发出了类似悲鸣的哀号声。我听得出那是属于牛角的声音。也许因为牛角的记忆,让我们逃过了一劫,但我们真的不能在这里陪他去死。我咬着牙最后看了这个怪物一眼,连忙跟着六子他们连滚带爬地往那个壁画的凹槽里爬。我们用脚踹开了火堆,一头钻了进去。那个怪物发觉我们想要逃跑,嚎了一声,几乎像是瞬移一样又向我们冲了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它怕火!”
我心中一惊,但是没时间思考这些,我们没有火源。白翌一急,直接把自己的帽子拿到边上的小火堆烧着了,使劲扔了过去。那东西一看见有火球飞了过去,就像野狗一样发出了呜咽声,这让我们有了最后的逃命时间。我们三个人猫着腰,直接钻进了墙壁中的凹槽之中。这是一个已经打开的暗门。我心中暗惊,那个赵老板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连这种机关都知道?那为什么前面带着我们一起瞎转悠?
我们非常小心地匍匐着向前爬去。这个凹槽的一边是空的,如果一不小心摔下去,那得有被几十个女僵尸给活撕了的觉悟。白翌爬在最后面,他干脆点燃了一捆绳子,形成了火墙来挡住傲因。我们几个人都已经被这怪物给吓破了胆,发疯似的向前爬,连右手骨折的六子也顾不上伤,一边疼得嗷嗷叫一边爬。
他在我面前,我几乎是推着他往前的,最终让我们给爬到了对岸。六子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当他一抬头居然倒抽了一口气,惊恐地吼道:“你是谁!”
我连忙爬了起来,顿时我也傻眼了。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脸已经腐烂了的老太婆,她的脸简直像是泡烂的大饼,都是疙瘩。从她的皮肤里掉落出许多灰白的灰烬,这让我想到了白翌的睡袋。难道是这个玩意?这个老太用一种十分阴冷的眼神看着我们,这个眼神我有些熟悉。突然她开口道:“白少爷,安踪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我一听那声音,顿时明白了她是谁。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据说已经灰飞烟灭了的借寿婆!我嘴巴张的可以塞下一整只鸡蛋,顿时感觉这一切都被人给设计了。不过,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这也太毁容了吧。
白翌最后也爬出了暗道,默默地站了起来。因为身上的伤很重,他连站直都办不到。他看着借寿婆,眼神中没有一丝惊讶。我第一反映就是问他这到底是什么状况,没想到在他眼里居然看不到一点波澜。他几乎对此事有一种莫名的冷漠,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这个赵老板是借寿婆了。
我问道:“你知道他就是借寿婆?不是你说的,她已经快要完蛋了么?”
白翌抿着嘴,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一句我差点扑上去掐死他的话。他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我和她有过协议。当初在玲园你快要死了,她说她能救你,而条件就是和她合作,带你进入河伯正殿。”
我捏紧了拳头,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白翌说出了这些,顿时人像要虚脱了一样,晃了几下。他伤得太重,就算我有再多的问题想要问,他现在这种状态估计也回答不了我。此时那个烂了脸的借寿婆像是看好戏一样看着我们两个,我心里顿时有种被人当白痴耍了的感觉。我硬憋着怒气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都在搞什么名堂?”
借寿婆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白翌,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后面的那个东西马上就要跟过来了,你们跟我走。”
我摇着头看着白翌,不知道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接受这样的约定,等于是把自己的命也搭进来了。当时我就算死了,也就一个人的事,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我爹妈,现在他把我们三个都带到了这个九死一生的地方,真的觉得他太不值得,考虑得太不周到了。白翌避开了我的目光,不声不响地跟着借寿婆往前走,似乎也没有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六子拉住我问道:“怎么回事?这老太是谁?我操!演的是哪出戏啊?”
我捂着自己的肩膀说:“你问我?我问谁去?走,跟过去看看,看那个老太到底玩什么花样。”
这里和前面的壁画不一样,没有了前面那种奇怪的人像,而是由各种各样的八卦或是五行阵形组成的。有些图案非常复杂,而有些则就是几根直线和曲线。我完全看不懂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我这时的注意力都在白翌和借寿婆身上,也没心情去关心这些玩意。我一直在等,等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所谓的八苦可能并不是这件事最终的目的,在八苦的后面还有着一层更深的牵引,而这个牵引也许是和我有着某种很深远的羁绊。
突然,他们在通道的一处停了下来。我发现这里的壁画是一组非常怪异的八卦图,虽然和我们之前看到的大体构造差不多,但是方向和顺序都不一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最古老的先天伏羲八卦,只依靠八宿来验算一切。这些八卦图画得十分严谨,包括圆形也非常完美。这些很可能都是失传的文明,如果真的能够印回去,就算不拿去卖,独自研究估计不出十年也能在风水界引起轩然大波。
此时老太婆拿出了一块玉珏,掰成两块,一块搁在了坤卦处,另一块则放在了艮挂上。玉珏一放上去便陷进两块石碑的凹槽处,随后墙壁便出现了一幅应龙劈水图。这条应龙画得栩栩如生,所用的颜料让我和六子这两个学画画的人都看得傻眼了,这条龙仿佛真的要腾飞一样,颜色极其华丽,颜料想必也十分考究,历尽几千年依然绚丽异常。
在画的边上刻有几个字,但那是甲骨文,我根本不知道它在表达什么东西。六子虽然也稍微懂一些,但是毕竟不是行家。我们两个人像看天书一样的看着这些文字,白翌看我们两个皱着眉头,便念道:“太阴起卦,归藏而行。应龙避水,八宿求九魂。”
我看着他们转动机关,六子拉着我的衣角,意思是我们现在到底处在什么状况?我心里也非常不踏实。白翌一点也没有表现出他往常的算计,我们这里完全没有占一丁点的优势。那么我们是三个大老爷们,对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鬼老太…我斜眼看着白翌,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些许的痕迹,但他却完全没有看着我。老太婆把我们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冷笑一声说:“白少爷,走到这一步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这小子迟早会知道的。你又何必如此呢?”
我被她那么一讽刺,心头顿生起一股怒火,猛地转头问道:“知道什么?”
老太婆嘿嘿一笑,开口道:“当然是因为你是无魂之人啊!这座神殿是为了河图而建造的,无魂之人是开启通往藏有河图正殿的唯一人选。所以我才那么煞费苦心的让你触碰鬼咒,在你将死之时和白翌达成协定。你才是关键啊!”
老太婆那张烂脸露出了灰白色的眼珠子,转动的飞快。她冷笑了一声,摇着头看了看我们,便不再理我,而是专心念着口诀,按照特定顺序转动着手上的玉珏。顿时。应龙便向两旁移了开来。她第一个带头钻了进去,我看了看六子,六子皱着眉头也跟着进去,我第三个进入,白翌最后。当我们都进到了密室之后,老太婆又拿出了两块玉玦,安放在那石门的乾,巽二卦,念着口诀关上了大门。白翌此时打开了手电,我们发现这里居然是一个圆形的石室。里面只有成堆成堆的铜简,连个壁画也没有,连墙壁都是最朴实的灰白。老太婆一进入这里,整个人都感觉变得有些柔和了。她喃喃地说了一些话,但是调子和语气都不是现代人,像是很老的古话。
进入这里,连我都感觉有一种稍微脱离了危险的缓和。一放松才感觉自己流了很多血,整个人眼前一黑,就想要往前倒。白翌见势连忙扶了我一把,撩开了我的衣服看看我的肩膀。他一看我的伤口,皱着眉头说:“处理一下吧。”
我的确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了,可现在还不是示弱的时候。我咬着牙说:“没事,六子帮个忙,替我把纱布拿出来。”
六子这个时候也看出我真是到了极限,掏出纱布就给我。我看了看白翌,他身上也都是伤口,脖子上还被勒出了条很深的瘀痕。我不禁又觉得心疼,实在不忍心看他受这样的罪。我扔了几卷纱布给他,让六子替他包扎,而我则一个人在一边处理肩膀上的伤口。
老太婆此时站在了屋子的中间,灰白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屋顶,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她依然穿着赵老板的衣服,不过一头的白发披在身后,看上去十分刺眼。她发现我在注视她,便回过头来对我戏谑地笑了笑,一边笑一边从脸上掉下一大块灰白的皮屑。她就像是一条蜕皮非常严重的蟒蛇一样,不停地从自己的身上掉落这些东西。她一张嘴我就闻到了一股过去类似烧死人衣服的那种焦臭味。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样的她真的已经不能叫做半神半鬼了,估计连鬼都要被她吓死。这和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和蔼的老太婆实在差别太大了。难道说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长成这样子真的是悲哀到没话说了。不过,我过去第一眼见她,便觉得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鬼气和贵气。这两种大相径庭的气息居然在这个老太婆的身上融合得十分恰当。现在她变成这种模样,那种气息依然没有消失。
我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其实如果白翌肯早点告诉我,也许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云里雾里了。但是白翌做人太过谨慎,瞒我到现在。这老妖婆自己先现了身,否则估计到死我都以为这老太早就灰飞烟灭了。这也让我后怕起来,到底他瞒了我多少事情?我又在这些谜团中扮演着怎么样的一种角色?
白翌一直默默不语,没找我解释,也没做其他的事情,只是安静地包扎着自己的伤口。我瞪了他一眼,再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也觉得真的是落魄不堪。十几个人来到阿尼玛卿,最后就只剩下了我们四个人。
借寿婆一点点移到我这里,抬起她那张腐烂的脸看了看我,随后用她那只剩下骨头的手指摸了摸我的脸。她咯咯笑着说:“没想到最后活下来的是我们几个。呵,天意啊!看来曹阳这小子还是没那个命。小子啊,你比他命大多了,果然注定是你啊!”
我翻着白眼蹬着老太婆,她看着我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依然抿着嘴不说话,她点了点头,眼珠翻了上去,很久都没有翻下来,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一样:“还记得么,当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说过时间还没到,所以我只是留了块帕子。其实我只是想要让你带来白翌,因为他会是我最大的助力。我等不下去了,只有靠你们搏一次。”
我侧目看了看白翌,他依然在处理伤口,也看不出是听还是没在听。四周空旷的只有石头,我们为了节约电池,只点了火把。火光摇曳,这一仿佛是一场梦。老太婆坐在火堆的另一边。她并没有影子,因为她不是人,但是又不能把她定义为鬼,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这么个存在。
她继续说:“白少爷并不知道千目湖上的那东西。其实珗璜璧和那个鬼匣子都是周文王当年命人摆放的,为的就是压制那个鬼器所散发的阴寒之咒。只要接触到的人,就会与河伯殿连上联系。而这样的鬼器一共有九处,最后一个还在这里。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所以无法在最恰当的时候去取回那些东西。到现在,我还得倚靠你们和这个姓赵的一件件取回来。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永远都进不了这里。”
她伸出了手,几乎只有骨头了,上面还有一些稀疏的皮屑在不停地往下落。她浑身都散发出一种燃烧殆尽的味道。她看着火光中映着的自己的手说:“文王说……这里是一个坟墓,一个属于远古时期的坟墓……所有与这里有关系的人,到死之时都会被葬在这里,我最后的归宿也是在这里。”说完她看向我:“你们也是一样的。特别是你,小伙子。”
我等着她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会死在这里?”
她呵呵的笑了笑说:“什么是死?你觉得我死了么?对你们来说,我其实并非死人,对你们来说,我就是你们的写照。这一点白翌比我还要清楚,难道不是吗?白少爷?”
白翌冷哼了一声也不搭理,但眼神变得非常复杂。我心虚地看着他,心里想着如果真要我变成借寿婆这样,我还真接受不了,那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她见我厌恶地看着她,笑得更深了。她笑呵呵地看了看白翌,白翌也在看着她。只是,后者的眼神中出现了一种同情的神色。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呼出了一大团黑雾,不过她自己并不在意。她说:“也许该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了。不过,你还是到神殿自己去看吧,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有清楚的概念,这其实也是为什么白翌至今不愿对你说实情的原因。因为作为普通人的你是不会理解的。”
我憋着的那口气差点没从脑门顶上钻出来,绕了半天,酝酿了那么久的情绪,这老太婆居然还想卖关子?真的把我当二百五耍了啊?就算她不说真相,至少也该告诉我她要我们来这里到底干什么吧?按她前面所言,我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完全是她一手促成的。也许可以从这个旁敲侧击的推断出其中的隐情。
我皱了皱眉头,表现出很失望的样子,问道:“那么,你总该告诉我们,你要我们来干嘛吧?”
她的表情微微惆怅起来,开口道:“为了这里最早的那八个咒鬼。其中的一个……是我的丈夫。”
我觉得这个老太婆很可能在几百年前就老年痴呆了。这里都已经封了几千年,还救屁个人?是人也都变鬼了……想到了鬼,我突然觉得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点了点头又连珠炮一般问了下去:“那么你怎么那么了解这个鬼地方?你和这里有什么关系?”说完我不自觉地看了看白翌,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老太婆,眼神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这种眼神,好像不是平常的白翌,就像是他性格中最极端的冷静完全占据了所有的思维。我避过那个冷冽的眼神,等着老太婆的回答。
她望了望这四周说:“我当然熟悉,因为这座连山宫殿是我设计的。不过我没有亲眼看到它完工罢了。最后的完工者,是文王本人。”
我像是被高压电电了一下一样,几乎跳了起来说:“不可能!那你还需要跟着我们瞎转?”
她看了看白翌,皱着眉头说:“我不是说了么?我不知道最后的神殿完工的样子,有一些细节都被修改掉了,但我依然可以保证至少有一个无魂之人走到最后。就在你知道鬼咒之后,白翌也来找过我。我几乎把这里所有的细节都告诉他了。这样至少可以保证,就算你离开我的视线,白翌也有能力把你带出危险。”
我心里稍微平缓了一些,毕竟我还算命大,否则现在活着听这一切的说不定就是曹阳了。但是当她说白翌也是参与者之一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了些疙瘩。毕竟这种感觉说白了还是被隐瞒和背叛了,难怪他会一直暗示我如果他隐瞒了什么,要我不能怪他。搞了半天是为了这一件事。我现在真的是又无奈又悲哀,黯然地点了点头,等着老太婆继续解释下去。
她苦笑着看了我两眼道:“其实……在我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我有一个名字,叫孟姬。这个名字你们也许不熟悉,但是我的父亲你们不会不认识,他就是周文王姬昌。我,是他唯一的女儿。这座神殿是我替他设计的框架和机关,鬼咒最初也是我设计的。而我,却不幸的被选作最早的那一批咒鬼中互戮而亡的那两个人中的一个,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爱别离中的那个女人。另一个,就是我的丈夫。我作为这座神殿最后的守护者,见证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即使如此我依然无法看透这座神殿,就像我无法看透我的丈夫和我的父亲一样。”
第二十八回:末路难逃2
?”
她摇了摇头说:“并非只有如此。因为每一次都要有九个人受到诅咒,必须要凑齐九个人,而这九个人必须要在这座山里被杀。保证了这九个人的死亡,这才能够打开神殿,进入河伯的主殿,最后得到唯一活下去的契机。而如今我们已经凑齐了。”
我问道:“什么意思?”
她呵呵的冷笑道:“你还记得光头死之前所说的最后一个么?那就是第九个冤魂。曹阳队伍里的人加上牛角,一共有九个人成了咒鬼的代替。他们都是被过去受到诅咒的咒鬼害死的,这就像是滚雪球。只要还有一个人知道有河伯殿的存在,那么他就逃不过咒鬼们的追杀。所以现在是我们唯一打开河伯正殿的机会,如果失去了,你们马上就会被跟在身后的那些咒鬼所杀,于是便再也没有人知道这里的秘密。”
我突然想到那晚白翌在洞里在我手里写的“替”字,莫非……白翌是提醒我这一层的关系?我继续问道:“那么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们现在的唯一活下去的法子就是让这个死人代替我们成咒鬼,然后进入河伯正殿?那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我们怎么才能摆脱诅咒?”
她似笑非笑地抽了抽嘴角说:“我的目的不是你们的死活,只是要救我要救的人。为此,我不惜让这鬼咒再一次的轮回。”说完她看着白翌道:“白少爷,你还是棋差一招,慢了一步啊。不过我在五十年前就开始布下了这一局呢。”
白翌头也不抬,冷哼了一声。
她咯咯笑着,继续道:“而开启这最后仪式的地方,就是在河伯殿。到时候一切的一切都会有新的开始,自然所有的往事都会了断。所以我要你们进入神殿,只因河伯正殿只有无魂之人才能够真正的打开,到那时你们的纠葛也就走到了尽头。”
听到无魂之人,我眉头皱的更深,我问道:“什么是无魂之人?”
她哈哈的笑了起来,浑身抖下了一大堆皮屑。我恶心地往后退了退,她一点也不介意地说道:“孩子啊,所谓的无魂就是特定的生辰八字,或者经历过生死之事,却侥幸活下来的人。这样的人本不应生而为人,所以他们并没有魂,只有魄,死后不入轮回,是谓‘无魂’。如果非得说的浅白点,就是灵魂意义上的活死人。其实曹阳也是其中之一,我带了两个无魂之人进入,为的就是保证有一个能够到达神殿。”
她回答完这些,就不再说话,而是闭上眼睛盘坐在这石室之中,口里默默地念着什么东西。
我大脑已经差不多超过负荷了。我努力让自己把她说的信息整理一遍。对于她是咒鬼这点来说,我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但她居然是周天子姬昌的女儿这点,差点没让我扑地。这实在是太夸张了,也就是说她其实是周朝的公主?我们在和一位古代公主促膝而谈?这……这是玄幻小说么?!我怀疑地看着她那张烂脸,但她身上的确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贵气,这怎么都让我觉得也许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周文王也太丧心病狂了,虎毒还不食子!他居然把自己的亲闺女也坑了?要知道那九个恶鬼都是被虐杀的呀!果然是古代人!一点人伦之情都不讲的。这让我对周文王所守的这河伯殿的深层秘密更加的好奇。如果说无魂之人就是过去要死没有死掉,但是灵魂已经离体的话,怎么能活得下来?但是如果真的那样算的话,那我的确算得上是一个了。记得小时候我的确有一次差点中了黄大仙的道,最后靠着奶奶的一双眼睛救了我的一条命。难道说,那就是我无魂之人的由来?我心里暗抽了自己一巴掌,重新组织了她的话,发现她所说的内容震撼归震撼,却有太多的空白。我只能听懂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她或许根本就没有想让我听明白。总之她说得不明不白,我依然没从她嘴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讯息。
我瞄了一眼白翌,他只是埋头听着这一切,不说话。他突然抬起了头,正好与我四目相对。他的眼中我看不到一点点的涟漪,他就像是知道了一切,只是再听一遍故事的模样。但是这种表情也可以用另一种解释来形容,他对这一切已经看得很淡很淡,悲哀到心死。这是只有受过巨大冲击的人才会有的一种淡然。我看到他这样想要开口说话,但是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时候也许什么话都不必再多说了。
我心里真的难受得要死,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承认我对他有超出一般兄弟的情感,我甚至不介意自己成为一个同性恋。我心里知道只要是他,那么我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但是说归说,理解归理解,摊在任何人的头上,都是非常艰难的。我没有那么豁达。我知道他的隐瞒完全是想救我一命,但是再怎么样,被像一个孩子一样瞒着、哄着,总是不能让人接受的。况且,这个人还是自己最在乎的人。
此时坐在我边上的六子推了我一把,脸色像是见了鬼似得指着借寿婆。我心里极其恼火,不耐烦地说:“你一路上见得鬼比见得人都多,还怕个什么劲啊。”他低声说了好几句:“不是啊!”又推了推我,我扭过头看着他。他使劲地指着借寿婆那边。我真不愿意去看那张恐怖的脸,但他一再的发疯我也没办法,只有侧目一看。这一看不要紧,看了我就发现真的有些不对劲了!
我发现她的脸上出现了龟裂的痕迹,但是没有血流出来,而是从裂口里渗出了许多黑水,恶心的要命。但是慢慢地,我感觉她的脸开始起了变化。原本已经扭曲腐烂的脸渐渐地被抚平,黑水变成了透明,最后干脆不流了。过了不到半小时,老太婆的脸就不再是前面那种吓死鬼的烂脸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女人脸。如果说白月灵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那么这老太婆现在的样子就在白月灵的基础上再加六成的美丽。只是她的脸苍白如雪,一点活人的气息也没有。六子看着那张脸,连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原本丑的惊天动地,现在居然美得如梦似幻?
修复容貌后的孟姬看着我们,声音也不似之前老妪的阴冷,而是那种非常柔和的声音。但声音不是通过她的嘴巴发出来的,感觉更象是从她腹中发出来的,她始终没有张过嘴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的表情依然十分冷淡。她冷冷地说道:“看够了没?”
孟姬看着我们傻乎乎地点了点头,冷笑了一声说:“那么各位休整够了的话,我们得继续赶路。总之,我们的目的地就是河伯正殿。放心,你们要的谜底都在那里。到时候你们两位的纠葛也就到头了。也许是永别,也许不是…总之,我们上路吧。”
我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眼前这位,美则美矣,但依然是那么惹人厌的死老太婆。我们三个人对视了一眼,不再多言,起身就准备继续跟着她走。
现在有了这个重量级的向导,至少不用担心找不到河伯正殿了。她带我们走出了那间密室,我们先做了一个简单的火把,谁都不能确定傲因还在不在外面。
孟姬把手按在了玉玦上说:“傲因原本并没有自己的思维能力。但是它吸收的人脑越多,智商也就越高。一开始它只是吸收了牛角的脑髓,而现在它还算上了曹阳的,也就是说它的智商至少有曹阳一样。而吸收的脑髓越多,它会变得越疯狂。你们都要小心,傲因极其擅长偷袭和伪装。不要被不必要的声音所吸引。”
孟姬转动了石门,门一点点的移开了。外面并没有傲因的身影,但它那浓重的血气却充斥在空气里。虽然它的舌头是被白翌砍断了,但是它那犹如钢刀一样的爪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和白翌都吃过这怪物的苦头,深知被这个东西抓一下绝对是皮开肉绽。
孟姬看了看我们,然后用手指了指外面,眼神里的意思就是:“难道要我一个老太婆去替你们打先锋么?”
我眨巴了下眼睛,白翌伤的太重,六子绝对不肯出头,只有我硬着头皮往前冲。孟姬塞给了我一根火把说:“小伙子真是懂道理,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好人,现在我依然那么认为。”
我朝她假笑了一下,心里骂着她所有的祖宗和后代。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死都不会走那条小路,就算她掉茅坑我也不会多看她一眼。但是现在没有办法。白翌一只手挡住了我说:“我先出去,你们跟着我。”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摇头道:“我先,你这样再挨一下估计就得歇菜了。放心,我手里有火,它伤不到我。而且我手里还有这个。”说完我拿出牛角的嘎乌在他面前晃了晃。他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
当我一踏出石门的一刹那,四周又恢复之前那种危机四伏的感觉,步行的节奏被不安定的危险拖得很慢很慢。我往外走了三步,依然没有看到傲因,终于松了口气,招了招手让他们跟上来。孟姬说:“其实这里就是通往正殿的震门入口,所以这里的通道被称为龙足道。在前面有一个被称为应龙盘的祭坛,我们先要去那里。”
我疑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去正殿,我们在这里多耽搁一秒,就多一层的危险。”
她冷冷地看着我说:“我不是为了你们,我有我自己的事情,但是你们一定得跟我走。否则你们也不知道河伯正殿在哪里,包括你的白翌也不可能进入。”
说完她推了我一把,让我继续带路。我心里再一次竖了一根中指给了这个老太婆。这口气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公主?也不想想现在都啥年代了!我看了看前面,通道还是看不到头,无限的黑暗像是一个巨大的怪兽盘踞在前面一般。
通道到了这里,我感觉到了一股非常重的水气,这里肯定有地下水流过。过去我奶奶对我说过,有地下水的地方是不适合葬人的,会聚集死者的怨气。不过我们找的是神殿,不可能有人的尸体葬在那里,但是如果是神的尸体呢?难道真的葬着河伯?那也太扯淡了……既然都成神了,又怎么会死呢?过去看过一个日本人写的小说,在书里说起天人五衰,也就是说神仙也会歇菜,这点倒是符合了佛教的思想。佛教认为天道也是六道轮回之一,只不过是最高级的,所以也有轮回的含义。谈到这层面就实在太深刻了。
我身后跟着那个变脸过后的孟姬。她一直默默地念着什么口诀,但她说的语调和字都像是念外文一样,我是一个字也没有听懂过。这些声音都是通过她的肚子里传出来的,她的嘴一直紧闭着,仿佛她就是一个非常高超的腹语大师。我忍不住瞥了一眼,那樱桃小嘴还真的是很好看,只不过一想到这老太为了进入神殿,先先后后不知道害了多少无辜的人,能够设计建造这样阴毒的宫殿,这女人绝对配得上丧心病狂这四个字。六子和白翌跟在这老太的身后,随时注意着后面的动静。此时六子龇牙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好像起雾了?”
我点了点头,也注意到这里的湿度越来越大,周围渐渐地弥漫起了一丝一丝雾状的东西。而温度居然没有先前那么冷了。我侧过脑袋问老太婆道:“这雾里有没有毒?”
她摇了摇头说:“应该没有,要知道我只是初步的设计者。也就是说我死后这座神殿还在造。现在我们走的这段路,我过去只是设计了三尸过阴阵,起雾……应该没有涉及到水遁这一术法……”她看了看白翌,白翌嗅了嗅四周围,皱着眉头说:“应该没有剧毒,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气温居然明显升高了。对了我们不是带了防毒面具么?”
六子摇了摇头说:“留在曹阳的包里了,说到这点,我们又损失了一大包的资源,这次情况很不妙啊。”
孟姬不以为然地说:“武器能够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点白少爷要比我了解许多。吃的在我这里,你们不用怕饿死。”
到了这里的确已经不是物理攻击可以称霸的地方了。问题是,还有像傲因这样的怪兽。如果手里没有家伙,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对付它。孟姬看出了我的顾虑,塞给了我一把猎枪说:“这给你用,别畏首畏尾的。你们现在没有退路。小伙子勇敢点!”
我掂了掂枪,然后只手拿着火把,无语的摇了摇头。我举着枪一步一步走进了雾气之中。这里比四周的气温要低很多,可以明显感觉到潮湿,有点像是没开热水器的澡堂子。即使如此,也觉得比前面要暖和一些。四周听得到水流声,但是却看不见有水,我怀疑是地下水什么的。白翌一个箭步跟了上来,他打开了手电举着走在我边上说:“小心点,这里不对劲。”
我点了点头,因为雾太大,他一只手干脆拉住我的胳膊,然后不动声色的靠了过来悄悄的对我说:“如果这个老太婆张开嘴的时候,你千万别面对着她。还记得我前面和你说的么,往西走。”
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皱着眉头说:“你别管了。我知道你很气我,但是没有办法,这老太婆太难缠了。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们几个估计都被他害死了。她还有曹阳做候补……其实到最后她还是想要曹阳进入正殿。如果是你,她没有办法控制。”
我低声问道:“那么你到底知道多少,你又到底是什么来头?别告诉我你也是一个老不死的?”
他躲闪着我的视线,拿着狼眼到处照着说:“我身份证你见过,再过几个月是我27岁生日。总之,现在没事少说话。这个老太婆跟着我们,绝对没想过让我们活着离开。我在给你们争取最后的机会,你就别再多问了。如果这次我出不去,你去找月灵。她那里有我留下的东西……那是最后一次机会,要不要搏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勇气了。”
我看着白翌一脸“这次他铁定是出不去了”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打退堂鼓的冲动。我们又低声的谈了几句。孟姬见我们念叨了那么多,也靠近过来对我们说:“你们在暗地里商量什么?”孟姬一靠近,白翌立马又露出了那种淡漠的表情。他再也没有看我一眼,只是淡淡地说:“这里已经没有壁画了,完全是岩壁。你确定我们没有走错路?”
她微微的蹙了下眉,说:“这里好像不是龙足道的样子,我怎么都觉得像是……”
白翌接上说:“坎门……我们走的是豕耳道。这次麻烦了……”
六子因为惧怕这周围的雾气,几乎是挂在白翌身上的。他听到坎门脸色也一下子阴了下去,我也感觉到四周的气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走错地方了?”
白翌说:“不对,我们是入局了。这是八卦转向阵,也就是说它融合了阴阳八卦相生相克的道理,坎生震,所以我们一不小心走入了坎门,随后也很可能由坎门走入其他的卦门。这是五行阴阳术中最常见,也是最诡秘的一种阵法。因为它简单,所以它难破。”
我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所谓的八卦相生相克,那绝对是一个没完没了的死循环。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有相生,或者相克另外两种不同的卦所相连。比如说我们前面走的是震卦门,那么因为坎生震,所以我们就很有可能走入坎卦区域。而又因为兑生坎,下一步我们很可能进入兑门。当然依此类推,我们等食物和水耗尽了,也不一定能够走出这个阵。这种阵是用最简单的八卦相生相克的原理,制造出最麻烦的困局。
孟姬恶狠狠地看着四周,然后对我们说:“哼,术者,诡道也。虚实在术法的面前只是一层云烟而已。”
白翌拿出了一个罗盘,罗盘的指针在不停地摇晃:“不对劲,这里还不是简单的八卦转向阵。”
突然六子“唉哟”喊了一声,我问道:“怎么了?”
他看了看四周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扎了我一下。”
他话刚说完,我也感觉到自己的头部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我连忙用火光照着四周,而周围的雾气已经浓的看不到地上的东西了,这种像是在大雾天里的感觉让我们的四周变得十分模糊。
白翌的目光注视着雾气中的动静,突然从四周传来了几声很轻很轻的笑声。那种笑声十分轻微,如果不是我们几个人都屏住呼吸的话,根本是听不见的。这声音十分娇柔,几乎可以用妩媚来形容。我看着孟姬问道:“怎么有女人的笑声?”
我回头一看,发现孟姬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阴森的表情。她没有回答我,而是逼着我继续往前走。
渐渐地我发现笑声越来越多,但是依然十分微弱,像是小孩子的笑声。那种妖魅的感觉绝对不是孩子可以发出来的声音。四周时不时的可以听到“嘿嘿”、“嘻嘻”的声音,随后便是死一般的安静。同时,又好像有什么白色的痕迹从眼前一闪而过,但是再细看却又分不清楚到底是雾气,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白翌一直拉着我的手臂,我们所有人形成了一字排开的队形。
突然我看到在白翌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块白布,连忙去拍他的肩膀,可一拍却什么也没有。我这举动倒是把他吓了一跳,问我:“怎么了。”我说:“我看到你肩膀上有一块白布头挂着。”
孟姬和白翌顿时恍然大悟。只见孟姬满脸失算的愤恨。她说:“太失算了,他果然是想要防着我呀,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们小心,我们现在不是在什么八卦阵里,这只是一个误局,我们已经正式进了我所设的三尸过阴阵。”
白翌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看,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不安地问道:“那是你自己搞的,还不能摆平么?”
孟姬难得露初一丝窘迫的表情,她恶狠狠地说道:“可以,本来是可以的。但是我算错了一步,我们都以为这里是兑卦门。其实不然,这依然是龙足道的石甬道,只是起了雾气,格局被人动了手脚。如果我早先发现的话,我可以先散了这个阵法。我们来的时候应该有三具女尸,但是雾气让我们没注意到它们。所以,现在……对了,你们前面说……有什么东西扎了你们……”
她话还没说话,我又听到了一声“嘻嘻”的笑声。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声音里有那么一丝暧昧的淫荡。我浑身一抖,继续追问道:“那先说说你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厉害,到时候我们心里也可以有一点准备。”说完我打开了猎枪的保险栓。
她看了看我,显得有些欲言又止。白翌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们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这不是一般的障碍,我急的脑门都要冒烟,白翌僵硬地咳嗽了一声说道:“三尸,是道教早期的一种说法。过去称为三尸神、三尸虫,在道教也叫三彭。上尸名‘踞’,中尸名‘踬’,下尸名‘跻’。也称为青姑,白姑,血姑。《酉阳杂俎》前集还说,三尸神‘一居人头中,令人多思欲,好车马’;‘一居人腹,令人好饮食,恚怒’;‘一居人足令人好色,喜杀’。也就是说它们会导致人诱发好怒,好饿,好淫这三种人最恶劣的欲望。”
我竖起耳朵,的确四周响起了声音。感觉像是三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只不过太古怪尖锐,显得不像是人发出来似得。六子咽了一下口水哆嗦地问道:“那么这三尸到底有什么恐怖的本事。”
白翌淡淡地说了一句:“起念。让人……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我和六子两个人都顿时怕了起来。猛地朝孟姬这个老不死的看过去,发现她已经站在了离我们较远的地方看着我们三个人。白翌眼神显得十分不自在,口气也开始焦急了起来。他说:“她是不会受到三尸神的影响,因为她不是人。但是我们三个就有大麻烦了。”
我还没有闹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只想着要快点离开这里。我问道:“有办法破解?”
白翌点了点头说:“有,鸣条茯苓这种药材据说对这三尸虫十分有效果。不过,我们没有。还有一个办法,是学得道高僧打坐排除内心的邪念,不过我们得赶路。”
六子郁闷地问道:“那怎么办?”
白翌摇了摇头,我们又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罪魁祸首。她瞥了我一眼说:“找到那三具女尸,我说不定还有办法。”
我心中顿时起了无名之火,感觉非常愤怒。她看着我的眼神也有些退缩地说:“小伙子,快点找吧。当三尸神进入你体内,你们三个绝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只怕到时候会死得很难看。”
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无限的反感。又是“死得难看”,到时候我们出去了,我绝对会让你这个老不死的先死得难看!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自己感觉一下子暴戾许多。我捂着额头,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感觉到好像四周的那些笑声消失了,过了几秒钟,我听到在六子的身体里发出了一丝很轻微的“嘿嘿”。我连忙回头看去,发现六子这个时候不停地咽口水,好像很饿的样子,他看着我说:“我们多久没有吃饭了?我……我觉得有些饿了……”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那副样子,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他仿佛饿得脸都绿了,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我从背包里拿了一包压缩饼干给他,但是他一看到我包里还有那么多的吃的,一下子冲过来抢过我的背包就开始翻,掏出压缩饼干就不停地往嘴里塞,几乎都不咀嚼的往下咽。
我看到他这副样子一时吓得连忙退了好几步,身后的白翌站着一动也不动。我发现他的眼神都开始涣散了,问道:“你怎么了?”
他眼神复杂,脸也是扭曲到不行。他愣愣地看着我,很艰难地开口道:“去找那三具尸体……”
我看这家伙绝对有问题,想要上去看他怎么样了。孟姬一把抓住我的手说:“别碰他,我看着他们,你快去找尸体。”
我看了看白翌,他的眼神实在不太正常。但是,要我一个人去找三具被下了咒的阴邪古尸,我怎么找得到?况且都死了多少年了,留下几颗牙齿都算是奇迹了吧。
白翌此时额头上已经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来。他死死的咬着嘴唇,我都看到他嘴唇都被他咬破了。我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邪术,不过至少比六子好点。六子此时嘴里已经塞满了饼干,再这样下去就得被噎死了。我连忙蹲下身体把饼干从他的嘴里抠了出来,这小子估计是饿疯了,居然连我的手指也咬,一下子我手上就被他咬出了一个大口子。
六子看我来抢他的饼干,像是野兽一样一把推开我,继续狼吞虎咽,一幅饿罗刹的样子。我捂着手指,我心中突然也烦躁无比,甚至有种冲动,想要干脆上去踢死他。我火气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莫名的飙升,几乎想要用手里的猎枪扫射在场的所有人。心中有一种无名的怨气,前面被白翌欺瞒的窝火突然暴增。我狠狠地踢了六子一脚,他捂着肚子脸孔扭曲地抱着我的背包,依然不肯放下已经被捏碎了的饼干。
我又补了两脚,然后恶狠狠地转头看着白翌,心中怒火焚烧。我紧紧拽着手里的猎枪,心中满满充斥着想要开枪的冲动。而白翌此时的眼神更加古怪,他用一种仿佛要活吞了我的眼神盯着我。这种挑衅的眼神让我的火气猛增到顶点,我不受控制地举起了猎枪对着白翌的脑袋,几乎下一秒就毫不犹豫地开了枪。不过就在比我早不到零点几秒的时间,他朝我扑了过来,我手里的猎枪“砰”摔到了石壁上。他捏着我的下巴把我的脑袋狠狠的往地上敲,瞬间的疼痛让我恢复了一丝清醒。很快我就发现在白翌的身后趴着一团白色的东西,从他的眼白处游走过一丝红色的东西。四周发出了凄厉的笑声,孟姬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到几秒钟,我的脑袋又开始混乱起来,过去一点点的不顺心都让我的怒火被无限放大。被白翌欺骗的怨气,遇到鬼咒这么倒霉的事情,我甚至恨着所有的一切。包括生我下来,让我受苦的母亲。我疯狂地殴打着压在我身上的白翌,而他的样子更加不对,他干脆骑在我身上,开始疯狂地扯我的衣服。我的脑子里只有杀掉眼前所有的人执念,我不顾一切的用拳头敲打他的脑袋,他干脆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的头往地上猛敲。
我一时间被这种重击撞闷了,手头的力道顿失,整个人像是一条被甩晕了的鱼。他俯下身就开始狂吻。我心中暴戾的念头让我逮到机会就咬他的嘴巴,几乎都要把他的舌头也给咬了下来。他一吃疼突然顿了一下,我感觉自己的手可以动了,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眼前这个人。我红着眼的掐了上去,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白翌非常快速地闪了过去,我一个扑空,直接面朝下的摔下去。我连忙翻身想要起来继续打,但是下一秒我就觉得我被人狠狠的压在下面,手被人非常狠得按住。我感觉有人在拉我裤子,这让我的肺几乎被气炸了。我几乎用所有的力气吼叫,挣脱双手,去勾远处的猎枪,但是身体不能移动半分。
第二十八回:末路难逃3
突然我身下一凉,原来裤子被扯掉了,而白翌依然没从我身上下去,反而更进一步粗暴的抱住了我的腰。我抓着地上的石头想要往他头上砸,但是被他死死压着,手根本弯不到后面。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顶着后面,我一下子几乎要跳了起来,胳膊上还有伤,现在伤口又裂开了。白翌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一只手牢牢地捏着我的肩膀,我疼的几乎喊不出声音来。手臂上淌下了很多血,而后面已经感觉到有一个很硬的东西一点点的顶进了屁股。
这一瞬间,我大脑犹如一锅热油中倒入了一盆水一样轰然炸响,疼痛已经不是第一知觉,一种混乱的情绪主宰我的所有思维。就在这个时候,我居然看到在从肩膀上流下的这滩血里游出来一条蓝色的虫子,像是胃虫一样。我大脑好像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怒气一下子全消没了,顿时明白了大量的失血可以让这种三尸虫从体内排出去。就在我浑身一松的时候,猛然间感觉我的后面一阵剧痛,那种被撕裂的疼痛简直让人发疯,完全没有扩张过的后穴突然间塞进了一个大得夸张的东西。我低头一看,一下子“哇”地叫了起来,随后就感觉自己被疯狂地顶撞。而我只能不住的喊叫,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我没时间多思考这是什么,再这样下去估计我就完了。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挣开了白翌的双手,但是还没等我爬起来,马上就又被压了下去,这一下我几乎失去了所有抵抗的力气。白翌本身受了很重的伤,他的手臂上也有伤,但因为受到三尸虫的控制,他几乎超越了原本该有的体力。此时我就像是青蛙一样的被他分开了双腿,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以一种女人的姿势被白翌进攻着。耳朵里除了白翌喘息的声音,就是淫乱的下体交合撞击声。如果在过去我可能连死的心都有了,但在这个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直接抓开了他手臂上的纱布,一只手撕开了他的伤口。果然不是自己的伤就是下的去狠手。这一抓白翌几乎疼的背过气去。可能这样让他更加兴奋,他发狠的抓住我的大腿,我感觉后穴又被顶入的更深,一下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射进了我体内。我疼得脑门都在抽,有什么东西在后面,非常粘腻。我低头一看,除了流出的血,意外还有许多白色浊液随之滴了下来。我的心顿时沉到了冰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咬着牙齿不放手,直到看见有一条红色的细小虫子从白翌的伤口处游了出来。
此时白翌才放松了力道,惨白着脸喘着粗气。我们头发上都被冷汗给浸湿了,他无力地趴在我的身上,我的腿一落地就感觉到一阵刺疼,大腿内侧已经被他抓出一大块的乌青。我无力地趴在地上,大脑里就像是被绞肉器搅过一样,我都怀疑脑浆是不是通过鼻子里流出来了。我摸了摸鼻子,果然有液体流出来了,不过那是前面被猛地撞在地上流出来的血。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把他推开。他一离开,我就感觉下面又是一阵疼痛,过了好久才能够爬起来。白翌呆坐在我的边上,捂着自己的手臂,呆呆的看着我的身体,一副茫然失措的样子。
我的脸色估计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我连忙去抓衣服,看也不看白翌一眼。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赶紧把那些散在周围的衣服穿了起来。这里再怎么说也是雪山深处,很快我就被寒冷刺骨的空气冻得浑身发抖,我抽着鼻子自言自语地说:“我的裤子呢?”白翌这才想到帮我把东西捡了回来。他一脸震惊和愧疚,原本想把衣服盖在我身上,不过因为受打击太大了,只有不停地喃喃说“对不起”。随后,居然把毛裤套在了我头上。
我突然想到六子,快速地套好衣服,穿裤子的时候有些困难,因为后面实在是疼的不能忍受,我只有咬着牙套进去。随后掏出匕首就一瘸一拐的挪到六子边上。他依然吃的像是饿死鬼一样,一边吃一边还不停地捂着喉咙在呕吐。最后都感觉他在直接吃自己呕吐出来的东西,那场面就别提有多恶心了。估计饼干都被他糟蹋得差不多了。我忍着恶心,直接在他的肩膀上划了一刀,然后也同样的按住了伤口,于是从他的伤口处也流出了一条絮状的黑色虫子。
他一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拼命的干呕,我帮他顺着后背。此时我冻的实在吃不消,连忙把剩余的衣服也穿上。白翌见我冻的脸都发紫,递给我一瓶白酒,让我喝几口抵下寒气。估计我前面那一口咬的相当的狠,他说话都不太利索。我二话不说抢过来就猛灌了几口,此时六子已经吐得差不多了,他抱着自己的肚子爬了过来,而那个孟姬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这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们三个。
白翌点了一根火把,眼神复杂的看着我问道:“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贪婪地吸收着火光的温度。这是我已经有些神智不太清楚了,几乎想不起前面的情节,就感觉浑身的疼痛和寒冷。六子推给我一瓶风油精,我连吸了好几口,最后干脆直接倒到嘴里。我坐在地上盯着地面呆若木鸡,呼吸之间都感觉特别的吃力。
六子看着我的样子,又看了看白翌,心虚地说道:“不是吧……你们在这里……”
我听到这句话,顿时五内翻腾,又灌了好几口白酒,咳了几声,发现吐沫里都带了血丝。我虚弱地问白翌说:“现在怎么办?”
白翌已经完全的陷入了自责,我连忙摇了摇他的肩膀又问了一遍。他这才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周围的雾气并没有消散,他说道:“得找到那个老太婆,她太危险了,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放倒她。她是想要通过我们的死开启神殿的某一个东西,总之她没想过让我们活下去。”
他拉了我一把,我依然浑身在抖,硬是咬着牙站了起来。我们这次又一次死里逃生,虽然过程实在是太不堪了,不过幸好我们还都活着。于是三个人又互相扶持着的往前走了十几步,都再也撑不下去。白翌看了看四周说:“先把伤口包起来。”他顿了顿说:“你那里……”
我尴尬地啊了几声,最后说:“别管了,出去再说。”
幸好我们的药品还在,我这次失血非常严重,看东西都出现了重影。我们身边本来还有一些饼干什么的,但已经被六子糟蹋殆尽了。好不容易挖出了一块巧克力,三个人看得眼都直了。吃了点甜食稍微缓和了一下,白翌害怕傲因会突然偷袭,所以第一时间点起了火堆。六子煮开了白酒,猎枪上了膛。有明火,傲因不是傻冒,现在绝对不会出来。我稍微放心的呼了一口气,伤口又疼又痒,特别是屁股实在是说不出的难受。这种被强行进入的过程和被撕裂没有什么区别,而我还不能表现出太疼痛,否则估计白翌就会因为自责饮弹自杀了。
休息了大概不到二十分钟,我们重新分配了一下资源。食物差不多没了,武器只有一把猎枪,不过我们手里有药品和照明工具。白翌的资源一点也没掉,他打开了背包,包里还有最初我们分在每人背包中的备用资源。整理了一下,我最倒霉,吃的被六子糟蹋光了,衣服被白翌扯得到处是口子,我拿橡皮胶贴了贴,心中那辛酸就别提了。
最后,白翌的安排是继续往前走,因为前面那个老太说要去什么应龙盘的地方。我们只有先去那里,也许能够在路上逮到那老混蛋。于是三人人手一根火把,继续往雾气深处进入。流水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过,反而声音越来越大,我们越来越靠近水源了。周围除了水声就再没有别的声音,阴森到让人窒息。偶尔还可以听到有类似叹气的声音,但再仔细一听,发现那只是空气通过通道所发出的声响,前方隐约还有风传来。
雾气带来非常重的水气,而这水气中却也隐隐的透着一丝血腥的味道。我们三个人互相搀扶着,走了也快有一个多小时,感觉到差不多要走出这个龙足道了。而对面居然真的隐隐吹来了一阵阴风,风中还参杂着一些灰白色的纸屑,我心里清楚,那个鬼老太就在附近,但是现在喊他绝对不明智。我们只有继续往前走。越走感觉风越大,最后我们三个人几乎是低着头顶着风往前走。
六子捂着自己的嘴说:“这里有个鼓风机么?哪来的那么大的风啊。”
我想要回答他,一张嘴风就往我嗓子里钻,于是连忙也捂着嘴巴摇了摇头,指着前面想要继续深入。
走到最后我们实在是举步维艰,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往后猛推一样。六子一个没有站住,整个人都往后滚了好几个跟头。突然从那股大风之中冲出来一些东西,我和白翌连忙闪开。但是还没有站稳的六子没那么幸运,直接被那个东西再一次撞倒在地上。我连忙顶着风过去抓他,我们三人无奈退到了石壁甬道内。六子手里依然抱着那团东西,他拿到我们面前一看,发现这是一只女性的头骨,不过这头骨的颜色居然是泛着紫绿色,上面密密麻麻的吸附着大量的虫子化石,已经硬的都不能从这头骨上剥落了。白翌一看这头盖骨连忙让六子丢掉。
六子早在看见那恶心的虫子化石的就已经甩开了手。我问这是什么东西。白翌厌恶的看了一眼说:“这就是那鬼婆子设计的三尸阵中那三具女尸。”
六子连忙跳起来拍手,我担心地问:“那么我们会不会再中一次招。”我实在不想想起前面犹如地狱的场面,想到在这种地方被人强奸,我宁可先自己解决了自己,也不要再受那种罪。他摇了摇头说:“碰尸体是不会中招的,只会让身体上的尸虫受到吸引,回归到这尸骨之上。不过我们大量流血也达到了这个目的。现在主要是,那孟姬肯定在前面。她估计没我们想的那么没义气,她是在找这些尸骨,只不过估计被困在前面。”
我皱着眉头看着那呼啸的风声,疑问道:“但是那么大的风,她是怎么跑进去的?”
六子说道:“她对这里非常了解,一定有什么办法跑进去。而且她扔出这三具尸骨绝对是知道我们来这里了。所以只要找到门道肯定能进去。”
此时又从通道里飘出了许多灰白色的纸屑,这些纸屑在风中凌乱的打着跟头,白翌眯着眼睛看着那堵风墙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风呼啸的非常有节奏,而且时强时弱。这里就一个通道,也不可能再有像前面那样的暗道,所以应该有专门的技巧走过去的。”
我没听明白,问道:“比方说?”
白翌继续盯着那些飘散的纸屑说:“比方说,通过特定的步伐,跟着风向的节奏,避开风头,也许我们可以通过。”
我想要继续问,六子挡了我一下说:“让老白看,他既然说出这点应该有办法了。”
白翌皱着眉头,又一次朝着风墙走去,顿时狂风就把他往后吹退了好几步。此时我看到他摆出了一个很古怪的姿势,他一会往左,一会往右。感觉有些像是傩舞,但是姿势要简单许多。六子佩服地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用禹步应该可以走出去。”
我看着白翌虽然偶尔会让风退回来几步,但是他的确是在往前走,并且越走越顺当,阻挡他的风也越来越弱。我拉住六子说:“他走的是禹步?那个步罡踏斗?”
他点了点头,拿起了行李对我说:“我们早该想到,这里是河伯殿,所有的元素都是与大禹治水有着某种联系,比如前面所谓的应龙盘,那也是因为当年应龙替大禹治水,劈开河水。而这禹步则是当年大禹治水之时所用的。”
我怀疑的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
他哧了一声,一脸你就是看不起我的表情说:“这玩意我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你也不想想当初我为我那死鬼老板做了多少关于这个神殿的资料?这叫做业务提高你懂么?”
说完他拍了拍我让我跟着他一起走,六子看我对我说:“我念着口诀,我踏出哪只脚你也踏哪只。总之这个东西不难弄,连我这种玩票的也会一点。实在不行你前面也看到白翌怎么走了,照葫芦画瓢总会吧!”
我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在理,六子同样看着风中的纸屑,然后念道:“右足在前,左足在后,次复前右足,以左足从右足并,是一步……”
我们按照禹步的方式慢慢向风墙靠近。我发现的确风几乎是从我的后背或者胸前吹过的,越过了最强劲的几道风墙,后面的风几乎不算什么了。但是我们仍然不敢大意,依然按照禹步的步伐走,保持着最标准的步罡踏斗。
直到转的我分不清方向,最后穿过这堵风墙之时,我感觉像是小时候坐小火车晕车一样。我是最后一个走出风墙的人,他们两个人已经在边上等我了。我一踏进来,就觉得的双脚打着麻花,满眼走金星。我捂着膝盖,不停地喘着气。这一路上的奔逃几乎已经够使我所有的力气都透支了。可以说现在还能撑下去全凭自己的一口气,想要在自己闭眼前看到这事最后的结局。
我猛吸了几口气,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抬头发现他们两个一动不动。我走上前去一看,发现在面前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青色石壁,这个石壁是由整块玉石所刻,非常巨大,与这里融为一体。上面描绘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九曲十八弯的黄河。周围是日月星辰,每一个湾处便有一块凹槽,分别有九处。这块九曲黄河壁非常寒冷,这种冷冽的气氛与鬼器如出一辙。我心中一凛,想那必是鬼器最初的存放地。但是我们手上只有那么几个,其余的东西根本不知道在哪里。
六子懊恼之极地道:“其他鬼器根本不在我们的手里。我们手里的这些东西可能不够分量,起不了作用啊。”
我仍然存着侥幸心理说:“也许不需要那么多呢?我们先把东西放上去看看吧。”
白翌解开背包,幸好这些东西是铜质的。如果是陶瓷的,这一路颠簸到现在估计都成了破瓦片,那时候也许我连哭的力气也没了。白翌小心翼翼的把铜器按照凹槽的形状放了进去。先是我们在古井中发现的铜简,还有一件东西居然是导致六子老板死亡的那面阿赖耶镜。当这些东西嵌进去之后,就形成了特有的图腾。如果九器合一那绝对是浑然天成。但是其他六个空挡里的东西我们手头没有。也不知道长得是什么样子的。
白翌从黄河壁的阶梯上退了下来,我们所有人都盯着这些鬼器。突然我发现在这些玉壁之上居然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影子,再仔细一看,发现鬼器置入之后,隐约的出现了许多个扭曲的人脸,各个脸都是极度的痛苦。其中居然还有一个和六子的老板十分相似的人脸,他也保持着死时那种惊恐万分的样子,仿佛就像当时被重现了一般。
这个时候我感觉脖子后面仿佛吹入了一丝冷风,我的左眼又开始疼痛起来。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周围,发现在我们后面居然还跟着一些人。这些人低垂着双手,居然一直站在我们的后面。我连忙回头正视,但身后却空空如也。我警惕的看着四周,这里所有的建筑都是为了体现这面九曲黄河壁而设,分为阴阳两面,四周密密麻麻写满了不知名的文字,越是靠近九曲黄河壁字就越是密集。这个时候嵌入的鬼器周围像是乳白色的玉器斑纹一样,渐渐地溶出了那些扭曲的人脸。我指着那面墙说:“那些被害死的人都出现在这墙壁上了……”
六子揉了揉眼睛说:“没有啊……这块玉几乎连纹理都没有,通透的很,哪里来的什么人脸。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我咽了下口水,用一只手捂着了自己的左眼,果然这面玉壁非常通透,连一丝杂色也没有,更加别说是什么恐怖扭曲的人脸了。我哆嗦着放开了捂着了自己左眼的手,再仔细一看,发现那些人头又出现了,它们居然在互相融合,很快的那么多的人头只剩下了三个人头。它们扭动着简直像是在挣脱一样。我皱着眉头仍然抱着侥幸心理问道:“只剩下三个人头了……你们还是看不见么?”
白翌看着我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但是我们是看不见的。”
我看到那三张人脸都在朝着我的方向不停地扭动,我不自觉地往后退去,我问他们说:“为什么?”
白翌低声地说:“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引你进来。很多你看到的东西与我们看到的,其实是不一样的。这一路上很多你看得到的事物其实我们都没看见。”
我咽了下口水……说道:“这里……这里有好多文字……”
白翌干脆地回答道:“没有……这里只有这一块玉壁,其他什么都没有。”
我不禁低声自言自语道:“不是吧……只有我看得到……那么我看到的多少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就在我开始分析前面到底有哪些是真的存在过的时候,身后好像还有一个人站着,但是我已经不能去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我傻傻的向站在我边上的白翌确认道:“那么到底哪些是真的存在的?还有……他娘的我跟你们说……我们身后有个人站着……这个你们看得到么?”
他们猛地一转身,几乎同时白翌就抓着我的衣领往后拽了。六子带着哭腔咒骂道:“是傲因!你当我们是瞎子啊,怎么可能看不到!快避开。”
我一回头,果真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傲因出现在了我的身后。居然还那么无声无息,他干嘛不偷袭我们呢?就在我们急的找地方躲的时候,借寿婆突然从身后滚了出来,她浑身都是伤口,衣服也被撕破了,样子十分狼狈。她一看到我就连忙喊道:“别让这个东西靠近玉壁!拦住他。”
这个时候我就看到傲因像是对我们毫无感觉一样,仿佛是被牵着鼻子的老黄牛,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块黄河玉壁走去。
我心道:“难怪傲因没有来缠着我们哥仨,原来追着这鬼老太了。”此时她浑身都是伤口,但是身上居然没有血液,而是落下了许多灰白色灰烬。此时她手里抓着一根绳子,一把套住了傲因。傲因依然往前挪,她一看抢过我手里的火把,直接拿去烧傲因的背脊。我马上就闻到了一股烤焦的肉臭味。傲因此时猛地回过了神,它朝天大吼了一声,直接转过了头。孟姬低着身子,手里拿着火把。但此时的傲因像是要尽快解决掉这个妨碍他靠近玉壁的人一样,烦躁的向孟姬冲了过去。因为速度太快,我们根本来不及出手。就看到傲因像是闪电一样的窜到了孟姬的面前,朝着她的肚子就抓了进去。锋利的爪子从她的腰间直穿了出来,她身体没有出血,而是从破裂处喷出了大量灰白色的灰烬。
我想要出手,白翌拉住我说:“别去!现在去了会被害死。”
我焦急地盯着孟姬,她一把抓住了傲因的爪子,然后死死地拽住了他。
她艰难地发出声音道:“快开枪!”
我们三个人手里有枪,但是这个角度开过去首先嘣了的就是孟姬。虽然我对她的死活看得不是很重,但是我也不希望她现在就死。六子拿着枪,白翌拿着匕首,都死死的盯着看,没有贸然行事。傲因此时居然不害怕火焰了,他疯狂地怒吼着。我看到在傲因的脸皮一下子脱落了,它真正的脸居然一半是牛角一般是曹阳,他像是发狂一样对着孟姬狂吼。我发现在他的脚下不知道什么居然也出现了许多文字,它的表情狰狞地朝着孟姬龇牙裂嘴。孟姬抓住机会,猛地从他的爪子里挣脱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向我们跑来。但是傲因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像是死狗一样的往玉壁方向拖。眼看着傲因就要碰到了玉壁,她一个翻身直接窜到了那个怪物的面前,发出了一声像是夜枭一样的叫声。这时我终于看到她张开了嘴巴,在她的嘴里居然还有一个小人头,不过这个人头非常袖珍,长得也极其之丑。那个小人一看到这里就开始疯狂地尖叫,叫声和孟姬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听得我所有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顿时觉得我的耳朵都快要失聪了。我记得白翌说过,如果这个女的张开了嘴巴一定要避免和她正面相对,幸好我并非与她面对面。傲因力气极大,没几下就把孟姬拖到了自己的面前,突然我看到从孟姬的口中不知道怎么回事,喷出了一股淡绿色的火焰,虽然非常微弱,但是一碰到傲因马上就熊熊燃烧了起来。傲因疯狂地甩开了孟姬,她就像块破布一样被狠狠甩到了玉壁上,然后重重的摔到了地上。我们还没来得及看清这老太怎么回事,傲因就疯狂地开始到处乱窜。白翌显得非常忌惮那团淡绿色的火焰,一把抱住我往后退了好几步,我听得出他心跳得厉害,他对着六子吼道:“快找地方避一避!不能碰到这火!”
六子像兔子一样,一蹦二跳的直接退到了边上,然后手里紧紧握着火把挡住胸口。傲因痛苦地吼叫着,根本还没来得急靠近我们,这头上古怪兽就烧成了灰烬。我记得过去白翌也操纵过所谓的业火,救了被发鬼缠上的那个女的。但是和这鬼魅般的绿色火焰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那么夸张的一只傲因,那么强悍的一只上古《山海经》神兽,就被灭的只剩下灰白色的灰烬。我冷汗如雨直下,心想着这就是白翌让我千万不能面对张嘴的孟姬的原因了。她简直就是一个喷火怪物,但她既然有这一手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对付傲因呢?
但是马上我就知道为什么了。只一瞬间,我发现来自孟姬身上的那股焦味更加浓烈了,从她的嘴里开始吐出许多许多灰烬。她痛苦地在地上扭动,在她的嘴里那个小人头此时睁着眼睛,从自身开始燃烧了起来。她非常艰难地紧闭着嘴巴。浑身颤抖的缩成了一团。我听到这个女人痛苦的呜咽。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不能通过喊叫发出,只能化为最微弱的呜咽和哀鸣。
我们三个人退到一边,看着像只受伤的动物一样蜷缩在玉壁角落的孟姬。她痛苦地指着身边的那只包裹发出声音道:“打开……把……把鬼器放上去!”
白翌连忙拿过属于赵老板的背包,里面果然放着剩余的几件铜器。白翌也不顾这些铜器本身的阴邪之力了。在她的包里,居然还看到那个在我的老同学博物馆里被移走的铜罍和本来应该沉入湖底的那千目湖的铜匣子。她背包里只能塞下这些铜器,除了这些铜器其他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吃的。前面的话完全是在晃点我们。
她这里分别有,铜匣子,铜戈,铜罍,一只青铜小盂,还有一个铜角和一把铜矛。这批鬼器完全与凹槽吻合。一放进去便又出现了许多人脸,同时我也感觉到身边那些垂着手的恶鬼越来越多。所以这些鬼器肯定都是真货,否则是不会出现这些恶灵的。但是还有一个,那最后一个再哪里?
白翌迅速拿起包里的玄璜壁,捏在了自己的手上来抵御这些东西本身的阴寒之气。不过即使如此他依然冻得嘴唇都发紫了。
孟姬痛苦地爬了起来,我们没有人敢靠近她。此时她扶着玉壁对着我说:“你过来!”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她本来想要用手拉住我,但是她现在连站稳都困难,当然更没力气来抓我了。她无奈地指着最上面的那个凹槽说:“你把手放进去,然后里面有一个环……你……你拉一下!最后的鬼器还在……还在这里!”
我不知道该不该那么做,但是现在也没有退路了。白翌点了点头,我捂着自己的伤口走到了玉壁前。我发现最上面的那个洞石是最深的,也是最大的,不知道里面放着的是什么东西。我哆嗦着闭上了眼睛把手探了进去。沿着石壁,我感觉这块玉壁冷的要命,手像是伸进了冰窟窿一样。直到我的手臂伸到头了才感觉碰到了一个像是铁环一样的东西。我握住铁环,发现铁环上有某种尖锐的东西。我一用力就感觉自己被划出了一道口子。这让我以为又是什么机关,但是拉下铁环后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舔了下嘴唇手又再往外抽了几公分。突然听到了一声“咯噔”,我吓得连忙缩回了手,手上的虎口处的确被拉出一条不深的口子。所有人都盯着那个凹槽,但是过了至少有三分钟,这里既没有什么山摇地动,也没有什么玉壁轰然倒塌,只是听到“咯噔”一声,随后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我疑惑地看着孟姬,她趴在地上死死的盯着玉壁。我退了下去,但是玉壁依然什么反应也没有。此时孟姬的肩头不住颤抖,她死死盯着这块九曲黄河玉壁,最后发出了非常凄厉的笑声,满脸激动地说:“怎么会是这样……”
六子低声问我:“怎么回事?”
我郁闷地摇着头说:“我拉动了里面的铁环,害得我手都划破了,但是现在什么事都没发生。老白,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翌依然不肯松懈的盯着玉壁,他开口说:“河伯神殿的这块九曲黄河壁里,还隐藏着最后一只鬼器,本来如果所有的鬼器集合,估计是可以通过机关启动最后一个鬼器的。但是,现在鬼器没有出现。也就意味着真正的河伯殿,我们没有办法进入。”
我一听没办法进去,心中一急想要再去拉一下那个铁环,但是被白翌拦住了。他看着孟姬对我说:“她口中的那个东西你也看到了,不要靠近她。她现在已经不能算是孟姬了,也不是什么借寿婆,她是一个魃。”
六子皱眉嘀咕道:“不是吧……这个老太那么自虐?”
白翌继续说道:“她把魃鬼化入了自己身体里,否则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灰烬。这种灰烬,完全是由三昧火烧出来的。果然孟姬开口,她体内的魃接触到了外界,特别是在这里阴气极重的地方,几乎到了完全自爆的状态。所以我不让你们直面张嘴的她。现在孟姬体内早就已经成了灰烬,她如今只是一个空壳子。能撑到现在,完全是她那么多年借寿买命的原因。现在的她是在赌最后一局,和她亲生的父亲赌。现在看来,周文王依然棋胜一招。”
白翌低头看着趴在玉壁前的孟姬,说道:“这九个东西都没有错,而最后你拉的那个环应该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鬼器的机关。其他的八个鬼器……如果我没有猜错都是孟姬带走的。她腹内的魃鬼,在上古神话中人们被视作太阳神之女来膜拜。她所承受的热量和火焰并非是地狱业火,而是最纯粹的三昧真火。而孟姬不知道怎么得到了这个魃鬼的元魂,与其化为一体。总之,这应该是近期的事情。可能就是我们前脚开启鬼咒,后脚她就融合了魃。她本身的能耐是无法长时间的忍受魃鬼的侵蚀,所以她不能开口说话,一说话魃鬼便得到了外界的气,能量被释放,她由内而外的被烧灼着,其痛苦可想而知。而且魃一旦燃烧,就只有把本体烧为灰烬为止。也就是说……孟姬算是完了。”
她的笑声阴冷绝望之极,但是墙壁依然什么都没发生。我不知道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难道算我们白来了?那么死了这么多人算什么?过了许久,她拿下了那只青铜罍,我看到那只罍的附近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男性人脸,他一直盯着孟姬,但是孟姬估计也没有看见。她默默地把罍抱在怀里抚摸着,这一动身上又掉下了许多灰烬。她傻傻地对着青铜罍发话道:“最后还是失算了…我用圭儿的命代替自己逃出了这里,本想要救你和圭儿出去。但是我千算万算,却忘记了当年你是答应了完成了父王旨意的,自愿进入鬼咒轮回。三十六人同日死,只余下九个恶鬼生生世世守着这里。而今风水早已非当年,大周也已经烟消云散。你的固执毁了我,也毁了自己。我该说你是痴……还是傻呢?难道说,你也知道河伯正殿里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甘愿替父王守着这里么,樊芮?”
当孟姬念出这个名字,在玉壁上的那个人脸居然也开始流出了血泪。突然我想起来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就在那只罍里的确刻有“樊芮”这个名字。难道说……这个人就是孟姬花了那么多心思想要救的人?
但是那个时代的事情,作为现代人的我是不会明白的。她也只是一个异端的存在,所以她所说的我根本没有办法去理解,只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猜测这两个人的纠葛一定非常之深。
此时的她,容颜依然美丽,但是那种没落和绝望确是一个游走了千年的女鬼才会有的。她抬起头用那双流不出眼泪的眼睛看了看我们,那双眼里透出的神情让人觉得她其实也只是被命运捉弄的女人罢了。从她的身上开始掉下了许多灰烬。她说道:“这里是我最后的归宿,你们的路还要继续。最后的那个鬼器就是打开河伯正殿的钥匙,只要找到它你们就能够进去了。可是……我已经没时间了……”
我头一次对她放缓了语气,我低声地问道:“还有其他办法找到那第九个鬼器么?”
她伸出手指了指我,然后说:“你们能够找到,但也许也找不到……你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因为八个鬼器已经足够启动这座神殿的最后防线。到时候其他七个入口都会封死。你们再找不到……也注定成为这神殿的陪葬。山河九鼎,黄河九曲,这里代表着黄河的源头……啊!”
她的眼神突然一亮,她想到了什么东西,此时她呆若木鸡的朝着白翌看,眼神充满了不敢相信的错愕。随后她像是释然了一切一般微微一笑,对着那块玉壁摇了摇头说:“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呵呵,原来最后被算进来的还是我,八苦鬼咒……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我还是赢不过你,这次我没有东西可以输了,我也累了……”
我皱着眉头看着眼都不肯眨一下的孟姬,她的话让我浑身抖作一团。我想要接着问她最后这话的到底是什么。但是此时她回头一看,仿佛看见了在玉壁中的那个泣血人脸。她不再看着我们,而是颤抖地爬向玉壁,还想要伸手做最后的努力,只是气空力竭的她连最后爬上去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慢慢地俯下了身体,把头靠在青铜罍上,她守着这个罍低声念道:“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随着诗句的颂出,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过了许久不见孟姬再动,我们默不出声的看着她,谁都不敢靠近。白翌声音听上去有些苦涩,他道:“鬼器聚集,但是却没出现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她无法释放封在这些鬼器中最原始的那群恶鬼,也就是他口中的那个樊芮。”
我看着那张人脸,此时它也变得十分扭曲,像是疯狂地想要挣脱一般。我问道:“为什么?”
白翌眼睛闪烁道:“如果一定要我说的话,只能说是天意。”
六子打断了我们,焦急的道:“现在我们怎么办?她死了?”六子话刚说完,孟姬的身体就开始冒出了蓝色的火焰,转瞬她就化作了一堆灰烬。而后那火焰变也燃烧起来,灰烬最终化为了虚无。
白翌愣了一下点头说:“她算是彻底的死了……”
我对这件事的心情很复杂,我个人是非常憎恨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的,但是想着她几千年只是为了要解放鬼器中的丈夫和孩子,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这的确是一出悲剧……
六子心虚地问道:“她最后哪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懂了?谁算计了她?”
我已经到了什么都无法在深入思考的地步了,我只有虚弱地摇着头。但是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这里是黄河的源头……那么就是一切故事的源头?但是到现在我依然没有搞明白周文王为什么要造这座神殿,设下这种阴毒的咒。这里处处透着关于大禹治水的讯息,大禹治水,黄河源头!河伯神!这些词仿佛是一瞬间贯穿我大脑的。我瞬间有些明白了这些事情,好像是我身体内某种特殊的东西提点了我。我捂着额头朝着那个思路想了下去,发现这一切居然都被我想通了!如果这里真的是源头的话,那八苦鬼咒根本没有被破解!一切都是一个局,或者说是一个轮回!我们只是重复了几千年来的一件事情。一切都是为了引我们来到这里,而我们到了这里才是最关键的。想通这些事情的关键便是孟姬最后的那一句“原来最后被算进来的还是我”。如果说一切的一切都是被算计好的,那么我现在也只是按照着一个模式在发展罢了。我冒着冷汗看白翌,眼神有些矛盾。我说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们?现在可以说出来了吧。”
第二十九回:河伯泣1
白翌沉默地盯着我看,他的眼神划过了一种欲言又止的矛盾。我以为他会开口,但是仿佛话到了他嘴边又打了一个弯收回去了。外面依然可以听到呼呼的风声,就像是恶鬼在外面疯狂咆哮似的,我们三个人的气氛又一次降至了冰点。
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我们三个。连孟姬这样的角色都挂了,真正的河伯殿依然还没出现。说句心里话,我也吃不准自己的猜测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但是白翌瞒着我很多事,这一点毋庸质疑。孟姬说的“赢不过你”很有可能就是指白翌。走到这一步,所有的事情都被迷雾所笼罩着,找不到真相的本质,仿佛一切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但是我发现就在重重的迷雾之后,有一些细微的迹象已经显露出来了。从借寿婆现身之后,我感觉到周朝并非是一切的根源,我们从一开始就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开头,周文王他们只是这巨大秘密的继承者,只是在为这一个秘密做掩饰,这个秘密肯定和大禹治水之时那九个神秘消失了的异人和山河九鼎有着重大的关系。如果说最早的一批鬼咒就是那九个异人,不……不能那么说……也许那个时候并非是鬼咒。但是的确是有一个那东西的“雏形”存在,而这个“雏形”则是事情真正的源头,它是引发这一切的潘多拉之盒,就连周文王这样的人物也要替他隐瞒而制造这座诡异莫测的巨大神殿。至于白翌应该知道这个源头的某些信息,他猜到了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但是却并没有阻止,换一句话,如果他有能力阻止,那么到了这一步,正是白翌所预料的,说得再阴谋论点,这是他安排的最后结果。而作为一直被推动的我来说,白翌一方面在保护,而另一方面则是更加隐晦的牵引。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白翌依然皱眉头,过了许久,六子实在受不了我们这种窒息般的沉默,终于熬不住开口道:“其实……”
白翌伸手打断了六子的话,他看着我说:“你觉得真相是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因为本身受伤就很严重,而今像上了发条一样的思考问题,让我本来就不多的体力大量的流失。我摇摇晃晃地坐在了地上,这个时候我非常想要来一根烟,至少可以让我几乎崩溃的理智得到控制。我摸着犹如杂草般的头发,发现头发比我想象中要长长许多,我烦躁的拨开了刘海,捂着额头说:“真相,哈哈,我怎么知道真相是什么?你一直都没有把完整的鬼咒告诉我,我知道的只是你让我知道的那一部分。而另一部分,或者说另一个版本,你却只字不提。孟姬被你晃点了,我也被你蒙的够本。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会对一切那么的熟悉,但又那么后知后觉,有几次我几乎觉得你就是一个事后诸葛。但是我现在想想,其实这一切都是在你的掌握下。我没说错吧,其实孟姬被你摆了个龙门阵,你并不希望这个女鬼进到最后的神殿。因为你才是算到最后的人。你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人?!”
我没有再说下去,再说下去那话就太刺耳了。我只是无言地抬头瞪着他,而六子则显得十分激动。白翌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种后怕,一种不敢说的忧郁。最后他仿佛下了决心,叹了一口气默默把手伸进了背包。我和六子两个肩膀一抖,都以为他要拿什么吓人的东西出来,但是他却只是从背包后取出了那把刀鞘,揭开包裹的布头递给我说:“你如果真的那么在乎真相,就再去拉一次那个环,感觉到有尖锐的东西的时候,就顺势把这个剑鞘套进去。这一次我不会再瞒你什么了,但接下去的事情就不在我的控制之中,如果你选择面对真相,那么赌的就是我们三个人的命。进入真正的河伯殿,就意味着最后一苦的完成。到时候生死就不是我能预测的了,因为孟姬告诉我的也就到这里了,如果……真的发生什么,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执念。八苦会彻底完成,你还要进去么?你愿意用我们三条命去赌一个未知么?”
我颤抖着接过了剑鞘,抬头看着他们两个。他们的表情都十分复杂。其实我过去预测过各种版本的八苦结局,也猜到自己很可能会死在这里。但是像这样的方式,我根本就手足无措。过去的八苦都是在潜移默化中发展的,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什么让你主动去选择的机会,现在倒好,一切都让我自己来选择。但是仔细一想,这才符合最后一苦的寓意,一切由念而起,由人心而决定,选择就是我现在要面对的最后一劫。我皱着眉头紧紧握着手里的剑鞘,问道:“如果不进去,难道我们还有其他路走么?我们不是依然在诅咒之中,没有逃脱的机会?”
白翌摇了摇头说:“今生是不会了,因为所有的人都到齐了,鬼咒实际上已经轮回,天数已经定了,九个新增的亡灵代替了我们。至少我们现在往后的几十年甚至是到我们死,八苦都不会再出现。如果我们现在退出去也许可以再一次封闭河伯殿,直到下一次的轮回。但那个时候我们可能都已经不存在了……”
我盯着剑鞘疑问道:“也许?也就是说我们不一定能够逃走?”
白翌看着后面的风墙说:“别忘记了,后面还有非常麻烦的东西……”
我没有继续说,而是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那把青铜剑鞘。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脑子里又开始回响着奇怪的经文,一开始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但是渐渐地这些声音越来越清晰,念得速度越来越快。但和前几次不一样,这一次这些声音并没有让我头疼欲裂的疼痛,反而让我有一种有一种非常冗长的悲哀,仿佛有好多个悲哀的冤魂不停地在我耳边叙述着我听不懂的语言,而声音充满了蛊惑,我被这种此起彼伏的声音弄得异常的烦躁,以至于后脖子上都是冷汗。我把青铜剑鞘握得更加紧,突然感觉到一种很奇怪的念头,有一种迫切想要进入的冲动。我感觉这里面有什么东西急切地想要被人开启,而这个东西与我有着非常隐晦的联系。但是实际上如果按照白翌的说法,我们等于是已经摆脱了厄运,只要我们退出去……
但我的大脑根本不允许我去往那方面思考,我一思考咒语就会变得更加快速和密集,我额头上的汗水就会流得更加多。我知道没有理由再深入了,但是这一切的源头就在里面,到底谜底是什么?周文王隐藏的秘密是什么?还有最让我介怀的一点就是这和白翌到底有什么关系?他到底是什么人?而我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那些古怪的咒语此起彼伏,搅得我心情极度的混乱,我告诉自己,进去了也许就可以知道一切,知道了一切就意味着我没有白来,而且退回去也未必能够活着离开。其实到了这一步,我们离死已经不远了,还有什么好牵挂的?我大脑混乱地转动着,最后咒语变成了一句话,一句充斥了我大脑的吼叫:山河九鼎最后的秘密近在咫尺!
在我咽着口水几乎准备站起来把剑鞘插进去的时候,突然感觉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块石头。这石头有些眼熟,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尖锐的声音,这个声音乍听之下根本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但是我听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岳兰的声音。只是她的声音显得十分阴寒和颤抖,她几乎是嘶喊道:“进去会死。”
我被这个声音震得浑身一抖,感觉咒语一下子消失了。白翌他们依然看着我,等我做出最后的选择,我看了看白翌,最后虚脱地往后退了下来,握着手里的剑鞘的手终于渐渐地放松了。我蹲在地上,垂着肩膀说:“走吧,我们离开……”
我把剑鞘还给了白翌,白翌呼了一口气,接过了剑鞘说:“放下了……鬼咒终于可以破了。我们回去吧,回去后……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白翌伸手过来扶我,我借着他的力气站了起来。我说:“回去……我实在受不了了。”
但是没有想到,就在白翌扶着我,准备整顿行李离开的时候,六子一把挡住了我们,他的眼神变得非常严肃。他摇着头说:“安踪,不能走,我们现在根本回不去。”
我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白翌,然后对我说道:“你不觉得这一切我们都在按照某人的计划进展么?而这个人,我都不能确他是不是一个人。”说完他刻意的瞟了白翌一眼。
当他的话刚一说完,我就感觉白翌扶着我后背的手颤抖了一下。我侧头看了看他,他依然面无表情。我叹了一口气说:“现在这些先不谈,我们既然已经没事了,那么就没有必要再深入了,先活着出去再说。”
他摇着头,摆手说:“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当然乐意,我来是为了钱,我现在拿的这些东西完全够我这辈子飞黄腾达了,但是我们现在的物资根本不够我们打一个来回。别忘了外面不是什么度假胜地,而是大雪山。你认为这个时候你有多少力气爬下雪山?”
六子话音一落,我们三个人顿时陷入了一种弹尽粮绝的绝望,我心想:没错啊,孟姬根本没有给我们留下物资,她包里只有鬼器。我们三个人所剩下的资源其实根本不够走出去。也就意味着退出去也是死路。此时我就像是一只穷途末路的动物,心已经彻底凉了。但是越到了这样的境地,人越不想放弃活下去的希望。我绝望地问道:“那么你又有什么法子?”
六子说:“我在山下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会遇上这种事,别这样看着我,当初我防的是瘸子齐这帮人,没想到引出了那么大的一只。所以我一直没办法说出来,我们现在应该是在玛沁保木拉山峰的中心位置,如果那样的话,我们还有一线生机。我让我的人分别在我们来的路上,和几座大山那里都留了后备的补充物资。东西不多,也就是几套衣服和必要的食物。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要去的河伯殿是那个鬼地方,但是这个我个人的直觉,总是逃不过这几座大峰和冰川的。这就是为什么我时刻都在盯着GPS,我要确保我们所在的位置的周围能够有补给点。按照进来的位置我分析了一下,如果我们那么一直穿出去,可以直达补给点。那个时候我们就有救了,但是我们上来的那段路真的没补给点,我们的物资肯定都被借寿婆留下来的那批人解决掉了,所以现在我们原路返回,以我们目前的状态,死是必然的事。”
我咬着牙根,六子这家伙果然够精明,不愧是后勤超人,有他在总是会有后路可以退,但是这样的后路说不定就成了我的绝路。但是难道真的是老天要安家绝后?对他们来说那也许是一线生机,但是对我,我自己心里很清楚,进去了就是末路。我咬着嘴唇,手按住自己的心脏,白翌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我摆了摆手对他说:“六子说的没错,我们现在这些东西根本出不去,不如……干脆赌一把,对你们来说,这里面不算是第八咒,即使……即使要死,你们还有机会。”
六子听我那么一说,愣了一下,也面露了难色。他非常尴尬地看着白翌说:“那么……有多大的把握穿过?”
白翌有些埋怨六子,但是也没有办法,的确那样往回走也是一个死。他盯着那面墙壁说:“连一成的把握也没有,说实话,你们能走到这里的确是我能够料到的,因为……因为我有这记忆……这些先不说,总之再深入……我就什么都不能保证。你们根本不知道山河九鼎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我和六子对看了一眼,六子回答道:“按照古书记载,过去的山河九鼎,是大禹治水成功之后,为了纪念山河九大龙脉,也是为了体现他心中的山河社稷而造的神器,后来演变为封禅大鼎,这也是泰山封禅,问鼎天下的最早出处。”
白翌听了冷笑了一声,他说道:“那是放屁。这些东西过去是用来镇魂的,不是别的,正是华夏九大河川–海河、辽河、黄河、淮河、松花江、长江、珠江、澜沧江、钱塘江岸边最具威胁的九个部落的首领的灵魂。这九条河是当年大禹要求这九个人的帮助,治水打通河道,把河水引入大海,从而九州归一。但是这里面有着你们根本不会理解,也不会去相信的秘史。大禹治水,功在社稷,但是你们却不知道他的另一面,我这一辈子可以说被那件事给毁了。总之,如果要进去……那么你要面对的可能不是什么生死,而是像借寿婆那样的不生不死。还有安踪,也许你进去之后就会明白,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因为在那里有一个灵魂一直都在等你。”
我抿着嘴巴,这些话已经根本没有办法再让我感觉到什么震惊了,我现在时时刻刻都处于高度警惕和挣扎的状态。盯着那已经成为灰烬的孟姬的那块空地,我问这个时候我还能选择么?其实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我根本不能!我摇着头苦笑,朝白翌摊开了手,他的眼神一冷,但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便把剑鞘地给了我。
六子被我的决定搞的很过意不去,他结巴地说:“你……你不再考虑考虑?万一……那个……哎!”
这种选择演变到现在就成了没有选择的选择,到头来万事都不是由人能够左右的,我得为另外两条人命着想,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那我前面那么矛盾根本就是浪费感情,看来老天爷是非要让我进去不可了。我拿起剑鞘瞥了他一眼,突然我脑子里一刹那有了一种联想,在前面享堂内的壁画中,那个手里拿着宝剑的人,这个剑鞘感觉和那把剑上的装饰非常类似。我回头怀疑地看了一眼白翌,白翌也没有躲避点了点头,让我再开一次。我甩了甩脑袋,然后故意放松口气地说:“嗯,我知道了,到时候好好的去参观一下这上古遗迹,六子你数码相机还在么?”
我们三个人顿时都嘿嘿笑了起来,虽然大家心里都很虚,但是这个时候能笑出来,多少可以缓解下绷紧的情绪。
我夸张地呸了两口唾沫在手上,握了握剑鞘说:“呵,这玩意还真有些分量啊。”于是我仔细的打量这把东西,它的外壳十分古朴,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在头这里有着一个非常古怪的图腾,因为太抽象了,根本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在壁画中那个人的剑上也有着类似的花纹。我一点点的走上阶梯,把一只手再一次伸入内槽,果然感觉有一个尖锐的东西随着我拉动铜环凸了出来。我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把剑鞘插入。随后我就感觉这把剑鞘仿佛可以深入比我手还要里面的凹槽处,我回头看了看白翌。白翌点了点头说:“抽出来吧。”
于是我用力一拉,感觉居然一下从这凹槽处抽出了什么非常沉重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发现居然是一把青铜剑,这把剑非常有分量,我一瞬间几乎都拿不住,六子看到宝剑拔出来的那一瞬间,捂着嘴吼道:“这是神器啊……难道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东西?神话是真的存在的?”
我没空分析他说的是什么,当白翌看到这把宝剑,眼神突然显得十分抗拒,但我可以肯定他知道有这个东西,否则他怎么会有宝剑的剑鞘呢?我疑惑地看着白翌,白翌挥了挥手让我把宝剑给他。我走下阶梯,把宝剑递给了他,这一瞬间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白翌的手有些颤抖,而这把剑感觉好像发出了很低的鸣音。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白翌抽出了宝剑,我看到这把剑打造得极好,可以说是浑然天成,想想它在这里至少有几千年的历史,比当年的越王勾践宝剑的历史还要悠久,剑身依然没有铜锈,从这把剑上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说它是神器,真的是一点也不为过。
我问道:“这是什么剑?”
白翌说:“避水剑。”
我没有明白,六子看我没听懂,就补充道:“大禹治水有三件神器,一件是河图,一件是劈山斧,还有一件在神话故事中是定海神针,后来被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用去做了孙猴子的兵器,但其实最原本的不是什么棍子,而是一把剑,也就是这把避水剑。据说这把剑有遇水则避,欲妖则斩的的能力。当年的淮河妖怪巫支祁就是死于此剑下,我一直以为是神话,没想到这的有这么一个玩意存在。”
我看着他们说:“这就是最后一件鬼器?”
白翌摇了摇头,他看着玉壁,他说道:“不是,这把剑不是鬼器。但是它可以替我们找到藏在这玉壁中的那件最后一件鬼器。因为孟姬并非是最后活着看见河伯殿建成,所以她只知道这一步骤,却不知道最后的步骤是拿到避水剑。”
我随即脱口而出地问道:“那么你怎么知道?”
他的眼神有些漠然,他低语道:“这把剑本来就该属于我的。”
我和六子怀疑地对看了一眼,他让我们退到他身后,我以为他会再使出什么高深莫测的法术,但是没想到他大手一挥,一剑直接把玉壁劈出了一道大裂痕。因为他也严重失血,一剑下去几乎整个人都要站不稳了,我连忙扶住他。
不过下一秒我就不是扶他了,而是拽着他的后衣领就往后退。玉壁居然因为缺口的崩裂而涌出了大量的水。我指着里面说:“玉壁后面怎么会有水?”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死死盯着涌出来的水。我发现这里的台阶原来是一个非常巧妙的设计,每一级台阶的内部都有一层凹槽,然后水斗顺着这些下陷的凹槽流到了我们的边上,那里的地势明显要低很多,于是我们站在中央就形成了一处高地,台阶形成了一种莲花托盘的形式,我们这里成了一朵大型水莲花的样子。我们看着这样的引水工程设计都有些诧异,那么大量的水,却丝毫不会淹没我们这里,而是通过渠道和低处形成了一种小型瀑布和喷泉的样子、此时一共有九处水源涌出,形成了一道非常梦幻的九莲托花的样子。因为水流十分大而急促,原本的玉璧已经彻底形成了瀑布,不到几分钟这里简直就像是东海龙宫一样全都由水构成。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水势开始变得平缓。渐渐地我们发现原本被白翌劈裂的玉壁,因为大量的地下水涌出,使原本的裂口变得更大,好像里面有一个东西一直被夹在这裂缝之中。
我侧目看了一眼白翌,他点了点头说:“那就是最后一件鬼器。”说完也不顾那些冰冷刺骨的水,直接用手去撩,随后我们看到他手上捏着一只青铜面具。白翌冻的浑身发抖,他哆嗦地说:“把珗璜壁给我。”
我掏出玉壁,没想到就连拔阴能力如此之强的珗璜,也开始通体变成了墨绿色,冒出了黑色的烟。白翌捏住珗璜壁,然后用避水剑在在手上划一道血痕,渐渐地玄璜壁成了原本的颜色。他对我们说:“这个东西就是最后的鬼器。”说完他指着里面那团黑色的东西:“这里全靠有这个东西存在。”
我那这手电筒仔细一照,看到那个玩意,忍不住地叫了出来。这个东西的脸已经完全没有了五官,一张脸就是一片的空白。最怪异的是它只有一只像是做失败了的石膏像一样的脑袋,没有身体。
我问道:“是模型?”
白翌摇了摇头说:“是头。”
六子看着有些发怵,嘀咕道:“那为什么这脸和山东大饼似的?根本没有五官?连一点……连一点人肉的质感也没有?”
白翌说:“这不是人的脑袋,这东西是一种叫混沌的怪兽的首级,《山海经》曾经记载:这个东西的首级其实和玄璜壁有着差不多的效果,但是它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可以防止铜器生锈,这就是为什么这把剑一点锈迹也没有的原因。”
我瞅着那块像是大饼似的东西,脱口而出道:“高级抗氧化物?”
白翌甩掉面具上的水渍说:“没错。”
六子对那块东西虽然也很好奇,他几次想要捞那块脑袋,但是怎么都够不着,毕竟逃命要紧,也只有悻然放弃,随后他盯着白翌手里的面具说:“这个东西就是第八个鬼器?”
他点了点头说:“对,要进去就得靠它,但是带上这个面具就会看到周围的变化,这些东西并非是我们肉眼可以看到的。而这个面具只有安踪才能带。”
我心里一跳,问道:“难道又是无魂之人?”
他摇了摇头,他说:“不是,无魂之人的意思孟姬并没有真正领会。你的左眼,和你本身的血统才是真正的关键。总之,如果要真的进入最原始的河伯殿,一定要你来,否则我们找不到通道。”
六子拿手按住我说:“你先等等,老白,你说带上这个面具会有危险么?”
他抿着嘴,最后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后才开口道:“不知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要再问我会不会有危险,因为我们这次要进入的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坟墓。这坟墓本来不应该存在,但是周文王开启了,他做了一件和安踪今日同样的决定,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费劲了心思想要封存里面的东西……因为他并非是里面那个鬼魂所要等的人。”
六子龇着牙花说:“你干嘛每次说话都像是在读剧本啊?就不能不要那么文艺么?你老实告诉我们,这里面是他妈的什么鬼东西,小安带着面具,会不会出事!”
白翌说道:“他会化为巫,然后找到真正的通道,而里面是冯夷人的坟。”
我听到白翌说出这句话,突然心中油生出一种古怪的躁动。我发现白翌手里的面具的轮廓并非是那种张牙舞爪的怪兽,而是一张十分古怪的人脸。这张人脸看不出是男是女,但是却有一种非常深邃的表情,它的眉头紧紧的皱着,感觉像是在哭,又感觉像是在怒,甚至还可以感觉到一种痛苦和一种莫名的冷笑。这张怪诞的面具,我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它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在哪里……我见过这样古怪而又悲伤的表情。
我听到冯夷人的时候感觉有些异样,我知道黄河河伯的名字就叫冯夷,但是为什么后面还要再加一个人?难道这才是他的全名?不过我们现在该做的,是找到正确的路。我快速地接过了面具,对着他们说:“可以了,白翌你先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白翌手里捏着避水剑,背起背包,然后替我卸下我身上的背包,扔给六子说:“你只要戴上面具,然后你就可以找到这里通向河伯正殿的通道。
我点了点头,咽了下口水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颤抖地把面具套在了自己的头上。白翌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的眼里充满了矛盾,他说:“你……没什么……带上去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看六子,他在边上也是一脸的忐忑。我对他笑了笑,把面具举了起来。这面具不是单单的一个面,而是有一个环可以环在自己的耳朵上的,然后形成一种包住整个头的样子。面具的两只眼睛孔就像是极其隐密深邃的隧道,不知道要把人带到那里去。它的背面是一片的漆黑,只在角落里有几个刻字。
当面具完全罩在脸上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耳朵边好像有人叹了一口气,但是那声音实在太虚幻了,我都觉得并不存在。于是我慢慢地调整着呼吸,睁开了眼睛。此时我才明白为什么说一定要带上面具才能够看见真正的道路,果然我看到的东西完全不是我们原先的地方了。
这里的水已经消失了,眼前的一切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发现这些根本不是水,而是无数黑色的雾团在不停地“流动”,那种样子就像是黑色的旋风。我用手一划,发现那些雾团里居然有无数个人脸,它们十分扭曲狰狞,从我的手的缝隙里穿了过去。如果我猜得没有错,这些东西应该就是那些因为鬼器而亡的冤魂。我看不清那些怨灵的具体容貌,他们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了,只有不停快速地流动。我回头看了看六子和白翌,发现他们仿佛是由两团白色的烟雾组成,即使如此我还是能够看出他们的五官和表情。只是白翌的雾团要显得单薄许多,仿佛是透明的一般,其他的我就再也看不见实质性的东西了,周围的一切只剩下黑色的烟雾。我想要把我看到的东西告诉他们,但六子非常惊恐地从我的身旁闪开,而白翌也显得非常戒备。
我开口问道:“你们怎么了?”
我话刚一出,连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发现这个不是我的声音,这是一个非常阴冷的怪叫声,不像是人类的。我摸了摸面具,发现面具非常沉重。六子捂着自己的胸对我说:“小……小安!你的眼睛怎么会发光啊?怎么像是狐狸的眼睛?”
他那么一说,我也察觉到自己的眼神相当冰冷。白翌拉住受到惊吓的六子,对我说:“继续,把你看到的情景说出来。”
我用一种像是女人才能发出的尖细声音把周围的一切都说了一下。白翌点了点头,他说:“果然这些水不是地下水,只是被封在玉壁立里实体化的冤魂。小安,你看那个地方是他们聚集的最密集的?”
我眯着眼睛,仔细的查看,这些冤魂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窜动着,看上去是在不停地循环。但是我发现它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也回到同一个地方,那里是些黑色烟雾聚集得最密集的地方。我抬起手指着那个地方说:“就是那里。”
因为我除了看到黑色的冤魂以外,只能够看到白翌和六子,其他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一片灰色,也不能说出那地方的具体样子。他点了点头,说:“我们知道了,你尝试着可以摘下面具吗?”
我大呼一口气,准备把这东西从我头上拿开,但是我抬手一拉,发现这面具居然摘不了了。我喊道:“摘不下来了……它拿不下来了!”
白翌连忙过来帮我一起拉,可是这个面具非但没有被拿下来,还居然在一点点往里缩小。刚开始我还需要用手托着,现在我想要脱下来都脱不下来,这个面具依然在不停地往里缩,很快的我就感觉到我的鼻子首先被挤压了。
我吼着对他们说:“快!想想办法!”
六子替我使劲地往外掰,但是无论我们怎么往上,往前都不能把这个面具从我的脸上脱开。而面具已经死死的贴在了我的脸上,我的鼻子被挤压的生疼。我疼得蹲在了地上,六子手足无措他开口问白翌:“怎么办?想想办法!”
白翌叹了一口气,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鼻骨被挤压了下去,疼得我只有低着头呜咽,而叫的声音和鬼没什么区别,白翌一把推开六子,然后抓起我的肩膀说:“深呼吸一下,等会不要呼吸。”
我疼得实在受不了,点了点头后吸了一大口气。白翌一把把我的头按到了那些黑色的冤魂之中,的脑袋直接被揿了下去。我一下去就感觉那些无言的冤魂一个个都像发了疯似的往我的面具里钻。有些死人脸几乎是面对着我贴过来的,我真怕它们直接钻进我的耳朵了。我扭动着肩膀想要挣脱,白翌按得更加的紧,他说道:“再忍忍!坚持住!”
我不停地在黑色的冤魂之中吐着泡,那些冤死的魂魄不停地往我的面具里钻,我的脸就像是被按进了冰河地下的水流一样,冷的我不停地颤抖。我紧紧的抓住白翌的手臂,指甲已经掐进了他的肉里。大概过了两分钟,我感觉面具被大量的冤魂撑大了不少,就在我肺里的氧气所剩无几的时候,我感觉我的面具缓缓地松开,落入了冤魂之中,而我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些冤魂疯狂似的追逐着这只面具,而它们则渐渐地淡化,最后成了水纹和泡沫。这个时候白翌一把把我拉了出来,我一甩头睁开了眼睛,周围依然到处都是流水,并没有前面我所看见的冤魂的黑色旋涡。但是我知道那些东西的确是存在的,我迅速地拿手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而水里还能影影绰绰地看到那只鬼面具。
六子掏出医用包里的三角巾让我擦擦头发。我指着白翌说道:“你小子太狠了,你知道下面是什么么!那是无数的冤魂呐,你就这么一头把我按下去?”我回想到前面那种地狱一样的体验就不禁的浑身颤抖。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咳嗽了一声说道:“这点恐惧你都无法承受,接下去你怎么进去?”
被他那么一损我顿时无语,我摆了摆手问道:“知道方向了,我们该怎么走?”
他从包里拿出了那只碗,然后用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把血滴入碗中,然后拿出我们不多的水倒入碗中,递给我们说:“每个人喝一口,这个碗的作用是增加人的精气。现在我们气虚,那里面太阴冷了,如果以我们现在的状态进去,马上会被冤鬼缠住。”
六子接过碗,喝了一大口,我端了碗,问道:“你的血那么灵?”
他咳嗽了一声说:“别管那么多,先喝了再说。然后把碗收好,这个东西可以在关键的时候救我们的命。”
我瞪了他一眼,一口喝光了碗里的血水。白翌点了点头指着玉璧的左边说:“你们把东西都收拾一下,该处理的伤口暂时性的包扎一下。要想要吃点东西的也可以现在吃几口,也许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吃东西了。”
我心里抱怨道:你小子就不能等我们吃完了饼干,再喝你的血么?现在谁还有胃口吃?不过的确需要补充能量,否则根本没体力继续走。我从包里拿出一包未拆封的压缩饼干,扔了一条给他。六子抱着肚子说:“不用给我了……我现在看到这东西就想吐。”说完就干呕了几下。
我尽量让自己最大可能的恢复体力,我和白翌互相帮对方把手上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又打了一针抗生素,然后背上行李。我们依然采用火把照明,因为再深入说不定会直接蹦出一群傲因军团来。白翌拿着避水剑继续打头阵。虽然极其不情愿,但是我们依然得淌水而行。他们没有看到那些东西,心里没有阴影,我刚经历过一次冤魂面膜的洗礼,做了一些心理催眠后才能踏下去。水依然冷的要命,幸好我们的裤子和鞋子都有很好的防水功能。这次我们终于用上了那把现代武器,六子开了好几枪,我们几个人用猎刀很快的就挖出了一个大坑,我们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堵像是门一样的内墙,我推了几下却纹丝不动。白翌用手摸着墙的表面,然后发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他用避水剑向里面一撬,我们就听到嘎吱的一声。我们三个人都有些疑惑,那门居然不是铜不是石头,而是木质?但是有什么木头能够几千年还不腐烂的?
六子想了一下说道:“有这种木头的,比方说我们四川的乌木,这些木头其实炭化木。古代帝王都是用它们做冥殿的门闩什么,要多牢固就有多牢固。
我们三个人一起用力,只听到几声沉闷的嘎吱声后终于可以把门往里推了一些。其实只要一条缝就可以了,我们三个人都不是胖子,直接可以钻进去。白翌先进入,我最后进去,他们两个替我挡住了木架子。一进去我们就都有些后悔了,这里的空气要比外面的差太多,进来就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怪味。六子扔给我们两个小型过滤口罩说:“戴上它,这里空气太差了。”
我戴上口罩,让六子和白翌把门开一条缝让空气流进来些再前进。过了一会,六子点着了一团棉花,裹着石头直接扔到了里面,发现火势没有减弱。我点了点头说:“继续走吧。”
我们三个人继续前进,发现已经不再是原先周朝的河伯殿了。这里要更加的古老,我开口问道:“这就是河伯殿?看来比周朝还要在古老,你看这些壁画……都没有脱去新石器时代的影子。”
四周的岩壁居然还是用朱砂绘画的,这让我想到了过去西班牙的勒文特壁画。用简单的线条和几何图形来表达生产和祭祀,这是人类最初的美学形成。这条路走的要比前面任何一个通道都来的正常,就像是普通的远古岩洞,只是靠火把的能见度实在太低,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居然没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发生,这让我和六子紧绷的神经得到稍微放松。
渐渐地下沉式的通道变得复杂起来,更多的东西展现在我们的面前,其中还有大量的开采石具。六子啧啧称奇道:“居然在山里修建这样的横穿通道,得多少人力啊,那个时候又没有什么大型挖掘机,估计都是靠火靠锤子的吧。”
我点了点头同意道:“真是匪夷所思,居然在阿尼玛卿山最高峰的中央有着这样的一个通道,当时的修建过程实在算是空前绝后的。”
我们发现这里的空气质量要比前面那段路好很多,带着口罩感觉非常不舒服,就全都摘了下来。顿时感觉扑面而来一股奇特的香味,让我们有一种恍惚飘渺的的感觉。渐渐地我们走入了一条涂满了朱砂壁画的通道,突然走在前面的白翌停了下来,我立刻神经绷了起来。我问道:“什么情况?”
他动了动嘴唇很轻的回答道:“你们前面有没有听到什么回声?”
我和六子顿了一下,不再说话而是竖起耳朵听周围。但是四周除了我们几个人的呼吸声外,就真的再也没有一丁点的声音了。就在我们疑惑地时候,突然一声笑声从周围的岩壁传出,声音听上去像是十岁左右的孩子。
我们三个人瞪着眼睛,大家的额头又开始冒汗了。六子咽着口水点了点头,此时他已经下意识的把猎枪的保险栓打开了。我捂着他的手说:“再仔细听一下,哪里来的孩子啊?”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从石头缝隙里传来了一声孩子的说话声,随后是吧嗒吧嗒奔跑的声音,我几乎同一时间回头看着原来的路,而在黑暗中却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小孩说的话我我一句也没听明白,但是感觉像是在欢迎我们的来到,口气还挺热诚。六子已经把枪指向了墙壁,我们三个人形成一个三角的方位,看着不同的方向。随后我们又听到了孩子的说话声,白翌盯着岩石看了很久,他开口问道:“有人么?”
白翌的声音传了很远,但是那个孩子的声音,依然自说自话不停,仿佛他不是在和我们说话,我们几个都莫名其妙。最后六子结巴的猜测道:“应该是那种……那种有吸纳声音功效的石头。没事,这是过去新闻报道过。不是鬼……”
但是我没有办法放下心来,我向前走了几步,此时声音开始变化了,孩子的声音停止了,开始出现了一些男人和女人的声音,依然听不懂,但是感觉在说一些十分严肃的话题,有几句话女人的声音特别的尖锐。
于是男人,女人,小孩,各种声音开始回荡在这里,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听一部没有字幕的外国广播剧,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却能够明白大概的走向。随后我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四周又恢复了原本的安静。我缩了回来,显然这就是一块吸收声波的石壁,不过这也说明了这里过去存在过很多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这样反而让我觉得像是某一种远古的部落。
白翌显然也被吓得不轻,他闭上了眼睛吸了几口气说:“继续吧,这的确是一块纳音石,我们继续走。”
我们点了点头,便继续往里走去,突然我感觉在我们的后面开始有什么东西滴落了下来,我想要回头看,白翌一把拉住我说:“继续走,不要回头。”
此时四周又传出了一个女人的歌声,调子非常奇怪,可以用阴森之极来形容,时高时低的唱腔就像是子夜歌一样,但是声音十分哀伤,那种哀伤混杂着死亡的气息。我注意到此时白翌的脸上居然露出了非常悲哀的表情,他注意到我在看他,于是连忙抹了一把脸,然后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我。我问道:“你听得懂她在唱什么?”
他没有否认,开口说道:“她唱的是黄河最早的歌谣,说的是和自己的哥哥一起去收割麦子,哥哥渡过黄河,但是却再也没有回来。麦子熟了一回又一回,哥哥依然没有回来。”
我问道:“为什么她的哥哥没有回来?”
白翌干涩地说:“他哥哥去修黄河了。”
歌声反复的在岩石的缝隙里传出,我觉得喉咙有些不舒服。当六子听习惯这种石头里发出的声音之后也就不再感到有什么发怵了。他大概是为了前面的失态挽回些面子说:“别说,这音调是怪了些,但是声音还是不错的,估计是一个美女。据说河伯是一个极其好色的河神,就喜欢抓年轻美貌的女子当媳妇。”
白翌听到这句话皱着眉头说:“神话很大一部分都是虚构的。要知道事实的真相,就仔细听着石头里的声音,即使听不懂,你们也能感受到这歌声的悲哀,河伯并不是什么好色之徒,而是一个极其可怜的人。”
我点了点头,白翌依然无言地继续走在前面,六子跟在后面。作为稍微可以放松警惕的我,便开始认真的倾听这些听不懂语言的石音。我听了些石音,开口道:“这里难道过去是一个村庄?”
白翌点了点头说:“过去的黄河源头的确有。我们继续走。你要知道的还不只是这些。”
六子在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对我说道:“小心点……这些声音开始不对劲了。”
果然我们越是往里走,声音越是显得嘈杂,最后都出现了砸东西的声音,开始有了哭声,最后是居然是惨叫声,怒骂声,哀鸣声。我被这种声音揪住了心。我低声的自言自语道:“灭族么。怎么那么惨……难道都死了?”
第二十九回:河伯泣2
我话音刚落,声音就嘎然而止了,最后只剩下了原本那个唱歌女人的笑声,咯咯咯,笑得十分疯狂狰狞,声音一直持续着,忽高忽低。她不停地骂,不停地喊,就像是一个疯婆子。
当我感觉快要走到另一个区域的时候,突然觉得在我的背后好像多出了一个东西。我用手一摸,仿佛摸到一个人的后脑勺,此时我发现有一双手突然捶在我的胸前。我默默地转过了头,发现有一个女人正靠在我的背后,她的头发把她的脸都掩盖住了,就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我吓得连忙往后转身,后面的六子问我怎么了?我摇了摇头,再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发现重量消失了。我没有回答他,继续跟在白翌的身后。过了一会,我又感觉我的背后的确有什么重物,好像有什么人趴在我的背后。但是我几次回头都没有看见有东西,而且六子也没有发现异状。
突然我感觉我的衣角也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随后我发现我的胳膊被什么东西挂着,我感觉自己就像是拖着一个大部队再前行。这一下我真的慌了,我连忙喊住前面的白翌,我弯着膝盖说:“白翌……我感觉我背上和四周都是人。”
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我。他用他手里的宝剑一靠近,我感觉首先是挂在我手上的力道消失了,于是白翌把宝剑分别在我前后左右,都挥了几下。我顿时觉得四周的力气都消失了。我呼出一口气说:“前面觉得好像有东西趴在我身上。”
当我话音刚落,就看到身后的六子的两条腿抖成了筛子抓住了我的胳膊。我说:“又怎么了?”
他指了指我们的脚下。此时我们发现除了我们的脚印外,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密密麻麻无数只脚印坑。而且无一例外的是这些脚印都是朝着我们的。我顿时倒退了好几步,被六子挡了下来。白翌叹了一口气说:“还是没有安息么?我带着他的后人来了,是为了要抚平这里的怨气。”
他对周围说了一大串的话,我们不知道这是什么语言,但是明显那些脚印显得有些躁动,出现了更加多的脚印来。此后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朝我这里袭来,感觉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脸上。诧异和恐惧已经占据了我所有的神经,我感觉白翌所说的话让这些鬼魂更加激烈,完全不像是欢迎我的样子,好像我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是极大的厌恶。白翌此时见气氛越来越诡异,直接抽出了避水剑。顿时我感觉脚印往后退了许多。但是它们依然没有消失,我看到不远处依然出现着很多脚印。突然六子一下子挨了下去,他唉哟的喊了一声,我说问他怎么了,他说:“后面有东西拿石头砸我。”
白翌不耐烦地又喊了几句,他对着我们说:“别管这些,它们害不了我们的命,快,我殿后,你们往前走。”
说完我们几乎一路小跑的往里面走,我转头看了一眼白翌,他对着空气不停地挥动着宝剑,眼神中游走着一丝愧疚的神色,他一边默默地说:“对不起,我带他来了,他来了……”最后他跟上了我们,一把拉住我就继续往里冲,身后时不时会响起凄厉的哭喊声和疯狂的嘲笑声。我拼命往前跑去,尽量不去听后面的声音。
直到我们跑了很远,才感觉摆脱了那群东西。我喘着粗气问道:“鬼?”
白翌表情有些复杂,说:“鬼。”
我纳闷地问道:“为什么?你认识这些东西?它们是谁?”
白翌又开始犹豫起来,我不给他思考的机会说道:“你说过接下去不会有隐瞒。”
他怔了一下,回答道:“它们是冯夷人。”
六子接茬道:“它们就是河伯神?”
白翌摇了摇头说:“冯夷其实并不是河伯神的名字,它是一个部落的称呼。部落的人都以冯为姓,夷是过去对外族的一种称呼,远古时期一共有九个民族被称为夷族,也有九夷之称。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被灭族了,后来夷族也就成为被灭族的隐喻。而冯夷族一直生活在黄河的源头,把黄河当作是自己的母亲和女神。”
六子稀奇地问道:“那么也就是说,我们原本认为的一个人身鱼尾的河神,实际上是有一个部落构成的?我们只是把这个部落个人化了?”
白翌点了点头。他说:“没有错,他们的创世女神就是人身鱼尾,拥有绿色眼睛的黄河女神。所以这个族人的祭祀都有着绿色的眼睛,这里是他们最后的葬身之地。它们一直没有安息,直到现在也没有。”
六子听到绿色眼睛的时候不自觉地看了我一眼。我捂着眼默默地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沉默了片刻,抬头对我们说:“继续吧,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那些灵魂并不可怕,可怕的东西是这座坟墓的某种东西被启动的时候。”
我们谁都没有继续说话。把对方拉了起来便继续向更深处前行,但是因为伤口已经有些发炎了,很快就觉得力气用没了。白翌用眼神询问我们需不需要再休息一下,我看了看六子已经到了极限了,于是点了点头。我们没有解开背包,只是原地坐下。白翌用火光照了照周围,我们没有发现直接威胁到生命的东西,六子说:“还要走多久?我怎么觉得这里面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啊,还有你们说既然没有所谓的河伯神,那么河伯正殿又是什么东西?”
白翌用手抚摸着宝剑,低头说:“保存冯夷人最重要东西,也是最重要的人的地方。对这两样东西,冯夷人是又敬又恨。”
我大脑里突然跳出一个词,我回答道:“不会是河图吧?而那个人……难道就是那个壁画中手里拿着龟板的人?他难道是冯夷族的祭祀?”
白翌点了点头,现在我们是真正的接近真相了。我问道:“河图原来是冯夷人的东西?他们献给了大禹,然后帮助大禹治理了黄河?那么说来他们是功臣啊。还有……那把剑……你到底是什么人?那把剑……应该是壁画中另一个人手里的东西吧。”
白翌没有否认,他捂着脑袋,干涩地说:“没错,但是事情其实并不是那么光鲜亮丽的,当时黄河的确泛滥,但是处在黄河源头的冯夷人并没有受到影响,可以说黄河还起到了天险的保护作用。而冯夷族也并没有直接参与治水,来帮大禹的只有那个人。就因为如此他被族人所驱赶了。”
我按着太阳穴,把事情再一次串起来,把那些缺失的线索补了起来。本来我以为如果当时冯夷人没有想要参与治理黄河,那么大禹必定是通过武力相要挟的,他们只得参与了这次空前绝后的大治水,随后他们的全族因为某些原因被灭了。我这里设定灭他们的就是大禹。那么这里就成了冯夷一族的最后墓地。之后出现了山河九鼎,然后到了周文王时期,他来到了这里……但是如果只有一个人去治黄河的话,那么事情就复杂了。这最后又怎么会全族都灭于此地呢?
我突然想到了一点,我抬头看着白翌说:“周文王是为了来拿河图的?”
白翌也作出了肯定,我继续思考下去,如果周文王当时通过文献也好,传说也罢来到了这里,但是出于某种原因没有拿到,也可能是拿到了不想让人知道这地方,所以他费尽心机地做了八苦,甚至用到了和大禹的山河九鼎非常类似的九鼎,而这九鼎其实就是他用来第一次开启河伯殿的钥匙。他进去了,看到了内部的东西,发现这庞大的怨气,还有就是他不能让人知道这里有河图,就是为了要最后他干脆毁了原来用来开启河伯殿的山河鼎。但是山河鼎所吸收的怨气太重,无法全数毁去,只有制成鬼器。周文王何许人也?他就想到既然无法完全毁掉,干脆就把它做成一个永远不能破除的鬼咒,成为这里最后的一道防线,让一切与这里有接触的人都死掉继续守在这里,形成了一石二鸟之计。
于是线索就串联了起来,我看着白翌。他眼神已经不再复杂了,而是非常死沉,像是在等待我接下去的提问。这一次他做好全盘托出的心理准备了。
我有些心疼,放柔了声音问道:“大禹那个时代的山河九鼎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闭上了眼睛,回答道:“封存的灵魂。”
“什么人的灵魂?”
他睁开了眼睛,看着我说:“那些真正治河,为此而被消灭了的夷族人的灵魂。”
我不自觉地身体往后缩,我发现原来所谓的九州一同……就是指疏通了所有的河流,摒除一切的天险障碍,消灭那些沿河而据的部落。大禹当时只是做了和秦始皇同样的事迹,他灭掉了那些各自独立的外族部落。难道说这就是神话背后的历史真相?
此时一直不发话的六子也出声了,他说道:“如果那么说,神话中大禹为了治水而消灭了许多怪兽河妖,其实……就是干掉了许多个当时比较有武力的部落首领吧。当年那个庚辰替大禹灭巫支祁,防风氏,逐共工并剿除其孽臣相柳……全都是真有其人?还有如果这把剑是避水剑,那么……你说这把剑是你的,难道你是……?”
白翌捏紧了手里的宝剑,手指的关节都发出了咯吱的声音,他抿着的嘴不住的在颤抖。
我心里哗然:不合作就成了怪,合作就成了神。这种所谓的神话背后的真相,还真的是既讽刺,又现实啊。
白翌此时站了起来,他几乎已经有些站不动了。摇摇晃晃地对我们说:“那么继续走吧。接下去的路更加难走。”
我跟在他的身后,说道:“最后一个问题,我和这里有什么关系?”
白翌凄凉的笑了几声,说道:“你是这个族人的后裔。不过血缘实在很远。”
我皱着眉头,想要继续再问。六子拉了拉我说:“点到为止,一切等出去了不是有的是时间问?”
我咽了下口水,拍了拍白翌,于是我们继续前进,岩洞非常暗,火把已经快要烧尽了。我们不能完全浪费这些火把,等后面也许还有用得到的地方,所以我们只有再打开手电筒。
白翌现在走得十分缓慢,他的背影像极了那些深受自责的罪犯,脚上都仿佛拷着脚镣。我看的说不出的悲哀。
我们一路继续前进,身后总是能感觉到隐隐约约的声音。这里被封存了至少也有三千多年,如果算它建造的时候估计还得向上再推一千年。我瞅着六子说:“这里的东西你怎么不要了?”
六子捂着手说:“你动动脑子,这里的东西随便一件出去都是惹出性命的麻烦。这年头万事都要讲基本原则,否则有命赚钱,没命花钱。”
我也没力气和他打趣,耸着肩膀继续注意着四周。但是六子并没有闭嘴的念头,他思考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道:“安踪,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我说:“你的屁话怎么那么多?我现在没心思猜谜。”
六子估计也累慌了,也不管我的态度,就直接说了下去:“你的头发变得很长了……”
我摸了下后脑勺,果然自己的头发已经长到脖子后,再这样下去就得成大姑娘了。我心里知道这绝对不是好事。我又伸出手一看发现自己的指甲长了不少。我心虚地问道:“你呢?有没有也长长?”
六子摸了摸头发,又摸了摸下巴说:“没,我倒没什么,一切正常,但是我发现你开始有些变了。是不是带上面具的后遗症?你的眼睛怎么越来越绿了?当时你带上面具的那一霎那,眼睛简直堪比小灯泡。”
我抹了抹眼睛,但是它不疼也不痒,只是有些干涩。我揉了几下。问道:“还有么?”
六子凑过来仔细的对着我眼睛,这个时候他的脸突然狰狞起来。仿佛可以用惊恐万分来形容。他用尽全身所有力气一把推开我,对着白翌说:“我的妈呀!”
说完六子根本没有管我们的想法,就像是兔子一样往前窜了出去,我和白翌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有抓着行李跟着这个神经病一起往前冲,心里我已经砸他家祠堂一百遍了。白翌只是警惕地看着四周,也快速地跟了上去。我在后面大喊道:“六子!你发疯啦!跑那么快干吗?找死啊!”
六子听到我在后面喊,跑得更加快,他已经完全没有了自制力,只有拼了命的往里钻,终于我们用跑的速度冲出了这天然岩石的通道,六子没有继续奔跑。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我离他还有一米的时候就已经减速了。果然。下面又是一个空地,但是这个空间和前面是不能比的,至少有一个国家级别的体育馆那么大。白翌也停了下来,他低声呻吟起来,几乎是摔倒在了地上。
他低头看了下面的东西,翻着白眼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们居然这样都能活着到这里。”
我捂着胸口,防止心脏跳出嗓子眼,问道:“这里就是……河伯正殿?”
白翌点了点头。低头俯视着这一切。此时,我们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河伯正殿,而这场景已经让我震惊的忘记了心跳。
我捂着自己的胸,跪倒在了这里。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河图,而我们只是它渺小的一个小角落。这里仿佛是一个地下城市,千变万化,结构复杂的让人看的头皮发麻。这里简直就像是魔鬼的迷宫一样,而四周的岩壁居然是一摸一样,完全对称的。而在地下,由非常巨大的黑色岩石和白色的云母石为基础,摆出了一套河图的图案,图案的中央他们不知道用什么东西雕刻出了一条栩栩如生的神龙,神龙只有脑袋露了出来。他大部分的身体都隐藏在河图之中,几乎与着巨大的河图阵融为了一体。而且它那巨大的脑袋保持向上的姿势,狰狞地向天咆哮着,仿佛就像是黄河翻滚的波涛。而在龙的前爪处我们发现有一个棺椁,但是距离我们太远我实在看不清。
我不禁低吼道:“那么……那么夸张的一条巨龙?这要多少人雕刻啊?”
六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下的东西,不停地喊道:“我的妈……我的妈呀!这就是黄河的源头?说不定这条龙还他妈的是活的!”
他那么一说我才觉得这条龙实在是太逼真了,如果真的是活的,那绝对是天神级别的了。说不定它就是冯夷人世世代代崇拜的河神?
白翌也被震得不轻,他差不多也站不稳了,噗咚一下也跪倒在了地上,只能用避水剑撑住自己。他喘着气对着六子说:“你前面跑什么?”
我依然沉浸在这样的震撼之中,但是想到他前面的确有些失控,便也看着他。他已经被完完全全的震惊了,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嚎叫着躲开了我们,他激动得几乎都要晕了过去,我看到他眼睛都要翻白了,舌头都大了。他恐惧地说道:“别靠近我!鬼就在你身上!”
我看到他指着我的眼睛,我摸了一下发现没有异常。想要他在说得清楚一些,他一看我又要靠近,几乎是拿脚来蹬我,我被他踹了一脚疼的差点背过气去。
我骂道:“你爷爷的,你敢踹我?你真疯啦。”
他哭腔着说道:“我求你离我远点,你……你没感觉么?我,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许多人的脸,其中还有已经死了的曹阳那伙人。他们还都有知觉,看到我盯着他们的时候还在对我笑呢。他们都在你的眼睛里,你怎么会没有感觉?”
他话音刚落,我和白翌的脸色一下子就煞白了。难道说那风墙对那些恶鬼没有用?他们……他们已经跟来了?如果说那样的解释不是最糟糕的话,那么这个解释会更加让人崩溃:那些东西一直就在我身体里面……
我大脑几乎像是瞬间坏死一样,人根本站不直了,我啊地一声倒在了地上,缩成了一团,结巴着说:“不对……我看不见啊。怎么回事,我怎么看不见那些东西了呢,我不是过去都能看得见的么,它们在哪里?”
白翌的脸色已经铁青了,我们几个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四周。我一把抓住六子问道:“你怎么看得见,怎么成了你看得见了呢?”
他惊恐地一把推开了我,我差一点就掉了下去,白翌一看连忙揪住了我的衣服。六子说:“不要让我看见你的眼睛!我就是从你眼睛里看到那些东西的!求求你!不要靠过来!”
白翌的脸色惨白,他扶着我的胳膊。我无言地望着他,他突然也双手一松,我整个人就跌倒在了地上。他连忙过来拖我。
六子骂道:“看到了吧,我没说错吧,这些东西都在他的眼睛里,根本就没离开过他。”
听到这句话,我差一点崩溃想要跳下去。我嚎了一声就想用手去扣眼珠子,被白翌一把抓住了手。我闭上眼睛不停地挣扎,一想到那些东西都在我的眼睛里,它们一直都没有离开,我就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就像是被浑身钻入了许许多多的蛆虫一样浑身难受。死尸的躯体才会有蛆,但是我却还活着,我活着就感受到这种让人发狂的恐怖。我疯狂地摇着头抓着自己的眼睛,白翌按住我的脑袋说:“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听着。想要活下去就听我的,穿过下面的冥殿,只要通过了。我们就成功了!别怕,还有我在,别怕呀!”
我闭着眼睛依然不敢睁开,我疯狂地摇着头,白翌抽打着我的脸。他说道:“因为你的体质,这些东西想要通过你来进入神殿,只要一出去它们就会自愿留下来。不要怕!比起外面,它们还是想要留下的。”
我虚弱地点了点头,白翌喃喃道:“别怕,它们只是想要通过你来到这里罢了,别怕,鬼咒已经破了。它们只是想要回到这里而已。没事的……”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放开了手。他轻声叫我睁开眼睛,六子此时吼道:“别让他睁开眼睛!鬼都在他的眼睛里呢!”我一听心中有紧张了起来,把眼睛闭的更加的紧了。
白翌愤怒地打断六子的话吼道:“闭嘴!他死了,我不会让你活着出去!”
我听到六子呜咽的声音,此时我渐渐地从极度惊恐中缓了过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白翌的脸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摸着我的头发对我笑了笑。我发现他的笑容僵硬的要命,一看就是硬扯出开的,而我的头发果真变得比前面还要长。六子害怕得缩在一边,他恐惧的看着我们两个,他骂道:“一定是你,是你把小安变成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样子的,你根本就不是人,说不定也是一个鬼!说不定这里是你老家吧!你和孟姬是一路人!”
白翌不理会六子的咒骂,他拍了拍我的脸,把我拉了起来,我现在极度厌恶自己的眼睛,这时候我居然可以深层次的感觉到当年岳兰的痛苦,现在我的眼睛也名副其实的成为了鬼眼。那新增的九个冤魂现在正在我的眼睛里。
白翌打开最后一罐水让我喝几口,我摇了摇头不想浪费已经不多了的水。然后看向了六子,他马上就避开了我的眼神。白翌扯开话题说:“得下去。但是下面是最后,也是最危险的一关。如果我猜得没错,那里每走一步都是一次赌命,因为河图有着属于它自己的阵法。而那些最古老的东西早就跟着冯夷人一起消失了,我也不懂。只有凭运气了。”
我想要让六子打几个闪光弹下去,他看我一向他伸手又往后缩了一下,他说:“要什么?”
我没好气地说:“闪光弹!或者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副墨镜?”
他显得有些局促,但是真的从包里掏出了一副登山镜给我,抬了抬手说:“你戴上吧……”
我也不说话,伸手戴上了这个玩意。在那么暗的情况下,我和瞎子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心里一想到那些刚死掉的冤魂都在自己的眼睛里就觉得痛苦。白翌看了看四周说:“没有办法下去,只有扔一根绳子,靠着岩石爬下去。”他又瞅着下面开了几秒,他说:“不知道会不会下去就出事……总之先下去吧。”说完就把一捆绳子扔了下去,又把我们三支火把靠拢,加上了棉絮和包扎下来的三角布什么的,直接做了一个火堆,最后点了点头,对我们说:“行,下去吧。”
我们三个人的手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爬得非常艰难。最后几乎都是到了一半就没有力气直接掉下去了。落地的时候才发现地下不是泥土,而是许多骨骸,数量非常多。我一屁股坐在了一块髋骨上,就听到咔嚓一声,骨头被我给压碎了。白翌属于自由落地十分在行的人,他两腿一弯就听到咔嚓一声,估计也踩断了骨头。六子最后跳了下来,他运气实在太背了,估计是命里犯“骨”,他直接坐到了一块肋骨上,如果不是裤子厚实,估计就被爆菊了,只见他眼珠凸了出来想要叫唤。我捂着他的嘴巴说:“别吵!”
他的嘴巴形成O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放缓了自己手上的力道。他像是躲妖怪一样的从我身边闪开。白翌打开了手电,我们四周围都是惨白的骨头,我问道:“这里怎么那么多尸骨?太夸张了吧。”
白翌说:“这就是冯夷人最后的葬地,大禹王当年最后治理了黄河,于是把顽抗、不上贡的异族全部灭了。而冯夷族的尸体就被扔到这里。最后,那个祭祀一死,下了一个非常怨毒的咒,这里变成了人和鬼都无法进入的禁地,所以那些冯夷族的人只能留在上面,这里他们无法靠近,而这个阵的阵眼就是那个人的灵魂。看这里尸骸的数量真是非常夸张。”
我那手电一照,拿下墨镜看着那些几乎都已经石化了的骨头,这里已经不能叫做坟墓了,乱葬岗也就是这样的。但是既然这里才是他们葬身的地方,我们没有敢贸然地开始往前走,而是注意这四周的龙壁,在这上面我们看到的是一条非常夸张的龙,而在这里我们看到的则是一层层黑色的龙鳞墙壁,最高的地方都达到了两米,可以说这完全成了一座大型的迷宫。我们无法直行,只有想办法通过这些龙壁。用手电一照,上面居然还有反光。六子用手摸了一下说:“全部都是黑玛瑙做的,那么大一块玛瑙简直就是奇迹。不对,这些东西貌似又不是玛瑙,到底是什么材质造的?”
白翌道:“不知道,先不管这个,这里每走一步都可能引动机关,最要命的是冯夷人多数都是崇尚最原始的河图术数,所以连我也不知道。那套东西除了冯夷族大祭司以外只有一个人通晓,那就是大禹王,其他人根本看也看不懂。”
我听他那么一说的口气,很有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但是再仔细一想又感觉他似乎认识大禹王的样子。我对他的身份越来越好奇了,但是现在这个阶段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才是最关键的问题。我们三个人就像是探地雷的一样,白翌先用宝剑往前推了一推,然后我也用脚先把那些骨头往边上靠一靠,防止地上有些特定的符号被掩盖了。骨头几乎石化了,有些已经和地面贴在了一起,我也不敢用力,总之走上去有些像是走在石子路上。六子依然走在最后,手里端着猎枪。白翌对我们说:“千万不要踩到什么东西,如果真的踩下去了,也不要马上放开脚。”
我拿出了指南针一看,发现指针已经三百六十度的瞎转了,看来这里的黑色岩石都有磁性,不用妄想指南针指明方向了。不过幸好白翌打了一团火,只要往火的对面走我们就能出去。
这个时候我没有办法戴上眼镜观察四周,于是直接摘了下来,跟着白翌的脚步一步一步的往前挪。我们当我们走出了十几步的时候,我们发现并没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发生。六子舔了舔嘴唇说:“一鼓作气,走下去吧。”
白翌点了点头,捏了捏手电筒,继续往前挪,我们走得十分小心,几乎用所有的感官去感受四周的变化。渐渐地我们来到了第一块白色云母柱这里,抬头一看发现里面居然封着一具女尸,女尸栩栩如生,而脸上套着一个古怪的面具,它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估计是个老年人。我们不敢想象居然在云母的石柱里面会有一具女尸,而最夸张的是,这具女尸的指甲已经长得像是两条巨蛇一样的盘了下来。
我嘀咕道:“死而不僵?难道是僵尸?”
白翌摇了摇头说:“是人柱。远古河图有很多部分组成,其中就有各种古老的巫术阵法。”
我想要看的再仔细一点,于是凑近了一看,突然那具女尸的面具像是知道有人靠近一样,一下子掉了下去。露出了一张白毛猿猴的脸来,老猿猴几乎是张着嘴,龇着牙的面对我,翻出已经紫黑色的嘴唇和尖锐的牙齿,但是她的身体的确是人类女性的身体。我被吓得一个趔趄,六子看着这具古怪的猿猴尸体连忙拉着我们说:“别看了,快走吧。”
说完就想要推我们,我们没有继续看下去,当我一转身,我感觉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但是明显我们前面都查过了,没有什么可以被启动的机关呀。就听到一声咔嚓,我心想完了……中招了。随后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转动了起来,我们还没搞清楚到底触动了什么。但是接下来就听到了一声类似多米诺骨牌推到的声音,然后就是一声像是野鸡的叫声。我们三个人的额头顿时都溢出了冷汗,渐渐地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朝这里靠近了,而地下的骨头开始不安定的发出了一种被碾压的声音。白翌正打着眼睛看着对我们喊道:“快跑!先跑到棺材那里再说!” 然后带头抽出了宝剑就往前奔去,我和六子也跟在后面,我们发现越是靠近中心,白骨越是多,我们每一次都要抬高膝盖才能够跨过去,一跨就一脚埋入了白骨堆里。突然走在后面的六子一下摔倒在了地上,他的左脸颊被一块尖锐的骨头划破了,他一边狂叫一边好像被什么东西往后拽。我发现有什么东西钩住了他的背包。我回头一看发现不是知道为什么,那封在石头里的怪猿跳到了我们前面,它其长无比的指甲就要朝我们这里划了过来。白翌一看快速地用剑一挡。
六子依然被往后拖去,我连忙让他解开背包带子,他拉住其中的一个登山扣一扯,背包就被拉走了,这才让他得以脱困,连滚带爬地往我这里冲,抓住我就说:“不对劲!这地底下还有东西啊,对了……这里怎么感觉变了?”
我回头一看发现那个本来是白色的云母石柱,变成了黑色的。而四周的墙壁居然开始不停地蠕动,仿佛就像是一条活着的巨龙,我回头看了一眼白翌,白翌此时无奈地喊道:“不管了,快跑吧。”
六子拼命的抓住我的手,我说:“你放轻松一点,我不会丢下你的。你抓住我伤口了!”
他这才哦了一下,松开了手,随后我就感觉有一样东西从我们的后面冲了出来,那个巨猿居然已经那么快就跟上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六子的左肩这里被巨猿的手指甲刺穿了。他疼得一声惨叫,我连忙去拉他。白翌一刀把那个怪物的指甲给坎了下去,马上就从它的指甲里喷出了许多绿色的脓液,溅了我们一身。突然我感觉地上的东西又在蠢动了。这下是白翌被勾住了,他用宝剑撑住了地面,然后用另一只手一把把我们推了过去说:“走,往前,不要回头!”说完就被往后拉。
我想要回头帮忙,六子捂着不停在流血的肩膀说:“别添乱了!快跑啊。”说完他朝着白翌的头顶前方开了两枪,顿时白翌停了下来。但是之后那个猿猴怪尸又向他冲了过去。
就在我和六子想要继续向前帮忙的时候,巨大的墙壁又开始动了起来,蠕动的墙壁还没等我们救出白翌,就把我们和白翌彻底隔绝了,我心中一凛,知道糟了,这个东西很可能是活的,它是想要把我们和白翌分开。我连忙想要回头。六子说:“往这里!这里有路!”
我咬着牙心想不能等,于是继续跟了上去,也不管到底会不会再遇到什么机关。就在不远处我依然可以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我实在没有办法丢下白翌,我推了一把六子说:“你先跑,我回去找他。”
六子一把拉住我说:“去找死啊?快点跑,白翌的那堆火把再这样下去要烧到头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连方向也分不清楚的。”
我抬头看着那堆摇曳着的火把,咬着牙说:“不行,所以你先走,我不能不管他。”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在我们的面前出现了龙的其中一只爪。我们再一看发现这里居然是那具神秘棺椁的地方,位置移动的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仿佛像是空间完全被折叠了一样。六子捂着手臂,疼的几乎要晕厥过去,他说:“怎么这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我抬头看着回来的路,发现原来是地面在动,我们已经来到了最当中了。而那团指明方向的火焰所照射的阴影中居然出现了几个人影,他们疯狂地跳跃着。我心想不好,可能那团火本身就已经有问题了,我们也许中了障眼法。我无奈地只有仔细的看了看眼前这具棺椁,它是半透明的一种黑色石材所打造,在中央仿佛可以感觉到有一种奶白色的东西存在,周围雕满了文字和图案。我用袖子擦了擦在棺椁边石台上的雕刻,发现这里雕刻着一幅非常夸张的浮雕,一条巨型的盘龙围住了一大片的尸骸,而在尸骸之中有一个盘坐的人,他指着天空。在他的头顶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旋涡中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下面的尸骸。
就在看到这幅石雕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我的眼睛非常疼痛。我心里大骇,难道说这些冤魂的目的就是这里来见这个人?这棺材里的到底是谁?但是眼部的疼痛让我没有了思考能力。我用手擦了下脸颊,发现鲜血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我恐慌的喊六子来看,他看到我的眼睛又一次瞎吼了起来。我用手按住眼部,但最后鲜血几乎是直接喷射到了这口棺椁上。六子在边上惊恐地张着嘴,我看着他,连他嘈杂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我的眼睛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意识到我可能瞎了,疯狂地开始胡乱地乱踏,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害怕和狂躁,这种感觉几乎接近了死亡。我只想要回到白翌那里,摸着棺椁想要找到回去的路。当我手一触及的时候发现我摸到了一个人,我以为是六子,于是抓住了他的手,突然我发现这个人不是六子,也不是白翌,他的手冷得和冰似的,而且还是湿的。我又如触电一样的缩回了手,但是感觉我的手下一秒就被他给抓住了。
我挣扎了好几下,这个人的力气已经超出了人类该有的范畴。我感觉他用手盖住了我的眼睛,在我耳边说了一些我根本听不到的话。在他的身上我闻到了一股非常阴寒的味道,是快要死的人才会有的味道。我浑身颤抖得要死,我扯开嗓子喊道:“六子!你在不在啊!”
但是我根本听不到六子的声音。突然我觉得盖在眼睛上的力道消失了,我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人脸。这张脸非常陌生,他冷冷地看着我,我注意到他和我一样有着一双发绿光的眼睛。他的眼睛让我想到了一件事,突然我想起来我最早的记忆,那是过去奶奶对我说的一件事,她说过我们许家世世代代都会有绿色的眼睛,这个眼睛是老祖先给我们的,总有一天老祖宗会要回我们的眼睛。
而我当年能够活下来也是因为奶奶的眼睛,如果不是奶奶的眼睛作为交换,我现在已经成僵尸了。我猛地回想到了那一夜奶奶抱着我到处求医,在夜幕中,那些窥视的的眼睛之中,就有一只泛着绿色的光芒。他一直都盯着我。
儿时的记忆加速了我恐惧的心理,我几乎连站着的力气也所剩无几了。就在此时我突然觉得他的力道离开了我的身体,我猛地推开了他。但是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也顾不得那么多,闭着眼睛一转身就想要跑,我觉得这一切都已经远远超出了我能够承受的范围,我疯狂地向前冲了出去,接着就猛地听到一声什么东西被刺穿的声音,然后就感觉腹部好像被谁重重的打了一拳。耳边是很多水滴落的声音,以及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我听到了六子的惨叫声,我颤抖地摸着肚子,这个时候我居然能看见东西了,我发现满手都是血,我整个人被钉在了龙爪上。
六子冲了上来连忙把我从龙爪上拉了下来,顿时血就不停地往外喷了出来。我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我感觉我的身体被疯狂地摇动,我睁开了眼睛,就看到六子抱着我的身体,他拼命的在叫,但是传到我耳朵的声音却非常模糊。我觉得我的身体开始不停地下沉,渐渐地失去感官。
我咳嗽了起来,咳出许多血泡。六子依然在吼叫着,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在哭。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废话,只拉住他的胳膊从牙缝中挤出了几句话,说:“跑!去找白翌……去找他……”
他疯狂地摇着头,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了他。身体直接倒在了地上,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已经血肉模糊了,内脏什么的都已经流了出来,血把周围的尸骨都染成了鲜红色,尸骨开始撒发出一股难闻的焦味。我抬头看了看龙爪,发现龙爪上都是我的血。这次没有了那些救命的咒语声,我感觉身体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沉。我知道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我流着泪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抓住六子的手说:“找白翌,求你不要丢下他……你们一起逃。不要让他死。”
他哭吼着点着头,然后我感觉我被放在了地上。随后我看不到了六子的身影,我还想要再叫出什么声音,但是脖子一下子被人卡住了。我抬头一看,发现曹阳张着嘴狂吼着,我一歪头发现那批人都在我的身边,他们都保持着死时的样子,此刻他们疯狂地咆哮着,像是一群失去理智的野兽,他们疯狂地抓我,从他们的嘴里吐出了大量的黑雾。我就像是一只坏了的木偶一样被不停地撕扯,疼已经不是我能感觉到的知觉了。
我被他们拖了起来,最后一眼看到六子朝外面跑了出去,也许他能逃走吧,也许他真的替我去找白翌了。我现在只希望他能带着白翌一起出去。说到白翌,我真的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但现在看来已经来不及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他给我的护身符吞了下去,那些冤魂不停地挤压我的伤口,让我的血流得更加迅速。地上那些惨白的白骨仿佛就是我日后的写照。最后我抬头看着山顶,居然也爬满了那些冤魂,它们像大量的蜘蛛一样爬满了整个山壁,还有许多在不停地往下掉。而八苦鬼咒终于完成了,我是最后的一个亡魂,岳兰的死亡预言果然准确无误,我死了……
我听到自己的血在不停地往外流,身体变得越来越冷,等等……为什么死掉的人还有那么多的感觉?我一个激灵,发现我依然能感觉到周围的情况,那些冤鬼还在我身边徘徊。我想要再做最后的挣扎,只是发现我不能动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我喊不出,也没有了眼泪。血也貌似不再流了,但是为什么我还有知觉?
过了不知道多久就感觉到好像有人来了,恶鬼马上退了下去,我被人抱了起来。我听到了六子的声音,也听到了白翌的声音。我听到六子的责骂声,也听到了白翌的悲鸣。
我不是死了么……为什么我还有知觉?
“你把他放下!他最后都希望你能够活着出去,你带着他根本走不出去!”
“让开!”
“你到底是谁!你把我们两个人害得还不够惨么?别以为我没调查过你!你TMD说不定根本就在那次事故中死了!”
“我让你让开!”
他们的对话,我能够听得一清二楚。白翌死了?那么他怎么活的?他有心跳,也会流血啊。不是僵尸……
感觉到我被放在了一个平台上,我抬头就看到了那条朝着天空咆哮的巨龙,这里估计是那个棺椁。若不是我不能动,我是真的很想要看看躺在我下铺的到底是什么人?
“你到底想要干嘛?当初你们的勘察队在渭水发生了事故,你明明已经失踪了几十天,我就不相信有人能够在在水里泡那么久还不死。你其实根本就是个鬼吧!你是想要害我们吧,小安那么相信你……”
“闭嘴。”
我依然张着嘴,瞪着眼睛,想要侧目看看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是我感觉那些恶鬼依然没有离开,六子在棺椁边上大声的嘶吼。而我只能看着那只巨大的龙头和满山壁蠕动着的黑色冤魂。我想我该不会到了身体腐烂的时候依然如此清醒吧,那样我真还不如现在就去死吧!一想到自己的身体会开始腐烂,开始溢出大量的尸水,会爬满了蛆,我就恨不得能够马上脱离这具已经死去的躯体。我开始恐慌了,我很清楚我已经死了,我甚至听得到自己的大脑细胞开始逐步的坏死的那种噗噗的声音。我不能留在这身体里!我居然还有知觉,我不想要感受到自己的腐烂,我开始想要疯狂地抖动,我要离开,不能把我就那么扔在这个鬼地方。但是任我怎么样的想要动,我都办不到。我想要怒吼,其实我嘴巴是张着的,但是我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我睁着眼,却连个眼珠子都没办法动。
突然感觉我身体下面有个东西在抖动,我心想不是吧,那么厚的封板,它到底是什么玩意,居然还能再动?但是无论我如何意识清晰,依然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我和个有意识的植物人没什么区别,好歹植物人还有呼吸,但是我呢,我都没感觉到自己在呼吸。下面的东西动了一会又停止了,那两个家伙还在说话。
“白翌,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当初你让我不要向安踪透露你在渭河溺水的事情,我答应了,那是我相信你有把安踪放在心上,我相信你不会害我们。现在安踪死了,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你就说了吧。我也不觉得我能够活着出去,至少我不想做一个冤死鬼。”
我听到这样的对话,一下子忘记了挣扎,其实我也没有力气挣扎了,比过去还要来的疲惫和虚弱。我静静的等着白翌回答,没想到这事他们两个居然事前有通过气,我感觉到白翌的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发,从他的手掌传来了属于活人的温度。他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我不是鬼,我只是……我也不清楚我到底算什么……那次勘察行动,我掉进了渭水。的确我已经死了,但是就在我吸进最后一口水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也被我吸进了嘴里。之后即使我沉到了地下我也没有失去知觉,在那里我看到了那剑鞘,见到了一个人影,得到了一份记忆,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拥有了这一份属于远古时期的记忆,它改变了我的一切。我的个性开始变得和过去截然不同了,我拥有了一份简直不是一个活人可以承受的记忆。我只有辞去原来的工作,离开老家,躲到一个不会有人认识我的地方。然后开始疯狂地研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么你怎么不早说?那个是谁的记忆?”
第二十九回:河伯泣3
白翌的声音变得急促了起来,他道:“我没办法早说,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一开始只是感觉自己好像突然间知道了许多过去并不了解的东西,但是那个记忆到底属于谁的,却怎么都无法清晰的了解,我感觉到是这个记忆本身在抹杀自我。直到安踪引出这件事,我还只是通过我的能力去解决一些问题,当然这个时候我已经对那些不成文的知识有了非常系统的了解,并且学的速度特别的快。包括后来孟姬所说周文王的河伯殿里的一切我理所当然的能够去理解,也明白里面的部分构造和八苦鬼器的缘由。但是这里……我居然只有一种悲哀的负罪感,对于这里的阵法我却毫无了解。只是知道这里是冯夷人的坟墓,这里有着一个很重要的人,他……他一直都在等着他的后代。”
“冯夷人是被大禹给灭了的,难道你的记忆来自大禹王?”
“不会……我倒觉得……像是另一个人的,你看这把剑,这个人你也应该听说过。”
“谁?”
“庚辰。”
“不是吧……渭河水神?你确定么?”
“我不确定,因为这个记忆没有让我获得关于他的信息,我只是从其他的记忆中猜测到的结果。所以我也不能确定。”
“那么你为什么要把安踪放在这上面?”
“当初我在河里含在嘴里的那个东西,我也给了安踪,这是我最后的赌注,既然这把避水剑的剑鞘是在渭水被发现的,而宝剑却在这里被找到了,而且我的最早的记忆和这里的年代也是符合的,那么这里一定有和渭水一样的力量,也许……安踪也可以……”
我也可以复活?我身下的那个东西又开始不停地往上顶,这一次它像是要从这里面出来一样。我不敢相信那么大的动静他们两个还能继续侃下去?我都急的哭了出来。
“你看!安踪怎么哭了?他……他真的有意识?”
我心里咒骂道:“我当然有!”就在我激动的听到他们终于知道我还有意识的时候,突然我感觉身体一塌,整个人就掉进了棺椁里去,我发现下面的棺材居然还没盖盖子,我连骂了好几句,直接就摔进去了。顿时我感觉眼前一抹黑,然后突然间底下像是是撞到了什么突起的石头上一样,随后又被反弹了起来,直接摔了出去掉在了地上。我依然只能抬头看着,随后已经不是原来的地方了。
我努力的挪了一下,发觉自己的手指可以动了。只是身体依然十分僵硬,花了好久我才能够撑开手臂,我像是一个偏瘫一样靠肘关节爬了起来,一边爬一边叫着白翌和六子的名字,但是周围并没有声音来回答我。当我起身站直之后,我才感觉到这里的布局我很熟悉,当我看到那古怪的石台之后,我意识到我居然回到了当初梦境里的那个墓室,而在墓室里面依然空空如也。
突然我听到了一声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我背后一麻,连忙回头一看,而在身后不知何时居然有一只人头滚了过来,它一路滚到我脚边才停了下来。它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看,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头下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是当我想要吸气的时候,发现自己依然没有呼吸,我警惕的盯着人头往后退,突然那个头颅像是感觉到我的存在一样,眼珠子开始三百六十度的转动,就像是两个互相碰撞的弹珠一样,这个时候我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香味,有点像过去烧香拜佛的时候那种蜡油的香味,我不由得倒退,退了几步,感觉自己的脚后跟碰到了什么东西。我蓦然的回头一看,发现居然是一个穿着黑色袍子,带着古怪面具的人盘坐在地上,而他正与那只头颅面面相觑。
我吓了一大跳,以为又是什么古怪的阵法,我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但是我根本不知道那里才是出口,我心里暗骂道:“不是真的灵魂出窍,我这次真的死成了?这里是鬼门关?”
那个突然头颅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比我想象中要来的好点,不像过去那些遇到的死灵一样,不是发出鸡叫,就是声音像是在锯木头。他温和地说道:“把我的头,放倒那面具里去。”
我心中大惊,前面那些古怪的鬼魂的语言我没一句听的懂的,现在我死了,到什么都明白了?我也吃不准里面的门道,心虚的指了指自己,但是那头颅依然翻动着眼珠子,我又退后了一些,发现这个人头并没有办法伤害到我,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逃出去再说,这里怎么看都觉得诡异,于是二话不说就想要外面冲了出去,好歹有一个投胎从新做人的机会。我跑了没多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型的洞口,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爬了进去,期待外面就是出口。但是爬了很久依然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我又往里面爬了数米,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脑袋,就像是在地里摘西瓜一样的往外拔。我连忙用手护住脖子,但是那只从黑暗中伸出来的手就像是钳子一样的牢牢掐住我的脖子,我用尽吃奶的体力,把他的手搬开,连滚带爬地退了回来。我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发现自己依然在那个冥室里,我一回头发现那个脑袋和那怪人还在那里,他们一直都保持着一种抗拒和压迫的距离感,而那个脑袋依然重复了前面的话,口气一点也没有变化。
我拽着自己的脖子,发现手上都是水,前面那双手是从水里抓住我的。而它的手上居然还有牛角一直带着的绿松石佛珠。牛角应该也成了咒魂之一,那么外面估计还有更多咒魂,根本出不去,只有退回去。我无奈地抿着嘴,小心翼翼的靠近了那个头颅,至少它除了诡异一点之外,并没有动手害我。倒是那全套黑衣的盘坐之人,让我万分的忌惮。虽然说头颅没有办法威胁到我,但是要我捧起一个怪人的脑袋,实在有些抗拒,更何况这个脑袋居然还会自己说话。
我犹豫了许久,还是哆嗦的向他伸出了手,我感觉有一种一定要那么做的冲动,否则我会后悔。我拿起了那头颅,发现果然人的脑袋真的很重。我颤抖地捧着人头向那个怪人走去,此时人头开始大量的溢出水来,这水闻起来有一股土腥气。我皱着鼻子走了过去,当我走到了打坐的人身边,然后哆嗦的揭开了他的面具,在面具之后果然没有脑袋。我把头放在了那盘坐着的人身上,随即那跳动的眼珠便不再跳动,而是死死的盯着我看。
我吓得连忙往后退,心想他该不会是要过河拆桥。想要现在动手干掉我吧。但是那个人依然保持着盘坐着的姿势,我摸着自己的腹部发现伤口没有了,我抬头看了看四周问道:“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他缓缓地开口道:“这里是我的占星堂。我的名字叫川后。”
我摇了摇头说:“那么……那么为什么我过去做梦的时候来过这里?还遇到过一个很古怪的人?对了……我应该在棺材里,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他又伸手向我招了招,我小心万分的朝他又移进了一些,不过依然保持着距离,他还是招了招手,我这次干脆走到了他的面前。他让我蹲了下来用一只手摸在我的天灵盖上说:“你有我的血统,虽然很遥远,所以才会最后来到这里。与其说你是被鬼咒吸引而来,还不如说是被这里的血缘牵引而来。而那个人终于完成了他的承诺,因为我需要你的破,而我能给你的则是我的魂。因为你是无魂之人。”
我听到无魂之人已经有些想要晕过去的冲动了,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到底什么才是无魂之人?有没有搞错?为什么什么事都算到我头上?”
他沉默了下去,然后缓缓地开口道:“因为当初我用我们所有族人的魂,包括将来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人的魂设下了这里的阵,所以只要是我的后代,无论是再遥远的血缘,依然没有灵魂,他们死后的魄会回到这里,而非去地府,然后周而复始,使这里的阵法永远不解。”
我龇着牙艰难地去理解他的意思,半懂不懂的点着头继续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要我来?”
他第一次发出了笑声,笑得很凄凉,他说道:“那个人理解错了我的含义,我要的魄不是你的,而是我的儿子。我死之时他还没有出生,我希望他能代我将他养大,随后带他来我这里,如果我儿子能够活着来到这里,我就可以把我的魂给他,让他解开这里的诅咒,解放那群混沌的魂魄。”
我低着头,心里又想到奶奶的话。我抬头看着这个人,他面无表情的像是一个死人,他的嘴唇非常苍白,而他的眼睛的确也有着微绿的光泽。我说道:“你就是大禹治水那九个人中那个站在他最身边的那个人吧。”到了这个时候,很多内容我都可以靠自己的猜测猜到一些,只要被证实而已。
果然,他听到大禹的名字之时,终于露出了一丝表情,而我心中的谜又被验证了一部分。此时我发现这个表情和第八件鬼器的那只面具上的样子非常相似,似哭非哭,似怒非怒的。他说道:“是,我就是当年大禹治水,献出河图的那个祭祀。他不了解黄河的潮汐记载,而我的族人则是世世代代记录河川潮汐的一族,所以我们所有的族民都是按照潮汐来生活,大河发洪水后我们便去那最肥沃的土地种麦子,去鱼最多的地方捕鱼。这便是我们祖先所记载的河图之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我疑问道:“那么既然你们那个时候那么会运用黄河天险,为什么还会去帮助大禹?你们全族又怎么会被全灭在这里?”
他把手从我脑袋上拿了下来,又放回了膝盖上,低着头想了很久,最后缓缓开口道:“是啊,为什么呢?大概应该说是一步错,步步错的结果吧。是我带着我的族人走向了毁灭,你想要知道为什么?”
我点了点头,说完他闭上了眼睛说:“因为那个人要我出面。我曾经欠他一条命,于是我许下诺言,答应替他完成一件事作为抵偿。没想到他居然要我去帮助大禹治水,那时群族上下都反对,认为大禹野心太大。但是此时我早已上观天象,知道大禹统一九洲是势在必得,我要为族人的后路做一次赌注。那个人也知道我没有选择,他也没有选择。于是我不顾祖母要将我逐出冯族,冯族从此没有我立身之地。此后我追随大禹开始长达十三年的治水,唯一的要求就是山河九州平定之后。我族可以保一地之安。”
我觉得听着有些心里不舒服,我问道:“你不觉得你的砝码太弱了么?”
他依然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那是没有办法的,大局不在我的掌控之内,就算我算尽了天下诸事,但是却依然无力改变。如果当时我拒绝,大禹依然是要治水,依然会统一九洲。那么他会用更多的人命来填,那个时候死的人会更多,而我们一族到时候也不能幸免。夏族大一统的局势是上天的安排,我族气数已尽,作为大祭司的我没有别的选择,只有与他合作。他是大禹手下的猛将,又是淮族之主,九夷之一,当年他念我是术数奇才,救我一命于淮水。所以我只是做了当年唯一的选择。与我做出同样选择的,还有其他的居水而立的夷族,我们九个人一起替大禹治理了天下九川九河。可以说十几年如一日,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依然保不住自己的族人……大禹知我能为,忌我如虎狼,于是终究三日过黄河,五日灭我全族,杀我子孙。只有我的妻子因为是大禹的直接子嗣,躲过一劫,此时她已有身孕。当时大禹王言出,孩子一出生就会被杀。我妻子被迫逃亡,我便要求那个人护送我的妻儿安全离开,然后等我孩子长大成人,再来替我解咒。当我被斩首之后,我立下诅咒,设下阵法,此后世间再也没有冯夷一族,而其他的夷族也被灭尽。只剩下了九洲一同的夏族。”
我皱着眉头说:“为什么你们不投降,不是说只要献贡称臣就可以保命么?”
川后道:“大禹的确问我们要过贡品,而且只要一件,那就是最完整的河图。这是我万万不能给他的,给了他,山河大川都会被这个狂人所颠覆。他没有命格拿到河图,我族为了保住河图,就算灭族也不能妥协。大禹为了恐吓我,让我看着我的族人全都死在我的面前,先是我的兄弟姐妹,最后是我的年迈祖母,然后是全族。之后我实在无法忍受,于是在死之前设下毒咒,大禹此生无法得到踏入此处一步,任何称王者不得入此处。于是大禹让我死在其他夷族之主的面前,他也在……”
我沉默的听着这一切,仿佛耳边在回响当年的那种杀戮和血腥,又想起前面在通道中所听见的悲鸣和那哀怨的歌声。现在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我又问道:“那么为什么会有鬼咒的出现?当初你下的咒语并不是八苦鬼咒?”
他皱着眉头说:“不是,这个是后人动用我原先的诅咒,利用我族人的怨气再造的。的确……有一个人来过这里,他来的目的是河图。那时候的确没有什么八苦鬼咒的存在,你说的鬼咒,也许……就是这个人所设的。”
我终于明白了,果然是周文王设下的。但是我马上又被搞糊涂了,我问道:“既然你下咒不允许任何王者进入,那么这个周文王他怎么来的?”
他摇了摇头说:“你错了,他没有称王的命格,有的是他的儿子,所以他进来了。而且以他的能力即使没有我河图,也可以承天之能,根本不需要来。他来的目的是为了通过河图来完成他的一套术法,从此世间只有他的术法为尊,而其他的都会被罢黜。我本身也同意他这种看法,世间不需要那么多五花八门,繁复过冗的术法,只要有一种能够有通天之能便足矣。所以我助他功成。”
我点了点头,心里一直不明白的那部分终于也连了起来,如果是那样一回事,那么一切都好说了。河伯殿其实是周文王为了进入这里的一个局,他本身不是皇帝命格,貌似他到死都是以侯爵的身份入葬的,而他的儿子才是当了天子,之后追谥他的父亲为文王。所以他不受诅咒,而他谥号为文的最主要的缘故,就是他完善了先天八卦,由八卦变为六十四卦。此后周易成了天下易术之本,把过去的连山,归葬都给罢黜了。
而后来他得到河图,又怕被人知道这里的秘密,然后封闭了这里,用原先冯夷人的怨气改造了八苦鬼咒,特别造了和当年山河九鼎类似的鼎器作为开启的钥匙。但是晚年的他实在无法控制这层庞大的怨气,他知道如果这东西继续存在,早晚会威胁到他后世,于是他砸了鼎器,制造了八件器具,又用八种不同的泄煞之器与之相对应,放于山河九川最镇得住的风水之地,利用天地之力化煞,而最后的一件鬼器依然存放在河伯殿的深处。周文王又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他利用这里是鬼咒的源头,八苦鬼咒所设下的诅咒会使得所有知道,接触过鬼器的人都死于非命,而后来到这里,溶入这怨魂的行列。于是这里成了永远没人会知道的地方,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的女儿逃了出来,成了半鬼半人的存在,然后我又来到了这里,八苦鬼咒,由冯夷族为源头,以周文王来完成。这一切果然是一个轮回。
我突然想到白翌在我死时所说的话,我连忙问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好像当初在渭水发生意外,然后他就有了一份不属于他自己的记忆,现在想一下会不会是你说的那个人的?那个人的名字是不是叫做庚辰?”
他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次站了起来,他低头打量了我一边,我也抬头看着他。他首次皱着眉头道:“如果他能够运用避水剑,那么也许有这个可能。难道说……庚辰后来死了?如果是这样他身边除了避水剑还有我给他的一颗龙骨。”
我心里已经了然了,事情虽然怪诞,但是的确是算是差不多都清楚了。突然我感觉肚子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我捂着肚子不停地颤抖,他又坐了下来,看着我说:“你吃了龙骨?”
我疼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同情的看着我继续说道:“那么其实你应该是一个死人了。”
我疼得开始打滚,虚脱的点着头,但是说不出话。他看着我的眼睛问道:“孩子,你想要活下去么?”
我虚弱的点头,抱着肚子开,疼的眼睛都睁不开,感觉五脏六腑都像被拧在一起一样。突然我发现川后的脑袋又滚了下来,那脑袋对着我说:“拿起我的头颅,无论什么事你都不能放下。你是我的后代,虽然我的儿子最后没有来,但是你也一样,是无魂之人,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接受我的魂,我放你出去。”
我连忙一手揽住了他的脑袋,突然就感觉到他的头开始渐渐液化,而他的眼睛依然死死的看着我,眼神中有着无限的挂念,但却是那样的死灰。四周的石壁逐渐开始有了动静,那些洞里开始不停有声音传来。我死死的抱着脑袋,而他依然在不停地渗水。四周那种恐怖的骚动突然停止了,我惊恐地看着周围,随后低头看着怀里的那个人头,它已经缩水的很厉害了,但那两只凸出来的眼睛仍旧看着我,目光依旧。他的嘴唇动了一下,仿佛还再说这是最后的机会。
突然一张恐怖,腐烂的脸出现在了洞口。它扭动着脖子看着四周,最后看到了我,表情狰狞的向我吼叫起来。洞里像是发大水一样,涌进了无数黑色的怨灵,他们都保持着死时候的模样,像是蜘蛛一样的朝我爬来。我抱着头颅,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只有用手腕护着川后的首级,蜷缩着身体。那些怨灵全都朝我冲了过来,而我怀里的首级还在不停地渗水。
那些怨灵吼叫着围在我的周围,其中的一个一下子跳到了我的背后,我还没来得及扯开它,那群冤魂就像是一张黑色的网一样向我铺天盖地的罩了过来。他们不停地撕扯着我的头发,拉我的脸,啃我的手,更多的是想要扯开我手里的头颅。我死死的抱住,整个人都匍匐在地上,紧闭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脑子里又开始响起了那些咒文,而这次还有一大串未知的景象涌进了我的大脑。我仿佛看见了几千年前的事情,族人们的无情的驱散,黄河滔天的巨浪,最后族人被残杀的情节,诅咒时天地染血的悲壮,和最后在那个人面前,被首身分离的下场,我拥有了川后的记忆。
此时我大脑中穿过了一个人,他说道:“如果你真的需要保证,那么我用我的命来发誓。只要你愿助我,助大禹王治水,我庚辰的命就是你川后的。你灭族之日,就是我庚辰人头落地之日,我生生世世永不瞑目。你死,我不独活。”
“庚辰啊,我已经知道我时日不多了,接下去就靠你了。大禹王一死,记的一定要带我的血缘,带无魂之人来来破解着咒语,承接这河图。为了保这河图,我全族人的魂都在这里了,我不忍呐!让我的后代来解这咒吧,那时大禹王已经不在了。”
“我答应你,生生世世,只要我元魂不灭,我就会完成对你的承诺。至死不休!”
我咬着牙,感觉到自己的皮肉大概被撕咬的所剩无几了。但是我依然还有意识,那些关于川后的记忆全都涌进了我的大脑,就连最后川后指天诅咒,成王者不得踏入神殿半步的嘶吼也是那么的清晰,仿佛就是自己喊出来的一样。川后狂笑着被砍了首级,最后只说了四个字:“天下山河!”
我拱起了后背,推开了身上的冤魂,扯着嗓子也念出了最后的四个字:“天下山河!”
说完我就听到一声巨响,身上的冤魂像是潮水一样的退了下去。突然不知道那里涌来了大量的河水,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该抬腿逃跑的时候,那水就冲了过来。冤魂也被冲走了,很快的这里就成了汪洋一片,我整个人被打转的冲入了湖底,连我手上的人头都不知道怎么的了出去。我一惊,连忙用手去捞,却没有捞到,又想要潜下去把头颅捡回来,但却怎么都无法下沉。我最后看到那个头颅沉到了水底,而他的眼睛依然睁着,看着我,沉默不悔。
在湖底,我隐约的看见还有一具骨骸,但是看不清是谁。我脑袋越来越疼,那些咒文开始与川后的记忆融合,就像是将我的大脑捣烂了重塑一样。我捂着额头,忍着疼睁开了眼睛,这里依然是河伯正殿,面前依旧那座气势雄伟但是造的十分阴冷的石龙。
我就像是窒息了很久,终于可以呼吸到第一口气的人,几乎吸到自己胸口都要涨了开来。我疯狂地呼吸,随后便是剧烈的咳嗽。我伸手想要抓东西,发现我真的是在棺材里。忽然感觉到有人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整个人就他被拽了上去。
一爬出来我就听到了六子像是活见鬼的叫声。白翌把我拉了出来,我整个人都翻了出来,趴在了地上,继续贪婪的呼吸着。我看了看周围,用手指擦了下鼻子,然后摸着额头说:“我活了?还是说我根本没死?”
六子不敢相信的看着我我说:“你死了,怎么又活了!太……太夸张了。”
我扭了扭头,然后摸了下自己的肚子,衣服是破了,但是身上除了有血污外居然没有伤口,最奇怪的是我感觉心跳比过去慢好多,有一种大脑被格式化了的感觉。在棺椁的角落里看到了有类似黑色的棉絮碎片,虽然非常细微,但是我想到这应该是川后的衣冠冢。
白翌看着我说:“你……你现在应该已经和我一样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扶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看着四周说:“这里是冯族最复杂的阵法,过去的人称它“阿克巴塔”,冯夷语中的意思是九曲黄河。最早的九曲黄河阵就是通过阿克巴塔的第三种变阵演变而来的,如果没有猜错,我们再走下去就是死门,到时候真的就是回天乏术。”
六子见我说的头头是道,心虚地问道:“你能带我们出去么?”
我瞥了他一眼说:“当然可以,这玩意是我玩剩下的。怎么可能过不去。”
他眼神有些复杂,看着我说:“你……玩剩下的?你还是……安踪么?”
我突然心中一顿,摊开了手,心里有种非常陌生的感觉。我摸着自己的脸,第一次有了一种怀疑自己存在的感觉。我看着白翌,他的眼神充满了内疚,悲哀,和一种说不清的苦涩。我的脑袋里还在嗡嗡作响,仿佛还在重组许多原本十分陌生的片段,太阳穴非常胀。其实我现在能站稳就已经是用尽我所有的力气了,但是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又让我后怕得要命,如果是过去的我是绝对不会那么说的。我咽了口唾沫说:“当然是,我当然是安踪,我不是安踪……还能是谁?”
说完又看着白翌,他已经完全避开了我的目光。我摸了一把头发,发现发质也变了,这发质怎么那么像那具头颅的?我连忙打住自己的思路,背上行李对他们说:“先,先出去再说,跟我走,不要碰到周围的龙壁,否则会启动机关,把我们位置又改变了。”
六子依然有所疑惑,但是一听到我说可以带他出去,便也不多说什么跟着我就走。我想要去拉白翌一起,他却头一次出现了一种抗拒的表情。我缩回了手说:“有些事是躲不了的,就像我放不下你们的死活……先不说这些,活着出去再说吧。”
白翌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仿佛声音只是到他的嘴唇边就消失了一样,他点了点头拿起宝剑便跟着我走。我有些失落,毕竟白翌从来没有那么排斥过我。我叹了一口气带头先走,果然这里和我记忆力里的没有差错,很快的我们就分清了方向。这里是按照大衍之数而来,天地之数为五十,以一为体,四十九为用,故其用四十又九。所以这里其实就是每四十九度会出现变化,角度和视觉的差别导致这里会发生方位的错乱,这些半透明的柱子有着迷惑视觉的作用。
原本到了这里,我们就可以走出去了,但是现在居然又回到了第七阵的范围里。本来有九个子阵组成了整体的阿克巴塔,它可以颠倒人对方向和时间的判别能力,里面的每一个石柱都有一个人柱,而每一次转角,都以顺天而行是左旋,逆天而行是右旋,所以顺生逆死,左旋主生的原则来走。至于石柱里面封着被咒化的尸体,早就成了僵尸了。现在看来,再走下去,我们很可能会遇到第七阵的那只,那绝对比前面白毛猿怪来的凶狠。
我带着他们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因为不是直穿,所以迂回翻转的走了很多弯路。最后我却发现,在第七段的地方,好像有些细节被人更改了,我用原来的理论再走了一次,但是依然没有走出去。我心里已经有了非常不详的猜测,估计从第七阵开始被哪个高人修改了!
六子也越走越疑惑,而我则是彻底失去方向感了。他看着我的脸色也猜到了大概,心虚地问道:“你不是说,这是你玩剩下的么?现在呢?”
我“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我知道这个阵的后半段被人给改了,要改河图里的九曲黄河阵,只有通晓河图的人,除了川后和冯夷族的祭祀以外,我能想到有能力改动这机关的就只有一个人……
此时白翌开口说:“是周文王。”
我狠狠的咬着牙齿说:“没错!就是那个老王八蛋,太阴险了,知道如果有人能走到后半段,肯定懂九曲连环的道理!所以他应该融合了其他的数术。”
六子一下子蔫了,说了一声谢谢解答,就颓废地坐在了地上。
我叹了一口气,把六子拉了起来,对白翌说:“这里是你能力的范围,不是我的。我带你们走到这里也算是尽力了。”
白翌终于笑了一下,不过完全是苦笑。他点了点头大概的测量了墙壁之间的宽度,再把它们都记在了心中,然后对我说:“九曲黄河中最后三阵的特点是什么?”
我皱着眉头看着四周说:“第七阵,是迷惑,说白了就是利用视觉落差。第八阵,应该是幻觉,这个应该属于幻术的一类,比如会出现已经走出去的情况,实际上依然还在阵里,当你放松就会触动机关。第九阵应该是无觉,那就是让你完全感觉不到四周任何的变化了,不过如果不懂阵的人根本没有命走到那程度。”
他点了点头说:“嗯,走这里,如果我猜得没错,最后三阵依然是九曲黄河,只是位置调换了。”
我理解他的意思,说道:“你是说我们现在之所以搞错方向,不是因为受到迷惑,而是第八阵,幻觉?”
他点了点头,又念道心中的口诀。他的方法还要直截了当,就是通过我的理论为基础,直接按照周易的八卦定位来走,八个方向,八种卦象。不得不说白翌比我更好的运用了那些记忆,和他一比,我其实还是非常单薄。
每一次我们都以为又要接近石柱的时候,都会找到出路岔开。慢慢地我们越来越靠近要走的那个地方,我知道我们要出去了。但是对于这里,我有着比一般人更加复杂的感情,毕竟川后和他的族民,还有牛角,包括那个孟姬都葬在了这里,一想到这里我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坎坷的情绪。我最后回望了那些石壁,隐约间发现在岩壁上站满了人影,他们默默地看着我们。我动了下双唇,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伸出双手,面朝那些石壁,然后双膝跪下,握拳伏地,对他们行了一个冯夷族最虔诚的礼拜。跪了很久,那些人影渐渐地消失在着黑暗的石壁上。我站了起来,掏出猎刀把自己的头发割了一把埋在了这里,心中默念道:“我把川后还给你们,他永远都是冯夷族的大祭司,真正的黄河水神。”最后抓起了一块石头揣进了口袋。
我转头对他们说道:“走吧,我们回去。”
我们沿着白翌设定的方向,几乎没失误的前行着。突然六子咦了一声,我问道怎么了?他说:“看!那是不是我的包?”
我眯起眼睛朝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的确有一只破得差不多的背包,我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说:“这里出现的现代东西,肯定都是我们的,但是怎么在这里?”
白翌也摇了摇头,六子兴奋地说:“我把宝贝都塞里面了!我还以为这次算是白来了。你们等一下!我去拿!”
我一把抓住他说:“你去找死!现在有机会出去。你就不能不要贪财么?”
他咬着牙看着那只包,越看越不甘心,最后干脆甩开我的手就去拿。我一把没有拦住,他就已经跑了过去。我提心吊胆的看着他拿起了背包,拍了拍灰。对我们傻笑了一声,我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有压低嗓子对他说:“好了就快过来!你真TMD是个死要钱!”
他点了点头,向我们摆了摆手,抬脚就要走过来。我看也没有什么是发生,便心里也踏实了下来。瞪了他一眼,但就在他抬脚的时候,似乎突然矮了下去,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感觉。接着就听到类似多米诺骨牌的声音,我惨白着脸,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崩裂的声音,我抬头看到那只龙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开裂了。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了一阵黑色的旋风,旋风所到之处,那些墙壁都顷刻间化为了灰尘。而那旋风几乎径直朝我们卷了过来,山壁上也开始滚落大量的石头。我翻着白眼连忙喊道:“我忘记说了!九曲黄河阵只要通过了就不能往回走的!我靠!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快跑啊!”
六子听到我的声音一下子跳了起来,撒腿就往我们这里奔了过来。我们就看到石块从他身后开始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他一边鬼叫一边跑,但是旋风的速度也不慢,我看他拽着一只包根本跑不快,骂了一声,对白翌说:“我去帮他一把,你别过来。”说完扯腿就往他那里奔。我一路上石头都往我脑袋上砸,幸好几块大石头没有砸到我,否则我一定脑袋开花。我跑到他那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骂道:“快跑!包不要没关系,命要紧!”
六子看着后面的旋风彻底傻了眼,他指着那东西说:“那是什么鬼东西?”
我轮起巴掌就朝他后脑勺拍,这家伙真的是不打不解气,现在还问个屁啊!黑色旋风简直就像是一只绝大的黑暗魔神,有空去探究他到底是什么做的,还不如收起所有的力气逃命要紧。
此时那团旋风刚好从那棺椁的地方刮过,那么巨大的一只龙头,没几分钟就被他给吹没了。我心中大骇,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
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我再想什么,石头越掉越大块,旋风只是在龙头那里待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继续朝我们移动,再这样下去我们只有被活埋的份。我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逃。六子也意识到这旋风的可怕,反而拖着我往白翌那里飞奔。我们两个人犹如跨栏冲刺,一边咆哮,一边朝白翌那里奔去。
我们回到了白翌身边,他已经准备好了绳子和攀爬的东西,看到我们就催促我们快一点。上面的石头落得更加密集,这座山洞很快就要坍塌。如果我猜得没错,河伯殿此时也逃不了被埋的下场。白翌抓住我的手说:“走,往这里。”
我脸色惨白,白翌仿佛从我的眼中看到了绝望的恐惧,他顿了一下,咬着牙说道:“不要管那么多了,先逃命要紧!”说完就拽着我往上爬。
这座远古的坟墓连同那几千年的恶鬼神庙,都在这股黑色的旋风之中摧枯拉朽,从此再也没有河伯殿,也不再有冯夷人的踪迹。除了我们三个,这个世界上也许再也没有人知道,在这座阿尼玛卿山的最高峰中有一座这样的神殿和坟墓,而我……居然没有一丝一毫劫后余生的喜悦,那最后出现的人让我内心深处深深的埋葬着一座坟墓,那也是我自己的坟墓。因为我心里实际上很清楚,我已经死了,死在八苦之中,岳兰的预言在现实中其实已经实现了。现在的我和白翌一样,只是一个不死不活的怪物。
很快的我们看到了一点亮光。我心中疯狂地想要靠近那点亮光,渐渐地亮光越来越大,而身后则是无边的黑暗,就像是一个存在着无限恐惧与悲伤的地狱。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疯狂崩塌的废墟,口袋里紧紧的握住那块岩石。
当我们真正的身处这光明之中,才感觉自己又多久没有照到这样的阳光了。我闭着眼睛依然可以感觉到这强大的力量,随后就是刺骨的寒冷,这种冷绝对让人生不如死。现在的我们是从一个地狱走到了另一个,寒冷把我们三个人瞬间都冻成了冰棍。六子慌忙的从包里掏出了GPS,摆弄了好久才调整好,他指着斜坡的下方说:“那里,应该在那里!估计走一个小时可以到。大家咬咬牙,千万不要停下来,否则真的会被冻死。”
我们三人缩成一团,几乎是顶着寒风往下走,唯一的念头就是那补给的衣服和食物。
但是走了一个多小时,依然没有看到包裹。我们看着六子,六子说:“可能距离还要远一点,不能停,继续走!”
其实我们都很害怕那些物资被风雪给掩埋了,那么我们就真的完了。我们三人几乎是无意识地在雪地里蹒跚而行,我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跌倒在雪地上。就在我已经差不多没有了知觉的时候,在一处天然雪墙后面居然发现了一角黄色的塑料,我顺手一拉,发现其他部分被白雪覆盖了。我连忙拉着他们,六子几乎哭着吼道:“就是这个,快!里面有衣服!”
我们三个人最后一路是滚到了那里,扯开袋子就掏出里面的衣服和帽子往身上套,过了好一会才感觉体温开始不再流逝有所回升。然后我们又翻了其他的物资,里面居然还有小型登山炉和大量的食物。我一会哭一会笑,也不管什么扯开一包巧克力就赛在嘴里。就连咬到了舌头也没有什么痛觉。
后来我们又幸运地找到了一处雪洞,挖了一个简单的雪墙,在里面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烧了一大锅的肉汤面。吃下第一口肉汤的时候我个大男人居然像是个小屁孩一样的哭了起来。我看了看六子,他早就已经号啕大哭了,白翌也一脸的绝处逢生的感叹,但依然回避我的目光,这让我心里十分不好受。不过现在我第一感觉就是饿,再也无法分心去思考其他的问题,只有把眼前这锅子肉汤都倒进肚子才觉得够本。我们三个人犹如上演饿狼传说,几口就吃光了面条,然后开始抢里面的肉块。
最后个个吃得肚子凸出来才感觉好一点,六子本来就经历了前面的暴食,现在他第一时间去医疗包里翻吗丁啉了。
我们三个人又休息了两个小时,六子说不能在山腰上过夜,否则会体温过低。于是我们把能带的都带上,重新穿好衣服向下走去。我发现这里要比前面上山的地方容易一些,可能地势要低一点。总之在GPS的帮助下我们终于看到了第一批来朝圣的藏民们,他们看到我们三个的样子,一开始还以为是强盗,再一看估计以为我们是叫花子,最后才知道我们落难了,二话不说就用牦牛送我们下去。对他们来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要比转山还要来的功德无量。我倒在牦牛上,身上被盖上了一层厚羊毛毯子,没过几分钟就合上眼睡死过去了。
当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在雪山下了,这个时候我的神志才开始回复,发现那个救我们的藏民里就有上次不肯借我们牦牛的大爷。世事有的时候就那么弄人,他看到我们也觉得很吃惊,但是并没有追问我们的事情,只是当他看到我脖子上的嘎乌的时候,眼神才出现了一种痛彻心扉的悲恸,他指了指那个嘎乌说:“小伙子,把它给我吧……那是我儿子的。”
我心里一阵难受,所有的言语卡在喉咙里就是冒不出来。我摘下来颤抖着递给了这个老人家,他纵横的皱纹被似乎更深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山的方向,吼了一句藏语,回头向我们点了点头,我看到他的眼眶里都是眼泪。他用袖子擦了擦,牵着自己的牦牛就离开了,而我居然连一句对不住都没来得及说出来。
随后我们等到了一支刚刚从玛卿山下来的探险队,他们有自己的车子,我们商量了一下,就跟着他们退回到了尼玛县。那里我们得到了最基本的治疗,但是医生看了我们的伤势,异口同声的要我们去大一点的城市。随后他们又把我们转到了西宁,这里我们得到了比较妥当的治疗,足足呆了半个多月,各种检查都查了一个遍。这段时间,六子非常忙碌,吊着盐水也在打手机,而我则完全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除了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模糊地说了一声自己旅游遇险了,得住院让家里人不要担心,又给学校打了一个电话外,就是坐在医院的病房里看着自己的手里的那块石头,期间白翌几乎没怎么跟我说话。其实我们两个现在算是非常接近了,属于同一种人,一种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死还是算活的人。后半段时间,我也没空说,因为我的大脑不停地要让我思考和回想、大量的陌生记忆和知识把我搞的只有靠吃止疼片才能够睡下去。于是我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整理资料,这几乎费掉我所有的时间。我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疯狂地整理和回忆。别人看我那么勤恳还以为我是个作家,但是拿起纸头一看,却谁也看不懂我在写什么,于是他们就断定我是一个疯子。
有几次我也会找到白翌,问他关于那些记忆问题的看法,他不再隐藏关于河伯殿和冯夷人的事情,甚至有些问题还得我来向他说明。只是当我问到庚辰和川后的问题,他总是显得非常沉默,显得有些不愿提起这个人。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记得,还是因为觉得这个人的记忆导致了我现在的处境。不过我却怎么都恨不了他,无论是庚辰,还是白翌。
最后我问道关于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的时候,他说道:“那就看你怎么认为,如果你觉得你还活着,那么你就以安踪的身份继续活下去,为自己,为父母,为你想要为的一切。如果你否定……那么就以川后的身份存在下去。这一切都取决现在的你,别人无权过问。”
我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因为白翌说的没有错,我依然有着安踪的个性,但在有些地方已经彻底变了。我就像是一个陌生的新个体一样,我的口味,爱好,甚至是一些生活习惯都和以前有所不同。过去我睡觉习惯四仰八叉,现在却像是一个动物一样缩在了床的一角,吃饭根本不能接受辣椒和牛奶,我把它理解为远古的中原人并没有吃过辣椒,所以生理尚无法接受,而牛奶也是这个道理,从基因上来说灵长类动物过了哺乳期就不再能够接受乳制品,而现在的人之所以可以喝牛奶吃乳酪,很大的程度上来说是一种基因的突变。这也就是说,我现在的肠胃和几千年前的古代人没什么区别了……
即使如此我依然有着安踪的记忆,我成长的过程,我的父母,我的朋友,包括我所学的知识,它们都没有消失。我就像是一个新造的人类,拥有了一些过去不曾拥有的记忆,至于失去了什么,我不好说,至少我觉得我可能失去了安踪这个人的灵魂。白翌拍了拍我的肩膀,感同身受地说道:“你会习惯的。至少你比我坚强,刚开始我发觉自己不对劲的时候,几乎要被送精神病医院治疗的程度。”
我苦笑了一声,心想事情不是这样比较的,难道非要我自杀才能体现我比你惨么。不过我知道白翌向来不会安慰人,于是也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放心。但是他没有松开我的肩膀,我以为他还有事就盯着他眼睛等他继续说下去。没想到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把脸凑了过来。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头不自觉地往后闪了一下,但他抱住了我的头,然后就吻了下来。
我松开了手,反抱住了他的脖子,他一怔,我没有放开自己的双手,由被动化为主动。这是我们活着回来后第一次如此亲密的亲吻,过去的回忆随着亲吻像是放映机一样划过了大脑,那些因为诅咒而死去的人们,有些是无辜的,有些是咎由自取的,而更多的是无奈的,不过他们现在已经不用再守着大禹和黄河留下的秘密。一切都随着那股旋风化为灰烬,而我的一部分也留在了那里被毁灭了,我有的时候依然可以感觉到那里冤魂悲苦的哀叹。冯夷人千年不化的幽怨,周文王对于极致的执念,孟姬对爱对狠的疯狂,仿佛这一切依然在那座大山之中,那座被人称为佛前最高侍者的大山之中。
白翌松开了我的嘴唇,他摸了摸我的嘴唇说:“有机会回去找找那位大爷吧,他的儿子是我们的好兄弟。”
他点了点头说:“嗯,他是我一辈子不会忘记的同伴。”
我声音有些哽咽,心情复杂的都不知道怎么来说出口。白翌摸着我的头发说:“别想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做的比我当初的要好很多很多……即使现在也是。”
我沉默了下来,这样的勇敢是用多少人的命换来的,我低声说道:“大禹一统天下,没有错。冯夷人只是想要世世代代的在黄河的源头生活下去,没有错。周文王想要完成周易没有错,孟姬想要救出自己的丈夫没有错。那么到底是谁错了?而最后这些都会消失,大禹消失了,冯夷人消失了,周文王消失了,孟姬也消失了。”
白翌叹了口气说:“因为这并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这个世界有太多我们无法控制的事,这一秒的决定也许是正确的,而下一秒很可能就会后悔。就像我……如果我早一些对你说出实情,也许能够避免许多事情,可我没有那么做,后悔并不能带给我任何的救赎。”
我没有说什么,不想要再给他增加精神负担,我知道他的自责其实比我更深,只是他是那种把什么事都压在心底的人,唯一的感情的透露只是眼睛而已。在他的眼里有着深刻的悲伤和悔恨,这一点我比谁都要清楚。
白翌摘下了眼镜,抬头看着天空对我说:“回去吧,要起风了。”
我点了点头,裹紧了衣服,一同与他往回走。此时的风已经悄悄的变得寒冷了,我抬起了头,天空依旧,夕阳无限。我仿佛听到在远方又传来了熟悉的歌谣,那首唱着黄河的歌谣,唱了千年,依然如此动人。我终于明白了,只要黄河依然在流淌,冯夷人就不曾消失。因为他们早就溶入了这滔滔的天河之中,任凭谁都无法分离,不曾磨灭。
第二天,六子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我揉着眼睛问他怎么了。他搔着头发欲言又止的站在我边上。
我掀开被子,套上了外套看着他问道:“什么事?又被护士忽悠了?”
他表情严肃的对我说:“白翌走了。”
我怔了一下,继续扣衣服的纽扣,但是怎么都扣不上去,我平静地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护士说他五点多就离开了,然后他给你留了一封信。”
我问道:“信呢?”
他把一枚信封递了给我,我拆开来一看,果然是白翌的字迹。我呼了一口气,把它看了下来。
上面写道:
安踪,我走了。我要在这里说一声对不起,是我的懦弱导致了很多事情的发生。一开始也许我有能力避免,但是我选择了隐瞒,而你一直都那么坚强,一路走了下来,从来没有想过逃避。所以,我也要去面对自己,至少我要去探究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去做一件我几年前就应该做的事。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要坚持的做下去。
我想了一个晚上,把这些日子的事情都重头到底的整理了一遍。我知道我所存在的记忆应该就是庚辰的,但是我的记忆与你不一样,我清楚的记得所有一切的内容,就是惟独没有庚辰自身的记忆。但是在这个人的记忆中,川后有着几乎等同于生命的意义,很可能他出于对川后和他族人的愧疚,抹杀了自己的存在,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是自杀而亡的。
我准备回到淮水,回到当年我出事故的地方,也许可以查到一些关于我记忆的线索。我想要知道,那个影响我一生,改变我所有个性和人格的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他为什么最后会选择我作为记忆的托付。这些都是我困惑的地方,我想要得到解答,我想要知道,他那一份极端的悲哀到底是什么,他又在害怕着什么,而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我想要搞清楚,我们到底是死还是活?我们真的没有灵魂了么?而这一切本来应该有我一个人来承受的。
我还记得当初你问我,我到底是谁的时候,我有一种迷茫的恐惧,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回答。我怕我说出来,你会把我当怪物,和我的家人一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会离开家乡,那个时候我去河南的桐柏县附近做考察,需要渡河,然后发生了事故,船上的所有人都遇难了,也包括我。
我那时的记忆非常混乱,甚至有些地方是空白,最后我的记忆和人格仿佛重新组合了一样。我的家人都以为我死了,就在他们在为我布置灵堂开追悼会的时候,我居然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又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他们所有的人都不能接受,要知道我掉入河底至少有几十天了,连公安局都认定了我的死亡。
我那么一出现,首先就吓瘫了我有心脏病的大伯。他们表面上对我十分关心,但我看到他们在我房间里放了许多驱邪,防止僵尸的符咒,甚至请了所谓的法师来给我作法。我当时觉得既荒唐又悲哀。那个时候我的确是变得非常不正常,有时候仿佛有两个人在我的脑子里互相交替着。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连我自己都没有把自己当活人,他们又怎么会呢?
于是我来到月灵姐这里,她是我的远亲,她只是知道我出了事故死里逃生而已,并不知道我是怎么样逃出来的。我抛弃了我过去的一切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过着单一又普通的生活,放弃了一切过去接触过的事物。这段时间我的记忆得到了重新的组合,我不再是过去的白翌,因为我放弃了过去的身份,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了下来。我觉得更加偏向庚辰的个性。
随后我整个人几乎就成了庚辰的再世。而白翌的人格已经被我遗忘得差不多了,直到你的来了。我感觉到你的身上有着庚辰十分在乎和熟悉的存在,仿佛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感觉你很眼熟,是我很早就认识的一个故人。其实我有过怀疑,怀疑这似乎和我的生死之谜有着密切的联系,并且我也偷偷的调查过了你的身世,发现你又极其的普通,这让我十分困惑。
但是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八苦鬼咒的发生,我发现了你许多奇怪的特点。接着借寿婆来找我,把大概的事情告诉了我,我这时候才估计到了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我脑子里有一种强烈的意识,这个意识一直牵引着让我带你进入河伯殿,一直牵引着我让你走到最后。我不得不参与借寿婆的计划,这是情势所逼,但也是我必须要去做的,我要让你活着进入河伯正殿。一方面,我十分矛盾,我知道我不能让你来,这非常危险。另一方面,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这个思维,他不停地告诉我,你必须要进入。我现在猜到这可能就是庚辰最后的希望,他希望川后的后人能够来到河伯神殿,让他知道他的祖先是怎么样的存在,并且让他继承河图,完成他与川后的约定。
现在,你和我一样了,虽然你从来没有怪我,我知道你一直都是那么的相信着我,这让我更加难受。每次看到你因为恐惧而拼命催眠自己的时候,我就觉得内疚,我把自己最爱的人推到了这种田地。我开始怨恨这个庚辰的记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的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那个懦弱的白翌,还是那个极端的庚辰。
现在我选择不再逃避,当我找到答案的时候就会回来找你,我希望到那个时候,我能回答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回答一切你提出的问题,然后找到我们活下去的定义。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恐惧。很抱歉,在最关键的时候,我没有保护你。
这一次,我不会再失约了,只要你愿意等我,那个时候我才是真正的白翌。
我看着床头柜,果然放在上面的嘎乌不见了,我摸了摸脸,捂着嘴低声骂了一句:“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痴。”
我放下了信封,六子看着我的脸说:“怎么说?真的就那么走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我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发现今天的天空显得特别的渺远。我坐在病房的窗边,六子问了一大串的问题后,最后也累的问不下去了,便摇着头起身离开。
我对着天空傻傻的望着,其实我现在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安踪还是川后,但却从来没有后悔来到河伯正殿,只是我无法去面对那些像牛角那样无辜的亡者。此时我好像又回到了阿尼玛卿山下,耳畔又响起了那些经文,我这才明白那些经文的含义,那是在追悼黄河边上那远逝的民族,那一个拥有无限智慧的冯夷。潮起潮落,古老的黄河,冯夷人依然存在在这条沧溟的大河之中。我心底里期盼着一种不可能会实现的心愿,默默地注视着天边飘着的云朵消失,不再言语,因为结局是不需任何的语言的。
第三十回:尾声
又是一年的冬至,我手里拿着昨天的报纸和一杯速溶咖啡赶上去博物馆的公车。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捏扁了纸杯,扔进公交车的垃圾桶里。六子那小子一直说我需要掌握更多业务知识,说我知道的东西,一是我们没货源可拿来卖,二是没二百五敢来买。于是非要我多注意宋明时代的古器。
说到这茬事上,还得从那年白翌离开的时候说起。我一个人回到学校,发现自己的习惯和心态全都改变了。这让我更能理解白翌当年的心境。这几年以来,我一直在回想白翌说的那些话。发现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恨过他,倒是一直惦记着他的好……比方说他做法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当我回到空空如也的公寓,一开始真的非常孤单和害怕。几次都想打电话找白翌,但每一次都无人接听,最后居然是查无此号。这让我的心咯嘣凉到了底。后来家里人来看我,六子说漏了嘴,把我去阿尼玛卿的事情告诉了我妈。她二话不说扭着我的耳朵,要我回上海,说我在外地早晚把小命给玩儿完。我原本想等白翌回来的计划也泡汤了,便把空房子关起来,又写了一封给白翌的信交给我们的邻居。随后,就跟着六子回到了上海。
这个时候六子逮到机会,就提议一起干古董。我说我一没本钱,二没能力的,你怎么就找上我了?六子满不在乎地说,就你现在拥有的见识,光用嘴皮子就可以把人给唬上天。我家人一听说我有这门道,举双手双脚赞成。于是靠着六子从河伯殿带来的那些东西,他挑了些中等的货色,卖给了一个收藏西周玉器的老行家。卖了一笔好价格,然后赚取了第一桶金,在福佑路上找了一家店铺,当起了小老板。至于那些真的好货,六子是决计不会那么快出手的。于是他继续暗地里干着他黑掌柜的活,而我除了偶尔给人看看风水,就是聊聊术数方面的知识。这几年来,至少都替十几个大老板选了别墅豪宅。有几个我给他们选在千岛湖,一栋就两千万。其实我基本就是一个看店的伙计,有时候也找隔壁卖红木家具的老张下下棋,斗斗蟋蟀什么的。业务都是六子在跑,其他的时间便是漫无目的地看白翌留下来的书籍,从中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我抓了把头发,把这次的展览单看了一下。这时我手机响了,我接起来喂了一声,话筒里传来六子的笑声,我问道:“什么事?”
“兄弟你出门啦,还记得张老板么?”
“记的,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找我替他选房子的。”
六子干咳了几声说:“那个,他要你帮他的二奶也选一个,要能够镇得住正房的风水……”
还没等他说完,我就对着电话吼道:“你小子让他去吃屎,帮他选了一个旺财的还不够,他二奶、三奶的窝都要我替他找,你不知道那老家伙有多难搞,还他妈特别抠门,是不是再过几年就轮到替他选墓地了?那最好不过了,你告诉那山羊胡子,他快死的时候来找我,我替他选阴宅,其他的免谈!”
六子在那头急忙叫道:“哎哎哎……别挂,我还……”
但已经晚了,我“咔”的一声关掉了手机,心里把六子骂了一遍。那个死山羊胡子根本就是个老色鬼,男女通吃。当初我替他去选房子,不知道被他趁机摸了多少次屁股。我忍无可忍直接爆扁了那个老不死的,差一点把我告到法院去。
我呼了口气,平静了下心情。毕竟现在是生意人,做事要稳重,我心里默默地提醒自己。我在人民广场下了车,熟门熟路地走到博物馆大门口。这次展览的是宋代玉器和一些宋代字画。我买了门票,进去之后,熟练地照着票子后面的平面图一个展区一个展区地看了过去。基本就是那些东西,没什么新货色。我哈了一口气,准备再逛一会,算是完成任务,之后回去继续找老张下象棋。
接着,来到了青铜馆的展区。这里的东西有些还是很有看头的,特别是铭文,里面有很多都透入了当时占卜和天文的记载,很有意思。我干脆在这里好好消磨时间。拿着笔记本东抄一些,西抄一些。突然我看到了一只商代的云雷纹铜鬲,这东西的特点是在它的三足上都有三个不同的文字。我仔细一看,居然发现有一个字很类似冯夷人的启字。看到这个我就来了劲,几乎把鼻子都贴在玻璃上看那东西,恨不得把脑袋钻进玻璃里。我越看越觉得这个东西不是商代的,至少是夏代的,很可能和冯夷人有关系。我抓着脖子,但是这里不允许照相,也许……可以买下来……不过想想就算把我们的小铺子连同六子拆开来论斤卖,也买不起这国宝的一只脚。不对,其实我要的就是它的脚啊。实在不行,也可以让我更加仔细地看看,反正门道还是好打通的。我越想越离谱,脸也贴得越近。
自从我活着离开了阿尼玛卿,就变得有些激进,甚至暴躁。这些都是我过去不会有的个性,有时候连我妈都说我现在说话做事透着一股过去没有的傲气。我把它当表扬收了下来,然后直接被她的铁砂掌给爆头了。自那以后我知道再傲再狂,在自己老娘面前也只是一个屁。
我想干脆偷偷地用手机拍下来,手刚摸进包袋,就听到身后有人低声说道:“喂,别冲动,这是国家的。”
我只顾着看上面的文字,大脑想都没想就回答:“我呸,那是我家的。”
话一出口,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啊…好像和过去有人喊我吃蛋炒饭的时候是一个口气啊。我猛地回过了头,发现在我身后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失踪了两年的白翌。他穿着白色的毛衣,手里挂着米色的夹克。只是不戴眼镜了,其他几乎没什么变化。他看我傻傻地看着他,走上来用手在我眼前打了一个响指,然后摇头说:“傻了?完了,我媳妇成傻子了,我下半辈子完了。”
我依然没有反应过来,低声问道:“你回来了?白翌?”
他上来摸了摸我的头发,点了点头说:“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突然间我感觉这样的对话非常熟悉……好像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在黄河的岸头,也有过那样的对话。
“你回来了,庚辰 ?”
“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完)
番外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