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噩梦
迟年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昏着,在过于强烈的余韵里,卡伦王俯身去擦拭、亲吻那些汁液的时候,他都能再哭着挣扎一次。他好像始终徘徊在云端,抑或堕落在渊底,连带着后来半梦半醒的那些时间,都好像在做一场永不休止的春梦。
等迟年终于能安静躺在伴侣的怀抱里而不是继续发情的时候,天色已然将明。
卡伦王一直在抚摸他的头发、脊背,这样似乎能让人类睡得更舒服一些,但对于累过头的人类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效用。
迟年好像一直在做一些陈旧的梦。在梦里,他重又将前半段的人生轮回了一遍,不同的是,这次他拥有所有的记忆——他记得自己曾经受过的一切苦难,也记得逃离蓝星、获得解脱后的幸福极乐,他理智、清明、比以前更勇敢更无畏甚至更高傲,但这些都没用。
他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自己被困在瘦弱的躯体里,却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离命运的桎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再一次在泥泞中长大,将所有踩过的坑从头到尾再感受一遍,
感觉糟糕透了。
更糟的是,等他好不容易挨过漫长的二十几年,终于熬到喝假酒躺尸,做好回到奥古斯特身边的准备的时候——
他苏醒在老旧狭窄的公寓沙发上。
迟年再一次在他的公寓醒来。
公寓一如既往的破败,水管永远在滴水,墙角有斑驳的污渍,没有贴墙纸的惨白墙面上布满斑斑点点的苔藓霉菌,霉菌的孢子逸散在空气中,这些家伙就是他秋冬时令咳嗽不止的罪魁祸首。迟年曾试过用墙漆覆盖它们,但用不了多久,它们又能爬满大半的墙面,后来迟年就懒得管它们了。
烂命一条,早死晚死似乎都没什么差别。
迟年剧烈喘息着,宿醉后剧烈的头疼与晕眩感几乎将他的大脑搅碎,但比起生理上的不适,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慌乱无措过。
酒醒之后,没有牢笼,没有雾状的外星人,没有拍卖会也没有很大一坨奥古斯特,睁眼就在那栋并不完全属于他的破旧公寓里,距离这里直线五百米的楼层里,男友……前男友魏泽峰,应该还跟他的发小光着身体搂在一起,低声诉说着一些伴侣之间的情话。
不应该这样。
迟年愣愣看着矮几上的盗版二锅头,喉咙里隐隐回味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劣质酒精的气味,一丝恐惧从他心头升起,脑袋像被人用锥子一下一下锤击着,撕心裂肺的疼。
不应该是这样。
这是梦。
迟年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梦。
在这之前……在几十年之前,他刚与奥古斯特交配过,倒头就睡,就像他们第一次交配那样,开始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等梦醒就好了。
迟年用毯子把自己裹成一团,闭上眼睛蜷缩在沙发上。
也有可能睡一觉就好了。
后来他睡了一整天,没有被外星人捉走,也没有‘醒来’,是被吃完野食、还想回来哄骗他的魏泽峰的敲门声唤醒的。
迟年站在门口,面色苍白,神情却阴翳到极点。被困在这场梦境里醒不过来,本身就是一件让他烦躁、恐惧的事情,这个碍眼的蠢货非得上赶着这个时候来给他找不痛快——
真该死。
迟年回身去厨房提了把刀,打开大门,与满脸惊愕的魏泽峰对视。
“……年年?你在做饭?”魏泽峰回过神来,瞥了眼他手上的刀,不以为意,关切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你今天不舒服吗?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该去接你回家的。”
迟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有时间吗?”
“没时间也得挤时间出来,”魏泽峰爽朗一笑:“年年最重要。”
“是吗?”迟年挤不出半分笑意,木然地看着他:“从陈浩的床上挤时间下来?”
魏泽峰的笑容骤然凝固在脸上,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他很快装作若无其事一样躲闪着迟年的视线:“年年在说什么?这种事情简直是无稽之谈……你是听谁胡说的?”
“我亲眼看到的,”迟年静静道:“但凡陈浩有锁门的习惯,我都不至于发现,原来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死板’,‘传统’,‘抠搜’的‘清朝裹脚男’,不至于委屈你只能一边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一边还要躲躲藏藏去跟陈浩偷腥。”
他顿了顿,卷翘的睫毛轻颤了颤,看着眼前的男人像是在看什么垃圾:“连下半身都没办法控制,你说你跟一条随地发情的狗有什么差别?”
魏泽峰勉强的笑容彻底消失了,面容扭曲一瞬,扭曲的怒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又是熟练的委屈神色:“年年你听我解释,是陈浩他——”
“是陈浩撅着屁股勾引你的?”迟年缓缓道:“是他哄着你,掰着你的嘴让你说出‘迟年那个蠢货只要说两句好听的就能吊住,给我大把花钱,过两天哄几句好听的,就能把我名字添上他房产证’这种话?”
魏泽峰被堵得哑口无言,手却撑在门前迟迟不愿松开,沉默良久:“对不起,是我被迷昏了头……我可以改,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没有,”迟年举起手上的刀,刀尖直指着他,眼神沉冷:“滚远点,以后见你一次砍你一次。”
魏泽峰被刀尖逼退几步:“……至少让我拿几件衣服。”
“拿衣服?都是我花钱买的,想要就拿钱来换,”迟年冷冷看着他:“不想花钱也没关系,那些晦气的东西我会都烧了,一件不留。”
魏泽峰面孔狰狞片刻,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只见迟年高举起豁口的菜刀,干净利落剁向他扶门的手,惊悚地抽回手,不甘愿地眼睁睁看着大门闭合,扭曲着脸无声骂了几句什么,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迟年嫌恶的甩开手上的刀,紧皱着眉。
如果奥古斯特就在他身边,他一定不会跟那家伙废话这么多,早就手起刀落留下他点什么东西了。
可祂不在,不知所踪——准确来说是在场梦境中失去了踪迹。没有奥古斯特,他什么都不是,他做出来的一切违法违纪的行为,都会以让他后悔的后果报复在他自己身上 。
没有奥古斯特,没有人会迁就、惧怕他。
……可奥古斯特在哪里?
与记忆完全相悖的历史走向让迟年感到恐惧,甚至让他开始怀疑起这场梦境的真实性。
明明在之前的梦境里,奥古斯特都会或多或少展露一些存在的痕迹,可偏偏在这场梦里,迟年找不到任何能佐证祂存在过的东西。
迟年不甘心的将家里翻了一遍,从卧室找到厨房、浴室,什么都没找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又不想睡回到卧室或沙发,最后只抱着毯子缩在浴缸里睡了一觉,浴缸的面积让他只能蜷缩着睡,像把自己埋进一个狭小的巢穴。
睡醒了,他又脱掉衣服,伸手去探索身后的甬道,仔仔细细地摸索,循着记忆的方向探寻,试图找到烙印存在过的痕迹。
很可惜,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迟年焦虑的在浴室里走来走去,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人苍白、虚弱、像是只随处游荡的幽灵,风一吹就能散开。
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饭——一天,或者好几天,总之身体虚弱到极点。但他不想离开这里,这片狭窄的空间能够给予了他久违的安全感……他开始理解为什么奥古斯特那么喜欢狭窄、温暖又潮湿的环境了。
迟年把很多东西搬进了浴室,他缩在浴缸里用纸跟笔记录着这场梦境开始之前的事情,然后抱着那些缀满温馨、甜蜜与幸福的纸张沉默地掉眼泪,想起……想起被触手们摆弄的恣意快感,于是伸手去解决伴随着思念一并回涌的性.欲。
他自己揉了一会,刺激不够多,始终没办法达到搞朝的程度,过了一会他又咬着牙,费力地在浴缸里转身,笨拙的地伸另一只手去探索后面的甬道,他对自己身体的认知不如触手,无论怎么摸都有些不得章法,找不到烙印又摸不到腺体,过了很久才急促喘息着,半张脸埋在毯子里设出来。
短暂的能够麻痹思维的快感转瞬即逝,他仰面在浴室里躺了好一会,又小声喊了一声:“奥古斯特?”
没有人或怪物出现。迟年茫然地盯着虚空看了很久,然后把自己缩回浴缸里,埋在毯子里小声哭了一会,再次沉沉睡着了。
迟年已经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因为他总是无规律地沉睡,有时候二十几小时都焦虑地醒着,有的时候也会不间断睡三五个小时。
有一段时间,他感觉自己被困住了,被困在了梦境里出不去;后来他又开始质疑自己,质问自己现在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