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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小鹿慢条斯理的系腰带,系得很仔细,衬衫下摆一定要整整齐齐的束进裤腰里。而程世腾仰着头瞪了他片刻,忽然一跃而起下了床,大踏步的走向了外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小鹿慢条斯理的系腰带,系得很仔细,衬衫下摆一定要整整齐齐的束进裤腰里。而程世腾仰着头瞪了他片刻,忽然一跃而起下了床,大踏步的走向了外间。
小鹿系好了腰带,又理了理军装上衣,感觉自己周身上下都足够平展利落了,他迈步也走出了里间卧室。

程世腾站在外间,正在给自己点一根香烟。眼看小鹿头也不回的走向客房门口了,他怔了怔,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又拽住了小鹿的胳膊——还是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他这一走,将来就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了!他再不像小鹿,他再气人,可他的的确确就真是小鹿!世上除了这个小鹿,再没有人能制得住他!

小鹿回了头,依然是平静的,因为此时占了上风,有居上位者的优越:“怎么?有话说?还是要绑票?”

程世腾一手握着他的手臂,一手摁出了打火机的火苗。一双眼睛紧盯着小鹿,他微微的侧过脸低下头,凑近火苗吸燃了口中的香烟。

然后随手把打火机扔回后方的茶几上,他抬手取下香烟,对着小鹿呼出了两道烟雾:“你等等。”

小鹿微微仰起头,翕动鼻孔嗅了嗅空气中的烟雾味道,结果发现这香烟大概是相当好的高级货,烟味醇香,绝不呛人,还微微的透着一点甜。他是很少吸烟的,没有瘾头,但也品出了这烟的好滋味。

烟雾飞快的消散了,小鹿也被程世腾拉扯到了沙发上坐下。两人是个并肩落座的姿态,坐下之后程世腾没了话,单是一口接一口的吸烟。一根烟吸到了头,他打开摆在茶几上的扁烟盒,再续一根。

小鹿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玩似的只吸了几口,尝个新鲜。及至尝够了,他把半截香烟摁熄在了大烟灰缸里,同时就听程世腾开了口:“不想问问我落水之后的事情吗?”

小鹿笑了一下:“你实在想说的话,我也可以听一听。”

程世腾也笑了:“好,你这个姿态够高。”

紧接着他扭头望向了小鹿:“我听说,何若龙也被你给弄下去了?”

小鹿迎着他的目光,轻描淡写的答道:“死了,死了好几个月了。”

程世腾一愣:“何若龙死了?”

小鹿点了点头,转向前方向后一靠,又慢悠悠的伸直了两条腿:“我没杀他,他是自己病死的。”

程世腾将他的神情细细观察了一番,随即问道:“他死了,你伤不伤心?”

小鹿望着前方答道:“要死没死的时候是最伤心;真死了,反倒不伤心了。我和他之间,该说的话都说明了,原来的疙瘩也解开了,也算是善始善终,挺好。”

程世腾冷笑一声:“你把他从师长的位子上挤下去了,他不恨你?”

小鹿笑了:“恨,怎么不恨?恨死我了!气得直哭,见了我就骂。”

程世腾沉默了片刻,末了说道:“我当你只是对我狠,没想到你对何若龙也不善。”

然后他转过身,硬把小鹿拖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小鹿没反抗,因为实在是不怕;只是右手手背疼得厉害,起初看着只是破了一层油皮,哪知道鲜血越渗越多,最后聚成大血滴子,顺着手指尖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程世腾把小鹿的脑袋摁到了自己肩膀上,然后一歪身,从裤兜里抽出了一条丝绸手帕。小鹿侧身坐稳当了,歪着脑袋枕了程世腾的肩膀,漠然的只是看,并且是旁观式的看,不动情也不动心。

程世腾拉起了小鹿的右手,用白绸手帕一层一层的裹缠了他的手掌,缠得不平整,而且太紧,但是小鹿也没挑剔。及至最后将手帕两角在小鹿的手背上打了个蝴蝶结,程世腾大功告成一般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双手,紧紧的拥抱了小鹿。

他抱得很紧,而且不松劲,紧得长久。和他的高挑身量相比,小鹿还是小的,小到可以让他轻轻松松的抱个满怀。扭过头用下巴蹭了蹭小鹿的脑袋,他又顺势低下头,嗅了嗅小鹿的额头。

然后,他轻声说道:“我们认识二十年了。”

小鹿听了这话,先是深感意外,随即心算了一番,然后却是默然。

程世腾继续说道:“那年你是七月份来的,七月还是八月?反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

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小鹿的后背,他随即将小鹿搂得更紧了一点:“你我之间,也有过好时候。”

然后他轻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夏天我们再见一次面,纪念一下。”

小鹿直起腰,扭头正视了程世腾的眼睛:“物是人非,何必还要纪念?何况我们现在已经是敌人了,孰知到了夏天,关系会不会坏到要兵戎相见?”

程世腾迎着小鹿的目光,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一定要纪念!如果到时真开了战,我可以去见你!”

说这话时,他的神情是冷峻的,语气也坚决,是个不容置疑的态度。

小鹿没有立刻回答,只抬起完好的左手,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脸是英俊白净的好脸,下巴刮得也是干干净净,从小看他到大,已经看不出了他的美丑;今天倒是看出了他的美,大概是因为换了心情与立场,并且又和他分别了一年多。

“你到时候要是敢去。”小鹿用手背一打他的脸蛋:“我就把你扣下来做人质。”

说完这话,他仿佛啼笑皆非一般,又对着程世腾一皱眉毛:“你是疯了吗?想干我想疯了?我不想再杀你了,你也识相一点儿,好不好?”

程世腾抬眼看着他,看了半晌,末了开口问道:“除了‘干’,你心里还有别的字儿吗?”

然后把小鹿的大腿往自己怀里拢了拢,他继续说道:“我已经在强忍着不干你了,你让我识相,你自己最好也识相一点儿。真说到我没法儿忍了,受罪的可是你!”

小鹿不置可否的望着程世腾,不知道他这话中的真假各占几分,同时也不打算把他这话往心里放。他那心里现在总是有条有理的,一点乱套的东西都不许往里进。要乱他秩序的人,也全被他视为敌人,比如此刻的程世腾。

扶着程世腾的肩膀站起身,小鹿低头抬手,解开了右手上染了鲜血的丝绸手帕。居高临下的将手帕往程世腾怀里一扔,他转身迈步,头也不回的说道:“走了!”

程世腾望着小鹿开门离去,并没有起身去追。有些事情,越是纠缠越是不清,比如他与小鹿的关系,开头开错了,一路越走越错,终于错了个不可收拾。

可他就是喜欢小鹿,他自己没办法。他也想不喜欢,他也想把小鹿忘掉放掉,他脑子里清清楚楚的,什么道理都明白,他只是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