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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抵是他的频频注视引起了哈里顿的注意, 再一次看过去时, 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停下了模仿,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里面蓄满了恼怒和难堪。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抵是他的频频注视引起了哈里顿的注意, 再一次看过去时, 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停下了模仿,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里面蓄满了恼怒和难堪。
赵林寒大概都能猜出他想要说什么。

“你怎么不在客厅读你的书?”男孩睁着黝黑的眼睛,不满地瞪着这个霸占了他位置的家伙。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起,似乎是在忍耐想要打他的冲动。

客厅的炉火确实烧得要旺些,环境也更好。但是作为一个病弱的人,赵林寒要是坐在客厅的壁炉旁读诗, 是没有办法把声音传到厨房这儿来的。

赵林寒没搭理他,等他看起来有些焦躁,似乎再也忍耐不下去的时候,他才终于合上书,冷冷地道:“等表姐来的时候,我要在这里同她聊天, 给她念诗。”

“这是我的地方!”哈里顿看起来空前地愤怒了,他对于这两个人谈情说爱还非要跑到他面前表示不满。

但对方理直气壮的眼神又让他意识到, 这个家里的所有地方都是他的, 他爱去哪里去哪里。这使他感到憋屈, 他咕哝了一阵, 气愤地揣上他的农具,拎着东西出门干活去了。

后门那里传来锁链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音,不一会儿,脚步声已听不见,空中远远地传来几声狗叫, 被风刮着,也渐渐不再明晰。

赵林寒收好书,慢吞吞地走出厨房。

女管家齐拉正在壁炉前缝补着什么,瞥见他,她的肩往下一垮,人也显得有几分疲惫起来。这丝疲惫不是因为她干了多累的活,而是为她即将要干的活。

“你不在下面读书了吗?”她问道。

赵林寒点点头,她便直接站了起来,拿了一盏油灯走在他前面。

阴冷的房屋重新被炉火烧暖,床褥也已经铺好。赵林寒坐在床头,十分爱惜自己地冲齐拉要了一杯温牛奶。

但这个要求是女管家习以为常的,却并不妨碍齐拉觉得他事多。事实上,在这个历史悠久的山庄里,就没有不觉得他事多的。

他是这一家子里面最让人觉得麻烦的一个人。

齐拉匆匆地下了楼,又匆匆而返,将手中捧着一杯温牛奶递给他。

赵林寒接过来,小口小口地饮着。

她在一边看着,似乎是在等着接过杯子,又似乎是有其他的事搅得她心烦意乱,让她欲言又止。

赵林寒默默地等着她开口。

终于,在他一杯牛奶快要喝完的时候,齐拉忍不住了:“希思克利夫少爷,哈里顿已经够可怜了。他没有学习知识的机会,这是他的苦处。你要是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就请不要去欺负他了。”

同样也很心烦意乱的赵林寒:“······”

“我知道了。”

虽然他这句话说得毫无诚意,但至少算得上一句保证。齐拉松了口气,接过他手中的杯子,顺路绕到窗边,想把他房间的窗户关上。

“留一条缝吧。”赵林寒道。

他知道自己身体弱,但就这么闷在还烧着火的屋子里,会让他觉得更难受。

这个要求让齐拉的眼中露出了诧异,但她还是听话地留下了一条缝。窗外的风透过这一条小缝溜进屋子里,空气中漂浮着从田野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花香。

兴许是前不久来探访的林敦小姐让他对外界终于有了一丝探索之心?齐拉这样猜想着,手里拿着杯子和油灯,一摇一晃地下了楼。

无论如何,林敦有了一丝改变了。也许他真的能像他说的那样,放过可怜的哈里顿。

一夜过去,齐拉的心情依旧很好。她乐呵呵地起了床,在洗漱后就朝厨房走去,打算提前做好早餐。

但早上的厨房显然热闹得超乎了她的想象。

她的小少爷坐在炉火边,用他那优美动人的嗓子小声地念着诗。哈里顿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手抚着猎犬短而细密的皮毛,一脸不耐。

齐拉:······

说好的不欺负人呢?

在她看来,这优美动听的声音显然比清晨窗外的鸟鸣更让哈里顿烦躁。他身上有一种想要随时要弹起来却又在努力克制的压抑感。

没办法,齐拉只能上演大合唱,用自己家乡的俚曲,压过了高雅的诵诗声,也压过窗外清脆的鸟鸣。

她唱得还挺好听的,赵林寒停了下来,静静地听她唱歌。倒是哈里顿似乎坐不住了,听了一会后就站起身,带着猎犬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吃过早餐后,赵林寒又上了一趟楼。他在里面呆了半个小时,逛了会商店,最后却只买了几粒感冒药以备不时之需。他这个身体的病弱是技能的原因,这点他避免不了。但他想努力保持现在的身体状态,免的任务没完成,他倒先病死了。

他时常就这么在上面趟上一天。就在齐拉以为他今天也会如此的时候,他又揣着两本书下楼了。先去了一趟厨房,但没有人的厨房显然对他没有丝毫吸引力。没一会儿,他又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

齐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吃惊他今天居然这么安静,从头到尾都没提出折磨人的要求。

快午饭的时候,她进了一趟厨房,也因此发现了那本适合初学者看的字典。它静静地躺在他早上念诗时坐的位置上。看起来就像是被主人遗忘在了那里。

但显然他是没必要去回顾这本已经用不上了的字典的。这本书是为谁准备的显而易见。齐拉将这本书放回原位,为自己的建议被采用而感到高兴。

哈里顿回来的时候,自然不会无视掉那么大一本书。他频频朝它看去,眼里不断浮现厌恶和挣扎。

不难猜出这本书的主人。他一边恶狠狠地咒骂这人丢三落四,一边却忍不住朝客厅看去。

书的主人在炉火边坐着,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书。

接下来的几天,赵林寒没有找到机会刺激他。他总是早出晚归,两人碰面的机会很少。他也没去管自己的书,做出一副把它忘了的样子。

看见他这样,哈里顿心里隐隐高兴,又有些许的别扭。这丝别扭出自他内心的心虚。人前,他对这本书不屑一顾;人后,他偷偷翻着这本书,还得小心避免留下翻阅的痕迹。

这样练了几天,还不知道练对了没有。

但女管家齐拉鼓励的眼神让他得到了认可,于是练得更起劲。

又是一个稀疏平常的早晨,赵林寒从楼上下来,手捧着一本书,懒洋洋地朝壁炉走去。

哈里顿靠在门口,鞋子有些湿,显然是已经出过一趟门了。按理来说,这时候他该在厨房里陪他的几条狗,而非在门口磨蹭着,像是在纠结什么事。

赵林寒一如既往地没去打扰他。不过今天的异常看起来像是与他有关,短短一分钟,哈里顿克制不住地朝他这里望了好几次。

“你的信。”终于,他克制不住,不情不愿地走过来,递出一张纸。

“凯瑟琳小姐写的。”

他刻意强调了凯瑟琳几个字,有些难耐,有不由自主显出几分自得。

赵林寒接过来,却没着急看,而是重复道:“凯瑟琳小姐?”

“哈里顿,你没偷看吧?”

他的声音因为身体的原因显得有些气虚,但多年的教育和习惯又让他说起话来像缓缓弹奏的大提琴,低沉中透着优雅。

“我怎么会偷看!”哈里顿涨红了脸,气呼呼地走开了。他回到最近常呆的是门边,嘴里似乎又在嘟哝什么。

如果不仔细观察,只怕还会以为他又在咒骂。但赵林寒看了看嘴型,万分笃定他在练习刚才那两个名字。

他现在已经能认得这些字,只是发音还不够标准。

他微微翘了下嘴角,低头去看手中的信。

经过一路的辗转,它已经有些皱了。但上面娟秀的字迹拯救了它,让它看起来依旧好看。

“亲爱的林敦表弟,很抱歉我不能去看你······”

“上面写了什么?”

“你可以自己看。”赵林寒悠悠地把纸递给他,然后让齐拉帮他把纸和笔拿过来。

不服输的哈里顿把纸接过来,然后沉默了。他本来在为自己这些日子的成就感到沾沾自喜,但这一张纸,显然对他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林敦。”赵林寒突然说道,他指着信的开头,对哈里顿道:“亲爱的林敦。”

哈里顿下意识地跟着他重复了一遍,念完又猛地看向赵林寒,似乎是窘迫于自己的暴露,又怀疑他的“好心”行为。

碰巧这时齐拉也走来了,手里拿着赵林寒的东西。她看出了哈里顿的想法,便微笑着对他摇摇头,示意真的没什么。

纸和笔送达,赵林寒铺着纸,不慌不忙地写着字。

“她说她家里不允许她和我接触,所以她不能来这里探访我了。”赵林寒写着回信,他的字迹和哈里顿手上捏着的纸上的字迹一样,同样让他赏心悦目。但他说的内容却让哈里顿一下子消沉起来,目光中露出几分失望。

“如果你来找我前,记得说‘亲爱的林敦’几个字,我会很乐意教你读书识字的。”赵林寒说着难得笑了下,他气色不好,但脸上的笑容弥补了这一点。让金发蓝眼的他笑起来像一个流落人间的天使。

哈里顿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然后慢半拍地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所以,那句话里果然有问题!

赵林寒也适时地对他道:“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齐拉的出现让他打消了那种想法,此刻又被他捡了回来。

他居然那么亲密地叫了他讨厌的人!

哈里顿的浓眉一下皱了起来,脸色臭得惊人。

赵林寒倒是满意地勾了勾唇,叫你一拿到字典就去翻别人的名字。

很快,他将写好的纸条递给他:“帮我送一下。”

“亲爱的哈里顿。”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念了好多遍都没事,这会哈里顿却一下子从头烧到了脚。这里的每个字他都已经认识,组合起来却······

像有魔力一般。他迷迷糊糊地想到这一句话,等他清醒过来,他已经在这句话的魔力下一口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凯茜每天都会给他们写信,赵林寒干脆用这些信纸作为教学内容,教哈里顿认字。他往常会很不耐烦,如今有了凯瑟琳拴着他,终于叫他能忍住赵林寒的奚落,老老实实地听他说完。

当然他也不能说得太过分,真过分了,他还是会憋不住脸,气恼或羞怒地走开。

但赵林寒能察觉到,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哈里顿对他的容忍度也越来越高。现在一般的挑衅已经气不走他,除非他放大招,不然他甚至都能面色如常地反驳他了。

虽然是沾了他表姐的光,但好歹是个不错的开始。

就这样,在大家的心满意足下,信纸课堂连续进行了十几天。又一天早晨,赵林寒接过从哈里顿手中递过来的信纸,坐在壁炉边。但他还没开始念,就听到门口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紧接着是说话声。

哈里顿已经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要出去迎接。他脚踏出去一步,又突然想起还没来得及念的信纸,于是难得地犹豫了。

赵林寒也后知后觉地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个山庄的主人希思克利夫回来了。

他收起信纸,正想上楼,却突然听到约瑟夫的声音:“你可终于回来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那群闲着没事的人不知道在做什么,每天都鬼鬼祟祟的。小林敦似乎还在教哈里顿学东西!”

希思克利夫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真的?!”

他说着看向站在门口面色微窘的哈里顿,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示意约瑟夫继续说。

哈里顿紧张地看着约瑟夫,可老头显然没顾虑到他的心情,继续神神秘秘地说道:“他教他念的是从别处传过来的纸条。”

这一点显然比刚才的话更能引起希思克利夫的兴趣,他突然哈哈笑起来,大步流星地朝客厅走去。

赵林寒还在楼梯口,不上不下地站着。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不用上楼去了。

往常,希思克利夫都懒得看见他。这次却一进来就搜寻他的踪迹,然后对他挥挥手:“过来,孩子。”

“你比我想象的要有用一点。”他的兴致已经压下了他对这个病弱的儿子的厌恶,他冲他张开手,一来就向他要纸条。

赵林寒僵硬地在原地站了一会,他不情愿给。但他看着希思克利夫逐渐难看下来的脸色和比自己壮了不止一圈的健壮身体,还是决定识时务为俊杰。

希思克利夫得偿所愿,脸色终于又回暖。

“本来我还在想该怎么让你和你的表姐见面,没想到你自己倒先联系上了。”他如是说道,脸上夹杂着欣喜和厌恶,让本来英俊的脸看起来有些怪异。

哈里顿在原地多动症一般挪来挪去,时不时看一眼纸条,又看一眼站在楼梯口的赵林寒。

他心里有些焦躁不安,但直到希思克利夫看完信,他都不知道这种焦躁从何而来。

“你们联系了这么多天,就说了这些?”希思克利夫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他看着病弱的林敦,眼中的厌恶不满再次压过欣喜。

应该说,没什么内容的信让他冷静下来了。

赵林寒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回答!”希思克利夫突然很生气,他踹了身边的椅子一脚,发出的巨大声响让在角落围观的齐拉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缩起身子。

“别用你母亲那样死人一般的眼神盯着我。”希思克利夫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手上蠢蠢欲动。

赵林寒终于“嗯”了一声。

希思克利夫又冷静下来,他冷笑:“看来还得我来教教你该怎么写。”

“你怎么不自己写呢?”赵林寒讥讽了一句,重新走到火炉边,让齐拉把纸和笔准备好。

希思克利夫看起来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但看他还算听话,他又勉强克制了一下,走到他身边去。

见状,哈里顿忍不住抬了抬脚。

那是他的位置。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生气,并对一向敬爱的希思克利夫先生有了不满。

约瑟夫死死拉着他,怕他去瞎凑热闹。但其实哈里顿自己也不想过去,而且,经够这件事之后,他还会教他认字吗?

怕是不会了吧。

想到这里,他又突然有些沮丧。

信很快写好了,内容全部由希思克利夫口述,赵林寒只是个毫无灵魂的代写。信上的内容粗俗直白,他写完都懒得看一眼,直接走人。

希思克利夫达到了目的也没去管他,他看了眼信纸,挥挥手把哈里顿招过来:“像以前那样,把这封信送出去。”

哈里顿应了声,把信纸接过来。

“对了,听约瑟夫说,你最近都没怎么干活?”

“希思克利夫先生,我接下来会努力的。”哈里顿低落地说道,他捏紧信纸,嘴里说着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朝楼上瞟去。

没想到赵林寒也正在楼梯口看着他,他一下子跟被烫了一样挪开眼神,再也不敢乱瞟。

他平常最听他的话,希思克利夫嘱咐完就放了心。他平时也忙,便把这件事抛却脑后,又忙着和约瑟夫安排庄园里面事起来。

没一会儿,哈里顿也出门干活去了。整个山庄突然就安静下来,赵林寒在楼上发了会呆,还是觉得不适应。

书也看不下去了。

他烦躁地去楼梯口扫了一眼,一看希思克利夫还在,就脸色不善地又缩了回去,整个人烦得不行。

一直到下午,他才重新出现在客厅中。

客厅里只有齐拉,见到他,女管家习惯性地打了声招呼。

他们最近相处得还不错。

赵林寒也回了声,但当他看向壁炉边时,他又一下子抿紧了唇,恨不得掉头就走。

他惯常坐的位置上,多了一本熟悉的书。上面已经有了些翻阅的痕迹,但边角都很服帖,显然保存得很好。

“他人呢?”

齐拉停下手里的活,朝他看了眼。这个把什么都看在眼里的女管家立刻知道他在问谁:“哈里顿正在干活。”

“他一直在干活?!”赵林寒下意识问道,问完自己就后悔了。他显然回来过,不然这本书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位置上。

果不其然,齐拉说:“回来拿了两个麦饼。”

***

再次收到回信,是在隔一天的早上。突然大变风格的信显然给女孩造成了困扰,她的信很简单,只是寒暄了几句,然后在末尾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身体真的不舒服了吗?”

“明明之前都一直很好啊。”

那是因为横空出世了某个多管闲事的人。

他叹了口气,尽量在他能忍受,希思克利夫也能满意的范围内给她回信。

他写完信,习惯性地想递给身后的人。递到一半,才突然想起他身后已经没人了。

就连这信,也是早早地放在了他的位置上,而并非出自某个人的手。

正怔愣间,手中突然传过来一阵力道。准确的说,是从信纸上传来的。

一个大手将他手中的信纸抽走。赵林寒抬起头,正好见到某个应该在干活的人的背影。

“一声不吭就走?”

前方的背影顿了顿,但还是没有停下来。赵林寒追了几步,却迫于这拖后腿的身体,连客厅门都没摸到,就不得不停下来喘气。

等他平复下来一看,眼前哪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信在得到希思克利夫的过目后每天都在送。凯茜也似乎习惯了他现在的情话模式,并在回信中有春心萌动的感觉。这让赵林寒感觉到头疼,却无可奈何。

他更头疼的是他家老郑。本来都感觉关系和缓了些,现在倒好,一朝回到解放前。而且那家伙格外听希思克利夫的话,有了他的交代,他就真的老老实实地干活去了。每天逮不到人不说,就算逮住了,他也会飞快地躲开,一副避嫌的架势。

赵林寒:······

他有一种情敌是他爸的错觉。

这样耗了一段时间,他终于忍不住了。再这样耗下去,他的坟头草真的能有一米高了。

夜里的呼啸山庄总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赵林寒拿着油灯一路晃晃悠悠地朝厨房走去,拖长的影子在他身后一会像巨人,一会又破碎得完全看不清形状。

就这样,他推开了门。

累了一天的哈里顿已经在他的位置上睡着了,赵林寒下意识想朝那边走去,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那几条狗。

他慢吞吞地低下头,果然对上了几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万幸的是,它们并没有叫出声来,只是轻轻哼唧了几声,蹭了蹭他的腿,就又缩了回去。

赵林寒松了口气。

他把门轻轻关上,然后走到哈里顿的面前。他睡得很熟,这一通动静也没有惊醒他。

赵林寒看了会,难得地纠结了。他来之前也想过这种情况,但这会,他居然舍不得叫醒他。

他太累了。

他手下无意识地抚摸着哈里顿的几条猎狗,眼睛却一直盯着哈里顿。明明是西方人的长相,他的目光却不断在眉眼处逡巡,想要找到相似的地方。

但这会的哈里顿,和他认识的郑然非长得一点也不像。倒是平时,他心里笃定这是谁,从没有这种矫情的想法。

那是因为——

赵林寒眨眨眼,和一双困倦得快要睁不开的黑色眼睛对上了。

因为眼神。

他心里倏地浮现一个答案。

“你怎么在这里?”哈里顿还没回过神,呆呆地问了句。

因为除非这样,平时根本逮不着人。

赵林寒抽了抽嘴角,找出自己早已想好的托词应付人:“我楼上壁炉熄了,又冷又黑。”

“那你找齐拉啊。”哈里顿不知道他找自己干嘛。

“齐拉她肯定睡了。”

“这个点,把她叫起来她肯定会抱怨。”

他说着恹恹地低下头,可怜中又透着倔强,一副骄傲得不想麻烦人的模样。

哈里顿:“······我去给你生火。”

“别。”赵林寒拉住他,“不用这么麻烦。”

哈里顿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他的目光直直落在他拉住自己的胳膊的手上,直到壁炉里烧得火热的木柴突然噼啪响了一声,他才猛地惊醒。

从胳膊上传来的体温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哈里顿感受着对方冰冷的手,想的却是难不成他的身体一直这么冷?

“我在你这里应付一晚上就行。”赵林寒说道,并小心地观察哈里顿的反应。

这次哈里顿终于听清了,他纠结地看了眼门口,又看看抓着他的人。

这个······

赵林寒两只手都用上了:“不可以吗?”

看他这副可怜巴巴地样子,哈里顿终于上头:“可以。”

“不过,你睡哪儿?”

赵林寒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忍耐底线,想了想,试探地说道:“壁炉边?”

那里有其他人过来烤火时坐的长凳和椅子,在那儿休息一会确实没有问题。但一整夜?!

哈里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随意。”

说完,他重新躺在床上,克制住自己想要看过去的念头,硬邦邦地准备睡觉了。

赵林寒也果真坐到了壁炉边,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烤起了炉火。

哈里顿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像是被睡神遗忘了,在寂静的夜里,煎熬地翻来覆去。

夜里还有火光炸裂的声音,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要不……我还是上来睡吧?”

哈里顿:“……”

虽然他感觉过了许久,但他的时间观念告诉他,对方只在木椅上了坐了十分钟不到。

但木椅终究不如床铺舒服,况且他又不愿上楼。哈里顿叹口气,起身,腾出一半的位置。

虽然他没有发话,但他的行为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赵林寒果断地转移阵地,直接得让哈里顿有一瞬间以为,他就算奔着这张床来的。

本来以为两个人会有些挤,结果赵林寒太瘦了,所以两个人躺着刚刚好。这会正是四月间,天气已经回暖,哈里顿盖的是薄被。被子裹着他的体温,甫一接触,就有一股暖意。

但赵林寒刚躺好,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应该是刚刚着了凉。”他向看过来的哈里顿解释道,没办法,他这具身体太虚弱了。

“没什么事,睡觉吧。”

其实本来还想找他聊聊天的,但看他这么累,他也不忍心折腾了。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比起之前的避让,至少他们有接触了。

赵林寒很满意。

哈里顿本来还有些担心他,见身体的主人自己都不关心,他也就歇了操心的心思。他重新闭上眼睛,困意渐渐袭来。

半梦半醒间,他的手往旁边一伸,长臂一捞,将另一个人揽进怀里。至此,他微微皱住的眉头慢慢松开,终于睡得安稳了。

这一夜,赵林寒感觉自己睡在火炉里,但不热,反而温度刚刚好,他睡得很舒服。

他醒来的时候,哈里顿已经不见了。他蹭了蹭枕头,还想再赖会床,却突然觉得不对。

他缓缓睁开眼睛,和约瑟夫大眼对小眼。

往常这会,他都已经出门干活了。但这会,他居然还在。

“专门等我?”

约瑟夫没有回答,反而恶声恶气地道:“你霸占了哈里顿的床?!”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这样他睡哪里?”

他误会了正好不用解释。赵林寒懒得同他说话,随口说道:“睡楼上我的房间呗。”

“如果他敢睡的话。”

约瑟夫:“······”

他瞪了眼这个让他讨厌的人,咬牙切齿,却拿这个纹丝不动的人没有办法,只好一边念叨他一边去找哈里顿。本来以为哈里顿会跟他同仇敌忾,没想到他把早上的对话说与他听时,哈里顿居然笑了。

那种自然又夹杂着些许宠溺的微笑看得他一愣,等他揉揉眼睛再看去时,哈里顿已经收敛了神情,沉着脸继续干活。

约瑟夫:······

他怀疑这两个人有古怪,但他没有证据。

他只能安慰自己,说不定真的是他看花了眼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每一天早上送牛奶的小孩都会把信纸送过来,又取走新的纸条。赵林寒每天绞尽脑汁在希思克利夫的眼皮子底下钻空子,费尽心思敷衍完信纸,还得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堵人,累得他时常怀疑人生。

但他发现,哪怕他再克制,凯茜给他的信也越来越大胆热情起来。一切都在按着希思克利夫的计划走,赵林寒时常能见到他坐在桌边看着信纸,看着看着脸上就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个笑容让他不安,如果不是有原剧情打底,他几乎都要按捺不住用技能了。

好在凯瑟琳那边的情况没出意外,没过多久,每日都会传来的信纸不见了,就连他们送过去的信纸也会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照顾凯茜的女仆人内莉已经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并严厉指责了她传纸条的行为。

从此之后,她再也不会写信过来了。

希思克利夫有些恼怒,他这几天时常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显然在琢磨新的主意。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大忙人,不可能将全部精力花在这件事情上。于是,如原著所说的一般,他没过多久就不得不为一件事外出,暂时没精力管他们这群年轻人。

他这一走,山庄彻底解放。从他这个小主人下至仆人们,都轻松起来。

齐拉一贯喜欢在希思克利夫离开的时候去镇上逛一逛,赵林寒本想让她带句话,告诉凯瑟琳他没事。但想起几天后希思克利夫又会回来,而且会去找她们。到时候一串供,他可就什么都暴露了。

于是只得按捺住,不去管他表姐那边。

这也就导致他把精力全部花在了哈里顿的身上。约瑟夫本来已经接受了他在哈里顿床上睡觉的事情,这些日子却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林敦那个臭小子对哈里顿的敌意也太大了些,这些日子怎么总找他麻烦?

这是他下意识冒出来的一个想法。

“哈里顿,我的温牛奶。”

“我知道你在,别装听不到。”

“亲爱的哈里顿?”

“······”

脚步声匆匆响起,没一会儿,一只手举着一个杯子探到他眼前。

赵林寒心满意足地接过来喝上一口。

“都说了这种事找齐拉。”

约瑟夫认同地点点头,深以为然。

本来嘛,这种事情就不该他们做。他们干农活就已经够累了,怎么还能伺候人。

但他没想到,赵林寒可以厚颜无耻地一句堵住他们的嘴:“齐拉不在。”

于是他使唤人使唤得心安理得。

本来他们可以装作没听到,他们以往就是这么做的。但约瑟夫绝望地发现,哈里顿被一句“亲爱的哈里顿”吃的死死的。如果这句不管用,小林敦只需要补上一句“我教你识字”,那他身边这个臭小子铁定会被拐跑。

一时间,约瑟夫恨铁不成钢。

终于,在哈里顿朝客厅跑第三次的时候,约瑟夫忍不住了。

“识字而已,我也可以教你。”

哈里顿闻言挑挑眉,惊讶地看着他。

约瑟夫:“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已经开始学念诗了。”哈里顿简单说完,朝着客厅扬长而去。

被秀一脸的约瑟夫:“······”

会念诗了不起啊?

在约瑟夫看来这段日子过得很慢,堪称炼狱。对年轻人来说却过得很快。以至于希思克利夫回来的时候,山庄里只有约瑟夫表示了欢迎。

希思克利夫挑挑眉,但他本来也不关心这些,便没当回事。约瑟夫习惯性地又想告状,结果没说几句,希思克利夫就表示又要外出。

这次他点走了哈里顿,要他跟他一起去画眉庄园。

那是凯茜住的地方。

赵林寒知道,他这次去会利用凯茜对他的担忧和关心把人骗过来。对于这一点,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他仍然有些心神不宁。

希思克利夫离开前的眼神,让他徒然一惊。

哈里顿的转变引起他的注意了!

哈里顿本来是他心爱的女人的侄子,是她大哥的独子。但由于恩肖曾经针对过他,所以在希思克利夫眼里,恩肖一直都是他的仇人,包括哈里顿,也是他复仇的对象。

这么多年,哈里顿虽然成功长大,却被他养成了一个粗俗无知的乡下人。这既是他的不在意,也是他的刻意报复。

赵林寒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如果是懒得管还好,如果他要从中作梗,那按照哈里顿对他的信任和爱戴,那他可能又会前功尽弃。

即使只是一个可能,赵林寒也不希望见到那一幕的发生。他想了半天,终于狠下心肠,决定干一件大事。

呼啸山庄和画眉庄园之间隔着几里路。等他们赶回来,已经是繁星漫天,月光一片皎洁。

最先进来的是哈里顿,赵林寒见他的目光没有躲闪,微微放下心。但他看见随后进来的希思克利夫时,他的心重新又提了起来。

希思克利夫的脸色很不好。

他嘴角的笑容已经不怀好意到近乎是狞笑了!

“林敦·希思克利夫。”他破天荒地唤了全名。

“你最近,是不是有些不乖?”

赵林寒:“······没有。”

他说着站起身,想尽量冷静地离他远一点。

“很好。”明明是夸奖的话,却叫他说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明天你的表姐就要来看望你了,我希望你能病得严重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林寒:“嗯。”

“记住,你的病,是因为她而病的。”

“不是因为某些和你没有关系的人。”

他说完冷哼一声,厌恶地看了眼他病弱的儿子,接着目不斜视地上了楼。

又被瞪了的赵林寒:“······”

我谢谢你哦。

这人为了复仇,把自己和一群讨厌的人关一起,也是够狠的。

他的阴冷算计和步步为营叫人心惊,如果不找办法干扰他,也许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赵林寒想到这里,目光从厨房一扫而过。但他最终没有走过去,而是走到了另一个没人住的房间,打开了被封锁的窗户。

他握住了那一只冰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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