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从路修寒家里出来之后, 欧伽带领郝小南来到某栋高楼天台处。
站的高了，视野便更加广阔。
除了极远极不真切且波涛汹涌的海面，还有眼前成群结队的人。
布鲁海尔的能力范围波及三座城市, 经过一晚的发酵, 这三座城市的混乱陷入极点。
有人在游行, 寻求帮助；有人处于彻底摆烂的状态之中，他们没有任何动作, 总是叨叨着“不用担心, 即使世界要毁灭, 也会有一群人为我们殚精竭虑”诸如此类的想法。
有人在打人、砸门、抢财、烧火, 做尽恶事, 有组织试图去维护稳定，却无一不被混乱中的人群驱赶；也有人散尽千金要为人类寻求救治方法，有人愿意献身实验, 有人大义，更有人不义，他们利用此次危机, 大行发酵言论, 带节奏, 曲解苦难、炒作苦难，发苦难财。
每到混乱时刻, 人类的善恶会在一瞬间变得分明。
人性总是于光辉中见不堪, 却又于不堪中诞光辉。
当然, 诸如此类的混乱趋势不仅仅只蔓延在三座城市中，也在网络上开始发酵。
网络上的各种言论越来越多, 越来越混杂，数量比之前一晚几乎呈指数级增长, 恐慌情绪透过网络，透过众多人所谓的分析、评价将焦虑传遍互联网每个角落。
三个城市的崩塌，导致社会秩序崩塌——这几乎是已经确定的结果，是一个必然事件。
看着眼前的景象，欧伽深深吸进一口气。
这个时候本应寒冬料峭，但天上悬挂着的，异常炎热的太阳却如同烈焰灼烧整个冬季，就连呼吸进鼻腔的空气都带着浑浊不堪的滚烫。
欧伽牵起小南，低头，看向她：“准备好了么？”
郝小南激动的点点头：“准备好了！！”
蝶翅从她身后生长而出，扇动之间，晶莹鳞粉散落。
——出来之前，路修寒已经安排好了他们每一个人的任务，为了让年纪比较小的小南和脑子不大好的地狱三头犬听明白，他将每一个步骤的具体实施过程及原因都讲得清清楚楚。
“群体意识*。”路修寒将屏幕转向郝小南，099十分贴心的将掩饰动画做成充满童趣的模样。
画风极其可爱的小圈将这几个字框在一块：“群体往往都是通过共同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模式来维持群体的同一性。*”
“你们需要了解的有两点。”
“第一，布鲁海尔的能力已经破坏了群体意识的同一性，在这种情况下，个人主义和利己主义会充斥整个社会，会对目前境况产生错误的认识对象，诞生错误观念，形成错误传播、采取错误行动——思维是拥有局限性的，人类不可能靠自身去意识到这一困境，只能通过外力助推。·”
“第二，群体意识同一性被破坏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放大社会越轨，例如制造混乱，打人、砸门、抢财、烧火，发混乱财，诸如此类的行为都是属于社会越轨，而现在，人类对于越轨的标准在逐渐放宽，必须在短时间内迅速收紧标准。·”
郝小南认真看向屏幕，满眼都是崇拜。
修寒爸爸什么都懂，好帅啊！！
地狱三头犬发出一声哀嚎：“嗷呜！！”
可恶啊，知识卑鄙的进入了他脑子里！
欧伽第一时间便理解了路修寒想要表达的意思：“布鲁海尔的能力使人类精神降维，造成群体意识混乱，进一步放大了恐慌，当这一行为在人类社会蔓延，人类会变得更好操控，接下来只需要一丁点威胁，有可能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在人类面前露个脸，说几句话，就能轻而易举达成操控人类思维的目的。·”
路修寒打了个响指：“你有没有觉得这种现象和某个传播学名词特别像？”
“舆论。”身为顶流的夙星第一时间便接上了路修寒的话。
高楼之上，欧伽闭上眼，体内能量涌动，就在下一刻，他猛地睁开眼睛，抱着郝小南跃下高楼，他的能量同郝小南的鳞粉叠加融合，在炎热的风中被吹往远方。
“群体意识的构建好比于神经网络，当群体间处于混乱状态，不同神经元之间的关系也会呈混乱状态发生改变，而我们需要做的，则是创造新的刺激，产生新的数据，推动这些混乱的神经元创造全新的反应机制。·”
“现在，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有可能被植入肉条人胚胎，认为自己会变成怪物，会死，这个世界即将被恶魔占据，而在这些想法之下，布鲁海尔的能力使得社会恐慌无限放大。”
“——所以，我们需要把群体意识扭转过来。”
鳞片闪烁金莹光芒，这些光芒实际上是无数能量团，是欧伽能力的具现化，光团落入混乱的人群之中，那一刻，所有人安静了一刹那。
他们耳边同时出现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声。
“是的，你们对于现在发生的情况依旧会感到恐惧，感到害怕。但是，你们依旧能注意到除此之外的东西，你们仍然能够保持独立思考。”
——欧伽的能力能够使人类对不得不暴露身份的路修寒关注度降到最低，同样，也能使人类关注到其他事物。
例如接下来出现在各种消息。
【我去，我九十岁的爷爷居然返老还童了？！】
某论坛上，原本因为布鲁海尔的肉条胚胎威胁而乱成一片的版面上突然出现画风清奇的帖子。
楼主发表了一段视频，只见一个满头白发身态佝偻的老人在睡梦中一个鲤鱼打挺醒来，整个人精神焕发，甚至当着镜头的面原地来了个后空翻。
很快，论坛上又出现了许多类似的帖子。
【卧槽，兄弟姐妹们，我瘫痪12年了，我居然站起来了！！！】
【中风的奶奶病突然好了？！】
【感谢老天，植物人儿子醒过来了！！！】
【我去，我断掉的手臂自己长出来了？发生了什么？】
原本处于绝望状态的网友们像是被一巴掌打醒似的，这些原本他们根本不会去注意的帖子此刻仿佛泛着光吸引他们点进去。
【啊？？】
【真的假的？】
【医、医学奇迹？】
【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出现这些事？】
【我一时搞不懂发展，嗯……其实吧，我的身体好像也轻了不少，之前有肩周炎，今天早上醒来，肩膀一点儿也不酸了……难道我也……】
恐慌氛围在一瞬间被按下暂停键。
接着，又有人发出视频。
应该是片场里幸存的工作人员，他们将当时近距离拍到的肉条人视频发了出来。
肉条人张开的那好几串肉条和尖齿固然恐怖，但剩下的躯干变得强壮无比。
【诶……有一说一，这些肉条人的身材好像……很好的样子。】
【诶，我突然想到，有没有一种可能……之前那些什么返老还童、医学奇迹什么的，都是因为被植入了肉条人胚胎？】
【啊？被植入胚胎还能治病救人？】
【嗯……其实吧，我一直不敢和各位说，之前我变成过虫人，虽然完全不知道后面怎么变回来的，但是以前身体上的病根一下子没了，颈椎病什么的也全好了，重获新生似的。】
【啊？楼上认真的？】
【好像，如果能重新变回来的话，变成肉条人也不是多恐怖的事情？（我说的是我自己的想法，仅代表自己，没有代表任何人。）】
“当然，要想维护这类思维平和，则是需要制定出‘符号’。”
“只有拥有意义的‘符号’才能在传播过程中得到准确传达。*”
“所以你想将什么信息定为‘符号’？”欧伽问路修寒。
路修寒一笑：“很简单。”
“肉条人事件么，只是一次事件，不需要恐惧，人类只需要享受。”
“享受这份人类生活中完全无法体验到的新奇感觉。”
所有混乱在此刻骤然停歇下来，三座城市中的每一个人仿佛被打了一针镇定剂，正如他们不会预料到今日的自己会骤然放松下来，他们突然之间无法理解之前近乎发疯的自己。
肉条？胚胎？恶魔？
这是一件多需要恐惧的事情么？
既然一切都没办法改变，为什么不去试图接受，不去享受？
“不过有一点特别重要。”路修寒补充道，“情绪不是永无止境的，当某一种情绪达到饱和度，正向传播便会停下来。·”
“所以，必须不断产生新的刺激。”
几乎就在下一秒，整条大街肉眼可见的变得柔软Q弹，香香甜甜的气息溢满鼻腔，马路由于材质骤变骤然鼓起，又因为重力落下，如此起伏过程自路头蔓延至路尾，如同波涛交错，大楼左右摇晃，树木变得晶莹剔透。
眼前一切全部被变成了果冻！！
在人们因为眼前的变化茫然无措时，一只头戴墨镜，身披红斗篷的哈士奇从天而降，所触碰之物，无一不被同化为果冻！
所有人的目光从茫然到震惊再到惊喜。
啊啊啊啊！！
他们看到了什么！？
这只狗勾——居！然！有！超！能！力！！
第 101 章
第一百零一章
【哎！这只哈士奇好眼熟啊！】
【我之前看过它的狗子吃播！我记得他的主人是两个帅哥吧？！】
【重点是狗子吃播吗！重点是, 这只二哈，居然有超能力！！！】
地狱三头犬昂首挺胸，小粉舌头吐个不停, 他的身旁围满了人类, 沉溺于被人类崇拜的愉悦之中, 享受着人类的惊呼和抚摸。
自从成了路修寒的狗，他就被所有人当做一只看门狗！
可他！分明是地狱三头犬！
他有多久没被簇拥过了！
被捧上天的感觉——
好！他！妈！爽！
身前、身后, 果冻马路也如同感受到地狱三头犬兴奋的情绪似的, 波涛一般起伏又落下, 城市仿佛在顷刻之间变为乐园, 充满童趣的Q弹果冻裹挟着五彩斑斓的色泽泛满整座城市, 并不断向外扩张。
城市的每一处角落依旧产生人类思维无法理解的变化，但却没有一丝恐惧出现在人类大脑之中。
为什么需要恐慌呢？
恐慌能带来什么正向结果呢？
没有，恐惧和慌乱除了平添纷扰淆乱之外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原本混乱至极、濒临崩溃的社会秩序因为路修寒点的几把火和凭空出现的地狱三头犬竟是变得平稳祥和起来, 那一些摇摆不定、惶恐失措的言论和想法仿佛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当然，要想将现在这种状态尽可能持久的稳定下去，还需要一件工具。”
“——新闻。”
一度崩溃的新闻平台重新开始运作。
一时间, 各种传播媒介纷纷开启直播, 甚嚣尘上的恐慌言论被一则则新闻简讯压下。
【大家可以看到, 我们身后的大楼如今呈现出果冻材质……】
【记者来到传闻中大脑被植入肉条胚胎，却因祸得福返老还童的先生, 我们现在来采访一下……】
【警方已经展开行动, 将趁混乱散步谣言、非法抢夺他人财物等人进行抓捕, 现在我们所在的便是抓捕现场……】
【镜头前，就是那只可以使用能力的哈士奇！连哈士奇都能够拥有能力, 我们其他人是否也可以借着这次事件开拓出属于人类的能力呢？】
一条又一条新闻跃然而现，几乎要占满了互联网的每一处角落。
网络节奏太快, 曾经备受猛涨的节奏和时效性、真实性冲突所害的传统纸媒重新焕发生机，文字力量总是强大的，纸媒以精辟的观点和文字，摒除网络上繁杂的言论和信息，掷地有声的分析此次事件。
“传播是双向互动的，只有将客观存在事实经过信息反馈达成双向传递，才能成为社会互动行为。”*
“这种社会互动传递的不仅仅是信息，而是一种掌控。”
“换句话来说，是一种自我互动行为。”
“人类通过接收传递的社会信息让大脑产生自我观念，通过自我沟通，巩固我给他们传输的概念，只有这样，利用传播重新建立起的社会意识才不会那么容易崩塌。”
“当然，最重要的、也是所有人最关注的，才是真正能将这种自我互动长久且正向的巩固。”
“——真相。”
漆黑的走廊传出脚步声。
密闭的环境布置使得整条走廊形成最为完美的回声构造，脚步落下，阴森的脚步声便在长廊之中回荡，紧随其后的，是锋利金属拖拽，并撕裂地面瓷砖的刺耳声响。
——路修寒行走在研究所的走廊中，地面上留下一道弯曲的、极深的切割痕迹。
耳机中，不断播放着即时新闻。
毕竟这个世界的科技无法将屏幕投在虚空之中，他只能暂时通过声音来相对于省力的获取信息。
诡异的恶臭漂浮在走廊之中，越往深处，这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便愈加浓烈。
“没有人不想要得知真相。”
“为什么会被植入肉条胚胎，是谁植入的，是谁研制出植入方法，是恶魔么，人类有可能拥有恶魔的能力么？”
路修寒的脚步在走廊尽头的门前骤然停下。
他对这里还算熟悉。
毕竟不久之前，他和夙星才刚被带进这栋实验机构之中，他还难得在人类面前展现出他的能力。
当时么，是迫于不想让夙星被发现的舆论压力。
他是没想到，在如此短的时间，他居然会第二次踏入这间研究所。
只是，这一次来的目的，和上一次完全不同。
路修寒抬起手，黑镰在他手中轻轻松松挽了个漂亮的花，寒光闪烁中，那扇紧闭的房门被劈开，劈得太快太迅速，整个空间仿佛停滞了一瞬，片刻之后，房门才沿着劈开的裂纹整齐向下滑落，重重砸在地面之上。
灯光霎时间溢了出来。
在那惨白的灯光之后，尸体、密密麻麻的、堆积成山的尸体堆挤整个房间，每一具尸体都呈现出极其可怖的死态，肉眼可见没有任何一块好皮，创伤、血脓，各式各样实验性伤痕布满每一具尸体早已腐烂、早已千疮百孔的皮肤之上。
而在那尸山之上，是肖国安伫立于顶端。
他的头颅还在，只是他的双目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的颜色，而脖子往下，他的躯体竟是成为肉条，尖齿向下舒展而开，状似一只正在吸食尸血的人头章鱼。
肖国安——研究所的领导者、获得国际奖项的科学家、对路修寒身上的能力尤其感兴趣的研究者。
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教授，此时此刻正挪动着他脖子之下的肉条，咧开他布满尖齿的嘴，露出阴仄且可怖的笑容。
第 102 章
第一百零二章
与此同时, 这一幕也同样被映入布鲁海尔眼中。
他同样在关注外界讯息。
在无数纷至杳来的新闻之中，一则实时直播被顶到页面最为显眼的位置——
昏暗的研究所，层层叠叠的、恶心的尸体, 还有位于尸堆顶端的, 状似章鱼的, 人头肉条人。
路修寒所携带的设备是专业直播设备，便携, 只需夹在领口, 但却异常清晰, 机器内置算法能够精准根据环境调整画面, 将眼前这渗人的一幕毫无保留的传递给每一位点进直播间的人。
——正如当初数据恶魔意图通过直播绑架来传播威慑, 布鲁海尔想要利用直播来将恐惧以最快速度扩大化，人类迫切渴望真相之时，最能将真相广而告之的方法同样是实时直播。
简洁明了, 简单粗暴。
布鲁海尔清晰的感知着原本疯狂下降的能量在一点点回升，原本濒临崩溃的社会秩序在重新变得稳固，他亲眼看着城市逐渐被果冻化, 亲眼看着路修寒走进研究所之中, 打开那一道厚重的房门。
“噫呃……”萨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着画面中只剩人头以下全是肉条的肖国安，眉头紧锁, “再次看到他还是很恶心。”
巴顿拍了拍她的后背, 示意她看向一旁的肉条人。
肉条人似是听懂了萨丽的话, 朝她呲起尖齿，充满攻击性的指向她。
“别生气别生气。”萨丽摸摸肉条人的头, 以示安抚，“我只是很怀念以前的肖肖。”
她当然记得第一次见到肖国安的模样。
那时候的肖国安还只是一个普通研究生。
他像千千万万学生一样, 拼尽全力学习，用题海战术将自己奶进知名高校，又将所有时间全部用来看书、做题，全职备考两年后，才终于考入研究生，成为心意导师手底下的学生。
他真的想在学业上再进一步，可研究和到底考试不同。
考试能够靠时间、靠量将自己的分数提高，研究不行。
研究的容错率实在太低太低，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差错，便有可能将多年努力毁于一旦。
实验研究中的灵光一闪，靠的不仅仅是经验和学识，更是天赋。
肖国安就是这样一位拼尽全力通过考试，挤进名校，他能对课本、对专业书籍倒背如流，却在研究上总是缺那么一些天赋的人。
他亲眼看着比他晚两年入学的学弟提前完成研究成果，听着那位充满想法的学妹提出一个又一个充满创造性的想法。
而他得到的只有一次又一次实验失败，导师无奈的叹气，同期的讥讽，还有被送到他面前的延毕通知。
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竭尽全力，尝试所有方法，挤进名校，挤进他梦寐以求的研究项目中，他分明沐浴着同样的教学、同样的环境，可他却始终无法触及到那些充满天赋的人轻而易举的灵光一闪。
这样的肖国安——努力的，比普通人聪明，比聪明人普通的肖国安，在一个阴沉的雨天，跪在布鲁海尔面前。
“我不想做一个普通人。”
“我想，成为恶魔。”
萨丽没有忘记那一天的场景。
她跟在布鲁海尔身后，看着布鲁海尔将伞递到肖国安面前，他只回答了两个字：“好啊。”
使人类的大脑变得稍微好用一点，对于布鲁海尔而言实在太简单了，他只是动用了一丁点能量而已，但那天之后，肖国安彻底变了。
他轻轻松松便解开了研究界数十年没有解开的难题，提出一个又一个猜想，一一证实，研究成果频现，获奖无数。
他在一夜之间被举国熟知，上过课本，登过无数学术杂志，想要让他担任导师的学生几乎要踏破门槛，他拥有无数专利，无数资产，无穷无尽的名声。
他得到的越多，他的野心便也越膨胀。
终于在某一天，他不断忍耐的某个想法跃出脑海。
——人类，为什么只能是人类？
——恶魔拥有能力，人类，又为什么不可以？
他开始背着布鲁海尔进行研究，开辟专门的研究所，不断寻找与众不同的一切事物，同人类基因进行融合、编辑、改造，最终，将试剂注入进自己体内。
“你不是不知道你的研究失败了。”
路修寒看着肖国安将下方的尸体吸干，脖颈之下挥舞的肉条像是血液倒灌般，猛地膨胀起来，那一颗惨白的头颅仿佛被灌入能量，漆黑青筋自额角爆出，沿着脸颊，一路爆至下颔。
“你只是没有办法。”路修寒跨进房间之中，“你快死了。”
路修寒继续道：“布鲁海尔带给你的增益，燃烧的是你自己的生命，你只能试一试，注射那一管失败品试剂，毕竟变成怪物，要比让你死更令你好受一些。”
听到“布鲁海尔”这四个字，肖国安的头颅缓缓转动，长满利齿的嘴张开，破风箱似的喉咙艰难的发出两个字：“主人……”
路修寒轻叹一口气，他轻轻动了动手指，肖国安头皮底下猝然出现一道不大自然的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他的头皮之下，在不断钻动，很快，这点凸起彻底撕破了头皮，迅速朝路修寒飞射而来。
是一根半指长的菌丝。
菌丝缠绕在路修寒手指之上，颇为亲昵的贴了贴。
“当初在研究所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所以，当时的路修寒选择向所有人展示他的能力，用菌丝覆盖满整个研究所，看似是要给予他们威慑，实际上，只是想留下这样一截菌丝。
即使已经不能再称为人类，肖国安却依旧能感受到疼痛。
菌丝挣破头皮那一刻，肖国安爆发出一阵刺耳尖啸，脖颈下的肉条猛烈颤抖起来，血液自他的口中溢出，流至脚底那些堆积成山的尸体之中，地面在震颤，不，是那些尸体在颤动。
早该死透了的尸体仿佛突然恢复了生命力，他们睁开眼，手臂、躯干、大腿被撕裂一般，瞬间甩出携带尖齿的肉条。
肉条支撑着死尸站立，张牙舞爪的面向路修寒所在的方向。
很显然，肖国安马上就要展开攻击。
路修寒选择取下领口上的直播设备，放在相对安全的地方。
这玩意儿挺贵的，能够节省下来的钱，他还是不那么愿意浪费的。
只是那一些肉条人连放好东西的时间也不给，立马就向路修寒发起袭击。
粗壮肉条破风而下，划破空气，诡异的能量顿时在路修寒身边剧烈波动。
路修寒并没有惊慌。
他放置好直播设备，拎起黑镰，轻轻巧巧向后一跃，稳稳落在不远处，他的目光，落在镜头之上，然后，他微微挑起嘴角。
布鲁海尔看到了直播画面之中的路修寒，看到了他近乎于挑衅的眼神。
同那个马路上，监控之中，他看向监控背后的路修寒，眼神中的意味如出一辙。
——你的手段不过如此。
你根本没办法夺走夙星。
布鲁海尔笑了。
他笑得完全不顾形象，笑声愈发响亮，愈发疯狂，他甚至呛到了自己，要萨丽拍打他的后背才稍微缓过劲来。
“萨丽。”布鲁海尔的眼底涌过沉沉杀意，“杀了他。”
得到自家主人的示意，萨丽眼睛一亮：“好的，主人！”
她像风一样离开房间。
此刻的所有人类，都在关注研究所现状。
那些诡异的肉条尸体正在不停攻击路修寒，但面对这些强攻，路修寒总能游刃有余的避开，他的姿态轻松到几乎要令所有人产生错觉，这并不是一场一不小心就会变成肉条人，或几乎一不小心就要丧命的战斗，而仅仅只是一场电影拍摄。
好在经历了这两天的洗涤，人类对直播中的一切内容都接受良好，甚至有人还开了投票赌注，赌路修寒多久能够结束这一场战斗。
一切都是那么诡异，却又如此和谐。
——如果没有脖颈上突然出现的那道白光的话。
【？】
【我脖子上这是什么？】
【嘶，怎么有点疼？】
【不会是新的能力吧？又有新的恶魔出现了是么？】
【这次的恶魔能力是什么？我会变成什么？变成虫子和肉条人都已经无法刺激到我了！！】
“都不是哦。”
与此同时，某个直播画面被强行推送到每一个人面前。
红发修女站在画面正中，嗓音清丽，笑容甜美。
【Vocal！恶魔界也有美女！】
【来吧，这次又是变成什么，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修女！是修女！我想和你讲讲我和这条鱼的故事！】
【完了，我真是成长了，看到恶魔修女居然觉得哇塞了。】
白光自萨丽的身后涌起，与此同时，每一个人忽然觉得脖颈像是被一双手狠狠掐住一般，呼吸极为困难，紧随其后的，便是刺骨疼痛，像是有刀锋架在脖颈之上，令他们动弹不得。
“你们脖子上的光，就是我的能力。”
“我可以随意操控它们成为我想成为的东西。”
“你们应该已经感受到了吧，现在，我已经将它们转化成了刀。”
“我呢，想和大家玩个小游戏。”
“就在刚刚，我给这个游戏起了个名字。”
“人类追杀，你们认为这个名字怎么样？”
【？？？】
【人类追杀？听起来不是什么轻松的游戏。】
【类似大逃杀？活到最后一个？】
【是要追杀谁？不会我们所有人都是追杀目标吧？】
萨丽看向镜头，微微一笑。
“追杀目标，只有一个。”
“你们，所有人，杀了路修寒。”
萨丽指了指自己的脖颈，白光在她指尖凝聚成匕首形态，萨丽依旧笑着，用她清脆好听的声音说道。
“我没什么耐心，三小时吧，三小时之后，路修寒还活着。”
“那样我可能会没有办法保护好你们的脖子哦。”
第 103 章
第一百零三章
才刚刚平复不久的社会情绪再度被萨丽赤.裸.裸的威胁打断, 不安定的恐慌再次如同洪波涌起般蔓延在人类社会之中。
【这就是人类追杀？】
【明显是不公平的游戏规则吧？！】
【又来？先是说给我们植入了肉条胚胎，想要让我们自相残杀，现在又搞这种玩意儿？】
【你觉得我们还会上你的当？再成为你们的刀子？】
【拜托！他能使用超能力哎！我们能使用什么？】
萨丽当然能够看到此刻人们的不悦, 但她并没有打算安抚这些人的心情, 她只是遵照布鲁海尔的命令, 杀了路修寒而已，至于这些普通人应该怎么做到……这是件多简单的事啊？
“当然不公平。”萨丽只挑选了她愿意回答的问题, “很显然, 是对路修寒不公平。”
“成百上千万的人追杀一个人而已。”
“如此庞大的数量差异还无法取走路修寒一个人的性命……”萨丽耸耸肩, 满脸不屑, “那你们活该去死咯。”
【……】
【…………】
这几句话实在是在人们暴怒的情绪线上疯狂蹦迪, 所有人安静了一瞬，随后，各种愤怒、激昂的情绪布满整个人类社会。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声讨发言之中, 地狱三头犬“噌”的立起耳朵。
他仰起狗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头顶显示屏中的萨丽，眼里在脖颈白光的映照中, 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拜托！很有意思好么！
这是什么神仙修女！
她怎么知道他一直很想刀路修寒！！
终于有借口对路修寒动手了！！
欧伽和郝小南则是神情凝重的看着被强行入侵的手机屏幕, 以及自己脖颈上的白光。
很显然, 他们也被萨丽列入“不捉到路修寒就活该去死”的类别当中。
郝小南小心翼翼触碰白光，萨丽没有控制能力时, 白光还是十分柔和的, 摸上去并没有实体：“修寒爸爸被追杀了……我们是不是要赶紧去找夙星爸爸？也许他会有办法？”
欧伽向郝小南展示拨了无数通电话却始终没有被接听的通话记录：“我一直在找, 但你夙星老爸根本找不着！！”
欧伽根本没有掩饰他的烦躁，来回踱步, 不断拨打怎么也打不通的电话。
被放置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停留在深色电话页面整整一分钟, 直到因为过久未未接听而缓缓暗下。
手机旁有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百无聊赖似的，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台面。
这只手的主人，正是夙星。
此时此刻，欧伽怎么也找不到的夙星……正在发呆。
他坐在铁塔顶端围栏之上，双腿腾空，整个人以悬空浸在夜色中的姿势俯瞰整座城市。
路修寒出门之后不久，夙星也选择了出门。
待在家里实在太闷了，他得出来散散心，或者说，他需要找一个地方自己待一待，家里并不是一个适合剖析自己内心的地方。
夙星选择了这座高塔。
高处的寒风和视野总能让脑子清醒不少。
天色渐晚，高处的风总是比平地要凉上许多。
只是对于夙星而言依旧炎热。
夙星放空思想，顺便观察此时的城市。
纵使暂时无法使用能力，他的视力依旧很好，再加上099通过各种监控设备给他的视野，夙星能将此刻的路修寒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到路修寒进入研究所之中，看到路修寒躲避肉条人的袭击，看到路修寒同肉条人的战斗，看到他黑镰挥动，菌丝蓬勃，看到他带领一群肉条人攀上钟楼顶端。
时针移动，整点钟声搭乘夜晚的薄雾弥漫整座城市。
路修寒在钟声中仰起头，望向夙星所在的方向，笑容肆意又张扬。
他们隔着遥远的夜空对上视线。
那一刻，夙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异常猛烈撞击他的胸腔——这一刻，夙星猛然意识到，他似乎不止一次有过诸如心跳加快的生理变化。
每一次的心跳和悸动，都是在他看向路修寒那一刻。
曾经夙星并不明白，人类的情绪为什么会反应到身体变化，直到他微握起拳头，发现掌心中有一丝丝隐忍至极的汗湿，那种蓬勃的、根本压抑不住的思绪在脑海之中炸开。
好想他。
好想路修寒。
好想去路修寒身边。
好想拥抱他，亲吻他。
好想和他睡觉。
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啊！！！
099清晰的感受到夙星思绪的变化，太明显了，不仅仅是生理体征的变化，尾巴尾巴尾巴！夙星的魅魔尾巴居然又钻出来了！
夙星内心产生的那种炙热的情绪滚烫到、危险到他马上就要下线了！！！！
【夙星老大！】099试图分散夙星的注意力，让自己上线的时间更长久一些，【欧伽好像一直在打你电话！现在又打了！你快接！】
在开口之前，099就已经做好迎接夙星怒火的准备了，毕竟这两天夙星的情绪好像不大稳定，面对他时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敌意。
但这会的夙星却只是淡淡的“是么”一声，终于想起来被他丢在一旁的手机，接起电话。
“你特么终于想起来要接电话了！！”欧伽的声音直接冲出话筒，“你去哪了！不是让你不要乱跑的么！你现在不能使用能力，布鲁海尔又想把你拐走，你现在出去，还搞失踪，不就是把自己当成活靶子么！”
夙星将手机离耳朵放得远了些，等欧伽一顿输出结束，才像是怔怔的，说道：“欧伽，怎么办，我好想路修寒。”
099：【？】
欧伽：“……”
欧伽：“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夙星：“路修寒说，他是我的狗，只会对我忠诚。”
“……”欧伽沉默片刻，怒吼，“狗什么狗，都什么时候了，我看你现在就挺狗的！求你晃晃被恋爱脑激素控制的脑子，现在，情况很危险！”
欧伽在听筒另一端持续输出：“先前路修寒好不容易把公众情绪平定了下来，但现在，肖国安就跟被僵尸吃掉脑子似的，现在发了疯操控那些肉条人攻击，那个修女又玩起人类追杀的游戏，如果没在三小时内杀了路修寒就要刀了所有脖子上有白光的人！”
白光？
夙星低头。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道莫名其妙的白光，雾气似的环绕于颈侧。
“诶？”夙星问，“这是什么？”
“你也有是吧？”欧伽了然，继续说道，“现在必然会有人去攻击路修寒。”
“如果路修寒选择反抗，相当于在用能力来威慑人类，刚刚才建立起来的、还不算完全巩固的群体意识又会立马崩塌，但如果路修寒就这么认了，又是在另一层面上向布鲁海尔屈服，布鲁海尔只会使用更加激进、更加恶劣的手段，到时候，再想反击，那就彻底被动了！”
“现在路修寒被迫成为‘全民公敌’，反击和不反击都是错！”
欧伽知道，现在或许不适合对夙星说这些。
夙星现在仍处于怀孕导致激素变化带来的恋爱脑状态之中，如果让他知道路修寒此刻的两难境地，必然会做出冲到布鲁海尔老巢，或者发了疯去救路修寒的行动。
“听我讲，夙星。”欧伽又道，“你千万不能冲动，再给我们一点时间，肯定能想到解决办法，你一定、一定不要冲动，不要不顾自己去救路修寒，知道么！”
夙星缓缓站起身，嘴角向上挑起。
他的脖颈之上也被施加了萨丽的能力。
三小时内没有杀了路修寒，所有被施加白光能力的人都会在一瞬间被萨丽处死。
为了能够继续活下去，必须找到路修寒。
为了活下去，必须选择追杀路修寒！
只要选择追杀路修寒，就能够名正言顺的冲到路修寒身边，就能够见到他！！！
是见到他，不是被保护在远处，只能远远围观！
他现在真的想死路修寒了！！！
“真的吗！”夙星根本压不住不断上翘的嘴角，“所以，我现在能去追杀路修寒了，对吧欧伽！！！”
被夙星兴奋语气砸懵的欧伽：“？”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所有人电子设备被另一根信号源抢占，路修寒兴奋的脸通过屏幕占据所有人的视线。
“快来追杀我！”
“很有意思不是么！不需要在乎法律，不需要兼顾伦理道德，更无所谓身份！我是你们唯一的公敌，你们可以名正言顺使用一切手段，你们可以尽情发疯，不用担心后果，更不用担心损失，没有人会责备你们，你们不过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而已！”
“为了追杀我，随心所欲做一切想要做、曾经不敢做、不能做的事。”
“这怎么不是一场游戏呢？！”
他的声音像是下了蛊，透过无数个扬声器传递向每一个人耳中，几乎只在一瞬间，整座城市骤然轰动了起来，夜空之下的城市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和喧嚣，互联网上数据狂涌，无人机升起，各种不曾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高科技纷纷走向马路，黑镰自夜空划过，寒芒骤现，掀起阵阵狂欢。
路修寒跃下钟楼，他手中的直播设备并没有停止运作，他近乎挑衅的向每一个正在追杀他的人提供他的行踪。
背景在极速降落中变得模糊，猛烈风声卷进收音设备之中，路修寒取下直播设备，放置眼前。
“来找我。”透过镜头，他的眼神仿佛同时看向每一双眼睛，“来追杀我！”
“宝贝，来我身边。”
“嗷嗷嗷嗷呜呜呜呜！！！”地狱三头犬仰天长啸，他甚至不再藏起另外两颗头，顶着三颗狗头在马路之上飞奔，他的身后，果冻波涛般翻涌，由远及近的袭向路修寒所在的方向。
路修寒！！
老子来取你狗命了！！！
夙星屹立于塔尖之上，夜晚的空气在此刻似乎变得舒爽不少。
虽然他完全没有达到一个人出来静一静，好好思考思考人生的目的。
但是，他太兴奋了！！！
那种久违的疯劲热血沸腾般涌上脑海，他几乎没有过多犹豫，一脚往前踏去，凌空跃下高塔。
099在夙星脑中爆发出尖锐鸣啸：【啊啊啊啊啊夙星老大！！！】
【你现在没办法使用能力啊！你没法飞的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啊啊啊啊啊啊！！】
夙星：“……”
我靠。
第 104 章
第一百零四章
风声在耳边呼尖啸, 猛烈的、近乎要吞噬所有感官的失重感在一瞬间自脚底涌上脑门。
额前青筋突突狂跳，无言的沉默震耳欲聋。
夙星：“……你不早说？！”
099：【夙星老大，你刚刚脑子里想的东西让我差点下线, 我保持上线状态都勉勉强强, 哪来得及提醒你？！】
若是能够有实体化表情, 099此刻必然一脸菜色，他眼睁睁的感受着无限加速的、近乎为自由落体的下坠运动, 计算中枢不断运作, 运算失败, 运算无效……
他几乎想尽了一切所能想的办法。
但每一个方法, 放在无法使用能力的夙星身上都不管用！
一个无法使用能力的恶魔, 在以如此速度坠落时，只有粉身碎骨死无全尸一种结果！
099：“……”
他当了那么多年的优秀系统……虽然一毕业就成了路修寒这老逼登的系统，但他从没有想过会以跳楼的方式, 死得如此不体面！！！
正在099绝望之时，他忽然感受到夙星的情绪正在产生变化。
身为系统，099自然能在一定程度上感受到夙星的心情。
那是一种更加狂热的、异常疯狂的雀跃和亢奋。
不是恐惧, 是兴奋。
激素在激素坠落中疯狂分泌, 大脑神经变得极其灵敏, 五感变得敏锐，情绪在瞬间被无限放大。
“叮——”
当夙星敏锐得超乎常理的听觉捕捉到手机软件提示音时, 这股亢奋几乎要蹦至顶端。
夙星取出手机, 在连续响起的“叮”声中, 点开软件。
——那是他和路修寒共享位置的软件，每一声“叮”都意味着他和路修寒的直线距离比刚才又靠近了一百米。
夙星嘴角扬起一抹极其激昂亢奋的笑。
他在软件上敲字。
夙星：【路修寒, 来接我。】
路修寒秒回：【好的宝贝！】
099：【……】
好吧。
他怎么忘了，夙星的脑回路不太正常。
不就坠个几百米高楼塔嘛, 可以让老攻接啊！
软件上自带的“叮叮”提示音忽然以比刚才快上数倍的速度疯狂响。
夙星放好手机，格外安详的闭上眼睛，有种社畜下班后大衣一拖直接往床上躺的闲适感，仿佛坠的不是塔，底下不是硬邦邦的水泥地，而是一张软绵绵暖呼呼的大床。
【099。】夙星兴奋道，【路修寒要来接我了！】
099：【……是啊。】
夙星：【好想他。】
又开始了，099懒得回复恋爱脑：【……】
夙星：【099。】
099：【干嘛？】
夙星：【好想他。】
099敷衍：【……啊这样吗？】
兴奋情绪被扬到顶峰的同时，那股子近乎疯狂的想念感也被吊到尖端。
明明从很高的楼掉下来只要十几秒，却在猛烈的思念感之中变得异常漫长。
好想他。
好想路修寒。
真的好想快点见到路修寒。
夙星试图通过和099说话压下大脑中不受控制的、磨到他发疯的想念。
夙星：【其实我之前一直很讨厌你。】
099：【卧槽？】
夙星双手抱胸，任凭自己头朝下向下坠落：【你认识路修寒那么久，和路修寒配合得太默契了，让人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099：【卧槽……】
夙星继续往下说：【天天宿主、宿主的叫着，离开了他仿佛不能活的样子。】
099：【卧槽！】
夙星有些无语：【……你能换个词吗？】
099：【不是啊夙星老大，你快看旁边！！】
夙星转过头，迎面对上一张脸。
若要以人类的审美来评价，这张脸充满混血感，实在是深邃又美丽，只是夙星却对这张脸没有任何感觉，没有任何喜悦，只有烦躁。
他以一种极其失落的表情看向男人。
【你好。】布鲁海尔微笑打招呼。
夙星：“……”
099：【……】
此时此刻的场景十分诡异。
眼前，布鲁海尔的姿势与夙星相同，发丝朝下，整个人倒挂着呈迅速坠落姿态。
身后，城市有种乱做一团的热闹。无数肉条人追逐路修寒，地狱三头犬操控果冻冲在最前方，整座城市变得扭曲又Q弹，数量直播专用的无人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跟在路修寒身边。
漆黑粘稠的液体从路修寒指尖滴落，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也没有人顾得上去探究那究竟是什么，每个人脸上全是余韵未尽的疯狂，被脖颈白光禁锢的恐惧和使用千方百计也要抓住路修寒的刺激，加上因奔跑追逐上升的肾上腺素，竟是诡异的叠加出无法描述的奇异情绪，他们变得畅快、变得不择手段、变得不顾一切。
很显然，情绪能够带来力量。
人群离路修寒越来越近。
在第一个人和第一个肉条人即将要抓住路修寒那一刻，由路修寒指尖滴落在地面的漆黑液体开始扭动，下一秒，液体变长、变尖，竟是在一刹那生长成尖锐长针，险险擦过每个人类的皮肤，穿透他们的裤子和衣服，将他们控制在原地，所有人骤然停下脚步，亲眼见证着长针毫不怜惜的自肉条人脚底穿出，捅上它们的大脑。
这一击控住肉条人们攻击的步伐，可肉条人生命力过于顽强，他们竟是依旧能将伤口愈合，肉纤维从血中钻出，丝丝缕缕围绕漆黑长针开始生长。
这一幕过于充满冲击力，有人呕吐，有人迎难而上，地狱三头犬更是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嚎叫，踩着用果冻造出的阶梯朝路修寒直冲而去。
城市热闹喧嚣，有恶魔无声下坠。
夙星表情凝重：“……”
“见到我你似乎很失望。”布鲁海尔并不在意夙星的表情，十分轻松的点了出来。
夙星双眉紧皱：“……看到你我高兴不起来。”
布鲁海尔微笑：“以现在的速度降落，再过几秒，你马上就要粉身碎骨，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拉住你。”
早在布鲁海尔出现的那一刻，099便提起了十足十的警惕。
夙星现在没有任何能力，又处于下坠的状态，如果布鲁海尔要对夙星做出什么事，夙星都会身陷危险之中。
夙星现在的表情如此凝重，也一定是因为忌惮布鲁海尔！！
099：【啊啊啊啊啊他怎么来了！！】
099：【不用担心，夙星老大，我拼了命都会保护好你！】
099提醒夙星：【夙星老大，不论布鲁海尔说什么，你千万不要回应他，你也知道，他的能力和精神有关，一不小心又会掉入他的精神陷阱之中了！！】
夙星的确如099所言一言不发，只是表情越变越沉重。
布鲁海尔倒是十分享受夙星表情变化的过程。
他的语气变得愈发愉悦：“你的表情越是难看，我便越觉得让萨丽杀了路修寒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现在很好，很热闹，无论路修寒把动静搞得多大，他最后都会死。”
“当然，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事。”
“我只是想让你成为我的队友，夙星。”
布鲁海尔每说一句话，夙星的表情便变得更深沉一分，他的眉心紧紧碰在一块，沉凝布鲁海尔。
099：【夙星老大，不要担心，就这样，再过几秒宿主就会过来抱住你了！】
布鲁海尔见夙星没有任何反应，又开口道：“或许你现在仍然幻想着路修寒过来接住你，但是，只要我想，他就永远也无法抵达这里。”
099一怔，继续宽慰夙星：【他又在虚张声势了！宿主明明越来越近了！】
布鲁海尔一笑，解释道：“萨丽，就在这里，她不会让路修寒过来。”
099：【只要能过来一秒，你就不会有事！】
布鲁海尔：“若是接住你的角度偏差一点，你就会彻底粉身碎骨。”
099：【烦死啦！夙星老大你不要理他！！】
布鲁海尔：“你只需要向我伸出手，此时此刻，只有我能救你。”
一内一外，一急一缓，完全不同的两道声音环绕夙星耳畔，明明都是在对他说，却仿佛能隔空对话。
夙星：“……”
离地面越来越近，高塔下方是用单面玻璃构建成的玻璃墙，清晰的印出两道极速坠落的身影，属于城市的近在咫尺，有人注意到了这里，纷纷看向高塔方位，其中一辆直播专用无人机颤颤巍巍朝夙星所在的方向飞来。
夙星的眉心几乎要拧出一道沟壑。
布鲁海尔和099又开始说话，但夙星却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他就直勾勾看着布鲁海尔，良久，开口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布鲁海尔绅士一笑：“可以。”
099：【夙星老大，千万千万不要和他……】
夜晚的风很凉，单面玻璃上凝出一层薄薄的水雾，夙星的表情沉重，语气也十分低沉：“恶魔也会脱发吗？”
099：【？？？】
夙星看着面前和他同样倒挂的男人，他的发色很漂亮，淡蓝色的十分显眼，发质看起来也十分柔顺，只是下坠的过程中，过于猛烈的风根本不受控制，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十分潦草的掀开额发，露出十分光洁的额头，还有……发际线……
夙星指了指额角，表情一言难尽：“你的羊角发际线，很严重。”
“真的、很严重。”夙星又强调了一遍。
布鲁海尔：“……”
099：【……】
第 105 章
第一百零五章
099：【……夙星老大, 你刚刚一脸沉重看的是发际线啊喂！！】
夙星并没有否认：【是啊。】
他持续保持一脸凝重的神情，看向布鲁海尔，长叹一口气：“看到你的发量, 我就大概能知道当你的同伴会有多累, 我怎么能够答应你？”
布鲁海尔：“……”
布鲁海尔并没有伸手去将自己的头发拨好, 毕竟这样欲盖弥彰的动作只会让气氛更加尴尬，他依旧保持相对冷静的笑容：“这不重要。”
“这非常重要。”夙星严肃道。
布鲁海尔：“脱发与否与每一具身体的个性相关, 由基因决定, 和是否用脑过度、是否劳累没有任何关系。”
夙星并不认同布鲁海尔的话, 认真道：“如果保养得当、休息得当、情绪稳定, 怎么也不会在你这个年纪秃成这样。”
话毕, 夙星不愿再和布鲁海尔多语。
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近，再不做减速措施，不肖片刻就会一头创死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手机“叮叮”作响, 提示音越响越快，这意味着路修寒已经抵达了同他们极为接近的位置。
不，根本不需要提示音。
那样近的距离, 夙星已经看到了路修寒。
黑镰挥动间, 菌丝般的钢铁在顷刻间铺满整个地面, 尖端晃动，看起来十分柔软舒服, 路修寒屹立于菌丝之上。
——如果他的身后没有再张牙舞爪的跟着一群肉条人, 身前没有萨丽阻挡, 那一定会是一副相当赏心悦目且帅气的情景。
一切都如预想一样顺利，找不出一丝差错。
布鲁海尔轻笑一声。
萨丽对上布鲁海尔的眼睛, 极为恭敬的向他弯腰行礼。
红色长发垂下，自肩膀滑落, 在萨丽抬起头那一瞬间，她的脚底白光升腾，血色如同泛水的泉眼般滋滋往外溢出，很快，白色光芒吞噬周围建筑，清脆“咔嚓”声在耳畔接二连三响起，蛛网般裂痕密密麻麻布满建筑之上。
“各位好。”
她的声音通过直播设备传递而出。
“你们追杀得似乎有些吃力？”
“没有关系，我将赐予你们能力。”
“你们脖颈上的白光，能够凝聚出任何你们想要的武器。”
萨丽扬起笑容，白芒映红发，衬得她的笑异常艳丽。
“希望每个人都能，玩得愉快。”
郝小南看着从白光中抽出的两柄比她身高还要高的长剑，有些茫然。
欧伽一改先前的担忧和惆怅，捧着抽出来的火箭筒满目惊喜：“天啊，她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原理？！居然真的能抽出武器？！”
地狱三头犬仰天长嗷，狗爪飞腾，疯狂从白光中薅出各种武器，对准路修寒所在的方向就是一阵狂轰猛炸。
地面震颤，就连高塔似乎也在摇晃，高塔独有的玻璃窗被炸成碎片，雨水般从天而降，单面玻璃在坠落之中翻转，映出夙星兴奋至极的神情。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无视了身边同他一起坠落的布鲁海尔。
他伸进脖颈围绕的白光之中，看向路修寒的双眸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激奋。
——他就是为了亲手捉住路修寒才选择跃下高塔。
那么，最适合他抓住路修寒的东西只有一个！！
不，不能称为抓住。
手掌从白光中缓缓抽出，夙星手中，出现了皮质项圈。
漆黑的、光滑的、亮得能够反射火光的皮质项圈。
路修寒，是他的小狗。
他从头到尾想的都不是抓住他。
他，要拴住路修寒。
没有人可以杀了路修寒，更没有人可以抓住他，就连夙星自己也不行。
那样完美的脖颈，那样漂亮的喉结，那样显眼的青筋和血管，就他妈应该用项圈全部拴住！！
就应该勒紧，再勒紧，勒到脖颈软组织产生红痕，勒到皮肤红晕蔓延，勒到压迫气管不能呼吸，勒到那一双眼睛里噙满窒息产生的生理性泪水却还带着他的项圈趴在他的脚边仰头看他！！！
——就像他每一次对路修寒使用能力时那样！
项圈被夙星捏在手中，他并没有注意到，掌心隐隐产生黑红色能量如同电流般没入项圈之中。
“路修寒！”夙星猛的蹬向铁塔，大腿肌肉紧绷，硬生生给告诉下坠的力叠加了横向的力，改变方向直勾勾朝路修寒所在的方向冲去，路修寒怎么可能没有看到夙星，他早有准备，黑色菌丝骤然涌动，将他往夙星的方向推。
代表距离极速靠近的提示音疯狂响起。
心脏踩在节奏上狠狠跳动。
好想他好想他。
想栓住他，想让他只成为自己的小狗。
夙星之前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想靠近路修寒，总是想他想到不行。
但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
想到自己的小狗身边一点错也没有！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兴奋情绪在每一次靠近之中攀升到巅峰。
分明只是很短暂的时间，太多人已经明白了应该如何利用萨丽给的能力，各种热武器层出不穷，火光冲天，无数种热武器爆炸叠加产生的热流几乎要融化整座城市！
惊叫，咆哮，尖啸，大笑，各种由不同情绪主导而发出的声响此起彼伏，在无数次攻击之中，有人发现了另外一个路修寒，他们没有任何犹豫，萨丽只说要杀了路修寒，又没说过要杀哪个路修寒，怎样都好，一大半人群不约而同选择去追击另一个路修寒。
路修寒二号并没有选择躲避。
他就站在空旷的公园之中，当着朝他追击而来的人群，一把扯下他的手臂，菌丝从他的伤口中喷涌而出，在顷刻之间，爬满了半座城市。
萨丽的声音通过电子设备强行传进每个人耳中。
“对，就是这样！”
“为了活下去！你们只有杀了路修寒，才能得到活下去的希望！”
她的声音仿佛沸腾热油中滴入的水，噼里啪啦炸了整座城市，混乱加倍，热浪狂涌。
夙星眼中却再无其他场景。
没有火光，没有轰鸣，没有无数呐喊，狂热的心跳声几乎要充斥他整个大脑，那种兴奋至极的情绪将他整个人的精神吊到最高处，他盯着路修寒，只是他们离得越近，脖颈溢出的白芒便越明亮。
有人抽出了杀伤力极大的武器，一记轰响，火光在路修寒身后爆炸，滚烫的气流铺天盖地袭来，在夙星终于要触碰到路修寒的前一刻，本就愈发明亮的白芒也一同绽放，不由分说闯进视线之中，顷刻之间覆盖了全世界，在那茫茫空旷的白光中，城市一片混乱的场景像是被水融化一般，顿时消失无踪。
夙星身体骤然一轻。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整个人拎起来，又被好好放下来般，从坠落的姿态变成了站立姿态。
夙星有些茫然的捏着狗环。
没有城市，没有高塔，没有混乱，没有爆炸，没有热浪。
没有，路修寒。
只有一个布鲁海尔还在他面前。
蓝发没有风的干扰，倒是十分服帖的贴在他额前，挡住向后移的发际线和明显至极的羊角。
布鲁海尔微笑看向面前的夙星：“夙星，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么？”
第 106 章
第一百零六章
布鲁海尔站立在一片苍白之色中, 看起来近在咫尺，声音却又像是从遥远至极的地方传来，有种空远虚幻的边缘感, 听起来不大真切。
“你是否看过真真正正的天空？”
“天空之外是什么？”
“你有没有思考过, 过去, 现在和未来是否真实存在？”
抛出一连串问题的同时，布鲁海尔眼神牢牢钉在夙星脸上。
他在观察夙星的表情。
夙星总是不加掩饰的将他的情绪和他的想法表现出来。
——脸上那种狂热至极的兴奋在一个个过分陌生且深奥的问题之中逐渐褪去, 整个人处于一种失神的茫然状态中。
他抬头看向眼前唯一站立着的恶魔, 然后, 夙星的身影瞬间消失, 仅在片刻之间便带着脸上的茫然出现在布鲁海尔面前, 伸手掐住他的脖颈。
“路修寒呢？？”
项圈被夙星紧紧攥在掌心之中，他毫不留情的掐紧五指，就这么直接将布鲁海尔拎了起来。
夙星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也无所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只是觉得难受。
他明明都要触碰到路修寒了, 明明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将这个项圈栓在路修寒脖颈之上。
可他什么都没做到，被布鲁海尔带来了这里。
——胸腔之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四处乱撞, 撞得他头疼, 撞得他烦躁至极, 撞得他几乎要压抑不住他根本不知从何而来的思念感。
啊。
真的好想路修寒。
好想把项圈套在他的脖颈上，好想他跪倒在自己面前。
好想和他做平日里每天都在做的运动。
诸如此类的情绪几乎要在夙星脑海中爆炸, 他真的很想集中注意力对付布鲁海尔, 赶紧从这个该死的地方出去, 但他难受，他烦躁, 他燥热，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掌心之中隐隐流动的能量, 更没注意小腹之上的纹路边缘正泛起淡淡红芒，他的大脑、身体、浑身上下每一寸筋脉都已经被同一个蓬勃爆发的想法占据得满满当当。
好想他。
好想路修寒……
布鲁海尔亲眼看着夙星的眉心蹙起，呼吸越来越快，五指愈发用力——这是极其明显的不悦神情。
夙星当然忍不了了。
任谁被拉来了这个陌生的地方都忍不了，更何况夙星又是脾气和性格都格外冲的恶魔。
面对夙星越掐越紧的的手，布鲁海尔渐感呼吸不畅，他看似身处弱势，嘴角却一点点挑了起来。
他的身体在下一刻变得透明，竟是直接从夙星掌心中穿了过去。
布鲁海尔飘至夙星面前：“你没办法在这里杀了我。”
“同样我也没办法在这里伤害你。”
说着，布鲁海尔身后毫无征兆的变出无数武器，对准夙星一通狂轰乱炸，火光漫天中，夙星未曾躲避，也未曾被伤到分毫。
布鲁海尔收起凭空变出的武器，说道：“这里，是脱离□□的精神世界。”
“是无数哲人梦寐以求却无法踏入的地方。”
边说，布鲁海尔边看向夙星，看他烦躁至极的抬起手，冲他所在的方向一拳揍来。
“精神同灵魂完全不同，灵魂被局限于□□，局限于情绪，局限于思想，你这个人怎么样，干净或肮脏，你的灵魂便会呈现出同样的性质。”
“但精神不一样。精神不受任何事物掣肘，可以超脱宇宙时，超脱空间和间。”
夙星根本伤不到布鲁海尔，每一次动手，他的拳头都会直接从布鲁海尔身体中穿过，仿佛只是朝空气狠狠挥了一拳。
他完全听不进布鲁海尔的声音，他只是想出去，想从这个莫名其妙的空间之中离开而已。
于是夙星试图去攻击这个空间。
但，没用，根本没用。
越攻击，整个空间便会像是随着他的步伐不断后撤般，变得更加开阔，每一次无济于事的攻击，那股夙星本就克制不住的烦闷和燥热便会多涌上一分。
好难受，好想见路修寒。
好想他。
“不要着急出去，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我只是想告诉你世界真相而已。”
布鲁海尔突兀的出现在夙星面前，他已经完全卸下了往日的温文面具，笑容显得夸张又疯狂，“你总是身处于尘世之中。”
周围场景随着布鲁海尔的声音开始转动。
“你被世俗埋没，你的大脑、你的思维局限于你面前那一方狭小至极的天地，你从未想过抬起头观测更加宽阔遥远的世界。”
他的声音忽远忽近，时而如同响鼓重重砸在夙星耳畔，时而似是轻风无痕拂耳，他的嘴角高高咧起，眼神直勾勾凝视夙星。
“你认为你所做的一切是自由么？”
“不，没有自由，从这个世界诞生的那一刻，未来已经被决定！”
随着布鲁海尔的声音，空间场景开始变化，他们像是被吞噬一般，陷入一片无边黑暗之中。
——那是初始的宇宙。
宇宙是没有光的，宇宙中的一切都如同精准的仪器，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精确的运作着，直到那一场几乎毁灭一切的大爆炸到来。
大爆炸带来了光，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命，也带来了早已被注定的规律。
夙星亲眼看着爆炸的火焰冲向自己，看着自己被吞没，看着周身漂浮着他根本没见过的物质，看着它们在高温中堙灭，又诞生出新的物种，看着在那极致黑暗的世界之中，骤然诞生出生命的初始状态。
身上越来越滚烫，胸腔越来越滚烫，攥住项圈的手也越握越紧。
不行，忍不住。
好想他。
好想路修寒。
怎么会这么想他？！
周围场景持续变化着，生命诞生又陨落，在无数次迭代之中，逐渐诞生出文明，但文明总是不堪一击的，陨石撞击，灾难迭起，在一次又一次天灾之中，文明被侵蚀殆尽。
夙星面前出现了无数个世界，或壮丽，或荒芜，它们如同照片般被展示在夙星面前，城市建立起，又倒塌，文明高立，却又倾颓，学术理论、科学理论不可能拯救他们所面临的灾难，不过短短几句话时间，夙星眼前便已经划过无数个世界的诞生和泯灭。
生命于虚无中诞生，又在漫长的演化中，泯灭于虚无。
好想他……
“不论是哪个世界，总是显得如此脆弱，你、与你相同的恶魔，人类，包括我的存在，不过是这茫茫一片之中，连尘埃都不如的东西。”
布鲁海尔突然笑了：“这个世界对生命唯一的施舍，便是让灵魂和□□束缚住生命，使他们永生永世沉沦于眼前的狭隘之中，看不清自己的渺小和脆弱。”
“这个世界，你，我，生存在这个所谓的世界中的每一个生命，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另一个世界，或是更加高维的、我们所未知的东西，因为祂们轻轻拨动手指，便陷入永恒的毁灭！”
一双巨大的，赤红色双目忽然出现在整个空间上空，深邃、幽深，深不可测。
漆黑如深渊的瞳孔几乎要将每一个被祂凝视的生命拖入黑暗之中。
夙星的心脏越跳越快，他已经要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了，脑中充斥着的、唯一一个想法已经完全剥夺了他的思绪，什么宇宙，什么生命的诞生和毁灭，什么更加高维的未知生物，根本无法进入脑子，他的大脑，只充斥了一个想法。
好想路修寒。
只差一点点就能拴住他了。
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
拴住他，拴住他，拴住他……好想拴住他……
布鲁海尔将夙星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夙星表现出的震惊？！
在他第一次发现世界真相时，他收到了更加深刻的打击，夙星和他一样都是恶魔，生命存在的本能就是为了求生，当意识到自己必然消亡的命运时，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很好，非常好。
布鲁海尔看着夙星紧紧握起的手，感受着他逐渐不太平稳的呼吸，已经完全失序的心跳。
对于夙星的变化，他实在太满意了。
夙星是那样鲜明，那样冲动的恶魔，热血上头，必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需要尽可能深刻的让夙星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只有认识渺小和脆弱，才能突破掣肘，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自己所能运用的力量。
夙星的能力，便是他所需要的力量！
周围场景持续性发生变化，脚底下的土地连同视线中的事物都在不断改变。
“我说过，精神不受时间和空间限制，我能够将你带来你从未见过的世界中。”
陌生的、熟悉的、见到过、没见到过的物种出现在夙星眼前，他们欢笑，他们悲哀，他们快乐，他们痛苦，他们自诞生到泯灭的点点滴滴，生动形象的展现在夙星眼前。
好想他。
好想路修寒……
“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过去的，正在发生的，或是未来的事情，每个世界真实存在，时间互不交叉，你看啊，整个宇宙，存在着这么多世界！”
土地在变。
时而黄土泥泞，时而泥沼丛生，时而踏入充满高科技的地面之中，时而悬浮于半空之际，他们在无数不同的世界中行走穿梭。
好想他。
好想他。
好想他。
“那又怎样，一切的喜怒哀乐，一切情绪，一切希望和绝望，都被卷入惶惶洪流之中，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没有掀起一丁点回响。然后……”
土地依旧在改变，建筑也随之不断变幻，视线不断延伸、不断扩大，眼前的世界仿佛变得狭小，而在那被称为视线尽头的地方，巨大的轮.盘出现，轮.盘、齿轮相叠加，形成极其精密复杂的机器，无数双可怖的双目在黑暗中睁开，双手、指尖缠满木偶丝线的手出现在天际上方，将世界、宇宙、将一切的一切全都拢在丝线之中，禁锢于硕大无垠的轮.盘机器之上。
生命，无穷无尽的生命被放置在轮.盘中，拼命奔跑。
好想路修寒。
好想他……
布鲁海尔的神情变了，语气也变了，变得急躁，变得不悦，变得怒不可遏。
“然后，在生命堙灭之际，我们会变为高维生物的玩具，被他们玩弄，折磨，在祂们眼中沦为取乐道具，为了所谓的活下去被剥夺尊严，被他们予取予求，进入他们所谓的游戏之中，最终死得连尘埃都不如！！！”
在一片惊人、庞大的诡异场景之中，在布鲁海尔无法遏制的愤怒之中，夙星的脚步猛然顿住，双目骤然睁大，睫毛微颤的盯着前方。
布鲁海尔似是共情到夙星的震惊，他的语速越来越快，他甚至抓住夙星的肩膀：“我们的命运是已经注定的，人类、恶魔，这个世界中存在的每一个生物都会在周而复始的诞生和泯灭中沦为高维生物的玩具，在生生灭灭之中毫无尊严的消亡。”
“你真的甘心屈服于这样的命运？！”
“不，不可能！！！”
布鲁海尔每说一句话，夙星的身体便会因为震惊和讶异要更加僵硬一分，他在布鲁海尔带领他来到的、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踏在陌生的土地、在陌生的建筑中，面对他完全陌生的科技和实验室。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遥远的巨目和轮.盘，没有听到布鲁海尔的声音，他的视线，从到头尾，只盯着面前的实验舱，还有营养液中漂浮着的、由无数透明管道连接的少年。
手心里的狗环已经浸满了能量，溢出隐隐红芒。
本就要失序的心跳变得更加杂乱无章。
某种灼热的、滚烫至极的情绪在那一瞬间以要吞噬一切的趋势蓬勃燃烧。
“为什么我们不能利用我们所拥有的能力去夺取世界的能量？！”
是路修寒！！
“为什么我们要屈服于世界消亡的既定命运和法则中，为什么我们不能吞噬世界，不能成为世界，不能创造世界？！”
他见到了路修寒！！
“为什么我们不能跨越维度？！”
他见到了过去的路修寒！！
“为什么我们不能成为高维生物？！”
他！！！
来到了路修寒曾经生活过的世界！！！！！
第 107 章
第一百零七章
周围场景看起来像是实验室。
——和夙星认知中完全不同的实验室。
满目是刺眼的红, 喊不出名字的、一看就十分高科技的仪器伫立在实验室正中，像是有呼吸一般，仪器中部向外凸起的部分在有规律的上下起伏着, 无数管道如同触手一般自仪器连接而出, 汇进整齐排列的营养舱中, 各种无法形容的、奇形怪状的生物被浸没在逼仄的营养舱之中。
或许是实验室中从未出现过陌生人，又或许是夙星和布鲁海尔出现得实在太过突兀, 沉寂片刻之后, 营养舱中的生物忽然沸腾起来, 挣扎着、扭动着贴在透明舱上, 像是兴奋、像是垂涎、又像是求助, 发出一声声意义不明的嘶吼，拼了命的往夙星和布鲁海尔的身上望去，甚至有的营养舱被撞击得剧烈摇晃, 营养液自顶端溅出，高度机械化的地面竟是被融化，溢起一缕缕白烟。
夙星和布鲁海尔属于精神能量体, 不论在哪个世界都不会轻易被仪器捕捉, 但实验舱中生物的异动却足够引起重视, 实验室中警铃大做，代表警戒的红光乍起, 厚重的门后传来整齐且沉重的脚步声, 砸在耳膜之上。
夙星没有关注周围的动静, 更没有听进去布鲁海尔所说的话。
他只是直勾勾的注视着面前的实验舱。
少年浸在营养液之中，猩红伤口遍布他全身, 他没有其余生物那般可怖，在实验室中, 他甚至是突兀的，忽略掉身上的伤口，他的脸实在太好看了，好看仿佛是珍藏在展览柜的娃娃。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夙星最喜欢路修寒的眼睛，他喜欢路修寒看他的眼神，他简直要喜欢死那双总是噙着兴奋和神情、目不转睛凝视他的眼睛。
实验舱顶端，写了有关少年的基本信息。
试验品：X03
实验内容：基因融合
基因注射次数：782
排异反应：无
融合反应：无
特殊变化：无
物种检测：人类
在夙星看向路修寒时——不，此时此刻他还不是路修寒，是实验品X03。
布鲁海尔也在观察夙星。
他清晰的看见夙星的表情从发怔，到震撼，逐渐变得沸腾、变得激昂，他能感受到夙星愈发疯狂的雀跃。
夙星不可能拒绝他的邀请。
人类不会放弃永生，恶魔更不会。
人类不甘为蝼蚁，恶魔更是。
目光可及的愚弄和死亡，像玩物一样、像宠物一样一生都在高维世界准备好的转盘上奔跑，直到身心俱疲、直到死亡、直到消散、直到成为全宇宙中的尘埃。
没有恶魔甘愿。
明明有那样开阔的世界！
明明可以前往那样的世界！
他们是恶魔！
这个世界给予他们能力就是要他们超越空间和时间，超越维度！！
这是世界给予世界本身的救赎！
他亲眼见着夙星眼睛发亮，浑身上下洋溢起无法忽视的惊喜欲狂，一步步靠近他，走向他。
布鲁海尔勾起嘴角。
他向夙星伸出手。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夙星略过他，随手抄起实验室中的器材，“哐当”一声，直接砸向营养舱。
此刻他是精神能量体，仪器无法捕捉到他。
他也暂时无法伤到布鲁海尔。
但他完全可以使用能量对这个世界的事物造成破坏。
就在刚才，他的小腹忽的一热，那种久违的、能量在体内充盈起来的感觉遍布全身。
他只用了一丁点。
这一丁点能量轻而易举便打爆了看起来便十分坚硬的实验舱。
营养舱破裂的声音同刺耳的警笛声混杂在一起，飘忽不定的红光在这一刻垂直落下，打在夙星身上，周遭实验舱中的生物躁动得更加猛烈，嘶吼声在实验室中回荡。
在这样嘈杂混乱的环境之中，带着爱心形状的、细长的尾巴从夙星身后钻了出来，红芒源源不断自指尖溢出，浸入夙星掌心紧握的项圈之中。
营养液自营养舱破开处喷涌而出，地面瞬间被融开，但实验室的地面看起来十分厚，直接被融出一个深坑，白烟沸腾般往外冒，充斥整个视线。
夙星就踩在白烟之中，身边，布鲁海尔表情由得意，到诧异，再变得愤怒至极，各种嘶吼几乎要掀穿他的耳膜，实验室人员已经赶到，各类高科技武器准备就绪。
白雾遮挡住夙星的视线，也遮蔽了周围的一切嘈杂。
夙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握得有多紧，也并没有发现有能量正从他指尖外溢，更没发现项圈早已经承受不住不停灌进来的能量，多余的能量早已如同水珠一样落到地面，同营养液混杂在一起。
陌生的、沉闷的画面水墨一般浮现在夙星眼前。
实验室、手术室、营养舱。
画面中只有这三处场景。
——这是路修寒，实验体X03的记忆。
溢出的能量通过营养液链接了X03，再加上夙星现在是精神体状态，即使没有主观想法，X03的记忆还是会一不小心就通过这样的链接传送的夙星脑海之中。
画面中，夙星看着全身被防护服保护的实验人员靠近，看到反射着寒光的针尖和手术刀，他忽然感受到身上一阵刺痛，随后，便是密密麻麻的、皮肉被切开的钝痛感。
实验人员的争吵声涌入他耳中。
“他的体内已经注入了四百六十三种基因！”
“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我们应该放弃X03。”
“不可以，你没发现他没受外来基因一点影响么？”
“不受影响有什么用？没有进展，没有成果，他只会浪费我们的经费！”
“没有影响就是我们的进展，就是成果！”
无数次争执，无数次实验，眼前是来来往往的实验人员，有的或许温和一些，但更多的是残暴凶狠的，X03从不说话，也从不喊疼，明明各项数据都表明着X03依旧是人类，但实验人员已经渐渐不再把X03当做人类来看。
X03，只是一个无法做出成果的失败品！
他接受了更多的手术，有的实验人员从他体内取出东西，又有人放入东西，他的实验舱上，代表基因注射次数的数字不断变化。
463，536，628，753……
X03从来不反抗，也从不开口，他就只是用那双漆黑到深沉的眼睛，如同置身之外般看着每一个实验人员，看着每一个原本是人类，却在几次手术后变成一团怪物的实验舱邻居。
——眼神一如现在。
X03正平静的看着走向他，砸碎他实验舱的……
X03的世界没有恶魔，他也没有恶魔的概念，所以他暂时不知道如何形容面前的夙星。
但他现在不需要思考太多事情。
他需要思考的只有一个问题。
那位……不知如何称呼的先生，他的尾巴，带点绒毛的爱心尖尖蹭了蹭他的指尖。
然后，那位有爱心尖尖尾巴的先生没有自我介绍，没拿手术刀和针管，只是弯了弯眼睛，问他：“做吗？”
第 108 章
第一百零八章
X03并没有立即回答。
他微微偏了偏脑袋, 额心感到微微刺痛。
——在夙星看到他记忆画面的同时，X03同样也能够看到夙星的记忆。
那些陌生的片段洪流一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身处于一片熟悉却又从未见过的环境之中。
这位先生的生活环境同他认知中的相似, 却又不尽相同。
——至少, 那位先生的世界中, 被放入实验室营养舱里的生物不会是人类。
记忆画面如同水墨一般同眼前的现实融合，就连嘈杂至极的耳畔都变得虚幻至极。
除了那一句只有两个字的问话。
他当然知道面前那位尾巴有爱心尖尖的先生口中所指的究竟是什么运动。
就在隔壁, X02号营养舱, 营养舱中的生物还是个人类, 还未变成如今这幅模样时曾经同他狠狠吹嘘过有关他所“做”过的事。
当时他并没有任何兴趣, 此刻, 曾经那些他不愿入耳的话语竟是在这一片虚景幻影之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可要给你说，那是一种成就感，一种征服感。”
“那些平日里高冷、高傲、骄矜、或是热辣的人, 会在你面前变得柔情似水。”
画面之中，夙星浑身瘫软在浴缸中，浸了红酒和玫瑰花瓣的水溢了出来, 在雪白的浴缸之上划出淡粉色的痕迹, 同样的痕迹也印在了夙星上下起伏的胸口之上。
“那是一个人类最为美丽的时刻。”
“我该怎么和你形容呢？”
“你看ta的表情, 眼神，还有ta被你微微发红还泛着水光的嘴唇。”
“啊, 还有声音, 你知道么, 那种疯狂压抑着，却又忍不住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
画面中的人似乎正在承受极为猛烈的攻击, 他落于下风，却又不肯认输, 只能紧紧握住雪白色的床单，死死咬住下唇，小臂在抖，腰部在抖，纤长的、跪趴着的腿也颤个不停，膝盖被磨得通红。
“你知道ta身上隐秘的印记，那是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只有你知道，只有你触碰过。”
眼前，虚幻的夙星被翻了过来，小腹上状似爱心的纹印在他白得晃眼的皮肤上，耀眼得不可思议。
他会在兴奋至极之时张开双翼，很近，真的很近，蝠翼棱角分明，但翅膀尖尖是软的，由软骨构成，摸起来很Q弹，还有一层薄薄的、手感极佳的绒毛。
眼前浮现的画面、声音没有任何逻辑，就那样交错着，重叠着在X03眼前一一闪过，X03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逐渐变得滚烫——在被换了34次血、切碎了68次神经之后，他便不再对自己的身体有过多感觉了。
直到此时此刻。
仿佛有什么新奇的事物吸引着他，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行动，便只是站在那，摩挲着圈着他手指的尾巴尖尖。
一旁的布鲁海尔表情阴沉得可怕。
夙星，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搭理过他？！
他分明向他发出了不可能被拒绝的邀请，但夙星却转眼去问那个另外一个世界的一看就是实验品的小东西做不做运动？！
“夙星，你什么意思？”
没有回答。
回应他的，只有越来于刺耳的警笛声，脚步声在门前停止，下一秒，实验室厚重的门被打开，气流对冲，白雾朝门外飘散，走廊中刺眼的紧急灯光铺天盖地闪烁进来。
营养舱中的生物似乎更加激动，不，不对，应该说是愤怒，他们怒不可遏的不停撞击营养舱，目尽呲裂，发出沉远的、哀痛的、尖锐的嚎叫。
在那声嘶力竭的嘶吼之中，身着防护服、手握高科技武器的实验人员冲了进来，漆黑枪管齐齐对准夙星、X03，以及他们身边同样怒火中烧的布鲁海尔。
“你们是谁？！”
第 109 章
第一百零九章
“你们怎么进来的？”
“防御系统呢！防御系统为什么没有拦截入侵者？”
“报告！防御系统根本没有扫描到入侵者！”
“怎么回事？”
“或许是系统失灵, 但是应该不会，昨天我们才……”
“现在都不重要，立马强制驱逐入侵者！9766号武器呢！”
“9766号武器？！9766破坏力太强了, 不仅能轰死入侵者, 就连实验体X013也会……”
“X03本来就已经没有实验价值, 他太弱了，他只是个普通人类, 不用在意！”
一连串脚步混着对话的嘈杂袭来, 紧接着便是电脑接收指令的滴滴音, 实验室内, 地面裂开几道规则的裂缝, 夙星从未见过的高科技武器便这么出现在眼前，黑洞洞的高能发射口对准他们三个。
夙星：“？”
“你们连实验体也打？”
操控武器的工作人员并没有任何想要回答的意思，几乎就在下一秒, 发射口前空气扭曲，高浓度的空气被强行汇聚，高温以极快的速度加热空气, 那一瞬间, 发射口前汇聚的能量几乎要相当于一整个高能离子炮。
而此刻, 好几个同核弹爆炸产生的能量相近的高科技武器正对准他们。
就连布鲁海尔的脸色都变得有些疑惑：“你们要用五个高能离子炮来驱赶我们？”
要知道，高能离子炮在他们的世界, 是用于太空的武器。
现在居然放在实验室中？
还是五个？！
“入侵天空实验基地, 杀无赦。”
没有人在意布鲁海尔的诧异, 回应他的，只有操作人员冷漠的声音, 以及从不同方向爆发而来的可怕攻击。
空气在刹那之间被灼烧，营养舱中的液体沸腾起来, 白烟骤起，气泡卷着气泡，升腾中，犹如灼烧过度、烧焦过度的气味蔓延整间实验室。
一切发生于瞬息，并没有留给夙星过多反应时间，他一手伸向X03，另一手准备直接打穿实验室地面，至于布鲁海尔怎么办，那并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中。
但夙星并没有成功打穿地面，X03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和路修寒总是温热的掌心不同，X03的手是冰凉的，仿佛刚从几万年的冰川中浸过一遭，触碰皮肤时有股直达骨骼的寒意。
若是普通人类被这么一握，这双胳膊立马就要废掉。
但，夙星是恶魔。
一位，极其怕热的恶魔。
他现在还是精神体状态。
夙星只觉得一股极其清爽的凉意沁入体内，如同冬日里嚼了一口劲凉薄荷糖，在片刻间神清气爽。
他的眼前，X03并没有过多行动，他只是微微抬起手。
他的手并没有受伤，也并没有任何人或是武器触碰到他，但伤口就是那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手臂之上，血液疯狂往外流，滴进满目白雾之中。
滴答、滴答、滴——答——
血液沸腾、汇聚、融合，在五个等离子炮能量靠近那一刻，更加可怖的能量涌出，但预想之中的对撞或是爆/炸并没有出现，愈发浓稠的白烟中，一具雪白色的骨骼骤然出现在X03身边。
这具骨骼形状奇特，只有一根细长脊椎骨，脸部骨骼如同叶片一般沿着脊椎骨向上甚至，牙齿连接脸颊、脸颊再连接牙齿，此时此刻，上下颔骨正在快速开合着，轻而易举就将五个等离子炮吞食无踪。
白雾依旧浓稠，营养舱生物却停止了咆哮，就连一旁赶来的工作人员也目瞪口呆。
“能够消化能量的白骨基因？”
这位工作人员当然不会忘记。
毕竟这类基因，是他亲自放入X03体内。
他曾经一度对X03抱有希望，但什么也没发生，那些他千辛万苦得到的、贵重的基因被植入X03体内后，就像把石头砸进深渊里，不论他做什么检测，都看不到一点影子。
X03对能量没有任何反应。
不论做了多少次实验，不论如何检测，X03就是一个普通人。
很显然，当时的实验失败了。
那现在呢？！
诧异之际，X03动了。
所有工作人员膝盖一软，他们脚下，地面忽然变得柔软——原本由高强度材料搭建的地面居然变成了极其柔软的材质？！他们如同身陷泥浆中一样，被缠在其中。
在一片惊呼之中，其中一位工作人员发出一声大笑：“非牛顿流体，是我的非牛顿流体基因！！！”
他曾经将能产生非牛顿流体基因植入X03体内。
和其他每一位实验人员一样，X03没有因他的基因产生任何反应。
“成功了，我的实验成功了对不对？！”这位工作人员努力挣扎，想往X03所在的方向靠近，他拼了命的想要触碰到X03，但越挣扎，越想移动，他便陷得越深，直至最后口鼻被堵住、眼睛再也无法合上，整个人僵直的、浑身保持着某种兴奋至极的诡异姿势，凝固在这一摊流体之中。
暂时没有工作人员再敢轻举妄动。
当然，人没动，并不代表他们不能操控科技。
不过现在并没有关系。
不论什么黑科技，启动都需要时间。
一秒也好，两秒也罢，都无法伤到他。
需要对付的，是夙星身边的布鲁海尔。
X03回过头。
对于和夙星一起来到他面前的这位男人，X03生不出一点好感。
甚至有些厌恶。
这位蓝头发的先生总是神神叨叨的说一些狂悖言论，并且……
X03眼神一凛。
蓝发先生，现在，居然，还打算攻击夙星？！
布鲁海尔并没有想过引起这场混乱。
但一切都无所谓。
其他世界是死是活，是和平是战争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只是想要借此说服夙星。
他需要夙星的能力。
但既然夙星不肯配合，不肯加入他，不愿意享受同他一起走向更高维度的世界，那他只能采取强制措施。
将他的精神体杀了。
再随便丢一个听话的。
他有的是办法得到夙星的能力。
现在夙星的注意力正在被X03吸引，他正好……
正欲发动突袭之际，实验室内仪器忽的发出尖啸——那是用于测量实验室能量的仪器！
仪器现实数值在一刹那飙升，升至顶端，直至数字升无可升，仪器在一声尖锐报警之中，彻底罢工。
布鲁海尔抬起头。
他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漆黑的、充满邪性的眼睛。
X03在笑，嘴角咧起，诡异白骨缠绕着他，非流动流体自他脚下快速扩散，但并不仅仅是这样，他割破了自己的血管，血液——如果 那种黑色的、粘稠的液体还能被称为血液的话，总之，不知如何称呼的液体从他体内流出，滴落，通先前的血液融合在一起，在地面上汇集。
然后，眼睛——密密麻麻的眼睛出现在黑色液体之中。
分明是精神体，布鲁海尔却仿佛被这些眼睛盯得冒起冷汗，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这是什么？”
同布鲁海尔的惊诧不同，夙星眼睛骤然一亮：“好酷啊！！！”
过去的路修寒也这么酷的吗！！！！
第 1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