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一个比最锋锐的利刃还要严厉的“骗”字,让文斯面色忽红忽白,最后煞白一片。
他又何尝没想过?
可他却只能咬紧牙关,“爸,我们是因为被人陷害,所以不得不假装是……”
“假装?”闻立民反问,他看了网上,算是知道杨冬冬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
可是闻礼的官宣他也看到了,那孩子,句句都像是肺腑之言。
而文斯生怕父亲不信,“真的是假装的,我们商量好了,等到合适的时机,就会宣布和平分手。”
“……”闻立民震惊地看着文斯,面色愈发沉重。
显然文斯还不知道闻礼已经和闻立民说起过“文玟”的事,这段关系的两端是如此明显的不对等,在闻礼那里,他的表达明明是——“他们已经定下来了”。
“思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闻立民沉痛道,但也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会出于恶意去欺骗他弟弟。
“爸,我知道我很过分,但我不能告诉闻礼实情。”
在父亲看来,闻礼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却是什么都知道,跟弟弟假装情侣,就算有多么正当的理由,至少也不该瞒他,真要商量好做这件事,难道不该跟对方先说清楚吗?
可如果说了,后面无论哪条线,剧情还能正常进行下去吗?剧情进行不下去,他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其实是男生……我……我还没想好以后……爸,我求您……”
文斯知道自己说这种话很卑劣,他利用了原主“跨性别者”的身份,在戳父亲心里的软肋,但他只能艰难地从牙齿缝里挤出违心的话语。
就算他是贪生怕死吧——
“恳请您,先不要告诉闻礼,这件事的责任全都在我,等问题彻底解决……我会和他坦白……”
话到最后,文斯已经说不出来。
前几天那个失控的晚上,仿佛还历历在目,文斯下意识咽了咽,抿紧唇心乱如麻。
因为这个明显“过分”的请求,书房内陷入难言的死寂。
许久许久,久到文斯以为闻立民或许是对自己的敢做不敢当已经失望至极,他才终于叹息着说出四个字,“爸答应你。”
“……”
文斯眼中刹那间一片迷离。
这个答案明明是期待中的,对他最有利的,但不知为什么,心情竟更加沉重,宛如千斤巨石压在上面,换不上来气,逼得他只能张口艰难地一呼一吸。
多想说声“谢谢爸”,却发现根本开不了这个口。
谢谢?太可笑,也太气人了。
他自己犯错,不仅拉父亲下水,还要假惺惺地感谢他。
闻立民看出来了,看出文斯在自责,他的痛苦和挣扎都没能掩饰得很好,让他纵有千般责备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
可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闻礼对“文玟”的用心,那孩子又是个多么执着的人,闻立民比谁都更清楚,真的是简单一句“和平分手”就能解决的吗?
事情发展到现在,再追究什么原因已经于事无补。
“思思,爸答应你,不会告诉小礼,他需要的是你亲口告诉他。
“爸希望你想清楚,考虑后果再行事,过去的就算过去了,爸只想给你提个醒,好好审视自己的心,不要做下决定再遗憾后悔。
“然后关于你的事情,可以尝试多给小礼一些信心,他是个可靠的孩子,值得你坦诚相待。”
“爸能说的就这么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
文斯今天应该待在家里的,但从书房出来后,他就又出门了,冯姨问他,他只说出去见朋友,实际上是想出去散散心。
吃午饭时,闻礼发现姐姐不在,闻立民道,“出去玩儿了吧。”
只有父子俩吃饭,早晨那场未尽的对话便又接续起来。
“爸,我妈她有说什么吗?”
“她说年底会再来,希望你到时能够回心转意。”
闻礼自是没什么可转圜的,他只道,“来几次都一样。”
其实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语气里的随意却是不常见的,闻立民这才发现,不仅是文斯给他感觉不一样了,连闻礼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以往这个儿子虽然出色,但在人前总是拘谨稳重居多,而且无论怎样待他如亲子,他也总是时不时自己将自己排除在外。
闻立民想,如果是以前的闻礼,方诺要接他回去,他可能还会征求他的意见,而不会有这种这里本来就是他家、不愿离开是理所应当的感觉。
这种改变,是互相的结果吧?
闻立民忽然问,“小礼,你对文玟是认真的?戒指代表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爸?”闻礼有些诧异他会质疑这个,但还是严肃道,“我很认真。”
他以为父亲还在迟疑演员这个职业的问题。
可闻立民只是点头道,“既然如此,爸希望你能记住这句话,两个人走到一起不容易,尤其是同性,必然会遇到更多坎坷,无论如何,只要是你们自己决定好走下去,爸都愿意无条件支持你们。”
闻礼觉得奇怪,但父亲说的是祝福,而最后那个“你们”,让他心中温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闻立民将他和文玟放在一起来看待了,虽然先前的态度不甚明晰,但这句话已足够令所有疑惑烟消云散。
“谢谢爸。”他由衷道。
闻立民笑了笑,“傻孩子……”但这其中有多少心疼,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文斯独自在外面,沿着城市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绕过一大圈,回去了出租屋。
卢庚给他打来电话,“明天下午有个试镜,这次可是国际名导,大制作电影,我把试镜的本子发你手机上了,快抽空看看,机会难得一定要把握住了!”
卢庚显然很激动,文斯却有点兴趣缺缺,但还是答应了,说自己在睡午觉,醒来就看。
“你小子这才哪跟哪呢就敢耍大牌!”
实在忍不了卢庚在那边唠叨没完,文斯最后还是硬被从床上薅起来了。其实《昔年》已经快拍到尾声,做接档不错,现在也的确需要整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
铁血好男儿,为情所困终归不是他的风格。
文斯给自己定好位,爬起来坐在床上看本子,逐渐进入工作状态,暂时把那些没结果的事放在一边了。
这晚他就住在租屋,现在倒好,父亲那儿掉了马请假也变得简单了,早知闻立民对他演戏的接受度这么高,当初就该早点坦白。
可生活难买早知道,何况在闻立民看来,如果只有进演艺圈这件事,他或许是会阻拦,因为那圈子太复杂,他肯定不会放心自己“单纯”的孩子去那儿。
但现在不仅仅是这件事了,所以与之相比,出道反而变成不足挂齿。
闻立民叫了司机,下午临时离家一趟。
“去枫山林语。”
他只给了个大地址,但司机听到就知道具体的目的地了,枫山林语是一片占地很大的小区,车子在十九号楼停下,闻立民独自进电梯,司机就在楼下等待。
到达1302门口,闻立民抬眼看向门边墙上挂着的小木牌。
上面荧光笔写着:四叶草之家。
世上人类有两种性别,男性和女性,但还有第三片和第四片叶子,是跨越性别的存在,大约两年前,闻立民知道了这个公益社区。
聚集到此的,或者是跨性别者,或者是跨性别者的父母。
也是因为来了这里,闻立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面临相同的困境,原来并没有什么特殊。
闻立民按响门铃,里面老师给他开门,“闻先生,快请进,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有件事想咨询一下,是关于我家孩子的。”
“好啊,我们去里面谈。”
周六下午有架桥活动,客厅里人不少,大家欢声笑语的,闻立民看着那些和自家孩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忽而觉得颇有些感慨。
再从四叶草之家出来的时候,闻立民心情已经平和许多。
这么多年过去,文斯终于愿意以男装示人,他本就该高兴的,老师也和他说了,后天成因的跨性别者在一定的外力刺激下,有可能改变对性别的认知。
闻立民不知文斯是因为什么愿意穿上男装,或许和闻礼有关?
只是如今想来,男装或者女装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了,只盼文斯能早点想清楚,明白未来想走的路,坦然面对生活,才是他现在最期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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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周六当晚没回家,周日接着不在,当弟弟的不可能不注意到。
闻礼周日休息,想要联系文玟,却被告知“出门了不在家”,甚至没告诉他去哪。
于是,那两个人又一次“巧合”地同时消失。
周一下午,文斯去了那个试镜,他以为应该会有不少人,但到地方才发现来试镜的只有他一个。
完事后文斯问卢庚,“这不太像试镜啊?”不会是走后门吧?
“当然是试镜,不过这机会是内部推荐的,所以第一轮没有别人,但之后你就要和通过海选的对手竞争了,要是演得不好,人导演照样看不上你。”
那位名导和张伯南差不多年纪,虽然瞧着挺和气的,但能到他这个位置,自然也不会像表面上这么好相与。
文斯觉得卢庚说得有道理,“这是公司给的推荐机会吗?”
不料卢庚神秘地一笑,“你想知道?”
“噫,干嘛这种表情?”
文斯嫌弃得转身要走,被卢庚叫住,“虽然他叫我别告诉你,但我觉得吧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推荐你的人是你家闻总。”
文斯回头,“……?”
卢庚哈哈乐道,“你们小夫夫俩还真是有意思,我以为他是想给你个惊喜,敢情是真的一点儿都没跟你提啊,默默做好事不留名?”
文斯没说话,径直从电梯下去了。
卢庚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怪他多嘴,主要是最近闻礼总找他打听文斯的动向,让卢庚都觉得,文斯大概是太过独立了,那位总裁还真是有点可怜,他这个旁人都快看不下去,忍不住想说说闻礼的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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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连续三天五轮紧张的试镜,文斯终于在一众候补中脱颖而出,拿到他想要的角色。
而他也有了正当理由按照剧情任务,邀请闻礼到家里来,感谢他为自己争取到最初那个试镜机会。
但这样一来,势必他的实际地址就要被闻礼知道了,但他不担心,大不了这事过去,他再换个房子租,而和闻礼说地址的时候,也是:[我最近搬家了,不在原来那个小区,你按这个地址导航过来。]
然后给他发个定位,闻礼看着文斯发来的信息,会心地没有揭穿。
约好后,文斯将家里彻底检查了两遍,确认女装的东西没有露在外面,连衣柜里都把挂着的女装改为叠好放在抽屉里了,鞋柜也是,以防万一。
然后文斯才叫个跑腿机器人送来一兜食材,打算在家开火做饭,既然是感谢人家给资源,总得做出点样子,也省得两个人这几天没见面,猛地见到了,大眼瞪小眼地太尴尬。
而且,总觉得对不起弟弟,能稍微补偿一点是一点吧,等以后尘埃落定,他再好好负荆请罪。
才六点,闻礼就到了。
文斯已经在厨房开始忙活,这和上次两人的情况恰好颠倒过来,当然最终做饭的都是文斯。
简单招呼了一下客人,给闻礼倒杯茶让他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文斯自己则继续在厨房,实际悄悄在暗中留意,看闻礼有没有到处走动。
他这屋子小,从厨房稍微偏个头就能瞧见对方。
不过弟弟到底还是比较守礼节的,没有来回转悠,将茶杯放在桌上,就过来厨房这边了。
“需要帮忙吗?”
“不用,你去坐着就好。”
闻礼却道,“我跟你学学做饭。”看文斯今天好像是要做大餐,流理台上有鱼有肉。
“你可别了,我家厨房太小,你挤进来我都转不开。”
“我就在外面看,不会打扰你。”
闻礼还真就在厨房门口站定不走了,文斯拿他无法,心想算了,在自己眼皮底下也好,更安全,那就随便说点什么吧。
“那个试镜的事,谢谢你。”
“我没帮到什么忙,是你自己表现出色。”
闻礼的确联系了那位名导,但对方也有原则,如果真的不合适,就算有敲门砖,也进不去那道门槛,毕竟那片子不是一般的小制作,导演是要考虑自己的国际口碑的。
不过导演也告诉他,文斯挺有个性,本来让他试镜的是一个正派角色,他最后自己选了个反派,那反派还是需要扮丑的,除了戏份多可以说没什么能吸引演员的点了。
闻礼觉得文斯估计是想挑战一下,但当他问了导演那正派角色是个什么设定时,他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抱憾。
有点忍不住想违背原则,劝文斯改演那个角色了。
他正在想着,忽然听文斯问他,“《跨界AI》是不是要开播了,创致这是要正式进军娱乐圈了吗?”
文斯是在找话题聊。
闻礼回答,“算是个宣传途径,年前就开始策划了,仅凭广告代言影响力还是有限,借助综艺让年轻人更多看到机器人现在强大的功能吧。”
“哦,挺好的,我还蛮期待这种节目的,感觉应该会很好看。”文斯边切菜边说。
闻礼目光追随他熟练精巧的刀工,眼花缭乱,他其实还让人联系过卢庚,问文斯是否愿意作为《跨界AI》第一季的主打嘉宾上场,但据回来的人说,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闻礼问,“你不接综艺,也不接广告,为什么?”
“没为什么,太麻烦,就想简简单单拍个戏。”
闻礼略一沉吟,“那我推荐你的片子,似乎正派角色比反派那个要简单吧?”
文斯微愕,想说闻礼怎么知道?但转念一想既然是他给的资源,想来导演和他联系过,知道也就不奇怪了。
那个所谓的正派角色,精灵族的后裔,的确比反派演起来简单,因为说白了就是个美强惨花瓶。
但文斯不想演,一个是没挑战性,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那人设有个特别“特别”的点——
“其实我觉得那角色挺适合你的,我也想看看,你穿女装是什么样子。”
闻礼话音刚落,就听文斯哎呦一声,切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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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族后裔那个角色,好巧不巧就是时而男性时而女性的双性种族,战斗形态下是男性,普通形态是女性,战斗力超强但身世也超惨,不愧为漫画改编的魔幻题材视效大片,文斯是为这脑洞给跪了。
但,闻礼不是最反感男扮女装吗?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害他切到手。
血滴在案板上,文斯皱着脸握住左手中指,伸到水龙头下面冲洗。
“我看下,得消毒,你家药箱在哪?”闻礼靠了过来。
还不都是怪你!文斯暗暗腹诽,手指疼得很,因而语气也难免不善,“没有,不用消毒。”
“创可贴呢,总有吧?”
“也没有。”
这租屋里的确没准备药箱,而文斯唯一下楼买过一次创可贴,是为了遮耳朵后面的疤,后来淡了用遮瑕膏,那些隐形创可贴早就用完了。
见闻礼盯着他手指看,好像多紧张似的,文斯心里稍微软了软,刚才还在怪人家多嘴,这会儿也道,“没关系,这么点小伤,不用管它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他甩了甩水珠,刚要转身,忽然手被人攥住,然后那根受了伤的手指被人含进了嘴里。
文斯完全没料到有这么一遭,脑子里嗡地一声,被凉水冲刷得暂时麻痹通感的手指处,某种丝丝缕缕的微疼伴随着舌尖柔软的舔舐,从神经末梢一路窜至指挥中枢,让文斯整个人如被冻住般不能动弹,但转瞬,从指尖到脸,都热透了。
“你……”
文斯想抽出手指,却被闻礼紧紧握住手腕。
那人一边轻轻含着他的手指,一边故意似抬眼看了过来,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映着自己慌乱无措的表情,让文斯顿时感觉落了下风。
不就是手指消毒吗?他也会,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这片刻脑子倒转得快,文斯竟还能想起那个任务里的台词要点,灵光一闪,送上门来的机会,张口就嗲着嗓子道,“我好疼啊,你轻点……”
他想说你轻点吸,但那个字到嘴边,莫名觉得过分羞耻,紧急打住了。
但这一句话,其实已经很容易让人想歪,文斯自己没发觉,还想着要打开系统看看任务情况,却是突然指尖袭来一阵像被蚂蚁咬到的疼。
“你做什么!”
文斯瞪过去,不期然撞进一双蕴着波诡云谲似的眼眸。
闻礼刚刚轻轻咬了他,这下宛如安抚般,牙齿细细研磨文斯指尖微小的伤口,软软地缠绕着,动作温柔,声音却异常喑哑。
“玟玟,你在勾引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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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什么……勾引?!
文斯脸色爆红,刚要奋力抽出手,那人却主动放开了他,但只是没再含着,转而用手掌包住他手,然后文斯被推得后退两步,只听厨房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他被按在门背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封住了声音。
这个吻比上次还要激烈,完全没有那种试探的意思,而是直来直去,文斯一手被按住,另一手抵在闻礼胸前,想踢过去,膝盖还没有动作,就被死死扣住。
“唔……嗯……”
该死的,这吻技怎么和上次比,突飞猛进似的……
文斯开始反抗时脑子里还是清醒的,不过半分钟就败下阵来,关键他还在原地打转的时候,不知为什么闻礼的水平已经进步了一大截。
他肯定背着他偷师了!
不是……他为什么突然又亲他……
这类想法也只适应于现在供氧水平所能达到的最低思维层次,而很快地,连这点思考的意识都飘远了。
到最后,当文斯发现自己腿发软,被抵在门和闻礼之间,两手圈住对方肩膀,几乎是半挂在那个男人身上的时候,他眼前还一片亮白,半天聚不了焦。
脖颈处传来某种痒痒的触感,是头发摩挲在皮肤上?或者别的什么,有点刺刺的。
在灼热呼吸的烘烤下,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只让文斯像被电流从上到下窜了个遍,禁不住浑身一颤,被闻礼更加紧密地搂住,才没顺着门往下滑。
而喉结处那个柔软的触感一点点往旁侧移动,最后在他耳朵下方停住,缠绵而暧昧地嘬了一下,不轻不重地,却足够让文斯感觉到。
“玟玟……”
这一声低哑的呼唤刚出口,闻礼的手才想要给点暗示,忽然感觉文斯肩膀好像在抖,他疑惑地松开一点,就见文斯低着头,推住他,像是终于忍不住一样,“不行了,真的好痒……”
然后捂着嘴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你是不是没刮胡子啊?扎得我太痒了!”
闻礼:……
查了好多资料、费了好大功夫才积累起来的粉红气氛,眼看就要突破防线了,却在文斯这嘻嘻哈哈的夸张表现里,一秒轰塌。
也让闻礼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他胡子真的太扎了吗?还是技巧没学到位?
闻礼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还可以啊?但文斯在那笑得花枝乱颤,他越摸,越觉得好像是有点刺刺的。
最近荷尔蒙分泌旺盛,长胡子的速度也比从前快多了。
完美主义的闻总突然直起身,一言不发要打开厨房门,文斯边抱着肚子笑边让开,“你、你干嘛去?”
“刮胡子。”闻礼黑着脸道。
文斯更是憋笑憋到不行,“去吧去吧,请自便。”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指,血已经止住了,正要重新去切菜,听见那边卫生间闻礼喊他,“你剃须刀在哪?”
“哦,就在——”
话音戛然而止,文斯人已经百米冲刺奔出厨房。
**
卫生间里,下面柜子的第一层打开,闻礼拿着个黑色的环形盒子,正在打量,那盒子上还亮着一粒小指示灯。
文斯冲到门口时,脸色都变了。那是他的脖圈收纳盒!
这收纳盒有个明显的太阳能充电装置,闻礼一眼就看出来了,但他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盒子就被文斯抢了过去。
抢过去就迅速背在身后,惊慌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逝。
“这是什么?”闻礼微微眯起眼,问。
“我自己用的,呃……就是个小玩意儿,没什么特别。”
“小玩意儿?”
闻礼稍靠近文斯,文斯就后退,手紧紧抓着脖圈盒子,那盒子是软硅胶的,可以捏扁,他把它攥起来塞进裤子后面的口袋。
“你……”文斯弯起眼,强笑道,“哦对了,我是来帮你找剃须刀的。”
他绕过闻礼,从上面的壁柜下层拿出剃须刀递过去,闻礼却不接,眼眸沉沉地注视着他。
半晌道,“我要你帮我刮。”
“啊?”文斯愣了愣。
闻礼微微勾唇,“要不然就告诉我刚刚那是什么?”
没错,他是故意的,因为突然很想惩罚他,这个总有秘密瞒他的小狐狸精。
文斯天人交战权衡利弊,到底还是磨磨蹭蹭打开了剃须刀的按钮,伸到闻礼脸上,“先声明,我手欠,把你这张帅脸刮破了可不怪我。”
“当然怪你。”
“……”
剃须刀的声音安静地响着,文斯替闻礼刮着下巴上其实已经很细小的胡须,当然不可能真让弟弟破相,所以他动作格外小心翼翼,为了确认是否刮得干净,还得靠近些,才能更仔细地看清。
不过,这下巴的形状真好看,唇下明显的凹陷,颌角线条立体,嘴唇更是……
闻礼突然抬手,用力抓住文斯手腕。
“怎么?弄疼你了?”文斯吓一跳,忙停下来。
却只见到闻礼垂眸,文斯被他那目光看得,瞬间心跳一紧,局促地别开视线,“刮好了,我去做饭了。”
卫生间的洗漱镜里映出两个人的身影,闻礼抬手,轻轻拿掉了文斯手中的剃须刀,将它随便扔在洗漱台上。
“不想吃饭了,想吃点别的……”
别的?文斯还没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有小天使觉得文斯做得很过分,但作者笔下的他一直是个温柔积极的孩子,只是作者(系统)强加给他这么多,让他身不由己做了错事,但他认识到了,作者还是希望能维护他一下,斯斯真的不是欺骗和三观不正,他就是鸵鸟。
首先,文斯确实还不知道闻礼喜欢他,其实是有感觉到,但是自我蒙蔽,因为双向喜欢是彻底无法挽回的局面,剧情就彻底偏了,系统说偏离50%这世界就要崩塌,所以他心里是排斥这种可能的,也是觉得肯定还没塌,闻礼肯定没喜欢他,就算现在有点好感,也终究会被剧情推向季明景(后面会说)。他一直以假装情侣自居,就算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也想着闻礼不会喜欢,那就没关系,而他虽然已经觉察到自己的欺骗会伤害到弟弟的感受,但因为不觉得闻礼喜欢他,所以没料到这伤害会到很严重的地步,相比于这份伤害,他却是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系统任务的,否则他会被送回原世界=死亡。
所以目前看来他的视角的权衡,保住生命是第一位,只能选择继续维持现状,一直苦撑到绿茶下线,而且可以看到,虽然剧情要求他绿茶,但斯斯其实茶得并不到位,因为他本质不是这样的人,而文里也几次提到,斯斯是想着再一点点就好,之后负荆请罪都无所谓,先保证不死。
但如果之后,当他确认了弟弟的感情,斯斯会做出选择的,无论弟弟斯斯还是季老师,作者都想让他们成为现实中自己实现不了的那种温柔坚强又勇敢的人。
然后弟弟这边,后面会解释,其实前面也能看出来,他“动手动脚”举止亲密是因为他一直想用实际行动让文斯觉察到自己的心意,而且面对喜欢的人,是会有些冲动的,毕竟他也二十多岁血气方刚(?)哈哈哈咱们小闻总心直手快,如果手快起不到作用,肯定就会直接用言语表达了,而且从他的角度,文斯对他不是没感觉的,但是明显在顾虑什么(前面提了这个心理活动),闻礼找不到症结,所以想迫使他醒悟。
只能说主要还是作者战线拉太长的原因,但剧情早就设定好,也没有故意拖延进度,作者上班党自认更新还算勤奋吧嘿嘿~小天使如果愿意的话,还请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到时间了,掉马倒计时g,如果觉得太慢也可以攒起来再看~这场长征终于快结束了,到时候真的来个完结撒花(大眼睛.Jpg)
第一百零一章
滴!滴滴——
电压力锅发出程序已完成自动进入保温状态的短促音效,提醒外面厨房还在作业状态。
然后文斯想到闻礼说的,不吃饭吃别的。
“你也不早点说,饭都蒸好了,”他犯愁道,“要是想吃面条今天恐怕不行,要不改天?先将就一下?”
这句贤惠的问话,让闻礼脸上的表情可见得十分精彩,他盯着文斯看,直要把人盯个窟窿出来。
文·败兴第一小能手·斯:???
“……”闻礼到底咬牙切齿松了手,“都行,我不挑。”然后就去客厅,喝茶败火去了。
文斯长吁一口气,想把脖圈放回去,还怕再有什么闪失,索性又往裤兜里塞了塞,贴身放着才妥当,心道刚才真的好险。
赶紧查看系统,任务完成,不枉他惊出一身冷汗。
而后面的任务更新了:【跨界AI录制后,答应闻礼提出的“分手”。】
文斯的心咚一声提到嗓子眼,又自由落体百米坠落。
终于要到这个剧情了……
所以是闻礼提出分手的?他果然猜得没错,弟弟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对绿茶小网红有什么的,他肯定是看清他的本质,终于忍不了所以才提的。
那之前原著里说的,在酒店的一夜究竟怎么回事,应该也调查清楚了吧?
太好了……
文斯站在厨房,没留意自己发呆的时间有点过于久,连闻礼在外面都觉出不对,过来问,“怎么了?”
他低头看去,“手疼吗?”
“啊没有,”文斯忙将手指往掌心缩了缩,不想让闻礼看见,但经他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有点疼,“就突然想起些事情。”
“什么事情?”
“那个,《跨界AI》录制的时候,对外有卖观众票吗?”
“有一部分,”闻礼道,“你想去看?”
“有点感兴趣,所以想先睹为快嘛。”文斯故作轻松地道。
《跨界AI》他自己没参加,估计原著里的绿茶网红是当了嘉宾的,不然任务也不会说“录制后”,这个剧情描述有漏洞,文斯如果以观众的身份去录制现场,应该也算录制后。
而闻礼说,“那到时候一起去吧。”
听这意思闻礼肯定也是要去当观众的,文斯便顺势答应了。
但第一次录制时间就在本周六,距离任务时间却还有两个星期,应该是下一次录制时,才会提分手。
想到这两个字,文斯不禁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也真奇怪,心心念念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要解脱前的曙光,不知为什么却这么不得劲儿。
吃完饭才晚上七点半,但某人好像一直在等着他什么时候会走,闻礼看出来了,文斯心神不宁,说话还总前言不搭后语。
看新闻联播的时候还勉强能聊聊时事,等后面天气预报放完,那表现就更明显了。
闻礼主动提出告辞,而如所预料地,文斯露出了自厨房的强吻事件后,第一个还算走心的笑容。
送到门口,闻礼忽然问,“什么时候再去我那儿?”
他道,“你几天没去了,拍拍很想你。”
文斯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嗯……等有空的时候就去吧。”
其实电视柜下面还放着一袋狗粮,是他上次特意从一个养狗的大哥那里买的,他们家自己做的狗粮,原先上辈子文斯也一直自己做吃的给拍拍,但那时也是有大把时间可以精细喂养。
文斯本来打算带给拍拍的,可从和爸爸谈过那天起,他就再没去过文瑞城了。
明明想和闻礼保持距离,今天又被剧情拉扯回来,每次都这样,几天的努力好像都白费了。
心一抽一抽地疼。
文斯转身跑回客厅,把狗粮袋子拎出来,“你顺路带回去吧。”
闻礼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刚刚他就发现这个了,只是没想到,文斯竟然让他带回去,那这意思,最近都不会去他那儿了?
“你还是自己给它吧,否则说不定哪天,它就离家出走来找你了。”
文斯勉强笑笑,“怎么可能,你才是它主人。”
闻礼回以一个“你心知肚明”的眼神,没有接过那袋子,就离开走了。
文斯关上门,将狗粮又放回去,默默把拖鞋收回鞋架,然后整理厨房,收拾客厅。
虽然它们其实都挺干净的,但文斯还是再重新打扫了一遍,仿佛要将谁在那里停留过的痕迹都抹去。
但当站在卫生间的洗漱台前,将脖圈重新放回抽屉里,再抬头时,他却隐约在镜子里看见两个人。
文斯眨了眨眼,视野里那个人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
可是,嘴唇上残留的温度仿佛还在,文斯抬手轻轻碰一碰,缓缓垂下眼皮,然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为什么又亲他呢?这个念头在脑袋中闪了一瞬。
而这个问题也同样是现在的闻礼正在想的。
他坐在车里,仰望三层窗户的灯,他不是疑惑于自己的动机,他的动机再明晰不过。
喜欢,想亲吻,想要更多。
想让他看清他的心,也看清自己的心。
文斯对他不是没有感觉,吻他的时候,闻礼甚至会觉得对方与他一样沉浸其中,所以有第一次,才敢有第二次。
他不明白的只是,当结束过后,划清界限的速度何以快到令人瞠目结舌,文斯到底在顾虑什么。
在闻礼看来,喜欢一个人是件很单纯的事,他有能力不用考虑那些外界的事情,或许也因为从没喜欢过谁,所以他并不认为,认定一个人,相信一个人,会需要多么复杂的揣测。
闻礼其实就等着文斯质问他,为什么亲他的,如果他问,证明他在意,而且想要探究,上次是意外,他回答的是安慰,而这次闻礼是打算实话实说的。
但文斯竟然没问。
他不问,那就是不想知道这个明摆着的答案,连想要问一问的意思都没有,还能指望什么呢?
闻礼终是关上车窗,那两束灯光也随之渐远。
屋内的人看不到,而那个“为什么亲他”的问题仿佛也跟带来这问题的人一起,离开了。
只有一瞬疑惑,文斯并没追问自己,如同刚刚也没问闻礼,他确实是不想问,因为害怕知道答案。
是的,他好像隐隐地有个答案,但那答案一定是错误的,就算是主角也会出错,正确的走向终归是,绿茶网红下线,官配CP美满结局。
而且闻礼毕竟什么也没说,不是吗?
或许只是男孩子的一时冲动,或许亲完他就后悔了,或许还有很多种无法解释的因素,总之都不是由于那个答案。
这样就好了,文斯想,只要他什么也不说,自己什么都不想,那就不会有问题,剧情还是能走下去的。
接下来马上,他们就要“分手”了。
然后,“文玟”就会从这世界永远消失,如果一定要选择抹杀谁,那是必然而唯一的选择。
只有半个月,熬到那时候,无论现在如何纠结,一切都能恢复正轨。
文斯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直至临近十一点,脑子里还是木讷的,毫无困意,预计到可能的失眠,他起身给自己热了杯牛奶。
然后洗澡上床,拿出手机,搜索那个《跨界AI》的相关预告,大半夜想找点事做,就提前了解一下吧。
这个综艺前期宣传挺多,之前记者堵他还问了关于嘉宾的问题,网上猜测也很热闹。
文斯随意搜着看了看,直到在网友们罗列的名单里找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邵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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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综艺录制如期而至,录制时间是在上午,文斯和闻礼早早就坐在观众席里,他们不在最前排,来得也晚,观众席已将光线调暗,没人注意他们。
录制很快就正式开始,这档综艺邀请到了当红名嘴做主持,而他的搭档是之前文斯在漫展上见过的“南歌子”,这位十项全能的艺人机器人。
开始时嘉宾并未全部上场,而是以每个技能为切入口,一人一机成组出现。
第一季的主题是“匠心”,技能涵盖美术、书法、音乐、舞蹈、戏剧,嘉宾与机器人同时学习一项冷门技艺,由国家非遗传承人进行成绩评判,让机器人公开挑战据说最不如人类的艺术创作领域。
前面上场的嘉宾都是重量级人物,第三组则明显逊色一些,从现场的反应就能看出来,文斯听到旁边有人窃窃私语。
“邵桐咖位这么靠前?”
“这还用问,幕后有人呗。”
闻礼也注意到文斯似乎格外关注台上新上场的那名嘉宾,从他站上嘉宾位,目光就一直在他身上打转。
虽然有人非议,少年仍然是无比自信的姿态,下巴倨傲地扬着,灯光照亮的面孔精致绝伦,纤薄的唇角一侧微微勾起,显出几分妖冶的气质。
虽然那晚没看清,后来少年被送上救护车时也完全脱相了,但隐约的,这张脸能和黑色巷子里那副染血的面孔重叠起来。
还真是他啊……
刚看见嘉宾名字的时候,文斯不能确定,出于好奇还是来看一眼,没想到被顶包的心机绿茶,虽然原本的剧情线偏到自己身上了,但仍旧如小说里写的那样,进了娱乐圈。
这还真是事物发展有其必然性。
录制结束后,闻礼说要去后台和工作人员见一见,问文斯要不要去,虽然没什么关系,但文斯觉得还是不要和邵桐照面了。
别说巴黎那事,邵桐既然是这种心机人设,和他认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他还是自觉离远一点。
“你去吧,我先走了。”
“到车那边等我。”
闻礼不容他拒绝,将自己的车钥匙塞给文斯。
好家伙,文斯低头看着手里的钥匙,如果他现在走了,那就意味着,直接变成携车潜逃……
没办法,只好把车钥匙揣进兜里,戴好帽子口罩,等观众席人退得差不多,慢慢往场外走。
当走到停车场时,文斯正要开车门进去等,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润柔和的声音,“请问……是文玟老师吗?”
**
那声音,文斯刚刚才在台上听到过的。
旁边的车子咔哒一响,原来两辆车就停在相邻的位置,文斯想起自己下车时,还对着旁边这辆酷炫拉风的宝石蓝超跑多看了两眼。
本来是为了避开才出来的,结果人家根本没留在后台。
文斯一边暗叹运气总不好,一边回转身,对着来人抬了抬帽檐,礼貌道,“邵先生,你好,你说‘老师’真的不敢当,就直接叫我名字吧。”
邵桐定睛看他,“真的是你,太好了,你也来看现场了!我很喜欢你演的电视,我原本还想着,闻总既然来,你会不会也一道来呢,你们的感情果然很好。”
少年笑起来,桃花眼弯弯,半长的头发别在耳后,闪亮的耳钉映着明媚双眸,好像知道怎样的程度最能体现那种清纯无辜,但又能流露出不经意的妩媚。
而且这说话的感觉,果真是高段位绿茶,就连文斯这么神经大条的,也感觉哪里听着怪别扭。
不过看他这样子,好像没认出自己是巴黎那个人?
文斯客气地笑了笑,“过奖了,你刚刚的表现也很赞。”
这种时候商业互吹最不容易出岔子,两人寒暄了几句,文斯刚想着邵桐明明给车开了锁,为什么还不上车赶紧走,就见又有个男人朝这边走来。
文斯不认得是谁,倒是那人见他和邵桐站在一起,多打量了几眼,那种过分露骨的目光像是在审视商品,文斯皱眉,只觉得很不舒服。
“这不是文玟吗?真巧啊,你也在这儿。”
那人像是要同他握手,可文斯根本不认识他,这家伙却还一副无论是谁肯定知道他大名的样子。
“抱歉,请问您是……?”文斯完全不给对方面子。
那人手僵在半空,自以为是的笑脸上像被隔空打了一拳。
直到远远一声——“不巧,他是陪我来的”。
闻礼出现在文斯身后,握住了他的手,意思很明白,这只手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握的。
“玟玟,上车。”
文斯巴不得现在就走,当然从善如流地上车。
直到车子开出去,文斯才问,“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闻礼稍偏头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会认识。”
“哎?”
“秦升。”
文斯这才恍然,那不就是他上次找闻礼要资源时,临时拿来当教材的砸钱捧小鲜肉的导演吗?难道那个小鲜肉就是邵桐?
当时新闻一直说的某小鲜肉,没直接把名字点出来,文斯也的确不知道什么秦升秦降的长什么样。
今日一见,的确有点印堂发黑、阴虚火旺的感觉,那秦升据说还是个富二代,圈里风评不佳,但有些背景,所以没什么人敢得罪。
但闻礼刚刚好像完全没把人放在眼里,文斯不由地看向弟弟,都是富二代,人跟人之间差别还真是挺大的。
闻礼开着车,心里想的却是方才那一幕,秦升其人名声在外,他和他曾经在一次公开的宴会上打过一次交道,但没说几句话,后来散场,他听人跟他说,秦升对文玟有想法。
似乎在那些人眼中看来,文玟无权无势无背景,于他闻礼而言,也只是花瓶美人一般随意赏玩的存在,早晚有一天会腻的。
他轻哼一声,有意试探文斯,“那个秦升,不怀好意,你小心他。”
“我看出来了。”
闻礼反问,“你看出来了?”
“不就是想潜规则我么,他那种人,对自己太自信,以为谁都稀罕要他捧呢。”
闻礼:“……”有种被暗戳戳敲打的感觉。
但文斯为什么能这么警惕地看出秦升对他有想法,却就是偏不明白自己对他什么意思?
闻礼道,“不止是他,到底这圈子还是水太深,盛汇虽然能保护你,但有些场合还得靠你自己防备。”
“知道。”这方面文斯最清楚不过。
闻礼一笑,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到,连戒指都亮出来了,居然还有贼心不死的,敢惦记我的人。”
他意有所指,微微偏头,“不然,你也戴戒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掉马倒计时:3
第一百零二章
“我戴戒指做什么?”文斯自动忽略那个“我的人”,一脸茫然地愣了愣,“我也没有戒指啊。”
“那我现在送你?”
文斯这下是彻底怔住了。
闻礼等着他反应,只可惜一路绿灯,他仅能用眼角余光关注到身侧,文斯安静地坐着,半晌才低声嘀咕,“平白无故的,我收你戒指干什么?”
“……”闻礼此刻真想敲开那颗圆圆的球,看文斯漂亮的脑袋瓜是不是就是个摆设。
“别人面前我们是一对,我戴戒指你却不戴,现在舆论已经有那个倾向了,他们会以为我们真出了变故,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闻礼带着戒指的左手无名指,有意无意轻轻叩了叩方向盘。
文斯视线从那枚饰品上陡然收回来,眼睛仿佛被钻石的闪光刺了一下。
钻石有个寓意是“真”,就好像讽刺他一样。
文斯久未答话,他垂眸似乎在看自己的手指,又其实什么也没看,他觉得闻礼说得没错,如果一方戴戒指另一方不戴,很容易就会被无孔不入的媒体借题发挥,说不定很快,就会出现石锤他们感情危机的言论。
那是不是就正好,能为之后分手的剧情做铺垫?
文斯抬眼,侧边正好快速超过去一辆车,他目光略微涣散地落在远去的车牌上,好一会儿道,“我觉得也没什么,别人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我们自己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就不是真的,早晚……”
早晚是要分的。
话音落,一个危险的短促降速。
闻礼没料到文斯会这么说,刹车在脚底猛地下压,前面终于是红灯了,车子停下来,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文斯。
而文斯只是望着窗外,唇角勾着仿佛无所谓的笑,神情漠然。
无形中,整个人透出一种莫名的疏远。
到片场了,文斯道个别就走,都没回头多说一句,闻礼见他走到门口,季明景站在不远处,两个人挥了挥手,文斯便小跑过去,然后季明景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两人交谈了什么,然后文斯边走边拆那个盒子的包装,闻礼见不到文斯的表情,但季明景这面他是看得清楚的。
直到他们相伴消失于门后,闻礼的车仍然停在路边。
今天是周六,并不一定要去公司,但因为看跨界AI的录制,又听文斯说下午和晚上还有戏要拍,所以闻礼原打算去上班,然后等晚上再约他出来。
文斯对他是有感觉的,闻礼笃定,否则一个直男,怎么会让他亲两次?早该和他打起来了。
可刚刚为什么会暗示那样的意思?
原以为自己一直在用实际行动表态,文斯就算再迟钝再不开窍,给他这些天的时间,也该明白了,然后水到渠成,终究会对自己敞开心扉。
但是他想错了。有些人,摆明了就是不说清楚他绝不会往正确方向考虑的。
而且……季明景那个眼神,饶是冷静如闻礼,也有点坐不住了。
他从车子前面的格架里拿出那只丝绒小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钻戒。
有些话,是非说清楚不可了。
**
文斯没想到季明景竟然记得他的生日。
当初出道时写在个人信息页上的,因为卢庚说他不能公开的资料太多,信息页空白不好看,可以写点无关紧要的,最后把身高体重什么的写上,就剩下生日还比较好说。
文斯于是标上了自己在原来世界的生日,九月二十三日。
但他根本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当看到季明景送他礼物,盒子上写得生日快乐,才恍然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打开看看?”季明景道,现在还早,不急着进片场。
文斯拆开了那个彩色纸膜,里面还有个硬质外壳,看着这么精美的包装,层层翻开竟然是一本书。
“这是……!”
看见封面的那刻,文斯又惊又喜,禁不住抬眼看向季明景,而季明景含笑问他,“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文斯手掌轻轻抚过书面,非常珍惜宝贝的样子。
“我也喜欢斯特兰德的诗,刚好机缘巧合得了这本典藏集,你生日我也不知该送什么,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就拿来给你,”季明景顿了顿,道,“生日快乐。”
虽然话语里表达的意思好像是随便送的,但从包装就能看出来,其实经过了用心准备。
斯特兰德是有些年代的诗人了,文斯上辈子就很欣赏他,没想到季明景也会喜欢,而且这本典藏诗集早就停止流通,文斯不知道季明景是从什么渠道得到的,但肯定不容易。
“这个很难得,季老师忍痛割爱,我不能要,”文斯摇了摇头,“但还是谢谢你!”
他刚要把书递回去,却被季明景阻拦,他握住书脊,做了一个轻推的动作。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还是你觉得我送书,都不怎么值钱,所以太没诚意了不愿意收?”
“怎么可能这么想!”
文斯立即反驳,“我以前生日的时候,总是……我朋友就总是送我书,说觉得其它的都不实用,他的想法是不是挺奇特?”
文斯说着嘿嘿一笑,其实是他自己总是送自己书,因为父母在的时候,父亲就会在每年送他一套书,小时候他总是不喜欢,因为更想要玩具,直到后来父母离开,他就养成了每年生日送自己一套书的习惯。
季明景却是微笑地看着文斯,“那就收下吧。”
文斯低头看看那本书,又看看季明景,还是那种让人拒绝不了的温柔笑容,文斯突然觉得自己太大意了,季明景的生日网上肯定有,他怎么就没想到要查一下。
希望不是刚刚才过,等他……
文玟已经快要下线了,如果季明景的生日不是刚刚好这几天,那以后就用闻思的身份给他回送礼物吧。
文斯暗暗在心里记下。
但同时,他也想到了闻礼,闻礼的生日他同样不知道,父亲的生日是因为在原主手机的记事本里,所以才被他发现的,但闻礼,他的生日又是在哪一天呢?
文斯抱着书,不由地有点想出神。
韩大义和副导也来了,看到俩人站在门口,喊了一句,季明景便同文斯去后台准备。
**
闻礼临时处理一件工作上的急事,闻氏这边有人暗中给他使绊子,被他发现,这事情牵扯复杂,临时召集高层开会,当机立断进行了人事处理和调动,等到晚上十点才得以抽身。
他给文斯打电话,对方没接,再问韩大义,得知今天拍的夜场在九点多刚结束,闻礼便直接驱车赶往小区。
到得楼下,先望到三层窗户的灯还亮着,他松了口气,看一眼时间十点半,没过十二点。
闻礼拿好戒指盒下车,又抬头看了看那扇窗户,却见到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愣了一下。
文斯也在看时间,现在是有点晚了,他本来想就住在租屋的,但父亲下午给他来过微信,让他今晚回家,还说明天白天如果没事尽量在家待着。
想发个信息问问父亲什么事,但这时间估计闻立民已经睡下,他如果回家,明天见到面自然也就知道了。
此外还有闻礼的未接来电,文斯犹豫过后没回复,他换好衣服到卫生间化妆,即使在父亲面前已经掉马,但毕竟家里还有闻礼。
而对着镜子抹脸的时候,又看了看耳后那道疤,已经差不多要复原了,不过他依旧得涂一层遮瑕,因为脖子上次被闻礼弄出了痕迹,现在还有点轻微的紫色。
文斯盯着那痕迹瞧了一会儿,突然莫名其妙想起鸽雪山回来那天,他也发现耳朵后面有类似这样的印子。
当时盛夏,他自动以为是蚊子咬的。
“……”
对着镜子怔了怔,文斯低骂自己,“瞎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然后蘸了一大坨遮瑕膏,把耳朵后面大片地方全涂上了,欲盖弥彰似的,涂完还觉得哪里奇怪,又想着要不要去二十四小时药店弄个隐形创可贴粘上。
平常只需要十分钟化妆的,这次生生在镜子面前磨蹭了二十多分钟。
最后看时间已经十点半,到家估计得快十一点,文斯匆忙打整好假发和脖圈,检查全屋,阳台的衣服还没收,他犹豫一下觉得算了,阴天就再晾一天吧。
这样想着顺手换好鞋子,打开屋门,转身落锁。
叮!电梯在这层开了。
文斯的脚还没来得及离开门口地垫,就见电梯里走出个人。
那人裹在西装裤里的一双大长腿异常惹眼,走一步相当于文斯一步半,走两步就能直接将文斯心脏给踩停跳了。
是闻礼!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文斯想退回去,可惜来不及,门已经锁上,这间房子在楼道最里,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
就是这么巧。但凡早一点晚一点,他们都不会以这种状态相遇。
前面正对电梯,从电梯出来的人一眼便看了过来,目光可见地震惊而……深沉。
“姐?”
**
文斯一手攥着钥匙,另一手搭在挎包上,暗暗抓紧包带子。
闻礼已经到近前,他抬眼看向那个门牌,虽然仅仅来过一次,但对闻礼而言,不会走错门。
“你怎么在这里?”
闻礼目光如炬,楼道里灯光熄灭的那一瞬间,文斯就算竭尽全力保持坦然的表情,也有点被他的眼神给震慑到了。
“你和文玟,是什么关系?”
一字一顿,闻礼问,所以那晚见到的人,真是姐姐。
两个推测中更具偏向性的那一个,他认为绝不可能的事情,同时消失的两个人,文玟的顾虑,姐姐的警告,在这不堪一击的事实面前,全都得到印证。
而他的声音,也让感应灯再一次亮了起来。
那种极端的压迫终于被光明驱散,文斯得以稍作喘息,也让他能看清闻礼脸上此刻的神情。
但不如不要让他看见,因为连呼吸都能扼住了。
“……”
“你们……住在一起?”
直到闻礼问出这句话,文斯方才愣了一下,好像意识又回到身体里,指间的麻痹感潮水般急速褪去。
短暂沉默后,他竟然勉强笑了出来,而这笑落在闻礼眼中,分外扎眼。
“什么关系?你可以问他,”文斯淡淡道,“不过他现在不在家,我只是来拿东西。”
文斯从闻礼身边走过,对方居然没拦着他。
直到下了楼,文斯还觉得脚步虚浮,一切都不像真的,但他其实走得很快,很快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钻进去后都还在神思恍惚。
司机连问了好几遍去哪儿,他才反应过来。
他凭感觉说了“临湖东街”,就颓然靠在椅背上,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飞快闪过,窗户上隐约映出的影子一直在那呆怔地望着。
文斯知道自己的手机此刻一定已经被打爆,但他强忍着不去理会。
这下好了,“文玟”在闻礼那边终于翻车了,虽然原著剧情不知道是怎么翻的,但都这么久了也该是时候翻车了。
而现在,老天爷把机会送到他面前来,那就当做贼心虚,先玩个消失好了。
这样,将来能翻得更彻底一点。
如同邵桐必然会进入娱乐圈,发展的必然性也决定了,绿茶就是绿茶,配角就是配角,无论什么原因,该下线的就该下线。
文斯也是真没想到,闻礼竟会认为“文玟”和他姐姐……
看来他的演技还真的不赖。
而且,闻礼的“分手”理由这不就有了吗?
不得不说,狗血来得如此恰到好处,剧情不知不觉已经做好了铺垫,不需要他怎么操心,就会引导主角走到他该去的方向。
文斯一夜没睡,也没卸妆,到家后便什么都没做,终于熬到凌晨四点,他嗓子难受得想去楼下喝口水,开门却见到站在自己房间外、走廊边的闻礼。
他眼睛里有血丝,也是衣服都没换,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掉马倒计时:2
第一百零三章
“就是你看见那样,你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反正我开始就和你说了,离他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文斯慢条斯理地说着,冷淡疏离,以那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语气。
闻礼却问,“那你呢?”
他紧紧盯住自己的姐姐,“他不是好人,你却和他在一起?”为什么明明之前说和男朋友相处得不错,现在却如此轻慢地谈论文玟?
“呵!”文斯笑了,“人有的时候就是喜欢明知明犯,你不是之前也说我吗?因为对季老师求而不得,所以寻找慰藉什么的,他装得那么好,和季老师又走得近,我看走眼了,很正常……”
“不对。”闻礼忽然摇头,眼里的血丝更甚。
姐姐不是这样的,文玟也不是这样的!
文斯像是又要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同昨晚一样,闻礼突然用力抓住了擦身而过的那条胳膊,文斯被他抓得一愣。
这还是闻礼第一次对“姐姐”做出这种几乎算得上无礼的举动。
“……哪里不对?”文斯低头看了眼自己被牢牢锢住的胳膊,又仰头看向闻礼冷削坚硬的侧脸。
他不知道他现在还在纠结什么,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他到底要他怎样讲!
文斯异常烦躁,长久来被“剧情”压抑和指使的愤懑席卷他全副精神,令他不由讽刺地低笑了几声。
“再说了,他也告诉过你吧,他又不是同性恋,你们本来就是假装的关系,他就算是和别人如何,也跟你有什么相干?你们的协议只要求表面功夫做足,他也挺配合你的吧?至于他实际上和谁好,脚踏几条船,需要你这么在意吗——”
“因为我喜欢他!”
闻礼握着文斯胳膊的手猛地用力。
一语终是道破全部所求。
与此同时,走廊那头的房间门也打开了,但姐弟两个都没注意。
文斯震惊得说不出话,一颗心宛如在披着梦幻外皮的十层地狱,不停止地直往下坠,整个人懵了。
而闻礼还在说,“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他,我曾经和你说过的,要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那个我喜欢的人,就是文玟。
“我从一开始就没当我们的关系是假,他是和我说过他不喜欢男人,但我没将它当回事,为了达到目的,我依然半强迫地设计并促成了这段关系,是我耍手段引诱他,比卑劣我才当之无愧,如果他不是什么好人,那我更加不是。
“所以姐,我会找他弄清楚真相的,我不相信你说的气话,我也不相信他是那样的人,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
文斯下楼喝了很多水,疯狂地喝水,也缓解不了浑身发烧似的难受。
闻礼竟然……说喜欢他。
他手一松,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在凌晨的别墅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文斯浑浑噩噩地看着脚下,扫地机器人已经晃晃悠悠过来清理了。
听着那些玻璃渣被扫进铲斗时发出的声音,好像人的心里也跟着碎成许多片。
曾经想,好在两人中只有他自己情不自禁把假作的关系当了真,可现在这样,该怎么收场?剧情还怎么往下走?
而闻礼说要去弄清楚,他想怎么弄清楚,如果让他知道了他和姐姐是同一个人……
文斯默默蹲下来,注视黑暗里唯一明亮的光源——扫地机器人的电子眼,它正在扫描地上的碎片,看哪里还有漏网之鱼。
厨房外的暗处,闻立民看着失魂落魄的孩子,悄然叹了口气,等过稍许才转身离开,并没有惊动他。
到天亮,闻礼已经不在家,闻立民上楼喊文斯吃饭,文斯很久才慢悠悠下来,虽然用妆容掩饰了,但眼睛里都是红的。
闻立民装作不知道,催促他把早餐吃了,才说,“昨晚让你回来,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小礼的生日?”
文斯猛地抬眼,闻礼的生日竟然和原来世界里的自己生日挨着吗?
“我……我忘了。”
文斯羞惭地低头,闻立民安慰道,“今天才刚开始,来得及,爸已经给小礼订了蛋糕,一会儿吃完饭就去取回来,你也一起吧?顺便商场里逛逛看给他买点什么。”
“好。”
文斯答应着闻立民,心里却翻来覆去想,今天竟然是闻礼的生日。
要是他们再晚一天闹翻,他是不是就能、让闻礼至少高高兴兴地过完这个生日?
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作弄人,偏偏要选在今天,他本来就够愧疚到无地自容了,只感觉对弟弟的伤害已经严重到无以复加。
文斯想什么,这时都写在脸上了。
闻立民无奈又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示意冯姨收走餐盘,在他肩上拍了拍,“上楼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们就出发吧。”
**
文斯同父亲到了蛋糕店,虽然是早就预订了,但蛋糕现做还在烤箱里,他们便先去商场挑选礼物。
闻立民是有意带文斯出来转转的,不想让他闷在家,从男装店和男表店各选了几样礼品,回到一层时,路过那片都是珠宝店。
周末的上午人暂时不多,有对年轻男女走进一家店,文斯听到店员和他们说话,听到他们说订婚戒指。
文斯后知后觉,现在才知闻礼手上那枚戒指,他还说“送给他一个”,都是认真的。
本来就是啊,弟弟那么认真的人,做什么都很严谨,自己曾经还笑话他是1%没有感情的机器,他对他做的那些事,任由谁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一看,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可笑自己还一直鸵鸟地,每次都在关键时刻缩回羽毛里,装作看不见,好像掩耳盗铃一叶障目,觉得听不到看不到就真的没有发生了。
而且原来那么早,在两人谈协议的时候,他就已经动了心。
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还暗搓搓喜欢了那么久,这一点点甜蜜还来不及体会,就被沉重的现实击碎得荡然无存。
文斯一直望着戒指柜台的方向发呆,闻立民在旁,让他静静地想。
等他好像想完了,才道,“戒指是要戴一对的,可没有一个人先戴的道理,小情侣谈恋爱也就罢了,真到订婚结婚的时候,还是一起去挑吧。”
文斯愣了愣,闻立民又笑着说,“蛋糕应该好了,我们过去?还是思思想再给小礼选点东西?”
下意识就瞧了眼珠宝店的方向,文斯垂眸,摇了摇头。
**
文玟依然不接电话,后来直接变成“已关机”。
小区那边没有人,盛汇也没有人,但听卢庚说,光年星球剧组晚上有夜场戏,所以闻礼就在片场附近等着。
期间,他一直在回忆,回忆他和“文玟”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他对他的背景明明一无所知,却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莫名想要接近,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有上天注定的缘分,也有刻意营造的骗局。
可事件里的人是真的,哪怕闻礼并不了解文玟的家世过往,但他觉得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亲眼所见的这个人。
他的善良、乐观、豁达……他拍戏时认真的神态,他与拍拍独处时满身释放的活力,他在雪山下月色里讲起童话小故事时脸上狡黠灵动的光芒,还有尝试回应亲吻时,那种生涩甜美的滋味。
他纵然可能欺骗他,但自己的感觉却骗不了自己。
文玟绝不是那样的人,他心里一定藏着什么最关键的秘密……
说到秘密,闻礼首先想到鸽雪山那个被藏起来的手机,但他并没看见,而除此之外,就是——环形硅胶的收纳盒!
闻礼仔细回忆,收纳盒形状奇特,上面的微型太阳能电池装置,他依稀有点印象,如果他记得不错,能生产它的公司好像在瑞士。
“……”
闻礼立即拨通了一个电话。
**
寿星中午没回家,但闻立民也没催促闻礼,只是将蛋糕放在冰箱,说晚上再吃。
“可我晚上有工作……”
文斯总算还记得自己今天有夜场,但他状态其实很差,已经起了想跟张导请假的心思了,但如果闻礼回来吃饭,他又不想和他碰上。
“闻礼晚上会回来吗?”他问父亲。
闻立民道,“说是要回来的。”
“哦……”文斯迟疑,“那我估计只能在电话里和他说生日快乐了。”
“没关系,心意到就好,小礼自己都忙得不记得了,我也没告诉他,打算给他个惊喜,你晚点再和他说,别让他知道太早了。”
“好的爸。”
文斯勉强还能在父亲面前做出样子,后来上楼强迫自己睡觉,以应对晚上的工作,但其实仍然没睡着,他觉得自己这次大概是真有点低烧,脑子里总是昏昏沉沉的。
**
闻礼等在车里几个小时,终于见到那辆保姆车姗姗来迟。
他停在一个不算隐蔽的位置,侧边也没有车,但走下来的人依然没发现,他戴着帽子口罩,走路有点慢,上台阶的时候不知怎么,差点绊了一下。
旁边的女助理似乎说了句话,那人稍稍偏过脸,摇了摇头。
然后他们就进去了。
仅仅这一个场景,闻礼发现文斯状态并不好,脚步略显虚浮,和以往来拍戏时明显不一样。
卢庚告诉过他,这场戏要拍两个小时,闻礼便静静地在外面等着,同时注意看一眼手机,消息还没有来。
休息日,又通知得很仓促,弄到那家公司最齐全的产品信息还需要点时间,估计在文斯拍完戏时,结果也该出来了。
闻礼用最大的耐心等待,直至一小时四十分钟后,他手机里收到一份来自国外机构的产品报告。
这是家跨国企业,专攻太阳能电池技术,产品应用于全球许多领域,这份密密麻麻的产品报告表格足足拉了近百页。
因为时间紧来不及整理筛选,里面的产品信息有的有附图有的没有,闻礼一字不遗挨着往下看,寻找大概是环状形态的电子产品。
直到他扫视的目光突然停住,停在一个名称上——微型脖圈变声器。
“哒哒……”
车窗被轻轻叩响,闻礼从震惊里回过神,皱眉看向一窗之隔面带微笑的少年。
邵桐微弯腰,一双桃花眼笑得过于媚气了,让人觉得厌烦,闻礼不想理会,但对方却做了个嘴型,很明显是谁的名字。
车窗降下,邵桐柔声道,“你想等文玟吗?那可能是等不到了,他在片场后面的酒店,1305房,现在去应当刚刚好,不用谢我。”
作者有话要说:掉马倒计时:1
第一百零四章 【掉马啦喜大普奔】
身上的战甲太沉了,往常还没问题,但今天胸口不知怎么闷得厉害,几次差点上不来气。
拼尽全力憋着一股必须把戏演完的执念坚持到最后,文斯刚听见张导一声“过”,内里那根无形的支柱就好像应声断裂,瞬间浑身力气抽离,直挺挺往后仰了过去。
后脑勺咚地一声——
“小文!”
“文哥!”
周围人焦急的呼喊,很快就听不见了,视野刹那一片黑暗,周围静悄悄的,好像世界在混沌中归于虚无。
文斯想,他这是被系统送走了吗?
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亮光闪过,似乎是系统听到他的想法,在他眼前浮现,然后文斯看到,季明景线的拍戏任务之后,那个更新的任务:【和季明景说明与闻礼是假装的关系,并向他表白】。
文斯脑子正昏沉得难受,这一刻模模糊糊看见这行字,愣半晌突然只想大笑三声。
什么狗屁剧情什么操蛋绿茶,都滚吧,劳资不陪你们玩儿了!
大不了就是死么!反正他都已经死过一次!
文斯是真的演不下去了,他强行关掉系统,什么也不想,更不看那个任务什么时候完成,他是真的累了,就当现在已经被送走了罢。
这种感觉跟死也差不多,早该如此的,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还自以为能逆天改命,瞎挣扎什么呢?
闭上眼,文斯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只是……如果能在死之前,再见一见那个人……
就好了。
“玟玟。”
听到这声低低的呼唤,文斯无意识伸出手,感觉手被轻轻握住,掌心有温暖源源不断输送而来,很舒服。
心里忽然觉得无限满足,他微微弯起唇,眼前仿佛浮现那个人的样子。
回光返照么?原来死之前是这样的啊,和上次死的时候不一样,上次只想着拍拍,担心它今后没着落,这次不怕了,至少拍拍有人照顾了。
他走了,他们都会好好的,这个世界的错误会被修正,回归正轨重新开始,一定会的。
**
季明景坐在文斯床前,握着他的手,不知在想什么,刚刚他鼓起勇气喊了一声“玟玟”,那昏睡的人好像突然就有意识了,手指一直勾着他不放。
原本死灰似的脸上也依稀有了光彩,只是嘴里始终不停低声呢喃着某个名字。
季明景无奈地苦笑,抬手将文斯额头的冰毛巾翻了个面,这一面已经是烫热的了,刚刚医生来看过,说是疲劳体虚和压力过大引起的应激反应,高烧退去就没事了。
但在片场撑到最后一刻才晕倒,这拼命三郎的搞法也是将剧组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连张导都吼谷悠然,说自家艺人身体状况这么差,她怎么吭都不吭,虽然明知张导脾气臭,有时候着急就乱迁怒,但小姑娘挺委屈,进来的时候文斯瞧着还成,她问过一句,文斯说没事,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刚刚文斯倒下那情景,让季明景也是心有余悸,他摇了摇头,手指将文斯手掌拨开,缓缓按摩他掌心。
“你呀,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拼呢……”
床上昏睡的文斯眼皮动了动,但没醒来。
他不知梦到什么,眉头一点点皱起,好像睡得不安稳,季明景轻轻捏了捏他手指,温声道,“我给你读诗好不好?”
他一手仍然握着他,另一手探去柜子边,拿到那本诗集,是这些天晚上一直在读的。
书本放在床上,翻开第一页,“这首是斯特兰德的《The Good Life》,可以翻译为……余生遥遥,慢慢相遇。”
季明景手指一边摩挲着文斯的手,一边娓娓念来——
“You stand at the dow.
There is a gss cloud the shape of a heart.
There are the d’s sighs that are like caves your speech.
You are the ghost the tree outside……”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季明景缓慢低沉的诵读。
他抬眼看向声音的源头,刚刚卢庚打过电话,想要来看看文斯的,但他已经说过文斯睡下了,或许是公司不放心,让来一趟的吧。
季明景合上书,松开手,文斯不安地动了动,季明景注意到,在他胸前的被子上轻拍了拍。
那敲门声又响了,这次略微急促。
季明景走过去,打开门,却看到了外面站的那人。
出乎意料,但转念一想,又像在意料之中。
“闻总?”
闻礼的视线已经越过他,看向房间里面,酒店的玄关狭长昏暗,只能见到床尾一角,但很明显,被子是垂下来的。
他想要直接进去,季明景一手挡在门前,两个人势均力敌,这样硬碰硬谁也讨不着好。
“闻总,这是我的房间,请问你有事吗?”
“你的房间?”
闻礼挑眉,“没想到堂堂的季明景先生,也做暗地里夺人所爱的勾当?”
“闻总,你还是这么冲动。”季明景轻笑,“小文在睡觉,你不要打扰他,想说什么我们出去说。”
“你!”
一句“在睡觉”,故意说得含混不明暧昧不清,明显在招惹仇恨,理智告诉闻礼,季明景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但今天想通了太多事,他已经快要忍耐到极限。
没再多说,闻礼这次用力挥开季明景,几大步迈进房里,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文斯。
他额头敷着毛巾,面色是不正常的潮红,手指抓在床沿无意识地摸索,好像寻找什么。
两个小时没见,怎么就病成这样?
之前看他走路头重脚轻,果然……
以为已经冷硬如钢板的心好似突然被高温融成铁水,闻礼本来神情阴郁,这时目光落在那张脸上,到底不自觉变了样。
他掀开被子,动作轻缓地将文斯拦腰抱起,这人烧糊涂了,紧闭的睫毛颤个不停,嘴里正喃喃地,喊他的名字。
“闻礼……闻礼……”
声音细细哑哑,像小动物哭似的,揪得人心里酸软,又难受。
“是我,我来了。”闻礼在文斯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像是为了让他听见,又低声在他耳边道,“我来了。”
“闻总。”
季明景挡在两人面前,抓住文斯一只胳膊,“小文需要休息,医生说了,不要轻易动他,他太累了,必须静养退烧。”
“季先生,我客气地再说一遍,请你放手。”
“如果不放呢?”季明景神色淡淡,却难得咄咄逼人,“那个晚上,你在大街上把他带走时我就打算这么做了,但在外面我不想将他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我比你更懂得爱护他。”
“季先生,文玟是我的男朋友,麻烦请你弄清楚这件事。”
“是或不是,难道你不比别人更清楚?”
闻礼脸色铁青,他努力控制手劲不要伤到文斯。
“而且……”季明景眸中寒冷,“你们是不可能的,你和他在一起,将来带给他的注定只有非议和伤害。”
这句话在那天庆功宴,韩大义的宅院里,别墅的二楼,季明景就对他说过。
他让他放弃,说他和文玟不会有未来。
那时的闻礼还不能明白季明景的意思,他只当他是在挑衅,是竞争前的宣战,但这一刻再回顾那时的谈话,他突然就懂了。
“如果你是想说,我和文玟有另一层关系,那么很遗憾,你想错了。”
闻礼平静道,“我是姓闻,但也只是姓闻而已。”
这话让季明景愣住,闻礼什么意思?
他和文斯……
闻礼勾了勾唇,“而且我还想再问一句,季先生,为什么会知道‘文玟’的身份?”
**
季明景没能回答那个问题,闻礼好似也不在乎,他抱着文斯离开了酒店。
初秋的夜晚已经开始泛起凉意,闻礼帮文斯系好安全带,脱了自己的西服给他盖着。
坐到驾驶位后,刚要发动车子又想起什么,拿手在文斯额头探了探,然后将副驾的座椅放倒,让他能躺得舒服些。
这一路没去别墅,直接开到文瑞城的地下车库,闻礼抱着文斯进门时,拍拍欢天喜地扑过来,可文斯回应不了,它嗷呜叫两声,好像也跟着焦虑了。
将文斯放在自己的大床上,闻礼反手把拍拍关在门外,大金毛不安地挠着门,时不时叫唤两声,像是更焦虑了,可惜它的两个主人都不搭理它。
闻礼去主卧卫生间拧了两条毛巾,发烧需要物理降温,他先替文斯擦了手臂和脖子,然后看向他微微敞开的衬衣衣领。
毛巾擦拭的动作稍顿了顿,片刻后,闻礼把毛巾放在一边,抬手去解文斯胸前的扣子。
但只解开到第二颗,他便轻轻将文斯揽起来,让他靠在他身上,然后将他衬衣领口往后背那边拉下一截。
左侧肩胛骨上缘,一颗小痣,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惹眼,因为身体不停散发的高热,那颗痣有些泛红,像滴眼泪一样缀在上面。
“……”闻礼仿佛听见自己心里什么声音。
其实已经知道了,只是不死心似地想要最后再确认一下。
如果说今天发现的脖圈变声器是引发怀疑的直接导火索,是起点,那最初看到的那颗痣,便是最后的一根稻草了。
这两者连成的时间线内,一桩桩一件件,从意外在巴黎相遇时对自己的有意躲避,到临近出道前的犹豫挣扎;从鸽雪山包内响铃的手机,到同款牛奶味的洗发水;从隐瞒住址,到因为防备拍拍而不愿意来文瑞城……
文玟和姐姐经常一起消失,从未同时出现过,张录录,女装大佬,还有自己提及想看他穿女装时,因为紧张而切到手……
以及刚刚在车上,查到两个微博的近期登录ip。
一步步从怀疑的推演到确切的实证。
反向溯源,甚至“姐姐”突然间穿起的长袖长裙,从某一天起再也没扎过的头发,都有了完全合理的解释。
铁证如山不容置疑。
真的是冥冥中的指引,闻礼最讨厌男扮女装的人,却在得知那个精灵角色时,忍不住想若是文玟穿上女装,和姐姐的样子会更像吗?
虽然那时候他还觉得他们是两个人,但潜意识里似乎也是有点想要对比的,还有几次,不由自主地影像重叠。
闻礼将文斯的衣领重又拉了回去,将他放倒,而后俯身长久地凝视这张脸。
拍拍还在拼命挠门,它的响动有点过于大了,文斯似乎被它吵醒,头向左一偏,迷蒙中睁了睁眼。
刚要重新闭上,又恍惚慢慢地睁开。
他仿佛看到了近前的人,怔忡而茫然的,眼神逐渐对准焦距。
“闻礼……?”
文斯像是醒了,又好像还有点神志不清,刚唤了声,忽然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生日快乐……”他说。
这语调软软地,因为生病带着些喘,听得闻礼心里一颤。
“我和爸爸给你买了生日礼物……还有蛋糕……你吃了吗……”
文斯真是烧糊涂了,还不知道自己这话,是以什么状态在说给什么人听。
直到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
力道不算重,但也不轻,迫使文斯抬眼,那两根手指与现在滚烫的皮肤冷热交接,足够令他一个激灵,而后清醒。
俯视他的深色瞳眸逆着光,辨不出喜怒,只如暗夜里一泓千尺深潭,一脚踏去,如坠渊薮。
文斯定定地望着,听见那双眼睛的主人嗓音缓缓,如诉衷情,说出的话却似眼神一般,高深莫测——
“竟然瞒了我这么久,我亲爱的……哥哥,嗯?”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我自己先感慨一下QAQ
顺便:关于弟弟看见脖圈变声器为什么知道是男扮女而不是女扮男,一是弟弟亲过哥哥的脖子没亲过姐姐的,哥哥脖子上没有脖圈,喉结也是真的,二是弟弟最初看见脖圈收纳盒的时候,里面如果没有东西,哥哥是不必太紧张的,所以显然在卫生间那次,脖圈就在盒子里放着呢,哥哥并没有戴,所以是姐姐戴的
第一百零五章
闻礼说的话,和那个梦里的一模一样。
现在的情景,仿佛也是。
“你……知道了?”
文斯微微眨眼,唇角化开一抹惨淡的笑,因体热而灼烫的呼吸短促地拂过捏住他下巴的那只手。
闻礼察觉,终于稍稍放松力道,但手指还停留在文斯颌角处,“为什么骗我?”
“……”文斯沉默了,他咬着牙垂下眼,被毛巾濡湿的头发贴在额头,脸颊不自然的红逐渐褪去,透明苍白得像能看见皮肤下的毛细血管。
“你要是不想说,我替你开个头。”
闻礼食指微屈,勾着文斯让他不要试图逃避视线,这次他要他看着他的眼睛说话,说实话。
“因为某些我不了解的原因,你一直是男扮女装,但后来你突然愿意变回男装,为了什么?”
闻礼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文斯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握起,他才要张口,就听闻礼忽而音调一变,带着些嘲讽道,“你不要告诉我,是为了季明景?”
“……是。”
听到这个字,闻礼像是早料到般,低低笑了。
如果放在今天以前,他可能真会相信,因为这也是闻礼得知实情后的第一反应,“姐姐”喜欢过季明景,而恰好他在巴黎初遇“文玟”也是在季明景出柜之后,且那两个人一直走得很近。
但现在不一样了,此时此刻的文斯,演技糟糕得一塌糊涂,说出那个“是”字时,沁着水色的瞳仁脆弱到不堪一击。
“是吗?”闻礼反问了,语气里的嘲讽更甚。
而文斯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伪装过于疲软,不经推敲,他微微闭上眼,低声道,“我不太舒服,你……”
“我什么?”
“你别逼我。”
“我逼你?”闻礼的手指本来还顾惜着文斯的感受,这时陡然用上力,“你耍得我团团转,现在说是我在逼你么?你不舒服,那你想过我多难受吗?”
那只手的手指温度很冷,就在咽喉跳动的脉搏旁边,好像下一刻就要扼住它,这种几乎室息的压迫感,文斯即使闭着眼都能感受到。
一个“耍”字,比梦里的愤恨更甚,也更直接,仿佛一把刀子刺进人心脏。
文斯用力艰难地急促呼吸了一下,眼球在干涩的眼皮里转动,而后终于再度睁开。
“我一开始……就是为了季明景,”他慢慢地、咬字清楚地说道,“我只是没想过会把你也牵扯进来……至于骗你,是我的错,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闻礼低声重复,“好个无话可说。”
他手指轻轻摩挲文斯滚热的皮肤,“那好,我问你,你既然是为了追求季明景,那怎么还一直想将我跟他凑在一起,而且还不遗余力地抹黑你自己?”
“呵呵……”文斯虚弱地笑了笑,“那是因为,当我得知季老师是同性恋……又发现,你和他之间有很多机会相处,我就把你视为我最大的敌人……”
他咽了咽,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变得平顺,“我觉得以你的性格,会讨厌被强行牵红线……我怕你们在一起,就反着来了……而我抹黑自己……”
文斯看着闻礼,唇角的笑竟依稀有些得意,“那就更好理解了,我想摆脱你啊……不然能怎么样?等着被你发现吗?”
“……”
闻礼的眼里有惊涛骇浪,明明他的气势要强过他太多,明明对方是居高临下,可文斯竟丝毫不以为意,眼里尽是云淡风轻游戏人间的态度。
他还发着烧,状态来得要慢,但好像即便如此,也能在调整过后狠狠地入戏。
只是这样的笑维持得太久,到底还是带出某种咸涩温润的液体,从眼睑倒流回鼻腔,他默默地咽下,连喉咙到心都是苦的。
像是要盖过这种深浓的苦涩,文斯笑言,“所以,我就是为了季明景……”
“说谎。”闻礼沉沉道出两字。
“我没说谎,我说的都是事实。”
闻礼漆黑的眸子里映着文斯的笑,他真的笑得无比诚挚,哪怕虚弱得喘气都艰难,眼神中的倔强却拥有持续不断的昂扬斗志。
那种病态的美感与言语的执念,只怕换作谁,都会以为他深爱他所说的名字。
闻礼支撑身体的右手在文斯身侧缓缓紧握成拳,被子被他攥成一团。
他固执地又道,“你说谎。”
文斯眼里此刻已经是无比坦然,“你让我说多少遍,我也会说,我喜欢——”
后面那个名字被堵在喉咙里,灼热的口腔尽是那人愤怒而急促的呼吸,本来就极度缺乏的氧气瞬间被抽走。
文斯挣扎两下就动不了,手被抬到枕头以上,闻礼一手从他背后穿过,迫使他抬起来迎合他。
渐渐地,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宛如溺水那般。
文斯不知这个饱含索取与惩罚的亲吻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直到他听见轻微地一声电子音,以为是系统。
可与此同时胸口心脏的位置轻轻抚触,然后他才感到某种不同于指尖皮肤的微凉。
“你在说谎,”闻礼终于离开文斯的嘴唇。
不同于方才泄愤似强调的语气,这次他是非常笃定地说的,而那种仪器的滴滴声还在有节奏地响着。
“我有测谎仪,它告诉我,你刚刚说的全部都是假的。”闻礼半眯着眼,与文斯只离了两厘米的距离。
测……谎仪?
文斯下意识有些慌乱,毕竟科技的强大他是见识过的,他也能感觉到胸口那里冰冰凉凉,类似听诊器那种光滑的圆形金属物,正贴在他胸口,而闻礼的手指也在那里。
随着指尖撩拨,那个仪器的滴滴声仿佛又急促了几分。
文斯不知怎么回事,会不会真的是测谎仪,但他的确心跳得越来越快。
闻礼看着文斯强作镇定但其实已经越发涨红的脸,他因为发烧而异常温暖,让他忍不住想要探索更多。
而那个所谓的“测谎仪”,其实是之前测试伴侣机器人时保留下来的“心电感应”装置,他唬住了文斯,但听着他为自己心跳加速,也算另一种形式的测谎了。
“你听,跳得越来越快了,告诉我,它在想什么?”
因为闻礼的手指从金属边缘开始往别处移动,左手无名指的戒指轻轻刮过皮肤的触感让文斯大脑里轰地一声。
他慌乱中想要摆脱,却被闻礼将两只手都困住,文斯急了,一边躲避闻礼想要吻他的动作,一边道,“你明知道我是你……”
虽然没发出声,但闻礼已经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他垂眸看着文斯,纠正,“是哥哥。”
“那有什么不一样!”
之前不知道,他还可以装聋作哑,现在都知道了,怎么还能做出如此过分的举动!
可闻礼却说,“是没什么不一样,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不犯法。”
“但是爸爸……不,不仅是这个问题,”文斯咬牙,是不犯法,但道德上他们还是“姐弟”,而且闻礼和季明景……
“你这样有什么意义?为了惩罚我吗?”文斯用力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认……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他不挣扎了,一副予以予求的样子,“是,我就是在欺骗你,在耍你玩儿……你要执迷不悟随便你,反正像我这样的人也不在乎……”
“够了!”
闻礼突然直起身,床垫剧烈地颤了几颤,文斯闭上眼,听见大力开门声,然后再睁眼时,屋内已经静悄悄的。
不,还是有声音……
拍拍过来了。
“呜呜……呜呜……”
狗狗扑在床边,两只爪子努力扒拉文斯的胳膊,直到文斯偏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拍拍张开嘴吐出大舌头,像是刚要露出被关注到的兴奋表情,才一秒又垮下去。
它似乎看出了主人的心情,脑袋耷拉着搁在床边,黑漆漆的眼珠里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瞅着文斯,要哭了似的。
直到文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它才拿鼻子轻轻蹭蹭他掌心。
文斯浑身都在疼,他努力翻到床侧,朝着拍拍,把额头贴向它,狗狗的舌头湿润润地,慢慢轻轻舔他,一下又一下。
“拍拍,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怂啊……”
他害怕的事情好多,害怕世俗的眼光,更害怕孤单的去往。
之前明明想过再也不要受系统左右,可那些豪言壮语,那些豁出一切的勇气,在看到闻礼的这刻都争相弃他而去。
如果说出实情,将穿越的事让书中人知道,应该就是彻底没法挽回了吧。
可他贪心了,他不想死,他想留下,哪怕只能以姐姐的身份待在有闻礼所在的世界。
文斯多想能够保住这个身份,但他已经伤害了闻礼,却连个像样的解释都给不出来,太讽刺。
他这个姐姐,不仅演砸了,还演得失败透顶……
拍拍忽然停止了舔文斯脸的动作,卷起舌头呜呜叫了两声。
文斯意识到什么,怔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还没让你吃过咸的东西呢,是不是特别难吃?”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眼睛里依稀有东西溢出来,先前被拍拍舔掉的,现在都不受控制,不停地往下掉。
“我怎么这么没出息……丢人……”
文斯把脸埋进床单,哽咽着,色厉内荏地吼拍拍,“出去!不许看我笑话。”
可是一只手落在他头发上,“是个笑话,但一点都不好笑。”
文斯愣了,茫然抬起头。
沉寂寂的昏暗中,只有床头这盏灯亮着,暖黄而琐碎的光蒙上薄雾,模模糊糊的人影被剪碎了,映在文斯茫然憔悴的眸子里。
闻礼看着他,手从头发滑到他脸颊,指尖轻抚他眼角,“下次还是讲故事给我听,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文斯眨了眨眼,这回是彻底停不下来了。
这人怎么每次都不讲道理?他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要在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回来?
还说“卖火柴的小女孩”,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但无论心里怎样骂骂咧咧,闻礼的手都好像有魔力,他越是碰他,他就越是想哭,到最后文斯都受不了自己,像个刺猬一样想要凶神恶煞亮出武器,熟不知浑身的尖刀早已变成了软刺。
闻礼叹了口气,在床边半跪下来,捧起文斯的脸,微微俯身,以鼻尖抵住他鼻尖。
“哥哥,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呼吸的热度彼此交融,文斯方寸大乱,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可闻礼手指在他颌骨处轻柔摩挲,仿佛想让他放松地顺从,动作温柔又不容拒绝,令人无法抗拒。
“不是为了季明景,也不是为了别人,对不对?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文斯纵然要辩解要掩饰,也已经来不及,闻礼的追问,他的去而复返,他眼里坚定地写着、对他的相信与希冀,都让文斯再无法违心地说出一次伤人伤己的话来。
“我……”可到嘴边,还是被阻塞。
文斯竟然在想,如果一会儿要说的将是他对闻礼能讲的最后几句话,他该说什么?
“你这人,怎么非要问清楚?”他惨然一笑,故意道,“那我如果说假话,你也不知道啊。”
“我是不知道,但你这次说的,我一定会信。”
闻礼看着文斯略略泛红的眼眶,无比精致,也尤为脆弱,真想全都据为己有,以最温柔也最残暴的方式。
可到底还是舍不得,“所以这次,你想好了再说,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想好。”
闻礼的手仍然停留在文斯脸颊,他没用力,但文斯一直在看他,目光相触,所有情绪都只能无所遁形。
“我要听实话。”闻礼轻声道。
文斯下唇被咬出一道白印,短短几分钟就像几个春夏那么漫长,闻礼渐渐松了手劲,到最后,他完全放开文斯。
“闻礼……”
文斯突然抓住他的手,眼神里隐隐决绝的意味,“如果我告诉你实话,你真的会信吗?”
“我说过了,这次你说什么,我都信。”
“好,我说。”
第一百零六章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文斯终于说了。
这句话平铺直叙浅显易懂,一般人听到可能会嗤笑一声,开什么玩笑!
但闻礼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微颔首,“然后呢?”不是反讽调侃的语气,是真的在询问。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大概猜到了,你说的世界应该就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文斯顿时觉得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弟弟这么聪明,还能想起他上次那个蹩脚的暗示。
看来刚刚说“让他讲小故事”也是有意的,闻礼在引导他自己坦白。
“但你不是不信这些吗?怎么还能猜到?”
“我说了,不管你这次说什么,我都会信,”闻礼摸了摸文斯略微浮肿的眼皮,“我才不像你,我只要说了那就是认真的。”
文斯像只被安抚的猫,眼皮在他指尖下战栗,是舒服的,本来那么想哭,这会儿又有点想笑。
“原来你的世界观也是想颠覆就能颠覆的哦。”
“我的恋爱观已经为你颠覆了,再颠覆一个也没关系。”
1%先生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祸首文斯则哑然失笑,“骗人的吧,三观里有恋爱观这种东西吗?”
“我没说是三观,”闻礼道,“如果非要论的话,可以算人生观,那你就刷新了我的两观。”
文斯嘿嘿一笑,“突然觉得我罪孽深重……”
明显像是想调侃闻礼,可他现在这样躺在床边,笑的时候呼吸不畅,虚弱地扯出个不怎么到位的表情,反而更加惨兮兮的。
“你是,”闻礼叹了口气,补充,“蓝颜祸水。”
“啊?”
闻礼忽然起身,文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臂揽住腰,闻礼也上床来,将他抱着,两个人靠坐在床头。
“这样说吧。”
闻礼拨过文斯的脑袋,让他枕着他肩膀,坚实的胸膛很温暖,文斯愣了愣,这才抬头看向闻礼。
他衬衣刚刚被扯得凌乱,闻礼正低头替他整理下摆,盖住他露在外面的腰,又将被子拉过来盖一半在他身上。
做完这些,就对上文斯傻里傻气的视线。
闻礼皱眉,手掌覆上他额头,将濡湿的刘海拨开,“还是有点烧……之前医生给你吃药了吗?”
“好像吃了,我没事。”文斯主动靠近,脸稍稍埋向他颈窝,很难得依赖又亲昵的样子。
闻礼一怔,忽然很想摸摸他的头发。然后才发现,文斯脑袋后面竟然有个鼓包。
“这是怎么弄的?”闻礼问,好不容易温情软和的语气又严肃了。
但他马上想到,“你是烧得晕倒了吗?”
倒在地上磕到头?闻礼拨开文斯的头发仔细查看,竟然能磕成这样,可见倒下去时是实打实晕到没意识了。
文斯拉住他的手,嘟嚷,“你先让我说完好不好……”
闻礼无奈,“说吧,我在听。”他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
拍拍见主人在床上躺着,似乎也想爬上去,但歪头瞧见闻礼,又自觉在床边趴下,头搁在前爪上,吊着眼睛瞅着,一副落寞单身狗的表情。
而文斯也开始讲他的故事了,“我本名叫文斯,和你姐姐听起来一样是不是?其实是斯文有礼的斯文,那两个字。”
斯文有礼?这个形容让闻礼想到什么,只觉得有点……奇妙。
而文斯还没发觉,接着道,“你现在看见的我,就是我原来世界里的样子,应该是因为我的到来,将你、爸爸……还有其他人眼里关于你姐姐的记忆都改变了,所以你并没发现我不是原来的那个。
“你本来的姐姐是个跨性别者,你现在知道了,因为他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愿望,或许是在时空交错的时候,他走了,我就被带来了。”
这番话其实堪称惊世骇俗,但闻礼丝毫没有表示疑意,只是安静地听着。
“就像平行世界吧?但我到这里才知道,你的这个世界有它既定的事件线,就像所谓的命运一样,我刚来的时候,命运就告诉我必须按照故事要求走下去,否则会受到惩罚。”
文斯并没说系统,也没有提是系统重塑了他的身体,因为这不仅仅是一本书,闻礼更不是书中单薄的纸片人。
在文斯眼里,这已经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他和闻礼相遇于故事的开头,注定无法结局在故事的尾声。唯有中间的起承转合,他们共同经历过。
当讲到出道前,闻礼问他,“你在原来的世界,也是演员吧?”
文斯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他刚并没有和闻礼讲穿越之前自己的生活,而闻礼道,“你跟我谈心,犹豫要不要做你想做的事,我觉得你对这件事很执着。”
“原来你记得啊。”
“嗯,”闻礼问他,“在那个世界,工作顺利吗?”
“还好,虽然有点糊,挣工资养活自己完全没问题,我过得挺好……但老天爷可能觉得我日子太平淡,又没混出头,就把我送来了。”
他没告诉闻礼他是因为事故去世才来的,因为说出来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徒惹闻礼为他担心,“还是继续说这里的事吧。”
闻礼拉过文斯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帮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不过还是感觉那只手心有点烫,闻礼担忧地垂眸看了眼文斯,见他好像在组织思绪。
原还以为这个持续一年多的故事需要说很久,到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也讲完。
在这个故事里,他没说闻礼与季明景是注定的一对,只道是身为姐姐的事件,要磕他们的cp,而后来阴差阳错把别人的事件也占了,又成了作精小绿茶。
不过这一系列行为漏洞百出稀奇古怪,讲到有些地方,文斯自己都忍不住觉得特别好笑,闻礼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因为这断断续续的讲述传达出的某个关键点,闻礼从一开始便抓住了,“你说如果不按要求做,你会受到惩罚,是什么样的惩罚?”
“……还没被惩罚过,我也不知道。”
文斯靠在闻礼肩上,手臂环着他彼此贴靠,非常安心,他闭了闭眼,强压下身体里那种隐约的无力。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会被惩罚吗?”
“大概……可能,没什么感觉。”
文斯仿佛还挺认真想了想,但其实从他选择坦白的那刻起,大脑中就仿佛被放入一个滴漏,发出什么正在流逝的沙沙声,而他的意识也如抽丝剥茧,一点点变得有些模糊。
和发烧时的精神涣散相似,但又哪里不同,或许这就是预感。
“下一个事件是什么?”闻礼忽然问。
文斯低低笑了,“怎么?你还想配合我演戏?”他转移了话题,“我说这么多,好累啊……嘴巴都干了,还是换你来说说吧。”
闻礼疑惑地垂眸,文斯正仰头看他,那眼神让闻礼不由地心里一颤,他还是第一次在文斯眼里看见这么不受遮挡的情愫。
忍不住低头在文斯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文斯就很满足地笑了。
“喂,我说……刚刚还那么生气,现在就不气了?你不觉得……我像江湖骗子吗?”他抱怨,“我知道了,你果然是故意在套我话呢……”
文斯嘴唇干涩,闻礼在上面舔了舔,隐隐有种腥甜的味道,刚刚咬的牙印子,笑的时候渗出的裂口,闻礼看得直皱眉,“我去给你倒水。”
突然那种环抱着自己的暖意就消失了,文斯不禁瑟缩一下,刚刚竭力压制的头痛感又来了,他乏力地倚在枕头上,好像即便躺着也直想往地底坠。
拍拍扒到床边,胡须在他胳膊上蹭啊蹭,痒痒的。
文斯努力睁开眼,终于看到闻礼回来,扶起他将水杯喂到他嘴边,文斯勉强喝了一口,艰难咽下,摇了摇头。
“乖,再喝点儿。”
文斯真就乖乖地又喝了两口。
“想上厕所吗?”
还是摇头。
“那我们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
文斯这次没表态,懵懵懂懂的,明天……?
明天,是不是没有了。
闻礼将杯子放在旁边的床头桌上,从衣柜找出一件自己的睡衣。
转身再着文斯,他好像坐都坐不稳,在床上像只落单的小动物,摇摇晃晃地,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睛里好像什么也没看,又好像看到的都是自己。
总之,就是特别柔弱无助。
闻礼坐到他身边,“你发烧出了很多汗,换我的睡衣再睡,会舒服一些。”
“可我想听你说………”文斯慢慢道,“我不想睡。”
“那也得先把衣服换了。”
闻礼伸手帮文斯解扣子,文斯还有点在状态外,低头看着他手指在胸前动作,只觉得闻礼的手真好看,戒指也好看,手指好长………
等自己被剥光了,才意识到发生什么,而与此同时,闻礼宽大的睡衣已经罩在他身上。
文斯本就发烧脸红,现在倒是看不太出来。
“裤子我自己换。”他及时道。
可他真的很努力在解那条皮带了,但就是低头捣鼓半天,直到闻礼都已经换好睡衣,文斯还在跟自己的皮带较劲。
眼睛有点花,手也没力气。
闻礼着着灯下文斯红红的鼻头和充血的耳垂,到底没忍住。
“我帮你。”
他快速地帮他把皮带拉出来,就自觉端着杯子出去了。所以现在算是知道,文斯真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一点儿没错。
回来的时候,文斯已经侧躺着,被子一直盖到下巴,闻礼掀开被子钻进去,从后抱住了他,两个人穿着差不多的睡衣,周围全是一样的味道。
“怎么不转过来?不是想听我说吗?”闻礼成心想逗逗他。
“我喜欢这样睡……”文斯闷声道,“就这样说吧。”
闻礼稍稍收紧手臂,让文斯后背贴住他胸口,上一次这样“拥抱”还是在跳伞那时。
“那我现在说说我的听后感吧,你开始问我为什么不吃惊,因为我确实有点猜到,只是的确这种事,要消化起来不太容易。”
在鸽雪山的时候,文斯就曾暗示过他,关于穿越重生的故事。
后来在监控里,文斯对拍拍说的那句奇怪的话。
文斯喜欢狗,和姐姐害怕狗。
文斯的身世,与姐姐的过去。
这些都完全不同,虽然现在的姐姐的确和年少记忆中的姐姐样子相似,如同文斯所说,他的印象好像被修改过。
但有些时候,在人见不到的地方,“文斯”的姐姐,和过去的姐姐明显是不一样的。
曾经唯物主义的闻礼,觉得那大概是十多年不见,姐姐性格发生了变化,又或者他对外表露出的和私下里实际的,确实不同。
可如爸爸所说,那些都是往一般期待的、更好方向去改变的,比如面对生活更积极,对待家人更亲切,更愿意融入和接纳社会,所以父亲乐见其成,闻礼自然也是。
真到现在,闻礼因为不相信“文玟”会骗他,所以尽最大的努力去思考,去替他开解,去探询他异常行为的动机。
然后,这个大胆而超出常理的想法便破茧而出了。
只是心里的怒火没那么容易平息,闻礼希望文斯亲口坦白实情。
“下一个事件是什么?或者惩罚是什么,你挑一个告诉我。”但也不愧是闻礼,说这么多还没忘记问问题。
“那个啊,下一个事件是……你要主动和我提分手。”
文斯说完,竟然有些期待闻礼的反应,而事实上闻礼没什么反应,只是过了半晌,平淡道,“合情合理,虽然你解释了,但我的确不能这么轻易就原谅你。”
文斯心里早就释然,他点点头,“我明白。”
“玟玟,就算是协议的关系,但你这么欺骗我,我也很生气,这件事没有可以转圈的余地,我只能和你分手。”
“……好啊。”文斯故作轻松道,“是我对不起你在先,我接受。”
可闻礼扣在他腰间的手却反过来抓住了他。
明明说着分手,倒是将他握得更紧了。
然后手指处微凉,文斯吃了一惊,从被子里伸出来,就见左手无名指上一枚闪烁的钻石戒指。
瞬间,眼睛像被戒指上的光刺痛。
闻礼在他身后轻声道,“文斯,生日快乐,还有……”
“做我男朋友,正式的。”
文斯这才后知后觉,刚刚分手时闻礼叫他“玟玟”,而现在,是称呼他——
“是斯文有礼的文斯。”闻礼眼眸深邃,似乎着重强调了某个字眼。
文斯忽然就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有小天使觉得没必要掉穿越这层马甲,但在这篇的设定里,斯斯是肯定要说出实情的。
一是前面已有剧情铺垫,斯斯对弟弟说过自己不同于原主的身世和经历,不是穿越的话那他就很明显的拿这种事在欺骗,另外斯斯演的姐姐和原主其实区别不小,破绽也多多,但因为是现代社会非修真/世界,所以一般人(爸爸)不往那个方向想可以理解为变得开朗了,往那个方向想(弟弟)会觉得这是换了另一个人。
二也是最重要的,由两个人的性格决定,弟弟不会放任真相在那里而装糊涂,哥哥也是不能一直问心无愧骗下去的人,如果不将这件事彻底摊开来,两个人就算he也是勉强不真实的,后面就是横在两人之间的一根刺,毕竟弟弟之前的原则就很明确,爱一个人就要尊重他,尊重的前提是信任,信任的基础是彼此相互,所以斯斯要对得起弟弟的信任,他必须说出来。
第一百零七章
见文斯还愣着,闻礼手臂圈过他,握着他戴戒指的手,在自己的掌心写下名字。
文斯却还傻傻看他一笔一划——文,斯。
闻礼写完在那戒指上吻了下,“还是你更喜欢我叫你,哥哥?”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文斯身体有些发抖。
闻礼紧密地拥住他,“我已经和‘文玟’分手了,现在是单身,所以跟我喜欢的人表白,重新开始一段感情,有什么问题吗?”
“……”
“还是你想说,我跟你毕竟是名义上的姐弟?或者兄弟?”
闻礼的手缓缓穿过文斯戴着戒指的手指,眼睛却是专注地看着他侧脸,他知道他差不多猜对了。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去年有段时间我有过自我怀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发现我好像对自己的姐姐产生了不一般的好感。”
文斯魂不守舍,这时突然睁大眼,转头看了过来。
“最明显的证据就在于,开始得知‘他’喜欢季明景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如何,但后来我却会……不舒服。”
闻礼手指温柔地梳理文斯的头发,他的头发散在他枕头上,而这个人躺在他怀里。
“你知道我那时候思来想去,最后怎么解释这种古怪的感受吗?说出来你一定会觉得好笑。”闻礼勾了勾唇,自嘲道,“我想我大概是真的太缺爱了。”
文斯沉默又诧异地看着闻礼,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竟然会承认自己缺爱。
其实他很早就有这种感觉,闻礼重视家庭,珍惜亲情,他小心翼翼做好一个“养子”的角色,努力想融入,又忍不住自我排斥,总要时刻不停地提醒定位,不敢逾越,不肯奢求,容易满足。
说白了,他就是缺爱的。
相比于闻礼,文斯觉得自己要幸运很多,他的童年充满着爱,虽然少年不识愁滋味,总乱吃父母的醋,但他们给过他的爱后来被证明,一辈子都伴随左右,陪他度过往后那些艰难时光,让他始终保持积极乐观的心。
他幸运,因为他是个被童年治愈的孩子。
文斯没说话,他难得听闻礼说这么多,好像把心都剖给他看。
“爸爸对我有恩,我却对姐姐有不该有的想法,这个迷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困扰我,直到我遇见你。在巴黎时,我就对你印象深刻,但那时我还不知道原因,后来在国内真正与你结识,我很容易就对你上了心。”
他手指轻轻在文斯下巴上刮了一下,好像调情那样,深邃的眸子里含着灼热的火光。
“那时候我觉得不可思议,你虽然很好,但还不至于能到让我一见钟情的地步,毕竟你也知道,我向来认为自己对男人女人都不会有兴趣的。”
这句话,听着着实不像恭维,但还有后面的。
“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在你是我姐姐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你动心了,的确不是一见钟情,但却是日久生情。”
不怎么委婉的话听上去如此旖旎动人,而那种伴随情话而生的眼神,更令听者懊恼之余只能脸红心跳,根本无力招架。
“你这家伙……”
文斯刚说,闻礼就在他耳垂上咬了一下,还故意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很卑鄙?但幸好,是栽在你一个人身上,没有同时喜欢两个人,要不然还真是困扰……”
这话,文斯怎么听着他好像在不知道的时候成了他自己的替身。
耳尖的痛楚与气息,随着这种怪异的想法,愈发带来羞耻,又有点刺激。
“我现在还是你、你姐姐的身份,而且……”
而且他姐姐毕竟走了,闻礼还是会难过的吧,就像文斯之前一直纠结的,他到底算是闻礼的姐姐还是他自己呢?
明明有这个身份,但其实从内到外都已经不再是“闻思”。
闻礼仿佛看出他所想,“你是因为我姐姐的离开才被带来这个世界的,是为了完成他的事件线,但你一开始就是你自己的样子,而我姐是去了他想去的世界,他先走,你后来,他是自愿,你是被迫。虽然我童年的记忆在他,当下的经历却在你,现在我认识的姐姐是你。”
他认真道,“文斯,不要被身份套上枷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一个身份就能定义的,你的人生已经和从前不一样,我姐姐的人生也将和原来不一样,既然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作为弟弟,我唯有祝福他在那个世界平安顺遂,如愿以偿。”
至于他为什么会想要离开的原因,幼时的印象加上现在得知的事情,闻礼隐隐约约能够猜到一点。
文斯默默地看着闻礼,只觉得眼前这人拥有无穷的包容力,他心里一直以来没想明白的,好像突然间就通透了,轻松了。
也能在最后,放下了。
而闻礼轻轻抚着他的脸颊,“往前看,你现在最应该关心的是我,我的人生才因为你而改变了,你要对我负责。”
他指尖搔过耳后,痒得文斯缩起脖子,强笑道,“那我的人生还改变了呢,强词夺理……”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我好像也——”
“也什么?”闻礼追问。
文斯却不说了,他才不会傻到主动承认,在还将闻礼当弟弟的时候,就已经有姐弟恋那么禁断出格的想法了。
但闻礼眸光微动,“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文斯一脸无辜,不上当。
闻礼凑近他,微微眯起眼,“从你的角度,我开始就不是你弟弟吧,你还对我那么好,所以你早就?”
“你少自作多情………”
可又说不出话了,因为有人用恰当的方法恰当地堵住了。
这样合适的氛围,天时地利人和占尽,理智上闻礼是想让文斯休息的,可这个小狐狸精不知好歹,非要拉着他的卧谈,一时间又有点失控。
文斯还穿着他的睡衣,宽大的领子下锁骨若隐若现,刚刚换衣服时闻礼君子地别过了视线,现在反而会忍不住更多想象。
吻到深处,文斯都察觉到闻礼的变化。
他紧张得心怦怦直跳,但脑子里愈发浊重的昏沉让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拼命抓着闻礼的衣领,渐渐丧失思考能力。
“我今天生日,你不送我什么吗?”耳边听见闻礼明显暗哑的嗓音。
文斯迷迷糊糊回答,“我和爸爸给你买了……都在家里。”
“那个不算……我要我男朋友的礼物。”
听到男朋友的字眼,文斯才有点回过神,喘了口气道,“我没答应你。”
闻礼辗转回到他唇边,“你连我戒指都戴了,敢不认账?”
文斯眼睛里愈发蒙上一层水雾,他仰起脸,面色愈发泛起潮红,整个人显得异常脆弱。
他在他手里好像融化了一般。
闻礼这才理智回笼,文斯还发着烧,他急忙停下动作,正要安抚文斯,对方已经背转身,抬起膝盖蜷缩起来,蔫蔫的可怜极了。
“抱歉,我过火了,”闻礼亲了亲他额角。
文斯默默摇摇头,在那只手掌抚触他额头时,抓住了抱在自己怀里,“闻礼……”
“嗯?你说。”
但文斯怔怔望着前方的暗处,却又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有手指轻轻摩挲着,闻礼察觉到,问,“刚刚的分手事件算做完了,不会再惩罚你了吧?”
“唔……还有季老师的。”
“是什么?”
想到方才那么失态,文斯心有戚戚,故意道,“说是要跟季老师表白。”
“不许去。”闻礼声音都沉了。
文斯笑,其实完不完成都无所谓,但他没说。
可闻礼皱着眉,又过了几秒,忽然再问,“到底是什么惩罚?”
“你猜啊?”文斯说话已经有些吃力,但他仍然笑着,拉开闻礼的手,垂眸看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当然不会让闻礼知道,若按系统说的,这个世界剧情崩溃后,会再派一个“闻思”来,闻礼的记忆也会停留在当下,然后随着世界再启重新开始。
只要闻礼不知道是这样的惩罚,那么此时此刻的当下,他的感受就还是好的。
可闻礼总没有那么好糊弄,“到底是什么惩罚?”
“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文斯已经想好了,“其实没什么,会折点寿?看我完成得怎么样,一个事件完不成折我一年寿命。”
他调侃,“也就是我活一百岁,减到九十九岁……那我如果努力让自己长寿,就不用怕这个了。”
可闻礼隐隐觉得不对,文斯的表情越轻松,他越是不踏实,半晌,竟然道,“你可以按那个要求做,我知道,不会怪你。”
“啊?”文斯本来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闻礼竟会这么大方。
可闻礼严肃地看着他,不是开玩笑。
但文斯却摇了摇头,“这个我不做。”骗闻礼已经让他后悔一辈子了,虽然他这一辈子也临近终结。
“季老师那么好,我不能骗他。”
这个理由让闻礼不太乐意,“他那么好你不骗他,那我不好了你就愿意骗我?”
“你傻啊……”文斯靠过去,靠在闻礼肩头。
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啊,对你告白也不算骗,而且就算欺负了,还可以哄回来,虽然其实也没有哄好,还靠某人自己愿意回来。
“好困,睡觉吧。”文斯像只八爪鱼抱住闻礼,和抱着抱枕一样。
闻礼无言地搂住文斯,微微转头,嘴唇刚在他额头上碰了一下,然后察觉到什么,抬手贴了贴,“好像退烧了?”
他松了口气,文斯勉强笑笑,喃喃,“是啊……”
退烧了,身上却感觉更难受了,但文斯什么也没提。
“明天补偿我礼物。”
“真是记仇……”
“是我作为男朋友的权利。”
闻礼关掉了房间里的灯,那话说得貌似生硬,语气却是柔软到让人心里都能淌出蜜来。
可前调越是甜蜜,回味便越是苦涩。
这一天一夜,确实都累了。
连拍拍也是,看到两个主人拥在一起,终于安安静静,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脑袋枕着前腿,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睡去了。
文斯靠在闻礼身上,从某刻起他就一直睁着眼睛,周围没有声音,他能清楚地听到,内心里那种流沙滴漏的回响,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清浅。
最后,像是水滴一样,滴答、滴答……
神识仿佛被催眠,也在同时愈发揉碎了涣散。
到时候了吧?他要离开了吧?
文斯一直凝视着闻礼安睡的脸,直到终于发现他已经看不清东西,可是脸颊贴在那胸膛的温热触感,和起伏的呼吸还在。
闻礼还在,在他身边。
“闻礼……”
“嗯?怎么了?”
这个低低的音调,像是快要睡着,可还能回应他。
文斯抬手摸到闻礼的脸,用力将身体支撑起来,环在他腰间的那只手察觉到他意图,托了他一下。
然后文斯循着呼吸的感觉,主动将嘴唇贴上了他的。
闻礼应该是有些诧异的,他的呼吸似乎顿了顿,但文斯却看不到他的反应了。
力气已经极度匮乏,文斯只能是轻轻地吻这么一次,而后尽力不那么明显地将身体沉下去。
“晚安,哥哥。”他听见闻礼说。
文斯无声地回应:晚安。
还有……谢谢,再见。
他的脸依旧轻轻贴在闻礼胸口,如同终于陷入安逸的沉睡。
可是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却黯淡了,自这夜里再无一丝光彩。
第一百零八章
文斯陷入了奇怪的昏迷。
起初以为是后脑撞击的原因,后来发现不是,没有血块没有外伤,怎么查也查不出根源,明明呼吸和心跳都正常,却就是无法醒来。
有医生说,是由于大脑皮层的突然抑制而导致的假性死亡,或者可以理解为,植物人状态。
这个诊断结论,令闻礼几近崩溃。
从那天起他就在文斯床边守着,再没合过眼。
无论旁人怎么劝,他都像听不见,背影如铁打似的,执拗而坚定地守着那人。
只有闻立民问他的时候,闻礼会回一句,“是我的错。”
这个精神矍铄的中年父亲也受了极大打击,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他不知道两个孩子到底发生什么,若再问,闻礼也不会多说。
闻礼无法和父亲坦白那些原因,他只能握着文斯无力的手,深深抵在眉心,感受手腕的地方还有脉搏在,他仍然活着,这大概是能支撑他的全部动力。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惩罚,闻礼想,那毫无疑问是他的错,可即便不停地在心里重复,无论怎样深切自责,也无济于事了。
他向来笃信自身,做什么都是谋定后动胸有成竹,从未如此后悔过一件事。
但这次他后悔了,为什么一定要追问出事情真相呢,如果他没有逼文斯坦白,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闻立民也看到文斯手指上的那枚戒指。
其实当他接到电话赶来医院时,就已经明白,闻礼知道“文玟”是他姐姐了。
在闻立民眼里,自己这个亲生的孩子心思敏感,是不是因为不想面对,所以才封闭了对外界的感知?
解铃还须系铃人。
今天从外地请来的医生会诊,需要一个小时,闻立民强忍悲痛还要安慰闻礼,“放心,他一定会醒的。”他拍了拍儿子肩膀,“走吧,下楼去。”
已经三天没离开过病房,乍一见到耀眼的阳光,闻礼还恍惚了一下,仿佛在那阳光里看到某个人的影子。
一怔,幻影即逝。
初秋天气晴好,住院楼后面的院子不时有穿着病号服的人在散步,也有家属推着轮椅来去的。
闻立民望着眼前的景象,“你姐两岁之前,医院也是他第二个家。”
“……”闻礼看向父亲。
“他妈妈身体不好,生了他之后每况愈下,最后一年几乎天天住在医院,那时候思思才刚过两岁,但已经很是聪明早慧了。”
闻立民说,“他妈妈一直就更喜欢女孩子,生下思思多少有些遗憾,又觉得孩子小,所以最初那两年,经常会给思思穿裙子,母女装的那种。”
闻立民至今还清楚记得,发妻的模样,那是个懂得生活又温柔贤淑的女人,是他这辈子唯一所爱。
“他妈妈很喜欢穿裙子,哪怕在医院,也一定要漂漂亮亮的,因为开始想要女孩,家里早早就准备了女孩子从出生到长大,各个年龄段的裙子,几乎能放满整间屋子那么多……”
回想到那段过去,闻立民眼中无限怀念,之后便是怅惘,“后来他妈妈去世了,我就和现在的你一样,沉浸在悲痛里,整整一年半的时间,我都没管过思思,甚至差点忘记我还有这么个孩子……”
他苦笑,“你肯定觉得,我这爸当得特别不负责任吧?”
闻礼无法说什么,但从姐姐的角度,突然失去妈妈又等于没了爸爸,何况他那时才两岁,正是最需要关爱的时候,可想而知该是怎样的光景。
然而,他同样也不能苛责父亲,因为他现在能理解他那时的感受。
“后来直到思思四岁上了幼儿园,老师联系到我,我才知道,这孩子对性别的认知出现了差错。”
闻立民道,“他因为太过想念他妈妈,每天都要穿和她一样的裙子,保姆觉得孩子还小,又刚失去母亲,就随着他的要求,后来在幼儿园里,老师才发现思思竟然坚信自己是女孩子,还被同龄的小孩嘲笑,哭着跑回了家,跟我说他是女孩子,不是男孩子。”
闻立民嘴唇颤抖着,“我那时特别不能接受,带思思看了很多医生,都没有效果,有一次他受到刺激,甚至差点要拿刀……”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那时的惊心动魄历历在目。
闻礼也明白了,他没想到曾经会有这么激烈的事情发生,他只记得小时候很奇怪,姐姐和妈妈关系好,他和爸爸关系好,而交叉之间的关系却反而冷漠。
父子俩在长廊边的椅子上坐下,闻立民望向远处的花坛,“从那件事后,我就再也不敢强迫思思去直面他的性别,我只能尽量地顺着他,保护他,让周围人都认可他女孩的身份,我发现,这样他就能获得安全感。”
闻立民回忆那些过往,其实那么些年他虽不遗余力为闻思掩护,小心翼翼地待他,但实际上并没真正放弃让儿子“恢复”的想法。
直到后来知道了“四叶草公益社团”,那个跨性别者父母自发组织起来的机构,更加深入地了解跨性别者这个群体。
那里的老师告诉他,闻思跨性别的意识并不一定是单纯由于外力改变,他或许生来就是女孩子,和他妈妈是上天注定的母女,只可惜在来到世间时出了些意外,让他有了男孩的身体,但其实他本该就是女孩。
“虽然这不能成为我推卸责任的借口,但渐渐我也释然了,我不再想要去扭转他的意识,只可惜还是明白得太晚。思思小时候,到底亏欠他太多,尤其强迫他去看心理医生接受治疗……我想他应该是恨极了我这个父亲吧。”
闻礼记得,小时候总听父亲说姐姐要去医院,隔三差五地去医院,原来是这样。
“……爸,姐不恨您,他很在乎您的感受。”
“我知道,我知道……”闻立民抹去眼泪,“前些天,得知思思愿意做回男孩子,我很高兴,不是为了传宗接代的高兴,而是他愿意真正接受他自己,以前的他过得太辛苦,如今我只盼他能够真正地放松,没有负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想到……”
闻立民短促而颤抖地叹了口气,老态的背微微佝偻起来,两手捂住脸。
“思思一定会醒的,他以后还有更好的生活要过,怎么会醒不来了呢?他一定能醒的……”闻立民像是在对闻礼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在这医院花园的回廊里,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突然掩面痛哭,这样的地方,生离死别每天都在上演,没有人注意到。
“他会醒的,他也舍不得您。”
这连日的心痛,闻礼已经快要麻木了,可此刻望着湛蓝的天,他又能感到疼。
可只能这样说,真正的姐姐已经去了另一个他期望中的世界,这个世界里那些过往的伤痛已成既定事实,无法改变。
他的治愈在未来,在新生,而他父亲的伤痛,是被“文斯”的姐姐所治愈的。
你治愈他,他再治愈另一个人,即使不能成为彼此的救赎,但最后终成一个圆,或许也是另一种意义上圆满。
那他自己呢?
闻礼想,他的圆满又在哪里?如果文斯永远醒不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病房外,那个穿灰色薄风衣的身影,倒映在医院白得刺眼的地板上,被拉得很长。
医生们边说话边从病房里走了出来,他稍欠身让开。
“体征都正常,排除癫痫和颅内占位性病变的可能下,还是考虑心理因素造成脑电波异常放电……”
“目前建议住院观察保守治疗,稍后通知家属这个情况吧。”
“……”
季明景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文斯正躺在床上,纯白色的床单被褥将他的脸色也衬得透白,旁边的监护仪器发出滴、滴、滴的规律声音。
视线顺着点滴管往下,到纤细的手腕和骨节分明的手指,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似乎无形中显得有些偏大了,但他指头微微蜷缩,那枚戒指便能稳妥地圈在上面。
季明景就这么站在文斯床边,静静地待了两分钟,便离开了。
可他虽悄悄的来,走的时候却没能悄悄地走。
出门刚走过旁边那间病房,他便看到了走廊对面、台阶转角正走上来的男人,对方也看见了他。
卢庚昨天才来过一次,季明景今天会出现也算正常。
闻礼沉默,季明景亦然,只是在走过彼此身边时,他们不约而同偏头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萧索,没有谁比谁更多。
“……保重。”季明景淡淡说了一句,走下楼梯。
闻礼回到病房,文斯依然安静无声息地躺着,他在他跟前坐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小心捋过他纤瘦的手指。
这整只手已经因为输液而出现明显浮肿了,埋针的位置还有些乌青,闻礼抬头看向上方的点滴余量,心想今天的输液结束后,得再给文斯敷一下手。
闻礼掀起被角,液体太凉,文斯手脚容易冷,他卷起他病号服的裤腿,手握住小腿肚,轻而缓慢地按摩。
腿上的那几道疤痕已经很浅了,闻礼看着,突然感觉掌中的骨骼好像隐约颤了下。
闻礼大吃一惊,还以为感觉出错,忙屏住呼吸,仔细又看。
可再也没有动静……
这三天来第一次希望临近,就这么突然失去,闻礼浑身都像紧张过后陡然抽去血液般,凉透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起身去往医生办公室。
文斯以为自己已经死掉,可再睁眼却发现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地方。
不大的开间里,床、桌椅、沙发、电视,甚至摆在窗台上还油亮茂密的绿萝和吊兰,电视未曾蒙尘,阳台上的金毛犬安静地伏趴着,好像主人从未离开。
是他在原来世界的家。
闹钟响了,时间早上六点半。
拍拍听到声音,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床边摇尾巴。
文斯拿起手机看到日历,2013年9月28日,他才二十岁,还在上大学。
所以不仅回来了,时间还倒流八年,文斯好似在做梦,但当他想要回忆时,却发现记忆里只有那个“八年”的字眼,再没有其他。
八年间发生了什么,八年后又发生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茫然地在屋内走过一圈,看家中每一个细微的摆设,试图找出什么,可惜什么也找不出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时间已经晚了,他得去洗漱,然后做早餐。
冰箱里的食材也是昨天刚买的,新鲜的蔬菜和鸡蛋,他下了碗面条,吃完后又给拍拍放好适量的狗粮,然后收拾自己,等拍拍吃完带着它下楼去转了十分钟。
遇到小区的老人们,有的在打太极,有的提着篮子聊天,看到文斯,很亲切地同他打招呼。
老小区里住的都是原来一个厂的职工,彼此都很熟悉,还有小孩背书包跑过,家长在后面追着让慢点儿。
拍拍喜欢出门,上午十分钟,晚上二十分钟,是它每天最兴奋的时候。
等再送它回家,文斯便摸摸它的头,收拾上学去了。
“还有三天周末,到时候能陪你久一点,你乖。”
“汪汪!”拍拍摇着尾巴,仿佛听懂。
因为不想离开家,文斯考了个同城很近的大学,也不住校,骑自行车半小时足够往返。
夏末秋初的晨风吹在人脸上很舒服,文斯自行车踩得飞快,感觉惬意,又像是想让风将脑子里那种莫名的混沌给吹散。
校园里,第一食堂门口才刚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文斯已经停好自行车,在即将上课的教学楼后面,那张经年磨损的长条椅边,开始这天的晨读。
文斯的时间安排得很满,每天上学最早,中午和晚上别人在宿舍的时间,他会到学校的咖啡厅打工,回家后再给楼下上初中的小同学补习功课,挣学费和生活费,虽然有点累,但很充实。
这段时期,他也有真心相待的朋友,还没有进到那个圈子。
那个圈子……
是什么?文斯躺在床上,凝目看向窗台的绿萝,在月色下被镀上一层银辉,他坐起来,忽然感觉周围似乎有些虚幻,但手一碰,又都是真的。
奇怪,明明和以前一样啊?
但平静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文斯还是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偶尔会感到身边有人在看他,但回过头去却只有校园里来往的师生,或者街道上漫步的行人。
这个城市节奏并不快,停下来,随处便是一帧风景。
文斯恍惚以为,这样的风景里应该有一个人。
会是谁呢?
周六,文斯带拍拍去了山上的户外公园,那里有一大片野生的草坪,它喜欢肆意地在上面奔跑。
但这回突然有个时候,拍拍停下来,对着空气左右跳来跳去,还欢愉地摇尾巴。
就好像对面站着哪个它熟悉的人一样。
文斯越发觉察到,有谁在他身边,那是种很奇妙的第六感,事实上应该会有些害怕的,但文斯竟一点儿也不会。
他觉得那个人很温暖,他在他身边,就像晨间阳光与暮野月色,舒适得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文斯有时候会停下来,对着空气笑一笑。
“你是谁?”
没有人回应。
文斯觉得自己很傻,但却很开心,好像突破了另一个次元,找到一个特别的伙伴。
别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只有他知道。
文斯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了,他在这个城市会顺利地上完大学,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他所求不多,余生平安,慢慢到老而已。
但隐隐约约,又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你说,我想做的到底是什么呢?”
文斯指间夹着笔,托腮看向图书馆的窗外,外面风和日丽,秋意半染的枫树,开始落下第一片叶子。
文斯突然下意识回头,可安静的阅览室门口,只有夹着书本往来的学生。
明明没有风,手边的纸却莫名翻起来,徐徐掉在地上,文斯回过神,忙弯腰下去捡。
然而他却怔住了——
桌椅下错开的阳光与树影,竟在那张纸上缓缓描摹出线条。
非常温柔的字迹,温柔到文斯一眼看到,就仿佛能在脑海里想象出写这字的人,该是怎样的模样。
而更令他意外的是,那些字迹最后竟连成了几句话。
第一百零九章
文斯终于醒了。
从上次他的四肢出现活动迹象之后,闻礼也渐渐恢复正常作息,像是决定要打持久战,他开始在意自己的身体,并将工作全都搬到病房做。
文斯醒来的时候闻礼正坐在旁边,用电脑处理事情,音乐软件里播放着舒缓轻柔的法语歌,医生说适当的感官刺激对唤醒病人的意识有好处。
一切如常,同这些日子以来的每个白天都一样。
所以当听见那声低低的“闻礼”时,正在键盘上敲击的动作微顿,闻礼却没有马上转过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直到身侧那只手轻轻碰到他的腿,闻礼才像陡然反应过来。
病床上,文斯淡色的嘴唇翕动,他脸色仍旧白得透明,半掩的瞳仁就显得愈发漆黑,只是望向闻礼的眼神怔忡,大梦初醒似。
闻礼起先还木然地坐着,下一秒他迅速按响呼唤铃,连着按了好多次,直到医生护士匆匆忙忙跑来。
看到文斯醒转,都是又惊又喜。
可最该惊喜的闻礼,却只在旁等他们做检查,表情平静到不可思议,但他眼睛是一直是看着文斯的,在围绕着病床紧张忙碌的白大褂中间,视线落在他们的每一个检查的步骤上。
十多分钟后,医生终于宣告,“这可真是奇迹!”
病房里恭喜的、叮嘱的,热闹了一阵儿。
直到房门再次被掩上,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一直站在床边的闻礼这才靠近几步,垂眸沉默地看向床上靠着的人。
文斯微微抿唇,缓缓勾起一个笑来。可刚想说话,就被用力地抱住了。
他有点吃惊,又仿佛早有预料,轻声道,“我还以为……”
到底久未言语,这样突然说话嗓子哑了,竟然没能发出声音。
文斯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但从刚刚检查时医生的反应看,这一觉睡得肯定很长,还以为醒来时闻礼就会有不同的反应,结果哪想他那么冷静地就叫来了医生。
不过现在看,是不是才意识到自己醒了?总感觉这样的弟弟,可怜又可爱。
文斯抬手轻拍闻礼肩膀,尽量润了润嗓子,缓缓道,“帮我……坐起来。”
刚刚护士只把病床上升了个小倾角,躺太久突然的血液回流会让大脑眩晕,所以还需要再适应几分钟。
闻礼将角度一点点上升,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文斯摇了摇头,“就是……没力气……”
闻礼将枕头垫在文斯身后,“那坐一会儿就躺下吧。”刚刚才去掉那些插管,他担心文斯身体不能适应。
“嗯。”文斯轻声应道,似乎是在打量闻礼的样子。
而闻礼却忽然别开了视线,看向输液管,仿佛觉得它滴速有点快,稍微调了一下,然后掖了掖被角,之后又拿起桌上的水杯。
刚想问文斯要不要喝水,才想起这是他自己的杯子,这些天来文斯饮食一直用的鼻饲管。
总之就是看遍了一切能看的事物,关注了所有该关注的东西,却就是……没有看文斯。
闻礼最后拿出手机来,“忘了跟爸爸说了。”
文斯就默默地等他拨出电话,听到他说,“爸,姐醒了……”这句的音调听着隐约发颤,让文斯心里微微地一抽。
闻礼打开免提,文斯刚喊声“爸”,那边的男人就激动得又哭又笑,文斯也禁不住红了眼眶。
而直到这时,闻礼仿佛才看住了文斯,他细细地听他和父亲说话,见他嘴唇开始有了些许微薄的血色,他头发长得略长了,他好像更瘦了……
他是真的,回来了。
闻礼眼睛眨了眨,白眼球里一瞬充斥上明显的红血丝,虽然极其想要努力压抑,却感到从眼睛到喉咙到心脏都是又酸又恸。
直至电话放下,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他又一次用力抱紧了那个人。
这次是要将他揉进骨血般,很久很久都没能撒开手。
闻立民来过,到晚上被姐弟俩劝走回去休息。
父亲刚才和文斯说话,闻礼就在旁处理工作,等他走了,闻礼便靠床挨文斯坐着,把笔电放在腿上,今天的工作还差个收尾。
他已经很习惯了,文斯昏迷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一直在医院办公的,有时候敲着敲着字,右手会像有自己的意识,往旁边碰碰文斯的手或者脸。
而现在这个小秘密,被发现了。
文斯正在看闻礼电脑上的字,手指就被轻轻地碰了一下,他垂眸看向正在“作案”的那只手,眼里流露出笑意。
闻礼也意识到,再看文斯笑得那样子,不由自主就揽过人在额头上亲了一下。
“你就笑话我吧。”
文斯哪能真笑话他啊,只是在这个温馨的场合下,煞煞风景罢了。
“你的电脑,要掉下去了。”闻礼现在侧身亲他,腿上的电脑呈倾斜状态,摇摇欲坠,“那个看起来挺贵的……”文斯好心提醒。
闻礼却道,“里面的数据更贵。”
“难道你都没有备份的吗?”
“所以你觉得我连个电脑也摔不起吗?”
文斯噗嗤笑了,“我们俩这是什么弱智的对话?逻辑都不通……”他叹气,“我睡傻了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傻了?”
“……”闻礼看着他,“我是傻了。”
他抱住文斯,将下巴搁在他肩膀。
这次的胡茬是真的挺硬的,文斯隔着病号服都能感觉到那种刺刺的感觉,闻礼应该很久没刮胡子了。
从前的商界精英、青年才俊,文斯今天睁开眼看到,就想着,他怎么能变得这么憔悴了?
“不仅傻,还丑了。”文斯像个忧心弟弟的哥哥一样,抬手搭在闻礼肩膀,揉了揉他没什么发型的头发,“话说,我睡了多长时间啊?”
因为闻礼的胡须,文斯才想起这个问题竟然一直没人和他说,他也刚想起来问。
不过醒来时看医生给他拔鼻饲管,之前文斯在医院照顾过脑溢血的爷爷,知道是长时间昏迷的人才需要鼻饲饮食的。
“十九天二十小时。”
“这么长时间,”文斯恍然,又是一惊,“那我工作……”
闻礼就知道他,“光年第二季后面没你的戏份,第三季才刚开始拍,新电影其他角色没定下来,都不耽误。”
文斯松了口气,“那就好。”
本来还想告诉文斯《昔年》已经定档,但闻礼又不太想提那个人。
这时电话震动,是闻立民打来的,他已经到家了。
因为不太放心这边,特意打电话来叮嘱闻礼再问下医生关于文斯的进食问题,他想拟个菜谱明天让人做了送来,就不用吃医院食堂的饭了,然后又让他们早点休息,叫闻礼不要办公了,有什么工作明天再做不急在一时。
好像病这一场,连父亲都变得唠叨,但文斯现在听着却是甘之如饴。
不过闻立民的电话,也让文斯想起一件事,他跟闻礼商量,“要不要告诉爸爸我其实不是他儿子的事?”
“我觉得最好不要,对爸来说知道这件事只会令他难过,他才刚高兴起来,不要再让他受打击了,而且爸爸年纪大了,早该是享清福的时候,以后我们两个一起孝顺他,比什么都重要。”
“好。”文斯其实也考虑过,“可我们这样……爸爸真能接受吗?如果他觉得不舒服,我们还是再多给他一些时间。”
闻礼没想到文斯现在还会有这种担忧,“爸爸早已经接受了,你没发现?”
文斯一愣,是啊,否则闻立民怎么会留下闻礼单独照顾他?
“所以,你刚说‘我们这样’,是指哪样?”闻礼靠近他,低声问。
文斯想起昏过去前,自己主动送上的那个吻,老脸一红,“我睡糊涂了,都不记得了。”
闻礼道,“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好,而且你也早就告诉我答案了。”
“怎么可能?”他可什么都没说。
但闻礼拿出了一个金属圆扣,文斯起先还没看明白,等到打开它,听它发出滴滴的声音,文斯才想起来,“这是‘测谎仪’?”
“其实是心电感应器,之前用于伴侣机器人测试的。”
“……”文斯顿时明白上当,竟然真以为闻礼有测谎仪!但一想到当时心跳得那么快,宛如破表一样,就羞得无地自容。
“我想睡觉了。”每回钻被窝就是最好的借口,屡试不爽。
闻礼收起电脑,“先洗澡。”
“哦对,我肯定好久没洗了……”文斯顿了顿,但并不觉得身上发臭或者发痒?
像是看出他想什么,闻礼坦言,“我每天都有给你洗。”
“你……”文斯耳朵尖都红透了,可闻礼表情又很正派,他捂了下脸,穿鞋子下床,“谢、谢谢,我现在可以自己洗了。”
闻礼也没拦他,但还是扶着他过去。
这间病房条件很好,浴室里有为行动不便患者配备的专用洗漱台,闻礼知道文斯脸皮薄,送他到卫生间里,帮他把热水放好,就出去了。
他似乎还想问什么,犹豫一下最后只说,“我在门口,有事叫我。”
闻礼的确等在外面,听到里面开始传来水声,他刚刚想问、也是一直没问的问题是:惩罚结束了吗?下一个事件、节点是什么?这次醒了,下次惩罚还会再来吗?
他很想问,但却没问。
而此时的文斯,用淋浴冲着脚,也想到了这件事。
方才当着对方的面,他们都没将这个敏感话题拿出来说,默认只要醒来一切都好了。
可却不能无视这个问题,文斯想要调出系统,意外发现没有反应,之前他是故意没召唤系统出来,所以并不知道它是从什么时候和自己断了联系的。
他已经看不到任何剧情任务还有进度了,小圈也不出来和他对话了。
这难道意味着……
文斯陡然想到昏睡时那个半真半假的梦,以及最后那张字条上说的话。
文斯已经睡着,闻礼轻手轻脚地下床,确认没吵醒他。
这间病房有两个房间,靠窗的是陪护房,旁边的桌子上放满了别人送的慰问品。
其中自然少不了花,而最近的两束是卢庚今天刚送来的。
不用猜闻礼也知道其中那束白桔梗是来自季明景,季明景和卢庚一起到的医院,但没进来。
闻礼拿起那束花,每束花通常都有张卡片,这束应该也不例外。
白天闻礼是不想看,这会儿到底拿起那张浅紫色的卡片,只见正面只有几个字——祝小文早日康复。
而背面,什么也没有。
无论从内容还是形式都与别人的卡片没什么不同。
但闻礼还是很在意,文斯最开始手脚有动静那次,是季明景来过之后,中间他都没出现过,文斯也安安静静的再没有反应,而今天这束花送来没多久,文斯就醒了。
他该问问季明景,为什么会知道“文玟”身份的事吗?
这似乎和文斯的昏迷与清醒并没太大关系,但闻礼也没有其他怀疑的点或者线索。
或许只是巧合,可文斯都能穿越,闻礼已经难免会想得多。
他将那张卡片放回花束里,斜斜插进两枝桔梗之间,就重又回到文斯床前。
病房的窗帘没有全拉上,月光透进来,白桔梗的花微微发亮。
没有人看到,那张普通卡片的背面,有几行字,在光下呈现模糊的虚影——
[你该走了。
是我把你带来的,那就由我将你留下,不能让你空来这一场,再伤心离开。
回去吧,有人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