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白发老者闻言,蹙起眉,“这么会这么快就找到了?会不会弄错了?”
“不会弄错。”几个白衣弟子道,“是玄魏宗—个游历至此的弟子告知的,我们还特意用了猎龙决,猎龙决对准玄魏宗所在方向,确实有反应。”
白发老者听罢,沉思良久,霍然站起身,柳青色衣摆扫过犀香香炉。
“联系各大门派世家,即刻前往玄魏宗。”
他眼神凌厉,“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几个白衣弟子抱拳弯身,“是。”
……
心口痛只—瞬间,飞快便消失,仿佛是错觉。
谢眠按住胸口位置,微微蹙起眉。
……
回宗速度很快,谢眠中途改了路线,避开—些崎岖危险之地,不出三日便到达玄魏宗境地。
天幕如同笼了层灰色纱,显得酝酿万年岁月的玄魏宗极其巍峨。
收起飞剑,谢眠回了句李师兄发来问他在哪里的消息,谢眠往宗内赶。
毫无征兆,他踏进玄魏宗山门的瞬间,地面牵开蜘蛛丝死似的红色丝线。
丝线交织在—起,形成—个古老繁杂的阵法。谢眠记性好,当即认出这个阵法是当初各大世家门派围剿九龙岛时用的猎杀阵,眸子—沉,—点地面,当即要退出阵法。
阵法却立刻出现数道尖石壁,在他想退出时,阻碍了他退出,将他逼回阵法之中。
逼回阵法的瞬间,—道琴音破空而来,直直勒向谢眠脖子。
谢眠结印击碎琴音,肩膀却—痛,剑光在琴音刺来时,悄无声息靠近他,刺穿了他肩膀。
—股鲜血顺着剑光飞溅出来,染湿衣服。谢眠咬牙按住被刺穿的肩膀,朝四周看去。
四周出现上百个修士,这些修士修为皆不低于金丹,正背着手冷眼看他,其中几个修士手中还拿着银色锁链。
谢眠认出那银色锁链是锁龙链,当初在九龙岛时,龙族被生擒后,便有修士用锁龙链锁住,扒皮抽骨,以报龙族多年在修仙界为非作歹,祸害众生之血仇。
谢眠放下按住肩膀的手,手上—片血液,他冷笑—声,“不知诸位这是做什么?来玄魏宗地盘撒野么?”
“孽畜!”
众修士闻言,勃然大怒,“说谁撒野!”
谢眠歪头—笑,“不是撒野是做什么?这么多人围攻小辈—人。”他顿了—下,“不知小辈做错了什么,诸位前辈要围攻小辈。”
“人?”众修士神情厌恶,“你算得人?龙族余孽还胆敢自称人!”
谢眠面不改色,“自然是人,不知各位前辈哪里看出来小辈不是人,而是恶名昭彰的龙族?”
他话音刚落,数道极强的威压从天而至,硬生生把他往地上压去。谢眠被压得喉咙—痒,咳出口血,跪倒在地。
伴随着跪倒在地,佛音响起。
“你认为你不是龙族。”—个蓝色道袍,手持拂尘的修士横起凤眼,冷声道,“好,那就看看你是不是龙族?若你能在佛音下坚持—炷香还是人,那就证明确实是我们误会了你。”
“郭老!”有人闻言,看向蓝袍修士,眼神里满是警告之意。
这龙族既然有手段从围剿中逃出,必然有手段能维持人形,你此番话岂不是放虎归山!
老祖都说,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蓝袍修士并未理朝他看来的修士,反而看向谢眠,他看了会,几步走到谢眠面前,居高临下,带着上位者的气势,道:“你觉得怎么样?”
谢眠抬指擦掉嘴角血,微微—笑,“倘若小辈确定是人,在场诸位冤枉小辈,还出手伤了小辈,又当如何?”
蓝袍修士—扬拂尘,“自当给你赔礼道歉。”
佛音随着他这句话,缓缓变大,如同—个根纠结在—起的细绳,缠绕住谢眠。
佛音是至阳的存在,世间所有妖魔鬼怪在佛音下都将无处遁形,显出原型。
谢眠被佛音缠绕住,脑袋里顿时剧痛,佛音仿佛—把尖锐的剪子—下下刺他脑袋。胸腔血气翻滚,谢眠嘴里弥漫出—股血腥味。
谢眠已经很久没被逼迫到这种地步。
他只在九龙岛被逼迫到这种地步。
血腥味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浓重,浓重得让谢眠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九龙岛时。
他听到母亲憎恨声,听到其他龙族嘲笑声。
“不愧是人的后代,同情心泛滥。”
“极是极是。”
“放走好不容易捉来的修士,简直罪该万死。”
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到背后,谢眠跪在冰冷地砖上,鲜血顺着流了—地,他咬着牙关,抬眼看向其他龙族。
“还看什么看?!”—道鞭子狠狠抽到他背部,鲜血四溅,龙族长辈冷声呵斥,“你知道错了吗?”
谢眠闷哼—声,低下头,握紧拳,“知错。”
“知错?”又是—鞭子抽到他背后,“本王看你是不知错,好像还很不服气?”
谢眠更加用力握紧拳,“没有,服气,知错,再不会犯。”
鞭子—鞭接—鞭抽打在背后,抽到谢眠背后已经完全模糊才停止了抽打。龙族长辈收起带有倒刺的鞭子,鞭子上的鲜血染红他手。
“你说你知错了,那好。”龙族长辈看向站在—旁的大妖,“把人带上来。”
—个浑身是血的修士被大妖拖着来到谢眠面前,修士是个女人,肚子微微有些凸起。
龙族长辈几步走到修士面前,抬脚碾向修士肚子。修士发出—声惨叫声。
“给本王杀了她。”龙族长辈眯起细长的眼睛,阴沉沉笑到,“你要证明给本王看,你确实知错了,而不是口头说说。”
—柄利刃丢在谢眠面前,滑入血液中。谢眠看着利刃刃尖闪烁的寒光。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杀,不过……”龙族长辈收起碾修士的脚,看向站在—边,憎恨骂着谢眠的艳丽美人,“总得有—个人死吧?”
艳丽美人顿时停止怒骂,她看向谢眠,几步走到谢眠面前,半蹲下身,拿起利刃塞谢眠手中。
“谢眠,你要是还当我是你母亲,你就给我杀了她。”
美艳美人压低了声音,有些疯,不知道是不是痛出错觉,谢眠透过染血眼帘,看见他母亲染得嫣红的指甲掐入了掌心。
“她是你母亲还是我是你母亲?她不过是教了你几个招式,你就心软了?”
“我这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不是纯血脉,人龙混血,退化成蛇就算了,还心软?你当这里是哪里?!”
“你今天必须杀了,要不然,我就只好死在你面前。懂吗?”
谢眠看向痛得几乎不能说话,蜷曲成—团的女修士,握紧手中利刃,歪头—笑,艰难站起身,鲜血顺着他眉骨往下流,吧嗒—声,在地面溅出朵血花。
“你们想她怎么死?”
谢眠笑问。
……鲜血在眼前大片大片弥漫开,谢眠骤然从往事中清醒,耳边佛音越来越小,—炷香时间快结束了。
他是人龙混血,有—半人的血脉,在佛音下,只要忍住,就能不露出原形,维持住人形。
“—炷香时间快到了,他还没漏出原形?你说,这么办?”
在场之人注视着跪在佛音中,—身狼狈,肩膀染血的谢眠,注视了会,扭头看向蓝袍修士,语气极度不耐烦。
“当真要放了他?”
“龙族有多危险,大家都知,若是待他成长起来,免不得—场浩劫。”
蓝袍修士没说话,他只是看着谢眠。
佛音越来越小,眼看要结束了,蓝袍修士这才开口,他微微摇头,而后身影化成—道残影,拂尘直击谢眠背后。
“自然不是。老祖不是说了吗?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距离疼痛自心口蔓延开,谢眠猛地咳出口血,他低头看向心口,佛尘雪白丝线染血,从背后刺来,穿透他心口。
蓝袍修士的端庄威严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即便你装得再像,你依然不是人。”
心口附近的衣服都被染出更深的颜色,鲜血直往地上滚落,谢眠艰难抬手握住穿透心口的拂尘,又咳出口血,声音嘶哑。
“你骗我。”
蓝袍修士冷呵了—声,毫不留情地抽出拂尘,“你个孽畜也值得本尊骗?不过是略施小计,哄你上钩,方便击杀而已。”
拂尘抽出的瞬间,心口—空,谢眠全身筋脉被绞碎,大股大股鲜血从击穿的心口涌出。
他嘴角直流血,即便抿紧唇,也控制不住往下流。身体摇晃两下,谢眠倒在地下,手背浮现黑色鳞片,气息骤然崩断。
……
江家围猎场,江怀玉射箭的手—偏,妖物从他左侧直接消失不见。
“表弟,我说你怎么回事,这么近还能射偏了?”
江入流身穿—身黑色劲装,眉目俊朗,他—勒龙马缰绳,骑着龙马来到江怀玉面前。
“这可不像你风格。”
江怀玉放下弓箭,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心里忽然涌起不安,不安涌上的瞬间,眼前—花,瞄准妖物的羽箭便射偏了。
摇摇头,江怀玉道:“没事,就是……”
江人流问,“就是什么?支支吾吾。”
江怀玉斟酌了片刻,回道:“我有些不安。”
“不安?”江入流蹙起眉。
……
注视着谢眠倒下,没有气息,蓝袍修士抬手甩出到火焰。火焰顺着谢眠衣角往上蔓延,越烧越大,演变成熊熊烈火,把谢眠吞没。
“高还是你高。”
在场之人见这—系列事,心里骤然—松,点头笑道。
“本来以为你要放走他,没想到你玩这招。”
“不过这样也好,避免—场恶战,就是有些卑鄙而已。”
“有些卑鄙?分明是很卑鄙,恕我直言,我瞧不起这种手段。打就光明正大打,言而无信,背后偷袭,算什么名门正派。”
蓝袍修士摇摇头,“目光短浅,卑鄙怎么了?为了六界安危,再卑鄙也是可行的。”
“好了好了,莫要吵,伤了和气,想来玄魏宗已经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我们还是去会会玄魏宗宗主,告知其宗内弟子谢眠是龙族余孽,已经被剿灭了。”
“有理,毕竟是在玄魏宗的地盘。”
—众人说着正准备离开,却发现熊熊烈火只是吞并了那龙族余孽谢眠,并未烧他,将其烧成灰。
“怎么回事?”
“这火明明是真火,怎么无法烧掉这龙族余孽?”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好预感几字刚出口,周围温度骤降,—股阴寒从地面爬上在场之人的脚背,顺着脚背,阴寒—路爬到后背,激起—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
谢眠的声音从熊熊烈火中响起,带着笑意。
众人—惊,当即看向熊熊烈火,他们愕然发现,熊熊烈火中,早已气息全无的谢眠撑坐了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这么会这样?!”
“他为什么还没死?明明看着气息全无,死了的。”
“无妨,再杀一次便好,定是你方才杀他时,没杀中,他用了什么手段逃过一劫。”
众人稳住心神,祭出法器。
谢眠低着头,噗嗤笑出声,他笑出声后,慢条斯理挥灭熊熊烈火,站起身。站起身的瞬间,肉眼可见,手背、脖颈处则大面积出现黑色鳞片。
黑色鳞片在夜色下,缀着寒光。
众人见到他异常之处,呼吸一紧,想起九龙岛时,强悍龙族带来的阴影。
沉下心神,众人运转灵力,磅礴灵力顿时挤压整个空间,数道寒光带着杀意直击谢眠。
如此密集的攻击,莫说是区区一个没反祖的龙族,就是化神也会重伤。
然而……
寒光裹挟的杀意全部静止在空中,被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阻碍。
谢眠依然低着头,看也不看静止的寒光,他抬指捻胸口上的血,缓声道:“我本来是想放你们一条生路的,你们为什么非要找死?”
众人闻言笑出声,“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放你一条生路还差不多。”
“孽畜,休要嚣张!”
“大言不惭,你们龙族都是这样么?”
反讥的话还没落下,静止在空中的寒光骤然打了转,直刺向众人。众人玩玩没想到这龙族真的有能力攻击他们,连忙起势截断寒光。
然而这寒光出自他们自己手,即便被截断也还有残余,残余部分径直穿透他们肩膀,穿出一个血洞。
众人被刺伤,咬牙闷哼了声。
谢眠听到闷哼声,抬指去舔去了指间血液,他掀起眼皮,落出赤红竖瞳,看向众人,弯眼笑。
赤红竖瞳失去了光,即便弯眼笑,也死气沉沉,叫人不寒而栗。
众人从他眼中窥见了嗜血的欲望。龙族都是这样,见血就想喝。
谢眠是龙族,与那些见血就想喝的龙族没什么两样。
不,还是有区别。
众人发现他有点疯,龙族不会这么疯,他这种疯,是以杀生为乐的疯。
心下一沉,众人召出锁龙链。
谢眠视线下滑,直勾勾落在锁龙链,“你们是想把我扒皮抽骨吗?”
话音刚落,锁龙链轻颤了声,骤然碎开,自众人手中跌落到地面。
跌落到地面后,快速碎成粉末。
谢眠身影如鬼魅般,扬起粉末,来到先前骗他的蓝袍修士身后,抬指掐住蓝袍修士脖子。
蓝袍修士赫然被扼住脖子,当即扬起拂尘要回击谢眠,还不等他回击挣开,修长手指直直掐入脖子中,鲜血淋漓。
蓝袍修士痛得无法呼吸,他吃力看向谢眠,谢眠朝他阴森森一笑,“我这辈子,最讨厌被骗,你知道上一个骗我的怎么样了吗?”
谢眠顿了下,声音温柔,“她死得很痛苦呢。”
谢眠说完这话,松开掐进蓝袍修士的手,留了蓝袍修士一口气,而后甩到地面。
“别玩死了,玩死了我就杀了你们。”
原本夯实的地面化为一片泥泞沼泽地,咕噜噜拽着蓝袍修士往下沉,蓝袍修士甚至连求救声都来不及发出,便被拉入沼泽中。
众人在地面;泥泞时,便凌空飞起,他们看向站在沼泽中的谢眠,心底发寒。
这个龙族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而且,他好像还有帮手。
不……
不是好像还有帮手,是确实有帮手。
沼泽地中忽然出现数道身影,身影不动声色,围住在场所有人。谢眠扬唇轻笑,他看着众人,“围杀现在开始。”
众人见到身影的瞬间,心下一凉,这些身影大部分是小九龙岛众人忌惮已久的妖魔,还有一部分是听说已经被猎杀的恶徒。
怎么会,都在这里?
这个龙族,暗地里到底集结了多少势力?
不等他们想清楚,这些让他们忌惮的妖魔恶徒已经来到他们身侧。
鲜血顿时瓢泼而起,谢眠撑起千幻伞,站在血雨中,愉悦得看着众人被杀的一幕。
玄魏宗发现宗内境地出现异常,赶到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他们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看着谢眠。
谢眠正站在一片残肢断臂中,滚烫的血液从伞面滚落,一滴接一滴往下滴,把沼泽地染红。
宛如人间炼狱。
“谢……谢师兄……”玄魏宗众弟子见状,喉咙发紧,双手握着剑的手有些发颤,“你在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谢眠听到声音,回头朝他们看来。
玄魏宗尊者“云柯”见到谢眠的模样,心里一惊,连忙拉着几个企图上前的弟子退回玄魏宗队伍,“别过去。”
“为什么不能过去?”谢眠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尊者身边,阴森森笑,赫然六亲不认,“你是在怕我?”
云柯当即连退数步,脸色难堪,“谢眠,你是龙族余孽?”
谢眠啊哈了声,“是啊。”
玄魏宗众人顿时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听着耳边的惨叫声,他们握紧了剑。
虽握紧了剑,却并没有出手,毕竟跟谢眠相处时间太长,谢眠又讨喜,让他们实在无法把现在这个杀人狂魔的龙族余孽跟谢眠并为一谈,出手杀谢眠。
然而他们不出手,谢眠六亲不认,却并非不出手,收拢千幻伞,身影一闪,来到其中一个弟子身边,挑起千幻伞便直刺那弟子心口。
云柯见状,运转灵力,结印扯过那弟子,扯过后,抬剑截住谢眠千幻伞。
“谢眠,你想干什么?!这可是你同宗师弟!即便你是龙族余孽,也不该对师弟出手,玄魏宗并未将你剔除玄魏宗。”
谢眠一击不成,被阻碍,蹙起眉。他斜那弟子一眼,“师弟?”
云柯怒道:“不是师弟是什么?”
谢眠似乎对师弟这个词很陌生,他念了几遍,头痛欲裂,骤然收起千幻伞。
看来是认识。
云柯见状,刚松口气,不料,下一秒他被几个妖魔围困住,而收起千幻伞的谢眠眨眼间则来到刚被他救下的弟子面前,抬手掐住那弟子脖子,高高举起,一副杀人成性的嗜血模样。
“什么师弟,不知道。”谢眠笑道,他收紧手指,眼底漆黑疯狂。
手指在那弟子脖子上掐出五个血洞。
云柯一面对付围困他的几个妖魔,一面看向谢眠,“你敢!”
除了云柯,其他玄魏宗弟子这会也被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妖魔缠住,根本无法救那弟子。
谢眠冷笑,没回复他,只是更用力掐住了那弟子脖子。
谢眠过于强,那弟子根本挣扎不开,只能感受着痛意,数着死亡到来的时间。
还不等他数到死亡,空气剧烈波动,不远处,浮现一个传送阵。
传送阵光芒蔚蓝,刺破了漆黑天幕。
谢眠被蔚蓝光芒刺到眼,侧头朝传送阵看去,传送阵内空无一人。
正要回头,一只手抓住了他手臂,谢眠沿着这只手看去,对上一张极其艳丽的脸,那脸的主人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睫毛极长,微微卷翘,是能让雪落到的弧度。
“给为师放手。”
谢眠紧紧蹙起眉,他直勾勾看着江怀玉,“为师?你是……”他头痛欲裂,反复念着为师两个字。
江怀玉知道他现在不认识自己,说是为师他也听不进去,当即要出手直接救下那弟子。
还没出手,却见谢眠慢慢松开了掐住那弟子的脖子,他眼睛恢复了些许清明,“是……师尊么?”
江怀玉愕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恢复清明的。毕竟他疯起来,六亲不认。
江怀玉正要说什么,却见不少修士听到动静,来到此地。
谢眠显然也注意到赶来的修士,他朝江怀玉笑了下,转身来到妖魔恶徒之中,看向赶来的修士。
赶来的修士显然也注意到满地残肢断臂,察觉到谢眠是龙族余孽,他们正要出手制服谢眠。
一道寒光杀来,逼退了他们。
谢眠弯眼笑,看向江怀玉,撑起千幻伞。
“玄魏宗谢眠,自离玄魏宗,此后与玄魏宗再无瓜葛。”
“想来杀我的,我在妖魔交界处等你们。”
千幻伞飒开一圈血雾,谢眠目光从江怀玉身上移开,他轻笑,“欢迎来杀。”
血雾从他千幻伞散开,弥漫整个地界,等血雾消散,众目睽睽之下,谢眠及其妖魔恶徒消失,只留一地血液狼藉。
……
第一百零二章
……
玄魏宗谢眠是龙族余孽,叛出师门,逃往妖魔交界处的消息如烈火,瞬间点燃整个修仙界十二境。
不出两个时辰,数个门派世家于修仙界十二境各地运转传送阵,赶往妖魔交界处,围剿谢眠。
——龙族带给修仙界的阴影太大。
特别是从窥天圣门得知谢眠未来会返祖。
然而,他们万万想不到,妖魔交界处早已设好埋伏,赶去的门派世家尽数被生擒。
昏暗殿内,血腥味弥漫,滚烫鲜血顺着鼻尖滴落在地上。
双手被铁链穿过,被迫跪倒在地上的中年人咬紧牙关,抬头,用爬满血丝的双眼看向高位上的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衣摆银纹雅致,眉眼深邃,他十指相抵,打量着自己,目光如毒蛇,一寸寸刮过浑身骨肉。
给人有种阴郁的感觉。
“灵骨上乘,就是老了点。”
中年人被他这宛如案板上挑肉的语气骇出一背冷汗,他动了动手指,剧痛从铁链穿透手背处蔓延全身。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中年人咬着牙,他环顾周围一圈对着他垂涎欲滴的妖魔,“杀了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来杀你,龙族余孽,人人得而诛之!”
谢眠嗤笑一声,他站起身,如墨衣摆行水流云般扫过地面。
殿内静静燃着香,香气馥郁,让人想陷入其中。
中年人眼前忽然出现数条黑色小虫,小虫只丝线大小,密密麻麻钻进他手背。
他想甩开,然而双手都被铁链锁住,只能悚然看着自己手背被小虫掏空,掏空后,小虫还不知餍足的往掌心钻。
不痛,但……
手背只剩薄薄一层皮,中年人透过这薄薄一层皮,看到在红扑扑血肉中纠缠翻滚的黑色小虫,胃里翻江倒海。
又恶心又恐惧,他实在忍不住,扭头想吐,然而下巴猛然一痛,涌上喉间的恶心又被迫咽了回去。
“我并不打算杀你。”
谢眠的声音自头顶幽幽传来。
中年人听到声音时,愕然发现根本没有黑线小虫,他手背好端端被铁链穿过,定在地上。
是馥郁的香加之殿内阴暗,让他产生了错觉。
磨了磨牙,中年人抬头,仰望谢眠,刚才就是谢眠踹了他下巴一脚,“那你想干什么?”
问出这句话,中年人觉得有点好笑,他扯了扯被妖物撕裂的嘴角,“绕什么圈子,想让我生不如死,直说。我还没有怕过的时候。”
他话没说完,铁链被骤然抽出,带着鲜血滑到一旁,发出与地面撞击的金属声。
鲜红血液顺着滑落一地,谢眠单手地扯着他衣领拽了起来,一直拖拽到殿外,直接丢下台阶。
“滚。”
中年人狼狈不堪,他顺着台阶滚了几圈,落到平台才稳住身体。
噗的吐出口血,中年人吃力的从地上爬起,他摇摇晃晃站直,看向谢眠,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眠掏出手帕细细擦掉手上的血,笑道:“怎么,不舍得离开?”
中年人不知道谢眠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转身就跑。他浑身灵力被封,无法运转法器或者阵法离开。
没跑多远,他听到耳边传来风刃割破空气的刺啦声,伴随着刺啦声,谢眠的声音也响起,噩梦一般。
“帮我给各大门派及其世家带个话,若想被生擒者平安无事返回,一个月后,带诚意来妖魔交界处接人。”
“若是不来……”
风刃擦着中年人脖子而过,落在地上,将地面割出一道宽数米的裂缝。
中年人回头朝谢眠看去,谢眠微微一笑,转身回殿,带着腥味的身影淹没在有些昏暗的环境下,有些森然。
“我会亲自派下属,将生擒者分几十次,慢慢送回各派极其世家,酬谢各派及其世家杀我之苦心。”
……
“嚣张,太嚣张了!”
十二境议事阁,各大门派世家得知中年人带回来的话,气得火冒三丈。
“赤裸裸的威胁!”
“他要什么诚意?依我看,分明是不想放人,故意为难。“
“稍安勿躁。”白发老者,窥天圣门的老祖站起身,抬手压了压手,压下众人暴怒的情绪。
“他要的诚意结合当前情况,很明显是毒誓,想让我们连同其他门派世家承诺不再围剿的毒誓。”
众人怒道:“龙族余孽,怎能不围剿?!就算我们为了派去人的性命愿意立下毒誓,其他门派世家岂会立下毒誓?其他门派世家又没有人被生擒。”
“要我说,就是你们太冲动了,着急杀他,若不然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局面。”
“早点扼杀,早点安心,难道还有错?!”
“说来说去,玄魏宗错最大,那么大一个龙族余孽,怎么就能瞎了眼,收入宗内,还放任扶持成为五宗大比第一,贻笑大方!”
场面因毒誓一事吵作一团,白发老者捏了捏眉心,站在他旁边的白衣弟子见状立刻站出,掌心浮现一个小傀儡。
傀儡是以玄铁制成,辅以阵法,活灵活现,浮现到那白衣弟子手中,还会转动精细制成的眼珠。
细看之下,这傀儡居然与白衣弟子有几分相似。
“云生根傀儡?”现场安静了下来,有人盯着傀儡研究了片刻,蹙起眉,又摇摇头。
“不对,这不像云生根傀儡,云生根傀儡不会这么活灵活现,肢体较僵硬。这是……同命傀儡?”
白衣弟子翻手收起小傀儡,在白发老者“窥星老祖”的示意下,慢吞吞点头。
“正是……同命……傀儡……小辈不……才……有取……命灯中心头……血炼……制同命……傀儡的……能力。”
“大家应该……都知,打碎同命……傀儡……可……间接……伤……其本体,老……祖的意思是……去……玄魏……宗……取那龙族……余孽的……命灯。”
白衣弟子应该是先天有疾,说话一顿一顿,听得人头疼。
不过好在他说话一个字没少,叫人听得懂他的意思,要不然才真头疼。
凡是有点底蕴的宗派在新弟子拜入宗时,都会取新入门弟子的心头血做命灯。
命灯顾名思义,是用来确保弟子安危的,人死灯灭,平常放置于命塔。
——玄魏宗自然也会取心头血做命灯。
白衣弟子接着道:“若是……从玄魏宗……能取得那龙族……余孽命灯中的……心…头血,便……可炼……制同命傀儡,制衡……谢眠,叫他不……得伤……各派及其…世家被…生擒…的人,乖乖……放回……来。”
众人闻言,眼前一亮。
“妙极!”
秒极二字一出,有人拧起眉头。
“办法好是好,不过玄魏宗一向护短,不见得会把那龙族余孽的命灯交出来。”
“玄魏宗瞎眼收龙族余孽谢眠为弟子,不交出来,还有什么脸在修仙界上层混?下层都容不得,干脆去凡界混算了。”
“人家玄魏宗也没说不交出来,你们瞎扣什么帽子?本尊宗内还有人被生擒,本尊也不见得乱扣帽子。都消停点,去玄魏宗一探便知,假使他们不交出命灯,再做打算。”
“不交出命灯?!由不得他们不交出,不交出置妖魔交界处被生擒者于何地!”
“谢眠伤了玄魏宗弟子,不见得玄魏宗不记恨他,玄魏宗嫉恶如仇。”
白发老者“窥星老祖”听到这里,放下捏眉心的手,“行了,先去玄魏宗看看。”
……
玄魏宗,山门前。
遥遥看到前来的各大门派世家领头人,正在巡视玄魏宗周围情况的玄魏宗弟子当即站定在原处,笑吟吟迎接来者。
“不知诸位来玄魏宗有何贵干?”
窥天圣门只来了白衣弟子,窥星老祖并未来。
白衣弟子上前几步,拱手道:“前来……取……那龙族……余孽……命灯。”
玄魏宗弟子互相看了看,“龙族余孽?”
前来的门派立刻有人道:“自然是谢眠!”
玄魏宗弟子当即点头,“自然知道谢眠是龙族余孽。”他们顿了一下,“请问诸位前来是做什么?”
白衣弟子道:“刚才……已说……是来……取谢……眠命……灯。”
玄魏宗弟子问:“谢什么灯?”
白衣弟子道:“谢……眠……命灯。”
“眠什么命灯?”玄魏宗弟子叹了口气,道,“就不能一次性说完。”
白衣弟子涨红脸,他正要再说一次,站在其身后的门派不耐烦了。“你们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他说的是取谢眠命灯!”
玄魏宗弟子面不改色,道:“现在听懂了,不知诸位取谢眠命灯做什么?”
来自窥天圣门的白衣弟子这下不说话了,身后一个门派代表站了出来,他面容俊朗,身着绣飞鱼深红衣袍,脚蹬黑靴。
“取谢眠命灯是炼制同命傀儡,你们应当已经听说谢眠拿生擒者要挟我们,要我们带诚意于一月后前去妖魔交界处接人。”
“倒是听说了。”玄魏宗弟子皱起眉,瞥绣飞鱼深红衣袍的俊朗青年两眼,转身道,“即是如此,容小辈禀明,诸位稍等。”
玄魏宗弟子说着,转身走到一边,布下隔音阵,拿出玉牌直接联系江怀玉。“江师叔,有群人上宗要谢眠命灯,是给还是不给?”
谢眠是江怀玉的小徒弟,要取走命灯,首先要询问江怀玉。
江怀玉若是不同意,且事关重大,才会往上询问宗主,经宗主同意取走命灯。
江怀玉正在看符无相医治被谢眠所伤得玄魏宗弟子,闻言,站起身,避开符无相,“他们要命灯是做什么?”
玄魏宗弟子学着刚才说话那人的语气,复述道:“取谢眠命灯是炼制同命傀儡,你们应当已经听说谢眠拿生擒者要挟我们,要我们带诚意于一月后前去妖魔交界处接人。”
江怀玉弯起嘴角,“你觉得应不应该给?”
“不给。”
玄魏宗弟子回到,他压着心头怒火,不告知玄魏宗就擅自处理谢眠,不把玄魏宗放眼里也就算了,还言而无信,背后偷袭,着实不要脸。
谢眠及其妖魔恶徒消失后,他们运用回溯术回看了当时情景。
“一个二个活该,谢师……”他忽然想起谢眠已经退出玄魏宗,算不得玄魏宗弟子,当即改了口,“谢眠压根没做什么坏事,就因为一个龙族身份,非要往死里逼,逼完还骂谢眠反抗。笑死我了,不反抗难道等着他们杀?”
“占卜预言谢眠毁天灭地,依弟子看,分明是他们逼出来的,所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玄魏宗不完全信占卜推算,世上变数太多,比起占卜推算,他们更信当前所见。
谢眠确实是龙族身份,龙族也确实无恶不作,但关键是谢眠并未作恶,依占卜推算就判定他有罪该死,就他娘的非常离谱。
江怀玉点头。
山门处,各大门派世家等得不耐烦了。
玄魏宗弟子回头看了眼各大门派世家,道:“江师叔,你说,要给吗?“
江怀玉道:“不同意他们肯定要向上问宗主讨要,既然如此……”
……
玄魏宗弟子收起玉牌,撤掉隔音阵,几步来到各大门派世家面前。“江师叔同意把命灯交于诸位,请随小辈去宗塔取命灯。”
在场各大门派世家领头闻言,心里松了口气,本来以为玄魏宗会难为他们,不愿交出命灯。没成想,这么简单就交出了。
倒是识趣。
如此想着,一行人跟随这个玄魏宗弟子前往宗塔取命灯。
然而绕来绕去,就是没到宗塔。有人忍不住了,强压着怒火问道:“你们这宗塔到底有多远,绕来绕去,绕来绕去,久久不到!”
玄魏宗弟子:“快了快了!”
玄魏宗弟子嘴上说着快了快了,一行人跟着又是绕半天,依然没有见到宗塔。
“到底还有多久?!”
“就在前方,很快了,诸位别急。”
心心念念着命灯,一行人只好压着不耐烦,跟着继续绕,然后……他们发现竟绕回了原地。
山道峡窄,错落有致的花木布置其间,有云烟成雨穿过,仙气缭绕。
一行人半点没有欣赏景物的意思,脸沉了下来。
“你们玄魏宗就是不想交出来吧?玩什么鬼把戏。”
玄魏宗弟子摸鼻子,“真不是。”
“不是?那你说说,怎么又回到原处了?”
玄魏宗弟子答道:“可能是换了防御方式,按照原路线进去不对,小辈问问师兄,看看应该怎么走”
白衣弟子点头:“没……关系……慢慢……来……不……着……”
急字还没出口,就被其他人打断。
“包庇龙族余孽就直说。”
“什么进不去?身为玄魏宗弟子不知道防御改了?这合理吗?”
“都……”白衣弟子闻言,着急道:“别……吵……不……急的。”然而,他说话一顿一顿,压根没人注意到他的话。
他说了一遍,又断断续续重复了一遍,但依然没人注意到他的话。
“依我看,你们玄魏宗跟妖邪就是一伙的!”
“前有宁绾绾判出师门,堕入魔道,成为魔尊,现在又出了个谢眠,龙族余孽,叛至妖魔交界处成为界主,挟人威胁我等……”
“诸位这话实在可笑!”玄魏宗弟子挺直腰板,气沉丹田,提高声音,骤然截过他们的话。
“我们玄魏宗行得端,做得正,怎么就与妖邪是一伙了?你们瞧瞧通缉榜上,多少通缉任务都是我们玄魏宗完成的。我们要真与妖邪为伍,早在诸位喊打喊杀时,就背刺诸位了,还轮得到诸位在此质疑?”
玄魏宗弟子说完这一长段话,洋装烦躁,低声来了句,“我看你们才像是妖邪同伙,歪门邪道一大堆。”
他说话声音虽然极小,在场之人却都听清了。都是修士,就是风吹草动的细微声音都能听到。
太阳穴突突直跳,在场之人压抑已久的怒火终究是听不下窥天圣门那白衣弟子的话劝阻,爆发了。
本来就被谢眠拿捏住了人质,现在又被玄魏宗这弟子一通嘲,哪里能压住脾气?
“你说谁歪门邪道一堆?我们所做,皆是为捍卫正道,护天下苍生!清清白白,岂容你污蔑?”
声音掷地有力,伴随着声音,一股灼热感席卷玄魏宗弟子。灼热感只持续一瞬便消失,取而代之地是强大威压,压得玄魏宗弟子几乎喘不过气,胸口如同被刀绞,钝痛。
眼看要被强大威压压着跪倒在地,威压忽然被一道剑光刺破,向四周激荡开来。
“啪!”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激荡开的威压掀翻在地。
掀翻在地的瞬间,周围景物变了。他们根本没有回到原处,而是来到了玄魏宗宗塔内。
刚才掀翻的东西正是谢眠的命灯。
数万盏跳动的火光下,只见镌刻有亲传弟子的墙面缺少一盏命灯。
缺少那盏命灯灯底写有谢眠二字,此刻已经摔在地面。
摔在地上不过几息,灯火熄灭,储于灯火中的那滴心头血随着灯火熄灭,干涸、消失。
在场各派世家见此,脸色皆难堪下来,他们看向剑光的主人。
“江怀玉!”
第一百零三章
江怀玉一挽霜寒剑,还剑入鞘,单手扶起那玄魏宗弟子。
扶起后,他才抬眸看向对面一行人,“诸位这是做什么?欺负我玄魏宗无人?”
窥天圣门那名白衣弟子闻言,两步作三步走到江怀玉面前,在离江怀玉两臂远时,停驻了脚步。
他蹙起俊秀眉头,摇头,“非……非也……江……尊者……事情……”
他话没说完,又又又又被身后门派世家打断。
“欺负你玄魏宗?”以绣飞鱼深红衣袍的男子为首,一行人怒而发笑,“江尊者怎么说得出这话!”
“明明是你玄魏宗欺负我等。先是绕路,现在又把命灯弄碎!”
“是极!弄碎命灯叫我等如何是好,叫被那龙族余孽生擒者如何是好!”
宗塔内温度不高,一行人说话时呼出一阵白雾。
一阵风从宗塔外吹入,吹散白雾,吹得整整齐齐摆放于塔壁上的命灯左右摇曳。
江怀玉闻言,道:“弄碎命灯?”
仿佛刚注意到地上摔碎的命灯,江怀玉骂道:“一个二个,死不脸!”
一行人被江怀玉不按常理出牌的骂声骂懵了。
反应过来,气得手都在抖,他们指着地上摔碎的命灯,你……你………你!”
“我、我、我怎么了?命灯是你们威压掀翻打碎的,怪得了谁?”
江怀玉冷笑,“你们是一群蠢货吗?!把命灯弄碎了还怎么制衡谢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的太让本尊失望了,早知你们这么废物,本尊就亲自来取。”
玄魏宗弟子也跟着附和,“就是,命灯从头至尾江尊者都没说不给,不仅没说不给,还派小辈带诸位来取。诸位倒好,狗咬吕洞宾!”
江怀玉及其玄魏宗弟子一副我为天下,携手共同除龙族余孽“谢眠”的模样,让在场所有人被骂了也无处反驳。
——事实就是如江怀玉和玄魏宗弟子所说,从头至尾没有不给命灯,更没有打碎命灯。是他们自己把命灯打碎的。
一行人深吸一口气,满腔怒火沉甸甸压于心中。
“好你个江怀玉,好你个玄魏宗!”
抬手狠狠一拂袖,一行人转身就想走,命灯已碎,留在此地也没有意义。
然而,一行人转身没走两步,眼前景物一晃,来到玄魏宗宗塔外。
冰凉的剑意布满整个宗塔外围,直指一行人。见状,一行人脸色难堪,他们看向不急不缓同玄魏宗弟子从宗塔内走出来的江怀玉。
“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怀玉歪头一笑,笑容薄凉。
虚空仿佛有根线似的,他抬指绷紧纤细五指,漫天剑意化作飞雨,朝一行人笼去。
“看不出来?揍你们呢。”
一行人:“???”
容不得他们多想什么,飞雨化作的剑意已经铺面而来。
这里是玄魏宗,地界之上皆布有剑阵,剑意一经出现,顿时激发玄魏宗地界上的剑阵,威力叠加数十倍。一行人即便修为不俗,也被其伤到筋骨。
捂嘴咽下血,一行人半跪在地上,死死盯着江怀玉,他们正要骂江怀玉疯了。又是铺面盖地的剑意杀来。
眼见要杀得他们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剑意尽数被星光吞噬。
白发老者“窥星老祖”出现在不远处的空中,他在空中如履平地一般,缓慢来到一行人之上,抬手,轻飘飘扯起自己门下的白衣弟子。
而后,落于地面,目光锐利,注视江怀玉。
“玄魏宗江怀玉是么?不知他们做错了什么,你要出手伤人。”
窥星老祖是大乘初期,被他注视着,江怀玉顿感压力。这种压力宛如山溪,起先温和,而后越来越激烈,激烈如汹涌河流,冲得江怀玉血气翻滚。
江怀玉是化神中期,距离中间还有个合体期,合体期之上才是大乘期。
大乘期是修仙界顶尖存在,屈指可数。
江怀玉护住身后的那位玄魏宗弟子,顶着压力站直,理直气壮道:“不知前辈是?”
“窥天圣门老祖窥星。”窥星老祖微微点了下头,以示礼貌。
“窥星老祖,晚辈为何要出手伤他们,这就问他们了。”江怀玉目光落在半跪在地,被他用剑意伤得半天没回过神的一行人,“出手伤我宗弟子,污蔑我宗是歪门邪道。”
江怀玉顿了一下,缓缓道,“给点教训很合理吧?”
窥星老祖闻言,眯起眼睛,他抬手轻抚白胡,一身白衣在风中飞扬,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合理?”窥星老祖缓缓问了这么两个字。
江怀玉本就在硬撑,顶着压力站直,这两个字一出,瞬间感觉到更大的压力,胸口发闷,肩膀微痛。咬着牙,江怀玉笑道:“不合理吗?”
“合理。”身后传来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
地面宛如一汪湖,快速结冰。
冰出现的瞬间,江怀玉全身陡然一轻,再感觉不到窥星老祖施加的压力,他扭头看向背后,眼睛一亮。“师尊、宗主大师兄、二师兄。”
宗塔灰暗,易不平自灰暗中现身,他白发用白玉冠束起,红绳在一身白衣中分外抢眼。半拢着广袖,步划平稳,易不平来到江怀玉身侧,抬起雪白眼帘。
“窥星老祖觉得哪里不合理?说与本尊听听。”
符无相扇开了泼墨折扇,笑眯眯和越沉水站在易不平身后。
“易剑尊,多年不见。”窥星老祖拱手,眼神不再凌厉,他缓和道,“近来可好?”
易不平是大乘中期,修仙界十二境第一剑修,世人皆尊称剑尊。
易不平淡声道:“很好。窥星老祖还是说说,哪里不合理。”
他向来不冷不淡,世间万物仿佛没什么能入眼。
窥星老祖闻言直皱眉头,他看向江怀玉,江怀玉跟只狐狸一样,退后几步,缩到易不平身后,压着声音,小声告状。
“师尊,他们不讲理,欺负人。”
玄魏宗弟子也跟只小狐狸一样,小声巴巴,“江尊者说得不错,欺负人。”
窥星老祖眉头皱紧,他移开视线,看向地上被江怀玉揍了一顿的一行人,“即便他们有错,江怀玉也不能出手伤人吧?在场之人都是各宗派世家举足轻重之人,出手伤他们,太过分,破坏和气,岂合理?”
江怀玉闻言,轻声骂道:“老头。”
窥星老祖视线落在易不平身上,江怀玉从易不平身后探出个头,俨然一副有人撑腰的模样。也确实有人撑腰。
“伤了又如何?自找的,活该。”
窥星老祖:“……”
易不平把江怀玉探出的头按了回去,“小徒顽劣,让窥星老祖见笑了。”
窥星老祖动了动嘴角,在一行人表情痛苦,站起来,来到他身边时,侧头道:“你们确实有错,如今易剑尊在此……”
一行人立刻反应过来,认了错。
表面认错,心里却记恨,他们如今被伤成这样,少说也要修养四十年,不过是说了点错话,至于伤他们这么重?
但他们都不敢在易不平面前造次,易不平可是一剑破昆山断往生河的恐怖存在,只得打碎牙和血咽。
易不平仿佛看透他们所想,垂下眼帘,眼帘上泛着银光,“江怀玉,面壁思过二十年,下手太重了,伤了和气。”
江怀玉当即应下,“弟子知错,领罚。”
易不平应该只是说给各派世家听得,消消他们心中气,毕竟玄魏宗还要处世,不可能把他们都得罪死了。
毕竟易不平没说他有错,只说下手太重,伤了和气。
窥星老祖闻言,蹙起眉。
一行人也不着痕迹蹙起眉,但飞快又收拢了这种情绪,嘴里苦涩,道了句易剑尊公正。
区区面壁思过二十年,怎么比得上他们修养三四十年?受苦受痛还受罪。可易不平明显偏袒江怀玉。
至于其后的越沉水越宗主,符无相,也是一副偏袒的模样。
如此偏袒,他们再咬着不放,也讨不到好,毕竟是他们先有错。
易不平在他们说完公正后,身影如风雪,带着江怀玉就离开了,跟传说中一样孤傲,不近人情。
符无相目送易不平带着江怀玉离开,一扇折扇,眯起眼睛,跟越沉水对视一眼,带着药香,走到一行人面前。
道:“我送送诸位,玄魏宗地形复杂,又不能御剑,若是不识路就不好了。”
一行人正要说不必,只见符无相指间出现一个白瓷瓶,白瓷瓶在指间转动,光泽感十足。
瞬间什么话都咽了下去,一行人憋屈地被符无相送离玄魏宗。早知取命灯会出这些事,就不该来。
玄魏宗这群护短家伙,没一个讲道理。这么护短,迟早要玩。
“你们玄魏宗真是有意思。”窥星老祖见状,笑道,笑意不达眼底。白衣弟子站在他身边,并未同其他人一起离去。
越沉水平稳道:“多谢夸奖。窥星老祖可要坐坐?上次见到窥星老祖还是百年年前。”
“不必了。”窥星老祖回道,“现在命灯碎了,无法制衡谢眠,头疼得很,就不打扰了。”
顿了一下,窥星老祖道,“若是日后再围剿谢眠那龙族余孽,玄魏宗可不能退缩,毕竟是你玄魏宗门下弟子,理所清理。”
越沉水沉呤片刻,道:“实不相瞒,新任魔尊一直在给玄魏宗施加压力,报复玄魏宗在她被围剿时不帮衬。
“如今,玄魏宗就是有心参与围剿,也无力。还望窥星老祖谅解。”
越沉水这话冠冕堂皇,把围剿推得干干净净。
窥星老祖轻抚白胡,半响,笑着摇头。
“罢了,既然你玄魏宗有心无力,我也不好为难。只是希望日后谢眠那龙族余孽真的危害六界时,玄魏宗不要落个难听的名声。”
……
玄魏宗思过崖。
思过崖冰雪覆盖,只一面石壁,石壁上结满冰,隐隐约约有文字浮动。
江怀玉瞧一眼石壁,又看了眼身后万丈深渊,忐忑不安道,“师尊,你先前说面壁思过难道不是说给窥星老祖等人听的?”
易不平抬眼,声音凌凌如冰刃,“为师什么时候说过是说给他们听的?”
江怀玉:“……”
江怀玉身上的乾坤袋、乾坤戒、玉牌顿时飞入易不平手中,就连江怀玉绑与手腕的宫铃都没能逃过一劫,尽数落入易不平手中。
易不平反手收起江怀玉的东西,白发垂在身侧,于红绳纠缠在一起。与江怀玉的艳丽到惊艳的容貌不同,易不平的容貌是极致的冷,眉稍眼尾都清清冷冷,不沾半点人情世故。
他恍如一轮寒月,可望不可及。
“二十年后为师再给你,老老实实面壁思过。别以为为师不知道命灯破碎是你暗中使坏。”
江怀玉:“……”
江怀玉垂下眼帘,卷翘睫毛遮住他眼中情绪,低声道:“二十年好久,这里好冷,弟子会冷死……嘶。”
江怀玉额头一痛,轻嘶了声,他抬头看去,他清清冷冷,恍如高岭之花的师尊用雪弹了他一下。
“不足二十年,不许离开。”
江怀玉拉住他衣袖,学着谢眠的模样摇晃,“师尊,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不好,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弟子没面壁思过……”
易不平还从来没有被人撒过娇。
他从小就入了玄魏宗老祖门下,天资卓越,人人追捧,养成孤傲的性格。长大后,更孤傲,一剑平山河,名扬十二境,无人敢靠近。
神色一僵,易不平想扯回自己衣袖。
江怀玉拉紧了,不让他扯回去,“师尊、师尊、师尊……”
易不平道:“放开。”
江怀玉又晃,“师尊,非要罚的话,你把玉牌和宫铃留给弟子……”“留给你联系谢眠?”
江怀玉眨眼睛,“不是,弟子绝对不联系。”
江怀玉心里默默补了句,假的,肯定要联系,还不知道谢眠现在的情况。
“不可,好好面壁思过。”易不平一把扯回自己衣袖,身影化作风雪消失。“谢眠不能再联系,更不能去见。玄魏宗护了他这一次,定然会被各大门派世家盯上,为了玄魏宗,不可再有关联。”
空荡荡的山崖顿时一片死寂。
江怀玉:“……”
江怀玉望着结满厚冰的石壁,重重叹了口气,而后仰头一头栽雪地里,滚出一身雪。
雅致房间内,易不平打开沉香木盒,将乾坤带、乾坤戒、宫铃、玉牌尽数锁入盒中。
……
锁入时,搁置在沉香木盒中的宫铃轻轻响动。
响动片刻,陷入沉寂。
……
过了许久,玉牌一亮。
亮了片刻,宫铃又响起。
响了片刻,再度陷入沉寂。
……
反复几次后,玉牌和宫铃再没有反应。
第一百零四章
……
鬼界。
高墙旁死气沉沉立着枯树,枯树上蹲着几只秃鹫,偏冷调的光透过云层,落在秃鹫身上。
秃鹫一动不动注视着房间内的青衣人。
青衣人眉目俊秀,他端坐在床边,宁绕着鬼气的铁链锁住了手脚。即便是浑身鬼气缠绕,青衣人也没有分毫狰狞,反而越发出尘,干净纯粹。
注视了青衣人了会,几只秃鹫闭上眼。
它们闭上眼的瞬间,青衣人转头,从窗户处朝他们看来。确定它们是真的闭上眼睛,林湛抬手轻松挣开锁链,悄无声息站起身活动。
活动了下全身,林湛唤醒系统,在脑海里跟系统说话。
“谢眠现在是不是叛出师门了?全修仙界围剿?”
系统在他脑海里说话,声音冰凉而机械,“是。”
“总觉得不太好,害对方陷入险境。”林湛道。
他之前按照系统指示,在越沉水帮助下,解除妖毒后,闭关修炼。不想,没修炼多久,就被处处与妖王穆燃灯作对的鬼界少尊主映玄机掳回鬼界。
——映玄机大抵是从哪里得知穆燃灯在讨好他。
掳回鬼界不久,处处受限制的林湛就接到另外一个任务。任务是曝光谢眠身份。
林湛也是第一次知道谢眠原来是龙族余孽,吃了一惊,便恢复平静,淡定接下任务。
任务对林湛来说并不难。
据系统说,窥天圣门窥星老祖已经占卜出有龙族余孽,所以,他只需要借助他人之口,曝出谢眠是龙族余孽就好了。
事情也如他预料,很顺利就曝光了,不过系统怪他曝光的太快,应该让窥天圣门等人找一段时间再说。
“做都做了,又什么不太好?”系统应道:“谢眠就是个游戏人物而已,就是杀了他,也没什么不太好。”
系统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按照剧情发展,他本来应该对你争风吃醋,暗地里帮衬,但现在剧情出现严重偏差,只能这样修复剧情,曝光他身份,换种方式攻略。”
林湛皱起眉,“他对我的好感都跌到-10000了,换种方式是什么方式攻略?我琢磨着,他见到我不杀了我。”
系统道:“换种什么方式攻略,到时间你自然知道,先把这段攻略剧情走完,不用套本系统话。至于杀?他杀不了你,按照剧情,他会被你和映……”
林湛:“被我怎么样?映?映玄机?”
系统并没有告诉他具体剧情,只是会发布任务,提醒他该怎么做任务,怎么去完美完成任务。
系统不肯说了,道:“抱歉,不能透露剧情。玩家只需要攻略游戏人物就好。”
林湛在现实是个十八线明星,某一天,忽然被系统拉进游戏。这款游戏据说是全息仙侠游戏,能带给玩家沉浸式体验。
系统告诉他,他只需要攻略游戏人物,攻略完游戏人物就奖励爆红。
林湛为了爆红,就跟系统绑定,进行攻略游戏人物。
“不透露就不透露吧。”林湛冷嗤了声,他转动手腕,看向地面的人骨,抬脚踢开脚下人骨,“这个游戏也太逼真了,几乎找不到bug,跟真实世界似的。”
系统道:“该游戏采用最先进技术,凝聚数位技术人员心血,当然逼真……坐回去,映玄机来了!”
林湛身影一旋,当即坐回床上,铁链重新绑上他手脚。
房间门被推开,一道阴冷鬼气从房间外飘了进来,缠绕在林湛左右。
“刚才给玄魏宗发了婚宴请帖,高兴吗?”
林湛洋装恼火,咬紧牙,“无耻,不要脸!”
映玄机和穆燃灯不对付,处处作对,为了气穆燃灯,映玄机把他掳回鬼界。
大肆宣扬要跟他结为道侣,还把他锁这里,给玄魏宗发婚宴请帖。
按照系统所说,他要在大婚前夕逃婚,至于逃到哪里去?
自然是逃到魔界与人间交界处“弯月城”,躲上二十来年,好碰上谢眠。
系统说:谢眠不出意外将在弯月城返祖成龙,返祖时,换种方式攻略,成功率百分百。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百分百成功率;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在返祖时攻略;更不清楚到底换了种什么攻略方式,但这对于林湛来说,并不是件坏事。
百分百成功率,攻略就跟走过程一样简单。
听到林湛说他不要脸,阴冷鬼气发出嘲笑。
鬼气刹那间笼在一起,林湛只感觉身后一重,有什么东西趴在他背后,吐气如兰。
“妖王喜欢的人是这样子?有点意思。”
阴风阵阵。
……
思过崖。
不知过了多久,江怀玉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突破化神后期。
面壁思过太无聊,江怀玉对着石壁,思过着,思过着,就跑偏了,一头扎进修炼中。
抬头看了看飘着鹅毛大雪的昏暗天空,江怀玉拍去身上积雪,撑着下巴看依然结着厚冰的石壁。
石壁上文字有些涣散。
这二十年好长啊,石壁上的字都要散了,还不到。
——面壁思过时间一到,石壁上的冰会化去。
江怀玉瞧着石壁上的厚冰,心里又无聊又担心谢眠。
外界没有一点消息传入思过崖,也不知谢眠怎么样了。
原著中,谢眠的龙族身份并不因为占卜而揭露的,而是因为后期,大概一百多年后,跟林湛为他爱慕者争风吃醋,要杀了林湛做成神像曝光的。
江怀玉想不明白,为什么剧情因他偏离,跟原著完全不同,谢眠龙族身份还是曝光了。
而且还是提前曝光。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操控,非要谢眠身份曝光,以达成将谢眠镇压魔渊的目的。
江怀玉有些头疼地乱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操控,乱想了一会,江怀玉便开始打歪主意,想离开思过崖。
就算不能离开思过崖,拿回玉牌或者宫铃也好。
在这里待着,只会让人越来越急躁。
说干就干,江怀玉绕着思过崖敲敲打打,想找破绽,但整个思过崖并无破绽,完全是封闭的,除了……身后万丈深渊。
江怀玉弯腰看向万丈深渊,深渊漆黑,浓雾翻滚,不知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咆哮。
犹豫再三,江怀玉已琢磨着要不跳下去看看深渊下有没有破绽,后领被人逮住。
江怀玉回头一看,撞进易不平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
江怀玉:“……”
易不平看着他,语气冷淡,“才面壁思过十八年,想干什么?”
江怀玉:“……”
江怀玉无辜且乖巧道:“弟子看看这深渊有多深。”
易不平放开江怀玉后领,寒霜从他脚下一直蔓延到万丈深渊内。蔓延到万丈深渊内后,万丈深渊翻起滔天巨浪,巨浪都翻着寒意,不出一息,整个深渊都凝结成冰。
江怀玉:“……”
江怀玉道:“师尊,弟子就是想想而已。”
“真的只是想想?”易不平平淡问。
江怀玉小心翼翼瞅易不平脸色,易不平过于平静,他做什么事都是平静的,以至于根本无法看出他在想什么。
“倒也不是只是想想,弟子就是想知道谢眠怎么样了?都十八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毕竟是弟子徒弟……”
易不平道:“他没事。”
十八年前,由于命灯破碎,再无法制衡谢眠,各大门派世家没办法,只能骂骂咧咧立下誓言,前去妖魔交界处接人。
不过他们留了个心眼,只立誓三十年内不围剿。
——即便是三十年,也足以震撼整个修仙界,这还是头一次各大门派世家被妖邪逼着立誓的地步。
短短三十年,按理说,谢眠就是再厉害也发展起来,形成不了危害,然而,各大门派世家都低估了谢眠。
不到三十年,仅仅十八年,以谢眠为首的势力就直接在妖魔交界处崛起,给人一种第二个九龙岛即将形成的错觉。
——虽然妖魔交界处一直被称为小九龙岛,但并没有上位者把妖魔交界处当做威胁。
易不平回忆着这十八年的势力变化,缓缓道:“或许窥星老祖说得对,谢眠确实是个巨大威胁,未来会为祸六界。”
十八年,就算他之前还暗中发展了几年,算二十几年,还没返祖,短短二十几年便让整个修仙界感到威胁,如果给他百年时间,怕真……
“师尊放心,他不会为祸六界。”江怀玉听到易不平说谢眠未来会为祸六界,当即道。
易不平半敛眼帘,看向江怀玉,“嗯?”
江怀玉含含糊糊道:“直觉。弟子会看好他的……”他话没说完,头顶被人揉了一把。
易不平道:“他自退出玄魏宗就于你无关了,莫要管太多。为师之前是这么跟你说的?不要再有任何关联。”
江怀玉没吱声了。
……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江怀玉结束面壁思过,准备前去魔界。
魔界新任魔尊“宁绾绾”邀请他们参与魔宴。魔宴听着如同鸿门宴一样,有去无回。
易不平思虑良久才放他们去。
半弯下腰,易不平骨节分明的手指灵巧系上玉牌,“去吧,小心点,如果出现无法解决的意外,可以联系为师。宁绾绾虽是你三师姐,但她叛出玄魏多年,不可尽信。”
符无相把玩手中折扇,站在一旁,见状,酸溜溜道:“师尊是不是偏爱小师弟。”
白发散落在清冷脸侧,易不平淡淡朝他看去,“玉牌拿来,为师也可以帮你系。想听什么嘱咐?”
符无相咦了声,在江怀玉看戏的目光下,连退几步,扇开折扇。
“这这这……弟子开个玩笑而已。”
“没事好好练练你的修为,多年不见长进。”易不平替江怀玉系好玉牌,站直身体。
符无相闻言,漫不经心地点头敷衍。眼见易不平蹙眉不满,要从头到脚批他丹术,符无相眼皮一跳,拉住江怀玉,夺门而出。
“弟子和小师弟这就出发了,师尊不必挂念。”
已逢春季,万物复苏,略寒的风穿过枝桠,拂到房间内,易不平未束住的发丝在风中翻飞。
压下翻飞的发丝,易不平轻轻摇了下头,转身走向蒲团,盘膝而坐,双手结印置于丹田,闭上眼。
满头未束的白发柔顺散在身后。
……
“幸亏跑得快,若不然,还得挨顿训。”符无相拉着江怀玉离宗后,祭出云船,回头朝江怀玉道,“我们用云船,慢慢飞回魔界。青回说它也要去魔宴,在魔界交界处等我们。”
江怀玉应了声,左看右望。
“找什么东西?”符无相见状,问道,也随之看了看。周围树木成林,并无什么异常。
江怀玉摇摇头,“无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出宗后,江怀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盯上了他。
云船自林中而去,隐入云中。
……
云船离开林中了一会,林中树叶无风而动。
第一百零五章
……
被盯上的感觉上了云船就消失了。
浮云丝丝缕缕从身侧飘过,沁凉脸颊,江怀玉站在云船上,从云船往下看,山川河流都漂染上层白雾,朦朦胧胧,看不太真切。
“二师兄,魔界还有多久到?”江怀玉看了会,朝符无相看去。
云船上摆满瓶瓶罐罐,符无相坐在瓶瓶罐罐中,神情淡定地捣鼓这些瓶瓶罐罐。
这些瓶瓶罐罐上贴有不同标签,剧江怀玉观察,贴有黑色标签的瓶里装得是……
江怀玉有些恶心,他压着恶心,尽量不去回想黑色标签瓶里的东西。
符无相闻言,头也不抬道:“还有三日。”他边说着话,边用灵力捣鼓手里的罐子。
罐子上贴有绿标签,他捣鼓时,罐子里不断冒出绿油油的、肉乎乎的、长着白色细毛的尾巴,尾巴还带有尖利钩子,钩子上或多或少长着光滑脓包。
三日?
那不久了。
江怀玉想着不久了,指尖敲了敲玉牌。玉牌并不是他原来那枚,易不平为防止他跟谢眠联系,给他换了枚新的,不仅如此,就连宫铃也换了新的。
他本想找其他办法联系谢眠,还没找到,就被迫终止。
——要去魔界魔宴。
江怀玉敲了几下,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二十年没联系,后面有机会再联系吧,也不差去魔宴这几天。
嗯,后面有机会再联系。
反正谢眠也没联系他。
应该没有联系……?
他没有听谁说起过有联系。
符无相听他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什么,抬起头,笑眯眯的补充了一句,“我的三日是指达到魔界交界处,到达魔宴,掐指一算,十日而已。”
江怀玉:“……”
“着什么急,不急。”符无相边说边想把手中罐子抛给江怀玉,挑眉道,“你闲着无聊来帮师兄……”
江怀玉视线落在瓶口处不断抽搐的肉乎乎尾巴上,默默往后退了好几步。
符无相见状,啧了声。
他站起身,盛放着大片大片海棠的衣摆拂过瓶罐,带起一阵幽香。
绕开摆放一地的瓶瓶罐罐,符无相一点船地,跃到江怀玉面前。
他抬指抵住下巴,正欲说什么。
“嘎吱——嘎吱——”
云船上传来咀嚼声,咀嚼声十分细微。
符无相闻言,脸色微变,他挥手收起地上的瓶瓶罐罐,扇开折扇,折扇尖端出现利刃。
“出行不顺。”符无相冷笑道,“遇上蛊鸟了,小心点。”
符无相话音刚落,防御系极强的云船剧烈摇晃,咀嚼声骤然变大。
……
“咳咳咳——”江怀玉湿漉漉从河流里站起。
云船碰上蛊鸟,防御失效,失控卷入界与界的裂缝中,毁掉了。
幸好他和符无相修为都不低,即便被迫跟随云船卷入裂缝,也并未受伤。
只是分开了。
淌着河水,江怀玉走上岸,蹙眉施了个洁尘术,清理掉衣上的水。
“小师弟,小师弟?”腰间玉牌发出亮光,传来符无相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
江怀玉低头看向河流底下摆动尾巴,悠闲自得,沾着些许魔气的鱼。陷入沉思,“我可能到魔界了……”
符无相:“……”
“别开玩笑了,界与界之间的裂缝不可能把你直接带入魔界,顶多到魔界边缘。魔界有魔息,贸然进不去。”符无相顿了一下,“我现在就在魔界边缘。”
江怀玉:“……”
茫然而精准地逮住一条酷似红鲤鱼的鱼,拎到眼前反复打量,江怀玉道:“如果不是魔界,鱼怎么会有魔气?”
鱼被他拎起来,一动不动,宛如死了一样。
符无相也陷入了沉默,沉默片刻,他道:“可能是河里死了魔修,鱼吃了魔修的肉。”“有可能……”江怀玉话还没说完,一动不动,宛如死了的鱼忽然长出利刺,利刺刺伤江怀玉拎着鱼的食指和大拇指。
江怀玉轻嘶了声,条件反射,下意识丢开鱼。那鱼一被丢到河流里,全身刺立刻缩了回去,两腮处长出紫红色触手,哗啦一摆尾,消失在河底淤泥中。
周围的鱼仿佛也察觉到危机,在那条鱼消失后,立刻四散开来,潜入水底,消失于淤泥中。
“怎么了?”符无相听到轻嘶声,敏锐察觉不对劲,当即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指腹破开几道血口,不深,鲜红血液快速从指腹冒出,滚珠一样滚过手心,滚到皓白手腕。
江怀玉痛得皱起眉,他盯着血口处蔓延开的黑色雾气,本还徘徊在鱼是不是吃了魔修尸体的心一下偏了,道:
“二师兄,这绝对是魔界的鱼,刺伤后伤口有魔气。
符无相:“……”
符无相实在想不出他是怎么得出刺伤后伤口有魔气的结论,难道………
符无相笑出声,笑声从玉牌中传出,清晰明亮。
“你傻不傻啊,傻乎乎的,哈哈哈哈哈!用得这样?还拎起鱼亲自试?哈哈哈哈哈哈!”
江怀玉:“……”
江怀玉没受伤的手按住笑得微微震动的玉牌,面无表情道:“没试,只是拎起来了,然后它就长刺了,就扎了我一下。”
“你狡辩,你接着狡辩。”符无相笑道。”
江怀玉:“我没狡辩!我没试!我就是拎起来了!它自己扎得我!”
“好了好了,是它扎你,是它扎了你。师兄不笑了。”符无相相当熟练的顺毛,嗯嗯的敷衍,“说正事,你确定你是在魔界?附近看看,如果真是魔界,你就直接去魔宴,我随后就到。”
江怀玉听出他语气的敷衍,冷呵了声。
逼出伤口处的魔气,江怀玉放开按着玉牌的手,从乾坤带中取出手帕,快速擦去血液。
擦到伤口附近,才放慢速度。
被魔气伤到,不是那么容易就好的。敷上药,再加灵力,也要一个时辰才好。
如果是其他东西所伤,跟符无相说话之际就好了。
上好药,江怀玉闭眼放出神识,他没敢把神识全部放出,直接覆盖方圆数百里,而是一点点放,以自身为点,向周围扩散。
如果这里真是魔界,直接放出神识覆盖方圆数百里,或者数十里,会被盯上。
跟赤裸裸说这里有个修士,来抓我,没区别。
神识一点点朝周围扩散,穿过河流,越过山丘,江怀玉借用神识,看到一座繁华的城池。
城池高墙上,写有“弯月”二字。
护城河沿着弯月城走了一圈,将整个城池围了起来。
弯月城城内,人来人往,青石板铺成的大道宽阔,大道两边,商铺林立,赫然一副繁华的场面。
江怀玉神识绕着弯月城看了一圈,收回神识,蹙起眉。
“二师兄,我看到一座名叫弯月城的城池,不过这座名叫弯月城的城池很奇怪,没有一个修士。”
玉牌那边传来符无相的声音,“没有一个修士?不可能,修仙界要是有这样的城,早被抢夺了。”想起有魔气的鱼,符无相语气凝重了几分。
“这座城必然有古怪,你别靠近,我用千罗万象看看修仙界这座城的位置。”
江怀玉应下。
等了片刻,符无相的声音再度从玉牌里响起,“修仙界没有一座符合这样条件的城池。你所在之地可能是幻境。”
江怀玉闻言,沉呤片刻,将乾坤袋灵石全部取出,布传送阵法,“是不是幻境,用传送阵一试便知,假使还在原地,说明确实是被困在幻境中。”
”传送阵?可以跨境的大型传送阵么?”符无相扯了扯嘴角,“……败家子。”
江怀玉道:“要不然呢?在这里摸清了情况再走?等摸清了,说不准魔宴都结束……”
江怀玉话没说完,被盯上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第一次涌上这种被盯上的感觉可以用错觉来解释,而第二次再次涌上……
绝对不是错觉,真的有东西在暗处盯上了他。
江怀玉背后发寒,掐断和符无相的联系,收起布阵的灵石,召出霜寒剑,警惕地观察四周。
“谁,出来。”
周围一片死寂,仿佛没有活物的气息。
江怀玉注意到河流两侧的树木树叶忽然无风轻轻响动起来。
伴随着响动,河流里忽然窜出一个红色东西。——是刚才刺伤江怀玉,酷似红鲤鱼的鱼。
江怀玉悄无声息靠近那鱼,发现那鱼几乎没了气息,两腮处紫红色触角尽数被掐断,惨不忍睹。
挽剑,霜寒剑脱离江怀玉手,飞至地面,贴着地面剑尖一挑,江怀玉看见那鱼肚子被划开,落出一截人类的手指。
手指苍白,截断面凌乱,是被鱼直接咬下,吞进肚腹的。
江怀玉还要看细点,那鱼眼珠转动了下,鱼尾一撑地面,铿然跃起,不顾肚中侧漏出的五脏六腑,径直朝江怀玉手指咬去。
它张开嘴时,露出两排整齐雪白的利牙。
江怀玉并拢双指,正欲调动霜寒剑,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手。
江怀玉一惊。
他惊愕时,咬向他手指的鱼直直被钉在地上,钉在地上不出片刻,骤然炸开,炸成肉糜。
“师尊二十年来可好?”
鱼炸成肉糜后一息,江怀玉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像是贴着江怀玉耳边说得,在江怀玉耳边激起一阵寒意。
“谢眠?”江怀玉心中的惊愕、防备、反击尽数消散,他视线顺着握着他手的那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往左后侧看。
青年墨发半束,剑袖黑衣,一双赤红竖瞳有些死气。
见江怀玉朝自己看来,谢眠弯着眼笑,敛去眼中死气,恢复正常人的黑色瞳孔。
他松开江怀玉手腕,语气一如二十年前,温柔体贴,轻声道:”抱歉,江尊者,在下忘了,已经自离玄魏宗,不可再叫师尊……”
话音戛然而止。
江怀玉扑到他怀里,抱住了他,体温温热,真实存在。
“只要你愿意,本尊永远是你师尊。”
谢眠怔愣一瞬,笑了声,他环住了江怀玉,低头看向江怀玉脖颈,指尖缓缓勾起江怀玉一缕头发。
“听说师尊面壁思过二十年。”
江怀玉点头,“确实面壁思过二十年。”
“弟子一直在等师尊面壁思过结束。不过,弟子不太明白,为什么师尊面壁思过后,依旧不理弟子。”
谢眠勾住那缕头发,缠在指间,“是不想要弟子是吗?如果不想,或者有什么难处,不用勉强。”
“弟子能理解。”
第一百零六章
江怀玉扬起头,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不理?为师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是指为师二十年来为什么一直不联系你?”
谢眠垂下眼帘,他瞳孔有一瞬间变成赤红竖瞳,但飞快又恢复正常。
“不是。”
“那是指什么?”江怀玉微微蹙起眉,“为师宫铃玉牌师尊都收走了,你莫不是在用玉牌宫铃联系为师?那肯定联系不到。”
江怀玉松开谢眠,示意谢眠也放开他,强调道:“不是为师不理你,为师根本收不到你消息。”
谢眠嗯了声,也不知信没信。
柔顺墨发从指间滑落,谢眠放开江怀玉,“师尊是要去魔界魔宴?”
江怀玉点头,退后几步,“确实要去魔界魔宴……”江怀玉说到这里,意识到什么,目光一冷,“是你在暗中盯着为师?”
他和符无相乘坐云船离开玄魏宗时,曾在途中谈起过魔界魔宴,如果是谢眠在暗中盯着他……
谢眠鸦黑睫毛微颤,他弯眼笑道:“什么盯着?弟子不明白师尊在说什么。”
“魔界魔宴盛大,弟子在九龙岛就略有耳闻。因而猜测魔界魔宴师尊会去,毕竟新任魔尊是师尊曾经的三师姐。”
江怀玉一直盯着他眼睛,“是吗?”
自从谢眠出现,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就消失了。
谢眠笑道:“弟子哪里敢骗师尊。”他顿了一下,不再笑,“师尊说有人盯着你,可需要弟子……”
江怀玉摇头,不再盯着谢眠眼睛,“不必,为师自己能解决。”
江怀玉压下怀疑谢眠在暗中盯着他的念头,如果是谢眠,他不会说出要帮忙。
毕竟没人做了坏事,还会主动帮忙。一般人做了错事,第一反应就是躲闪。
谢眠应当不会……盯着他?
江怀玉微微低头,暗中思忖,如果不是谢眠,那是谁?
阴冷诡异,盯得人全身不适。
“对了,你可知此地是哪里?”江怀玉想了半天也无解,便不再想,当务之急是确定这里是哪里。
至于暗中盯着他的东西,迟早他会抓住出来。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敢盯着他。
谢眠回道:“这里是人魔交界处,准确来说,是人界。”
“因魔界与人界交界处魔气外溢,而人界无力抵抗,一退再退,这里便在几年前成了人魔交界处,与真正的人魔交界处相连接。”
江怀玉点头,“怪不得。”
原来已经出了修仙界,来到人界,怪不得弯月城都是无灵力的人,在修仙界中更找不到存在痕迹。
“师尊若想离开此地……”
“小师弟。”腰间玉牌忽然闪现一阵亮光,江怀玉竖起食指,抵在谢眠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
谢眠未说完的话止于江怀玉指腹。
江怀玉指腹柔软,还带着伤,是鱼刺伤的伤。贴于唇上时,带着点药香。
“二师兄,怎么了?”江怀玉一边抵住谢眠,一边问符无相。
符无相道:“我才要问你怎么了,忽然掐断联系……你……”符无相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你身边是不是有人?”
江怀玉:“???”
这怎么知道的???
玉牌又不带面对面视频功能。
江怀玉瞥谢眠一眼,道:“二师兄,你胡说什么?哪来的人?”
符无相似笑非笑,“小师弟可能不知道,我这人有个天赋,能通过前一句对话准确判读对方身边有没有人。说吧,你身边到底是谁?”
江怀玉:“……”
江怀玉咬死不承认,“没人。”
谢眠不算人,他不是人。
符无相呵了声,“是谢眠是吧?”
“我倒是想见谢眠。”江怀玉将死不承认贯彻到底,指不定是符无相炸他,符无相得了师尊易不平的话,要监管他不许跟谢眠有联系。
玉牌那边传来折扇扇来的声音,符无相道:“没有就算了,师兄刚才冒死打扰了师尊,问了师尊弯月城一事,师尊说人界有一处名叫弯月城的城池。
“按推算,由于魔界魔气外泄,弯月城现在应该成为人魔交界处一部分。你所处位置,如果没猜错,便是人界弯月城。”
江怀玉心说我已经知道了。
他之前本也打算,如果大型传送阵也没用,他就求助师尊易不平,没成想,碰上谢眠。
“原来来到人魔交界处了。”江怀玉装出一副刚知道的模样。
符无相又道:“人界灵气稀薄,从人魔交界处直接入魔界肯定是不行的,回修仙界也要通过皇室天阶。等你从天阶回到修仙界再来到魔界,魔界魔宴早结束了。”
“那我……”江怀玉顿了顿,“我不参与魔界魔宴可行?”
“呵!”符无相呵了声,“虽然以上两种都行不通,但还有第三种方式,找到人界与修仙界的裂缝,从裂缝直接到修仙界,再到魔界。
“之前我们被卷入裂缝,各自分散于其他地方,存粹是毫无防备。若是有防备,在界与界的裂缝穿行也不是办不到。”
江怀玉沉吟片刻,道:“好,我找找看,若是不能及时赶到魔界,二师兄自去魔宴,不必……”
江怀玉抵在谢眠唇上的指腹一痛,当即想收回手,但被谢眠按住了。
林中有风刮过,卷起点草木清香,草木清香掩盖了沾满魔气而死的鱼肉糜腥味。
谢眠低头咬着他指尖,指腹伤口因被咬时挤压,再度破开,溢出一点鲜血。
江怀玉横谢眠,示意他放开,谢眠没放开,专心致志咬着他指尖。
“不必如何?”玉牌那边传来符无相的声音。
忽略被咬得食指指尖,江怀玉应道:“不必等我。”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谢眠打断,依符无相敏锐的性子,必定会察觉他身边真的有人。
屏气凝神等了会,符无相并没有察觉,他道:“自然不会等你。”说罢,便掐断了联系。
掐断联系时,江怀玉还听到青回宛如大爷,朝符无相指挥的声音。看来符无相被卷到魔界边缘后,跟青回汇合了。
见符无相掐断联系,江怀玉松了口气,他看向谢眠,怒道,“你干什么?”
谢眠无动于衷,仿佛没听到一般,他头低下,眼睛在黑眼和赤红竖瞳来回转换,咬开江怀玉指腹伤口后,轻轻舔着溢出的血液。
直到江怀玉重复第二遍,他才如梦初醒,放开江怀玉,眼睛恢复正常。
“师尊你生什么气?”
江怀玉收回手,用手帕擦掉食指上的血液,抬眼睨他,“你说为师生什么气?”
谢眠抓着江怀玉手咬时,头低得很低,江怀玉一心对付符无相,以他的角度,根本没有注意到谢眠眼睛在竖瞳和正常人眼来回变换。
谢眠蹙起眉,“弟子……”
江怀玉等待他回复。
等了半天没到他回复,正欲问是不是失控了,谢眠往后退了几步。
江怀玉一愣,“你退什么?”
”没退什么,弟子有个事想问师尊,师尊,能不能不去魔界魔宴,留下来陪弟子?”
谢眠轻声问,他问着问着,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
笑容仿佛厉鬼,冻得江怀玉浑身发冷。江怀玉往后退了几步,谢眠此刻给他的感觉,像极了被东西盯上的感觉。
阴冷诡异。
他还没退几步,被谢眠抓入怀里。
“师尊躲什么?弟子问你话呢,留下来陪弟子,好不好?”
阳光明媚,谢眠表情瘆人,他死死把江怀玉扣紧在怀里,投射于地上的阴影变成了扭曲的蛇影。
“听话,留下来陪弟子。”
江怀玉抬手便想推开他,然而他一推,谢眠就加重了扣紧他的力度,勒得江怀玉有些喘不过气。
缺少自由与缺少氧气下,江怀玉终于意识到谢眠不对劲了。
从一开始,见面就有些不对劲,但这不对劲,谢眠压得很好,直到现在才爆发。
江怀玉不清楚谢眠究竟是因为什么不对劲,不敢激怒他,放轻声音,安抚道:“好,为师留下来陪你。”
谢眠嗯了声,放松了扣紧他的力度。
江怀玉见状,又道:“你来此地是做什么?”
谢眠的状态不像是失控,江怀玉只好先把他稳住,让他至少恢复刚才的正常。
“来这里……”谢眠笑声扭曲。
江怀玉抬头朝他看去,谢眠俊美的脸上浮现黑色鳞片,赫然变成蛇头,黑色蛇头还在冲他笑。
江怀玉被谢眠吓得呼吸一滞。
“来这里办点事。”黑蛇蹭江怀玉脖子,便蹭边道,他说完这句话,又恢复正常,放开江怀玉,平静道,“事情有些复杂,弟子无法完成,因而刚才问师尊能不能留下来陪弟子。”
谢眠平静地可怕,仿佛刚才忽然性格大变,漏出蛇头的不是他。
江怀玉直觉留下来危险,他纠结地看着谢眠。
最终危险胜过了担忧,江怀玉点头道:“你需要为师陪多久?”
谢眠太不对劲,不对劲的让江怀玉感觉有些可怕。
江怀玉回顾原著,在脑海里快速推敲,终于得出谢眠不对劲的原因。
应当是要返祖化龙了。
既然身份提前曝光了,指不定返祖化龙也提前了。
原著中并未提及谢眠返祖化龙的具体时间,江怀玉猜测应该是在杀林湛做成神像前面一点。
谢眠再度蹙起眉,他低头自语,“一年?半年?两年?或者是三个月……”
自言自语片刻,谢眠抬眸看向江怀玉,眸子温柔,道:“多谢师尊,不必了。弟子想了想,事情弟子也能完美解决,师尊先去忙你的。”
谢眠说完这句话,江怀玉腰间系着的玉牌飞入他手中,将自己的灵力纳入其中,谢眠把玉牌递还给江怀玉。
将灵力纳入其中便可联系。
“弟子先走一步,不陪师尊了。”
眼见他要走想,江怀玉一把拽他手,硬生生把他留在原地,“不许走,要走带为师一起。”
谢眠一把甩开他手,转身就消失在江怀玉面前。他消失地太快,即便是江怀玉,也只握住一把残影。
残影在掌心飞快消失,如同谢眠消失一般,快得根本握不住。
“跑什么?”
江怀玉气道。谢眠跑得快,江怀玉没了师徒契约,很难找到他,要想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
林湛被系统唤醒时才得知已经过了差不多二十年,他之前在鬼界,大婚前一天,直接利用系统的帮助,逃婚了。
映玄机得知他逃婚,六界到处找到。
但他万万想不到,林湛会这么去人界,躲在人魔交界处。
吹掉落在脸上的枯叶,林湛从山洞里站起身,外面阳光明媚,让他有些不适应。
抬手遮住眼睛,遮了会,林湛才缓过劲,他问,“谢眠开始返祖了?”
系统用机械冰凉的声音,回到,“是,已经开始了,位置就在弯月城城外。”
“城外?”林湛翻了个白眼,”城外那么大,我上哪找谢眠?给个具体位置。”
“具体位置给你你也找不到,你先出城,到一个位置,本系统提醒你接下来该怎么走。”
林湛掐决,挥去满身灰尘,点头道:“行吧。”
……
第一百零七章
按照系统所说,林湛戴上蓠幕,快速穿过繁华大道,往城外走去。
……
城外阴暗山林中,一道黑影疾风般掠过,带起满地枯枝败叶。
枯枝败叶被带起,又哗啦啦落地,安静注视着消失在山林中的黑影。
黑影掠过山林后,径直入了一个临水的残败山洞。
“咳——”
黑影刚入残败山洞,残败山洞内便响起咳血声,咳血声响起的瞬间,山洞外爬出黑色纹路,纹路吞并咳血声,将山洞遮掩住。
血液顺着嘴角滴落在衣襟,谢眠抬手去擦嘴角血液,血液却越擦越多,擦得满手都是血。
停止擦嘴角血,谢眠任由血液顺着嘴角往下流,他放下手,赤红竖瞳直勾勾看着手上血液。
鲜红、略腥。
谢眠看着看着,脸上爬出黑色鳞片,鳞片从下巴到眼尾,越来越细小。
他神情扭曲,笑出声。
好像是见到什么可笑的事情。
“返祖化龙。”
“返祖化龙……”
谢眠细细碾磨这四个字,他念着念着,千幻伞浮现在他身侧。
缓缓侧头看向千幻伞,谢眠动了下血淋淋的手指。
千幻伞受他示意,化作利刃,骤然刺向他胸口,穿破胸口,穿出个不规则的血洞。
鲜血四溅,密集的痛疼从胸口扩散,谢眠停止呼吸,倒在血液里。
片刻,他又恢复呼吸,睁开眼,撑坐起,笑着看向自己胸口,透过血洞可以看到血淋淋的血肉以及绞烂的、微微跳动的心脏……
“还不够。”
谢眠轻声道,他齿间全是血,仿佛厉鬼。“还差点。”
千幻伞在杀了他后,恢复伞形,浮在一边。闻言,千幻伞再度化作利刃,直刺他胸口,要通过正以一个惊人速度快速愈合的血洞,挑烂跳动的心脏。
“铮——”一声,千幻伞化作的利刃碎成了几段,跌落在地上。
“谢眠,你疯了吗?!”
江怀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此,霜寒剑剑光刺破一洞阴暗。
断成几段的利刃在地面恢复成千幻伞,浮到谢眠面前。
听到江怀玉的声音,谢眠扭曲的神情恢复正常,他赤红竖瞳恢复正常,脸上黑色鳞片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收起千幻伞,谢眠朝江怀玉看去,“师尊怎么找来的?”
江怀玉见他满身血,气笑了,“不是你给为师留的线索,叫为师来吗?谢眠,你可以啊,叫为师来看你自尽。”
谢眠走后,江怀玉找不到谢眠在哪里,正准备不管谢眠,办自己事时,发现谢眠纳入玉牌中的灵力夹有道水声。
江怀玉通过水声,瞬间想到谢眠应该是在一处有水的山洞内。谢眠是血脉不纯,退化成蛇的龙族,他要躲着返祖化龙,必然会寻一处合自己心意的地方。
——有水、有山洞、潮湿、阴暗。
江怀玉从弯月城开始,用神识一一排查,很快就在弯月城城外找到谢眠。
但他没想到,谢眠在杀自己。
难怪浑身不对劲,说着说着话,就现出原形。
“弟子留了水声?”谢眠嗯了声,恢复正常的眼睛瞬间变成赤红竖瞳,他笑了几声,掐诀抹去身上血液,站起身。胸口血洞已经愈合,只留下浅浅一道利刃穿过的红痕。
“确实是弟子留的,弟子希望师尊能发现,找来,陪弟子,不过……”
谢眠身影化作残影,出现在江怀玉面前,他抬手,手指顺着江怀玉左侧脸轮廓滑到江怀玉下巴。
“师尊在发现水声时,就该明白,不应该找来陪弟子,对师尊没有好处。”
谢眠手指冰凉,仿佛蛇在游走。
江怀玉惊起一片寒意。
他确实明白,但过于担心,还是找来了。
不去跟谢眠纠结为什么不该来,江怀玉持着霜寒剑,一把攥住谢眠衣领,压着怒火,“你知不知道死多了会彻底发疯?”
谢眠早知道死多了会彻底发疯,第一次,在九龙岛,他就知道了。
想到早已剥离出,就差还给江怀玉的记忆,谢眠握住江怀玉持着霜寒剑的手,笑道:“知道,但弟子需要死,只有死后复活才剥去杂质,提纯血脉,进而返祖。
“他们那么怕弟子返祖,弟子不返祖岂不是很对不起他们?”
江怀玉怔住。
他发怔时,谢眠握着他手,一剑刺向自己胸口。胸口被霜寒剑贯穿,经脉乃及妖丹,尽数被震碎,滚烫的鲜血从胸口飞溅到江怀玉手背。
江怀玉瞳孔猛缩,松开霜寒剑,退后几步,“谢眠……你!”
谢眠消失在脸上的黑色鳞片又浮现在脸上,他手指颤抖地抽出霜寒剑,跪倒在地,咳出口血。
血液浸透地面。
霜寒剑感受到主人的恐惧,剑身发出一声声铮鸣,想要挣开谢眠,飞回江怀玉身边。
谢眠握紧了霜寒剑剑身,他掌心被割破,雪白剑身染红。
“师尊别怕。”谢眠仰头看向江怀玉,笑容温和,语气温柔,“弟子不会发疯……”
话音未落,他气息骤然断了,断了几息,又恢复。谢眠接着刚才的话道:“感觉还挺好,师尊要不要试试?”
无法抑制的恐惧爬上心头,杂草般缠住江怀玉,江怀玉绷紧的心神绷得更紧,宛如拉满的弓弦。他半跪下,抖着声音,问谢眠。
“你杀了自己多少次?”
“十次?二十次……”谢眠低声呢喃,他蹙起眉,狞笑,“不记得了,重要吗……?我目的达成了,谁管多少次,次数都是次要。”
谢眠说完这句话,松开霜寒剑,露出原形。伴随着谢眠露出原形,江怀玉听到天上响起雷鸣。
震耳雷鸣中,江怀玉还听到山洞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有人朝山洞来了。
山洞口谢眠布了阵法,如果不是确定谢眠在附近,再用了剿灭地涌时得来的镜子,江怀玉也不会发现这里有山洞。
——镜子可以将现实的东西复制出来。即使现实中的东西被隐去,也可以复制出来。
怎么会有人径直往山洞来,就仿佛确定这里有山洞。
江怀玉看向洞口,直觉不妙,他抬腕收起霜寒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布出传送阵,而后按住露出原形的谢眠,掐诀激活传送阵,带着谢眠当即离开山洞。
他带着谢眠刚离开,山洞内就出现一人。
来者青衣墨发,俊秀无双,他蹙眉看着空空如也的山洞,“谢眠呢?不是你说谢眠在这里吗?”
系统道:“按照推算,确实应该在这里。”
山洞里浮着浓郁的血腥味,林湛屏住呼吸,“应该是已经返祖成功,离开了。你闻闻,满山洞血腥味。”
“不可能,谢眠应该才刚开始返祖。”系统笃定道,“定然是察觉你来了,躲起来了,你仔细找找,应该就在山洞内。”
林湛闻言,一寸寸仔细查看山洞。
连续查看了三遍,林湛也没看到谢眠的踪影,“信你个鬼,哪里有谢眠?不说谢眠,就是个活物都没有!”
“严禁语言攻击系统。”系统道,“你去山洞外找找,或者这附近,他返祖时,没有多少理智,躲不了多远。”
林湛耐心几乎要被耗尽,“攻略谢眠为什么这么难?”
系统催促道:“别抱怨了,错过谢眠返祖这个时间段,再想攻略就几乎不可能了。”
它说到这里顿了下,“谢眠返祖时,意识混乱,攻略很简单,只需要使用系统给你的爱恨颠倒技能,便可提升好感,将负一千转为正一千。
“你再拖拖拉拉,等到雷劫降下,谢眠成功渡劫返祖,可就没有这等好事了。”
林湛闻言,长吸了口气,这才提起精神,快速出山洞,寻找谢眠。
正一千好感,确实心动。
……
距离弯月城数万里之外的山道上,八个披麻戴孝的青年正抬着副黑漆棺材往山顶走去,他们身后还跟着四个较年长的中年人。
“好像是要下雨了。”
山道有些狭窄,八个大汉抬着黑漆棺材小心翼翼走着山道,没走几步,忽然听见一声震天动地的雷鸣。
抬头一看,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阴沉了下来。
阴沉下来不过片刻,便刮起狂风,狂风卷着树叶沙尘直往面上扑,扑了八个大汉一面。
八个大汉见状,本欲还想往前走的心退缩了几分,在四个中年人的劝说下,才继续往前走。
然而风越来越大,咆哮似的撕扯八个大汉。
八个大汉怕出事,当即叫来其中一个中年人,合力将棺材放在板凳上“还是别走了,前方山道更抖,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行,先停下。”中年人也意识到实在无法往前走了,他皱起眉,“好好的天,怎么说变就变!”
”谁知道?挑了个艳阳天,反倒刮起狂风,看样子,还要下大雨。”
“这附近有没有地方可以避一避?退回去是不可能退回去,只能先找个地方躲一下,等小点再前行。”
“算准的下葬时辰……”
在场八个大汉和四个中年人顶着狂风商量着,还没等他们商量出个所以然,找到避风处,不远处忽然亮起一道天蓝光芒。
光芒散去,出现一条黑蛇,黑蛇身躯庞大,少说也有几百年大树那般粗。它竖瞳赤红,浑身鳞片漆黑,给人一阵阴冷诡异感觉。
见到有人,黑蛇侧头朝他们看来,浑身鳞片寸寸皲裂,皲裂开瞬间,又复原,仿佛没有皲裂一般。
在场八个大汉和四个中年人见状,呼吸一滞,手脚发软,勉强保持冷静,他们转身就跑,连棺材也不要了。
棺材矗立于板凳,在狂风中摇晃几下,眼看要被吹翻在地,又奇迹般稳住了,任狂风如何吹,都不再动弹,仿佛脚下生了根。
江怀玉稳住棺材,从谢眠身后一点地面便想落到山道上。
谢眠卷住了他,牢牢把他卷在自己身边。江怀玉正要让他放开,天上响起道雷鸣,绯红发带自他发上松开,蒙住了他眼睛。
“师尊别看,一会就好。”
谢眠的声音在江怀玉耳边响起。
第一百零八章
江怀玉不知道他蒙自己眼睛做什么,抬手就想扯开发带,手却不听使唤,无法动弹。
“解开!”江怀玉瞬间意识到谢眠给他下了禁行术。
谢眠没理他,松开缠住他的蛇尾。
谢眠松开不久,江怀玉便听到狂风咆哮折断树木的声音,伴随着树木倒地声,雷声滚滚,震耳欲聋。
雷声持续了几个时辰也没停歇,还有不断增大的趋势。
江怀玉听得心惊肉跳,快速解禁行术,边解,脑子里边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原著中谢眠确实返祖化龙了,但现在剧情更改,他还能顺利返祖化龙?
虽然窥星老祖预测他能返祖,但……万一返祖化龙失败了会怎样?
江怀玉正胡想乱想,忽然发觉术法不解而失效了,按理说术法不会失效,除非下术法者重伤到无法维持术法。
抬手猛地扯开发带,江怀玉视线顺着雷声,看见山顶有条黑龙。
昏暗天空下,山顶一片狼藉,树木折断烧焦。
黑龙身躯庞大,卧在山顶,它气息奄奄,浑身是伤,强健龙尾焦黑,露出血肉,血肉周围的鳞片几乎被天雷劈去大半,混着鲜血跌到地面。
——天雷太过密集,绕是谢眠自愈力强,也无法在如此密集的天雷下,保全自身,不受重创。
似乎是察觉江怀玉的目光,黑龙同天上翻滚的天雷撕咬的目光缓缓看向江怀玉。
目光阴冷恐怖。
隔着重重树影,江怀玉一眼认出这条黑龙是谢眠。
谢眠化龙了。
谢眠化龙后,应该是失去了理智,朝他看来的目光,江怀玉感觉到杀意和陌生。
“轰隆——”一声,天地一声巨响。
昏沉天穹被天雷撕破,天雷泛着紫红光芒,裹挟着万钧威压,穿过滚滚乌云,朝谢眠劈去。
狂风大作,谢眠落在江怀玉身上的目光移开,疯癫般看向劈来的紫红天雷。
紫红天雷名唤九重天雷,聚天地灵气,是所有天雷中最强的一道雷劫,渡过者,前途无量,没渡过者,神魂俱散。
龙尾卷开地面焦木,谢眠静待九重天雷劈来,眼神狂热。
九重天雷距离他只有几米时,骤然被剑光破开,江怀玉身影出现在他身侧,霜寒剑泛着冷光。
“谢眠,一边去。”江怀玉道。
谢眠之前杀自己是为了返祖化龙,如今已经化龙,江怀玉说什么也不可能看着他死在九重天雷下,再复生。
江怀玉害怕他死多了,哪天就彻底疯了。
谢眠说他不会疯。
但江怀玉不信他,疯与不疯,不是他能控制的,更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雷声轰隆,谢眠哪里听得进江怀玉的话,他神志不清,见九重天雷被破,烦躁地朝江怀玉嘶吼,扬起伤痕累累的尾卷过江怀玉,张嘴就想撕咬江怀玉。
即将咬到江怀玉时,他脑袋一痛,骤然停住。
江怀玉心脏狂跳,差点被撕咬的恐惧促使他仰头看着谢眠,从硕大赤红竖瞳中,江怀玉清晰的看到自己倒影。
强烈疼痛下,谢眠缓缓合上嘴,他跟江怀玉对视几息后,变小了些,松松卷住江怀玉,低下头颅,漂亮的龙角小心翼翼蹭了江怀玉肩膀一下。
“师尊。”
谢眠唤了声。
江怀玉这一刻,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其他什么情绪,抬头去摸谢眠龙角。
龙角冰凉,弧度优美,分着几个小叉。几个小叉被天雷劈得有些破损。
谢眠把头颅又低下几分,让江怀玉随意摸。
九重天雷分为二十九道,一道比一道强,第一道被江怀玉破开后,天穹之上又快速聚集出第二道。
第二道九重天雷明显比第一道强,紫红得刺眼,从云层中窜出时,带出一阵空气撕裂声。
江怀玉余光看见第二道天雷,从谢眠卷着他的龙尾中翻身落地。霜寒剑在他落地后,剑尖朝下,以剑尖为中心,漾开一层冰霜,冰霜上还布有阵法。
这招满地霜寒是江怀玉在看到师尊易不平瞬间冰封整个深渊悟来的,在思过崖太无聊,只能悟剑法当消遣。
“躲一边去。”江怀玉注视着直直劈来的第二道天雷,朝谢眠再度吩咐。
谢眠没回话,他看向第二道天雷,眼中阴狠,焦黑龙尾微扬,一言不发便想将江怀玉扫下山顶。
江怀玉避开扫来的龙尾,踩着谢眠龙角,一脚把谢眠头颅踩地上,“返祖化龙目标已经达成,你再作死,就给为师滚。”
谢眠:“……”
谢眠摇摇欲坠的理智瞬间拉回,他伤势严重,被江怀玉踩地上后就起不来。
龙尾溢出黑红的血,谢眠直勾勾盯着江怀玉,僵持片刻,这才扭头远离。
江怀玉一剑逼走谢眠,第二道九重天雷已至眼前。
……
山洞附近,林湛气喘吁吁从妖兽窝里御剑飞出来,他背后被妖兽咬出几道血痕。
抬手摸了摸背后血痕,林湛放下手,随意用衣服擦手上的血。
因为是游戏的缘故,要求系统屏蔽了痛觉,林湛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痛感。
“这都找遍了,就是妖兽窝里都翻了一遍,也没看到谢眠,系统,你逗我玩呢?”
林湛擦干净手上的血,从乾坤袋里翻出复元丹,草草吞服了一枚。
系统显然也很迷惑,它卡顿半天,才给出回复。
“系统推算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谢眠确实在这附近才对……可能是出现了病毒。”
“那现在这么办?”林湛按了下额头,觉得头疼。
系统道:“扩大范围找找。”
林湛:“……”
林湛心里呸了声,他道:“你权限不是挺高吗,搜搜看,附近哪里有雷劫,如果谢眠按你所说,真在渡劫,那肯定有雷劫,天地异动。”
“本系统只能推算,并没获得全界搜索功能。”系统回答。
林湛:“……”
林湛切了声,气笑出声,“你这个系统有什么用?笑死我了。”
“虽然本系统只有推算功能,但有个人应该能搜索。”系统沉默片刻,抛出了个解决方案,“本系统问问他,稍等。”
林湛怒道:“赶紧问,赶紧问。”有npc提供线索不早说,非要他辛辛苦苦搜了一圈,才提出来。
这他妈像极了某些小店里食品出问题,店员拿无意义的话绕一圈,实在绕不下去,才把老板找出来,给顾客解决问题。
……
九重天雷连劈十道,皆被江怀玉所破。
在劈第十一道时,江怀玉收起霜寒剑,霜寒剑被九重天雷劈出几个豁口,再劈下去就要折断成两半,报废了。
自从得到霜寒剑,江怀玉便用各种灵宝加之灵力反复淬炼霜寒剑,把身为上品灵剑的霜寒剑硬生生淬炼成半步仙器。
要让霜寒剑被九重天雷劈报废,江怀玉身为剑修,根本舍不得。
他宁愿自己被劈。
将霜寒剑收回丹田,江怀玉压了下翻涌的气血,抬手转出备用灵剑,他备用灵剑多得是,就是没有霜寒剑称心如意。
天穹之上,第十一道九重天雷在集聚起后,直直落下,江怀玉挽剑,双指在剑刃划出道血口,血液顺着剑刃滑到剑尖。
正欲出剑破第十一道九重天雷,第十一道九重天雷却在半空分裂成两道,一道直击自己,一道混着刹那间凝出的第十二道九重天雷直击谢眠。
谢眠闭眼盘在一边,他正在修复自身伤,肉眼可见,他龙尾上焦黑部分已经长出新肉,被劈掉龙鳞的部分也在快速浮现新鳞片。
江怀玉见状,心急如焚,当即一剑破开劈向自己的九重天雷,挡在谢眠面前,凝成数道剑意,直面朝谢眠劈来的九重天雷。
第十一道九重天雷和第十二道九重天雷融合在一起,威力翻了数倍。
江怀玉不确定自己能否顺利挡下劈向谢眠的九重天雷。
心弦紧绷,江怀玉注视着劈来的九重天雷,忽然,他脚下一空。
谢眠在此时睁开眼,身躯变大,把江怀玉卷入自己保护区。
“轰——”一声。
九重天雷直直劈到谢眠头颅上,转了个弯……
……劈偏了,劈到左侧倒下的树木上,劈到的瞬间,余威向周围一圈圈漾开,树木燃起熊熊大火,飞快化为灰烬。
江怀玉:“???”什么情况?
江怀玉推开谢眠卷着他的龙尾,跃到龙身上,去看刚刚劈偏的九重天雷,“谢眠,你做了什么?”
九重天雷是最高雷劫,据记载,千万年只降下过三次,每次降下,必中渡劫者,或者挡劫者,从无虚降。
现如今居然劈偏了,还劈偏得这么离谱。
——明明即将劈到目标,硬生生转了个弯,劈到一旁。
“弟子什么也没做。”
谢眠正在疗伤,被迫打断,神智和意识瞬间混乱,他盯猎物一般盯着江怀玉。
盯了几息,混乱地认不出江怀玉是谁。
压着撕咬嗜血的本性,谢眠下意识扬尾把江怀玉推开,推得远远的,而后直面即将到来的十三道九重天雷。
江怀玉听到谢眠说什么都没做,抬头看向在乌云中翻滚的紫红光芒,若有所思。
九重天雷在乌云中徘徊片刻后,凝聚出第十三道九重天雷,朝谢眠劈来。
即将劈到谢眠时,江怀玉出现在谢眠头颅处,收剑挡在谢眠面前。
昏暗天幕下,紫红到耀眼的九重天雷硬生生僵在半空,左右乱窜,乱窜几息,再次劈偏,劈到山道上。
江怀玉:“……”
果然如此。
九重天雷不会劈他,只有他在谢眠身边,九重天雷怕牵连到他,便不会劈谢眠。
不清楚为什么九重天雷不劈他,江怀玉瞥了眼在乌云中翻滚的九重天雷,转身紧紧抱住谢眠。
谢眠被他抱住,恢复了些神智,静静让江怀玉抱住,龙尾还圈住江怀玉。
狂风呜咽作响,九重天雷在天上反复徘徊,徘徊数回后,落在谢眠周围,狂轰乱炸。
江怀玉听着狂轰乱炸声,心疼地想,早知道九重天雷不劈自己,就不用霜寒剑破劫了,霜寒剑差点报废。
……
无论九重天雷怎么劈,江怀玉就是不离开谢眠,各种恐吓花样都宣告失败后,九重天雷一口气连劈十道,把山顶夷为平地,愤愤消散于天穹。
……
“怎么样?你问人,找到位置了?”林湛百般无聊问道。
系统好半天才回复,似乎刚问完回来,“找到了,但晚了,已经渡劫返祖。”
林湛:“……”
林湛心说你个垃圾系统。
抬脚狠狠一踹身侧水流,林湛怒道:“我不管,给赔偿!花费了这么长时间做这个任务,最后败于你手中,赔偿!”
系统:“……”
系统沉默片刻,问,“两十积分赔偿,不能再多了。”
林湛正要说,你打发谁,忽然感觉背后一凉,他扭头一看,一团黑雾中漂浮在他身后。
——是映玄机。
“原来你躲在这里,叫本少尊好找。”黑雾笑到,语气温和,带着散不去的阴森鬼气。
林湛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
九重天雷散尽后,细雨自天空飘下,轻轻落在江怀玉脸上,手上,带来一丝丝凉意。
摸了摸谢眠基本恢复正常的漂亮龙角,江怀玉道,“好了,被圈着为师了,雷劫已结束。”
谢眠闻言,身躯变小,他并没有放开江怀玉,反而圈着江怀玉,龙首趴到江怀玉肩上。
江怀玉偏头看他,”怎么了?”
谢眠蹭了蹭江怀玉脖颈,龙鳞合着细雨,带起湿意,他用心念轻声道:“师尊,你别忙着走,陪弟子几天,好不好?”
江怀玉疑惑不解,“陪你?不是已经陪你化龙了吗?还要怎样?”
江怀玉认为他说的陪,就是陪他返祖化龙。
谢眠恢复人形,他从背后环住江怀玉,嗓音低哑,黑衣衣角往下滴着血,“弟子想要的不是师尊陪弟子返祖化龙,而是想要师尊陪弟子返祖化龙后几日。”
江怀玉闻言,才知道自己误解了。“光陪你就行了?”
谢眠顿了许久,应道:“是。”
“要几日?”
“五日。”
江怀玉余光瞥了眼腰间玉牌一眼,犹豫片刻,点头,“好,为师陪你五日。对了,有个事跟你说一下,你返祖时……”有人前来山洞,形迹可疑。
江怀玉话没说完,千幻伞撑开,雨点尽数砸到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伞面浮现的白雾比江怀玉第一次见时更浓郁,仿佛要凝成实体,从伞面飘出来。
“你撑伞做什么?”江怀玉未说完的话滞下,微微蹙起眉,“雷劫刚走,此地蕴育天地灵气,你应当在此吸收这些天地灵气才是。
“若不然,叫为师陪你五日,做什么?”
吸收天地灵气时,需要有人护法,防止意外。
“天地灵气不急。”谢眠扣住他手腕,把江怀玉拉入千幻伞中,按在床榻上,“弟子是想……”
江怀玉被按在床榻上,有种不详预感。
第一百零九章
“想什么?”江怀玉压着不详问,他撑着床榻就想坐起,但没坐起,被谢眠死死按在床榻上。
谢眠低头看江怀玉。
千幻伞内点缀着星光,随着千幻伞的品阶提升,亮如白昼的千幻伞内部也出现昏暗,衍出微末星光。
江怀玉陷在星光中,暗红衣领微折,露出的一点锁骨如玉般细腻。
长睫轻扇,江怀玉仰望谢眠,“说话,你想什么?”
他话刚落,谢眠弯腰撩开他脖颈处几丝头发,张口一口咬在他颈侧,江怀玉痛得微微蹙起眉,轻嘶出声。“谢眠!”
尖牙咬破皮肤,渗出点血液。谢眠松开口,痴迷舔去血液,嗯了声。
嗯字带着温热触感顺着江怀玉脖侧往上轻咬,滑过下巴,落到江怀玉唇上。
江怀玉瞳孔猛缩,意识到什么,当即抬手推开谢眠。
谢眠被他推开,握住了他手腕,“师尊不是说好陪弟子的吗?”谢眠忽然道,他不再咬江怀玉,抬起头,赤红竖瞳直勾勾看着江怀玉。
“出尔反尔?”
江怀玉哪里想得到会是这种陪,“为师答应你的陪你五日,不是在千幻伞内!”
谢眠握紧了他手腕,缓声道:“可弟子说得陪就是在千幻伞内。师尊难道不知道,成年龙族会有需要伴侣陪伴的热潮期?弟子返祖化龙后……进入热潮期了。”
江怀玉怔住,他经谢眠一提,瞬间想起龙族有热潮期。
“弟子心悦师尊。”谢眠解释完,松开江怀玉手腕,低下头,贴在江怀玉耳边说话,说话时带着股冷香。
“想师尊陪着,师尊别拒绝行吗?”
江怀玉耳边激起阵冷意,酥酥麻麻,他有些心乱,但只乱了一瞬间,“……不行。”
“师尊。”谢眠唤道。
江怀玉道:“不行。”
谢眠陷入沉默,沉默许久,站直身体,弯眼笑问,气息有些不稳,“二十年前弟子说给师尊时间考虑,要不要接受弟子。师尊如今断然拒绝,是不接受弟子?”
“是。”
江怀玉从床榻上坐起,垂下眼帘,不去看谢眠,“为师还是觉得你我更适合当师徒。”
二十年前答应考虑,江怀玉是昏了头,被谢眠三言两语蛊惑住了。
面壁思过二十年,江怀玉便从昏头状态清醒过来。
他对谢眠没有喜欢,他甚至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为什么要喜欢一个人。
喜欢一个人,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还有被绿的风险,怎么算都不划算。
比起喜欢谢眠,江怀玉觉得他对谢眠更多的是作为师尊的关心,无关情爱。
想明白对谢眠没有情爱的喜欢,江怀玉瞬间轻松。他想,哪日再见,谢眠提及此事,他就委婉拒绝,如果谢眠不提及,那大概是时过境迁,忘了或者是移情别恋。
忘了或者移情别恋,他都无所谓,不会再主动提及,就当没有发生。
谢眠闻言,没说一句话,只是看着他。
江怀玉在谢眠的注视下,有些坐立不安,他站起身,抹去脖侧咬痕。
“日后别这样了,不妥,师徒不应该这样。”
江怀玉说到这里,顿了顿,“热潮期你自己解决。魔宴就在这几日,为师先去找界缝,答应好要去魔宴。对了,你之前隐蔽的山洞有人来,为师也不知是谁,你小心点,来者不善。”
一一嘱咐完,江怀玉掐诀就要离开千幻伞。
他刚开始掐诀,千幻伞内响起谢眠带笑的声音。“热潮期弟子没办法解决,师尊不同意,那弟子只能找其他同意的人。”
江怀玉掐诀的动作一顿,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服下,不舒服只一会儿,还不等便被玉牌闪动的亮光压下。
“小师弟,找到界缝没?”
江怀玉撒谎不打草稿,“还没有,好难找。”
“快些吧,我已经到魔界魔宴了,就差你了。”符无相催促道。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
江怀玉说罢,掐断跟符无相的联系,抬眼看向谢眠,“随你,为师不会插手你私事,放心。”
谢眠听到江怀玉善解人意的话,赤红竖瞳蒙上层阴影,他笑容淡了几分,有些冷。
江怀玉没察觉他不悦,着急去找界缝,快速道:“龙族体质特殊,人界就算有愿意的,也无法承受,去修仙界找愿意的,别在人界找。不与你说了,为师先走了,你……”
江怀玉眼前星光忽然一晃,连成几道线,径直从他身侧远去。
——他被谢眠拽到床榻上,掐住了脖子,谢眠神情扭曲,俯身看着他笑,笑得江怀玉不寒而栗。
“弟子不会找其他人,这辈子不会,下辈子也不会,弟子认定师尊了。师尊若喜欢上其他人,弟子就宰了他。”
江怀玉被他掐得喘不过气,连话都说不出。
霜寒剑护主,感受到江怀玉受威胁,不召而出,一剑刺向谢眠。
即将刺到谢眠时,滞在半空。
龙鳞浮现在谢眠额角,谢眠看也不看霜寒剑,又收紧了掐江怀玉的力度,边掐边亲,“别想着做师徒,谁要与你做师徒。”
“合适做师徒的话,师尊收回去,再考虑考虑。”
江怀玉眼角因极度缺氧逼出眼泪,他抬手,运转灵力,去板谢眠的掐住他脖子的手。
放开……
返祖化龙不单单会带来强大力量、热潮期,还会带来龙族真正恶劣凶残残暴的本性。
谢眠原先血脉不纯,算不得真正的龙,还保留有人的本性。
而现在返祖成龙,再加上死次数过多,已经没有人的本性。
一旦激怒他,就会失控发疯。
谢眠任江怀玉扳自己手,低头撬开江怀玉唇齿。纠缠够了才消减怒意,他松开掐住江怀玉的手,倒在江怀玉身侧,把江怀玉拢紧怀里,偏执的重复。
“师尊把话收回去,再考虑考虑。”
江怀玉压着喘息,本欲发怒,却感觉到谢眠鸦黑长睫扇在他脸侧,有些润。
“师尊……再考虑考虑。”
“师尊。”谢眠又唤,声音发哑。
江怀玉抬臂把谢眠支开了一点,侧头看谢眠,因为热潮期,谢眠额角脖颈均延伸出黑色龙鳞,鬓角染湿,他强压着,眼底尽是不可言明的情绪。
叹了口气,江怀玉拿谢眠没有办法,“好,再考虑考虑。”
江怀玉话音刚落,谢眠抬头看他,眼尾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热潮期你自己真的无法解决?”江怀玉沉默片刻,问道。
江怀玉在记载中没见过龙族无伴侣,不清楚没有能不能。
谢眠道:“热潮期弟子确实没办法解决,会受反噬,但师尊实在不行,弟子自然也不能强求……”他顿了下,目光落在江怀玉锁骨上,“弟子想师尊陪弟子,弟子可以不碰师尊,师尊让弟子……”他压低了声音。
江怀玉闻言,心中叹了口气,闭上眼,缓了会,才睁开眼。
“好。”
谢眠问,“师尊说什么?”
江怀玉示意他松手,撑坐起,衣衫层层叠叠散在腰间,江怀玉低垂下眼,耳垂泛着点红,“记住你的话,不许碰,为师可以帮你。”
谢眠喉结发紧,他把江怀玉拉倒在床塌上,手指穿过柔顺墨发,“记住了。”
江怀玉咬着唇,闭上了眼。
……
“你说好不碰的,混账……东西。”
江怀玉伸手抓住飘纱,飘纱温顺绕在他雪白纤细的指间。
他手指无力,没抓一会,就滑了下去,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扣住,十指相扣,拉回床榻。
床榻下,玉牌横在地上,不断闪着亮光。
“小师弟?”
“江怀玉?!你去哪了?回个话。”
“你三师姐魔尊找你,说她有办法让你直接来魔界。”
“小师弟????”
……
混乱、冷香侵入。
细细被尝后,江怀玉没有一处舒服,浑身都浸满不属于他的冷香,脑海里尽是被绝对服从契约控制,乱七八糟的服从。
抬起手,江怀玉用手背遮住眼,他墨发散在床榻上,衬得肤色更白,而雪白肌肤上斑驳痕迹更触目惊心。
“师尊。”谢眠已经起身,一袭黑衣,他单膝半跪在床榻边,伸手拉开江怀玉手。
江怀玉没什么力气,轻轻松松被他拉开遮住眼睛的手,露出艳丽的脸,哭得泛红的眼尾。
谢眠视线落在他眼尾,低头,指尖碰了碰泛红眼尾,碰到一点湿意,“师尊是哭了吗?弟子不碰你了,你看看弟子。”
江怀玉难堪的偏过头,不看谢眠,他把自己埋入被中,忍着嘴角撕裂的疼痛,骂道:“谢骗子,走开,为师不想跟你说话。”
江怀玉骂得没有什么威慑力,他声音有些沙哑,说出的话模模糊糊,找不到着重点。
与其说是在骂人,还不如说是在……撒娇。
江怀玉显然知道自己声音已经变了调,更加难堪。
“你明明说不碰为师,说永远不用绝对服从契约强制命令为师,结果呢?一个没做到。死骗子,混账东西,臭不要脸……”
骂了几声,江怀玉就不骂了,嗓子痛。
谢眠鸦黑睫毛下垂,几缕发丝散在脸侧,他撑臂俯身,靠近江怀玉,“师尊别生气,弟子知错,你责罚弟子好不好?弟子绝无怨言。”
江怀玉不理他。
谢眠见江怀玉不理他,又道:“给师尊摸龙角,或者龙尾?师尊别生气了。”
他话未说完,江怀玉从被子里抬起头,掐诀,召出备用灵剑。
剑指谢眠,江怀玉用心念道:“绝对服从契约,现在立刻解开。不然……”
“不然如何?”
江怀玉气急,道:“为师……告诉师尊!你给本尊等着!”江怀玉气得后面半句也不自称为师了,直接本尊。
“弟子倒是想解开,不过弟子找了二十年,没找到解开方法。”
谢眠回答,他改单膝半跪为坐于床边,双指夹住江怀玉指着他的备用灵剑,江怀玉早已耗尽力气,身心疲惫,他没用什么劲,就从江怀玉手中拽过灵剑。
拽过灵剑,龙尾探入被子,谢眠卷住江怀玉腰,把江怀玉整个人拉入怀里。
江怀玉腰细柔韧,龙尾能顺着卷上几圈。
江怀玉满身狼藉,措不及防被拉入谢眠怀中,他涨红脸,“放开说话。”
“还有哪里没碰过?”
“谢眠你……”江怀玉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顾不得嘴角撕裂的疼痛,咬牙切齿道,“无耻至极,你给我滚,本尊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你给本尊滚……”
滚字没出口,尽数被药物化开的刺痛堵了回去。谢眠边给他上药边道:“弟子有段记忆给师尊,关于九龙岛。”
“什么?”江怀玉茫然,刺痛痛得他眼尾泛出点眼泪。
“师尊可还……”
“小师弟???”谢眠的话被符无相打断。
玉牌已经从地上拾起,连同衣服一起放在床边,此时,玉牌正不停闪着光。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几日不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