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不知不觉地, 陆封寒彻底搬到了祈言的房间里。
他在前线驻扎十年,仔细数也数不出几件家当。几套衣服,几件洗漱用品, 一支用惯了的旧金属笔——比家徒四壁也就好上一星半点。
两人的房间相邻,单独在一个区域, 平时没有人往来。于是两个人住到了一起这件事, 还是有一次文森特来休息室找陆封寒批文件时,敲门半天没人应, 正想拨通讯,就看见隔壁的金属门滑开,陆封寒从里面走了出来。
时间是早上六点。
文森特当时还仔细回想自己到底敲错门没有,最后确定,没敲错, 指挥确实是从祈言的房间里出来的!
这才被发现了。
随即便以光速传遍了远征军。
陆封寒成功恋爱还持续往正向发展这件事,让远征军各舰都震惊不已。同时,不少人都撺掇他写本恋爱指导手册, 争取将远征军内部的单身率往下降几个百分点。
陆封寒很谦虚:“别的没什么可指导的,主要是脸长得好, 这一点没办法教。”
得知这句话的梅捷琳翻了个白眼:“但凡指挥的职衔比我低上半级, 我一定把他招呼进重力训练室揍一顿,专打脸!”
维因毫不留情面地戳穿:“然而事实是, 你今天早上才被指挥招呼进重力训练室狠揍了一顿, 最后躺地上说‘老子真的不打了’。”
梅捷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怪只怪指挥武力值超标了!”她睨了眼维因,“你要是行, 你上?”
维因立刻假装自己得了突发性耳聋。
梅捷琳又小声说了句:“不过,过剩精力无处发泄的男人真可怕。”
维因的耳聋立刻痊愈,凑过来:“什么?什么精力?”
梅捷琳刚想开口, 余光看见走近的人,立刻端正坐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
单手拉开椅子,陆封寒坐下,紧实的长腿岔开,坐姿标准程度可以排在全场倒数第一。他搭在桌面的手指叩了叩:“开会。”
梅捷琳先开口:“我上上次巡视星域布防时,不是运气很好地发现了一个虫洞吗,后来扔了个仪器在那里,现在持续记录的数据出来了,里面的场很稳定。”
“找技术部配合,确定这个虫洞的另一侧出口位于什么位置,到时候交一份报告上来。”陆封寒补充,“以人员安全为先。”
宇宙太过广阔,人类在其中,连漂浮的微尘都算不上。借由无数天然或人工虫洞相连接的航道,构成一张巨大的跃迁网,才使人类在群星间穿行成为了现实。
将时间回溯至地球时代末期,当时的人类之所以能够深入太空,开启“大航海”计划,便是因为虫洞将长距离的空间折叠——就像要从纸上的一个点走到另一个点,除了沿直线前行外,还可以将纸对折,让纸面上的两点靠近——这大大缩短了星际航行所需要的时间,给予了探寻的基础。
因此,每发现一个稳定的天然虫洞,对于现今的联盟来说,都意味着无限可能。
但同时,即使星历翻至今天,虫洞的危险性依然不言而喻。
梅捷琳朗声应下:“是!”
这次会议文森特也在:“前几天《勒托日报》刊登的关于联盟攻占反叛军圣星的头条,反馈非常好,大家都很振奋。聂将军的副官联系我说,近期可以多发布一点前线的消息在上面。”
在场的几个人都从这句话里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准备蓄势了?”
只有维因不明所以:“蓄什么势?”
梅捷琳问他:“你说蓄什么势?如果不是要憋个大的,发布前线的消息干什么,闲得慌?”
“憋个大的?”维因思考几秒,突然屏息,“聂将军那边要准备夺回勒托了?”
梅捷琳无奈:“不然呢?你数数看,这仗还有多少好打的?”
到现在,南十字大区前线反叛军的十二支军团已经被解决得七七八八,只剩下第三和第六军团拱卫神廷。与之相对应的,中央行政区内,除勒托外,被占领的行星多数也已经收回。
文森特告诉维因:“现今中央行政区除勒托外,还有沃兹星和棱石星在反叛军手里,不过聂将军已经整兵,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好消息了。”
维因突然反应过来:“那……我们也要攻打神廷了?”
漂浮在太空里,时间的流逝和昼夜的交替都变得不明显,甚至周围的人、环境、舷窗外的风景都不会有明显的改变,大多数人的感官都变得迟钝。
再加上频繁的战事,让人的神经陷在紧绷和松弛的反复中,难以分心,到此刻才陡然惊觉——他们距离反叛军的神廷不过一步之遥。
龙夕云提醒:“没有人知道神廷的具体位置和坐标,暂时想打也打不了。”
曾有传言说神廷位于一艘巨大的星舰上,漂浮在宇宙深处,难以追踪具体位置。但白塔通过模型搭建测验,证明以现今的技术,不可能存在那个重量级的星舰。
联盟也曾千方百计地探查过,几次拿到所谓的神廷坐标点,但实地查看后,都是假的。
因此,还有人怀疑,是否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神廷”,智者说不定就藏在联盟的某一个角落。
陆封寒习惯性地望了眼祈言在干什么,收回视线的同时开口:“现今的局势对反叛军不利,智者或许会选择躲藏好,只需要十几年,新的一代成长起来了,又会变成他手中的利器,到时,依然能和联盟继续对峙。”
梅捷琳嫌弃地摆摆手:“还是别了吧,打仗我已经打累了,我想谈恋爱了!爽快点,一次打完不好吗?”
文森特摊手:“军方情搜处早就在加班了,据说忙脱了一层皮,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这时,窝在沙发里的祈言突然出声:“将军,白塔有新的消息过来。”
他这句话一出,会议桌旁围坐的人全都将目光聚了过去。
身处前线,虽然时常可见白塔的身影,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发明新设备送过来。但再往深里看,白塔处处都是神秘,比如白塔的具体位置和人员构成,都是一个谜。
祈言将投射在空气中的虚拟屏朝向众人:“我们可能要有新武器了。”
看清虚拟屏上的图像,许久,梅捷琳不禁说了句粗口:“卧槽——”
中央行政区战事顺利,前线安稳,一切有条不紊,各司其职。一时间,作为远征军总指挥的陆封寒反倒闲了下来,有时间陪着祈言一起赖床。
说起来,陆封寒从来没有过赖床的记忆。
小时候他是军人家庭,作息被培养得很规律,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是定好了的。
后来在第一军校,每天都有消耗不完的精力,沾床就睡,睡醒就往训练场跑,什么都想试试,什么都想练。
至于前线,硬邦邦的单人床实在不具备让人留恋的条件,有时候太忙,直接睡在指挥室的椅子或者地板上,反正跟床没多少区别。
直到他跟祈言睡一张床后。
床还是那张床,没变软分毫,但他骨子里的怠懒突然被激发了出来,每每到了起床时间,陆封寒都想抱着人再躺会儿,一点不想松手。
破军已经将室内的光线调成了自然光,让人潜意识里觉得,拉开窗帘就能迎来清晨的太阳。
陆封寒将祈言扣在自己怀里,下巴蹭了蹭怀里人的发顶,睁开眼,入目的便是祈言霜色的肩膀,上面印着的痕迹分外惹人,黑色丝质睡袍领口松散,隐约露出了锁骨窝。
祈言还有些迷糊,阖着眼,碎发被肤色衬得乌黑,薄唇被亲吮得发红,色泽艳丽,像一幅清冷又颓靡的油画。
陆封寒看了两眼便不敢再看,他压下热意,调暗了室内的光线,准备还是跟往常一样,先去洗个冷水澡,再去重力训练室做几组高强度锻炼。
下了床,陆封寒上半身削紧的肌肉毫不遮掩地露了出来。
除先天基因过于强大的人外,太空军肤色都有种少见阳光的偏白,但这种白并未削弱他的力量感,加上多年来不间断的训练,反而令他像地球时代古典的大理石雕塑,充满原始的美感和韵律。
正当他准备去卫生间冲冷水澡,身后一阵窸窣动静,两秒后,垂在身侧的手就被捉住了。
很轻,只松松握了两根手指。
祈言嗓音还有初醒的沙哑,他睡眼朦胧,像是单纯在疑惑:“你想要我,为什么忍着?”
这一瞬,陆封寒肌肉不听使唤地绷紧,脑子里某一根名为理智的神经仿佛张满的弓弦。
室内有短暂的安静。
几个呼吸后,祈言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耳垂一烫:“我——”
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音量降低,祈言垂下眼:“我很久没有吃药,没有那么容易疼了。”
神经像是被祈言用一汪烈酒狠狠冲刷了一遍,陆封寒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有崩盘的趋势。
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祈言膝行到床边,没骨头一样,从后面贴上陆封寒的背,枕在他肩上,又叫了一声“将军。”
祈言音质冷,尾音短,听着冷清,却像一碗热油,乍然翻进了火里。
陆封寒反手握了祈言的手指,一寸寸揉进掌心里,哑声命令:“破军,告诉文森特和埃里希,我今天轮休。”
破军应下:“是。”
陆封寒:“通知完,你也可以不用回来了。”
昏暗的光线里,有什么落在地面,声音清脆,弹起几次后才没了动静,床单表面起了褶皱,深浅繁复。
手指碰在锁骨处,指下的痕迹颜色略深,陆封寒音色低哑:“这里疼不疼?”
祈言细腻的颈侧微微绷紧,说不出话来,只有少数支离的音节能被听觉神经捕捉,无法解析其具体含义。
记忆里,他很少有哭的时候。此时,却于恍然间察觉到了自己眼角的湿痕和呜咽声。
数以万计的神经末梢被潮汐浸没,很快,风浪席卷而来,惊涛之后,又旋做轻波。
他仿佛被高高抛起,涌向群星,又循着巨大的引力被拉回陆封寒的身边,片刻不离。
这是他在此世间的锚点。
极具独占欲地将祈言的手扣紧,压在自己掌下,陆封寒从背后吮去了祈言眼角的泪意。
第一百零一章
光线依然昏暗, 祈言的背线条瘦削,肩胛骨微微凸起,细腻的皮肤表面像是覆着一层柔光。唯一与往常不同的是, 此刻的皮肤表面,像是晕染开了层层的淡彩。
陆封寒粗粝的指腹从上面轻轻滑过, 祈言无法抑制本能地轻颤, 手指已经再没力气抓住点什么。
像是巡视完自己领地的丛林动物,陆封寒眉眼愉悦, 将人翻过来抱进怀里,俯身去吻他单薄的眼皮和濡湿的睫毛,力道温柔地仿佛怕碰碎了。
祈言攀着陆封寒,指尖仍在时不时颤栗,以至于他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将军, 我想洗澡。”
说出口的声音,沙哑得像低低的和弦。
知道祈言这是身上出了汗,洁癖犯了, 陆封寒先拿过桃子味的营养剂,撕开包装喂给祈言, 等他咽下了, 有力的双臂才一把将人抱起来去洗澡。
走了两步,浮现的记忆令祈言有些慌张, 他睁开湿润的眼睛去看陆封寒, 陆封寒被逗笑了,安抚:“放心, 我们只洗澡。”
话是这么说,浴室连续的水声里,陆封寒还是把人亲了快半小时才停下。
再被放回床上, 祈言有些迷糊,可陆封寒有点什么动静他都会半睁开眼睛去看,明显很警惕。但躺了没一会儿,又本能地挨到了陆封寒身边。
小粘人精。
陆封寒低笑,手指虚虚勾着祈言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怎么这么爱哭,嗯?”
祈言反驳:“我没有……”
可他记忆力太好,以至于反驳地毫无底气,半途实事求是地改口,“我有。”
陆封寒笑着捏了捏祈言的脸颊:“把你弄哭了,怪我。”
祈言耳垂一烫,躲开陆封寒的目光,把自己的脸捂进了被子里。
想到陆封寒的担忧,他又在被子里闷闷开口:“我哭……不是因为疼,不疼的。”
陆封寒嘴角一挑:“嗯,我知道。”
祈言再不想说话了。
与此同时,厨房里,梅捷琳唤出个人终端的报时,若有所思:“这都下午五点了。”
维因正在认认真真开土豆泥罐头,被梅捷琳这句话搞得迷糊:“五点怎么了?有会要开?”
“前几天这个时候,指挥都会在厨房纠结做什么吃的给祈言当晚饭。”梅捷琳摸了摸下巴,“今天埃里希和文森特突然加班,忙得脚不沾地,原因是指挥临时要轮休。根据记录,指挥和祈言没有离舰去地面。”
维因依旧茫然:“所以?”
拍了拍维因的肩膀,梅捷琳叹息:“维因舰长,你输掉三年的工资,挺正常的。”
维因没明白,怎么拐到三年工资上来了?他加热了土豆泥,尝了一口,又疑惑:“不是,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指挥的行程?”
梅捷琳拧开饮料瓶,喝了一口,心想,我他妈是关心指挥吗?我关心他干什么?我关心的是我到底能不能顺利成为远征军首富!
唉,聪明的人真是寂寞啊!
祈言这场觉睡得断断续续,几次醒来,又重新昏睡过去,等真正起床,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换衣服时,他照了照镜子,脖子手腕等露在外面的地方,都被陆封寒涂上了一层薄薄的愈合凝胶,痕迹已经很淡。至于别的地方,祈言没有多看,直接套上了衣服。
指挥室的金属门朝两侧分开,祈言刚一抬眼,就对上了陆封寒的视线,他脚下微微一顿,下意识地将袖口往下扯了扯。
梅捷琳一身黑色训练服,头发扎成一个高马尾,颇为英气,公主切有些汗湿,她笑容灿烂地跟祈言打招呼:“早啊!”
祈言点头打招呼:“早。”
见自己常坐的沙发被移到了陆封寒手边,他几步坐了过去。
梅捷琳打完招呼,继续汇报:“我已经跟洛伦兹商量好了,新发现的那个虫洞让两个人进去,确定出口的同时,会在中途探测数据,勘定最大通过质量,到时候折算折算,就知道能通过多少星舰了。”
这一套流程联盟已经很熟悉,连报告格式都是现成的。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只有虫洞本身。
时间宽松,梅捷琳拉着陆封寒聊天:“人类的好奇心真是止不住,本来过虫洞这件事危险系数很高,向全军发布志愿者招募时,我以为报名的不会很多,谁能想到,竟然半天就超过了一千人报名!
我还特意翻了翻他们提交的报名表,填的理由都是‘想要探索新的星域’、‘好奇,喜欢未知感’、‘希望成为见证新星域的第一个人’之类的。”
陆封寒在桌下松松圈着祈言的手腕,嗓音比起开会时也散漫许多:“如果人类的好奇心不强,你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祈言很赞同陆封寒的话。
或许现今他们能够随群山般的星舰漂浮在太空、联盟统辖下的星域浩瀚,便是因为在千万年前,有一个人在地面行走时突然抬头望了一眼星空,并对这片星空产生了好奇。
“报名的人太多,最后只好让破军帮忙,随机抽签决定。”梅捷琳将两份资料投影到空气里,“被选中的一个是杜尚的下属,一个是技术部的人。”
陆封寒签了字,批过了。
审批结果下达到技术部时,不少人都很失望。
叶裴喝了口咖啡,长长叹气:“怎么就没选到我呢,穿越新的天然虫洞,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
蒙德里安也报了名,同样道:“也没选到我。”
叶裴转而去安慰他:“没关系,说不定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她露出神往,“如果另外一边的出口是联盟已知的星域,那就不怎么刺激,如果是一片新的星域,全新的、没有被人类涉足过的——”
越是未知,越是能够激起人的探索欲。
见她双眼放光,蒙德里安用自己的咖啡杯轻轻碰了碰她的:“祝我们下次能够被选上。”
叶裴重重点头,回碰了蒙德里安的咖啡杯:“祝我们下次被选上!”
从他们身后不远经过的范托夫听见只言片语,再看看周围不少人都在失落,实在很不能理解。
“穿越天然虫洞”这个名头无利可图,虽然虫洞内部已经被数据证实稳定,但还是有被卷入时空乱流甚至死亡的风险,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一心想去踩这条死路。
范托夫又握了握随身揣在衣袋里的光储器。
不敢放在休息室,又担心反叛军会随时打过来,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随身带着最保险,这可是他的保命符。
想到跟他一起从奥丁来的两个人,总是催他尽快联系奥丁,找到离开前线的办法,他心里不踏实——
难道是他们听见了消息,因为那天在技术部抢超光计算机“南斗”的使用权时,他得罪了祈言,祈言要对付他了?
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那两个人透露给他的,那场战事里,远征军的危机是祈言解除的,他就觉得可笑——
空有长相和靠山的花瓶,他在奥丁的研究所还见得少?不过是找着机会就给自己镶边描金。
想到祈言的靠山是远征军的总指挥,范托夫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能尽早从前线抽身最好。
他在奥丁的数据科学院研究过通讯数据传输,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范托夫尝试避开指挥舰上军方的加密通讯频道,用私人频道联系奥丁的人。
临阵脱逃的名声可不好听,他需要跟奥丁的人商量好说辞和正当缘由。
中央行政区传来收复沃兹星和棱石星的消息时,穿越新发现的天然虫洞的星舰正整装待发。
听完消息,梅捷琳吹了吹自己的公主切:“聂将军他们动作还挺快,行政区那群驻军经过这次,好歹不再是举着槍就开始手软、连扳机都按不动的孬种了。”
祈言听见“沃兹星”这个名字,不由看向陆封寒,正好陆封寒也在看他。
在勒托时,如果不是乘坐的星舰被劫持,他们应该会跟着伯格森学院叫铂蓝的那个女生,一起去沃兹星旅游。
在场所有人中,唯有他们两个人拥有共同的记忆,这种感觉有些奇妙。不过介于场合,大庭广众下,两人只轻轻对视一眼,便各自移开了视线。
洛伦兹正在叮嘱:“一旦离开虫洞,立刻打开隐形模式,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虫洞的出口或许是一片废墟,当然,也有可能是中央行政区的战场,或者星际海盗正在分赃,兜头就是粒子炮!”
无论分析结果多么乐观,都没有人能对未发生的事进行预判。一旦进入虫洞,迎来的可能就是危险和死亡。
轮到陆封寒,他军装严整,只简单说了一句:“联盟不会忘记你们的探索。”
两个上尉唇角绷紧,脚后跟一碰,齐齐敬了礼:“仅为联盟!”
眼神微肃,陆封寒回了一个难得标准的联盟军礼:“仅为联盟。”
洛伦兹手上少见地没有端咖啡,他换了语气:“当然,如果你们到达的是一片未知星域,那么,你们将是所有人类中,最先看到它们的人。你们的双眼,将会是人类用眼睛捕获那片星域中恒星的光最近的一次。”
星舰起航后,一行人离开舰桥往回走。
梅捷琳手肘撞了撞洛伦兹:“欸,你最后那番话还挺浪漫的,又浪漫又热血,要是我不是什么舰长,我也想报名了!”
洛伦兹:“你开星舰不也一样。”
梅捷琳一想,也对,认真说起来,开着星舰漂在宇宙里这件事,同样既浪漫又热血。
转念又想,技术部那些在她看来枯燥寡淡的工作,对洛伦兹来说,应该也是另一种灿烂的模样吧?
回到休息室,祈言被陆封寒拉着坐到大腿上,解开袖口,又涂了一层愈合凝胶。
应祈言的要求,陆封寒还拿出随身带着的绷带,在手腕绕两圈后系了个平整的蝴蝶结,勉强算是装饰。
祈言抬着手,看得出很喜欢,就在这时,他的个人终端突然响起了短促的提示音。
陆封寒见他眉眼沾上了冷意:“怎么了?”
低头查看的同时,祈言回答:“我在用技术部的超光计算机时,发现了一个东西,顺手在里面埋了一根‘线’,现在这根线被人扯动了。”
第一百零二章
从远征军现今的驻地到天然虫洞, 需要六个小时的航行,技术部亮起的星图上,代表星舰的绿色光点正在缓慢移动。
叶裴熟练地咬开一袋营养剂, 准备填填空了的胃,一边习惯性地瞄了眼星图, 看看星舰到什么地方了。
耳边飘过聊天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范托夫在找分析雷达探测数据的欧阳宇聊天,叶裴觉得新奇, 范托夫来技术部这段时间,虽然没到眼高于顶的程度,但跟谁打招呼、找谁聊天都很有目的性,一般人他向来不屑开口。
欧阳宇只比自己早来远征军一两年,竟然得到了范托夫的“青睐”?
瞟过虚拟屏上的数据, 范托夫故作不经意地问:“你在处理雷达探测系统的数据?不是没打仗吗?”
欧阳宇头发剪得很短,正专心看着眼前的虚拟屏,抽空回答:“虽然没打仗, 但除了敌舰以外,周围漂浮的大型岩石、大一点的金属残骸, 都要引起重视, 能用力场推开的就推开,不能的只能用炮轰, 否则在高速行驶下撞上了很危险。”
“这样啊, ”范托夫听得不怎么仔细,他视线游移几秒, 降了声音,“周围漂浮着那么多巨大岩石,后面有没有可能藏着反叛军的星舰之类的?”
欧阳宇以为范托夫是才上前线, 容易担心,爽朗笑道:“不会的,那点地方藏不住,而且除非反叛军掌握了新的隐形技术,否则躲不过我们的探测系统。”
范托夫立刻抓住了想听的重点:“意思是……假如反叛军真的掌握了更加先进的隐形技术,确实可以做到大兵压境,我们却全无察觉?”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不过以现阶段的技术水平,不管是联盟还是反叛军都做不到。”涉及本领域的问题,欧阳宇仔细想了想,“非常困难,去年还是前年,好像有消息说反叛军那边得了什么‘神赐’,研究出了新的星舰隐形技术,不过大家都懂,反叛军放消息放得勤快,实际见不到几样,要是真研究出来了,早用上了。”
后面几句范托夫没太注意听,他绷着脸,脚步匆匆地从欧阳宇旁边走开,经过舷窗时,朝外望了一眼,像是漆黑的太空中藏着什么令他胆寒的东西,立刻白了脸,呼吸节律都乱了。
蒙德里安手肘撞了撞叶裴:“老大让我们去旁听,你在看什么?”
收回视线,叶裴拿起记录板和金属笔:“没什么,只觉得范托夫有些怪里怪气的。”
技术部的事务没再像之前叠得那么高,有点空闲了,洛伦兹会领着新人上课。和图兰学院的教授比起来,长年驻扎前线的洛伦兹更注重实用,善于将理论投入实际,再从中总结出一套自己的方法。
这也导致每次听完洛伦兹的课,前后二十分钟,叶裴回去需要几个小时才能吃透。
内容讲完,洛伦兹端起空了的咖啡杯,正在给笔记收尾的叶裴一心二用,提醒:“老大,浓缩咖啡喝完了,报给了后勤,那边说晚点给我们送过来。”
以洛伦兹为首,整个技术部就是巨大的咖啡消耗器,以至于空气中都有股苦涩的气味。
正在洛伦兹端着空杯皱眉时,技术部的金属门打开,一个穿着军服、臂章上标注有“后勤部”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型运输机器人。
来送咖啡的。
后勤部的人几天来一趟,一般是谁在门口,谁就去签个字。
叶裴整理笔记的同时,余光瞥了一眼,发现这次去签字的人是范托夫。
心里不由狐疑:范托夫平时不是最爱躲这些杂事的吗,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了,或者只是碰巧在门口?
另一边,趁着没人注意,范托夫躲进休息室的小隔间里,避开监控,悄悄看了看藏在掌心里的方形金属片。又再次确定,对方借着他递交签字的记录板,趁机将金属片塞进他掌心的小动作没有被发现。
范托夫重重吁了口气。
自然地将手揣进口袋,又理了理领口,重新开门出去。
技术部依然忙碌,交谈声此起彼伏,不少人小跑着从范托夫身前经过。
范托夫心里升起一种激动的颤栗情绪。
很奇妙不是吗?
这些人明明身处前线,却轻视着反叛军,完全不知道反叛军已经掌握了压制性的星舰隐形技术。
无数星舰正从远方驶来,即将用炮火将整个舰群都轰成灰烬!
他从小生活在奥丁,反叛军离他太过遥远,但他记得很清楚,成立日的第二天,无数人从首都星勒托仓皇逃到了奥丁,这其中甚至包括联盟的秘书长和聂怀霆上将!
逃来的人全都被吓破了胆,提到反叛军就会目露惊恐。
上一场仗同样,只差一点,反叛军就打上了指挥舰。
范托夫轻蔑地想:远征军的这些人,很快就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了。
指挥室里,陆封寒穿着制式衬衣,显出身高腿长的优越比例,他衣袖半卷,将做好的星花菇酱拌饭放到祈言面前:“怎么样?”
“破解出来了。”祈言将虚拟屏转向陆封寒,“范托夫避开军方加密频道联系了奥丁的人,让他们帮他找个理由,尽快将他从前线调回去。奥丁的人答应了,让他再等一个星期,到时候随往返前线和奥丁的军用运输舰回去。”
趁着祈言张嘴,陆封寒舀了半勺饭喂到他嘴里,温声道:“先吃东西。”又吩咐,“破军,你来说。”
破军询问:“请问将军是喜欢平铺直叙还是声情并茂?”
陆封寒心想:还有的挑?
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祈言一侧脸颊微微鼓起,解释:“设计破军时,其中一项功能是给你讲故事,但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讲故事的语气,就留了两个选项。”
破军补充:“经过学习,我已经掌握了多种声情并茂的语气,将军都可以试着听一听。”
并不想试,陆封寒只挑了最保险的:“平铺直叙就行。”
对失去了展示的机会,破军似乎感到失望,不过还是按照吩咐,接着祈言的话:“在范托夫避开军方加密频道时,他发出的通讯信号就被捕捉了。”
范托夫切断和奥丁的联系后,一段通讯强行接入了他的个人终端,并告诉他,他根本没有机会离开前线回奥丁了,因为很快,反叛军的舰队就会赶到,一举消灭远征军。
范托夫不相信,上一场仗虽然曲折,但赢的是远征军这一方。
通讯对面的人则给了他一段影像,又告诉他,远征军至今毫无察觉,是因为反叛军已经获得了一种新的隐形技术,能够避开现有的一切探测手段。
祈言边听边喝了水:“他被骗了,按照现今科技水平,这种新型隐形技术最快也只会在十五年后出现,不论是联盟还是反叛军。”
就算是科技飞跃,也必须要先存在一定的科技基础。
陆封寒站在祈言身边,后腰倚着桌沿,低头,屈起指节帮祈言擦了擦嘴角沾的酱汁:“但这个叫范托夫的人害怕了,也相信了,对吗?他是从奥丁来的。”
在来远征军之前,目睹了反叛军的残-暴和强-权,已经先一步形成了恐惧心理。
祈言点点头:“对,他相信了,而且认为联盟无法破解这项隐形技术,肯定会输。所以他很害怕,希望反叛军在攻上指挥舰后能放过他,他还表示,自己手里有很多绝密的资料,只要反叛军不杀他,他就把那些资料交出去。”
“用资料换自己的命?”陆封寒的眼神有些冷,又想到,“范托夫那些资料是从‘南斗’里复制出来的。”
“嗯,复制资料很正常,他有这个权限,但他当时的表情和行为很奇怪,所以在破解反叛军的‘系统’时,我顺手放了段监控数据在里面,以防万一。”
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这根“线”就被扯动了。
破军接着祈言的话:“在范托夫投诚后,对面问他知不知道Y到底是谁,范托夫说不知道。对面又问他,指挥舰上有没有可疑的人,范托夫提到了首席的名字。”
陆封寒嗓音沉了下去:“接着说。”
“范托夫原话是,‘可疑的人倒有一个,不过绝不可能是Y,是远征军总指挥的姘头,图兰二年级都没上完,每天仗着背后有靠山装腔作势,想方设法给自己贴金。”
破军平铺直叙,语气没有起伏,“接下来,对面的人要求范托夫配合炸毁设备室,以显示归顺,范托夫同意了。”
一旦设备室被炸毁,不仅星舰的中控系统,包括动力系统以及防护系统等,通通都会立刻停摆。到时候,只需要足量的炸-药,就可以将整艘指挥舰从里到外瞬间炸成灰。
祈言饭已经吃完一半,抬头问陆封寒:“跟范托夫联系的是反叛军安插的暗桩?”
他在技术部暴露身份后,消息并没有外传,很明显,陆封寒仍旧有所顾忌。
陆封寒捏了捏祈言的脸颊:“我从晨曦星回来后,把远征军内部筛了一遍,十个暗桩砍了九个半,剩下的零星几个都藏得非常深,深到连怀斯他们都不清楚这些暗桩的具体身份。”
显然,这次不惜启用这些暗桩——反叛军的目标是Y。
这一刻,像是丛林中被入侵了领地的猛兽,陆封寒侧脸如凛冽寒山,又缓声安抚祈言,“没关系,这次正好将这些刺彻底拔干净。”
“报告,已进入小行星带!”
“报告,到达虫洞附近,通讯信号正常!”
汇报的人咽了咽唾沫,嗓音因为激动,有些抖,“它看起来接近一个半透明的小型行星,里面好像裹着星云,很美!”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它跟别的虫洞长得也差不多。”
指挥室里,随汇报响起的还有声波稳定的噪音,因为接近虫洞入口,干扰增大,时不时有“呲呲”声出现。
亮起的虚拟星图上,代表星舰的绿色光点正在不断接近天然虫洞的坐标,梅捷琳撑着下巴,翘起手指撩了撩公主切,看得专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竟然也跟着激动了,心跳稳步加速!”
她口型幅度不大,话说得不太清楚,“要是我生在一两百年前,扩展星图、到处找虫洞肯定有我一份!”
陆封寒闲散接话:“倒不如说,要是你生在一百万年前,上树摘果子下河摸鱼、进山洞抢动物的蛋肯定有你一份。”
这是在说她坐不住?
梅捷琳觉得这还真反驳不了,她摆摆手:“如果我有安安静静端着一杯茶喝一下午的神奇技能,我早就在勒托当名门淑女了,还来前线打什么仗?”
通讯频道里,“呲呲”的噪音一直没断,梅捷琳换了个更懒散的坐姿:“从虫洞出去,真有可能撞上星际海盗?说起来,那帮海盗最近都没看见影子,要是真撞上了,正好能去打一架!”
陆封寒回答她:“聂将军命令各行政区驻军收拾了不少,另外,驻扎棱石星的一半都是星际海盗,全灭了。”
说到底,联盟星域太大,反叛军力有未逮。
以前线大溃败、陆封寒战死为开局,再直取勒托,棋路走得很正确,赌的便是联盟接连溃败,民心散失,无力反击。
只可惜联盟在成立日当天被踩碎尊严后,未如反叛军所愿。
这时,通讯频道内传来汇报声:“准备进入虫洞,倒数5……2—1—”
接下来,便是无尽的杂音。
指挥室里,连梅捷琳都下意识地住了嘴,没再发出声音,静静等着消息。
祈言正通过个人终端跟加米叶讨论问题,听见梅捷琳的话,他偏题地发了一句:“您觉得虫洞的另一边有什么?”
加米叶发来一行字。
“这让我想起,同样的问题在地球时代末期也有人问过,那是在‘大航海计划’开始之前。”
很快,第二行字被个人终端接收。
“回答是——虫洞的另一边,有人类的未来和希望。”
手指悬在字符上,一时间,祈言没再按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通讯频道里重新响起人声:“报告!我们已安全穿越天然虫洞,星舰无损伤,数据已开始回传!”
汇报的人克制着激动,“我们到达的地方是一处小行星带,暂时可以确定这里没有被收录进联盟的星图,是一片崭新的星域!”
与此同时,和墙等高的虚拟屏上画面一变,连接上了前方星舰的视野,随即,小行星带中翻滚的岩石和漂浮的碎块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无边无际。
陆封寒眼底映着陌生恒星的光,下令:“确认安全后,后续的探索队可以出发了,请随时和指挥舰保持联络。”
就在无数人的视线都汇集在虚拟屏上时,坐在陆封寒身边的祈言悄悄伸出手指,勾了勾陆封寒的手。
在陆封寒看过来的瞬间,他又迅速将手收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祈言其实不太明白自己行为的目的,好像只是单纯的想要碰一碰陆封寒,手指,喉结,臂弯,哪里都行。
单是陆封寒这个人的存在,就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皮下的神经末梢一炸,陆封寒见祈言端正坐好,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没有揭穿他,只是唇角噙着笑,将麻痒的手指收进掌心。
不过两人间的小动作还是被发现了,梅捷琳“啧啧”摇头:“当我们是瞎的?”
龙夕云也看见了,他神情不变:“应该没有当我们瞎,只是我们在和不在都无关紧要罢了。”
梅捷琳顿时生出一种萧瑟感。
等指挥室里的人都走了,金属门合拢,陆封寒一把横过祈言的窄腰,将人抱着放到了会议桌上,蹭了蹭鼻尖:“做了又不认?”
他嗓音压得低,带着几分笑,酥得人耳朵发麻。
祈言手攥着陆封寒腰侧的衣料,不敢对视:“……没有不认,我刚刚只是想碰一下你。”
陆封寒嗓音随之添了两分沙哑:“只碰一下就够了?”
祈言小幅度地点头,认可陆封寒的话:“嗯。”
就像上-瘾,碰一下满足了念想,瘾就暂时解了。
灯光下,祈言的眉梢干净齐整,眼睛内勾外翘,睫毛平密,柔软又脆弱。
手指在他微微扬起的眼尾抹过,陆封寒心头发热。
被痒意引得呼吸一滞,祈言下意识地喊道:“将军……”
“嘘——”
祈言没再说话,抓着衣料的手指收紧,颤颤地闭上眼睛。
陆封寒倾身靠近,贴着祈言的薄唇,低语:“言言真乖。”
第一百零三章
到达新星域的探索队不断有消息传回来。
不过因为虫洞的出口位于小行星带内部, 星舰从中驶过时会将速度降至很低,需要扳着操纵杆小心翼翼地绕过重重障碍。因此,到第二天, 整支探索队都没能将探测半径往外延伸多远。
陆封寒靠坐在床头,被子搭在腰腹处, 被调成静音的个人终端里已经积压了十数份待批阅的文件, 关于新星域和天然虫洞的、新兵训练的、防务巡视调整的……方方面面。
不过这工作他做得娴熟,一行行看下来, 有问题的挑出错处、写下意见返回去,没问题的就在最后签上名字。
只是整个过程里,陆封寒都只有右手可以用——左手手腕正被身边躺着的人牢牢攥住,手背还能感觉到对方温软的呼吸。
祈言枕在一旁,睡得正沉。
陆封寒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去看他, 明明在批文件,但批着批着,等反应过来, 视线早已经转移了落点。
难道这人是磁铁做的?
这个想法冒出来,灵活地转了一圈手里的金属笔, 陆封寒嘴角倏地浮起笑意。
批了后勤部递上来的报表, 陆封寒听见身边人有了动静。
“将军……”
祈言不知道是睡得浅还是正做着梦,搭在床单上的手指缩了缩, 又嗓音模糊地说了句什么。
已经肿了?
分辨出含混的字音, 陆封寒捏着金属笔,开始反省自己昨天晚上是不是做得太狠了。
知道祈言是个小娇气包, 身上无论哪里都是一捏就红。肤色又白,红了印子很难消下去,所以床边什么时候都放着愈合凝胶, 陆封寒动作时也很注意。
他仔细回想——当时看着好像是有点红?
正想着,身边睡着的人挪了挪位置,额头靠在他的腰侧,慢吞吞地蹭了两下。
“醒了?”陆封寒覆上祈言的侧脸,垂眼看他,声音放得很低。
“几点了?”刚醒,祈言的嗓音还有些沙哑。
“上午九点半。”
隔了几分钟祈言才彻底清醒,他一动,腰上就涌起一阵酸软,缓了几秒才起身靠到陆封寒边上:“你在看什么?”
“探索队传回来的消息,说在小行星带附近发现了一颗特殊行星,放了探测机器人上去,初步判断是矿星。”陆封寒搂着人,两个人一起看初步绘制的星图。
“将军,这幅星图我好像有点眼熟。”因为上面只绘制了恒星、小行星带等标志性事物的位置,祈言不太敢确定,“我在白塔的资料库里看见过相似的星图。”
他打开个人终端进到白塔内网,对比着记忆,从浩渺的资料库中找出了一张星图:“就是这张。”
陆封寒常年漂在前线,不管是看跃迁网还是看星图都是半个行家,一眼便看出确实跟祈言说的一样。
“传回这张星图的是一个叫‘卢珂’的人,地球时代末期的‘大航海计划’,她是参与者之一。
据她传回的资料,这片星域非常稳定,有一颗宜居行星。不过后来因为距离勒托实在太遥远,且相对封闭,缺少对外的跃迁通道,联盟成立后,没有继续探索下去,所以至今星图都残缺不全,也没有人再造访那片星域。”
祈言点了点资料中的一段,“挡住了虫洞出口的那片小行星带也有名字,叫‘维纳斯带’,卢珂命名的,因为小行星带的外形让她想起了黄昏时地球的天际线。”
两张星图相对比,很快确定了卢珂发现的那颗宜居行星的位置——距离虫洞出口还有一长段距离。
陆封寒让破军测算出具体的行进路线,发给了前方的探索队,又问:“后来呢?”
明白陆封寒问的是什么,祈言回答:“按照白塔的记录,当时她驾驶的飞船很简陋,在回程的路上遭遇了粒子风暴,没能再回到地球。”
这几乎是大多数“大航海计划”参与者的归宿。
他们之中,极少有人成功返回地球,亲眼目睹人类脱离地球、迁徙至太空,颁布《人类星际公约》。
这让陆封寒想起了他从晨曦星带回的四块小石头,以及岩壁上那句“权当我与我的三位同伴,时隔多年,跨越星河,魂归故里。”
舷窗外,星海仍旧浩荡,也不知道那个叫卢珂的人,是否已然魂归故里。
两人起床时已经过了十点,陆封寒伸长手臂捞过军服外衣,随意套上挡住上身,肩颈位置的齿痕还在,他显然不打算处理,衣襟没拉拢,露出清晰的腹肌线条,大清早的就雄性荷尔蒙蓬发。
祈言昨天的衣服染了白色污迹,已经不能穿了,陆封寒扔到净衣箱里,又打开衣柜,看了看两人混着挂的衣服,从里面给祈言挑了件深色真丝衬衣。
拢着被子坐在床上,祈言拒绝:“我想穿你的。”他又补充了一句,“你穿过的。”
陆封寒挑了挑锋利的眉。
不过手下动作没断,按照祈言的要求,拿了自己昨天穿过半天的制式衬衣给他:“真是个小挑剔。”
话是这么说,但眼底都晃着笑意。
等祈言低头仔细扣上衣扣,陆封寒看着自己的衣服将祈言寸寸包裹,眸色愈深,只觉心里充斥着愉悦,又像是有一股火在血管里冲撞。
想起昨晚祈言哭得气都跟不上了,陆封寒捻了捻手指,难得找到搁置多时的烟盒,摸了根烟点燃,吸进的清凉感才把横冲直撞的火气勉强压了下去。
他掐着烟身,心想,前段时间才想着有了祈言,就不用再拿烟来镇静情绪了,没想到反而祈言才是最勾火的。
而且是轻轻一勾,半撮火苗就能燎了他心底整片山林。
两人收拾好出门,刚到指挥室,破军突然出声:“将军,首席,范托夫有动静了。”
手搭在椅背上,陆封寒神情没什么波动,只淡淡问:“他干什么了?”
破军:“他接到一个任务,三分钟后会和叶裴一起去设备室,需要阻止吗?”
“暂时不用。”陆封寒没多思考就回答,“能够随身带进设备室还不被发现的炸弹,只有反叛军研制出来的‘纸牌’,一块金属片,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贴在目标位置,启动后,金属片内的物质对撞,立刻能产生指数级的巨大力场,引发剧烈爆炸。”
祈言:“将军在等那些暗桩?”
“嗯,总得给那些暗桩冒头出来、在暗地里布置好后续爆炸的机会。”陆封寒捏了捏祈言的耳垂,垂眼遮了眼底的凛厉。
这一次是反叛军确定Y就在指挥舰上,估计还将前几场仗失败的原因都归结到了Y身上,欲除之而后快,顺便用Y的死振奋反叛军内部的颓丧。
可这种事,一次就已经是极限。
祈言就像他护在龙爪下的澄净宝珠,不容半丝恶意侵染。
另一边,设备室少有人来,连带着附近也看不见人影,验证权限后,范托夫跟在叶裴后面走了进去。
低低的白噪音里,见叶裴在仔细检查设备的运行情况并作记录,范托夫隐蔽地拿出在衣袋了揣了很久的金属片,屏住呼吸,动作不显地贴在了一台仪器的外壳上。
确定金属片毫不起眼,他才假装认真地开始检查设备情况,同时,激烈的心跳砸在耳膜上,喉口都跟着发干,强行才控制好了五官表情。
回技术部的路上,范托夫落后叶裴几步,打开个人终端,发送了一个事先约定好的符号,表示自己已经成功。
经过舷窗,他朝外看了一眼,视野内依然漆黑,他却不再感到恐惧,反而生出一种渴盼和野心——
他从奥丁来到远征军后,一直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说不定借由光储器里存的秘密资料做敲门砖,能在反叛军中谋得远大的前程!
陆封寒的耐心向来非常好,他让破军监视着动静,自己挽起袖子进厨房给祈言炒了一盘炒饭,中途还一心二用,跟远在奥丁的聂怀霆连了几分钟视频通讯。
看见一边汇报战况一边调整火力大小的陆封寒,聂怀霆沉默几秒,语气不明:“你以前连土豆泥罐头都不愿加热,还嫌水果罐头麻烦懒得打开,日常宗旨是不饿死就行。”
陆封寒没有否认,按着祈言的口味往里面加了半勺盐,颇为专心。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等炒饭被盛进了餐盘里,聂怀霆才感慨:“没想到你也有进厨房的一天。”
陆封寒抬抬下巴,嘴角勾着散漫的笑,毫不犹豫地扎心:“单身了大半辈子的人无法理解,我能体谅。”
隔着无数光年,对上陆封寒炫耀的眼神,聂怀霆唇角收紧,八字沟变深,冷哼一声,直接切断了视频通讯。
陆封寒半点不怕,反正奥丁离南十字大区前线远得不能再远了,最多被骂两句“混账”。
不过这一次,反叛军比陆封寒推测得还要心急,祈言炒饭刚吃完一半,一直盯着情况的破军就来汇报:“将军,那边动手了,已经分别在五个隐蔽的地方布置好了‘纸牌’。”
与此同时,一块虚拟屏投影在空气中,整艘指挥舰的虚影出现,布置有“纸牌”的地方被破军标注为闪烁的红色光点。
祈言出声:“将军,我们现在过去?”
喂祈言喝了点水,陆封寒神色自若:“等你吃完我们再去。”
第一百零四章
祈言吃完饭后, 两人绕了段路,先去了一趟技术部的星图测绘室。
新的星域被发现后,测绘室便要开始着手绘制星图。其中细节繁琐, 包括填充星域的环境信息,确定各星球的具体坐标、直径、类型, 为星球、小行星带命名等等。
不过既然这片新星域曾有人类涉足, 那在命名方面,都会以先者为准。
“……虫洞出口附近的小行星带叫作‘维纳斯带’, 里面布满尘埃和碎片,远远望去很接近暮色。
……这颗行星被命名为‘列缺’,意为闪电,因为这颗岩石构成的行星地心引力很强,大气层非常厚, 每一个小时,都会有上万束雷电落在地面。”
等祈言将已知的信息补足,已经过了快半个小时, 陆封寒耐心地靠墙站在一旁,除偶尔低头处理各部门临时递上来的文件外, 别的时间, 视线都堂而皇之地落在祈言身上,要多专注有多专注。
不少测绘室的人都相互挤眼睛使眼色——指挥怎么回事, 站那儿跟盯梢似的, 看这么紧,难道是怕人跑了?
有人还悄悄在虚拟屏上写:“我们要体谅一个二十九岁的大龄青年面对初次恋爱的患得患失。”
不过众人联想到自己连初恋都还没有过, 顿时郁卒,纷纷没了调侃的心情。
从测绘室出来,陆封寒帮祈言调了调手腕上松了的绷带蝴蝶结, 想起祈言刚刚详细报出的那些名称:“大航海计划所有参与者的信息,白塔都进行了收录?”
祈言点点头:“嗯,白塔的资料库保存了每个参与者的资料,如果他们离开地球后有信息传回来,就会进行记录。”
陆封寒顺势握了祈言的手:“如果没能回来?”
“如果再无音讯,白塔就会在资料上写下‘未归’。”
是“未归”,而不是冷冰冰的“死亡”。
好似那些驾驶着简陋飞船驶向茫茫宇宙寻求希望的渺小人类,依旧徜徉在星海的某个角落里,只是没能按时回家。
祈言想到资料库中无数张被定格的笑脸,有男有女,肤色、年龄各不相同。
虽然已经时隔两百多年,但,“他们不会被遗忘。”
技术部。
范托夫频繁地查看时间,后颈覆着层汗,泛起冷意。
有人注意到这个动静,又见范托夫面前的虚拟屏页面许久都没翻动,关切道:“是哪个问题解决得不顺?你看起来有点太焦虑了,没关系,任务做不完就做不完,老大看着凶,但不会骂人的,等我手上的任务搞定了,我来跟你一起琢磨。”
手掌在裤缝擦了擦,范托夫心中愠怒对方看不起自己,但为了不被人察觉出异样,他尽量笑得自然:“不用,小问题,我自己能解决。”
等到了定好的时间,范托夫避开众人,快步离开技术部,一路朝指挥舰舰尾走去——
那里存放有逃生舱,他已经收到了发来的使用权限,一旦布置在各处的“纸牌”被引爆,他就可以提前启动逃生舱离开指挥舰。
万无一失。
到时候,无论是在指挥舰上的Y还是总指挥本人,还有洛伦兹,叶裴,技术部的所有人,都会一秒化成灰!
范托夫眼中浮现出得色,体会到了高高在上的滋味,仿佛远征军所有人都被他摆弄在掌心。他一边疾步走着,同时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嘭——指挥舰爆炸的声音。
眼神疯狂而狰狞。
逐渐接近逃生舱的存放处,范托夫握了握随身带着的光储器,给跟他对接的人发消息:“已到达预定地点。”
发完后,他等了等,却异常地没收到回信。
心下一突,脚下有种踩在棉花上的感觉。
深吸了一口气,范列夫不断暗示自己不会出事,他们的行动很秘密,绝对不会有人发觉,至今远征军上下都不知道反叛军已经逼近阵前。
就在这时,个人终端植入的联络器突然响起信号流的杂音。
范托夫脚步一顿,心跳蓦地加快——
技术部有自己的通讯频道,而全舰通讯几乎只会在战时启用。
难道埋伏的反叛军被发现了?
正在他反复猜测时,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十五分钟后,将对抓获的内奸进行公开审讯,非在岗人员请到A1-7-24舰桥。重复一遍,十五分钟后,将对……”
抓获的内奸?
再次看向仍没有收到回复的信息,范托夫脸色骤白,眼裂增宽。
不过,现在都没有人来抓他,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没有被发现?
舰桥上,梅捷琳打了个哈欠,眼角乌青。见祈言盯着自己的伤处看,她大剌剌地碰了碰:“愈合凝胶有,指挥没克扣物资,是我自己想让这伤在脸上多留两天。”
接下去的话,她吞吞吐吐说不出口。
陆封寒替梅捷琳解释:“她自己懈怠,被维因一拳砸到了地上。”
梅捷琳瞪眼,想反驳不是一拳而是好几拳,但一拳几拳没多大差别,陆封寒话说得也没错,只好咬牙认下了。又转过身背对着众人,觉得自己的颜面已经裂成了王八壳。
转是转过去了,但梅捷琳依然闲不住话:“龙夕云,这次暗桩深的浅的真的都砍干净了?”
龙夕云作为特勤部队负责人,从来是打仗和内务里外两手抓,他不说话时,眼角的疤衬着眼神有两分阴鸷,寡淡地“嗯”了一声,又补充:“还差一个。”
梅捷琳倏地转过身来:“还有一个?那怎么没直接批捕?”
龙夕云:“不用,那个正在来的路上。”
这话弄得梅捷琳有点晕——现在的暗桩都这么自觉了?不需要他们动手,自己就会过来?
范托夫到达舰桥时,已经聚了不少人,半空中还有摄影装置悬浮,明显这场公开审讯会被远征军所有人看到。
而双手铐着电子手铐的人共有五个,他隐蔽观察后,发现跟自己接触的人赫然在其中!
对方被困在金属椅上,垂着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这一刻,掌心的汗像掺了冰渣,冷得钻心,范托夫开始疯狂回想自己有没有露出破绽,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和细数那五个人罪状的陈述都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转盘,落进他耳里的话音变得零碎和颠倒,分不清语义。
直到龙夕云提到出自反叛军的炸弹“纸牌”和从设备室找出的金属片。
直到周围响起窸窣的议论声。
直到他的名字被念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这一刻,范托夫猛地捏拢手指,指甲掐进肉里,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他听见自己声带紧绷,有些惊愕:“怎么可能……什么纸牌?我确实才去过一次设备室,但那是技术部的常规任务,轮到谁谁就去,”
他又将视线投到叶裴身上,“而且我不是一个人去的,当时叶裴也在!”
叶裴虽然不太喜欢范托夫的做派,但她没有趁机诬陷,只是实事求是地开口:“去设备室检查运行状况确实是我和他一起去的,我当时没有注意周围,所以不确定他是否有小动作。”
范托夫急忙接话:“对,她也在!为什么不怀疑她?”
叶裴转向他,解释:“我已经解除嫌疑了。”
不清楚叶裴到底是怎么解除的嫌疑,但范托夫来不及想这么多,现在最重要的是洗脱他自己的嫌疑。
设备室近期只有他们两个人进去过,如果不是叶裴,那只可能是他!
这个罪名决不能认下,一旦认下,他就完了!
视线落在戴着电子手铐的五个人身上,又漫无目的地移向一旁的龙夕云,当一个人闯入他的视野时,范托夫呼吸一重,眸光亮起,语速急促:“我知道还有一个人也有嫌疑!他的嫌疑比我还重!”
龙夕云看不出耐不耐烦:“说。”
“他!”范托夫手指直直指向站在陆封寒身边的祈言,“就是他!设备室附近不允许人随意接近,但我几次路过,都看见他出现那附近,鬼鬼祟祟!不信你们可以调监控来看,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重重咽了口唾沫,像是抓住了一根救生索:“如果不是别有所图,他干什么非要去设备室附近?一定有鬼!”
周围跟他同属技术部的人静了静。
而穿着制式衬衣的祈言冷冷朝他看了过来。
范托夫喘了口气,心想,果然还是有不少人跟自己一样,能看清楚祈言是仗着背后有靠山,装模作样。
他立刻乘胜追击:“祈言挂着个‘实习顾问’的名头,仗着跟指挥的关系,经常对技术部的人摆脸色。这种空有一张脸的草包,为什么能在上一场仗里破解反叛军的招数?你们不觉得很可疑吗?”
他嘶哑的嗓音变了调,没有直接说结论,而是用诱导性的问句煽动众人的疑心:“有没有可能,这根本就是一场戏、一场表演?反叛军主动放出漏洞让他破解,这样他就能获得我们的信任?是不是有这种可能?”
范托夫此时头脑很清楚。
他明白,他经不住查,彻底洗脱自己的嫌疑几率也不大,但如果把祈言彻底拉下水,就能拖延时间。
而且他辩驳的这些话,但凡能让远征军的人升起一丝疑心,就是达到了目的!
只要总指挥陆封寒顾及军心又顾及祈言这个情人,稳妥起见,不能立刻将罪名扣在他身上,他就还有时间和机会——
等反叛军打过来,到时候是谁死还说不准!
又想到一点,范托夫眼前一亮,语速加快:“还有!祈言当时为什么非要用超光计算机?我们都知道,‘南斗’里放着无数绝密的资料,包括机动跃迁,包括‘蜃楼’!他一定是有目的的!对,说不定他事前跟反叛军联合好了,趁着这个机会,表面是为破解敌方招数,实际已经在‘南斗’里埋下了可疑数据,盗窃绝密资料!而且跟我一起去设备室的叶裴也是祈言的同学,他们关系很好!”
龙夕云没有说话。
范托夫喘着气,胸廓起伏,他看看龙夕云,又看了看神情一丝未变的祈言,总觉得对方清冷的眸光下,自己仿佛跳梁小丑。
这种感知令他心底不悦,他强行压下青筋跳动,耷下的眼尾溢出一股刻薄的尖酸,缓了语调:
“怎么,我从奥丁来的,在指挥舰上没人撑腰、无处说理,所以就打定主意,要把罪名稳稳按到我的头上?他祈言靠着一张脸跟总指挥有不浅的关系,所以跟他是同学的叶裴直接就没了嫌疑,他本人再是可疑,罪名都挨不到他身上?”
他冷嘲:“好,很好,远征军外人看着堂堂煌煌,实际上内里已经腐了烂了!”
语气里含着愤怒和透顶的失望,甚至红了双眼。
情真意切。
只差指着陆封寒的鼻子骂他公然包庇情人、掩盖真相,用无辜的人替罪,徇私枉法,有负联盟的信任。
这时,旁边技术部的一个人出言:“可是……按照那几个暗桩的交代,他们这次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炸毁指挥舰,是因为他们想杀Y神,但只知道Y神在指挥舰上,不确定具体是谁。”又强调,“他们这次行动的目标是除掉Y神。”
范托夫自然知道这一点,脸上的情绪愈加愤怒:“想杀Y神难道不是更加十恶不赦?”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涉及到Y神,必须要追究下去,更需要从头仔细严查!”
他将目光远远投向祈言,把即将翻身的得意藏得很好。
“你说的没错,涉及到Y,确实更需要从头严查一遍。”慢条斯理地重复完这句话,看出范托夫无意间漏出的两丝得色,陆封寒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要提醒你的是,所谓的‘反叛军掌握了新的隐形技术、已经大军压境’这个消息,假的。”
范托夫大脑霎时一片空白:“什、什么?”
梅捷琳嗤笑:“反叛军都没几个人了,第三和第六军团守着他们的神廷和智者不敢挪步,收拢残兵龟缩不出,哪里能有大军来压境?你变魔术变出来的大军?”
范托夫无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惶然将视线投向戴着电子手铐的人,满眼的不敢置信。
如果是假的,都是假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一定是故意说来炸他的!反叛军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只剩残兵龟缩不出?
他的野心,他的前程……
一直没说话的祈言开口:“另外,你刚刚的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逻辑不成立。”
范托夫手指巨颤,眼珠略显呆滞地转向祈言。
祈言嗓音质冷,语气平叙。
“因为我就是Y。”
作者有话要说:
“大航海计划”相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