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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交替

第一百章 交替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韩嫣便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下意识的想要直起身来,从手臂到小腿都是一阵发麻,连点知觉都没有了。身体歪歪斜斜的,惯性的倒在一旁,刘彻一阵,也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眼看见以诡异的姿势歪在席子上的韩嫣,不由得有些愕然还有些惊慌的叫道:“阿嫣?”
  “没什么,就是太长时间没换动作血液不循环发麻了,还请殿下扶我一把!”韩嫣口中“嘶嘶”的交换,将麻麻涨涨的手臂伸到刘彻面前。刘彻也是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不过他压着韩嫣做抱枕,虽然腰膝酸痛但是并没有到麻木的程度,看着韩嫣痛苦的模样,也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刻拉着韩嫣站起身来。
  仿佛被人打了几百棍子的酸胀感漫延全身,韩嫣扶着后腰在内殿里慢悠悠的转着圈,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缓过来。这才注意到景帝的尸身已经被修整过了。
  刘彻扬了扬眉,出声喊道:“春陀!”
  “诺!”一直在外面守着的春陀立刻闪身进来,躬身应道。
  “我父皇呢?”刘彻冷着脸问。
  “回禀陛下,按照祖制,要将先皇的龙体装殓之后,稍后还要让百官进来哭涌…”春陀躬了躬身,低声应道。心里不免有些惶惶,他服侍了先皇一辈子,虽说辛苦,但是也风光无两。如今新皇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还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呢!
  被春陀的称呼弄得一愣,刘彻这才意识到,按照祖制,太子在天子的灵柩前即可即位称帝。春陀现在的称呼,不过是提前讨他欢心罢了。只不过现下的他还来不及多想,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刚刚驾崩的父皇。
  “陛下,可否沐浴更衣了?”春陀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给孤准备,沐浴宽衣!”刘彻没有理会春陀话中的猫腻儿,黯然说了一句,春陀立刻应诺。早在外面等候的众位宫俾鱼贯而入,给太子殿下准备沐浴的汤水,待刘彻洗漱完毕后,又给刘彻换上了孝服。退却了往日的华服珍饰,穿着白色孝服的刘彻看起来要清冷许多,他沉默的低着头,回想着自己和父皇相处的点点滴滴,愈发的神伤,也愈发的憎恨。
  韩嫣躲到一旁沐浴洗漱,换上孝服后再次进来。看着灯下萧索彷徨的刘彻,忍不住再次叹了叹气,走上去轻声说道:“殿下,我们也过去吧!”
  刘彻默然点了点头。
  【按照祖制,百官沐浴之后,穿着素服在帝室哭踊如礼,之后典丧官才能料理天子的身后事。下竹使符告郡国二千石、诸侯王天子驾崩的消息,诸侯王扶哭尽哀,之后小殓、大殓】等礼仪之后,天子的灵柩才能放在正殿的灵堂之中。
  刘彻等人还没走到正殿呢,就远远听见声声哀嚎,爱殇悲痛的比之自己亲爹死了还要甚,刘彻听着里面传来的声嘶力竭的哭声,神情愈发的悲切。
  迈进大殿,皇族宗室,列侯、诸侯王和朝廷六百石以上的官员们按照祖制跪拜伏哭,窦太后等人守在景帝灵柩前面,见到刘彻的身影后,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刘彻走到灵柩一旁站定,而这个时候典丧官传唱,皇帝嗣子合并宫中诸妃嫔在皇后的带领下哭踊灵前,刘彻跪在景帝的灵柩前,再也忍不住的失声痛哭。
  哭了好一会儿之后,太子在诸位朝臣的劝阻下渐渐收了哭声。紧接着丞相卫绾、太尉窦婴奏请太子继位,太子依照旧例谦让再三,在众位朝臣以及窦太后的一致规劝下,这才点头应允。一时间众人又立刻退了丧服换上庆贺新皇登基的吉服。众人又跪拜新皇,之后卫绾和窦婴在先皇的灵柩前唱诵策谥,将象征皇权的玉玺等物交给刘彻,又之乎者也一通之后,新皇示意众人平身。大家按照顺序到高祖庙里谒见祖宗和天地山川,窦太后作为长辈例行宽勉之词,刘彻一一答复,算是正式继承了皇位。然后大家再次换上丧服,大鸿胪传哭,百官奏请新皇为先皇上尊号。刘彻再三思量选了一个“景”字,后世赫赫有名的景帝这才算是盖棺定论。
  一番折腾下来,别说主人公刘彻,即便是后面听喝的韩嫣都觉得木木涨涨仿佛一个任人摆弄的木偶一般。最可恶的是别的臣子一天的叩拜完了都能回家喘口气儿,可是韩嫣就悲催了,刘彻刚死了父皇,对于母亲的所作所为虽然说是释怀但心中毕竟还有芥蒂,祖母年纪已大,连连折腾下去两个儿子也是心力交瘁,他在跟前还得打起精神多多劝慰,阿娇那里虽说宽慰一些但毕竟是隔靴搔痒,起不了太大作用。闹得如今的刘彻抓着韩嫣就仿佛抓着救命稻草水中浮木一般,死死的不放手。韩嫣无奈之下,只好陪着刘彻一起在景帝灵前守着。刘彻心中悲切几天几夜没合过眼,韩嫣也陪着一起熬过来,实在困顿的时候就靠在柱子边儿上眯一会儿,表现的比孝子贤孙还孝子贤孙。好在他名义上是窦太后的干孙,也算是景帝拐着玩儿的子侄辈,再加上大行的功夫琐事太多也没功夫注意他们,因此到没人说难听的话。反倒是卫绾等崇尚儒学孝悌的大家们真切赞叹了韩嫣性格纯良仁孝,无形中口碑倒是好了三分。气的王娡愈发阴郁。
  就这么过了头七。刘彻又领着众位朝臣将景帝的灵柩送至阳陵。韩嫣和周明锦跟在众位朝臣之后机械的往前赶着,时不时身形摇晃一番。看得周明锦心惊肉跳的,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没事儿吧?”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太困了,稍后睡一觉就好了。”韩嫣打着哈欠小声说道。
  “老夫一直以为阿嫣你性格狂狷,不拘礼法。如今看来,阿嫣你还是个至孝至忠之人,以前倒是老夫偏颇了。”丞相卫绾不知什么时候从前面凑了过来,看着韩嫣熬得通红的眼睛,很是欣慰的说道。他崇尚儒家,儒家崇尚忠孝,韩嫣的这番举动自然合了他的口味。
  韩嫣听了卫绾的赞扬,反倒是苦笑连连。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得支支吾吾的说道:“为人臣子,这么做是应该的。”
  卫绾听着韩嫣谦虚的言辞,愈发的赞同。只有一旁的周明锦从韩嫣唇边看似腼腆的弧度中看到了几分苦涩,不由得偷偷笑起来。
  毕竟是在行路途中,气氛又很压抑,卫绾也不好多话,说了两句便走开了。
  景帝的陵墓阳陵位于长安城外六七十里处,和封建王朝的许多帝王一样,这座陵墓在景帝即位第一年就开始修建了,十余年下来,气势愈发威武雄阔。众人按照祖制安葬了景帝,太常令抑扬顿挫的读着哀策,如晨钟暮鼓般的声音纷纷扬扬洒在天空中,刘彻面无表情的听着,仿佛木偶一般跟着典丧官的声音按部就班的行动,让跪就跪,让起就起,让哭就哭,面如枯槁。时光渐渐流逝,终于听到将校复土的声音。刘彻在典丧官的指引下到一旁的偏殿退去丧服,换上吉服,再次接受了百官的朝拜。高高在上的时候,一阵微风吹过,刘彻突然感觉有点冷。底下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全部跪伏在地,露出一个个或宽阔或枯瘦的脊背。刘彻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韩嫣的身影。目光搜寻了半晌才在人群的后面见到了恭谨跪拜的韩嫣,他和周明锦并肩跪在一起,中间隔着比肩继踵的人群,看起来是那么的遥远。
  “平身!“刘彻恍惚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然后是众位朝臣的三呼万岁,声音是那么的飘渺、虚幻。模糊的甚至都听不清楚,刘彻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人群后面的韩嫣,神情专注深沉。
  按照祖制,皇帝归天,太后成为太皇太后,皇后成为太后,太子妃成为皇后。因此三人也换好了吉服接受众位朝臣的觐见。刘彻立在一旁有些无聊,视线免不了打量着这三个女人。一番打量下来,突然发现外祖母神情悲切,容颜憔悴,阿娇也有些讪讪的,没什么精神。反倒是自己的母亲王娡,虽然面上悲泣,可是眼眸却亮的仿佛天上璀璨的星辰,清澈分明,往日常见的眉宇间的郁郁之气居然也消散了不少,联想到王娡再嫁的事实,不由得勾了勾嘴角,自嘲的笑了笑。心中恍惚间轰塌了一块,空落落的,十分难受。下意识撇开了视线,不再往王娡的身上打量。
  接下来的时间,刘彻一直默默站前一旁看着远山处即将落下的夕阳,凝神不语。周身渐渐弥漫着一种疏离的陌生感。
  “陛下!”韩嫣走到刘彻跟前,轻轻叫了一句。
  刘彻眨了眨眼睛,缓慢的转过头来。看着韩嫣精致的面容被夕阳的余晖渲染的愈发朦胧雅致,不由得神情恍惚的叫了一句:“阿嫣!”
  “陛下,时候不早了。该启程回宫了。”韩嫣身上肩负着典丧官交给自己的重任,虽然看到刘彻情绪不太好,但还是硬着头皮催促道。
  随着韩嫣和自己说了两句话,刘彻终于觉得那种异样的疏离孤寂慢慢的远离了自己。看着此时韩嫣生动的面容,刘彻不由得出声问道:“阿嫣,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吧?”
  “啊?”韩嫣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由得出声问道。
  刘彻缓缓转过了头,不再说话。看着愈发下沉的夕阳,光线愈发暗了下来。他有些紧张的握了握拳头,知道从明天开始,升上来的太阳再也不同了。因为今日的太阳,即将沉沦!
  
  第一百零一章 外戚
  
  景帝驾崩,新帝即位。新旧势力交替下来,自然也会有这样那样的变动。首当其冲的便是搬家——用宫里的话说是移宫换位,什么样的职称就住到什么样的房子里去。因此除了窦太后——不对,现在应该是太皇太后的位置不动之外,王皇后进阶了皇太后,必然要搬进长乐宫和老太太做伴儿,而阿娇收拾收拾东西从太子宫就搬到了椒房殿。其他的先皇遗妃也都收拾收拾东西换了地方,将自己住的宫殿腾出来给新皇帝的小妾们。
  而对于韩嫣来说,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实中他和王娡这个女人都是天生相克的。王娡要搬入长乐宫,韩嫣可不想天天对着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再加上新皇即位之后,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外臣了。因此也不好继续逗留宫中(毕竟还有那么个“祸乱后宫”的罪名挡在前头),当即便凑请太皇太后和皇帝——想要搬出宫去。只可惜被两位掌权者一口否决了。
  “现在宫里头都够乱的了,你就别跟着起哄了。什么事情等朕登基大典过了之后再说。”这是忙的不可开交的刘彻说的。
  “这一个月老身突逢骤变,大儿子死了,老儿子不争气也被圈禁了。老身顾忌着祖宗家法,也不好总过去看。馆陶和阿娇正忙着往椒房殿搬东西,也分身无暇。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干孙子,难道你也想弃我而去吗?”这是最近神情愈发憔悴的太皇太后说的。
  听了两人这么说,韩嫣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好这个时候搬出皇宫。虽然祖宗规矩大,但天朝自古以来奉行的就是法理大不过人情,因此他只能讪讪的退败下来。大不了行事愈发谨慎些,想来也中不了王娡的圈套。不过宫外那套宅子业已按照他的吩咐重新修整了。想来过段日子搬过去的时候能更舒服吧!这么想着,韩嫣倒是安心的住了下来。
  皇帝刚刚大行,刘彻坐着椅子还没热乎的龙椅也有些战战兢兢的。毕竟实习和正式上岗还是有些区别的。之前有景帝这座大山压着,众位朝臣们还没有别的心思。如今新皇即位,大家还摸不透上位者的心思。那些不安稳的人也静静的潜伏下来等待着时机,而忠心耿耿的老臣子们也不免有些担心新皇帝的脾气不好,在没确定下来之前都是尽量的少说话,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双方都出于一种磨合期,流于表面的相安无事。韩嫣反倒是不可思议的清闲了下来。每日里除了陪着太皇太后说会儿话,就是跑到未央宫劝解劝解刘彻。这个刚刚即位的皇帝好容易从景帝逝世的阴影中走过来,面对着偌大的一个王朝,开始磨刀霍霍起来。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封侯。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古往今来虽然各种主张削弱外戚,但是哪朝哪代的外戚都没落魄过。眼前的窦氏和陈氏如此,即将的王氏和田氏也同样。太皇太后虽然对于王娡的身世过往依旧不耻,但是自家的小儿子刚刚犯了滔天大罪,刘彻碍于孝道没有过多追究,当然现在也是无暇追究。太皇太后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郁郁不乐还是有些的。毕竟高祖皇帝明示过,非刘姓不得封王,无军功不得封侯,这王太后一门亲戚猫三狗四什么都有,除了一个田蚡比较会说话得了景帝的称赞之外,其余的人连个将校都不如,也要封侯?
  心里不痛快,面上自然有所显露。对待王太后这个媳妇的态度是愈发的冷淡不屑,王娡心中暗恨,面上却愈发柔顺谦卑。最后还是韩嫣有些看不过眼了,悄悄的劝了太皇太后几句。
  “我的亲亲祖母大人,那太后毕竟是陛下的生母。太皇太后即便是看在陛下的份儿上,也不能太打人的脸。她毕竟是堂堂太后,还要在先帝遗妃和陛下新妃面前立规矩。若是太跌份儿了,也失了大汉皇室的面子。”韩嫣跪在太皇太后身后给她捏着肩膀,一边谄笑着说道。一边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捏的太皇太后说不出的舒服。
  “再往上点,这两天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脖子酸酸的,特别累。”太皇太后眯着眼睛说了一句,然后轻声笑道:“老身就是让她没面子,让她知道知道为人妻母的本分!”
  “可是她若没了面子,可不就是陛下没了面子吗?陛下如今刚刚即位,诸侯百官的眼珠子都一错不错的盯着陛下呢,让他们见了,岂不在背地里笑话陛下吗?”韩嫣一边留意着窦老太后的神情,一边开口说道:“何况梁王的事儿,还是人家王太后说的情呢!”
  “哼,即便她一句话都不说,老身就不信谁敢在我的面前为难武儿!”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到底觉得底气不足。顿了顿,缓缓说道:“这没有军功不能封侯,是高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她王氏不过是个小小外戚,何德何能得以封侯?”
  “就凭他们王家孕育了一代帝王,这样的功劳足以!”韩嫣笑嘻嘻的说道。太皇太后撇了撇嘴,却没说话。
  过了半晌,太皇太后缓缓说道:“你这么帮着她说话有什么用?人家可不领你的情!”
  “我需要她领我什么情?”韩嫣自信一笑,话里话外一片张狂。“我可是太皇太后的干孙,陛下面前的红人,前途光明着呢!”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呢,不知羞!”太皇太后绷不住冷脸了,不由得微微一笑。
  “咦?这么论起来我也算是外戚啦?那太皇太后更得通融一番了,我还指望着将来能得个好点的官儿呢!”韩嫣笑着逗趣道。
  “你以前不是说想要凭着自己的能力挣个爵位出来吗?怎么这会儿就变了!”窦太后故作嗔怒的说道。“你也是个滑头的小子!”
  “我是说要凭着自己的本事封王封侯啊!可是在此之前起点高一些我也无所谓的。省的见到一个芝麻大点的官儿也得给他叩头作揖,那多没面子啊!”韩嫣笑嘻嘻的说道。“何况这外戚凭着裙带关系往上爬,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这也算是一种人脉关系,大家也不必太过鄙薄!”
  “胡扯!”窦太后啐了一口。“什么时候都得凭着真本事往上爬,那些靠裙带关系风光一时的人即便惹人眼球,若是没本事保住位子将来也是一场空,闹不好还会牵连到宗族。因此越是外戚,行事越要谨慎守礼,越要让人家挑不出毛病来,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两个人,同样都有能力,一个素未平生,一个是自家亲戚,忠心什么的肯定不用说,无论私底下有没有什么小算盘,肯定是尽心竭力的为你办事儿。若是您的话您选哪一个?”韩嫣意有所指的说道。太皇太后闻言,心中一动,眼珠子眨了眨,若有所思的叹息一声。
  话说的差不多了,韩嫣也就不再罗嗦。当下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挑着一些奇闻趣事给太皇太后讲了一些,哄得太皇太后凤颜大悦,连晌食都多添了半碗。
  第二天,皇帝下旨,封王信为阳武侯,田蚡也武安侯,田胜为周阳侯,就连那个一心盼望女儿出人头地而硬生生拆散人家小夫妻的脏儿,也被封了个平原君。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啦!
  而王太后得知了韩嫣在当中起到的作用,即便是只做做面子也得将韩嫣请过来道谢一番,以表示自己承了窦氏的情。所以下午的时候,韩嫣便在王太后随身太监李云的引领下拜见太后去了——这也是他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面对王娡。
  等韩嫣进了正殿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王娡不光请了他一个人,王信、田蚡、田胜和一个不认识的老太太也跪坐在殿中。韩嫣猜想着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平原君了吧!说实话当丈母娘势利到青史留名的人也不多见,这人算是一个。见到韩嫣进来,这老太太眼前一亮,仿佛打量猪肉一般仔仔细细打量着韩嫣。韩嫣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没等说话,田蚡先是起身招呼道:“阿嫣,坐在我旁边吧!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倒是想和你聊聊了!”
  韩嫣似笑非笑的看了田蚡一眼,一语双关的说道:“可不是嘛!最近可都没见到你的影儿啊!就连最热闹的时候你都没出现!”
  田蚡嘿嘿一笑,并不答话,反而说道:“今日的酒水可是宫酿紫金醇,寻常时候喝不到的。阿嫣你得多喝一些。”
  “那是自然!”韩嫣勾了勾嘴角。察觉到王信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淫靡的视线,很是厌恶的皱了皱眉,冲着王信勾了勾嘴角,冷笑道:“你信不信你再这么看着我,我能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眉宇间陡然而升的煞气带着一股子摄人心魄的妖冶,不光是王信,就连其他人都有些恍惚不已。王信舔着脸皮笑了两声,热络的说道:“怎么说我如今也是阳武侯爷,你虽然是抱上了太皇太后的大腿,也不过是个干孙儿而已。这么论下来我的官职爵位怎么都比你大。又同是陛下的亲戚,你又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都是一家人,大家亲热亲热,没准儿哪天我在皇帝外甥面前提点两句,你也能封个侯爷当当呢!”
  “就凭你?”韩嫣冷笑。“你还真以为你是个什么——”
  田蚡立刻干咳两声,举起酒樽解围道:“你在老太太跟前说的话我们也有所耳闻,旁的不多说,敬你一杯酒水,算是聊表谢意!”
  田蚡这个人的风评并不好,可是韩嫣却和田蚡相处的很融洽。无他,就是因为这个人是个很纯粹的小人,利益至上,只要能能给他甜头,他就会死死的忠心与你。田蚡对于韩嫣还有用处,因此韩嫣对待田蚡倒是颇为客气,当即干脆利落的和田蚡对饮了一杯酒,顺势不再搭理王信。
  过了片刻,刘彻和阿娇也赶了过来。看着韩嫣眼前一亮。也不理会旁人,径自走到韩嫣跟前说道:“祖母今儿晌午还说有些憋闷,我还以为你得等会儿才能来呢!”
  韩嫣微微笑了笑,“太皇太后不过中午多吃了半碗有些积食罢了,多走动走动就好了。”
  刘彻不知道想到什么,也勾了勾嘴角。走到上首的位子和阿娇并排坐好。阿娇冲着韩嫣笑着说道:“可是有一阵子没见你了。这几日都快把我忙疯了,新搬进了椒房殿,地方一下子打了不少。总觉得平日里的那些个摆件儿都不够用了。你看是不是得给我再送几套过来,不然这椒房殿空荡荡的,太无趣了。”
  刘彻闻言,不禁苦笑。“你的椒房殿都快被你们摆满了,怎么还要敲诈韩嫣啊?”
  “好东西谁嫌多啊!”阿娇满不在乎的说道:“人家又是封侯又是买田置地的,我什么都没有,还不兴多要几个摆件儿?我还准备把椒房殿的东西都换了呢!”
  一句话说下来,包括刘彻在内的王家人都有点挂不住脸。平原君臧儿讪讪的笑道:“我们王家能封侯,还得多谢太皇太后的恩德,我们都记着呢!皇后娘娘放心,以后有什么差遣直说就是,我们王家人绝对没有二话。”
  阿娇听了臧儿的话,眉头皱的愈发紧了。“我可没这个意思,王氏一族能封侯是陛下的意思。你们要谢也是谢陛下的恩德,念着我外婆一个深宫妇人干什么?”
  “虽说是陛下的旨意,可若是没有太皇太后的恩准,陛下也不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娇闻言,不禁怒道。自从和刘彻摊牌过后,阿娇就十分注意那些让刘彻觉得别扭伤自尊的话。如今听了臧儿的话,愈发觉得王氏一族都心怀不轨。怪不得她在椒房殿内找到了那么多恶心人的东西呢!当下愈发口不留情的喝道:“这整个大汉能下达旨意的人只有我的夫君,堂堂皇帝陛下。这整个大汉也只有一个旨意,那就是皇帝陛下的意志。你居然说陛下下达圣旨是受了太皇太后的影响。岂不是说太皇太后入吕后一般祸乱朝纲?”
  “皇后息怒,老身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臧儿闻言大骇,不由得跪地说道。连带着田蚡三人也不得不跪了下来请求皇后的宽恕。
  看着自己母亲的族人这么上不得台面,刘彻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心里也膈应臧儿刚才奉承太皇太后的话。只不过这毕竟是母亲的族人,也不好让他们太下不来台。只得哄着阿娇说道:“他们只不过是感念祖母替他们说了两句话罢了,倒也没有什么旁的心思。你也别多想了!”
  “是!是!”臧儿几人愈发的不自在,也就不再多话。阿娇冷哼一声,一时间气氛倒是尴尬起来。
  于此同时,王娡也踩点儿似的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把王娡一家子都拉出来膈应人
  也慢慢增加刘彻和王娡之间的矛盾
  到时候一锅端省事咩~~
  
  第一百零二章 事端
  
  “给皇太后请安!”众人起身说道。
  王娡走到刘彻旁边端端正正坐下,先是和刘彻和阿娇打过招呼,这才冲着众人说道:“都起来吧!今日是家宴,大家也都别那么拘谨了。”
  众人应诺,起身回到自己的席位坐好。
  “这几日搬家搬得很是罗乱,也没顾得上问问。阿娇,你刚刚搬到了椒房殿还习惯吧?”王太后笑的很是谦和,甚至带点谄媚的冲着阿娇问道。她的神色卑微而懦弱,看得刘彻不自主的皱了皱眉。
  王娡偷眼看着刘彻的表情,心中一乐,面上却是愈发柔顺。她就不相信自己一个做婆婆的在媳妇面前如此谦卑,她那最好面子的儿子能受得住。嫌隙都是一点点生成的,水滴石穿,她有的是时间和耐性。
  果然,刘彻见到阿娇冷冷的根本不搭理王娡,面子上挂不住,案几下面的手偷偷拽了拽阿娇的衣袖。阿娇这才勉强的勾了勾唇角,冲着王娡微微一笑:“还好吧!只是入住椒房殿之前,一些有经验的宫俾们从椒房殿里面搜出来很多加了料的漆器摆件儿,我听说都是母后‘特地’留给我的,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王娡心下一惊,面上却故作茫然的问道:“真不知皇后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呢?搬离椒房殿之前我确实让宫俾们将一些精美华贵的摆设留了下来,虽说都是我用过的,但也都是上好的。我舍不得想留给皇后,想着皇后能喜欢呢,难不成出了什么问题?”
  “行了,这几日兵荒马乱的,谁也不仔细。可能当中出了什么别的岔子,好在东西都已经搜出来了,没造成什么损失。明日再让他们好好检查一番,你不是说要将椒房殿重新修整吗?反正内库充足,我也欠你一个金屋的承诺,就让他们给你好好修饰一番。阿嫣,既然皇后喜欢你吗奇宝斋的家具物件儿,你就叮嘱他们做些好的来。花费的工钱直接去内库要就得了。”刘彻和稀泥的说道。这件事情本就是他底气不足,只得出点血,更不想阿娇横生枝节了。
  韩嫣听着这一席话,心中暗叹,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历史上阿娇和刘彻成婚多年无所出他是清楚的,后来进宫和王娡相处久了,也知道她并不是个慈善人。所以在大婚的时候借着添妆的名头不光送了好多奇珍异宝,也将家中培养的寒门子弟中专门负责哪些阴私事情的女孩儿送了两个给阿娇,当时也不过是一个念头罢了,权当孝敬窦老太太了。在太子宫的时候也安安稳稳的过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刚刚住进椒房殿就出事了。
  “诺!”韩嫣心中虽然叹息,面上却滴水不漏,立刻躬身应道。
  经过阿娇这么一闹,王娡心里也有些蹦蹦的跳,再也不敢搞些小动作。王氏等人也是噤若寒蝉,气氛霎时间寂静无比。
  过了半晌,平原君臧儿讪讪的开口说道:“不知阿嫣公子是否婚配?”
  韩嫣在宫里头住了十来年的事情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臧儿这话分明是个前缀罢了。果然,不待韩嫣开口,臧儿又继续说道:“若是没有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我有一个侄女儿——”
  “阿嫣乃是祖母的干孙,弓高侯的孙子,婚姻之事有他们做主,暂且不用提了。”刘彻神色冷淡的打断臧儿的话。“时候不早了,等会儿还有宫禁,没事儿就散了吧!”
  刘彻说着,就欲起身。王娡慌忙拦下了。“不过未时刚出头,哪里就快宫禁了。母后入宫这么多年,头一次宴请家里人,你就这点薄面都不给母后吗?”
  她心里头也憋闷不已。母亲这个想法可从来没和自己说过。她也不想想,韩嫣是个什么人,身上几乎明晃晃的打了窦氏的标签儿了,怎么可能和你掺和。何况你的侄女儿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她虽然说过韩嫣是弓高侯的庶孙,生母地位不高。可也不是你一个什么家底都没有的外戚能高攀的啊?再说这韩嫣似乎和彻儿也不清不楚的,两人同床共榻十来年,你当着彻儿的面说这些,岂不是作死吗?
  王娡说的楚楚可怜,刘彻也不好太过生硬。也只好重新落座,只不过一股子郁气滞在胸头,总是觉得闷闷的。忍不住敲打道:“阿嫣既然被祖母认了干孙,身份总是不同,那些猫三狗四的人就别上赶着往前介绍了,免得贻笑大方。”
  这话说的王氏众人脸上一热,都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阿娇鄙夷的撇了撇嘴,就这样的人,居然和自己是亲戚,真是跌份儿。又有王娡恶心人的举动在前头,阿娇是一点没了寒暄的性子。反正点了个卯算是给刘彻一个面子。当即装作不舒服的起了身,冲着刘彻说道:“我觉得有点不舒服,我就不留了。先回去了。”
  别说她了,刘彻都觉得不太舒服。这王氏一族的人他只接触过田蚡一个,觉得他还挺机灵的,说话办事也都比较靠谱。因此他对于今天的见面还比较抱希望的。他刚刚登基,正直用人之际,若是王氏的人有能力,他也不介意做个“举贤不避亲”的英明之主,哪知道见了面落差太大。一时间不免对王娡都有了一分不满——同样是外戚,怎么人家窦氏陈氏就拿得出手,这王氏怎么扶植也上不了台面呢!如今这糟心的一面还让阿娇见到了,指不定心里头怎么鄙夷呢!当下也没了兴趣留人,挥了挥手示意阿娇告退。
  阿娇得了刘彻的允许,眼皮子都不抬,起身就走了。受了冷落的王娡心中不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刘彻身上,当做没看见阿娇的举动。连连的给刘彻劝酒,又将自家人逐一给刘彻介绍了。其实不用她介绍,王氏那几个人的履历都在折子上写着呢!除了田蚡还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灵气,其他人说是榆木疙瘩都污蔑了那块木头!
  这么想着,心中更是冷了。只是看着王娡可怜巴巴的眼神有些不落忍,只得硬着头皮和众人寒暄。寒暄寒暄,也不能只喝酒不说话,一来二去刘彻不经意的考校了几句,王信和田胜答的那是驴唇不对马嘴,刘彻心中愈发气闷。心头不由得想起卫绾说的“诏令四方,为朝廷举贤”的建议,倒是颇为心动。
  这一厢王氏族人看见刘彻百无聊赖的模样,心中知道他对众人已经没了兴趣。田蚡当机立断,也不和刘彻说那些个朝廷大事,带着众人给刘彻讲了一些民间的风闻趣事,这些都是刘彻从未听说过的,倒也听个津津有味。酒过三旬之后,气氛硬是热切了起来。有刘彻劝酒,韩嫣再不喝也喝了四五杯醇酿,他本来酒量就浅,这就有些上头了。和刘彻告罪一声,借着尿遁逃了出来。
  这时候已经快申时了,金黄色的落日懒洋洋的挥洒着余光,被冷风一吹,韩嫣倒是清醒了不少。只不过他还不想回去,便顺着脚下的青石板路往杂役的方向走去。岁末寒凉,脚下踩着薄薄的雪沫子,还没有大雪时候让人觉得牙疼的“咯吱”声响,韩嫣一边走着,一边回头看着那一串不怎么直溜的脚印子,一时间倒也自娱自乐。神情也愈发懒散下来,左顾右盼之间,突然见到前方枯木枝杈底下有一块土黄色的衣料,看起来倒像是小黄门的衣服,轻悄悄的呆在那里,韩嫣一时兴起,慑手慑脚的走上前去,轻声喝道:“干什么呢?”
  那小黄门本来专心致志的用树杈子在地上写写画画,听了头顶一声暴喝,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立刻扔开手中树枝跪拜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韩嫣没有理会吓得颤颤巍巍的小黄门,视线落到那一个个字迹上,不由得扬了扬眉:“你会写字?”
  “奴婢的父亲是一个私塾先生,没入宫之前跟着父亲学过两年字。后来父亲病重去世,家里实在不过下去了,才将奴婢送入宫中。”那小黄门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哦!”韩嫣闻言,不由得仔细打量着地上的字迹,却觉得有些眼熟。“你这字迹……”
  “回贵人的话,奴婢父亲有一门手艺是临摹他人字迹,当初也传了奴婢一些。奴婢不想失了父亲的手艺,没事儿就会练练。可是奴婢不是偷懒,奴婢的活儿都干完了。”那小黄门叩头说道。
  “你这临摹的是谁的字?”韩嫣仔细盯了半晌,也记不起来这是谁的字,不由得出声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那块竹简是奴婢干活儿时候捡来的,就这么一块!”那小黄门乖顺的回答。旋即又补充一句:“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往后再也不敢了,还请贵人饶命!”
  “那就算了。”韩嫣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听这小黄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失了兴趣,抬头看看天,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还要抓紧时间回去,当即冲着小黄门笑道:“看你也是个喜欢读书识字的人。学无止境,有教无类,若是真的有上进之心,也不拘泥身份旁个。多读些书明明事理也是好的,这宫里头浑浑噩噩的人多了去,也不差你一个。前儿还听人闲聊说去过,书阁缺个洒扫使唤的,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帮你说一句。”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那小黄门乐得连连叩头。
  “先别谢,看看他那里还有没有缺吧!”韩嫣微微一笑,也不在意,举手之劳的事儿,他也不差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绍安!”
  “绍安?稍安勿躁,名字不错!”韩嫣打趣了一声,“我也不知能不能成,若是成的话也就这两日就有消息了,若是不成你就安心做你的差事吧!”
  “奴婢谢过贵人!”绍安乖巧的说道。“还请贵人留个姓名,若是有机会,奴婢一定会报答贵人的。即便没机会,贵人是待绍安最和气的人,绍安也会在心中为贵人祈福。保佑贵人一生安泰。”
  韩嫣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叫韩嫣!”
  绍安一愣,过了半晌,抬头看着韩嫣玉树临风的背影眨了眨眼。他方才,和宫里头传的最稀奇的第一美人说了话?
  韩嫣并不在乎那个小黄门的想法。他在宫中那么多年,与人为善已经成了习惯。之前听春陀说过皇家书阁那边缺人打扫,抱怨那些个小黄门都不识字,行起事来诸多不便,稍微识字一点儿的也都在各处主子那里混个头脸,他也不好阻人前程,在宫里头,那可是比夺妻杀父还要大的仇恨。韩嫣听了一句原本也没放在心上,今日见到绍安,一天劳顿之后还惦记着读书,虽然书阁洒扫要清苦一些,还没什么油水,偶尔还要担着责罚。现下倒是比他杂役的活儿要好不少。这才觉得是个两全其美的事儿。他也就不差一句话的功夫,成就成了,不成也没什么。
  等回了殿中的时候,刘彻已经有些微醺了。看到韩嫣眼前一亮,不由得笑道:“你去哪儿了,这么半天才回来?”
  “觉得有点头疼,就出去逛了逛。”韩嫣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这香酥鸡是太食监里头的厨子按照韩庄酒楼招牌菜的味道弄出来的,说是现下长安城里的贵人都爱吃。你尝尝,看看是不是一个味儿!”王娡指着案几上的菜肴,笑着说道。
  韩嫣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总是觉得差了些,这样吧!稍后我让韩庄酒楼把新推出的几道菜的方子送去太食监。只是些吃食玩意,做工材料也比不得宫里头精巧,没想到还入了太食监的眼。”
  “阿嫣钟灵毓秀,什么朽木东西到了你手上都是栋梁梧桐一般的存在,也难怪旁人眼馋。”王娡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我看这太食监的厨子们倒也有几分小聪明,自己弄不出来不打紧,只要跟着阿嫣后头就是了。这宫里头的主人算来算去也不外乎那几个,都被你哄得滴溜溜的。什么新样式只要报了你的名头,风靡打赏肯定是跑不了的。”
  韩嫣听着王娡看似追捧实则敲打的话,不在意的勾了勾唇角,并不说话。他又不是妇人,和王娡唧唧歪歪的争几句口舌,王娡没觉得什么,他还跌份儿呢!真要是有怨气儿,直接行动上做出来,反正梁王和卞芸姝还握在手上呢!韩嫣确定,她也蹦跶不了几天。
  他不在意,刘彻倒觉得有些不舒服了。别说韩嫣这么多年帮他做了那么多事儿,王娡的几次罗乱不都是韩嫣警醒提点才遮掩过去的吗?王氏封侯的事情也是人家阿嫣说通祖母的。一句外戚封侯理所当然的话虽然胡搅蛮缠了一些,但是效果却真真摆在那。皇帝即位,立马就要充实后宫,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原本的外戚都指望着把自己的闺女送到宫里头争争皇帝的心,口上不说心中的小算盘还是有的。有了王氏这么一家子的先例在前头,以后真受宠了得到提拔也顺当些。毕竟名门子弟的教养怎么都比得上王氏一族吧?不过无论人家心里怎么想,率先得到实惠的都是王氏啊!
  如今王娡做了太后了,惹不起祖母就把气撒在阿娇和阿嫣头上,最近的举动也越来越大了。连子嗣的事情都敢插手,不知道这是后宫的大忌吗?估计等会儿回了椒房殿阿娇又得和他吵架,最郁闷的是又是他理亏!他这功夫还不知道怎么安抚长公主和阿娇呢!王娡又隐隐说韩嫣谄媚佞上,只知道哄太皇太后和皇帝的欢心。竟是把人家以前的功劳一句话给抹平了。不光如此,还把人家归为佞臣之流,叫人听着都觉得心寒。刘彻心里头不乐意,面上神色也就冷了。
  王娡打量着,心中一突。皇帝大行之后,她封为太后,原本想着能风光一些了。哪知道这日子过得比之前还不如,如今在太皇太后面前是越发的没脸了。忍了这么多年心中难免有些闷气想撒出来。如今看着刘彻的模样,似乎并不支持她的行动,看来她还得忍耐一些时日。
  王娡是个聪明人,想通了之后举止马上谦和柔顺起来,就连那隐隐的针芒都全部收敛,刻意讨好之下,到让刘彻心中宽慰了几分。看着王娡对待韩嫣的态度和往常一般热切,不由得心中抱歉。估计是自己想多了吧!毕竟母后讨厌阿娇是真的,阿娇也真是不尊重这个婆婆。有时候举止猖狂的连自己都看不过去。可是韩嫣毕竟在她身边也过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情分都没有呢?
  而两位寒暄热络的当事人可不管刘彻是个什么想法。韩嫣从他睁眼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自己和王娡是个什么关系,何况田蚡这个间谍可是几乎把王娡的每一个打算都隐隐透露给自己知道。再加上韩嫣身上打不掉的窦氏的烙印,又几次破坏了王娡的谋算计划,如今大家更是恨不得对方马上死了才开心。只是碍于实事不得不忍耐一些罢了。因此面上再热络心中也都是冷的,觥筹交错之间,韩嫣每每看着王娡看向自己的阴森视线都愈发坚定了信心——
  这个王娡,他必须要打落尘埃里去!
  一场酒宴,除了刘彻之外,大家都喝得没滋没味的。好不容易散会了,韩嫣将醉醺醺的刘彻送回了椒房殿,其他众人也踩着点出宫了。王娡神色冷漠的勾了勾嘴角,冲着心腹太监李云道:“去打听打听,韩嫣离席的时间都干什么去了?”
  “诺!”李云尖声尖气的躬身应道。
  
  第一百零三章 动手
  
  韩嫣将刘彻送到椒房殿之后,看着横眉怒目的阿娇缩了缩头,连忙找借口跑出来了。时候尚早,又不想回屋睡觉,想了想,竟然朝拘谨梁王的地方走去。
  “你来干什么?”一身中衣的刘武刚刚吃过饭,看着徒步而来的韩嫣,诧异的扬了扬眉。
  “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韩嫣冲着梁王笑了笑:“太皇太后为了你的事儿伤神许久,近日都不怎么吃饭了。”
  梁王一听,心中黯然。沉默半晌,讪讪的说道:“是我辜负了母后的期望。”
  韩嫣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当初要不是他自负聪明,让念奴娇通过公孙诡影响梁王的决定,非要提前弄出个推恩令来,也就不会多出这么多事儿了吧!
  梁王看着韩嫣面容阴晴不定的样子,有些赌气的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先皇是我的一奶同胞,我就是再想当皇帝也不会对他下毒手。”
  “我能不能问一问,当时你为什么要去找先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韩嫣犹豫片刻,开口说道。要说梁王杀了景帝,他始终不信。不知怎么回事,他还是怀疑王娡。
  自从逼宫之后,梁王就被人拘谨在这小小的宫室里面,哪也不许去,也不许和谁联系。当然也没人来看他。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几乎都要把他憋死了。如今韩嫣肯听他说话,他也不管合不合适,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出来。
  “自从王娡再嫁的事情暴露之后……你别这么看着我,这种宫廷丑闻是大家最关心的,三番两次的,想瞒也瞒不住。”梁王冲着神色古怪的韩嫣撇了撇嘴。“我就觉得不服气。明明母后答应过让我接皇兄的班子,后来大臣们都反对,说是皇位必须要传给儿子。皇兄也不乐意,选了刘荣当太子,后来又换了刘彻。那王娡表面上看着宽和大度,其实一肚子坏水,刘荣怎么死的,我被谁蛊惑的派刺客刺杀朝中大臣,最终无法翻身?我不说不代表我不清楚,她若真是个清白的我也就认了,反正都是刘氏子弟,这皇位也没给外人不是。可谁知道她身上还那么多破烂事儿,睡过的男人一个又一个,凭什么让她的儿子——”
  梁王说的痛快,却见韩嫣的脸色黑了下来,心中明白。“行,刘彻都登基了,我也就不说她了。反正当时我就觉得不服,又找母后去谈,谁知道母后并不同意我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那个时候心浮气躁的,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从母后宫中出来之后,我就去未央宫了。正好赶上春陀端着药过来,卞妃正好要给先皇喂药。我正好想和皇兄聊聊,即便是不把皇位给我也别给这么个人啊!他十四个儿子换谁不行,非得找那么个母亲上不得台面的。那不是让世家侯爵都笑话咱们汉室宫廷吗?”
  梁王说的口干舌燥,顿了顿,将面前的茶汤一饮而尽,继续说道:“这种话也不能当着大伙儿的面说,我就从卞妃手上接过药碗,让他们都下去了——”
  “你是从卞妃手上接过的药碗?”韩嫣听到这里,心中一动。
  “是啊!皇兄最近的药一直是卞妃喂的。这个我也懂,软玉温香的,怎么也比春陀那张老脸强吧!”梁王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本来谈的好好的,皇兄的意思是说他花那么大力气培养了刘彻,眼看着他身体也不好了,也不想换了。为了大汉的国祚着想,就这么地吧!还叫我不要起坏心思,说是你已经陪着太子将长安城内外的兵营都转过了,那些个将领都支持太子。还说梁国里面被你安插了探子,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你看着呢!我也就不再多话,哪知道皇兄喝了汤药之后,突然喷了一口黑血,然后就……”
  梁王脸上悲痛神色一闪而过。“这个时候母后他们突然冲了进来,王娡一口咬定是我杀了皇兄,我百般解释他们也听不进去。母后甚至说要我给皇兄陪葬,我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什么事情等我即位了再解释也不迟。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我只是觉得好奇,我并没有听到过什么风声,你是怎么让未央宫侍卫都消失不见的,庄青翟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帮着你作乱?”韩嫣疑惑的问道。至于景帝能摸清自己在各诸侯国的底细,他压根儿就没觉得好奇。当初弄得时候就没准备瞒他,反正刘彻都知道了,景帝不知道的可能性太小。
  “庄青翟是母后的死忠,推崇的又是黄老无为之学。本就对崇尚儒学的太子看不顺眼。而我自从知道王娡的事儿,这几个月都利用母后的名头将各处的侍卫都换了一些,皇兄驾崩那日我措手不及,仓促间就让他们行动起来了。”梁王很是光棍儿的说道。事已至此,他也用不着遮着瞒着。他倒是个明白人,知道韩嫣这是有意要追查这事儿,连忙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那李广他们是怎么回事?即便你仓促行动,其他的侍卫怎么都被灌了迷药昏倒了,就连李广都喝醉了。他说是太皇太后赐的酒水,是不是你假借着太皇太后的名义……”
  “绝对没有。我当时入了魔似的,哪里能顾全那么多。”梁王翻了翻白眼。“我现在都闹不明白我当初是怎么想的。本来也没想着做这些,可是脑子里好像有人命令我那么做似的!哦,对了,你可以查一查送酒的小太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都不认识他!”
  厌胜之术?韩嫣摇了摇头,不可置否。
  他本来想到梁王这里解惑的,哪知道问了半晌疑惑却是越来越多。他不擅长破案,只不过他既然认定了这事儿和王娡有干系,只要朝着这个方向去查就是了。这么想着,韩嫣也没什么兴趣和梁王闲聊了,起身就欲离开——
  “等等!”梁王叫住韩嫣,犹豫片刻,开口说道:“你见到母后的时候和他说,儿子不孝,让她伤心了。可是儿子真没做不该做的事情,儿子想她,若是母后得闲的话,来看看儿子吧!”
  韩嫣抿了抿嘴,应道:“我会和太皇太后说的。”
  “多谢!”
  回到长乐宫的时候,太皇太后的寝殿烛火还在亮着,韩嫣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抵不过心中担忧,迈入殿内。不管怎么说,这个老太太对自己实在不错。不管史书上是怎么评论的,在自己的眼中,窦太后都是个护短的长辈,只不过性子有些固执罢了!
  昏黄的灯光下,满头华发的老太太对着一只叫的清脆悦耳的鸟儿枯坐无语。满脸的褶子都透着丝丝伤心,接连几日不吃不睡,身子也愈发瘦弱了。衬得宽大的衣摆空空荡荡的。韩嫣轻轻叹息,走上前去,打破殿内的寂静。“这是梁王殿下送给太皇太后的鸟儿吧!叫的真好听!”
  “是阿嫣啊!”太皇太后耳朵一动,缓缓说道。
  “是我。太皇太后晚上吃什么了?”韩嫣冲着一旁的李嬷嬷问道。
  “喝了两口稀粥,就说吃饱了。”李嬷嬷说了一句,面上担忧之色一览无余。
  “太皇太后若是觉得太食监的吃食不可胃口,那就让他们改改做法,弄几个新花样就是了。”韩嫣劝道。“先皇大行,百废待兴。陛下年幼,又刚登国祚,想法还不那么周全。还需要太皇太后给把把关呢!您可不能轻易倒下了。”
  窦太后闻言,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新皇即位,正是雄心勃勃的时候。他巴不得我什么都不管呢!我要是说多了,他该不爱听了。年轻气盛,总觉着自己什么都行。他父皇当年也是这样!”
  老太后说着,神色一怔,一丝哀痛划过眼眸。“启儿啊,是为娘的对不起你!糊涂啊!”
  “太皇太后节哀!”韩嫣神色不忍的劝了一句。“我适才从梁王那里回来……”
  “哦?”窦太后神色一动,装作不在意的问道:“那个逆子怎么样了?”
  “我去的时候梁王刚刚吃过晚饭,胃口还好,吃了满满一碗。菜是太食监最近新弄的香酥鸡,脍了几块儿羊肉,还有两个素菜!”韩嫣细细说道。
  “他倒是还吃的下去!”窦太后听着,不是滋味的说了一嘴。
  “他还是坚持说自己没做对不起先皇的事儿。还说他想太皇太后了,说太皇太后若是不气了,就去看看他吧!”韩嫣将梁王的嘱托说给窦太后听,窦太后虽然有些意动,却还是坚持不去看梁王,任由他在那里自生自灭。
  韩嫣也就不再多说,抬头看看时辰,略作犹豫,还是吩咐李嬷嬷道:“我晚上还没吃饭,还请李嬷嬷给我送点容易消化的吃食来,我垫吧两口。”
  窦太后闻言,啐了一口。“想吃饭去你屋里吃就是了,摆在我这儿算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想太皇太后能陪着我一起吃点嘛!自己吃饭多无聊。”韩嫣笑嘻嘻的说了一句,一旁的李嬷嬷立刻下去准备。
  “你不是去赴王娡的酒宴了吗?她还有胆子能饿着我的孙子不成?”窦太后冷笑一句。
  “这吃饭,吃的不光是色香味,同席的人也至关重要。若是席上多了那些不消化的人,吃的东西也不消化。肚子会不舒服的。”韩嫣说着,拿起送上来的碗筷说道:“我就看着太皇太后高兴,太皇太后赏我碗饭吃?”
  窦太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倒也随着韩嫣又添了小半碗米汤。
  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人,韩嫣也不敢让窦太后多吃。看着差不多了,就让宫俾将饭菜撤了下去。自己扶着老太太在殿里转悠两圈,看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告退。
  回到了房中,宫俾正在屋里洒扫,叠被铺床的。见到韩嫣躬身行了一礼,柔声说道:“阿嫣公子,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奴婢告退。”
  “等一等!”韩嫣叫住那相貌清秀的宫女,凑上前去,轻声吩咐道:“去查查先帝驾崩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的效率,变差了!”
  “回禀公子的话,咱们的眼线大部分都在椒房殿,未央宫里头根本没多少。寥寥几个根本近不了正殿,当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真的不清楚。还请公子责罚。”那宫女柔顺的说道。
  “我问的就是椒房殿!”韩嫣嘱咐道。“将这几个月椒房殿的动作仔仔细细给我排查一遍,就是哪个小黄门什么时辰如厕了都不准漏掉。给我仔细的查!还有长信宫那边,王太后刚刚搬过去,肯定不信那些新进的宫俾太监们,你们那些跟随她几十年的老人就要受重用了。”
  “奴婢知道!”那宫女低头说道。
  “告诉那些个老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怠慢了太后娘娘。还有你,不是想给你姑姑栗姬报仇吗?等了这么多年,这次的事儿要是办好了,就有希望了!”韩嫣弯了弯唇角,勾出一抹潋滟到极致的笑容,轻轻说道。
  那宫女闻言。轻轻垂下眼睑,遮盖住眸中丝丝恨意,缓缓应道:“诺!”
  
  第一百零四章 举才
  
  谈起卫绾,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忠厚老实、贤德清正这几个字。而韩嫣对卫绾的印象,则是谦让不争。这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信奉儒学,把忠孝两个字当做圭臬一般执行着。当刘彻还是太子的时候,卫绾就给他灌输了很多儒家治世之说,曾经还想教化韩嫣来着,只可惜韩嫣过于顽劣,没怎么成功。
  如今当了丞相的卫绾给刘彻提的第一条建议就是“诏令四方,为朝廷举贤。”
  “治理国家的方法,最重要的就是尊重贤德,使用能人,让那些德才兼备有操守的人呆在官位上。昔日墨子也曾经说过,崇尚贤德的人,是国家行政的根本。唯有任用贤能,吏治才能清明。”卫绾如是说道。
  刘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看一旁恭谨站立的韩嫣和周明锦。
  察觉到刘彻的目光,韩嫣若无其事的低下了头,周明锦则开口符合道:“微臣也觉得老师说的对。”
  刘彻耐心的听着,却没想到周明锦说完这一句也消无声息了。等了半晌,刘彻有些愕然的眨了眨眼:“完了?”
  “完啦!”周明锦挺了挺胸,说的理直气壮。
  刘彻无奈的摇了摇头,点名问道:“韩嫣,你觉得呢?”
  “陛下即位,就要做事。既要做事,就要有人。”韩嫣模棱两可的说道。
  刘彻知道再也从这两人口里挖不出什么来了。转头问向卫绾:“那如何才能找到有贤德有才能的人呢?”
  “回禀陛下,可以下诏,让各诸侯国以及三公九卿世家公卿们举荐有才之士。”卫绾躬身说道。
  “好!明日大朝的时候朕就下旨,让他们举荐贤良方正之士!”刘彻一击掌,一锤定音。
  由于是新皇的第一次大朝,意义不同。卫绾作为丞相还要全权张罗此事,得到了刘彻的肯定答复后,分身无暇的卫绾兴奋的告辞,一脸激昂的准备去了。
  看着老头昂首挺胸的背影,韩嫣意味不明的摇了摇头——他要是知道历史上这次举才最后触怒了窦太后甚至快动了废帝的心思,他自己也被迫告老还乡的话,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积极?
  “韩嫣,你想什么呢?”刘彻看着韩嫣阴晴不定的模样,不由得出声问道。
  “没什么!”韩嫣摇了摇头。
  “怎么,你对于卫绾的建议有疑虑吗?”刘彻追问道。由于先前几年韩嫣在诸事上几乎是算无遗策的表现,让刘彻有种分外依赖的习惯。似乎什么事情要是没得到韩嫣认同的话,这事儿就一定不能成似的。如今看着韩嫣百无聊赖的模样,刘彻不由得心中打鼓。
  “新皇登基,自然是要有一番新气象。人事变动更是正常,不然也就没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了。”韩嫣在脑海中组织着语言,缓慢的说道。“可是陛下千万要记得,无论做什么事情,这当中还得有一个度!”
  “度?”刘彻闻言,若有所思。
  “不错!”韩嫣点了点头。“卫丞相是一个谦谦君子,他信奉的是儒学。因此他便认为儒学什么都好,似乎这治理天下只要有儒学就可以了一般。”
  刘彻挑了挑眉。“难道不是吗?”
  他这几年在卫绾、王臧的熏陶下,也读了不少儒学治世的典籍,心中也略微偏向儒学一些。甚至心中隐隐有了想要改动治国之本的想法。
  韩嫣在刘彻身边呆了十多年,每日闲来无聊揣度的就是刘彻的想法,看着刘彻这般表情、语气,就知道他想要做的和历史上差不多,不由得摇了摇头。“旁的不说了,陛下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让我大汉的旗帜飞扬在漠北匈奴的王帐之上。难道打仗的时候那些将军们手里抱着《论语》就成了?”
  刘彻心中一动,歪了歪头不再说话。
  韩嫣继续说道:“国家吏治这块儿究竟需要什么人才,我还不清楚。不过以我这么多年经商的经验来看,这算账的账房可不是抱着《论语》算账的,他们得手持算筹。同理而言,国家管理经济的官吏们需要的也是算筹吧?与其他商家甚至别国商人沟通协作的时候我就需要找那些纵横捭阖、口齿伶俐之人,最重要的是他们得懂得锱铢必较,若是像儒家学说一般都那么宽宏大度,泱泱风范的话,估计我早被旁人算计的底儿朝天了,也挣不下如今的家业了。若是偶尔不幸,哪里的分号所在地点发生了洪水地震,当地的掌事还要有救灾调度的本事,这也不是靠一本《论语》就能行的。”
  被韩嫣一连串儿的排比说的有些头晕脑胀,刘彻有些气闷的说道:“那你的意思是不看好卫丞相提出的举荐人才啦?”
  韩嫣微微一笑。“举荐人才自然是好的,这个没什么不对的。关键是陛下要出什么样的考题才能找到符合你期望的人才呢?”
  刘彻眨了眨眼睛,饶有兴味的往旁边一歪:“继续说。”
  “还是先说说,陛下准备出什么样的考题来考校那些个才子呢?”韩嫣追问。
  刘彻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就问治国之道,让大家都写一个策论交上来。”
  韩嫣默不作声。
  “怎么,这个题目不对?”刘彻扬了扬眉,开口问道。
  “治大国如烹小鲜。举个例子,陛下这问题就好像在问如何做出美味佳肴一般。”韩嫣迂回的答道。
  “有什么问题吗?”刘彻在韩嫣的面前还是很谦虚的。这也是他前期执政的优点之一,只要有道理的话,就能听得进去劝。全然不像后期的刚愎自用。
  “问题可大了,这提问的太过笼统。我可以针对每一道菜的火候掌控,采用原料甚至配料的比例来回答,如果再详细些,甚至可以告诉你用什么形状最能入味。也可以范范的用华美言辞来讲一讲只要色香味俱全,甚至连周围的风景和你一起吃饭的人都会影响整顿饭的质量。听起来也是言之凿凿的,可是前后落差天壤之别。”韩嫣顿了顿,解释道:“前者虽然可能看起来干巴巴的,可是所看的人只要照做,哪怕是照葫芦画瓢也能得出个差不多的结果过来。后者听着慷慨激昂,仿佛很有用一般,可是太过飘渺,甚至每个人弄出来的结果都不一样。要知道想法和实际行动还是有差距的,要不然怎么会有纸上谈兵的说法呢?”
  刘彻皱了皱眉,面沉如水。过了半晌,刘彻缓缓说道:“那若是你来出题的话,你会出什么样的题目呢?”
  韩嫣微微一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快点说!”刘彻佯怒,“这是命令,你敢抗旨不成。不光是你,明锦也得说出个四六来!”
  韩嫣和周明锦相视一笑。韩嫣缓缓说道:“那得看陛下想要找哪方面的人才了。若是想要找聚敛资财方面的人才,就要考他们算筹甚至经济方面的能力,若是想要找刑罚方面的人才,就要找通读律法,心思谨慎,善于按图索骥,顺藤摸瓜的人。若是要找长于军事方面的人才……这个最好还是陛下自己培养,反正羽林军已经成立,各位将军闲来无事都会来上林苑授课,陛下若觉得不够,还可以成立一个军事培训学校,专门负责培养基层、中层将领,以陛下的名义开立学校,陛下可以直接担任祭酒。到时候大家都是天子门生,自豪感有了,忠诚度也上来了。若是要找精于农事的人才,个人觉得农家或者墨家都可以,农家对于稻栗熟悉,墨家可以改善农具,甚至能够铸造兵器等等,也不错……”
  “你刚才说的军校是什么意思?再仔细说说!”刘彻听得津津有味,说到底,他还是对打仗感兴趣。
  韩嫣旋即将后世的军校概念和刘彻笼统的说了一遍,感觉刘彻还是很感兴趣的模样,韩嫣顿了顿,开口说道:“这东西也比较麻烦,这样吧!我回去将这方面的想法都仔仔细细想一想,写成一个奏折呈献给陛下。”
  “那也行!”刘彻点了点头,又问向周明锦。“你的想法呢?”
  “陛下选才,大概是想从寒门子弟当中寻找。”周明锦见刘彻点了点头,不由得苦笑道:“可是世家公卿经营多年,若是陛下这次举才完全在寒门子弟当中寻找的话,恐怕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刘彻立刻有些不高兴,“朕是皇帝,难道选几个人还要听他们的摆布不成?一个个尸位素餐的,朝廷用人的时候不见他们出来蹦跶,讨封赏占便宜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这样的人朕能用吗?”
  一句话说的周明锦脸上热辣辣的,韩嫣也有些不自在。
  刘彻这才记起来,自己这两个伴读也算得上是“世家公卿之子弟”了,不由得一乐:“朕可没说你们。”
  他当然没有含沙射影说韩嫣和周明锦的意思,不过从这番话中也看出来刘彻对于世家公卿的愤恨。韩嫣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先帝在位时,最喜欢和陛下说的就是制衡二字!”
  刘彻点了点头,示意韩嫣继续。
  “这制衡,就是说两方的分量要一般大小,这样才容易平衡。”韩嫣徐徐道来。“世家望族如今的权利着实很大,朝中几乎八成的官员都由他们把持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彻气氛的撇了撇嘴。
  “陛下即位,自然是要选拔人才。举国招贤也是显示陛下英明的举措。”韩嫣不负责任的拍了拍刘彻的马匹,刘彻龙颜大悦。“可若是全部都用寒门子弟的话,也就是非常明确的给世家公卿一个讯息,那就是陛下不喜欢他们。他们前途堪忧了。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安心呆着吗?必然会如跳梁小丑般的蹦跶,各种牵扯陛下的施政措施。两相僵滞起来,就不好办了!”
  刘彻闻言,心中一紧。他呆在后宫这么多年,旁的不说,但从改换太子的事儿上就看出了世家公卿的力量。若是真如韩嫣所说,所有的世家公卿都和自己杠上的话……
  而且韩嫣还有一句话没说,刘彻是靠什么登上皇位的?那是长公主的鼎力支持,说白了就是世家公卿的支持,现如今刘彻刚刚即位,调转枪头就要对付世家公卿来,说出去难免有刻薄寡恩之嫌。这样的名声对于一个地位还不是那么太稳的帝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经过韩嫣和周明锦的连番泼冷水,刘彻一门心思想要尊崇儒学的想法也就淡了。他这时候想到的还有一个事儿,虽然大家都没说,但是这个障碍才是刘彻必须压制住自己心思的最大理由——那就是太皇太后。
  这可是当今世上最大的公卿世家,而且还是黄老无为之学的最虔诚的信奉者。她把道家的每一个字都奉为金科玉律,谁要是敢改动国本,她真能和着死磕到底的。然而不论是新皇帝刘彻,还是那些个世家望族,都不会忽视了这个威慑两朝马上还要威慑第三朝皇帝的深宫老太太,她的政治手腕她的心机谋算可不是白给的,真要动了雷霆之怒,别说是一个刘彻,哪怕是十个刘彻也挡不住啊!(估计这也是历史上的汉武帝在老太太一怒之下罢免了赵琬王臧、甚至窦婴田蚡之后,老老实实在上林苑呆了五年的原因。无他,避其锋芒而已。)
  就这样,在韩嫣和周明锦的连番劝阻下,在深宫老太太还没露头的威慑下,刘彻有些讪讪的压制住了抬举儒学的心思。顺道也闷闷的把测试的题目都给改了——
  说到底,这位年轻的帝王还是个实用主义者。完全没有一个纯粹的信仰者的执着之心,只要能对他统治有利,什么儒家道家法家墨家都无所谓。他最终的目的,还是在自己即位的时候创造出一个令世人震惊的太平盛世。至于手段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开始,慢慢接触政事了
  真素内牛满面啊
  居然等了介么长时间嗷~~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次朝会
  
  建元元年,刘彻即位之后第一次大朝就在今日召开。
  这是个意义非凡的日子。早上,天还没亮,刘彻便在众位宫俾的服侍下沐浴宽衣。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兴奋,整个身体都有些颤栗着,浑身散发出一场美妙的火热感觉。他昨天晚上几乎没怎么睡,不过依然神采奕奕的,看起来十分精神。
  平伸手臂,耐心等着宫俾们将身上最最细微的褶皱抚平,然后走到铜镜面前仔细打量着,年轻而英俊的少年帝王,英姿勃发,踌躇满志,是即将要翱翔在九霄之上的苍龙。
  “阿嫣,你觉得怎么样?”刘彻下意识扭头朝身侧后方问去,结果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影。刘彻一怔,这才想起韩嫣和周明锦已经按照规矩到前朝准备着站班去了。
  而韩嫣和周明锦这时候确实被折腾的很辛苦。
  由于是建元元年第一次大朝,大家都比较紧张,寅时未到,所有官员都聚集在殿门之外了。按照职位,韩嫣和周明锦两人都是太中大夫,秩一千石。这个职位虽然官衔不高,不过能时常陪伴在陛下身边,因此到也是个十分让人眼热的位子。不过考虑到二人的家世和陛下的关系,担任这个官职也算得上是情理之中。
  两人走到一旁站好,耐心等待着谒者的指引。由于是第一次大朝,所有六百石以上官员以及诸侯公卿都过来了,黑压压的一片,按照关系远近亲疏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虽然时有嗡嗡作响之声,大体上还是很安静。只除了一个方向——
  “要我说,咱们这帮老不死的就得时常聚聚,要不然骨头都酥了。想当年七国平乱的时候是什么境况,接连着三天三夜不睡觉千里奔袭都硬邦邦的身板儿,如今武上两把刀就气喘吁吁地,尤其是栾步,还打盹儿呢吧!”周亚夫粗犷的嗓音如同夏天打雷一般,轰隆隆的响彻殿前。
  “不行了,老了老了!”栾步捂着嘴,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说道。
  “嗨!”周亚夫摆了摆手。“要我说,你就是在家呆的时间太长了,要向我学习,没事儿出去逛逛,调教调教羽林军那帮子小娃娃也成啊!总之不能呆着。”
  “没那个精神头啦!”栾步摸着胡须缓缓说道。“哪能像条侯这般生龙活虎的折腾。再折腾下去,老夫的骨头都散了。”
  “那也应该时常走动走动,我听说阿嫣那小子的酒楼里面又弄出了新酒,要不——”
  “哎哎!说话归说话,怎么又把注意打到老夫乖孙儿身上去了。”韩颓当出言打断周亚夫的话。
  “胡扯!”周亚夫虎目圆瞪,粗声粗气的辩驳:“那也是老夫的干孙子,当爷爷的喝孙子几碗酒怎么啦!阿嫣,阿嫣!”
  周亚夫扯着脖子在人群中喊道。韩嫣和周明锦相对苦笑,立刻慑手慑脚的跑到周亚夫身边。
  “爷爷,未央宫前禁止喧哗,您小点声!”周明锦扯着周亚夫的袖子规劝道。
  “恭敬是放在心里的,不是闷着不说话就成了。”周亚夫翻了翻白眼,倒也从善如流的降低了嗓音,只不过他以为的降低嗓音,其实在大家看来依然是声若雷霆。“阿嫣,将你心弄的烈酒送几十坛到我府上,如何?”
  “只要酿成了,绝对没问题。”韩嫣笑了笑,补充道:“即便是您不说,我也不会忘了的。”
  “嘿嘿!”周亚夫很是得意的冲着韩颓当笑了笑,韩颓当无奈的摇了摇头。
  “请诸侯群臣,文武百官依次进殿!”负责大朝秩序的谒者走到众人前面朗声唱道。
  众人霎时间噤声,正了正衣冠。按照次序持节进殿。【廷中排列着战车、骑兵、步兵和宫廷侍卫军士,摆设着各种兵器,树立着各式旗帜。谒者传呼“小步快走”。于是所有官员各入其位,大殿下面郎中官员站在台阶两侧,台阶上有几百人之多。凡是功臣、列侯、各级将军军官都按次序排列在西边,面向东;凡文职官员从丞相起依次排列在东边,面向西。】而这个时候刘彻也乘坐着龙辇走了过来。到了宣室殿前,刘彻踩着太监的脊背下了龙辇。初升的太阳正好在这时到达了顶端,金黄色的阳光霎时间迸发出来,将白玉栏杆青石台阶映照的辉煌灿烂。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静静立在面前,彼端是仿若在云霄之中的代表着皇权威严的宣室殿。台阶两旁每隔九步便有两名侍卫吃着刀戈站立左右。刘彻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稳稳的踏上了台阶,他没有回头。他知道,当自己完完全全的踏上了这仿若通向云端的阶梯后,一切将与过去不同。
  刘彻从侧殿直接进了宣室殿,面容肃穆,威严的走到龙椅上泰然坐好。视线扫视过殿内的众位臣工侯爵,个个都是低眉敛目,恭顺肃穆的站着。一种意气风发的快意渐渐弥漫身心。
  大行令安排的九个礼宾官走上前去,交替用洪亮而清朗浑厚的嗓音自上而下传唱道:“条侯周亚夫到、前弓高侯韩颓当到、建陵侯卫绾到……”
  诸侯王以及京中六百石以上官员依次向皇帝施礼庆贺,举止恭谨,毕恭毕敬。传唱了将近小半个时辰众人才纷纷见礼完毕。
  刘彻看着下面诸位朝臣也不罗嗦,径直颁布了他即位之后的第一条政令。命【丞相、御史、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和各诸侯国之相,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众人皆无异议。刘彻旋即下令。“既然没有异议,那么举荐贤良方正之士就交由丞相卫绾负责。魏其侯窦婴、武安侯田蚡辅佐丞相,你二人尽快着手,可有疑问?”
  “臣无异议。”卫绾、窦婴走上前,躬身领旨。
  “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厚望。”田蚡也兢兢业业的叩首谢恩。这事儿还是王娡舍了面皮在刘彻面前求来的,就是为了让田蚡展示一下自身的才能,以求后路。田蚡也跃跃欲试的领了下来。
  “嗯!”刘彻应了一声,嘱咐道:“田蚡,你一无军功显赫,二无政绩堪叙,只因为是我的舅舅就被封为武安侯。朝众人多有不服。不过父皇在世时常夸你学问不错,才思敏捷。这次举荐贤良方正之事,你就展示展示你的手段,也让众人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
  “微臣遵旨!”田蚡恭敬的叩首应道。
  嘱咐完田蚡之后,刘彻便不在这件事儿上过多计较。反而冲着周亚夫笑道:“条侯适才在宣室殿前抱怨这日子过得憋闷,实在无聊,可有其事?”
  周亚夫脸上一红,走上前来,朝着刘彻恭谨的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微臣只不过是随便说说,绝无抱怨之意。”
  “哎!”刘彻摆了摆手。“说过就是说过,那也没什么的。将你们这些历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将领们束之高阁,闲置起来确实浪费了人才。前几日太中大夫韩嫣给朕上了一个条陈,细细说了建立军校的建议,条侯以为如何?”
  “建立军校?”周亚夫纠结了一下,有点没弄明白。“请问陛下,何为军校。”
  “就是像之前众位将领依次去上林苑给羽林军授课一般。只不过这次要更详尽周全一些……”刘彻简单说了几句,然后对着周亚夫说道:“稍后条侯和几位将领都留下来,咱们细细分说。”
  “微臣遵旨!”周亚夫眼睛放亮的躬身应道。
  刘彻想了想,再没什么要说的,便挥挥衣袖:“退朝!”
  众人立刻山呼万岁,依照次序退出宣室殿。
  长乐宫——
  刚刚出了宣室殿的韩嫣就被一早就等在旁边的小太监给叫到了长乐宫。看着案几后面端正坐着的太皇太后,又看了看同样跪在他旁边的许昌,韩嫣说不清心思的摇了摇头。
  “怎么,不和老身说说?”沉默了半晌,太皇太后悠然的开口说道:“这可是陛下的第一次朝会啊,怎么样?”
  “陛下雄姿英发,挥斥方遒。他将来会是一个圣明的君主。”韩嫣简单的说道。
  “这个我信。大汉朝这么多年来,自高祖皇帝起到他父亲这辈儿,就没有昏聩无能之辈。文景之治的盛世,他父皇给他留了一个好家底儿。”太皇太后一边逗弄着笼子里的鸟儿,一边说道。
  韩嫣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听说他上朝第一天就颁布了一个选拔人才的诏令?”太皇太后眨了眨昏黄的眼睛,明知故问。
  “是!”韩嫣小心翼翼地答道。窦氏平常是个和蔼可亲还护短的老太太,可是牵扯了朝政,旁边儿还跪着一个外人,由不得韩嫣不谨慎。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刚刚即位,想要挑选几个得用的人,也是应当的。只不过也别把那些个老人都给抛下了。他们都跟着先皇干了一辈子了,得让他们有个善终。”太皇太后缓缓说道。“这话要是老身和皇帝说了,他兴许不爱听。不过要是你能跟他说几句,他是肯定能听进去的。”
  韩嫣有些紧张的握了握拳头,抿了抿嘴没有接话。
  “正如你先前和皇帝说的,凡事都要有个度。不能操之过急,须知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太皇太后将手上的鸟食一把扔到案几上,脊背缓缓松软了下来,不再那么挺拔。
  韩嫣只感觉大冷的天,额头上竟然滴落了丝丝汗水。他没想到自己和皇帝一举一动竟然都在太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这是在让人无法安心。
  “你也别多心,我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才听到几句。”太皇太后仿佛知道韩嫣心里想什么似的,解释道。“卫绾那些个儒生成天就知道吵吵嚷嚷的,真要办什么大事儿的话,也未必能办成。说到底,我大汉立国七十年,造就如今这富强盛世,也都是采用黄老无为之治。这么多年,不也挺好的吗,你说呢?”
  韩嫣额间冒出的冷汗顺着鼻尖滴答滴答淌了下来,这种话即使他心中认同也绝对不能在太皇太后面前说。所以他只好沉默不语。
  太皇太后等了半天,这殿里头依然是寂静无声,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刚要说什么,就听外面有人传道:“皇太后、陛下来看望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臂,刘彻便扶着王娡进来了。看到大殿中央恭谨跪着的韩嫣,刘彻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祖母,您怎么让阿嫣就这么跪在地上了,多凉啊?”刘彻说了一句,示意韩嫣站起身来。
  “老身没让他跪,是他自己要跪的。”太皇太后缓缓说道。“你还不快起来,难道还想跪个地老天荒不成。”
  “阿嫣谢过太皇太后。”韩嫣低声应了一句,这才起身。
  “第一次上朝,觉得怎么样?”太皇太后冲着刘彻的方向,温声问道。
  “孙儿在上面坐着的时候,下面所有的臣子都不敢说话。孙儿高高在上,下达所有指令,他们都说好好,全无异议。”刘彻表情十分兴奋。当他说起当时情景的时候,眼睛都放光。“就连条侯周将军,往日里见到朕的时候十分豪爽,今儿朝会上也恭恭敬敬的。”
  “那是因为陛下身份不同了。”太皇太后笑着说道。“听说陛下颁布了两条政令,一个是诏令全国举荐贤才,另一个则是要建立什么军校?”
  刘彻下意识看了一眼许昌,皱了皱眉,脸上的笑容有些淡了。“祖母觉得如何?”
  “举荐贤才,任用贤能,这是每一个英明之君主都要做的。老身只有支持。可是这建立军校……”太皇太后迟疑了片刻。“彻儿,你是不是想要攻打匈奴?”
  刘彻心下一惊,不由得叫道:“祖母!”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先是冲着许昌说道:“柏至侯,你先下去吧!”
  许昌迟疑了一下,缓缓应道:“诺!”
  待许昌的身影走出长乐宫之后,太皇太后才缓缓说道:“老身只能和你说现在想要攻打匈奴还不是时候。休养生息七十多年,我各地军队到底如何,皇帝心中应该有数。而皇帝刚刚即位,各诸侯国几百双眼睛都盯着陛下的一举一动呢!七国之乱犹在眼前,陛下可曾想过,你若是将所有兵力都放在匈奴身上,这些个诸侯国怎么办?”
  刘彻面上薄怒减缓,神情慢慢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按道理,陛下的举动祖母不该多言。不过祖母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经历的事儿多,考虑事情也就谨慎一些。陛下觉得呢?”太皇太后徐徐问道。
  刘彻沉吟片刻,冲着太皇太后深鞠一躬。“孙儿年轻气盛,想法必然不够周全,多谢祖母时常提点。”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你只要不怨我多事儿就好。”
  “怎么能呢?母后还不是为了彻儿好吗?”王娡立刻接口说道。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没有搭理王娡,转口说道:“你们刚刚下朝,还没吃饭呢吧!正好阿嫣昨日送过来几个新菜式,着人去叫皇后过来,你们都在长乐宫吃吧!”
  “多谢祖母!”刘彻笑着应道。
  
  第一百零六章 老太太的打算
  
  阿娇过来的时候不光是她一个人,被封为太主的馆陶也一起跟过来了。见到长乐宫众主云集的情况,不由得朗声笑道:“呦,今儿人来的还挺齐全!”
  阿娇顺势走到太皇太后身边,拉着太皇太后的手臂坐下,口中说道:“外婆觉得最近这段时间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晚上睡得还好吗?”
  “先皇大行,宫中诸事繁杂,你们又忙着搬家,多亏了阿嫣陪着我,变着法的哄我吃饭,这才算是挺了过来。”太皇太后脸上浮起一抹慈爱的笑容,“今儿这顿饭也是因为阿嫣新弄来几个方子,想让你们也尝尝鲜儿。”
  “那太好了,阿嫣鼓捣出来的东西向来是极好的。”阿娇眼前一亮,带点小亲昵的看了一眼韩嫣。“这几日奇宝斋给我送过来的家具,我很满意。比宫中定制的物件儿摆设强多了。”
  “只不过是占个新鲜,不过若论精巧工艺的话,可能还要差一些。”韩嫣笑着说道。他这倒是实话,宫中的工匠可都是经过层层筛选后选拔上来的。有些手艺也都是代代相传,和自家作坊中那些个工匠不一样。
  太皇太后闻言,也自得的笑了笑。“阿嫣弄出来的东西确实新奇,上次进献的摇椅我就觉得挺舒服的。若是还有什么希贵的物件儿,不妨也给我送过来,让我也尝尝鲜儿。”
  “诺!”韩嫣颔首应道。
  这功夫太监宫俾也将菜肴传了上来,太皇太后先是尝了一口,道了一声不错。众人才开始动筷。
  虽然有规矩说是“食不言,寝不语”,可是历来天朝人吃饭就很少有不说话的。所谓的情谊交流大多是在饭桌上寒暄而来的。即便是宫中也不免俗。大家三言两语的说着话儿,大部分都是打听刘彻第一次朝会上的事儿。这功夫刘彻刚刚登基,虽然心中有一番大志向,不过还是很乐意听听别人的看法和建议。尤其是刚才太皇太后对于自己的举措没什么相悖的看法,还帮着自己分析琢磨,又加上方才和王娡独处的时候王娡让他事事都禀告太皇太后的建议。因此刘彻对于众人有意无意的打探也就没太大的逆反心思。随着刘彻或深或浅的说着,馆陶也时不时的插上两句话,三言两语将朝中这个大臣和那个侯爷关系莫逆、这个公卿和那个王侯私底下有勾当等等关系罗列出来,听得刘彻颇有一番领域。在馆陶太主言之有物的交流下,刘彻不免说的多了一些。
  经过韩嫣和周明锦甚至自己母后的连番泼冷水,刘彻也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不论自己是太子还是皇帝,都必须依靠窦氏和陈氏来巩固地位。与其别别扭扭的大家都不乐意,还不如痛快点接受现实。反正自己和陈氏现下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他倒不如接着陈氏的力量,慢慢的巩固了自己的位置。况且,正如韩嫣所说,若是自己的举措能够得到老太太的支持,到时候真正实施起来也更顺当不是?
  当然,真正能让刘彻这么坦然淡定的接受了这个现状的原因是他已经得到了军方的认可,说白了就是已经有了自保的力量。经过逼宫一事,刘彻看到了周亚夫等人是坚定的站在自己身后,如此一来,自己再不是单薄无助,也不会像早些年他们私下里说的若是太皇太后和馆陶不满意,可以随时换了自己的位置。既然大家手里头都有自己的力量,那么他和陈氏窦氏的关系就从单一的承惠方变成了平等的合作方。这么一想刘彻的心里就好受多了。无比感激韩嫣甚至周明锦的同时,在面对太皇太后和馆陶的时候也就愈发的从容平和。
  太皇太后和馆陶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刘彻的改变,心里头更是乐意。尤其是馆陶,刘彻是她一手扶植起来的帝王,虽说往日相处的时候有些摩擦,可是感情毕竟不一样。如今刘彻肯正视自家人的作用,那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心里头高兴,面上也就愈发热切起来。也不管他人如何,一股脑的将自己知道的倾向于刘彻的人事都说了出来。世家底蕴,自然不同一般,她还兴致勃勃的打包票说是要帮着刘彻去山野之间“搜刮”那些个名人志士,太过热忱的态度让太皇太后都为之侧目。
  一顿饭下来,刘彻倒是受益匪浅。不由得更加感激韩嫣起来——怪不得韩嫣说太皇太后和馆陶都得顺着毛虎摸,如今看来,果然是有效的。
  他们这边其乐融融的吃着饭,那厢王娡倒是不乐意了。她带着刘彻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原本没安什么好心。不过是想让刘彻看见窦氏和陈氏的强硬态度而心中愈发膈应罢了。现如今看着两边愈发的友好和谐,心中不由得着急。
  “还真是多谢太皇太后和太主的提点了,若是没有你们的扶持,恐怕彻儿的位子都坐不稳了。”王娡说着说着,眼圈儿都有些红了。
  馆陶闻言,有些不舒服的皱了皱眉,面上的表情却愈发爽快利落,口中连连称赞道:“那也证明我眼光好。咱们彻儿就是个英明睿智的,将来肯定是个圣明之主。别的不说,就说今儿陛下发的两条命令,一个是召集贤才,任用贤能,这是每朝每代圣明之主必做的事儿。第二个是什么建立军校的,这个我到不太懂,不过能得到军方那帮老狐狸的交口称赞,想来也是不错的。”
  刘彻闻言,虽说竭力保持,唇角也不由自出的轻轻勾起。能够得到馆陶长太主的称赞认同,对于长久以来都承受着堂邑侯府恩惠的刘彻而言,也是非常舒爽的。
  而太皇太后也适时的说了一句。“你就是事儿多。都是自己家人,祖母帮孙子,姑母帮侄子的,什么你的我的,分的那么清楚做什么。真要是较真儿的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也是为陛下尽忠不是。”
  一句话说的既情分热络又冠冕堂皇,亮亮堂堂的,叫人听了说不出的舒服。刘彻眼前一亮,王娡却讪讪的住了口,再也不敢多话了。原本多年经营,在太皇太后太后面前有了三分薄面,还想着陛下登基之后她能愈发风光。可是自从她再嫁的事情爆发之后,众人对于她的尊重就彻底消失了。甚至连表面的抬举业已不符存在。这样的待遇她已经习惯。苦苦熬了这么多年,她什么糟糠咽不下去,终有一天,她会把如今受到的屈辱彻底还回去。
  且不论王娡心里如何诅咒发誓,一顿饭到底还是和和气气的吃了下来。饭食过后,刘彻回答未央宫处理朝政不提,韩嫣也回到了他在长乐宫的小院子里收拾东西——新皇大朝都已经过了,他再也不好住在后宫里头。早先便请过旨意要离开的,如今搬出来也是正常。
  只是太皇太后还是有些不乐意,她和韩嫣相处已经习惯了。突然间韩嫣走了,就好像雏鸟长成可以离开成鸟的羽翼了,即便知道这是好事儿,心里难免有些难受。阿娇和馆陶长太主在殿里劝慰着——
  “不管怎么说,阿嫣都是外臣。若是想他的话,可以命他时常过来给你请安就是了。我听说陛下封了他做太中大夫,虽然官小,却是个能长陪在陛下身边的。你再让皇帝给他发个可以随时进入皇宫的令牌,想来陛下也是乐意的。”
  “是啊,外婆。阿嫣毕竟是个好男儿,如今长成了,自然是想要建功立业的。咱们可不能牵扯了他的精力。再者,在宫里头住的时间长了,万一有个什么闲言碎语的,岂不是咱们把阿嫣给害了?”
  “胡说,能有个什么闲言碎语。我留自己干孙在宫里头住两天,谁看不过眼不成?”太皇太后脸色一沉,不悦的说道。老人家时间长了,不免要偏向和自己长久呆着的晚辈。有句话叫“日久生情”,这也不光是讲男女之事,人都是有感情的,相处时间长了,除非是杀父夺妻的深仇大恨,哪能没有一点感情呢?
  这个老太太,对于韩嫣倒是真当成孙子来养的。
  可是这可不是住两天,这都住了多少年了?阿娇心中苦笑,却也不好将心中的猜测说给太皇太后听。她倒是无所谓的,可是她发现最近王娡和某些言官的联系明显多了起来,而且这种联系还不是通过田蚡的。田蚡和韩嫣的关系,阿娇隐隐也猜到了两分,如今王娡的举动已经绕开田蚡了,阿娇不免有些担心。本还想着找个机会将这事儿说给韩嫣听呢,如今韩嫣想要搬出宫中,阿娇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对了,阿嫣今年也快十七了吧!这么多年住在宫中,也没注意,一晃就这么大了。也该抓紧议议亲事了吧!”馆陶长太主突然开口说道。“有多少世家子弟,像他这个年纪儿女都能满地爬了。”
  阿娇闻言,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要议亲吗?当下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竟然开口说道:“十七岁也不算大,古人不说二十才成冠礼的吗?也不用那么着急……我看明锦不是也没说亲呢吗?”
  “我也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那个刚被封了什么平原君的臧儿不是放过话儿说要把她的侄女嫁给韩嫣嘛——”
  “他们王家那两个歪瓜裂枣还想高攀我们阿嫣,等下辈子去吧!”太皇太后听得心里不舒服,冷哼道:“你若是再听见有人这么说,就说阿嫣的婚事还有我和陛下做主呢!他亲爷爷也活的结实硬朗,还用不着那些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猫三狗四蹦蹦哒哒!你待会儿回去要澄清一下这种流言,她们家的闺女不值钱,咱们家的阿嫣还要清誉呢!爱惜着一点羽毛,免得大家都丢人。”
  这话说的是异常的尖酸刻薄,可见老太太是真心生了气。不过馆陶长太主和阿娇听得都十分解气,利落的应了下来。阿娇甚至琢磨着要不要哪天约几个命妇来宫中聊聊天,“顺便”将老太太的意思明明白白说给她们听。
  自从椒房殿里头发现了那些恶毒的东西之后,阿娇便有些惊魂未定。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王娡做的,阿娇大闹一场之后,只得恨恨的咽下了这口气。却也没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正憋着劲儿往死了找王娡的茬儿呢!如今太皇太后上赶着送过来一把刀,阿娇乐不得的接了过来。
  至于太皇太后,她也有她的思量。虽然说男子二十岁才能行冠礼,可是自汉代以来,尊崇这一条的世家子弟就没几个。如今陛下刚刚大行,举国气氛都有些哀伤。此时当然不适合欢宴的,不过可以选个好日子,等一年之后给韩嫣办个热热闹闹的冠礼——还可以让韩嫣和周明锦一块儿加冠,也算是加强了各方面的联系。
  当然,当务之急是把风声传出去。让大家再次明确一番韩嫣是窦氏的人,他和窦氏的关系亲近着呢!最好借着这次张罗给韩嫣和周明锦挑个亲近窦家的媳妇,如此才更有把握一些。
  老太太眼睛虽瞎,心里头明白着呢!如今自己身边儿,陛下也就能听进去韩嫣和周明锦的两句劝。当然,这两人也是真心向着皇帝的。尤其是今天经过自己这番试探,更确定了韩嫣的选择。不过这没有关系,就如窦婴一般,虽然和自己不是一条心,可是他也是窦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要脱离开也是不可能的。自己今年都已经快七十岁了,还有几日可活?老太太如今想的是如何能让窦家和陈家安安稳稳的站住脚。
  老太太眨了眨眼,突然想起窦婴有个十四岁的孙女儿……
  老太太摸了摸膝盖,轻声说道:“这事儿应该和弓高侯说道说道!”
  “外婆,你说什么?”阿娇有些没听清太皇太后的话,眨了眨眼,不由得出声问道。
  “没什么。”太皇太后摇了摇头。“人老了,就爱寂寞。总觉着屋子里头空荡荡的,没什么意思。改明儿叫窦家和陈家的姑娘们都来宫里头陪老太太说说话,叽叽喳喳的也热闹热闹!”
  在保媒之前也得相看相看人家姑娘的人品相貌。阿嫣自然是个好的,相貌俊秀,前程远大,可是也得看看人家姑娘是不是般配。不然喜事变成了怨事,那可就不美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放心,窦老太太是真心喜欢韩嫣的,不会让王娡添堵的~~O(∩_∩)O~
  八过接下来小猪要闹心了~~
  
  第一百零七章 乔迁之喜
  
  韩嫣的新宅也是座落在朱雀大街不过较为偏僻的地方,原本是个礼官大夫的府邸。交通地点并不是太好,唯一的优点就是大。不过几年前这个礼官大夫因事辞官,爱好搜集房产的韩嫣就将这宅子顺势买了下来。
  前主人既然是个礼官,这府邸修饰的就清雅淡然一些,府中假山荷池,奇花异草,黄杨遍植,百花瑰丽。别有玲珑屋舍,曲径通幽。韩嫣买了下来之后就一直按照自己的喜好添添减减的做了改动,刘彻熟知的则是从炮竹作坊通到各处的暗道。而刘彻不知道的则是韩嫣还按照后世的习惯改装了一应用水,比如常见的抽水马桶和洗澡时候所用的浴缸甚至淋浴。韩嫣一直有个不为外人道的小洁癖,之前在弓高侯府甚至宫里头洗澡用的木桶,时间长了木头腐蚀,便有一种脏兮兮的错觉。所以韩嫣无奈之下,总是很勤快的换着木桶,如今有机会了,自然要怎么方便怎么来。
  照顾到现下的风俗习惯,在接待客人的前堂等地方大部分采用的还是画楼水榭,鱼塘鸟苑。不过韩嫣向来沉迷于那种“金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明媚光景。因此倒是依照着记忆把前堂改成了小江南似的小桥流水,清丽雅致。还似真似假的修葺了一个小西湖,趁着冬日还弄出了一副断桥残雪的雅致风韵。
  改动的最大的地方还是韩嫣长住的后院儿。韩嫣甚至让人把窗户上的窗纱都换上了玻璃,让屋子登时间宽敞明亮起来。岁末寒冬,内室的供暖装置全部撞上了地龙,端口在北面的杂役处,没日没夜不要钱似的烧着竹炭。烘的整个内院热乎乎的。这个倒是这十多年来韩嫣吩咐下面琢磨温室的福利之一。今年年末的时候温室大棚的研究已经有了长足的进展,如今已经能供上新鲜的蔬菜瓜果了。只是第一批蔬菜瓜果数量不太多,除了留着一些送到奇宝斋打牌子,还得琢磨着都送给谁。不过几个月之后还有第二茬,也算是勉强能供得上。反正如今想要吃火锅是肯定能了。想到这里,韩嫣不由得笑弯了眼睛——对于口腹之欲的执着,是韩嫣前世今生都改不了也没想改的喜好。有时候韩嫣甚至庆幸自己穿越之后托生了世家子弟,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只要吩咐下人去鼓捣就是了。不然的话肚子都要遭罪了。
  宽敞的内室大体格局还是按照汉朝的体制来,只不过矮塌改成了结实的红木大床,没有柔软的床垫,韩嫣通融的让人铺上了用棉花新弹的褥子,用阳光晒过之后,厚厚的扑了几层,看起来就有种柔软温暖的感觉。地上是一整块从西域陶登过来的地毯,上面的纹案是西域特有的瑰丽魔幻,光着脚踩在地上软软的毛皮骚动着掌心,让人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嘴角。靠墙放着一块宽大的穿衣镜,用水银镜面代替了模糊昏黄的铜镜,照起人来毫发毕现,比之前清晰百倍。这样的镜子在书房也有几块,弄成灯罩的模样,夜里读书的时候也明亮了许多。
  当然,按照韩嫣马屁排成习惯的作风,这样的好东西在成型之始便大批量的送往到宫中,太皇太后一部分,刘彻一部分,阿娇一部分,王娡那里看着刘彻的关系也勉强给了一小部分。不管他们是自己留用也好,用来送人收买人心也罢,也都与自己无关了。
  宫外则按照关系亲疏也数量多寡的都送到了。爷爷韩颓当处不必说,条侯府、堂邑侯府那是必须送到的。丞相卫绾处、武安侯田蚡处和李陵、石庆、程颍、公孙贺兄弟等同为太子舍人的几个伴读家中也松了几块。韩嫣在宫里头住了十多年,相熟的人真心不多。送来送去倒是还剩下了不少,收拾收拾放到库房中,准备等太皇太后和刘彻他们赏赐完了之后再拿到奇宝斋去卖,再次搜刮一批金银钱财。
  好不容易出宫撒泼了,韩嫣浑身都舒坦。赖在床上怎么也不肯起来。最后还是等日上三竿了管家韩忠过来叫道:“阿嫣公子,真得起床了,公子的同僚都来给公子庆祝了。”
  “什么庆祝?”韩嫣不甘心的微眯着眼睛,还用脸蹭了蹭身下的锦被。
  “庆祝公子乔迁之喜啊!”韩忠有些无奈,自家公子什么都好,就是人情世故方面太随性了。就拿着搬家来说吧,即便他是个庶子,即便都已经分家了,也没有父母健在就搬离家中一人独过的。好在弓高侯府的烂事儿大家都知道三分,也知道韩嫣之所谓搬出弓高侯府是被自己的父亲赶出去的。自家老爷又肯在外面给公子说话。侯爷虽然看不上公子,但也算是个崇尚儒学的正人君子,不屑颠倒是非。外人问起只说是怕庶子前程好了欺压嫡子,不若将他们分了开来,各过各的,谁也别耽误谁。要不然大家该以为公子如何忤逆到连亲父都不容了呢!
  “哦!”韩嫣闻言,迷糊的抓了抓脑袋,这才从被窝里爬起。他可不知道韩忠心里头千回百转的叹息,里倒歪斜的洗漱穿衣之后,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衫,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都谁来了?”
  “明锦公子,武安侯田蚡、李陵公子,石庆公子,程颍公子……哦,阿说小公子和卫青也过来了。”韩忠最后补充道。
  韩嫣搔了搔头。“我既然已经搬出弓高侯府了,他们也不必在府里头待下去。改日将他们的一应用具也搬过这边来吧!”
  “这……”韩忠皱了皱眉。有些迟疑。
  “也没什么,不过是将两人放在身边好教养罢了。对了,你过去的时候可以顺道问问爷爷,他老人家若是喜欢的话也可以过来住两天。”韩嫣嘱咐道。其实他倒是想让韩颓当过来跟他住的。只是韩孺至孝,若是真这么做了比杀了他还难受。韩嫣虽然不屑于韩孺的小肚鸡肠,但也没想把人往死了整。
  “诺!”韩忠躬身应道。
  既然都是熟人,韩嫣也就不怎么在意了。空着肚子走到往前院儿走去。
  正堂里面,周明锦几人则有些新奇的看着堂内的摆设四处打量着。虽说是按照汉朝的风俗来装置的前院儿,可是以韩嫣的性子,到底细微之处别有不同。案几坐席虽然模样没变,但是色彩文绘倒是鲜艳的多,再加上堂中各处细小的改动,用玻璃烧制的花瓶中插上做的逼真的假花,还在假花之上撒着和花型同样的香气。一时间倒也衬得屋内明亮很多,让人有种轻松活泼的感觉。
  韩嫣施施然的走进大堂,看着众人或站或坐的模样,不由得朗声笑道:“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还早?”闻言,周明锦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摇头苦笑。“都快到晌午了。不早了。”
  韩嫣笑嘻嘻的摇了摇头。“你们这帮人可真残忍,我好不容易轻松一天,都跑过来搅和。还趁着中午的时辰过来,说说,是不是都想着过来蹭饭的?”
  李陵笑嘻嘻的说道:“都知道有韩嫣的地方必有每日华物,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这摆设可真是玲珑剔透啊!”田蚡走到一处花瓶旁边站定,仔细打量了半晌,赞叹的说道。“还有这各种花卉,弄得跟真的一样。吓得我还以为冬天真的开出花来了呢!”
  “过两个月你可能真的能看到冬天开花呢!”韩嫣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然后开口问道:“你们都饿了吧!走,领你们吃火锅去!”
  “火锅?”众人不由得惊奇。
  “到了就知道了!”韩嫣不在意的说了一句,然后领着众人到了梅林那边。寒冬岁末,点点红梅裹着银装分外妖娆。林子中间是一方观赏亭子,白玉所制,四面都镶着晶莹剔透的玻璃。亭子中央是一块圆圆的石桌,圆桌上面躺着几壶热酒,正中央还放着一个形状奇怪的金属盛器,炭火在下面烧着旺旺的,发出幽蓝色的火焰。四周摆放着十来个石凳。凳子上面早就铺上了厚厚的蒲团,看起来就挺暖和。
  一旁守着的侍婢见到众人走了过来,立刻推开门让众人进去。众人走进门内的时候还有些啧啧生奇,若是没有小丫鬟给开门。众人都没留意到哪里有缝隙。
  普一进入亭子,一股子热气迎面扑来,温度暖热的都让人穿不住身上的大麾。在丫鬟的服侍下退了厚重的外衣,大家都走到石桌前围着桌子做好。
  韩说好奇的左右打量,开口问道:“哥,这个就是火锅吗?”
  “可不是,寒冬腊月,大家围在一起吃火锅,喝着温热的美酒,看着外面的美景,这才是享受啊!”韩嫣摇头晃脑的品评了一番。时候的侍婢鱼贯而入,将盛着青菜、鱼丸、肉丸、海鲜、肉片的盘子一一送了进来。
  众人视线扫过盘子上的青菜不由得愕然。“这是青菜吗?”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蔬菜?”
  “不是吧!这个是真的,不是刚才那种绢布做的吗?”
  韩嫣听着众人大惊小怪的声音,神情愈发的得意了。“真的是蔬菜,是我按照古籍让他们鼓捣出来的。稍后你们回家的时候也都拿上一些,大冬天的,总吃肉也腻歪。“众人乐不得的应下。有侍婢走过来将骨碟,蘸料等物给众人分好,摆放整齐。然后将肉类青菜分批送入加了密撩的汤底,不过片刻,肉菜熟了,韩嫣张罗着众人开始吃喝起来。
  可是这吃也吃不消停。韩嫣乔迁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通知众人,可是有心的人自然能够打探得到。如今韩嫣正得圣宠,身份又那样特殊。众臣通过新皇第一次朝会颁布的两道圣旨清楚的看到了韩嫣对于小皇帝的影响以及其人自身能力。不论是靠拢太后的还是准备效忠皇帝的官卿大臣们都想要拉拢一番。哪怕不能相交莫逆,也得混个脸熟才行。因此刚过正午,到了吉时,公卿官爵便三三两两的过来拜访,直接打发人来送礼物的还好,客客气气的请吃一顿茶就打发回去了,可是那些亲自过来的人,不管亲疏远近都得应酬一番。
  等到后来,馆陶长太主夫妇携带家中子弟、窦婴(这老家伙纯粹是听了太皇太后有意招婿的风声)带着儿子、周亚夫带着全家以及韩颓当、李广、程不识等人联袂而来。
  卫绾自认韩嫣是他的得意弟子,也合着赵绾王臧过来。他知道韩嫣久居宫中,和外面这些大臣不怎么熟悉。本意不过是想给韩嫣捧捧人气,哪知卫绾为人谦逊有礼,人员颇好。还爱提拔人才,和他相熟的官员以及保皇党一派见到他的动作也凑热闹的过来捧了捧场,再等到羽林军下了操练的时间,众位将士子弟约好了给自家头儿过来踩气儿,人员一下子就猛增了过来。
  而等到刘彻处理完了紧要的朝政,和阿娇闲着无聊换上常服也到了韩嫣新宅的时候,气氛彻底爆炸了——
  几乎在京六百石以上官员,以及之前只是松了礼品人未到的公卿们全都收拾收拾亲自登门拜访,一时间韩嫣府邸弄得跟皇帝大朝一般,该来的不该来的全来了。
  这时候就看出来宅子大的好处了。韩嫣当时买下这府邸的时候就已经不小了,为了修葺小西湖韩嫣还花重金买下了周围三栋房子,合起来一栋府邸都赶上一个小行宫了。偌大的宅院收拢万八千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难就难在如何妥善安排。
  最终韩嫣无法,临时决定关闭韩庄酒楼一天,将韩庄酒楼的伙计掌柜的都拉到这边接待客人。果然专业的事儿还得专业人去做,酒楼的人过来不过一刻钟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井然有序起来,掌柜的将来客按照官职背景与主人家亲疏远近的关系往园子里安排。韩嫣直接领着自己相熟的人进了内院。内院的花园里一片萧索,只在一旁角落里静静立着一处材质别致的屋舍。韩嫣引着众人走了进去。入目所见的景致不由得让人目瞪口呆。
  温暖如春的屋舍里,花团锦簇,繁花似锦,到处都摆放着盆栽的鲜花,雍容的牡丹,雅致的菊花,瑰丽的月季……只可惜都是半开的。不过岁末寒冬,许多花草含苞待放的羞涩韵味也别有一番风趣。
  阿娇好奇的走上前去摸了摸,又凑上去闻了闻,惊奇的叫道:“天啊,真的是鲜花啊!”
  “只可惜目前只有这一处弄好了,我已经在城外庄子上多建了几处温室,估计过段时日花卉就能培育出来了。还有用来护送的特殊车辆也在赶制,等花草全部绽放之后,会给各处都送一些!”韩嫣笑着说道。顿了顿,又开口说道:“估计那时候就过新年了,这倒真是应了新年新气象的话了。”
  刘彻走到四处打量,听着韩嫣的话,开口说道:“那倒不必,你只需带着人在宫中建几处温室就是。顺便再找人教教宫中的花匠怎么伺候。”
  “诺!”韩嫣恭谨的应道。
  其中众人知道这是奇宝斋又一项赚钱的营生,也不好轻易出言讨要。另外身份贵重能够讨要的诸如周亚夫此类粗人,对于这花花草草一点兴趣都没有。而卫绾窦婴之流倒是有赏花之心,只不过自诩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风范让他们不好意思开口讨要,也就闷着不说话。只有馆陶长太主不理那回事儿,开口说道:“我走的时候能拿两盆儿吗?这鲜花闻着就让人舒爽。我倒是想往内室里面两个,睡觉都能睡得香!”
  韩嫣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随口应道:“好!”
  有侍婢小厮神色恭谨的抬着案几锦席走了进来,按照寻常人家宴客的规矩将温室内摆满了席位。刘彻和阿娇贵为天子国母自然是要在首位上面坐好。余下的人按照身份尊卑分为左右两旁坐着。有侍婢端着新鲜的瓜果走了进来。刘彻倒是点名说道:“适才你们不是吃什么火锅吗?等会儿也别弄什么菜肴了,朕也应个景儿,也吃火锅。”
  众人当然没有异议。韩嫣给韩忠使了个颜色,韩忠派人去韩庄酒楼将所有的火锅都搜刮了来,还有之前让李铁匠打的小巧精致的铜质小火锅,一个个的放到了案几之上。
  火锅的精髓就在于大家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喝酒吃菜,如今刘彻和阿娇都在席上。身份不同,韩嫣也没胆子说这个建议。只得让人将每个案几上放一个火锅,每个案几后面都站着一个侍婢给弄菜。喝着口感醇香的美酒,不伦不类的也别有一番风情。
  一顿饭吃的异常豪华奢靡,就连自诩见过各种大场面的公卿世家都觉得有些眼花缭乱了。原本还觉着拉拢韩嫣不过是给太皇太后和陛下做个场面,如今看来,财帛动人心,不少人都在私底下琢磨着如何能与韩嫣的关系“更进一步”。
  而韩嫣有“富国之才”的手段也以一种异常特殊的方式进入了众人的视线。这场别具风格的宴请就这么不经意的传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还因为前晚喝醉而宿酒不醒的韩嫣被刚刚下朝的周明锦大力摇醒,一个不太美妙的消息也随之传来——
  有御史举报,太中大夫韩嫣骄奢淫逸,荒淫无度,请陛下彻查。
  等韩嫣从田蚡那儿打听到这位本来生活清贫的御史在几天前突然发了一笔小财还和阳武侯王信交往过密的时候,不由得摇头轻笑,唇边勾勒出一抹轻蔑的弧度。
  
  第一百零八章 烈酒和大马士革刀
  
  不紧不慢的沐浴更衣,吃了一碗刚刚盛出来的青菜粥,添了两个素馅大包子,韩嫣惬意的拍了拍有些涨涨的肚子,微眯着眼睛看着一脸急切的周明锦笑道:“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我花费多少银钱修葺园子吃吃喝喝那也都是我自己赚的,怕个什么劲儿?”
  “我怎么不担心,那御史说你这园子精巧之处比之皇宫还要精致三分,颇有逾矩违制嫌疑。还说你自甘堕落,身为世家子弟居然亲自经商,说你手上的营生都颇有蹊跷之处,还上奏折让陛下彻查呢?”周明锦皱着眉头说道。看着满不在乎的韩嫣,又劝道:“依我看你也是太张扬了一些,自古财不露白,你这个样子——”
  “我十多年拼命的赚钱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够舒舒服服生活阔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又不争又不抢,理会别人的羡慕嫉妒恨干嘛?”韩嫣翻了翻白眼,冷笑一声。“他不是说我骄奢淫逸吗?我还就骄奢淫逸一把,从今天开始,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和那什么御史做生意。我让他连一粒盐一块肉都买不到!看不起经商的,有本事自己出去打猎去!”
  韩嫣朗声冲着外面守候的韩忠说道。
  “你这是赌气!”周明锦不赞同的说道。“依我看你还是尽快进宫和陛下商量商量——”
  “行了,我可没那个时间!”韩嫣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好不容易请了三天假期,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用得着把精力浪费在他身上?”
  果然是用不着——
  没过一个时辰,就有刘彻身边侍奉的小黄门过来通报。那个参韩嫣一本的御史被人告发贿赂之事,还连带着牵扯出家中亲戚依仗他在朝中做官因而在家乡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皇帝闻言大怒,已经将人下了诏狱。命令严惩不贷。还下旨告诫了和那个御史来往过密的阳武侯王信。一场风波,在小皇帝龙颜大怒的连消带打中,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而小皇帝雷厉风行的手段,也首次展现在众位朝臣面前。世家公卿,发展到如今就仿佛老树盘根一般,谁家没几个歪瓜裂枣,谁家没点伤天害理的事儿。可小皇帝的信息如此灵通,手段如此犀利,一旦被他瞄上了自家……谁也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一时间,众人不论是在朝上还是处理皇帝交代下来的事务都愈发谨慎恭敬了。而那些亲近太皇太后诸如许昌之流行事间也愈发的小心了。至少第一次朝会那种皇帝刚下了朝人影儿就出现在长乐宫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
  而韩嫣这边,趁着沐休三日将韩说和卫青接了过来,又把周亚夫要的烈酒给人送过去,就听门房前来通传,说是韩庄酒楼的掌柜正在门房处等待,说是有要事禀告。
  “让人进来!”韩嫣摆手示意。
  现如今韩忠已经被调到韩府当管家,韩庄酒楼的掌柜的就由韩忠的二儿子韩青担任。他低眉敛目的跟着小厮进了大堂,恭恭敬敬的冲着韩嫣躬了躬身,口中说道:“韩青见过公子。”
  “你一向都在酒楼那边忙活,怎么今日有暇过来?”韩嫣挑了挑眉,“该不会是酒楼有人闹事吧?”
  “那倒不是!”韩忠摇了摇头,开口解释道:“韩庄最新推出的烈酒不过月余,可是早前两个月就送了一批给正要去匈奴交易的商队。如今他们回来了,和韩青说了一个匈奴人的提议。韩青自觉事情重要,不敢自作主张,特地来请示公子。”
  “什么提议?”韩嫣小口喝着厨房刚刚做出来的珍珠奶茶,漫不经心的问道。
  “匈奴一个部落的首领十分喜爱这种烈酒,他们说若是我们能够长期供应这种烈酒,他们可以用战马来交换!”韩青徐徐说道。
  “咳、咳、咳,”韩嫣一个不防,差点没被呛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匈奴人说若是我们能够供应烈酒,他们可以用战马来交换!”韩青重复道。
  韩嫣不由得心中一跳,恨不得全身都颤栗起来。战马啊!景帝在位时为了这马匹饲养废了多少心机,甚至几次三番的下了政令,为的不就是能够培育出能够和匈奴抗衡的战马来吗!如今他这算是什么,无心插柳柳成荫?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时他脑中想到可不光是这些。往北边去的商队经营了十多年,可是匈奴人对于汉人的歧视防备太过严重,除了祖母阿卓雅发展扶持的那一支有了些许成绩之外,其他的商队除了能够打探一下匈奴的地形和部落势力的分布这种浅显的东西外,其他的诸如政事军事方面是一点都影响不了,哪怕是花费了巨资拉拢用处也不达。那些个匈奴首领收钱的时候态度都挺好,可是一让他们做什么事儿就千难万难,如今这烈酒生意会不会是一个契机呢?
  “阿嫣公子,我这边怎么回复?”韩青看着韩嫣沉吟半晌也不说话,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
  “让商队那边暂且不忙。这事儿是个契机,需要从长计议。”韩嫣摆了摆手。“我这就入宫和陛下商量商量,你先回去将烈酒准备着吧!”
  “哎!”韩青兴冲冲的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这厢韩嫣打发了韩青,回到内宅换好衣服就要进宫,却听到门房又来通传,说是奇宝斋的掌柜的也过来说有事禀报。
  怎么都赶着今日过来凑热闹?韩嫣有些好笑的扯了扯嘴角,耐下性子让人通传。
  奇宝斋的韩义并不是自己过来的,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挺年轻的小伙子。大概也就二十岁左右,面目憨厚,眼眸清亮。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那年轻人手上还捧着一把刀,动作小心翼翼地。
  “义叔,你这是……”韩嫣指着韩义身后的年轻人,狐疑问道。
  “回公子的话,这人叫韩竹,是我的侄子。如今奇宝斋往西域去的商队就是由他负责的。别看他年纪轻轻,算上这次往西域已经走了有三回了。”韩义稍稍介绍了一句,那青年人立刻躬身拜道:“韩竹见过公子!”
  “起来吧!”韩嫣摆摆手,冲着韩竹说道。“四处走走最是增长见识。如今你年纪虽小,但若是论及经历阅历多少耄耋老翁都比不过你。而我奇宝斋立足于世,平的就是稀奇精巧几个字。好好干,将来多帮帮你叔父。”
  “诺!”韩青有些激动的应道。
  “义叔,你这么早过来可是有急事?”韩嫣看着韩青手上的宝刀,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是这样的。阿青上次去西域的时候,在一个名叫波斯的地方认识了一个什么萨珊王朝的小官儿。当时他送了一把弯刀给阿青,阿青带回来之后特意比较了一些,发现这种兵器比我们常用的要更坚实锋利一些。心中不免动了些心思,这次再去的时候就贿赂了他很多珍宝丝绸,让他将这种兵器的冶炼方法教给我们了。”韩义微笑着缓缓说道。
  韩嫣将韩青捧着的弯刀拿在手中,缓缓抽出刀鞘,如弯月一般的刀兵散发出森然的光芒,刀身遍布各种花纹,如行云流水一般异常流畅,韩嫣随手从韩青的衣领处捡下一根头发丝儿放在刀刃处,轻轻一吹,头发丝儿瞬间断开。
  “好刀!”韩嫣轻轻说道。原来这就是大马士革刀,韩嫣还是韩不羁的时候家中搜藏过一把,当时韩嫣比较好奇还特地上网搜寻了一番。如今他手上这把却是被之前搜藏过的还要锋利。可能也是因为岁月的关系吧!
  “你说你已经将大马士革刀的冶炼方法套出来了?”韩嫣挑眉问道。
  “大马士革刀?”韩青狐疑的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韩嫣摇了摇头。
  “不光如此,我还特地带了两个专门做这种兵器的当地人回来。”韩青笑着说了一句。“我还特地让他们做了两把刀,公子手上这把就是其中之一。““那就最好了!”韩嫣微笑着赞了一句。“你果然心思细腻。将那两个人看好,我这还要进宫觐见陛下。若是事情成了,你可能就要当官儿了。到时候可真就是光宗耀祖了。”
  “韩青不想当官儿,韩青只想有朝一日踏遍这天下的每一寸土地。“韩青摇头笑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呢!“韩义闻言,有些着急的推了韩青一把,”不论什么时候,当官儿的都比经商跑腿的要金贵。阿嫣公子这是抬举你呢!““义叔不必着急,我倒是觉得阿青的志向挺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不准儿有一天当官儿的还要羡慕我们阿青呢!“韩嫣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是!是!公子说的肯定都是对的。“韩义闻言,裂开嘴一乐。“若是公子说经商比当官儿的还厉害,那咱们阿青就经商去。”
  “放心吧!咱们阿青说不准有一天还能名垂青史呢!”韩嫣笑着说道,他这倒是想到了以后会出使西域的张骞,不由得心中一动。
  “将这把刀留下,我稍后要带到宫中去。”韩嫣摆了摆衣袖吩咐道。
  韩义韩青两人立刻应诺,将手中的弯刀和记载着冶炼方法的丝绸都放在桌子上,两人躬身告退。
  而这厢,韩嫣将弯刀别在腰间,将冶炼方法大概浏览了一遍之后揣入怀中,这才正了正衣衫准备进宫去。
  
  第一百零九章
  
  韩嫣在宫里头住了十来年的时间,有的时候不光是他自己,甚至所有宫里人都有这样一种错觉,还以为韩嫣本就应该是住在宫里头的。因此当韩嫣穿着朝服一脸正色的采用官方途径要求觐见陛下的时候,大家都是一愣。
  所以当刘彻听到春陀郑重其事的宣传之后,也不由得好笑。“还通传什么,让他进来就是了。”
  春陀尖声尖细的应了一声,碎步快速走到殿外,扬声唱道:“皇上有旨,宣太中大夫韩嫣觐见——”
  小黄门一级一级的传了下去,等到韩嫣施施然走到殿外的时候,已经过去一炷香的功夫了。
  春陀满面笑容的凑上去,轻声说道:“陛下说了,阿嫣公子过来还通传什么,直接进来就是。”
  “礼不可废。”韩嫣摇了摇头,顺势将一个荷包塞入了春陀的手中。外出西域的商队刚刚回来,韩嫣挑拣了一些稀奇但不逾矩的东西送给春陀。礼“上”往来,这关系才维持的长久。
  春陀不动声色的掂量一下手中的荷包,猜不出是什么东西,却也知道韩嫣拿得出手的绝非凡品。当即脸上笑开了花。“前儿陛下还和奴婢说过,阿嫣公子是个有能耐的。老奴就说了,就凭阿嫣公子这番富国的本事,寻常人等就休想匹及。”
  “公公谬赞,不过是比门下肯多吃些辛苦,比旁人多些机遇罢了。”韩嫣淡淡一笑。冲着春陀拱了拱手,顺势将手上的宝刀递给春陀,说话间进了大殿。
  正殿中,刘彻正歪坐在案几后面看着一卷卷的奏折呢!长时间的端着竹简,手腕都有些酸痛。看到一身朝服的韩嫣,不由得眼前一亮。这黑色的绸缎将韩嫣的皮肤显得愈发白皙。
  “我原以为你这种惫懒的家伙不挺够三天假是不会回来的。没想到你今儿就出现了,是有什么事儿吗?”之所以这么问,是刘彻看到了尾随而后的春陀手捧的弯刀。
  “回禀陛下,微臣旗下有几只商队,经常于我大汉邻国往来。这次回来的时候,领队韩青处心积虑得到了西域一国家的兵器和锻造方法,甚至花重金买了两个工匠回来……”韩嫣先是给刘彻躬身跪拜,然后不急不缓的将自己的来意说清楚。“……微臣这次叩见陛下,就是想将这兵器铸造方法呈上。”
  说着,韩嫣从袖中掏出写着大马士革刀锻造方法的绸缎,恭恭敬敬的举过头顶。
  刘彻皱了皱眉,没有理会韩嫣的说辞,反而起身走到韩嫣面前不容分说的将韩嫣扶了起来。“韩嫣,你我之间,有必要这么疏远吗?”
  沉浸在微微不满中的刘彻没有注意,已经习惯了的韩嫣没有注意,可以一旁冷眼旁观的春陀却发现刘彻在韩嫣面前就连称呼都换了。不由得更加惊愕陛下对韩嫣的宠爱。不过想想两人从小到大的情分,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礼不可废。君臣有别,阿嫣自当恭敬。不然岂不是让人说我目无尊上?”韩嫣笑嘻嘻的说道。既然刘彻已经把他扶起来了,那他就没必要坚持跪着,毕竟青石板挺硬的。
  刘彻无奈的笑了笑。“那些个只会呱噪的言官,你理他们做什么。”
  说着,兴致勃勃的接过春陀手上的宝刀,小心翼翼地抽出刀鞘,一道森然如秋水的银光投入眼眸,光可鉴人的刀身上,繁复瑰丽的刀纹如行云流水般遍布剑身,刀锋锐利。
  “好刀!”刘彻情不自禁的赞道。旋即持着宝刀走出殿外,走到一名侍卫面前,吩咐道:“将你的刀拔出来。”
  “这——”那侍卫有些茫然,旋即惊恐的跪了下来。“陛下恕罪,臣不敢!”
  “没什么,朕是在命令你。将刀拔出来。”刘彻挥舞着手中的宝刀,开口说道。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虽然不知道刘彻的目的是什么,不过那侍卫还是咬了咬牙,一把抽出腰中宝刀,口中应道:“诺!”
  刘彻看着平举到面前的刀,手臂一挥,“呛啷”一声响后,那侍卫手上平举的刀应声断成两节。其中一截掉落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果然是宝刀!”刘彻挑了挑眉,目光兴奋,眼眸清亮。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手上的宝刀。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匈奴人因为其民族特性的关系,长于马战。临近秋末的时候,又为了生存繁衍时常掠夺我大汉边境。又因为临着西域,经常从他们那边淘换好的兵器。而我大汉建国伊始,百废待兴,不得不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这么多年下来,军队不说全废,和匈奴的百战之师也无法比较了。儿郎比不过匈奴人强壮,战马比不过匈奴马健硕,刀兵比不过匈奴兵器锋利,彼消此长,自然是处于弱势的。所以陛下若是有心挥师北上,必然要先操练一番我大汉的军队。这兵器,就是其中之一。”韩嫣缓缓说道。
  “先是弄了个军校,然后又弄了这么好的兵器。”刘彻勾了勾嘴角,“还有什么好东西,一块儿拿出来吧!”
  韩嫣听到刘彻这么说,笑而不语的勾了勾嘴角。
  看着韩嫣的神色,刘彻惊愕出声。“难道还真有别的东西?”
  两人又匆匆的回了殿内,韩嫣压低了声响将匈奴部落首领想要用战马换烈酒的事情说给刘彻听。
  “这匈奴首领,莫不是个傻子吧?”刘彻听得都有些好笑。那可是战马啊!自己父皇在世时纠结了一辈子的难题,难不成自己刚登基的时候就解决了?
  “匈奴人自负武勇,我这只商队平日行事有很小心,完全没有透漏出和朝廷的关联。甚至表现的就是贪得无厌的奸商一般,蒙蔽了他们。”这倒不是韩嫣说谎,这只商队的首领以前真的是个奸商。只要钱不要命的那种。也是经常跑大汉和匈奴这一趟线儿的。不过后来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差点弄得家破人亡,正好碰到韩嫣这只商队,连呼救命,甚至发誓只要能救他一命他就报答黄金百万。当时的领队虽然不耻他的为人,不过想着同是大汉的子民也就给救了下来,并将他带回了大汉。谁知道这商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也算讲信用。回家后将所有的家当变卖的变卖,除了留下一小部分家用之后,余下的凑够百万金钱真的给当时的领队送了过去。他自己也顺势留了下来。
  因为特别熟悉匈奴的情况,当时的领队就让他负责在经商时与当地部落首领联系的工作。这商人胆子大,什么买卖都敢做。因此在匈奴那一片儿也算是有名。见到是他来联系,那些匈奴人也就没什么防备。后来过了五六年,老领队年迈再也走不了远路了,就将这个商人推荐给奇宝斋。而奇宝斋又经过了长达两年的严密考核之后,又将这商人的家小给接到了长安城外韩家的庄子上,这才同意了商人顶替老领队的请求。
  而那商人这个时候也才知道,自己所呆了七八年的,在整个大汉西北也赫赫有名的祁连商行,居然还和长安奇宝斋也有这样那样的瓜葛。所以他第一次到奇宝斋名为上货、实在任命的时候,见到正要送给周亚夫等人的烈酒不由得眼前一亮,强拉硬拽的哄了一百坛。谁知道就这一百坛,就建立了一个奇功……
  韩嫣仿佛讲书一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个透彻,却没有注意到刘彻愈发惊奇敬佩的目光。刘彻一直都知道韩嫣很会赚钱,至今自己在奇宝斋的三成股份每年都能分到上千万的分红。而韩嫣旗下的那些原本为了打探各方势力才组成的商队自己也知道,当初沙盘的制作过程自己也详细问过。甚至书房一个秘密的角落里还静静躺着韩嫣当年给他的详细资料。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想过,只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这些小队就能在不耽误自己职责的情况下赚下那么一大笔家业。难不成和韩嫣在一起久了的人,都这么会赚钱吗?
  想到这里,刘彻说不出的自得骄傲。不愧是自家的伴读,果然宜国宜家啊!
  韩嫣这厢可没有察觉到刘彻的想入非非,将自己的设想喋喋不休的说给刘彻听,最后下结论道:“所以阿嫣认为,事关重大,陛下可以派一名您最信任的臣子进入商队,这个人的职责就是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报告给陛下——”
  “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这件事情全权交给你处理就行了。”刘彻摆了摆手,果断的说道。
  “可是,陛下……”韩嫣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种节骨眼儿上,若是商队里面多了新面孔,难免会引起匈奴人的怀疑,到时候岂不是得不偿失?何况我最信任的人莫过于你和明锦,难不成我还让明锦去不成?”刘彻无所谓的挥了挥衣袖,反而拽着韩嫣走到一旁的桌案前,上面端端正正摆着一块韩嫣无聊时候做的长安城及其周围三百里的沙盘。
  “你来的正好,我也想问你个事儿。就是咱们商议要建立的军校,在哪比较好?”刘彻指着面前的沙盘,笑着问道。
  “可是陛下,商队的事儿——”
  “行了!”刘彻有些不满的打断韩嫣的话,脸色有些冷淡的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不想听。从今往后我也不准许你想,这是命令!”
  韩嫣有些怔忪的看着刘彻。
  刘彻一双大手穿过衣袖握住了韩嫣的手,像往常一样,习惯的十指纠缠,掌心和韩嫣的掌心贴在一起。密切的仿佛掌心的纹路都纠缠在一起。刘彻甚至感觉到韩嫣有些冰凉的手在自己的掌心下慢慢免得温暖起来。温度自然而然的传递。
  刘彻轻轻叹了一声,开口说道:“以前当太子的时候还小,有一次父皇闲来无事打趣说做皇帝的到最后都得是孤家寡人,要不然怎么所有帝王都是称孤道寡的呢?我当时听了就一乐,说我身边有阿嫣有明锦有父皇甚至有母后和太后阿娇他们陪着,怎么会成了孤家寡人呢?父皇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我当时看着父皇的神色就暗暗发誓,将来若我做了天子,也绝对不会是孤家寡人一个!”
  刘彻缓缓转过身子,正面对着韩嫣,容色郑重的说道:“可是当我真正成了帝王之后,我才知道,这不是个容易的事儿。可是阿嫣,从小到大你都没让我失望过,所以这一次,你也千万别让我失望!无论怎样,我这一辈子,只想信你一个人。”
  所以阿嫣,千万别让我失望。不只是说你别做辜负我信任的事儿,更重要的是别像他们一样,别执意远离我!
  刘彻的眼眸漆黑,眼神清亮,炯炯有神。当他直直盯着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气势会让人忍不住移开目光。可是韩嫣就这么怔怔的看着,那漆黑的眼眸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身影清晰的倒映在上头,那种只有自己一个人甚至只要自己一个人的感觉让韩嫣突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心跳缓缓加速,甚至连身体都炽热了起来。空气中渐渐弥漫出一种灼热的气息。当刘彻的脸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在自己面前渐渐放大的时候,韩嫣突然侧过头,视线落在长安城的沙盘上,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军校之前不是建立在上林苑吗?怎么突然想到改地方了?”
  刘彻眼中闪过一抹失望,旋即整理了思绪,开口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之前的折子,周将军他们看了之后,都说要是完全按照折子上的建恐怕会大兴土木,建出来的东西恐怕也不适合再用于宫内。若是挑挑拣拣的建了余下的未免可惜。还不如重新找个地方建个大一点的,然后在我大汉各个军营中挑选有资质的进入军校培训。之后再放他们回自己的军营中慢慢把军校的东西渗透进去……这样不过三五年,我大汉全部的军队也都能操练完了。”
  韩嫣听着刘彻转述周亚夫他们的建议,不由得咋舌。自己不过是将以前的东西林林总总的写了一个折子罢了。中心思想还是围绕在三千羽林军以及要拉拢的一小部分人才上。照顾到学识的问题,甚至还想着利用这次陛下招揽贤才的机会挑出军校的第一批学员。等他们毕业之后送到军队里面以“政委”的形式潜移默化的影响所有的军队。可是周亚夫等人干脆从军中挑选有资质还有点威信的基层将领,将他们系统拔高之后再送回去将水搅浑。到时候……
  怪不得人都说老奸巨猾呢!韩嫣暗自吐槽一句,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陛下觉得咱们羽林军之前夜里拉练的那片林子如何?”
  刘彻心中一动,迟疑说道:“你是说……”
  “正是!”韩嫣点了点头。丛林野战历来最能锻炼人的生存技能。哪怕是在地球历的后世,学员毕业考核的地点都会放在各个星球的原始森林当中。
  如今刘彻虽然心心念念的想要攻打匈奴,可是这长安城里面可没地方给他折腾沙漠去。不过丛林也不错,只要有水有吃的,能在丛林活下去的人在沙漠也照样活得滋润。等到以后有条件了,也可以带着他们去雁门历练一番,就算是演习了吧!
  “那就将军校建在那吧!”刘彻无所谓的在长安城北面角落地方画了一个圈儿。“对了,虽然军校暂时建立不完,可是羽林军的操练可不能落下。朕刚登基,李广将军他们都挺忙的,还上奏我说一定得让你看着点呢!千万别让他们偷懒。你想没想好这段时间教他们什么呀?”
  韩嫣看着刘彻打趣的目光,又想到李广上折子时候的郑重其事,歪了歪嘴角。“既然陛下有意挥师北上,那就让他们熟悉熟悉匈奴的地形吧!先背地图!”
  再找几个工匠半月之内建个放大版的匈奴沙盘,类似于后世主题公园那种!韩嫣心中一动,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背地图?”刘彻有些莫名其妙。“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李广将军的启发!”韩嫣漫不经心的说道。记得历史上李广将军是怎么死的吗?丫一个历经百战的大将军居然途中迷路错过了战役,最后羞愤的自刎而死。这可是个血的教训,值得警惕!
  刘彻还是没听明白,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匆匆进宫没吃午饭呢吧?等会儿和我去长乐宫一块吃吧!祖母三天没见到你的面,见天儿的叨咕!”
  韩嫣闻言,不由得一怔。心中莫名的有些心虚。支支吾吾的说道:“我还是先不过去了吧!那什么,外臣不好进入内宫——”
  “你别扯淡!”刘彻拽住韩嫣的衣袖,没形象的翻了翻白眼。“你在外朝折腾出那么多新花样儿,想留下我自己去面对祖母的怒火,没门!”
  韩嫣无奈的扯了扯衣袖,低头丧气的说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