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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变故

第一百章 变故
烦人的噪音又添了一项。

清夫人烦躁的掀开帘子,“怎么回事儿。”

琊鲅在那儿看着书生催促胯下的毛驴儿,纯当逗闷子。这会儿听到清夫人的语气,知道书生碍到事儿了,便要出声驱赶。

清夫人看到书生前行的方向,突然又改了主意。

“你是从前面过来的?”清夫人走出车厢,抬手冲着琊鲅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书生有些疑惑的看看前面突然带着点儿凶相的车夫,又将眼神落在了清夫人身上。清夫人可真是个大美人儿,瓜子脸,嫣红的唇瓣儿看着都能感受到甜软,此刻发丝凌乱,平添了几抹风尘之美,书生不可避免的眼神变得有些色眯眯的。

清夫人自然能感受的到。

不过这个反应也正常,反而叫清夫人收了几分警惕心。

将马买成驴的,再加上他周身这气质,一看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什么参与科举估计也是去凑热闹的,见着她露出色相才是正常的反应。

不过这不代表她喜欢这么被盯着看。

清夫人眉头一皱,冷声又问了一遍。

这次那书生总算反应过来了,带着几分向美人献殷勤的劲儿,拿捏着腔调开口道,“这前面的路确实有些不顺,不过你们走这边儿。”书生伸手指指那条看上去整洁平坦的道路,“你们就算走这条估计也会被赶回来。”

“赶回来?”琊鲅沉声问道。

可惜那个书生丝毫理会他的意思也没有,即使琊鲅看着一脸凶相,他仍一直盯着清夫人,眼光专注,如同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清夫人顿时恶感更甚,多少年了,没有人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即使是这样,清夫人还是耐下性子又问了一遍。

“那边官道上堵了一群人,不让人过。”说起来书生就一脸的愤怒,准备骂人的嘴张开到一半儿,瞥见美人儿,生生的卡了壳,变成了两声咳嗽。

“而且根本不让人往祁川这边来,我这还是因为是本地人特意绕了远道儿,结果没想到这伙子人做的真狠,特么的得砍了有几十里官道旁边的树。”

清夫人闻言同琊鲅对视了一眼。

这样看来,这条被堵了的路应该是安全的。

那书生一边拿手往下扥着毛驴儿头顶上的几根毛,一边眼珠子黏在清夫人一样上下打量着。

清夫人被瞧的心烦,也不再继续问下去,退回了车厢里,“走吧。”

琊鲅闻言,也不管和毛驴聊的火热的大黑马究竟是怎么想的了,伸手扯了缰绳,马鞭一甩,在空气里带起了一段厉啸。

高头大马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的熄了声音迈开了步子。

小毛驴却不乐意了,四只蹄子在地面上跺的哒哒作响,转头就想再驮着它的小主人再原路返回去。

书生哪儿干啊,虽然上面坐了美女,但是他还是要回家的!

着急忙慌的下到地面,伸手拽着小毛驴的尾巴往后扯,小毛驴丝毫不客气的给了它一脚,一人一驴彼此牵扯,弄的灰头土脸的。

清夫人从侧面帘子掀开回望的时候,正看到了这副样子。

算是又熄了她一层的怀疑,这个书生会出现在这条路上应该是个巧合吧。

琊鲅驾着车继续从官道上走着,临近被砍倒的树木旁边时候牵着缰绳,马车一拐进了树林里。而此刻,书生已经好整以暇的坐在了毛驴上,看着渐渐消失的车厢,嘴角牵起,露出了一个带点儿诡异的笑容。

顾浅生刚刚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但是清夫人同外面那人的交谈他也算听了个七七八八,不过那点儿事儿留不在他的脑袋里,他没有清夫人凭靠眼睛看而放松警惕的判断,所以就他听到的那些消息而言。

顾浅生觉得有点儿奇怪,或者说,他觉得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不对。

树林里高大的树木丛生,虽然每棵树木之间有着不短的距离,可是这些树长得也不齐,彼此间隔交错。

琊鲅在前面驾车感觉有些头疼。

这破路真难走。

然而不过几百米的距离。

琊鲅并没有架马车离官道太远,几百米的距离本事官道的一个拐弯处,结果官道上豁然开朗,两边的树根本没有被伐断。

马儿似乎在这树林之中走的也心累,尤其是身上还驮着这么多东西的时候。

马蹄一扬,没等琊鲅动作,直接驮着几人往那个方向走去。

临近官道,琊鲅拉住了马的缰绳。

这似乎跟那个书生说的不一样,不是说几十里的树木都被砍倒做了路障的么,怎么现在不过百米,就恢复了平坦的道路。

心下生了怀疑,琊鲅停下了马车将周遭仔细检查了一遍,周围一切正常,并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或者,现在再折回去?

看着前面的路,清夫人也有些拿捏不定了,最后还是皱眉吩咐继续前行。

又走了不长的一段路,再度出现了和之前相同的状况,官道再次被倒下的树木堵了,只是这次没有一条岔道。

琊鲅同上次一样,经过仔细的检查又驱使着马车往前行去。

这样的道路一共在三时辰之内已经遇见八次了,清夫人和琊鲅的怀疑此刻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估计当初书生的几十里指的是这样断断续续被阻挡的道路,顾浅生只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此刻却没什么说出来的,只合眼皱眉,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马车再次颠簸起来,清夫人这次索性连车帘都没有掀,想必是又走进林子里了,这来来回回的换也是不舒服。

颠簸的时候总感觉整个人会散架。

她抬眼看了眼儿子,低声叹了口气。顾浅生唇瓣微微发白,没有给她半点儿回应。

马车再度一晃,清夫人知道这是又要走回官道上了,她收回目光,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变故陡生。

那马匹嘶率率一声痛鸣,两只前蹄猛然扬起,整个身体都向后甩去砰的一声撞到了车厢,连马带车随着它剧烈的动作眼看就要像右翻到。

琊鲅手握长刀,迅速下到了地面。

☆、第一百零一章 算计

琊鲅翻身站到地上之后,扬手便想控制失控的惊马。

他刚刚确实是疏忽了,甚至不知道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马匹便成了现在这副受了巨大刺激的模样。

琊鲅翻身落地的地方相比马匹的两只前蹄是稍微向后的。

他忙着去拽缰绳的手带动身体,目光下意识的落到杂草丛生的地面上。

紧密排布的粗长钉排密布在杂草之间,靠近附近的几根铁钉上甚至还带着血迹,若不是因为马蹄落下时将覆盖再表面上的枯叶也踩实落下,他未必能发现。

然而惊忙之中的一瞥也已经不能改变什么了。

那马匹受了剧痛,只知道向一边歪去,还有就是大力挣扎着,欲要逃开这个地方。

连带着马车左右剧烈摇晃了起来,眼看就要真正翻到,琊鲅伸手抽刀,欲要砍断马车与马匹相交的地方。

马车的顶棚在一声轰鸣之中四散炸起,飘出的一段青色薄纱,清夫人带着顾浅生紧随着抽身而起,安稳的落在了琊鲅的不远处。

似乎是一个暗号,不远处的树上下来数道人影,迅速向着三人围了过来。

黑马又陡然受了身后一惊,马车随之而倒,高大耳朵黑马倒在地上,四只蹄子慌乱的蹬着。制造了不小的噪音。

那一道道身影,却是在静默无声的飞速向着三人接近着。

顾浅生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出现的莫名一幕。

这些人是谁,为什么暗算他们,从祁川出来之后,不对,准确的说,从见到清夫人之后,她似乎一直在提防着什么,他醒来时候,清夫人确实憔悴了不少,但他只当清夫人是奔波劳累。

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毕竟,远在荼城的时候,谁都知道荼城顾家,最不好惹的便是清夫人,动辄就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样凶名远播的一个人,难道是惹了了不得的人了么?

顾浅生眼里的惊愕不过一晃,那些人已经冲到了近前,将三人严密的包围在了中央。

轻纱不过刚刚坠地,清夫人的眸子里带着往日顾府之中的凛然气息,“你们是谁的人。”

没有得到回应,那几个人互相交换了眼色,立时发动了攻击。

琊鲅长刀一振,自发挡在了清夫人的面前,那些人手上并未拿武器,但是清夫人的警惕丝毫没有因此而减弱,反而觉得这些人更难缠了起来。

顾浅生伸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皱了皱眉头。

他确实很需要静养,站直身子都会让他感觉很难过,嘴里似乎有血沫子,一阵阵的泛着腥气,可现在他们似乎遇到了麻烦。

顾浅生眼神转了一圈,一共九个人。

就算他是完好的,还能同人动手,也要面临一对三的局面。

琊鲅是往前冲的,顾浅生见着他一刀劈在了一人的手臂上,传出了一声金铁交击的声音。

这是,带了护具。

顾浅生身边连一件趁手兵器也没有,就连想强行插入战局都没有办法,然后他看见清夫人动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清夫人跟人动手。

因为清夫人向来是不用亲力亲为做些什么的,看不顺眼的人,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抹掉,下蛊,她只需要一个动念就可以了。

他从未见过她这么狠戾的出手。

轻纱甩起,夹带着凌厉的风声,顾浅生甚至看见了青色之中的铁黑色。

她甚至带起了地面上的方格钉耙。

而顾浅生此刻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添乱,现在他根本没有站到前面的能力,只能往后退了两步挨到了翻倒的车厢旁边。

同时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观察着场中的状况。

即使帮不了忙,此刻也不能添乱。

清夫人和琊鲅二人面对着九个人也没有丝毫的气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们一和顾浅生分开,几个沉默着出手的人拳风变得凌厉了许多。

顾浅生发现了其中细微的变换,不由皱了皱眉,这些人似乎是为了自己来的?

清夫人挥动长纱,将两个人缠到了一起,在纱尾钩挂的数枚长钉狠狠的插入,陡然绽开的血色让这些围攻者更加凶戾了起来。

清夫人皱眉和琊鲅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次的人怎么这么弱?她们甚至根本不用退,瞬间清夫人就下了一个决定,她冲着琊鲅点了点头。

杀干净。

顾浅生一样看到了这一幕。

还是感觉不太对。

从当初清夫人和那个书生的交谈时候,他就感觉不太对。

眼下局势大好,清夫人和琊鲅二人跟对面剩下七个人周旋,对面七个人身上平添无数伤痕,可仍然不退,状似狠戾实则一直在同清夫人他们缠斗着。

对方这么大手笔,阻断官道,又设陷阱,现在派人将他们围住,就是为了让这些人送死?!怎么可能。

顾浅生终于忍不住开口,“母亲,走,不要再在这儿呆下去了。”他声音甚至算的上是有些急迫的。

然而就在他开口的瞬间,在官道的另一边,身形隐蔽在一棵树木后面的人,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箭弩带着风声几乎转瞬就出现在了这一边。

顾浅生有所反应的瞬间抬头向后方看去,视野之中出现了两道飞驰而来的利箭。方向是冲着清夫人和琊鲅的。

顾浅生以为他早已什么都不在乎了,可是身体还是先他思想做出了行动,他一脚蹬在身旁的车厢上,整个人飞身蹿起,迎着射向清夫人那道箭矢冲了过去。

他速度很快,可是再快仍快不过转瞬而至的利器。顾浅生双手交握,他确实握到了,可是未能握紧的手紧紧能将箭身的速度略微减缓,箭矢还是狠狠的扎到了顾浅生的肩上,大片的鲜血在整洁的长衫上晕染开来,顾浅生整个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而专心于纠缠眼前敌人的两人此刻才有所警觉。

清夫人长纱此刻缠上了一个人,一时不察被牵制住,连闪避都不能。

幸好有顾浅生替她阻隔了片刻。

清夫人听见异响回头的时候刚好看到顾浅生滚在地上的身影,登时心底一痛。

她宁愿顾浅生不替她挡上这一下。

☆、第一百零二章 毒

肩膀很痛,可是顾浅生第一时间将深入血肉的箭矢拔出,丢到了一边,整个人飞速往清夫人和琊鲅的方向汇合了过去。

得到了警示,琊鲅用长刀阻断了射向了他的利箭,只是未能防备本来同他缠斗的二人发出的暗器。

锋锐的薄刃嗤的一声插入身体。

琊鲅的动作一顿,但一个扭腰,长刀牢牢的握在他手中冲着面前两人一往无前的砍了过去。

说到底清夫人还是玩蛊的,拖了这么久,对面剩下的七人身上都挂了彩。

刚刚发出暗器的那人,突然觉得手脚一软,不过一个晃神的功夫,刀已经砍到了眼前。

琊鲅也有些惊讶,但是没有丝毫的收力,长刃入肉,鲜血飞溅,刺鼻的腥气在周遭弥漫开。似乎受了催化,又愣神了两个人。

琊鲅反应很快的抽刀捅入离他不远处的一个动作凝滞下来敌人的胸腹中。

箭矢的声响再度破空而来。

清夫人放弃了眼前的三个人,轻纱一抖,冲着半空拢了过去,而她整个人飞纵大段距离,来到了顾浅生的身边,抱着受伤的儿子就地翻滚躲到了马车车厢的后面。

轻纱拢住了几支箭,却仅仅稍微减弱了它的速度,轻易被刺破。

明显是藏在对面的人忍不住又出手了。

可是这种靠箭矢的暗杀,第一次未能成功,之后有了提防心里便再难建功了。

除了最开始射向清夫人的那支箭,剩下的全是冲着琊鲅去的。

顾浅生伸手按住肩膀上的伤口,眸色暗沉,终于将全部心神都放到了眼前。

若是他没料错的话,这些人,似乎是冲着他来的?所有的攻击都没向着自己,顾浅生眸光闪动,落在现在以一敌五的人身上。

对这个人真的没什么好感。

毕竟是当初逼着自己娶别人的人。

后背上仍插着暗器,可他仍旧站在那里守护着自己和母亲二人。

不管当初怎么不愉快,现在毕竟是为了保护他们啊。

顾浅生扫过清夫人有些焦急的看着他伤口的眼神,伸手推开了清夫人,自己直接从车厢的阻挡之中走了出去。

清夫人的蛊毒确实已经发作了,没有留在那里的必要了,琊鲅可以处理好的,所以清夫人才着急的想带着儿子躲在安全点的地方去。

可是顾浅生自己走出了。

清夫人手上没了纱,也不能将人直接拽回来,可她现在也算没武器了。

她的儿子还是不让她省心。

清夫人皱眉还是跟在了顾浅生旁边。

出乎她预料的,顾浅生站出来之后,刚才密集的箭矢厉啸声消失了。

是没箭了?

顾浅生站在到处都是血迹的草地上,肩膀耸动,眼前猛然一黑,片刻功夫才稍有缓解,一大口血已经吐在了地上。

他站在场中,回身冲着箭刚刚射来的地方,朗声道,“不知道你与我到底有什么恩怨。”

一片寂静。

受伤的少年中气并不是很足,但是足够让声音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之中传递出去了。没有回音,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身后传来重重的,摔倒在地的声音。

大概不是因为顾浅生站出来对方才停手的。

顾浅生有些僵硬的回头。

他第一次见到清夫人哭,那样伤心的,通红着眼眶,泪珠一颗接连着一颗滚落。倒下的是琊鲅。

有箭射中了。

之前对方射出的暗器上也带了毒。

毕竟是顾家派出来的人,不带毒也不现实。

顾浅生扯扯唇瓣,摇晃了两下,栽倒在了地上。

清夫人抬起眸子,一双眼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冷静,此刻写满了惊慌失措,她的孩子,她的孩子,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明明还有十年。

清夫人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颤。

琊鲅已经死了,无可挽回了,破空而来的利箭从后背直插心肺,倒下的那一刻甚至没来得及跟她交代什么就没了气息。

清夫人眼光有些惨淡的在四周扫了一遍,整个人突然一顿。

不对,这个地方不安全。

必须快些离开,带着浅生离开这里,再找解决的办法,因为灵蛊的缘故,对于寻常的蛊毒或者毒药,顾浅生有一定的抵抗能力。清夫人紧走两步走到顾浅生的身边,伸手将人抱在怀里,飞速从这里离开。

只留下了一地尸体。

清夫人没敢再继续顺着官道走,而是抱着顾浅生头也不回的埋身进入了密林之中。

有风吹过适才凌乱的战场,若是清夫人能再留心一点,就会发现,地面上的尸体,总共九具。搭上琊鲅的尸体,也不过是九具而已。

官道的另一边,一棵茂密的大树上滑下来一道人影,他脚掌一顿,从那么高的大树稳稳的落到了地面上。

是那个看上去有些猥琐懦弱的书生。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居然已经绕到了清夫人和顾浅生的前面,还到这里埋伏好了。此刻包在他头顶上的头巾早已扯下丢到了一边,那头蠢驴动动耳朵从远处跑了过来,四只蹄子一颠儿一颠儿的,如同在撒欢。

男人面上的表情此刻早已没了猥琐,变成了几分漫不经心,他长得仍是不出彩的,并没有因为气质改变而更好看些。

他伸手有一下每一下的摸着毛驴儿的脑袋,“真是倒霉,似乎,办砸了呢。”

他射中了不该射中的目标,本来他只要跟对面几个人打打配合,解决了那个女的和那个马夫就可以了。

至于他从开始就没看到的那个有些苍白的少年,雇主要求保证他安全无虞的活捉。

这可就很麻烦了,男人有些烦躁的按了按眉心,小毛驴儿看见男人不再摸它的脑袋,有些不满的哼唧了两声,拿脑袋将男人往后顶了顶。

总算稍稍唤回了男人的注意力。

不过,这个年代,还肯舍身为人挡箭的人,也真是难得。

不知道夜凛跟踪的怎么样了,若是真能活捉的话,也许先不交出去,可以先看看这个有意思的人。

男人伸出手指摩挲着唇角,眼神似乎在肯定自己一般微微闪光,没错!若是真的活捉了,可以先不交出去,放在身边养好伤再交出去也不错。

☆、第一百零三章 包扎

清泉淙淙,淋漓的水声带起一抹与林间幽寂不入的嘈杂,清夫人抱着顾浅生,一直往前逃着,一直来到这泉眼边时才稍稍停滞了脚步。

有水,可以清理伤口。

对方似乎并没有追过来。

清夫人眸光中带着些许境界将周围环顾了一遭。

除了她带些沉重的呼吸声,似乎只剩下了流水的声音,树木晃动发出婆娑的沙沙声,没有多余的声响。

宛如炸开一般突然响起的知了轰鸣声。

在这树林里常态,清夫人略略定了心神,将顾浅生放到了水边的空地上,自己也蹲下了身子。

而在她逃亡的时候,并没有发下,一道黑影如同跗骨幽灵一般,一直保持着离她们不过数米的距离,这道身影似乎是全黑的,又似乎可以变成任何一种颜色,完美的和周围贴合在一起,每一道树影,每一缕斑驳落下的阳光,都是他最好的掩护,他身法轻盈,落地却比猫儿更加灵巧,没有传出一丝多余的声音。

这次的任务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这大概是首领第一次接受东莱以外的单子,实在是因为在对方给出的报酬玄阁不能拒绝。只是在玄仓大陆,他们也要遵守玄仓和东莱之间的约定,不能使用五行仙术。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么吃力的做任务了。

连老七的箭都射歪了,本来仅仅打算将雇主安插过来的眼线一并清理了直接将要掳的人直接带走也就算完了。

结果上了雇主给出毒药的箭矢射中了目标。

夜凛有些郁猝的皱了皱眉,导致现在他不能直接杀人将目标掳走,总要看看这个女人有没有解毒的法子。

雇主给出的毒药有些特殊,他虽然可以因为修为防护而不中毒,甚至将毒第一时间逼出体外,但是帮别人他不太能保证。

所以此刻夜凛很安静的跟着这个女人。

清夫人将顾浅生放在水边,小心翼翼的解开他的衣服。

血已经干了,将衣服和皮肉黏在一起,清夫人想解开衣服,势必要拉扯伤口。

顾浅生随着清夫人的动作,昏迷之中紧锁着眉头,发出一声痛哼。

毒对于顾浅生来说并不是大问题,伤口才是,本来外伤也不至于让他昏迷,可是他在中箭之前也不是完好的。

灵蛊只要在顾浅生的身体里,就意味着,除了母蛊的蛊毒之外,其余的毒素根本不会对他产生影响,母蛊一直在清夫人手里,给过谁该给谁,她自然清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落在她的对头手里。

所以清夫人才知道顾浅生不应该昏迷。

昏迷意味着还有她预料之外的恶劣情况。

顾浅生失血太多了。

他的身体比她想的要差劲太多了。

加上在顾浅生之前,被毁过情蛊的人屈指可数,清夫人也难以料想情蛊死后本人将会受到的伤害。

现在看来,她当初做决定太草率了。

就算让对方最后因为情蛊而死,那时候浅生已经去了,果报又有什么关系呢。

清夫人的手掌猛地拍进身前的水里,大朵的水花溅落了她一身。她有些惨淡的笑了,当初年轻时候就因为她一念之因,嫁给了顾默云,此后再无追求自己所爱的权利,如今又因念起害死了琊鲅,甚至害了自己的儿子变成了现在这般状况。

清夫人指尖发颤,轻轻触碰着顾浅生沾了些脏污和血迹的面庞。

她猛地收手,扯掉自己身上的一块纱布,在水中浣洗着,一遍遍揉搓着直到指尖发红,纱布变得干净,才从水中捞起来,拧成半干覆在顾浅生的伤口上。

她一次次的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顾浅生肩上的血渐渐化开,衣服能够褪去,清夫人才撕了靠近自己领口比较干净的衣服,又浸入水中。

眼中带着忧心的帮顾浅生清理着伤口,黑血下面已经是恢复了正常颜色的鲜红,灵蛊已经逼出了箭上的毒。

见状清夫人才真正放下心来。

防止伤口感染,擦拭了毒血的纱布她都扔在了一遍,不再第二次再覆在伤口上。

也幸好清夫人的衣服有三层,不然恐怕替顾浅生处理完伤口之后,她就成了衣不蔽体的状态。条件恶劣,清夫人在帮顾浅生擦拭干净伤口之后,可能因为之前的动作,血又开始有些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清夫人这次动作迅速的给他止了血,又扯了自己裙子的内纱替他包扎好伤口。

条件简陋,没有药,只能指望灵蛊了。

清夫人犹豫了一下,又将母蛊放到了顾浅生身上。

动作的时候,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在注视着自己。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去,跟一双带着冷意的眸子对视上了。

是小火。

此刻它盘在顾浅生被半褪的衣服之中,一双小眼冷冰冰的盯着清夫人的动作,但是它并没有攻击,毕竟,之前顾浅生就是和这个女人在一起的,而且没有丝毫反抗的意图。

但是它对于这个女人身上的气息没有丝毫的好印象,尤其是对于那头母蛊。

那只金色的甲壳虫。

它身上的气息是小火所嫌恶的,早在它第一次跟主人分开的时候,就有这种讨厌的气息。

虽然最后携带着这气息的人似乎是死了。

小火蛇信子一下一下的探出闭合的口,半身一转,蛇脑袋已不再盯着清夫人,而是盯住了被清夫人放在顾浅生被包扎好的伤口上的母蛊身上。

不过很快,它又慢慢的蜷回了顾浅生衣物之中。

清夫人此刻方才收回自己的提防。

不知道顾浅生什么时候养了这么厉害的一只蛇蛊,它的眼神如同在思量着什么一般,让清夫人感觉有些脊背发寒。

不管如何,哪怕是蛊虫反噬,此刻有母蛊在此处坐阵,应该没什么问题。

清夫人清洁完手之后,又跑去了稍远处泉眼冒水的地方,接了一捧水,小心翼翼的弄到顾浅生身边,给他喂到口里。

大半撒到了外面,但总算能稍稍润泽一下顾浅生发干的唇瓣。

清夫人起身四处环顾了一遭。顾浅生现在的状态最好是能到城镇中修养医治,可是那样的地方,对他来说,并不安全。

☆、第一百零四章 逃亡

要不要继续赶路,成了清夫人心里唯一纠结的问题。

她现在完全偏离了当初从荼城来祁川的路线,说白了,此处对于她来说完全是个陌生的地方,为今之计,只有尽早从这树林之中走出去才是正途。

可是官道她完全不敢回去了。

带着顾浅生更是举步维艰。

但是再难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夜凛尾随着清夫人在前面的身影,一直保持着跟二人的距离。他不确定现在是否可以出手,即使现在那个女人看上去已经不像开始时候那么紧张了,但是目标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醒,他也没见到那个女人有用过什么药之类的。

这样就能解决箭头上的毒?

他是有些不信的,所以一直静悄悄的跟着,也不在意究竟离当初他和七哥决定设下埋伏的地方有多远。

而顾浅生此刻,只觉得轻飘飘的,犹在梦中。

无边的黑暗中,绽开了猩红色的花,娇艳的花瓣颤抖着慢慢张开,带着死灵的哀泣和无边的阴冷,他听见耳畔有一个邪佞轻佻的声音,夹杂着可以被感知到的温柔,轻轻的唤着,“晴之。”

一遍遍的。

如同在呼唤已逝的亡灵。

在深沉的黑暗中一遍遍的哀悼。

那个叫着晴之的人是谁?

顾浅生挣扎着想睁开双眼,可是他连控制自己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甚至,他完全感知不到自己。

到底是怎么的存在。

莫名的熟悉感在心底蔓延开来,随之而出现的是几乎撕裂身体的钝痛,顾浅生眼睫颤了颤,一双眼睛陡然睁开。

白亮之中,他看见的是清夫人微微挂着薄汗的面庞,此刻,他正被抱在清夫人的怀里,而痛感正是从肩上的伤口上传来的,无时无刻不再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道,“我自己走吧。”

“没事,你很轻。”清夫人低头朝他笑了笑,气息稍稍有些不稳。

顾浅生看着清夫人的笑容,顿时有些痴了。

记忆里,曾看见清夫人这样的笑容,还是在他极小的时候,那年荼城难得下了雪,鹅毛一般的白绒铺了一地,他跑出去堆了两个雪人。也不畏惧的拉着清夫人站到了两个雪人面前,献宝一样的指指两个。

“娘亲,大的是你,小的是我,等到雪化了的时候,娘亲也会一直在我身边,对吧。”那年听见他不着边际的说完这些话之后,她也是这样笑的。

眼里带着一种他说不清楚的情愫,但是却是从心底泛上来的笑意。

之后清夫人也会笑。

但是见过那个笑容的顾浅生,总感觉缺少了什么,在清夫人的脸上出现的笑容,总是为了逢迎某些人。

一箭若能拆解心结,怎么都算值得的。

顾浅生动了动身子,再度试图从清夫人的怀里站到地面上,“娘,我可以自己走的。”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

清夫人一直往前飞纵的身影猛然停滞。

可能是眼花吧,顾浅生见着在他们二人身后的一道阴影晃了一下,担当他定睛看去的时候,后面什么都没有,再仔细看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而清夫人是真的愣了。

顾浅生已经许多年没叫过她娘了。

大概是从她在府上时候那么要求他要尊称之后,他也只学着外面的人叫她清夫人,或者有时候直接开口同她对话。仅仅用上个您而已。

她的孩子,从来不用她多费心。

“好,那你自己走。”清夫人放下了环着顾浅生腿的右臂,小心翼翼的扶着人站稳,伸手摸了摸顾浅生的脑袋。

顾浅生心里涌上了一股怪异感。

逃亡途中莫名其妙被自己娘亲摸头了。

“那我们慢点走。”清夫人虽然放顾浅生站到了地上,但仍不放心的用一只手扶着他。到了这个时候,顾浅生要是再看不出自己在清夫人心中是什么地位的话,只有他是瞎子了。

担心不是假的,小心翼翼的照顾更不是,若说因为他替她挡一箭就能做到这种地步,顾浅生是万万不信的。

可他就是理解不了。

从小到大,清夫人只会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按照清夫人的要求去生活,可是他也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人啊,小时候还好,直到这次郑家许亲的事,触碰到了顾浅生的底线,所以他才会赌气离家出走。

不管怎么样,在清夫人面前,他仍然是个孩子。

清夫人再见到他的时候也只有管教,而顾浅生在外面这数个月的流浪之后,心底有了一种莫名的感悟。

也许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他无力反抗,不如顺着母亲,让她能够更开心一些罢了。

但是没想到回顾府还会遇到这么多危险,而他之前还在分心纠结过去。顾浅生的眼眸里沉了温柔的水,他没有继续要求清夫人撤回手臂,而是尽力控制着自己不给清夫人增添过大的负担。

“其实我还是可以赶路的,就按先前的速度吧。”顾浅生浅笑着眨了眨眼睛。

边分神跟清夫人聊开了。

从小到大,她们交心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可以说一次都没有,清夫人觉得顾浅生做的一切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的,没想到顾浅生能说出来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儿来。

一来二去的,两人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的加快。

夜凛口中叼着一颗车前草的草叶,仍旧尾随着二人,看上去目标似乎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了。

要不要直接出手呢。

其实这个行动根本不需要两个人吧。

就是一个人不好算计雇主那边派来的”队友”。不过现在让夜凛杀了清夫人突然有点儿不忍心了。

人家那边母子难得解开心结,而他跟在后面听故事听的也挺满意的,夜凛叼着草,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算了,做事留一线,直接绑了目标走好了,反正要求里面最重要的也是这一项,一只同命蛊,换两条人命和一个大活人,他们似乎亏大了。

这么想想夜凛顿时决定一会儿看二人分开偷偷将人掳走了。

关键是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是东莱的人。

夜凛草叶子一吐,神情正经了许多。

☆、第一百零五章 带走

清夫人和顾浅生一直没有分开过。

直到顾浅生的肚子先扛不住咕噜噜叫了两声。

纵使是现在这般状况,顾浅生仍止不住有些尴尬。

清夫人却没他那么多心思,举目四望,周围也没能找到棵果树,有些不放心的扶着顾浅生站到一棵大树底下,“你先坐会儿,我去周围找找看能有什么吃的么。”

“还是我去吧。”顾浅生接口很快,毕竟他在外面动手捕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即使现在身体状况不太好,但仍有这方面经验。

清夫人目光温柔的冲他笑笑,“你还不信我能找到食物么?再怎么着我也比你多活了十几年。”这么句话说出口却有些不合适了。

哪儿有这样跟自家儿子抢活干的。

但顾浅生果真老实了,顺着清夫人手掌下压的力道乖乖的坐到了树下,清夫人有些不放心他一个人呆在这里,将母蛊直接交到了顾浅生手上。

“它现在已经完全熟悉你的气息了,先留在这里保护你吧。”清夫人不放心的叮嘱了两句,担心顾浅生乱跑。

顾浅生唇边带着些苦笑,自己受一次上伤,母亲怎么将自己当成顽劣的小孩子一般看护了。“我知道,不会乱跑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清夫人方才点点头,转身往远处走去。

林间不乏小型的猎物,只是她现在手中没有合适的武器。不过也没关系。

当初她跟郑灼和琊鲅在外闯荡的时候,没少在山间深林游玩,自然也有她自己一套捕捉猎物的法门。

手中无箭,就地取材。

清夫人在旁边低矮的树木上取了几根柔韧的藤条。似乎也有意让顾浅生学习,她距离顾浅生并不太远。

那树根藤条在她手中如同活了一般灵活的穿插着,被编织到了一起,清夫人飞速的重复着手中的动作。

顾浅生看着她手中的藤条变成一个整体,并且一点点加长,变细,最后等清夫人的动作停下的时候,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条柔韧的长鞭。

清夫人一甩鞭子,冲着顾浅生露出个笑,这下是真的彻底走到树林里了。

而夜凛,刚刚一直藏在一旁,一动不动,所以直到此刻也并没人发现他的存在。眼见着清夫人的身影彻底从此处消失了,他才慢慢现出身形。

顾浅生还在那里奇怪母蛊为什么出现一种有生人在场的躁动不安的时候,他的耳畔有些突兀的出现了一抹轻笑。

颈后被重重一砍,顾浅生眼前一黑。

夜凛动作迅速的将人背到背上,手腕一转,拆开了顾浅生腰上转了数圈的围带,迅速将人固定在了自己的背上。

整个人飞速消失在了树林之间。

清夫人没有离开太长时间,可等她拎着一只还踢腾腿的野兔回来的时候,树下哪儿还有顾浅生的身影,只剩下了金色甲壳虫被削成平滑两半的残尸。

比金铁还坚硬的母蛊被人一刀劈死了?!

清夫人手一松,野兔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蹬了两下腿,慌不择路的往远处逃去。

母蛊死了,那浅生会怎么样。清夫人不可避免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可是四处环顾,哪儿又有顾浅生的身影了。

夜凛背着个人,行动却不见丝毫的滞缓,几个起落之间就到了数百米之外,而且在行进的同时,他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事,和周围的环境完美的融合为一体。

说成是天生的暗杀者也不为过了。

清夫人带着顾浅生走了几个时辰的路程,不过片刻功夫,夜凛就带着顾浅生回到了官道上,只是不是当初的那个断口。

他们布局确实弄出了几十里的范围,但是到最后隔了十几里才又砍了树,这条官道平时走的人并不多,是少有的从荼城直接到达祁川的。

但因为路途遥远,很少有人会决定走这条道。

这条道并未设驿站,所以补给是一大问题,而当初清夫人为了找顾浅生,自然会选择这样一条路,也给了他们实施这个手段的机会。

再说凌兰国的帝王即使知道这件事,想要查也查不到他们哥俩的身上。

毕竟,他们二人根本就不属于这片大陆。

只要将目标交出去,他们二人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思及此,夜凛的步伐更加轻快了几分,不过,现在他更重要的是要同七哥汇合。

夜凛一个纵跃,落到了官道上,两根手指对在一起,塞进口中吹出了个尾音欢快的口哨,随着哨音扬起又落下,林里传来一声撒了欢儿一样的马鸣。

然后小毛驴哒哒哒的驮着自家主人溜了出来。

夜凛也是这时候才看见这头驴,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七哥,小白龙怎么被你给整成这副德行了。”

“它觉得好看。”夜薄笙伸手摸了摸小毛驴的脑袋。

对方昂首挺胸,一双眼睛锃亮,似乎在承认自家主人的话。

这头现在是驴的生物,想来对他七哥最为信服,既然七哥说了帅,小白龙肯定自己也是这么笃信着的。

不过七哥你确定你教这么一头错误的审美观是没问题的么。

夜薄笙的神情仍是淡漠的,他伸出手按在了顾浅生软软搭在夜凛肩上脑袋的额头上,将人微微抬起来。

苍白的过分的面颊,连唇色都惨淡成了几乎透明。“伤的不轻啊。”他低声道,“是我疏忽了。”

“是他自己冲上去的,怎么能怪七哥,咱们去交了任务之后走人吧。”夜凛见不得他七哥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样子,连忙出声。

夜薄笙笑着锤了他脑袋上一下,“老九,咱们出任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这儿犯了错你还帮我打马虎眼,皮又痒痒了不是。”

夜凛翻了个白眼,“那也没办法啊,早交任务早完事,反正报仇也到咱们手上了。”

夜薄笙唇边的笑容微微收敛,“替命蛊这样的神物出现本身谁都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他们真的有这样的东西,这个少年又凭什么价值这样的抵换,你难道不好奇么?更何况,现在目标受伤了,对方就有了抵赖的权利了。”

“那七哥,你打算怎么做。”夜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夜薄笙摸摸小毛驴儿,“带回去。”

☆、第一百零六章 传说

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弱过。

再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睁眼的时候,顾浅生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他跟体内的灵蛊现在也没有任何的联系了,似乎被人用特殊的手法封禁了同灵蛊之间的思维交流,肩膀上的伤口经过了很好的处理,洁白的纱布紧密的覆盖在伤口处,肩上传来的再不是火辣辣的痛感,而是一股清凉。

明显是被上过药的。

但这样的认知也没能让顾浅生的感觉好上丝毫。

如果他没有预料错的话,对方的目标果然是自己,可是自己居然连丝毫的反抗能力都没有。顾浅生一手攥拳,微微侧了身子,一拳砸到了床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伤口被压到,带起一阵生疼,对于自己的无名火气仍没有减弱半分。

不过,自己被带走,清夫人至少还是安全的。

顾浅生目光扫过自己的手腕,整个人一顿,小火不见了。

不知道是被收走还是感知到危险自己先溜开了,他现在对于蛊虫已经没有丝毫的感知,自然也不能知道小火去了哪里。

门被推开,随着脚步声出现的是一只覆盖在他额头上的一只手,紧接着是低沉的男声,“不错,烧退了。”

顾浅生抬起没受伤的胳膊,将男人的手挡开,从床上坐起来。

薄唇抿的紧紧的,压抑着几乎要溢出的痛哼,他挺直着脊背,看向站在床边的男人。“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男人好心情的眯了眯眼,“你只要好好养伤就可以了。”

门口再度传来哒哒的脚步声,顾浅生循声望去,一头秃了猫的小毛驴慢腾腾的走了进来,围着男人炫耀一般的转了一圈,然后冲着顾浅生吐出来了一个东西。

顾浅生下意识的伸手接住。

是小火,只不过此刻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架势。

男人的长相很普通,整个人呆在那里也没什么存在感,但是对于顾浅生来说,眼前的这个人出奇的危险。

带给他一种若有若无的刺骨感。

“你不准备再继续睡一会儿了。”男人坐在一旁的桌子上,那头驴坐在他身旁的地面上,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违和感。

顾浅生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安静的看着,看他会说出什么后续来。

虽然武力他少有能比过的人,但是他的耐性却出奇的好,果然,还是男人先忍不住长久的静默了,“这些天就让小白龙陪着你吧,你饿了的时候同它说就好,它会带着你去的。”

并未多做逗留,男人很快离开了这里。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顾浅生并不觉得饿。

压在心里的郁猝也削减了许多,然而一偏头,那头小毛驴直勾勾的盯着顾浅生,像是防备他会逃跑一样。

这特么的,人不如驴。顾浅生莫名生出了这么一种感觉,躺回了床上,往旁边一偏脑袋,眼不见心不烦。既然对方给他提供条件让他养伤,那他就先想想办法,到时候再从这里逃走。

夜凛这次并不是很支持夜薄笙的做法,即使他也挺同意七哥的说法的。

但是这样的话,他们留在这里的时间就太长了。

回去玄阁还有他们自己的事,他们是可以留在这里因为这一个任务,但这也就代表兄弟们要替他们在东莱承担更多的任务。

这种事在他眼中看起来就是在偷懒。

所以顾浅生昏迷这几天,夜凛已经去找夜薄笙说了好多次了,但是每次都被七哥堵回来,所以今天听说顾浅生醒了,他自然能要凑过来看看到底七哥为什么一直留着他。

顾浅生没想到有人出去了,不长的时间又有人会进来。

都是生面孔,顾浅生确信自己没见过他们。

身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杀手,夜凛自然不会主动透露雇主信息,以及他们自己到底是干什么的。

毕竟两个杀手出来干绑票的活计确实丢人。

尤其对手还是一个在他们眼中仅仅算是普通人的小年轻。

这么称呼顾浅生似乎没什么毛病。

七哥都已经四十多了,就连他都已经三十出头了,两人联手抓这么一个二十岁的小年轻,说起来他们确实脸上也躁得慌。

谁让报酬太吸引人了呢。

夜凛从长相来说比夜薄笙要好上许多,他都看不出来夜薄笙是因为顾浅生突然出来挡箭而动了恻隐之心,顾浅生自然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现在还不将自己交出去。

所以夜凛这次来注定是无功而返的。

夜薄笙果然让他留在这里一直到身上的伤养好,似乎知道顾浅生有惧于他,除了顾浅生刚醒的时候,之后再也没来这里,顾浅生每次饿了的时候都会跟小毛驴沟通一下,对方就会颠颠的跑出去用嘴衔回来一个盒子。

盒子里面常常是一枚丹丸。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顾浅生不怕毒,每次都是直接吃下去,确实,吃完之后就不饿了。

不过今天大概会是最后一天了吧。

肩膀上的伤在上好的疗伤药治疗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而他又一次见到了夜薄笙。小毛驴撒着欢儿蹦跶到他的身边,似乎在庆祝这样苦难无聊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夜薄笙出现在这里,一双眼之中满是对他不加掩饰的赞赏,“你居然一次都没有试图逃走过。”

顾浅生怎么可能没有想法,但是在夜凛来过之后,他就对于逃出这里不报丝毫希望了,在对方眼里,自己知不是能够用作交易的货物。

限制了蛊毒首先算拔了他的爪牙,而能够让他养好伤,已经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了,“谢谢。”顾浅生略微颔首,夜薄笙神色之中出现了少许的惊讶。

“你果然很有意思。”夜薄笙一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冲着顾浅生眨了眨眼睛,“那个叫什么清夫人的已经平安回了顾府。”

顾浅生一顿,他没有想到,居然他们还在关注着清夫人。

“她安全了,只是,你马上就要不安全了。”夜薄笙伸手敲了一下桌上的瓷盏,“你对的起孝义这两个字,本来不是我们该出手的对象。但愿你此遭之后,若有缘来东莱,我定对你有所补偿。”

夜薄笙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其实在东莱也不是从来没有过蛊的,天剑藏的至尊典籍中曾记载过一位名声显赫的神医,那位神医,便是依靠蛊毒治病救人,惩奸除恶的。”

☆、第一百零七章 神医

顾浅生还是第一次真正听到关于东莱的事,不由专注了几分,当初清夫人不是跟他说,蛊毒为东莱所不容,叫他不要肖想么,怎么在夜薄笙的口中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呢。

“关于这个传说,还是我们老大一次无意中提起的,典籍也是残卷,但是,既然出现在那里就一定是真实的。”夜薄笙边说着边摸出了一枚白色叶片一般的玉石,“不管你将会遇见什么,至少不要放弃自己。”

“那位神医,是男的么。”

没想到顾浅生会提出这个问题,夜薄笙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我也不太清楚,但若你来了东篱,来玄阁找我。”

这真是自报家门了。

白玉叶子也交到了顾浅生的手上,而顾浅生现在还不知道玄阁是什么地方。

如果蛊毒是世界上的罪恶和恐怖的话,那个人是怎么凭借蛊毒成为神医而不是毒医呢。顾浅生心绪微微波动,将玉石收了起来。

即使听到了这些,顾浅生也没做什么多余的举动。

他能看的出来,对方说这些话都是真心的,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因为一动念结下善缘。但是他没有未来,所以就无所谓了。

不过真是厌恶这样的自己。

顾浅生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抬起头看向他。

“走吧。”夜薄笙见他已经准备好了,低声道。

没有再被打晕,夜薄笙走在前面,小毛驴走在他的旁边,顾浅生安静的跟在他的身后。

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

顾浅生这些日子第一次走出屋子,又见着外面的绿植和房檐的砖瓦。

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

很快他就被带了出去,一直顺着一条安静的巷子走着。出门的位置很隐蔽,巷子里也无人经过。从这里拐了几道出去之后是热闹的市集,这种地方比较好逃。

顾浅生微微抬头。

前面这人是一点也不怕自己逃走么。

他就算逃走的唯一目的也不过是回到顾家,让清夫人不要那么担心,但是对方是要活口,意味着他即使被交到雇主的手上也未必会遭遇危险。

而且他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从夜薄笙手里逃走。

其实并不是只有一个人。

夜凛一直坠在两个人后面。如果顾浅生真的有所动作的话,夜薄笙少有的对于他人的欣赏也会烟消云散。

幸好顾浅生没有动。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慢慢走着出了镇子,出了镇子是一片荒地,夜薄笙脚步未停,带着他往右一拐一直走了下去,渐渐出现了乱石堆和树林,有的时候又会带他偏转到不同的方向,这样的路程一直到前面传出阵阵流水的声音。

清凉的溪水蜿蜒奔腾着,跳跃过鹅卵石光滑的石面,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响,小溪两边生着翠绿色的柔嫩青草,空气都带了几分凉意。

而那座庄园也渐渐显露了。

几块巨石对垒成的人造假山,引了部分溪水,不知道经过了什么处理,缓缓攀升至假山的山顶再倾泻而下,假山的顶部构成了一个蓄水的小水池,瀑布一般的流水从假山上倾泻而下。而在假山之后的,便是这座庄园的正门。

便是此时,夜薄笙突然回头,“得罪了。”

顾浅生神情中多了抹愕然,一根黑色的布条已经将他的眼睛蒙住了,两只手也被压到了一起,被麻绳绑紧。

后面发生的事更加出乎他的预料。

顾浅生整个人被装到了麻袋里,只在袋口露出了捆绑他双手剩出的绳头,绕了几圈将袋子口系牢。

然后被人整个扛到了肩上。

麻袋的织很粗,露了许多空隙,倒是不会让人觉得憋闷。

顾浅生也有些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之前让他跟着慢慢走是让他记住这附近的路线,若有机会好自行逃跑。

不过也侧面在告诉他,将他交给对方之后这件事就与他们无关了。

即使见了一眼这座庄园的外围,顾浅生也不觉得自己认识里面的人,这里对于他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对方为什么要抓他呢。

顾浅生感觉扛着他的人开始动作了。

先是腾空,而后是很大的失重感,大概是进到庄园里面了。

急速移动的感觉在几十息之后骤然消失,顾浅生感觉自己被放到了地面上,然后是不远处传出的石子砸到门上的噼啪声。

“交易结束。”夜薄笙的声音在这个庄园之中独立的院子里回荡了许久,而就在声音回荡的时候,对方早已离开了这里。

这句话与其是跟对方说的,不如说是故意让顾浅生听到的。

顾浅生试着动了动手腕,皱了皱眉。

捆的还真紧。

他闭目感受了一下,还是无法联系到身体之中的灵蛊,对方似乎没有限制他这方面的想法,同他聊天时候也没跟他提过他体内蛊虫被限制的问题。

难道他一开始就想错了?

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所以才感应不到灵蛊的存在?

小火之前一直藏在顾浅生的衣襟里,此刻感受到自己抗衡不过的存在气息完全消失了,才敢慢慢爬回自己之前喜欢盘踞的手腕处。

结果被破麻绳占据了,登时有些气闷,张开蛇口准备用四颗尖牙磨断绳子。

屋门被推开,发出执拗的声响。

有人来了。

顾浅生动动手指,小火顿时将整个身体贴在顾浅生的身上,慢慢游回他的衣襟里面。顾浅生感觉捆绑着他手腕的麻绳被拽动了。

对方在拆解被绑住的麻袋口。

很快他被挪动身体从麻袋之中搬了出来。

顾浅生僵硬着身子,也没有挣扎,动作的人明显觉得奇怪了。

对方并没有解开他的束缚,也没有拿下阻隔他视线的东西。

但他听见了少女带着疑惑的询问声,“他这是怎么了?”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特别熟悉。

顾浅生抿了唇。这个声音,是他表妹的,这是顾清雪的声音。那个他注定死后要为之牺牲的顾家天才。

她为什么要抓自己。

“他可没有晕。”回答的声音带着些许轻嘲。

脸上的黑布被解了下来,顾浅生看见了对方带着嘲弄的脸。

顾清云。

☆、第一百零八章 禁地

怎么会是他们。

突然出现的亮白色让顾浅生的眼睛并不是很舒服。他睁着眼,看清了对方,对方自然也看到了他确实是清醒着的。

顾清云的声音里带着嘲弄,“这不是好好的么。”

“清云哥哥。”顾清雪微微皱着眉,似乎因为顾清云的语气而不满。

顾浅生被两人合力挪到了屋子里的床上,并没有解开他手腕和脚腕的绳子,甚至眼睛再度被蒙了起来,又在他身上加了一道麻绳,将他整个人维持着坐着的姿势固定在了床边。

顾浅生等他们离开之后才尝试着动了动。

整个人都被绑死了,小火这时候才慢腾腾的从他衣服里面挪出来。

刚刚真的好险,差点小火都被绳子绑死了。万幸凭靠着运气小蛇还能偷溜出来。

这么粗的麻绳,用它那几颗小牙磨断也不现实。小火一双黄豆大小的小红眼盯着麻绳半晌,顾浅生似乎感觉到了它的想法,唇角上扬,“你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吧,先不必管我。”

小火蛇尾摆动了一下,脑袋冲着顾浅生的方向点了一下,慢慢顺着床边爬到了地面。沿着门边很快消失了踪影。

这边的日子并不是特别难熬。

头三天的时候,顾浅生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被改变过,顾清雪每天按时来给他喂饭,顾浅生向来来着不拒。

只是双手和双腿被绑缚固定成一个姿势太久了,血液不通,先开始是痛麻,而到了现在,只剩下了麻木。

顾浅生很配合,他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他自认为跟大房底下的表哥表妹没什么仇怨,清夫人平日也很少出自己的院子,更别提和她们碰面了。所以顾浅生就更好奇了,到底是为什么他们会决定动手。

大概,他很快就能看见原因了,因为,今日顾清雪来送饭的时间晚了,一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来。

顾浅生抽动了一下自己唯一能动的手指,浑身都随着一个细微的动作传来一阵针扎般的痛感。

幽寂的林海之中传出一声悠远沉默的低吼,一道白光如同疾风呼啸着穿过林中,激起地面的无数落叶,树上的碧叶也被呼啸的狂风带动,哗哗作响,也有被巨力带起一同上攀的。

那道白色持续向前飞纵着,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高。

最后一刻,猛地扎入了天空之中。

空间似乎被穿破了壁垒。

青天白日的天上出现了一道裂隙。

里面是一闪即逝的浓黑。

这道白光带着厉啸和霹雳,猛地扎了进去,随着最后一段的消失,最终完全隐没在了其中。

东莱奚梧岛

天幕被撕裂。

一道宛如霹雳一般的巨口出现在无尽的穹苍之上,露出其中的瀚海星河。

而一头银色鳞片的龙携着雷电从其中呼啸而出。

进入了这个世界,它的速度慢了下来,能够让人看清它华美的鳞片了。

这里的重力是玄仓大陆的九倍。

在这里翔空在也比不得在玄仓大陆时候来的轻松,它撕裂空间的地方已经在玄阁的地盘天域之上了,此际它只需要慢慢降下来便可以了。

天空之上威武华美的银色巨龙鳞角收敛,生出了羽翼,数悉之后变成了一只羽翼普通的大雕。

它后背坐了两个人。

大雕在天空盘旋了数周,发出了一声轻鸣。

一道迅疾的俯冲之后,宛若一支利箭,大雕带着两个人直接往奚梧岛坠去,临近地面又是一个漂亮的展翅,一段滑翔之后,大雕抖落翅膀,稳稳的落到了一块巨石之上。

夜薄笙轻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大雕的脑袋。

对方立马满心欢愉的冲着夜薄笙的手掌蹭了过去。

将大雕摸满意了,夜薄笙才翻身下到了地上。夜凛紧随其后,“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自恋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自恋还需要学?”夜薄笙的面上带着笑意,抬眼看向身旁的大鸟。

大雕眼神里带着不满,似乎在控诉自己不是自恋而是真帅。

当初捡回来还是只小兔子的存在,现在已经变成了动不动变成这么大块头样子的大家伙了。时间过得真快,这家伙长大的也够快的。

夜薄笙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耽搁,伸手掐了个法诀,身形一闪已然原地消失。

看着夜凛也消失了之后,大雕振动翅膀,向远处自己玩闹的地方飞去。

奚梧岛密地

两座假山阻断了一片空间,施展了秘法的结界,这里是天幕与时空的缺口。

夜薄笙一直不明白,东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首领又到底想要做什么才建立的玄阁。

他们接受任务,只看重报酬,他们兄弟九人更是被首领从小培养的猎杀者。只效忠于首领,首领却没有对他们进行过任何术法上的约束。

有时候,夜薄笙甚至自己都会疑惑。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忠心。

为什么从来都不会想到背叛,而每当他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的时候,都会觉得这是一种罪孽。

大概是因为,首领太有魅力了吧。

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首领,听到过首领的声音了,这些年玄阁的所有事物都被全权交给了大哥打理,一直到替命蛊的出现。

首领终于再度下达了命令,他现在也才有机会出现在这里。

峭壁延伸出一道越发尖锐的石台,下面是波涛汹涌的时空之海,每一缕逸散出的时光都是荧蓝色的光,最后慢慢融入四周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才是他第二次进入密地,每次进入密地的时候,夜薄笙都觉得,这根本不像这个世界。

首领也不像是这个世界能存在的人。

而一道人影,正孤零零的立在那延伸出去的石台上,宛如穹苍之下的孤独行者,从后背看只能看见他身后漆黑的,猎猎作响的披风。

金色的云纹大概是除了蔚蓝之外,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亮色。

他正慢慢转过身来,似乎时间都因为他的动作而放慢了数倍。

一身暗色铠甲,更衬得他的肤色如同皎皎白月,一双眼睛明亮如同黑曜石一般嵌在英挺的鼻梁上方,剑眉带着些许的凌厉,他整个人是冷的,但他的面庞却宛若被上天亲吻过后的馈赠。

只怕这天地之间,再也找不到一个俊逸能胜过他的男儿。

☆、第一百零九章 虚妄

“你回来了。”他开口的声音,如同清透的泉水,仿佛能在人脑海之中涤净一切杂念,只剩下那轻缓的语音。

“首领。”夜薄笙双手抱拳在胸前,微微颔首,神情之中满是恭敬。

他一步一步从石台上走下,直到站到了夜薄笙的身前,“替命蛊怎么样。”他一直平静的双瞳之中出现了一闪而逝的熹微欣喜,夜薄笙正低垂着头,并没有看到,他的首领居然也是会有神情波动的。

听到他的问话,夜薄笙才直起身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了一个不过三寸长的玉匣。“这是那位付出的报酬。”

因为听闻替命蛊的消息之后,首领似乎有些激动,所以夜薄笙此刻提起那个他并不看好的雇主仍用了敬语。

男人叫昼。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滚滚而向前的光阴之水,天南海北,留不住心头的一缕愁思。他叫昼,却留不住心头的光明。

昼的手指在玉匣上顿了一下,然后轻声叹了一口气。

峭壁上开出了氤氲的花儿。

整个寂冷的环境,似乎都柔和了不少,昼神情中带着些许回忆,微微勾起唇角,伸手接过了玉匣,“辛苦了,薄笙。”

“首领言重了。”夜薄笙将右手覆在左胸前,看着昼的目光中满是虔诚。

玉匣被打开了。

里面有一线血红的虫子。

像是一条红色的丝线,比头发丝不过粗上一点点。

这么一条极细的线虫,却生的很长,在玉匣中占据了不小的空间。昼的神情几乎立时就冷了下来。手中的玉匣覆上了一层坚硬的寒冰,连同着玉匣中还在蠕动的线虫一并冻为了坚冰,又在他手掌一握之时碎成了壅粉,落了一地。

“首领”夜薄笙一惊。

昼已经回身走了回去,他声音冷峭,“假的,杀了这次的雇主。”

“是。”

居然敢有人不要命的妄图欺骗玄阁。

替命蛊,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炼出这种蛊虫,可是能炼出蛊虫的那个人,万年之前就已经不在了啊。

在这个世界上,彻底的,灰飞烟灭,再也找不到了。

但是昼仍然心存着希翼,毕竟,当初的他们都是站在规则之上的存在,也许,他也留下了最后的手段呢,也许他也能复生而来呢,所以一听到替命蛊的消息之后,他就立刻发动手下应允了相应的任务。

可惜是骗局。

不过是替身蛊罢了,居然敢自称为替命蛊,早该想到的,能有替命蛊的人,何必用他人的性命来换自己的一条命。

昼又站回了石台之上,望向前方的无尽黑暗,那里是深渊,是每一个生灵最终的归宿。也许有一天,他真的神魂尽散,可能也会去到那里,和那些没了记忆或只剩下只言片语的游散魂魄融合到一起,日夜哀嚎。

他淡粉色的唇微微开合着,口中念叨着叫人听不懂的梵文。

黑暗之中,有什么翻涌着鼓起又被外力作用着压回了原本的形状。一抹亮红色在黑暗之中一闪而逝,向着无尽的漆黑之中不断的扎入。

可惜此刻昼闭上了双眼。

不然他一定会毁灭了那道散魂的。

那是他最后悔的一段时间,没有守护好那个人那段时间,叫他最爱的人被别人占据,叫他再也见不到那个人的那段时间。

可是那道红光还是进去了。

完整的,融合进了深渊的无尽黑暗之中。

长久的维持着一个动作带来的是无尽的痛苦。

这种时候,顾浅生甚至情愿被捅上几刀,他现在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顾清雪仍然每天来给他喂饭,但是他完全吃不进去了,他没有饿着自己绝食的想法,也不希求囚禁着他的人动什么所谓的恻隐之心。

但是现在的他真的难以控制着自己做出咀嚼的动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带来的都是麻痹而酸楚的疼痛。

顾浅生抿着泛白的嘴唇,被黑布覆盖着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但是没人看见他的表情,他的痛苦。

直到他感觉有人挪动他的双腿,解开了他手腕上的束缚。

小火就藏在顾浅生的床下,警惕的匍匐在地面上,在这个小房间里多了一道陌生的气息,而这股气息,对它而言有些危险。

它并没有出去,而是往床底下又缩了缩,将自己的身子团到了一个小角落里。

“爹,浅生哥哥最近都不吃饭了。”顾清雪声音清脆的撒着娇,一手摇晃着身旁拄着龙头拐杖站着的老人家。

真的不像是她的爹。

说成是爷爷,啊,不对,说成是太爷爷都毫不过分。

顾浅生整个人倒是清醒了些许。顾清雪称呼为父亲的人,他的大伯早在十几年前不是已经病逝了么。

因为蛊毒的反噬。

不对。

自己从小也被告知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亡了,可是他还活着,而且发展了一股自己完全看不懂的势力,身上根本看不出蛊毒反噬的痕迹。

既然自己的父亲都可以活着,似乎大伯还活着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了。

原来自己一直被绑在这里,在等的人是他。

手上的束缚虽然被松开了,但是血液长时间流通不畅,顾浅生一时也不能做出什么反应,他也只能任由在他身上动作的人摆布。

这床终于不是个摆设了。

他整个人被摆成在床上躺平的样子,腿上的麻绳也被解开。

听刚刚顾清雪声音传来的位置离他这里还有些距离,想必此刻正和她父亲站在一边看着。顾浅生有些嘲讽的勾了一下唇。

浑身都在疼的时候,这样的表情又显得无关紧要了。

眼上蒙着的黑布仍没有被拆下来,衣服被扯动,从手腕上一直翻到肩膀。

挨着他皮肤的手带着一股似乎能冰镇痛苦的凉意,让他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这是一只苍老的手,干皱的宛若树皮一样的皮肤,在他胳膊上划过带起一阵刺痛。

紧跟着传来的是真正尖锐的疼痛。

匕首划开手臂的内侧。

鲜红的血液瞬间溢出,老头一手攥紧顾浅生的手腕防止着他挣扎,另一只手伸手入怀摸出了一只玉匣。

玉匣打开,里面是数不清的如同黑芝麻般的小虫。如同流淌的黏液,互相踩踏爬动着,在玉匣里面滚做乱糟糟的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