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听连斐提起颜寒,谢载月冷厉扫他一眼,沉声道:“你若敢动他,我必亲手取你性命。”
连斐闻言,面上闪过狠绝之色,接着却笑问道:“我杀了谢崖,你本来就要杀我,多杀个颜寒又如何?”
“谢崖?”谢载月含恨道:“他是你师父!是将你含辛茹苦养大,教你武功的师父!”
连斐冷笑一声,接着用手抬起谢载月下巴:“做我师父?恐怕怕他受不起!”
他贪婪而认真的盯着谢载月直挺的鼻,柔软的唇,忽然就有些出神,半响才道:“可我却允许你做我师兄呢,你说说看,我对你多好,师……兄。”
师兄两个字拖了很长,撒娇的意味十足。
谢载月不忍看他,想要别开脸去,下巴却被死死捏住,他只好看着连斐,失落问道:“连斐,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连斐冷松开手,哼道:“我本来就是这样。”
确实,恶灵主怎么会是良善之辈?谢载月自嘲笑笑,将从前小师弟的模样逐出脑内,冷静问道:“谢家兄弟、方临、沙斗友,都是你杀的?”
连斐点点头,又摇摇头,挑眉问道:“方临是谁?”
谢载月一愣,心道难道杀害方临的另有其人?
那边连斐恍然大悟,自顾自言道:“方临啊,可能是我捉来那人所杀的小孩。”
谢载月皱眉,不解的望着他。
连斐神色自若,继续道:“那日我去寻谢平谢安那两个小子,远远瞧见那个小孩……哦,可能就是方临,正在骂一个哑巴木匠,骂的词还挺新鲜,将那木匠气得脸都紫了,真好玩,哈哈哈。只可惜我一过去,那孩子就吓得要跑,啧啧。”
谢载月怒道:“这有什么好玩的?”
连斐也不在意,含笑道:“哦?师兄不觉得好玩?我倒是觉得有意思,于是呢,我就抓来那个孩子,想让他继续骂那木匠。”
说到这里,连斐叹口气,似是无限疑惑道:“唉,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我长得有何吓人之处?明明什么都没做,那孩子居然吓哭了。”又像是个孩子一样,问谢载月:“师兄,你评评理,我到底长得好不好看?”
其实连斐生得极好,只是如今气质骇人,方临见了自然要绕道走,只不过谢载月懒得理他,便没有回答。
连斐等了许久,嘟囔道:“师兄好狠的心……你要不来评评理,我可不想往下说了。”
谢载月深吸一口气,硬邦邦道:“你不丑。”
连斐见状冷下声:“只是不丑?”
谢载月不再理他,扭头看向窗外。
连斐冷哼一声,继续轻描淡写说道:“那孩子不识好歹,我一靠近,他就又哭又闹,我虽然贪玩,但也不想惊动太多人,只好变出把木剑给他,先哄他去叫了谢平和谢安出来。”
原来那木剑并非示威,而是无心之举,不过也多亏了木剑,谢载月才知道连斐便是恶灵主。
连斐将谢载月头摆正,端详好一阵,将下巴抵在谢载月头顶,淡淡道:“那小孩走后,我就去看那哑巴木匠,这才发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哑巴就是耳欲膨胀之人,于是稍加撩|拨,他便动手杀了方临。不过……我又把哑巴抓了回去。”
谢载月听连斐将此等恶事说得稀松平常,气得面色铁青,若不是受制于人,他定要给连斐一个耳光。
看着眼前疯魔的小师弟,又咬牙问道:“那沙斗友呢?”
连斐想着自己大计将成,谢载月又躺在自己怀中,心情大好,有问必答:“他也很好笑,见到我来,高兴地不得了,又给我泡水,又给我吃点心,啧啧,还将我当从前的连斐。不过他对你不错,你也没有老念着他,所以我给他一个痛快。”
谢载月简直七窍生烟,怒问道:“为何杀他们?”
连斐理所当然答道:“自然是想遮掩一二,让你无从得知当年之事。”
谢载月:“为何才动手?”
连斐:“颜寒那厮将我差点打死,我法力尽失,怎么动手?只好先用横波的掩息术,掩住气息,待在你身边。”
原来连斐是用了横波独门的法术,才能隐藏这么久,甚至往来地府。
不过谢载月不知道颜寒还和连斐动过手,想要细问,连斐却道:“师兄不必着急,你会想起来的,不过等那时候……”
连斐神色诡谲,不肯再说,谢载月心底一凉,又愤然:“那你为何今天又要主动出现?”
连斐展颜一笑,道:“因为你怀疑到了我身上。”又抚上谢载月发丝,柔声道:“我固然可以装傻充愣,死扛到底,可是那不是我连斐的作风。再说,我阵法一成,你就会成了我的同类,到时候知道我做的这些事,拍手叫好还来不及,怎么会还会怪罪我?从前倒是我想多了。”
“你的同类?”谢载月神色一动。
连斐把玩着谢载月发梢,笑道:“我收集大恶之人的眼啊,手啊的,颜寒他们都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其实……我是为你。”
谢载月惊怒交加,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没想到连斐造下的这些孽,居然或多或少都和自己有关。
连斐低头看着谢载月,见他神情倔强,双眼澄净,肤色因为方才的挣扎微微泛红,忽然一笑,抓着谢载月的手,阴恻恻道:“我啊,守着你太久了,一直不曾动你,没想到总让颜寒那厮捷足先登!师兄,你可知道我有多生气?所以可别直勾勾的看着我,看到你这幅模样,我现在就要做出什么事来也不一定,……”
最后一句话,他在谢载月耳边吐出,语气温柔,却让谢载月恨意更浓。
谢载月梗着脖子,骂了句:“你疯了!”
连斐却笑得更灿烂,接着他打横抱起谢载月,怜惜道:“师兄,闭上眼,再睁眼,你会想起来一切,也会彻底变成我的同类。凭你上古神器的本事,我们一起杀回地府,将颜寒等一干人等统统宰了,从此,你我共同主宰两界,你说好不好?”
谢载月意识逐渐模糊起来,连斐在他耳边说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十分模糊。
灵台不明,似有铁块坠着他的四肢,可又没有进入不闻外事的昏睡,他能感觉到连斐滚烫的体温,能隐约听到周遭动静。
迷迷糊糊中,连斐带他到了一处洞府。
这洞府甚是开阔,里面燃着两列快有人高的红烛,将洞中照的如白昼一般。
虽是山洞,却布置精巧,红纱幔帐,大红铺盖,墙上贴着烫金双喜,谢载月若此时能睁开眼,定会觉得此处眼熟,好似话本上见过的人间洞房。
连斐轻轻地将谢载月放在那张绮丽的大床之上,脸上是少见的温柔之色。他取下谢载月胸前的紫玉葫芦,那葫芦便在他手上一明一灭的闪烁着,宛如同他雀跃地打着招呼。
连斐会心一笑,站起身来,将紫玉葫芦靠近地上躺着的一人。
倏忽,那人头顶燃起六簇蓝火,在他扭曲的面容上跳跃,显得更加骇人。转眼,这簇火焰中最旺盛的一簇,飞出一道蓝光,一路直奔瓶口。接着不知从哪掉下一块碎片,荡荡悠悠,连斐伸手一接,恰好落在他手中。
连斐将那块碎片放在谢载月手中,又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连斐此时骇人和诡异的光彩褪尽,眼中只有留恋和缱绻。他盯着谢载月良久,唇边始终带着笑。他俯下身子,在谢载月额头上轻轻一吻,低声道:“师兄,马上我们就要见面了。”
旋即正色做好,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躺在床上的谢载月被这咒语催的头疼,太阳穴突突跳着,头皮一阵一阵的发紧,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正在此时,他听见连斐轻柔的声音响起:“师兄,难受吗?暂且忍一忍,你看,就在前面了……”
谢载月头疼难耐,没力气深究连斐玄之又玄的话语。不知过了多久,头疼才稍稍缓解,身子又开始轻飘无力,好像在往深渊中坠去。
一个激灵,他睁开眼,不知怎地,又回到地府,回到十八层地狱中的犯人集体出逃那一日。
第一百零一章
那日谢载月带着小恶鬼一路追寻来到地府大门,只见素日巍峨的那扇门竟然随意大敞着,门神栎风晕倒在一侧,面色惨白如纸,嘴角带着几缕血,双眼紧闭,显然受了重伤。
谢载月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扶起栎风轻唤两声。见对方没有反应,他心底一凉,又赶紧捏了个诀,将一丝灵力注入对方体内。
可灵力在栎风体内游走一个周天,竟然感受不到丝毫生气,谢载月心惊不已,咬着牙又催动灵力行了几遍,才悲愤的垂下头,接受了栎风已死的事实。
他哽咽着道了声:“栎风,我一定替你报仇。”
他身后的小恶鬼,却扯着嘴角没心没肺的笑了。
这笑未免太诡异了一些。身前是被众恶鬼所杀的门神,还有跪坐在地,悲痛欲绝的锁仙,可他居然笑的出来,就好像……面前上演的是他期盼已久的剧情,他笑得满意又快意。
这笑,在谢载月转身的一刹那戛然而止。
谢载月安放好栎风尸首,心事重重,也目光坚定,他一手抱起小恶鬼,肃然问道:“栎风死了,地府大门洞开,他们难道是去了凡间?”
小恶鬼遥望着那扇门,目光闪烁:“应当是,我听他们说起要去人间纠集同伙。”
谢载月点点头,又垂眸静立半响,再抬头时已面沉如水,他取过栎风的剑别在腰间,接着将小恶鬼背在身后,撕下一截衣摆将其绑住,他正色道:“抱紧我,这条去人间的路我并不熟悉,万万不可走散。”
小恶鬼双眼一亮,接着欢天喜地地搂上谢载月的脖子,乖巧道:“锁仙,你只管往前走,我绝不会和你分开。”
谢载月点点头,随即捏诀御风而起,准备从地府破空往人间而去。
谢载月只跟着颜寒去过一回人间,且因为颜寒带着,也不用经过这扇大门,对人间和冥界这条通路十分不熟悉。
虽说地府普通员工去人间都是走这条路,但得了阎王首肯,便会得到一枚令牌,系在腰间,出了地府就不会迷路,能毫无阻碍去往人间。如若不然,则有可能误入歧途,甚至过了奈何桥,渡过忘川河,进入六道轮回。
地府大部分人都已跳脱轮回,若不是有心体验,或者遭到惩罚,绝不会轻易再入轮回,尤其此般没头没脑的闯入。倘若投身富贵人家倒也罢了,如果成了家禽畜生少不得一世受苦。
所以很少有人会不经许可偷偷从这条路去凡间,当然了,华滇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除外。
再说鬼差接了生魂回地府,通常情况下也要走这条路,只不过鬼差往来两界不知道几万次了,他们自然识路,绝不会走岔,肯定不会还没经判官审案,就先带人去了轮回,乱了地府秩序。
但谢载月显然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一出地府门,看见五花八门的岔路口,不禁犯了难。
小恶鬼觉察到谢载月步履踟蹰,便搂着他的脖子,探出头左右打量一番:“锁仙,众鬼敢从此路逃脱,就说明他们知道路。”
谢载月如何不知道这一层,众鬼在地府都关押了成百上千年,等到今日才出逃,说明已做了万全的准备,绝不会功败垂成,在去凡间的路上迷了眼。只是道理虽是如此,但又如何辨别这些人选的那条路?
正在犹豫,身后的小恶鬼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温声道:“我能分辨他们的气味,给你指路可好?”
谢载月惊奇的看着小恶鬼:“你还有这本事?”
小恶鬼笑笑:“锁仙小看人了,打架斗法我虽然不济,和他们在一起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他们的味道?”又将脑袋垂在谢载月颈边,柔声道:“咱俩在一处也过了不知多久,足够凡人经几世轮回,你的味道,也是印在我心上的。”
此话一出,谢载月忽然就觉得今日小恶鬼与往日有些不同,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感觉虚无缥缈,于是甩甩头,继而凝重道:“带路罢,咱们去将他们捉回来。”
小恶鬼在他背后格格一笑,接着便开始指路。
有了小恶鬼的帮助,二人一路毫无阻滞,马不停蹄,没多久便到了人间。
人间这时秋风萧瑟,落叶枯黄,行人寂寥,昼短夜长,正是晚秋时节。
按照小恶鬼的指引,谢载月御风而行,傍晚时分,来到一处山坳。
此处风景倒是绝佳,四面青山环抱,层峦叠嶂,苍山含翠,中有一条奔流长河,向东急行,水流湍急,巨浪隆隆拍岸,掀起浪花朵朵,恰如千堆雪。
夕阳余晖,暖洋洋地洒在周遭树木之上,朦朦胧胧,似笼金纱,竟是别样温柔,
谢载月立在江边远眺,见远处高山奇绝,长河雄壮,近处花草却犹抱琵琶,半遮半掩,让他恍然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那小恶鬼似是极满意谢载月的反应,软软地靠在谢载月的背上,不知是在压抑什么情绪,他的声音格外低沉:“锁仙,你看此处可美?”
谢载月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看见江对岸聚集着一群人,准确来说是一群恶鬼。虽在人间,这伙恶鬼倒是没有掩饰,一个个还是奇形怪状的模样。
谢载月目光沉静,他拔出剑,扔了剑鞘,将小恶鬼放在原地,捏起诀来,霎时飞渡过滚滚长河。
众鬼正在河边庆祝逃出生天,乍见锁仙破风而来,各个大惊失色。后来一想,如今没有十八层地狱的禁制拘着他们,众恶鬼联手,未必不是这锁仙的对手。
于是又变得兴奋难耐,垂着涎水,或长着血盆大口,或挥舞着长臂,狂笑着叫嚣。
谢载月稳稳落地,长剑横立,身姿卓然,冷若冰霜。
众恶鬼挑衅似嬉笑,黄铭率先开口:“小锁仙就你一个人?”
谢载月不答。
黄铭又阴笑道:“小锁仙,照哥哥说你不如加入我们,我们可怜香惜玉得紧呐。”
谢载月沉声道:“废话少说,背叛殿下者,死!”说着灵力注入手中长剑,那剑立刻镀上一层金光。
黄铭哈哈一笑,招呼道:“兄弟们,我们虽生在两界,但两界之中,人人避我们唯恐不及,那我们又何须再臣服阎王之下?杀了锁仙献给恶灵主,让他带我们打回地府!”
“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谢载月催动剑气,首先发难。
锁仙上古神器,岁同混沌,虽然他平时贪玩了一些,没少让颜寒忧心,但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他舞剑直入群鬼正中,看准黄铭就是一剑。
黄铭在群鬼中修为最高,见谢载月来袭,也不慌张,只沉气稳住下盘,用双手去接那剑。
谢载月见了,挑眉一笑,忽然变换招式,改刺为扫,向黄铭双腿而去。
黄铭来不及反应,被谢载月剑气削掉半条腿。
他疼痛难忍,怒视谢载月,骂了句娘,接着不顾那条犹在淌血的腿,霎时暴起,要给谢载月致命一击。
谢载月并不害怕,提剑正面迎击。
黄铭见状不敢再托大,呼唤周遭恶鬼将谢载月围在中央,各展本领,朝他招呼。
谢载月以一己之力,抵挡数十恶鬼,自然凝神贯注,不敢怠慢半分。虽然对方修为良莠不齐,成百上千年以来,也疏于练习和实战,但终究人多,不可等闲视之。
颜寒平时教他法术,也教他如何对敌,斗了一阵,谢载月见对方占不了便宜,但也难以击败。若如此缠斗,不知对方后援会不会赶到,倒是局面怕是难以扭转。
迫急之下,他想起颜寒说过的一个法术,专门用在对方人数占优之时。
这法术是要操纵敌人心神,进而控制其行动,让对方自动缴械投降。法术虽然有效,但也极耗费自身修为,只有修为精深的神仙才能掌握。
谢载月看过一遍术语,也听颜寒讲过其中窍门,但并没有实际操作过。如今大敌当前出此下策,也只能认真回忆口诀,尽力施展法术。
好在他记性不错,将这法术还原了个七七八八,虽然没能让对方缴械投降,但却成功让修为较低的恶鬼们钉在原地。
黄铭自然不在此之列,他见谢载月不知捏了什么诀,大部分恶鬼都像木桩子一样矗在原地,心中愕然不已,再看看押自己数万年的黄泉锁,新仇旧恨齐上心头,不由怒火更炙。
恶毒地问候了一番谢载月并不存在的祖宗□□,接着一声大喝:“锁仙!老子这就来废了你!”
正在此时,小恶鬼的声音却在谢载月身后响起,那声音冷傲严厉,狂妄不羁:“黄铭,谁给你的胆子这般辱骂本尊的人?”
本尊?好奇怪的自称,谢载月大惑不解,且小恶鬼这口气极其倨傲,和往日瑟缩的小孩怎么判若两人?
小恶鬼施施然走到谢载月身侧,谢载月偏头去看他,见他和往常一样,短胳膊短腿,顶着一张白嫩的包子脸,回望他的时候还是一派天真无邪。
谢载月皱起眉,难不成是自己未老先衰,耳朵不好使了?
第一百零二章
暗自疑惑间,只听小恶鬼又开口:“黄铭,你虽然很忠心,但这不代表本尊不会杀了你。”
黄铭闻言面色大变,全然没了方才恶狠狠的模样,接连倒退几步,诚惶诚恐道:“恶灵主恕罪,小人不知您对锁仙……”
黄铭的嘴一张一合,可谢载月恍若未闻,他的全部心思都停留在那一句“恶灵主恕罪”。
恶灵主?谁是恶灵主?奶娃娃是恶灵主?十八层地狱关着恶灵主?
小恶鬼见谢载月脸色骤变,也懒得再听黄铭喋喋不休的道歉,单刀直入道:“你们所有人的恶灵能助我恢复五成功力,虽然微薄,但目前已是够了。黄铭,带着大家赶紧献出恶灵罢。”
黄铭闻言汗流浃背,但丝毫不敢违拗小恶鬼所言,以手划圈,又结了个奇怪的印,只见近处的恶鬼们头顶飞出笔直的黑雾一道,汇聚在黄铭身前,肆无忌惮的咆哮着。
远处没有被谢载月钉住的恶鬼瑟瑟发抖,不知为何有了这样的变故,连忙跌跌撞撞的往更远处跑。
只可惜没走几步,也仰面摔倒,体内也飞出漆黑的雾来,不受控的飞向黄铭。
此情此景,谢载月才知道长久以来他都受了天大的蒙骗,原来小恶鬼便是令人闻风丧胆,消失了数万年的恶灵主。
小恶鬼被欺负,多半是为了博得他的同情心;和他交好,大概是为了骗取信任,让他放松警惕。
自己一时善念,相信了恶鬼,最后被恶鬼利用,危及地府,这让谢载月如何接受得了?
他提起剑,毫不犹豫的朝小恶鬼刺去。
然而剑入六分,小恶鬼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笑着看他:“小锁仙,恶灵主没了修为,也不会如此轻松就让你伤了去。”
谢载月目眦欲裂,抽出剑来又朝黄铭而去,可他还未到近前,黄铭操纵的那一团黑雾已有吞天沃日的气势,黄铭一挥手,那遮天蔽日的黑雾便剑一般飞向小恶鬼,眨眼间没入他的体内。
小恶鬼周身立时黑烟缭绕,黑光大作,他的身形也在雾中闪烁变幻。
尘埃落定之时,雾中走出位负着剑的少年,长身玉立,神情懒散,一身黑衣,一双异瞳泛着残忍而妖异的光彩。他道:“锁仙,你好啊。”
见锁仙肃穆而立,满脸写着愤怒和仇恨,恶灵主的好心情竟然去了大半,千载难遇的说了一番人话道:“锁仙,其实就算你不和本尊交好,十八层地狱也一样有今日,本尊岂会一直困居牢笼?”
话音一落,谢载月的剑已经伸了过来:“往日是我错信你,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恶灵主,动手吧。”
恶灵主见谢载月用剑指着自己,不知为何,忽然觉得他所畅想的美梦,可能没有实现一日。盯着剑锋,他凉凉道:“本尊可以自己走,你说我为何要带上你?”
谢载月根本不理,只让灵气再次注满长剑,一时间长剑华光四溢。
恶灵主凛然笑道:“你不想听?我偏要说给你听,锁仙,我要让你跟着我,陪着我,直到我命归混沌。当然,在那之前,我会先杀了你,这样回归混沌,你也在我身边!”顿顿,又目露厉色:“总之你要跟我在一起,既然你不服,我就打到你服为止。”
谢载月对恶灵主这一段似是表白,似是恫吓的言语充耳不闻,只冷笑一声:“就凭你五成功力?”
恶灵主昂头挺胸:“就凭我五成功力。”
谢载月一抖长剑,看着少年模样的恶灵主,心想你这是看不起谁呢?小爷怎么说也是上古神器,还能怕你五成功力的恶鬼?
恶灵主亦取出莲花宝剑,傲然道:“锁仙,让我瞧瞧你的本事吧。”
谢载月的剑带着浩然正气,恶灵主的剑满载至暗戾气,两剑相撞,实则是两股真气相互较量。
恶灵主虽然只有一半功力在身,但他修为极深,一半功力也是多少恶鬼万年修不来的程度。
相反地,锁仙神器化形,天分极高,但年纪尚小,修为还不到家,且在此之前从未实战过,对上个身经百战、修为高深的敌人,难免要露怯吃亏。
果然,占了不知第几回合,谢载月那剑便让恶灵主挑了去,只能赤手空拳的迎战。
恶灵主厉声道:“锁仙,认输吧!”
谢载月沉默不语,只握拳上前,嘴角绷得笔直。
恶灵主一愣,接着大笑一声,居然也扔掉剑。
两人拼了阵拳脚,谢载月一拳打中恶灵主的小腹,恶灵主连撤几步,嘴角流下一缕血来。
谁知他见了血,狂傲更甚方才,他随手擦了血,笑道:“锁仙,等我捉住你,可是要十倍讨回来,不过么,却不是打你,而是……”说着,放荡一笑,吐出最后两个字。
谢载月怒吼一声,拔足上前。
恶灵主起了斗志,下手更狠数倍,招招都将谢载月往死里打。
又不知过了多久,谢载月头发散乱,衣衫凌乱,视线逐渐模糊起来,手也不再任凭他使唤。
那恶灵主却不再下狠手,只看准谢载月一个破绽,将他踩在脚下。看着谢载月凄惨的模样,恶灵主终是不忍,将他打个半死,并不是初衷。
“锁仙,跟着我吧。”恶灵主抱起奄奄一息的谢载月,声音温顺了数倍。
谢载月挣扎着摇头,神色坚毅:“我……我要杀了你。”
恶灵主诞生以来,世间的一切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有过求而不得,也没有过执着之心。
可当谢载月第一次为他挺身而出,第一次温柔的和他说话,第一次对他笑,他便体会到了许多从未有过的感觉,这些感觉很陌生,归结到一处,又好像有同样一个名字,那就是凡人所说的……幸福满足。
也是在和谢载月数万年的相伴中,第一次明白自己纵使生来便是恶灵主,可仍旧那么孤单。
第一次想要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这个人他希望是锁仙。
此时,他神色复杂,阴沉着一张脸,也是第一次尝到了何为心痛。
恶灵主:“本尊从未开口求过人,你可别不知好歹!”
谢载月干脆将眼一闭,虚弱道:“那你就杀了我……殿下一定……一定会替我报仇。”
恶灵主听他提起颜寒,想到那人捷足先登,得到了锁仙的人和心,不由邪火顿起,一掌就要拍在谢载月头上,可那苍白的手掌到了谢载月的头顶,却换了方向落在了地上。
地动山摇,将黄铭吓得跪到在地。
谢载月已是气若游丝,但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会死,最多也就是魂飞魄散,若真的被恶灵主打散了三魂六魄,他只要一丝灵识尚存,也会跨越山水,跨越两界,跨越时间,去往颜寒身边,能陪在颜寒身边,纵然只有萤火般的魂魄,轻烟般的气息,于他已是足矣。
恶灵主看着谢载月宁愿去死也不愿和自己在一起,方才了悟这相守一事应该是两情相悦。
他可以将谢载月拘在这一处他早选好的山清水秀之地,他可以将谢载月锁在洞府内,他甚至愿意冒着风险,用那上古之法,强行逆天改命,让谢载月成为他的同类。
可他见过谢载月提起颜寒时候的笑,见过谢载月彻夜未归后的心满意足,他又怎么会满足于只得到一具躯壳?
不如,给二人一个机会,一个新的开始,让他们从一个不对立的身份面对彼此,那么是否能得到这份珍贵的爱。
想到这里,恶灵主站起身,抱着谢载月毅然转身,重返地府,直奔六道轮回。
第一百零三章
谢载月再睁开眼,三魂六魄已然归位,他想起了锁仙一世经历过的一切。
原来,恶灵主就是连斐,就是跟在他身边的白猫旺旺。
可他的记忆到跳入六道轮回便戛然而止,之后地府如何,老阎王为何又会以身镇十八地狱他却一概不知。
连斐见他醒转,笑道:“师兄,你现在知道为了你我可是付出许多。”
谢载月盯着床底,没有开口。
连斐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强求,只以手结印,盯着谢载月低声念起咒语。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咒语古老神秘,谢载月不知为何头疼起来。
头好疼,很疼,越去想事情越疼,像有人踩着他的头皮,撬开他的脑壳,挥鞭抽着他的脑仁,疼痛断断续续,却绵延持|久,一波更甚一波。
谢载月咬着下唇,眉头紧锁,难过的抱起了头。
“师兄,很难受吗?”连斐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忍忍就好,你就能成我的同类,和我永远在一起。”
谁要成你的同类,谁要和你永远在一起,谢载月想喊出声,可张了张嘴,声音嘶哑,语不成调。
他像被人按在深海里,整个人都要窒息了,每一次呼吸都像凌迟,每一次想要张嘴呼喊却是更快的跌落。
他能感觉恶的情绪正在他脑中扎根,正在他心里开花。
宋流光对颜大人贼心不死,他该死!段乾坤总是挑剔自己,他该死!师兄师姐冤枉自己,从不听自己解释,他们统统都该死!
我是上古神器,唯一化形的神器,为何只能守着一群怪物,待着地府最低端?老阎王该死!
所有触犯了他,让他不爽的人,都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所有他喜欢的,让他开心的人,都应该围在他的身边,眼中只有他!
恶灵,放大七情六欲,行事随心所欲,原来是这般畅快。
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这不是自己!
有人教过自己何为善恶,何为仁慈,何为克制,若做下这些事,他会伤心,会难过,会再也不理自己。
可这人是谁?
他好像总是穿着一身白衣,乌发如瀑垂在身后;他眉间一点小痣,只有对着自己的时候才会活色生香;他好像是地府一尊屹立风雪的冰雕,沉稳冷静,美丽华贵,却没人敢靠近。
他是自己化形后见到的第一位神仙,美人哥哥,太子殿下,颜大人,他……是颜寒!
是了,连斐做了个阵法,说要将我变成他的同类。
他的同类岂非恶灵?不,我不要!
谢载月挣扎着,头却更疼了。
连斐素来知道谢载月倔强,却没想到他在此等厉害的阵法下还能坚持这么久。
他站在床边垂下眸,眸光闪动,师兄,为何不乖乖接受,为何还要负隅顽抗?
“师兄,何苦呢?若成了恶灵,我自会授你心法,以你上古神器的资质,修为肯定一日千里,到时候我们一起推翻地府,看谁不顺眼就宰了谁,谁敢违抗就杀了谁,逍遥两界,岂不快乐?”连斐声音飘然,魅惑又危险。
谢载月勉力睁开眼,他道:“天地有公道,善恶终有报,岂能胡作非为!”
连斐嗤笑一声:“等你变成恶灵,回想起你这句话,一定会觉得十分可笑!”
谢载月的头仿佛要裂开,一半是善节节败退,一半是恶步步紧逼。其实这阵法霸道,他坚持到现在已经算得上是个奇迹。
连斐目光中的不忍稍纵即逝,冷笑看着谢载月,故意刺激道:“师兄,等你成了恶灵,第一件事啊,就是将颜寒骗来,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不!”谢载月面色通红,眼底带了血丝。
“到现在还在维护他?”连斐讥笑一声,妒意十足,“哼,我偏不听你的!”
谢载月拼了命摇头,可连斐干脆扭过了头。
求救无门,敌人无情,到了这种地步,难道真要放弃抵抗,去做连斐的同类?
不,他不想像连斐一样无辜害人性命,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不想毁掉他珍惜的地府,他更不像颜寒因为他有半分闪失。
事到如今,还有一死!
顾淮南一案,谢载月知道这世间能杀他的唯有黄泉锁的钥匙,也就是他挂在腰间的这柄铜斧。
颜寒信任他,在他重返人间的第一日便将这钥匙还给了他,只是没想到最后成了能阻止自己变成恶灵的武器,成为他最后的希望。
想到这里,谢载月不再犹豫,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默念口诀唤起铜斧。那铜斧从他腰间飞起,径直飞速向他胸口而去。
铜斧寒光一闪,照亮了谢载月眼中的一丝后悔,毕竟他还没有见到颜寒最后一面。
颜寒,但愿你忘了前尘往事,从此不再寂寞孤单。
变故发生的太快,连斐始料未及,更别提出手制止。他瞳孔骤缩,神色巨变,看见铜斧朝谢载月飞去的那一瞬间,忽觉眉头猛跳,眼前漆黑一片,胸口天崩地裂,自己执着万载竟要化成一片虚无?
真正失去所爱之人,原来是这种滋味。
正在此时,谢载月头顶绽开一道金光,金光好似温柔手掌,轻轻笼罩在谢载月身上,让那铜斧丝毫靠近不得。
连斐愣愣地去摸那金光,竟被强大的灵力反推在地。
这是颜寒九成修为,谢载月虽然受制于人,但一直没有受到攻击,故而一直未被触发。现在谢载月想要速求一死,它有所感应,便出来保护。
谢载月想起颜寒,不由一笑,可这笑很快化为苦涩,难道这金光是要看着他成恶灵不成?
果然体内的恶念为金光所摄,只安静了片刻,便又开始翻江倒海,攻城略地。
“不!不要!”谢载月再也忍不住,痛苦的缩做一团,开始疯狂嘶吼。
谢载月死里逃生,让连斐松了口气,可见他这样痛苦,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原以谢载月不会坚持太久,迟早丢兵弃甲,变成恶灵,那他觉得心上人一时遭受痛苦,倒也无妨,他还是能淡定以对。可谁知道锁仙心志这般坚定,即便忍着敲骨吸髓的折磨,居然还不肯妥协。
看着谢载月发疯一般惨叫,连斐的心意料之外的心软了。
其实他对着谢载月又何尝没有心软过?只可惜无论他怎么努力,二人都是渐行渐远。
谢载月五官逐渐扭曲,巨大的惶恐在连斐心里聚集,他觉得朗月一样的少年就要不见了,那么他还能照亮黑夜吗?又会原谅自己吗?
锁仙,我是不是该放过你。
第一百零四章
颜寒赶到的时候,连斐仍旧在愣神,谢载月正一下下捶着头,企图转移一些痛苦,嘴里还发出些毫无意义的音节,听着沙哑极了。
颜寒心急如焚,面色更显冷峻。
他冷厉地看了一眼跪在床边的连斐,接着一把将其掀翻,又坐在床边,温柔将谢载月搂在怀中。在他揽住谢载月的一瞬间,那圈金光汇成一道河流,迅速回了他体内。
颜寒握住谢载月的手腕,以灵力注入,走了一个周天。
谢载月如同要枯死的小树终逢甘露一般,整个人舒展开来,深锁的眉头也一点点舒展,痛苦之色慢慢淡去。只不过他实在太虚弱了,只觉得搂住自己的人味道很熟悉,这个怀抱清凉又让他舒心,想睁开眼看看,却因体力不支,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颜寒替谢载月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又用手拨开他盖住眼眸的碎发,神情才稍稍和缓,他冷眼看着连斐,淡淡道:“没想到旺旺是你所化。”
连斐恍然未觉,只凝视着颜寒怀中的谢载月。
颜寒恻恻身子,挡住连斐视线。
他举目四望,见这处洞府装点得如洞房一般,寒芒般的视线再次盯在连斐身上。
连斐抬起头,睨视颜寒:“他,怎么样?”
颜寒想想,冷淡答道:“暂时无事,只不过他身上催动的阵法,只有你能解开。”
连斐凄然一笑:“我若不解呢?”
颜寒盯着他,认真道:“我便杀了你,你亦是这阵法一环,杀了你,阵法自然也能破。”
连斐大笑:“原来阎王也会动私刑?”
阎王统摄两界,但却有看不见摸不着的眼睛看着阎王,若阎王泄露天机,或冤枉忠良,混淆是非,自有天罚降临。
颜寒面不改色:“若有天罚,我自会承担。”
连斐不理解颜寒,明明高高在上,地位超群,行事却这般束手束脚。做神仙如此不痛快,谢载月怎么就这样执拗?
他乃天地之恶孕育,有记忆以来,便是上天入地自逍遥,生杀予夺全由心,自然不懂守着人间秩序,守着善恶天道的地府中人。
现在想放过谢载月,只是因为心里终究有了一处柔软。
只不过这“放过”,代价却极大。
能将好端端一个神仙变成恶灵,这阵法能量不容小觑,自然反噬的程度也超寻常阵法百倍,中途一旦停止,施法之人便会立刻遭到阵法反扑,能不能侥幸留得一命,全看个人造化。
连斐也没想走到这一步,只是历经凡人一世,他明白谢载月若要属于他,就不能再去做锁仙,只要谢载月是锁仙一日,他的心里便装着善,和他势不两立。
无奈之下,他只能赌上性命和运气,使用这上古秘术。
可是现在竟然要放弃吗?为了谢载月,集天下大恶于一身的恶灵主竟会如此无私吗?
想到这里,连斐嘴角勾起,不知是自嘲还是冷笑。
颜寒也在冷冷的看着连斐,关于恶灵主的传说他听说过,但从不知道消失了数万年的恶灵主,就是十八层地狱里天天挨揍的奶娃娃。
直到那一日恶鬼出逃,十八层地狱被毁,谢载月失踪,黄铭带着两界纠集的恶鬼将父亲打成重伤。
地府众人才知道,恶灵主不知因为什么修为尽失,变作一个小孩,被鬼仙当做一般恶灵抓来关在了十八层地狱,一待就是数万年。
这期间竟然无人察觉,让他安然活了这么久,到头来反手一击,顺利出逃,现在想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颜寒自小冷清,母亲早逝,父亲同他不亲近,除了公务和修炼几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这样长大的颜寒,将七情六欲都看得很淡,最是公正,也最是无情。
所以恶灵主恶贯满盈,颜寒对于他的评价和看法,却一向是公正的,是客观的,是丝毫不带感情色彩的。恨和怨,对他来说太远了。
天意难测,颜寒因为遇见了谢载月,居然开了情爱一窍,因为有了爱,便起了诸多心思,
比如此刻,颜寒见到谢载月虚弱之极,心中就有了怜,有了恨,也有了对连斐的杀念。
洞府内骤然冷了起来,外面虽然是数九寒冬,可洞府燃着篝火,点着巨蜡,原本温暖如春,可是现在却从颜寒的方向一点一点被寒冷侵袭。
这寒气,冰冻了纱幔,吹熄了蜡烛,扑灭了篝火,不经意间占据了每一个角落。
连斐愕然,抬头四巡,见除了颜寒周遭依旧如春,他的洞府竟然成了冰雪雕琢的世界。
“你可能不知道,冰封天地,这是阎王之怒。”颜寒神情淡淡,语调肃杀,他变出玉剑,站起身,正色道:“恶灵主,拔剑罢。”
连斐没有动,他的修为还没恢复到全胜时期,现在和颜寒相斗,胜算很小。
若他输了,阵法自然破了,谢载月醒过来,想到他杀了那么多人,岂不是永远没有原谅他的一日?
可他若是自愿破阵,甘愿奉献,也许日后谢载月想起他的时候,就不会那么讨厌。
不过,那搅弄风云的野心,代替颜寒的雄心,也将随之烟消云散。
抬头一看,颜寒的玉剑近在眼前,忽然了悟,活不活得过今日还是两说,还说什么主宰两界,纵横天下?倒不如用这条命,换得最后一个心愿。
而且,他也是真的累了,数万年前他无牵无挂,只想要极致的享乐和快意;十八层地狱那段时光,虽然屈辱,但却不再孤单;凡人一世,他难抑本性,终究大开杀戒,绝了二人缘分;这一次,他机关算尽,穷其一身本领,却因为心软,功败垂成。
如此想着,他干脆扔下了剑,诚恳的望着颜寒:“颜寒,我愿意停下阵法,只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