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异国君主X代嫁皇子
大雍国运连年衰减, 雍帝又气息微弱奄奄一息,直接导致了水患天灾接连发生。雍朝内部混乱不堪,良田被洪水淹没百姓只能流离失所,受灾的人数越来越多, 朝中官员又在雍帝与七皇子接连倒下后忙着争权夺利, 一时间根本拿不出什么有效措施。
数不尽的百姓沦为流民北上逃难, 途经过的府城却大多数闭紧城门禁止他们进入, 这几个村民还算是运气好的, 到了后面到处都是想要卖身为奴求得一口粮食的普通百姓,就算是想卖身都未必有人牙子愿意花银子买。
足足有六座府城被卷入了这场水祸, 被波及到的无辜百姓岂止千万人之多,且大灾过后必有大疫,万一等其传播开来……恐怕大雍的不少城镇都会在一夜之间变成鬼城空城了。
燕眠初又问了那家人几句。
同属于彭阳州下的一个贫瘠村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靠着种地砍柴为生,起初朝廷并没有将这场水患当做回事, 毕竟雍帝的血脉纯度摆在那里这么多年大雍就没发生过什么大型灾难——至于小规模的山洪地动倒是偶有发生。
但这无法避免,毕竟大雍的国土领域那么广袤、就算是燕眠初也没法保证偌大一片北境草原都能时时刻刻保持太平没有一点冲突发生呢。
起初县官只将其当做了场小小的水灾,令人在县衙口张贴了张例行公事般的提醒告示便将其抛之脑后了,没人注意到灾难来临前的一系列预警,或者说即便是注意到了也没有人将其当做回事。安逸了太久的人似乎丧失了对危险的恐惧, 直到那些不起眼的被忽视的细节猛地联系起来——大水直接将世间万物都冲刷了个干干净净。
朝着北方逃灾的百姓人数不少,但真的会逃到北境的却没有几个,一方面是这地方贫瘠的全天下都闻名, 再一个就是北境蛮子凶残粗暴的恶名人尽皆知,指不定自己千辛万苦地逃到了这边饭还没吃上一口就先被其他北境人给杀了做成饭吃了。
要不是卖身给了人牙子从此只能受人摆布这一家四口是绝对绝对不会往北境来的,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昏昏沉沉,在药性被彻底解开的刹那身处凛凛寒风之中被无数北境人围观打量……那一瞬间的恐惧即便现在让大汉回忆起来都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所以他非常理解自己同村的做法。
中药的人没有自我意识, 解开药性的那一刻才算得上是他们与那些同为奴隶的其他人的第一次见面,虽然同样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但那位在解开药性的瞬间便大喊大叫地让护卫将这些北境人都杀了将她带出去的小姐显然极有来头。
汉子的娘亲曾在县城里的一家大户中做过绣娘,他年少时也曾隔得极远地遥遥见过那户人家中的大小姐一面,那一面让他印象极深,因此也能轻易猜出来这姑娘的出身肯定非常不凡,只是却不知道怎么就混成了和他一样的同为奴隶的下场在北境街头任人买卖。
他能看出来,他那几个机灵的同村肯定也能看出来,此刻站在那位看起来很有来头的小姐身后……估计是想搭上她的路子在这地方给自己挣一分保障混个好日子吧。
他刚刚也冒出来过这样的想法,不过转念间又将其驱散了,他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户人家,就算想搭上对方人家也未必愿意要。
南部落的负责人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心里止不住懊悔早知道不将这些人带来卖了。
燕眠初看他一眼:“等那尔勒苏回来你们商议个价格,这些人我留下了。”
负责人连连点头。
燕眠初着人将一众人等遣了出去,帐中只剩下他和那位公主——或许还要算上在屏风后面睡的昏昏沉沉的小余。
不说他有系统这个可以全地图搜索皇室血脉的作弊器在,单说公主刚刚被他随口一问就自乱阵脚的样子就已经很能明确对方的身份了,死士这种存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的,更不用说是功夫如此高的死士,如果不是对方身受重伤且那尔图有着体重和力气压制还真的未必能制的住外面的人。
他随意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也没有要请对面的人坐下的意思:“四公主殿下远道而来……怎么一来就命人在我这里闹事?”
雍帝总共就那么几个还活着的孩子,眼前这位公主的排行并不难猜,四公主是柔嫔的女儿,和已故不久的七皇子是同胞兄妹,也是促使小余来到北境的原因之一。
燕眠初其实并不是很介意柔嫔和四公主将小余送到北境的事情,毕竟北境人名声不好嗜杀成性,且过往的和亲公主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想要保住自己是人的本能,把人送到自己这儿反倒是合了他的心意了,但燕眠初没想到对方会给小余下那种慢性毒药。
——如果不是两个人之间存在着契约联系让他及时察觉到了小余身体的不对,恐怕走在路上小余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但那主要是柔嫔的所作所为,燕眠初并不觉得这位公主能有那么多复杂心思。
四公主脸色变了变,冲他福身道歉:“……并未有意冒犯燕王,实在是药性初解恍然发觉自己至身异地有些惊慌……”。
燕眠初懒洋洋地窝进椅子里:“异地……四公主殿下放着雍宫不待,做什么跑我北境这个异地来?”
先不说雍都距北境足足一个多月的路程,只说大雍国境内到处都是的山贼路匪,连商队首领那样的人物一路赶来都小心翼翼的,她一个公主带着两个仆妇侍卫居然也能跋山涉水跑到这里,燕眠初不怀疑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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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公主脸色五彩纷呈,燕眠初打量着她。
她的年纪其实也并不是很大,只看外表似乎和小余差不上太多,一看就是副被保护的很好的样子,那点心思全都写到脸上了。
“我、我是……我是……”。她犹豫着,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燕眠初不想看她拖拖拉拉的样子,干脆用询问开启话题:“为什么会混进商队成为奴隶?”
这是燕眠初格外关注的一点,燕王部落并不对外开放,所有人员想要进出只能通过他用灵力凝结出的燕鸟带路,也就是说每个参加集会的部落都提前获得了参会的资格,那么在短时间内想要进入他的部落……“货物”这种形式的可行性的确很高。
一位公主为了进入他的部落不惜伪装成奴隶……连燕眠初都不由得有些佩服她了。
“不是!”四公主突然高声道。
“我、我不是……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的!”她急急忙忙解释起来。
“我是想见到燕王没错,我们离开皇宫一路朝北走了好久好久,中途被盗匪截杀了好几次,带出来的人也死了好多……后来想着寻找一个镖队做护卫,竟又、又被那些人给骗了……”,四公主眼眶一红,竟差点当着他的面哭了出来。
燕眠初:“……”。
感觉像是他欺负了小姑娘一样。
这幅样子和他想象中的阴阳怪气逼着小余替嫁的恶毒形象……实在相差甚远。
他不得不收敛了些身上的威压,等着小姑娘哭完。
过了一会燕眠初终于弄清了事情始末。
四公主因故离开皇宫,带着她从小贴身的侍女护卫想要找到燕王,就像小余刚刚替嫁时身边的那两个死士一样,四公主身边的那几个仆妇自然也都有些功夫在身。
她这个身份长这么大也没出过皇宫几次,只知道北境在大雍的北端这一个大致方位,她闷着头朝北方走,还是身边的仆妇打听了北境五城的具体位置,不得不说她没走丢全靠身边的仆妇们帮忙。
只是如今大雍混乱,她年纪轻轻长相不错出门在外又不懂低调,很快就引来了别人的邪念,要不是有那些护卫拼死保着如今早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了。后来倒是学聪明了知道找个镖行护着,但……一点江湖经验都没有的公主理所当然地误入了黑店,身边的人又跟着折损了大半。
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她运气好,等她折腾到这时候已经距北境五城不远了,伪装成镖行的黑店见她长相貌美便想把她卖个好价钱,刚好被给南部落送物资的那支商队首领撞见。
商队首领回忆起之前几个北境人抱怨燕王不让他们抓雍人为奴,灵机一动直接将公主一行人打包买了下来,为了遮掩又将彭阳州的几个村民也一并买下。他将一众人灌了药物丢进马车当做货物一样运进北境,转手卖给了南部落换取了一大车毛皮。
公主的身边其实还有几个护卫,但商队买人时只挑出了两个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性的仆妇及那个不是很健壮且身上带伤的男人。
商队首领不知道她的目的本就是北境,他没看出她的身份但隐约猜出应该是出身不凡,他担心这位大家小姐背后的人寻找过来干脆将人卖的远远卖到草原之上,没想到竟然反而成全了四公主她们。
谁能想到兜兜转转她们居然真的来到了北境、甚至进入了燕王部落见到燕眠初呢?
至于她下令打伤北境护卫的事情就更简单了——公主到了集会才被解开药性,上一刻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镖行统领递过来的茶水好苦,下一秒就于凛冽寒风中被一群比她高出好几个头的粗莽大汉围着用淫邪的目光上下打量,下意识地便尖叫起来想让护卫带她逃出去了。
还是等燕眠初到时她才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到了北境的。
她说了半天,说着说着自己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一路上有多危险,四公主恍然许久喃喃问道:“你真的是燕王?”
传言和现实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即便到了现在她仍旧不是很相信燕眠初的身份,眼前人的脸上虽然带着些异域特征但却并不是非常明显,他这样的长相说是雍人也不会有太多人怀疑,斯文俊秀的实在不像传说中一剑砍掉了原鞑鞳首领脑袋的可怕男人。她更愿意相信燕王是个更彪悍壮硕的存在,比如刚刚走出去的那个叫那尔图的家伙。
燕眠初摸了摸茶杯:“……”。
“那个男人是你的死士?”燕眠初刚刚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如今他又问了一遍。
公主仍是同样的回答,她摇头轻声道:“不是。”
“那个人……其实是皇兄的死士。”
具体名姓她也不知道,毕竟死士都是没有名字的,她们通常只用代号来称呼对方。
柔嫔这些年来孕育了不少孩子,活下来的却只剩下她和七皇子两个,这些年来柔嫔在七皇子的身上付出的精力难以想象,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知道荒淫好色的雍帝随时会将她给推入地狱,未来想过上好日子只能依靠她的儿子。
她也知道七皇子的性格其实并不适合做皇帝,但时至今日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争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不争却只有死这一个下场,七皇子这些年来一直被她掌控,四公主潜意识里觉得皇兄的脾气会那么差……她们的母亲多多少少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但她不敢说。
柔嫔像是一只无处不在的恶鬼一般死死盯着七皇子的一举一动,从小到大,从七皇子的吃穿到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全部都在她的视线当中,她前几个孩子都是一不小心稍稍放松一下就被其他宫妃给残忍害死的,这么多年她一分一秒都不敢懈怠。
哪怕后来七皇子成年建府离开皇宫亦是如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能是七皇子分走了柔嫔的绝大部分精力,四公主的日子倒是过的要比七皇子舒服很多。
“皇兄做梦都想离开母妃获得自由。”四公主怅然道。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什么是自由,小时候以为离开皇宫离开母亲的掌控就是自由了,现在她与大雍隔了十万八千里,却并没有体会到皇兄想象中的那种呼吸间都带着他畅快的心情。
她还是不懂。
“他建府后私下里联系了很多人,想拉拢他们的势力,具体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母妃不愿意让我和皇兄见面,我和皇兄的关系也不是很亲近。”
有几次七皇子想和其他朝臣搭上关系,倒是借着她的名义发了几次名帖,四公主与他的接触这才稍稍亲密了一些。
“母妃一直说成为皇帝就自由了,就可以掌控别人而不是被其他人掌控了,皇兄谋划了这么多年,却没想到……却没想到……”,她的身体倏忽颤抖起来,“父皇倒下了,皇兄竟然也……”。
七皇子的血脉纯度不低,在不发疯的时候脑子其实也很聪明,更不用说他背后还有一个聪明的柔嫔帮着筹谋,储君或者说新帝几乎已是板上钉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谁都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死了,且死状诡异凄惨让人头皮发麻。
七皇子一死柔嫔一系直接倒台,原先属于七皇子一系的官员有不少都转投他门,尚还活着的几个皇子虽然都不成气候……但只要活着就有可能成为未来的新君。投诚这种事情总是要表现出些诚意的,七皇子的势力就像是块汁水丰满的肉,被一群人尖叫着嘶吼着肢解瓜分吞噬的干干净净。
一群人生怕去晚了分不到任何东西一般癫狂,混杂着七皇子在世时结下的无数仇家的报复……倒台清算像是一场盛大的狂欢,总之这一派是彻底垮了,柔嫔用最后的力量把四公主这个仅剩的孩子送了出去。
没想到她竟然脑子一热直接逃到北境了。
“他是皇兄的死士,我们都叫他戊,甲乙丙丁戊己庚辛的戊,功夫也是那些死士中最好的一个,我能到这里多亏了有他在。”四公主叹气。
事发时跟在七皇子身边的所有护卫全部被杀,戊则恰好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主人死后死士本应该随其自尽的,戊却被留了下来保护七皇子胞妹的安全,一路护送她来到了这里。
“我来这里……是想请求您帮我、帮我报仇……”。四公主蓦地朝着燕眠初跪了下来。
“您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有能力毁掉这一切的人了……”。
第一百零一章 异国君主X代嫁皇子
报仇总是要有一个索取的对象, 四公主根本不知道杀死七皇子的人是谁,这番想要求他报仇的说法未免有些可笑。
雍韶自己也清楚这个道理,她咬了咬唇,想到什么眸中满是恨意:“请您将这一切都毁掉吧。”
无数个被雍帝毁了一生的男男女女、禁锢着七皇子的高耸宫墙、还有数不尽的惨死冤魂……
全都毁掉吧, 这样肮脏混乱的地方实在没有留着的必要。
大雍子民并没有因为皇室而富足, 雍宫带给他们的只有数不尽的痛苦和遮天蔽日的黑暗。
燕眠初很想问问她清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请求敌对势力的首领来攻打自己的国家?
这是要被载进史册唾骂万年的程度了吧?
“您是我知道的唯一有能力颠覆这一切的人。”雍韶惨笑, “我是清醒的, 我现在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在出宫时还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希翼, 来的时候她想了很多很多——比如最开始和亲的对象本来是她,她想以此请求燕王出手将柔嫔救出来、请求燕王帮忙查出她哥哥的真正死因等等。她凭着一腔热血走了很多很多天, 越来越冷的寒风并没有让她的头脑清醒,反倒是在被药倒被解开药性的那一刻感觉整个世界都清晰起来。
她突然觉得来时的想法非常可笑。
她其实是很清楚的,柔嫔落到那些人的手上会有什么下场,她们斗了那么多年彼此恨不得生啖其肉,正如那些人落到她母亲的手上柔嫔会怎么折磨她们一般。
她一路从大雍到北境, 这么久的路程数十天的时间……就算燕王即刻发兵进军雍都……她的母妃真的还能救回来吗?
还有皇兄和父皇……真的能报仇吗?
她清楚,却又不愿相信,魔怔了般催眠自己只要求得燕王的帮助就可以改变这一切已经发生了的事实,仿佛这样就能蒙蔽自己一路朝着北境走过去一般。
药性解开的那一刻,这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仿佛都随着那层罩在脑中的薄膜一般被猛地砸开了。
雍韶苦笑:“我在来的路上打听了不少关于您的消息。”
本意是想多了解对方一些方便求对方帮忙的, 后来知道的越多便越……
“您是一位好君主。”
越靠近北境燕王的名气便越盛,甚至有不少大雍人言语间都对他颇有好感。自燕王统一草原后北境人再没主动掠夺过雍人,燕骑军占据北境五城时燕眠初也没对城中的普通百姓做什么恶事, 甚至有一次大雍的商队被商匪打劫还是路过的燕骑军帮忙击退的。
燕王是已知的完全有实力颠覆这个国家的存在,且他似乎也很注重承诺, 当时明明可以直接挥军大破雍都,在收到大雍的和谈文书和银钱后却还是依言将大军撤回, 要知道当时他若翻脸大雍也只能认下这个亏继续割地赔款。
……如此种种不计其数。
当然,或许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伪装出来的,或许非我族类型其心必异燕王总有一日会对大雍人挥动屠刀,但……再坏也不会坏过现在了。
雍都皇室的人做下的恶行远超出燕眠初。
再坏也不会坏过现在了。
雍韶一路从最繁华富饶的皇都走来,见多流离的百姓哀嚎的孩童哭丧的母子,随便一个县官都作威作福日子过的比她和她哥哥这两个皇子公主还要潇洒上千倍万倍。
日子再坏也坏不过现在了,雍韶在心中又重复了遍。
如果真的能毁掉那些肮脏恶心的东西让大雍人的日子变得好起来,哪怕被千秋万代踩在脚下唾骂也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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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眠初侧头看了她一会儿,随即随意地摆了摆手:“我知道了。”
雍韶迫切地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可燕王却似乎对此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他刚要出言唤人进来带雍韶下去看管起来,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七皇子是怎么死的?”
雍韶一个激灵。
七皇子死时商队首领已经离开雍都了,他对这一切的了解仅限于下属的飞鸽传讯,四公主当时却就在宫中,甚至是亲眼目睹了七皇子尸体惨状的几人之一,描述的自然要比商队首领详细的多。
“我、我没敢太仔细看。”那画面实在是太可怕了,雍韶一个小姑娘只瞥了一眼就吓的连着数夜都不敢入睡,但燕王既然问了她只能按捺着恐惧仔细回忆着那寥寥一瞥看见的东西。
“那是、是一间非常破旧偏远的宫殿,我很少会往那边走。”雍韶皱着眉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雍都皇宫历年来经过无数次的改建翻修,那片区域已经被荒废很久了,我不明白皇兄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小到漆面的修补大到房屋的改建,宫中世代豢养的匠人其实并不在少数,且每隔几年都会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统一翻修。雍皇宫占地面积本就极大极广,隔三差五再这么被改上一遍……别说是外人了就算是宫人都可能在里面迷路。
这还是雍帝在位疯狂地往后宫中搜罗美人的情况下呢,平时空置的房屋更多。
雍韶没怎么关注这点,却不知在她面前不远处的燕眠初直接呼唤系统打开了地图,燕王似乎很注重那个院子,雍韶便也勉强回忆着那天走的路线,让燕眠初确定了一个大概的范围。
燕眠初意外发现那周围的一大片区域全部都是空的。
他想了想,继续追问下去。
“那里曾经住了什么人?为什么会空置了?”
雍韶不解看他:“那片宫殿……应该是先祖曾经生活的地方吧。”
她绞尽脑汁思索了一会儿,遂而点头:“是的,是大雍前几代帝王生活的地方。”
燕眠初心头一跳。
“大雍数代皇帝都曾住在昭元宫中,后来则迁至了永宁宫,不知为何在迁至永宁宫后昭元宫那一大片的区域都被下令封禁了起来,如冷宫般彻底被人遗弃了。”
七皇子的尸体就是在与昭元宫一同被封禁起来的一间小宫殿中的小院子里发现的。
“被封禁了……”,燕眠初喃喃自语,“他避开了守卫?还是守卫也是他的人?”
“不是的,”雍韶摇头,“那些宫殿被封禁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偶尔也会途径被封禁的宫殿边缘,这些年来周围早就没有人守着了,任谁都能进的。”
“不过那一片地方总让人觉得阴阴森森的,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母妃说和冷宫一样都是太缺人气了。”
柔嫔最怕七皇子出事,走到哪里都恨不得派遣几十个宫女太监在后面死死跟着,这种鲜有人至的地方更不会让七皇子靠近了,四公主虽然没有七皇子那么受宠但到底也是柔嫔的女儿,自然也是同样。
“以前封着现在解封……”,燕眠初想了想,“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封禁那边的吗?又是什么时候迁至永宁宫的?”
雍韶这次答的很快。
“是皇爷爷、也就是先帝下的令。”
燕眠初一顿。
“不知燕王殿下您知不知道我们大雍曾经有一位如皎月般明亮的皇子。”雍韶似乎也对这位祖爷爷十分憧憬,“他生来就拥有极其纯净的血脉、聪慧好学知书达理为人和善做事有方,甫一出生便被封为了储君。”是大雍皇室中雍韶难得憧憬和敬仰的一位。
提到这位祖爷爷雍韶的眼睛甚至都明亮了起来,可随即又很快黯淡下去:“但他没能活到继任……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世间,官学夫子说是他太明亮耀眼了,连神明都舍不得他,便将他收走留在自己的身边熠熠生辉了。”
燕眠初没想到在这儿都能听到这位的传说。
“昭元宫曾是这位祖爷爷生活的地方,后来他……或许是触景生情吧,先帝便下旨将昭元宫周围封死迁至现在的永宁宫了。”
雍元璟。
燕眠初在心里将这个名字画了个圈。
“所以七皇子深夜悄悄入宫,私自去了被封禁的地区?”
七皇子的死状非常凄惨,像是被什么给活生生地吸干了全身上下的血液,在那之前的几日雍韶还曾见过对方,当时的七皇子正志得意满地规划着自己的未来——他说他马上就要成功了,雍帝病倒他马上就能成为新帝马上就能获得自由了,雍韶非常害怕他发病时的样子,没能说上几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没想到再见之时对方倒在杂草丛生的小院当中,好好一个人硬生生地被吸成了一具干尸,死了还突兀地瞪大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什么,手指也格外不甘地虚虚抓着。
柔嫔抱着尸体愣了半天没有反应,过了片刻蓦地厥了过去,当时她们身边还有不少跟着搜索的太监和护卫,雍韶也被吓傻了忘记了镇场,不过一夜之间传的人尽皆知。
“被吸干血?身上有什么伤口吗?血液总要有个伤口才能流出吧?”
雍韶是真的不知道了:“太医院和仵作们都验过尸,但我……没敢看。”
燕眠初点头,“我知道了。”
他撩开帐帘,示意那尔勒苏将人带离。
帐帘被撩开的瞬间带来外面的凛凛寒风,森寒的气息冰冷的仿佛连呼吸都能凝窒,燕眠初重新回到刚刚的座位上,慢慢悠悠往火盆里填了几块炭,静默片刻等身上的温度暖和了些才起身绕到屏风后面。
刚一侧过身子他便顿住了,以为还在沉眠的小余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盘膝而坐垂头看着地面,手里还拿着那个毛茸茸的兔毛耳罩。
燕眠初揉了揉他的脑袋:“什么时候醒的?”
小余回忆了下:“好久了……”。
他神情清明眸光明亮,燕眠初盖在他身上的兽皮被工工整整地折了几扣放在一旁,一看就不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燕眠初俯身将兽皮逐一取了过来,准备将它们放回原本的位置。
小余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无论是修者还是普通人,手腕都是格外重要的命门,小余完全没想这么多,他只是条件反射地想抓着什么。
燕眠初便停下动作状似询问地看他。
“你……你会出手吗?”小余犹豫着道。
大雍现今根本无法支撑起任何抵抗,北境人却个个人高马大肌肉虬结,没有人怀疑燕骑军的实力,只要燕眠初想大雍随时都能破国改朝。
谁也不知道大雍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大雍周围大大小小还有数十个国家在,雍韶没说的是这些国家都在对着大雍虎视眈眈,指不定哪个势力就会突然发难将大雍肢解吞并。
比起大雍被数十个势力拆解,雍韶更希望燕王直接将大雍改朝换代,起码能最大限度地保留它曾经的完整。
“还没想好,毕竟我不喜欢战争。”燕眠初将小余手中的兔毛耳罩拿了过来,耳罩被小余捂了半天,温温热热的非常舒服。
“不过大概率是会的吧。”燕眠初笑笑。
给小余下毒的是柔嫔,此刻已经追随她的七皇子而去了,但雍都应该还有一个接连派了数次杀手死士想要伤害小余的存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别的燕眠初尚没想好,起码这个人他是不会放过的。
“你呢?你希望我怎么做?”燕眠初侧头看他。
小余愣住了。
“不理用考虑其他事,只说你希望的。”
小余沉吟片刻。
“我希望……我希望……”。
“小时候我躲在床下听屋子里的男男女女发疯,有的人哭瞎了眼睛有的人喊那个人的名字喊哑了喉咙,还有一个病的连饭都吃不下了,却还是会在梦里反反复复地叫他的爱人的名字。”
小余垂眸:“那个人明明有喜欢的人,他们自幼定亲两情相悦,但他长的很好看,所以就被家里人打昏送进了王府里,没过几天就被嫌弃了。”
“嗯。”燕眠初撑着下巴看他。
“我一直在想……如果没进那种地方……她们应该会有很精彩的生活吧。”
无论是好是坏是甜是苦,总归要比现在精彩上许多。
第一百零二章 异国君主X代嫁皇子
集会是北境人度过的最后一个节日, 集会过后用不了多久,这片土地就会彻底被皑皑白雪覆盖,世间万物除了黑与白外再也不会出现其他的颜色,直到明年春暖花开, 新绿冲破冰层枯枝蔓生细芽, 北境的草原才会重新绽放出无限生机。
燕眠初回到屋中, 心头仍旧回荡着四公主说的话。
“七皇子身上的血液被抽干, 整个人都被抽成了一具干尸。”
他拉开椅子坐在案前——杀人的方式有那么多, 为什么偏偏是抽干血液呢?
大雍皇室对子嗣血统非常看重,一方面是大家族多多少少都难以避免的“正统传承”的封建思想, 另一方面则是皇帝血脉与大雍国运相辅相成息息相关。
燕眠初蓦地想到了什么,俯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了个木质的盒子,他从中取出了个边缘处绣着金线的卷轴,正是先前那尔图从大雍带回来的和谈文书。
时隔这么久,玺印上本就稀薄的龙气更是所剩无几, 有形之物常常在特定情况下被潜移默化地赋予特殊的力量——比如闹市口的断头刀、圣上赐的尚方剑等等,皇帝的玉玺也是一样,汇聚了历朝历代至高无上的皇权与龙气,意义和价值都远非常人可以估量。
就算先帝雍帝接连两代帝王昏庸无道败坏国运,以大雍皇室的传承时间来推断……玉玺内的龙气也不会消散到这种程度。
七皇子是这一辈中除了小余以外血脉纯度最高的皇子。
而大雍的龙气国运被窃走了。
燕眠初觉得, 某些东西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站起身子重新找出那柄在死士身上搜出的墨蓝色匕首,森森冷冷的看着就觉得诡异的很。匕首的刀刃非常锐利,燕眠初随手将一旁的镇纸取了过来, 他不过是拿着匕首轻轻地在镇纸上划了一下,手腕甚至都没怎么用力, 颇具分量的石制镇纸就像是块豆腐般被轻轻切成了两半,削铁如泥毫不夸张, 当真是件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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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相识燕也可以做到这些,但相识燕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随手一划就能切开石头的冷兵器……即便在现代世界也是件宝贝,燕眠初握着匕首在掌心中掂了掂,沉吟片刻慢慢往内输入了些灵力。
系统检测到灵力的流失急急忙忙从沉眠中苏醒:【诶我的主人我的殿下啊,您身上的灵力波动怎么突然这么……】
系统声音一顿,狐疑道:【这把匕首好奇怪啊。】
鉴于第一个世界里系统和余昭里之间的奇异联系,燕眠初在保留了系统的一部分功能后选择让系统意识进入沉眠,这种指令并不是强制性的,在感受到宿主的精神力和灵力波动超出平均值时系统仍可以被自行唤醒。
燕眠初能感受到体内灵力的迅速流失,与此同时越来越盛的是匕首上愈发诡谲的微弱细茫,随着灵力越注越多光芒也逐渐明亮起来,在亮度达到顶峰之际燕眠初持着相识燕斜斜一劈——如水球被炸开一般蓦地散开无数光点,匕首被一分为二坠落在了桌面,与刚刚无坚不摧的锐利截然不同,此刻的匕首只勉强地在他的桌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白痕。
他拾起匕首重新在断开的镇纸上试了试,果不其然,被切开的匕首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兵器了。
【法器?】系统诧异极了。
“不,”燕眠初摇头,“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里面被刻录了几个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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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兵器中刻印灵阵图或者铭文可以大幅度提升兵器的能力,燕眠初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这种东西,从某种层面上说这把匕首也可以勉强被称之为是法器,但比起真正的诸如相识燕那样的法剑,这把用凡间最普通的铁锻造出的匕首便有些不够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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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的铁石是承受不住这样强大的阵法的,就像是用纸袋兜水,或许能临时兜住一时片刻,却无论如何都维持不了太长的时间。
准确地说这把匕首就是个一次性的消耗品,只是还没来得及使用就落到了燕眠初手中了。
系统搜索了好几遍原文:【书里没写啊……这个低魔世界不应该出现这种东西的……】。
燕眠初没有理他,这个位面早就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动太多了。
小世界的上限摆在这里,这又不是第一个世界修真界那样可以无限制地吸收灵力,制作这样的匕首应该非常困难,所以这个世界中这样的兵器应该也不是很多,燕眠初介意的是为什么幕后的人要让死士用这样一把匕首杀死小余。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阵法?
他在第一个世界就吃了阵法的亏,燕眠初对这两个字格外敏感。
燕徊的灵识曾将袁疏的所有阵法图纸都拓印下来,但那之后没多久第一个世界便结束了,后来在于昭的那个世界时他专门抽出了不少时间研究这些图纸,当时于昭在一旁刷题他便伏在案前画那些奇奇怪怪的图纹。
相识燕斩断了匕首上附着的阵法阵眼,燕眠初仔仔细细地将残留的阵纹观察了一遍又一遍,系统不太明白他的动作,却也没有出声打扰他,直到燕眠初突然抬起了头——
系统看着他的动作。
燕王指尖缓缓释放出一股灵力,那股灵力在半空中汇聚堆积越来越浓厚,最终竟实体化成了几滴灵液!
灵液被他引导着滴在匕首的锋利刀刃上,潜藏在加持法阵阵纹图谱中的另一个阵法倏地浮现,随即猛地吸收起匕首表面的灵液、转眼之间将其吸收了个干干净净!
系统大惊:【居然还有一个潜藏阵法吗?!】
在匕首中布置法阵的阵法师手段非常高明,系统搜索扫描了好几遍也只判断出了那个加持匕首锋利程度的阵法。他非常巧妙地更改了第二个阵法的图纹、将其完美地融合在了外面的阵法当中,两个阵法融为一体浑然天成,若非遇到燕眠初这个非要用灵液试探一下的只怕别的阵法师都会直接将其忽略过去。
燕眠初看着如今已经恢复回原状的匕首,脸色是前所未有地难看。
“我知道七皇子是怎么死的了。”
匕首里有法阵,直接吸干了七皇子的鲜血。
国运啊龙气啊说白了都是一种能量,和灵气一样可以通过特殊方式被人吸收利用,大雍的国运已经被用特殊手段窃走了,看雍帝的昏庸程度就知道他的身上应当也没有多少龙气存在,那么想要提取龙气……只能通过大雍的皇室血脉了。
燕眠初甚至怀疑起雍帝子嗣的死亡率那么高……是否也有这层因素在。
幕后的人应当也没预料到小余会因和亲一事脱离他的掌控,这个人的势力实力和对宫中的操控程度应该也没有燕眠初之前想象的那么深入,他的身上应该存在着不小的限制,只能用派遣死士的方式将小余血脉中的龙气剥离。
但他派来的人手却一次次被燕眠初阻止。
他无法从小余身上抽取龙气,只能转而对七皇子下手——对方是除去小余外这一辈中血脉纯度最高的存在,或许也可能只是因为七皇子一系将小余送出宫中而产生的泄愤报复等行为。
仅是这些还不足以让燕眠初的神情这样凝重。
他更担心的是……
这种隐匿阵法图纹的手段。
这样的手段并不罕见,但能做的这么完美的却极其稀少,同时布置两个阵法、又将第二个阵法完全融入在第一个阵法当中让其他人只能判断出一个……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燕眠初只知道一人。
——让他吃了大亏的那个。
之前他就利用阵法剥离了余昭里的气运化为己用,如今大雍又冒出来个将偌大一个国家的国运抽干的存在,燕眠初很难不将这二人联系到一起怀疑对方在暗中谋划着什么,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亲自前往大雍一趟了。
他其实并不是位合格的王,换做其他的首领此刻应当在和雍韶谈出兵的条件索要的好处,但雍韶这丫头孤身一人、背后的势力在七皇子死后都被拔了个干干净净……他就算要了也只是张空头支票。
更不用说只要他想如今的大雍顷刻间便能易主,在此基础上反去和雍韶谈论条件……也不知道是捧雍韶还是贬低他们北境。
北境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尽管这段时间已经落下了几场大雪,但到底冰雪还没将进出的道路彻底封死。北境人的数量要远远少于大雍,但论起武力值一个北境人又能单独对上数个雍人,天寒地冻不宜出行,燕眠初思索了番,决定只带上几支精兵队伍,一方面能加快行军速度,另一方面也是削弱他们这一行人的存在感更不易被雍王室察觉。
只是这样就不能陪着小余度过他来到北境的第一个冬天了。
那尔图虽具一副好身手,外貌特征却太过明显,他那个样子很难不给其他人留下深刻印象,实在太容易暴露了,燕眠初便想着让他留在北境保护小余的安全。
他曾分批往大雍内部送进去不少探子,每个探子的手上都有系统出品的可以与他及时沟通的物品,这东西那尔图曾经也拿过一次,不过在回到北境后就交还给他了。
燕眠初并不准备让小余随他同去。
第一个世界的余昭里若是没踏进那个阵法……后面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没有一点转圜余地,燕眠初并不觉得对方的手能伸到北境这么远。
他难得想替小余决定什么,却出乎他的意料,向来都非常听话的小余竟破天荒地显露出了自己的反抗。
——他甚至还没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他人,小余便像是有所感应一般主动找了过来。
“我想和您一同前往大雍。”
燕眠初的回应格外果断,干干脆脆的二字:“不行。”
小余的拳头慢慢攥紧,他的腰板挺的笔直,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燕眠初看,恍惚间竟让人觉得有些阴森慑人。
但燕眠初却并不怕他:“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很多时候小余都会偷偷在心里想——燕王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位王。不光是雍韶不敢相信,其实小余也鲜少会将他放置与雍帝等同的位置之上。
或许这就是草原与皇宫之间的差异,不同的地域孕育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又或者……也可能只是单纯的个人因素。
燕眠初在他面前一直都非常和善,即便肃穆起来小余也多是以第三者的旁观视角围观这一切,如今站在燕王面前的人换成了他自己,他深吸口气反问回去:“为什么不行?”
“山高路远盗匪横行,这一路上定然多有颠簸,你身体不好,还是在部落里等我回来。”
第一百零三章 异国君主X代嫁皇子
那天晚上小余离开时整个人都气鼓鼓的。
像是一个被宠惯了的事事都能得到回应的孩子第一次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 又不知道该如何将这股不忿的情绪发泄出来,只能咬牙径自转身离开。
燕眠初叹了声气——倒不是失望或者伤心等情绪,更多的是年长一方对小孩子的无奈感。
部落中的很多事务都被分散开来交由专人负责,尽管此刻人手仍旧不足, 但集会过后部落中的事务骤然便减少了许多。且这又不是他们第一次在燕王部落中过冬, 依照往年的章程规矩行事便可, 也没什么需要燕眠初记挂的。
——自始至终他都没将自己当做这片土地上的人, 他随时都可能会离开这里进入下一个位面。
在不动用特殊力量的情况下他们今年应当是无法回到草原了, 一旦冰雪封路北境便彻底成了个与世隔绝的禁止出入的地方,只待明年春暖花开他们的队伍才能重新回到这里。
他难得离开北境这么长的时间, 那尔图需留在部落中接替他的存在,与他一同进入大雍的便成为了那尔勒苏。
他没想到的是一向对外出非常热衷的那尔勒苏难得有些犹豫,燕眠初甚至觉得他几度想要出言申请将自己留下来,这对根本闲不住的那尔勒苏来说是极其难得的事情,仿佛一只四处飘荡的风筝突然被系上了引线, 颤动着要被收回手中。
不过那尔勒苏对燕王非常敬仰,他和那尔图一样从来不会拒绝来自王的命令,因私废公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那尔勒苏冲着燕眠初微微俯了俯身:“是,我的王。”
同样要被带走的还有大雍的四公主, 至于她的那些仆从和与她一同被买卖来的奴隶则统一被留在了部落当中,燕王的车马将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大雍,舟车颠簸带她一个已经非常不易了, 哪儿有空余的位置留给其他人。
雍韶对此并没有说什么,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此刻完全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本钱和底气。
最难搞的反倒成了小余。
那日过后小余莫名与他开始冷战起来,连他每日练习的字也不写了, 整日抱着那只肥肥胖胖的小鹿发呆,本就沉默寡言的人更加惜字如金起来,甚至连那尔勒苏都受到了波及连他也一律被小余给无视了。
不过燕眠初的待遇还是要比那尔勒苏好上一些的——小余敢连个眼神都吝啬施舍给那尔勒苏,只将他当做是个看不见的存在,但他却不敢也舍不得这样对待燕眠初。每次燕王到来他虽然面上装作毫不在意眼神却仍旧抑制不住地往对方的身上乱飘,他的眼神就像他的心跳一样,在燕眠初靠近时根本不受自己这个主人的掌控。
北境人世代在草原上漂泊,习惯了轻车简装随时出发,很多北境人包好帐篷带上兵器就能上马离开,倒也不用燕眠初给出太多时间让他们做临行前的准备工作。
离去前的那一日,燕眠初辗转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应该和小余告个别。
他推开大门走入院中,地面覆着的积雪在他的靴下发出“咯吱咯吱”的磨人声响,听起来只觉得尖锐刺耳,扰的人更加心烦意乱。
小余果然没睡,披了张厚厚的毯子坐在床上盯着一本书发呆。
他认的字仍旧不多,看起书也磕磕绊绊连蒙带猜的。那一页上满打满算不过几百个字,燕眠初站在门口只是随意一扫就将所有字都收入眼底,小余却硬是盯着那一页书看了许久。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小余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书上。
燕眠初轻叹一声,扬手将那本书从他的手中抽了出去。
小余的视线便顺着书在空中划出的弧度上扬,最后越过那本书落在燕眠初的脸上。
“这么晚还不睡,小心长不高。”燕眠初笑道。
作为一个大雍人小余的身高其实也还可以,要不是常年营养不良还能长的更高,不过处在全员巨人的北境就有些不够看了,像那尔图那家伙很容易被联想到一头直立起身子用两条腿走路的黑熊、又像是一座全部由石头堆积出的小山。
那尔勒苏单方面和小余这么亲近也有身高因素在。
小余的脸顿时皱成了一团,神情中隐约带着些不满:“我还可以再长一长。”
“哟,肯理我了?”燕眠初随手将书翻了两页,又将书籍合拢朝身后一抛。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书籍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稳稳落在靠窗一侧的小桌之上、落在小余茶杯的不远处。
小余被他说的耳朵一红,又要转过头去不想看他。
但他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了半天,最后也没能付诸于动作。
他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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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燕眠初冷战,燕眠初的想法他不得而知,他却很清楚自己心里的声音——他舍不得。
舍不得不回应对方、舍不得漠视对方、舍不得对方在他面前露出的每一个表情说出的每一句话,此刻燕眠初只是这样站在他的身旁,小余便突然觉得原本空荡荡的自己突然无比充实。
于是他深吸口气,低低“嗯”了一声。
他又听到了燕眠初的一声轻笑。
“那正好来谈谈,为什么想去大雍?”燕眠初从外间拖了张小凳坐下,那小凳是北境人平时用来临时放置东西的,他倒也不嫌弃,大大方方坐在上面看着小余。
果然看不出一点属于王的架子,小余盯着小凳想。
真的很难想象连他心中高不可攀的雍帝陛下都畏惧面前的人,连前朝后宫中那些趾高气昂的权臣宫妃听到对方的名字都会战战兢兢如落水鹌鹑。
小余皱着闷头,整个人显得蔫巴巴的。
“想跟着你。”
他不想一个人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以前不在乎是因为知道燕眠初也在,如果燕王也离开了,他不知道该怎样独自度过那传言中的能活活冻死人的寒冷冬日。
燕眠初眉梢微动:“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去外面办点事情而已,等事情解决自然就回来了。”
小余的表情突然哀伤起来:“万一你骗我呢?”
他还没哭,但燕眠初觉得他的眼泪马上就要砸下来了。
燕眠初呼吸一窒,沉默片刻抬头看他:“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呢?”
小余只是摇头。
他做了一个特别寒冷的梦。
梦里的他与燕眠初约好去一个地方等他,但他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柳树的种子发芽等到嫩芽穿透他的身体,他也没等到面前的人回来。
他曾想过去找对方,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能去哪儿找,就像现在的他一样——燕眠初如果真的离开,以小余的身体以小余的能力,就算他走遍整个北境草原找遍大雍所有城池小巷,他也找不到他。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梦里的疼痛和绝望实在是太清晰鲜明了,穿白衣服的人那么多,却都不是他想找的那个,他总觉得哪天醒来燕眠初就会和梦里一样突然消失了,只能拼命地将自己变成一个小小的挂件一只讨人厌的跟屁虫死死黏着对方。
黏的紧一点就不会分开了,不分开就不会去寻找了。
燕眠初深吸口气。
他蓦地站起身子,由于动作过大甚至直接带翻了身下的小凳,燕眠初胸口起伏了数下,想说什么却又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说些什么,站了半天只干干巴巴地憋出了“早点休息”四个大字,旋及转身迅速消失在了小余的面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动作太匆忙了,甚至连门都忘记了关,寒风呼啸着顺着洞开的大门肆虐进来,连屋子里的最后一丝热乎气也迅速不见了。
燕眠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系统也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但燕眠初却清楚它并没有陷入沉睡,他在案前静坐了良久,明日一早燕骑军便要启程,这时候他本应该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睡觉以应早起的。
但他此刻脑中乱做一团,也顾不上这些事了。
上一个世界的于昭似乎也曾做过这样的梦。
但那个梦境的内容燕眠初却并不熟悉,而小余做的这个……
小小的孩子、失约的话语、白衣服的他,还有在院子里占据了一片天地的钉魂柳树。
小余是梦到第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了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一个世界?为什么偏偏是这一段?为什么偏偏是在他怀疑袁疏的身份准备前去探查的时候?!
他突然想到了系统,直接以宿主的权力将隐藏着的系统意识逼了出来:“你不是他的一部分吗?他梦到这些事情……是因为我吗?”
系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它已经不知用数据流骂了小余多少次,它只能努力用电子音合成一个非常勉强的微笑:【可能是您对他太重要了吧。】
系统、小余、上一个世界的于昭甚至余昭里,他们所有人都只是本体的一部分灵魂碎片罢了,这些灵魂碎片分散到了不同的世界有了不同的人生,同样因为不同的生长环境养成了不同的性格,系统也已经很难判断对方的想法和现状了。
有些东西是绝对不会发生改变的,就像一行最基础的谁也不能修改的源代码,代码中全部都是“喜欢燕眠初、想要亲近想要接触想要守护燕眠初”,但源代码会衍生出无数文件,系统根本无法确认那些散落在无数个小世界中的碎片会生长出什么性格。
但无论衍生出了多少种性格,它的本体和分身都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宿主的事情。
【正常来说,每个世界的灵魂碎片是不能梦到其他世界的事情的。】系统沉默片刻,为他解释起来。
【每片灵魂碎片之间的信息并不互通。】
小余之所以会梦到……可能是因为余昭里找不到他的时候实在太过于绝望了吧。
那种感觉太过深刻,以至于小余在听到他要离开时潜意识地将那段记忆解封了。
第一百零四章 异国君主X代嫁皇子
燕王即将离境的消息并未大肆宣扬, 部落中甚至有不少人都没察觉到近日来燕骑军的动作,翌日清晨部落前的空地上只提前候了近百名勇士,在纷纷扬扬打着旋儿坠下的雪花下站了不过片刻,整只队伍就都被染上洁白的颜色了。
那尔图与几位北境官员一同在前方候着, 今日的他颈上倒没带着那串沉重的兽牙项链, 他的身旁摆了几坛北境部落独有的烈酒, 一饮而尽权当是为他们送行了。
部落大门处空空荡荡的, 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燕眠初牵着自己的白马往前走了两步,蓦地又顿住脚步重新转过身来, 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一把从被马车遮掩住的视线死角处扯出一个人来。
“这……他……”,一同跟过来的北境官员脸色异常难看,他竟完全没注意到小余是什么时候混进他们的队伍中的,他急急忙忙想要替自己辩解几句,燕王却直接无视了他, 扯着小余的袖子将人拽到了一个他人视线观望不到的僻静处:“你就一定要跟着吗?”
燕眠初是真的有些对小余感到无奈了。
小余笃定点头。
他已经想明白燕眠初在担心什么了,提前一步先人说道:“您是怕路上颠簸照顾不好我?还是担心真的发生冲突顾不到我的安全?我没有您想象的那么脆弱的,之前那样的环境我不是也活下来了吗?不会因为一点动乱就遇到事情的。”
“更何况……”,小余想了想:“雍宫中应该有人想要杀我吧?您就这么确定留在部落中一定是安全的吗?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应该就是您的身边了吧?”
燕眠初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最后长叹一声:“跟我来吧。”
小余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此行前往大雍赶的就是时间差打的就是措手不及, 一路上有系统的地图指引方向,倒也不用担心为了省时间走山中近道会出现迷路等情况。不过这一路上安逸二字自然是别想了,日复一日地在马上颠簸, 那些生在马上的北境人倒是还好,小余和雍韶这两个土生土长的大雍人难免会吃不消。
大雍边境的五座城池虽然明面上还受着大雍管辖, 但毕竟临近北境双方平日接触颇多,又有着一大群墙头草一样的只知道往宅子里捞金的守城官兵……北境人俨然已经成为这几座城池的第二个主子了。
不过话说回来, 有着北境人的保护,边境五城难得没有被波及到本次动乱之中。
他们一行一路疾驰,出了边境五城行事就不能那么肆意了,越往南走大雍领土便越发混乱,燕眠初甚至接连撞上数次青天白日打劫抢掠的盗匪事件。他们已经在尽可能地避开雍人挑选小路了,也能从中窥见几分大雍现今究竟混乱无序到了什么程度。
一行人接连赶了十几日的路,终于到了提前准备好的宅子休息,宅子是他前几年安排进大雍的北境探子置下的,这几年间有着他在背后支持,这些北境人大多都在大雍发展的不错。
这样的据点还有不少,大雍较知名的几个富庶府城全部被他安插了人,屋中早就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就连马厩中都换上了甘甜的牧草。
颠簸数日大家几乎都没什么好好享受的心思,用过饭后便各自回了早已准备好的房间,燕眠初自然是同小余一间,屋子并不算大,装下他们两个便觉得有些拥挤。
小余走起路来微微有些颠簸,燕眠初一眼就能看出异状,他不易察觉地轻叹了声,在人收拾东西时直接将人捉了过来。
“是不是骑马伤到了?”
这几日他们一直共乘燕眠初的那匹白马,虽然已经提前垫了不少东西但……架不住每日在马上的时间实在太长。小余本身就没怎么骑过马匹,没过几日两腿之间就被磨出了血丝。
燕眠初摇了摇头,似抱怨又似心疼:“都和你说了不要跟来。”
小余咬唇不语,一手虚虚握在燕眠初的手上:“我不疼的。”
他向系统兑换了些加速疗伤的药物,淡绿色的膏药被白皙手指一点点抹开涂匀,独属于植物的清新和伤处清清凉凉的触感一并传到小余脑中,他眨也不眨地盯着燕眠初看:“真的一点都不疼。”
或许是因为燕眠初就在他的身边吧,他所有的精力都落在了燕眠初的身上,那些持续的红肿发热的感觉便完全被抛在脑后了。
湿润的药膏在接触空气后飞速凝结干涸,在他腿间染上大片绿意,燕眠初怕药膏蹭到衣被上便一直分着他的腿,这种姿势让小余脸上通红一片。
过了片刻燕眠初才松开了手,他拍了拍小余的大腿:“行了,早点休息吧。”
小余一股脑地翻了个身兜头将自己埋进被中,说什么都不肯看燕眠初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能感觉到男人在自己的身侧躺下。
每日睡前查看一遍系统地图已经成为燕眠初的日常,这一日自然也是如此,不知为何小余似乎不像余昭里那样有着可以和系统沟通的能力,燕眠初曾试探过几次,小余完全察觉不到系统的存在。
前几页光屏上的信息倒是一如往常,直到燕眠初又向后翻了一下……
屏幕上的光点数量是否比昨日减少了些?
燕眠初在“数量”方面格外敏感,系统搜索光点的标准完全依照于大雍的血脉神石,也就是说所有能够激活血脉石的皇室子弟都会出现在光屏之上,好端端的人数怎么会突然减少?
系统的搜索范围仅限于整个大雍的国土领域,光点平白无故地消失,除非……对应的那位皇子离开了大雍的国土,或者他遭遇了什么事情,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了。
第一个猜测的可能性不大,燕眠初每天都会确定他们的方位,根本没有靠近大雍国境线的光点存在。
总不可能有其他人掌握了类似瞬移一样的能力直接从皇城消失吧?
联想到无端死去被抽走全身血液的七皇子,反倒是第二个猜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比对了下剩余的几个光点,大雍皇室子嗣凋零,又先后爆发了数场皇室内部的厮杀,如今还活着的皇室子弟实在是少的可怜,甚至都比不上雍都一些规模不怎么样的普通世家。
七皇子的血脉纯度曾是皇子一辈中最高的那个,在他死后这个“最”字便落到了与他互为宿敌的十一皇子身上。十一皇子的性子格外阴郁多疑,被害妄想这四个字放到他身上似乎都缺少了几分病态的力度,没有几个臣子愿意追随这样的主理上——指不定哪天对方脑子一热就将替他卖命的下属给拖出去杖杀了。
但没办法,七皇子死的太突然了,这又不是个能让他们挑选明君的时代,最后竟然真的有不少官员看在血脉的份上投入了十一皇子的阵营。
没想到……十一皇子竟也死了。
燕眠初甚至怀疑对方是按照血脉纯度来挑选受害者的。
但这个想法很快便被他给自行忽视了。
——雍帝宫中还有一个血脉纯度极高、光点明亮到仅次于雍帝的存在,倘若这人真的是按照血脉纯度来下手的……这个“神秘人”才应当是第一个死去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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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燕眠初一度怀疑对方是为了搅混大雍这滩水才故意接连两次对最有可能成为新帝的皇子下手的。
燕眠初侧头看了已经睡着的小余一眼,微微将他死死裹着的被子扯开些许,他有些担心——如果对方真的只是因为血脉纯度而杀人,他带小余回到雍宫这一行为……是否真的是对的呢?
直至第二日上马,燕眠初心头仍旧盘旋着这个问题。
如今的大雍几乎可以用人间炼狱四字来形容,燕眠初甚至在路边看到几具饿死的尸骨。干瘪的人皮罩在骨头之上连骨带肉烂成一滩,仿佛风中都隐约传来濒死时的哀嚎。
大雍自然没有北境那么寒冷,只是温度到底也降下了不少,若是再提前几个月,炎热的高温盘旋的飞虫挥之不散的腐臭气息……燕眠初抬手捂住小余的眼睛:“走吧。”
雍韶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面如金纸脸色苍白,看那模样随时都能当场吐出来。
直到他们抵达下一个据点燕眠初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日前抚州府地龙翻身,好多村镇直接被毁了个干干净净……”。他的下属长叹一声:“以前说大雍国运和皇室血脉息息相关我还不信,可眼见着雍帝倒下皇子出事,大雍这么多年就没出现过的天灾便一件接着一件发生……我就算想不信也不行啊。”
“抚州府?”
抚州府算是非常接近雍都的几座府城之一了,以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再过一日便能到达,这座府城倒是没什么特色,但由于距离雍都不远故而也还算是繁华,于朝中官员眼中在抚州任职也能算是个好差事。
事情远不止于此,下属又接着给燕眠初报出了数个地名,皆是雍帝倒下后大雍内受灾的府城郡县。从水患山洪到地龙翻身,甚至听闻有的地方还下起了不逊于他们北境的鹅毛大雪,极端反常的天气直接导致整个大雍混成一团,与大雍接壤的几个国家甚至已经出兵趁机侵占大雍。
燕眠初这一路上能这样顺利抵达这里也有大雍混乱的缘故,很多本应严加搜查的城门甚至就这样大敞四开着,城中军卫早就不知道都跑到了哪里,他提前准备好的假身份竟然根本就没用上几次。
雍韶已经不知道因为大雍的这幅场面哭过多少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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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最苦的总是寻常百姓。
这一夜的晚上,屏幕上的光点消失了四个。
第一百零五章 异国君主X代嫁皇子
这是一场无差别的屠杀。
燕眠初重新统计了下受害者的身份, 消失的光点已经不局限于几位皇子了,甚至连雍帝的同胞手足都涵盖在内——雍帝的兄弟们总共就没剩下几个,这夜过后……雍帝这一辈便真的只余下他一人了。
之前关于对方对皇子下手是想搅混朝堂局势的猜测也被彻底推翻,对方似乎并没有考虑这么多东西, 他的目标应当更多地放在皇室血脉之上——今夜消失的光点都是系统地图上明亮程度最甚的那个。
想到这里燕眠初便难免多看了那个神秘光点几眼。
作为明亮程度仅次于雍帝的存在, 这枚光点的身份却至今都不明朗, 一个血脉纯度如此之高的皇室子嗣、偏偏却又一直存在于雍宫之中从未外出过……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皇室秘辛。
幕后的人一直都未对这个神秘光点下手, 是因为对方并不知晓这人的存在吗?
似乎也不太可能。
雍宫之中血脉纯度最高的是雍帝, 神秘人的光点明亮程度仅次于他,燕眠初拿了张纸在上面勾勒着什么, 蓦地又突然睁大了眼睛——他终于反应过来、这段时间一直隐隐察觉到的不对劲来自何处了!!
他深吸口气凝视着屏幕上方光点的移动轨迹——
无论是商队首领还是雍韶都明确说过雍帝的病情非常严重,商队首领的信息全部来自于他的家族势力安插在宫中的探子,或许探子的情报也未必准确,但雍韶是亲眼见过已经病倒了的雍帝的。
雍帝已经病得连坐起身子都困难了,怎么可能还状似平常人一般在宫中正常移动呢?!!
难道是太监侍卫们抬着他到处走吗?
雍都虽不如北境寒冷, 但阵阵寒风依旧刺骨的厉害,什么人能做出整日抬着他们病重的神智都未必清醒的皇帝陛下满宫乱跑的事情?
这也太可笑了吧!
燕眠初先入为主地将皇宫之中最亮的那个光点判断为了雍帝,毕竟对方确实也常常出入雍帝的寝宫或者御书房等标志性地点,但、但……如果……如果他不是雍帝呢?!
如果那个身份一直不明的常常在一座宫殿一呆就是数日一动不动的光点才是雍帝,那么这个出现在后宫及永宁宫中的人是谁?
又为什么这个人竟拥有比雍帝还要纯粹的血脉?
若是这个人才是杀害七皇子十一皇子等一众皇室子嗣的凶手……为什么雍宫中亮度最高的两枚光点至今仍旧安全无恙的事情便能得到解释了。
……
第七日的时候, 燕眠初一行人终于到了雍都城外。
比起一路赶来时见到的人间惨象,雍都城外倒是似乎还如平时一般安静祥和,只是对他们这些常年厮杀对外界环境格外敏感的北境人而言却能轻易地察觉到空气中的那股紧绷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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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硝烟与火.药的气息。
稍稍引动就能在顷刻间炸裂开来。
到底是大雍的都城, 想混进去远没有前几座府城那样容易,不过燕眠初早就提前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倒也没耽误他们太多时间。
越靠近都城雍韶的脸便绷的越紧,燕眠初甚至都怀疑这丫头会不会被憋出面瘫了。
这些年来燕眠初没少听到关于雍都的消息, 但却还是他第一次到达这个地方,街道上人来人往喧嚣吵闹,的确不负皇都的繁华之名。
北境人的外貌特征实在太明显,除却燕眠初几个其余随行人等则分散开来悄悄混入雍都探子安排的马车中混入城去。燕眠初和那尔勒苏的脸若仔细看都能隐约看出几分异族样貌来,雍韶又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的时间,即便公主身份尊贵平时鲜少出门也难免不会保证没有其他人会意外认出她来,最终反倒是小余成了唯一一个能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燕眠初不太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身边。
他可以用系统监视皇宫中的皇室血脉动向,幕后的人未必没有其他方法能探查到小余的存在,对燕眠初来说解决那个疑似袁疏的幕后黑手固然重要,可最重要的事……却永远都是保护小余的安全。
何况,这个位面中属于小余的那枚铜钱,他还并没有拿到手。
燕眠初思索一瞬,将腰间的相识燕解了下来,小余掌心蓦地被塞进了个冰冰凉凉的剑柄,绷紧的缠绳磨的他的掌心有些不适,他下意识地将东西抓住,随即才反应过来满是惊讶:“这不是您的佩剑吗?”
燕眠初神情与平时无异,半蹲下身子认认真真帮他将剑绑在身上:“你先拿着,回到北境再还给我。”
燕骑军都是北境草原上各部落中最优秀的勇士,和常年酒肉荒废武艺的大雍人相比以一敌十完全不在话下,更不用说双方天生在力气方面便存在着巨大差异了,这也是燕眠初敢只带着这点人马就直入雍王宫的底气所在。
比起相识燕他其实更想让小余拿着逐燕——此行他也一并将逐燕带了过来。逐燕剑身巨大非常惹眼,他便借着行礼的遮挡将逐燕收入了空间之中,虽然是余昭里的兵器,但有着余昭里和他的契约在逐燕也格外听从燕眠初的指令。
小余和逐燕共同出现在一个画面时的场景总会不自禁地让他想起第一个位面发生的事,但也只是想想罢了,这个位面的小余……细胳膊细腿的手臂甚至都没有逐燕的剑柄粗,怕是他的体重都没有逐燕的三成轻。
日头渐落,与燕眠初同来的北境人也分批从几个不同的城门混入了雍都,燕王并没有下达下一步的指令,一众人便各自在提前安排好的地方歇下休息回复体力。
雍韶要了件洒扫侍女的衣服,在问过燕眠初的意思后便从侧门悄悄走了出去,一个身姿灵巧的北境人坠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是保护也是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小余不解问道:“为什么要让她出去?”
或者说……为什么要把她带来?
小余总共仅和雍韶见过一面而已,还是在他被柔嫔的人带入宫中被收拾一番即将送走的时候,他对这位公主并没有太多的感觉,雍韶于他而言更多的像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罢了,就像他前几日在北境集会上见到的无数个人一样。
非要说来其实应该感谢对方的,如果不是雍韶母女他也不会被送到北境。
他不讨厌雍韶,却也没有太多的好感,他不明白燕眠初为什么要将她也千里迢迢一并带过来,甚至还同意对方在雍都这种危险地方外出。
万一、万一雍韶有异心存在呢?
北境此行只来了百人,万一雍韶私下联系了雍人试图将他们包抄而后一网打尽呢?!万一雍韶背地里和雍皇室之间存在着什么阴谋呢?
这些疑惑翻来覆去地在小余心头压了一路,到了雍都终于忍不住问向燕眠初,燕王闻言倒是颇为惊讶的样子,他正托腮倚在榻上看桌上的一盆兰草,具体的种类他并不清楚,只知道这是在北境那种环境下绝对无法存活的植物。
小余询问他时燕眠初的表情显得惊讶又欣喜,那种感觉……仿佛在刚刚的那个瞬间桌上的植物突然开花了一般。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燕眠初起身,将观赏用的花盆放回它应该存在的位置。
“这一切都建立在她确实会对我们造成伤害的前提下。”燕眠初解开小余的亵裤,在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先一步检查了下他腿上的伤口,系统提供的修真界的药物果然有效,不过几天的功夫他的腿上便又恢复成雪白一片了。
“但事实上,就算她真的联系了大雍的皇宫军队……又能将我们如何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先不说大雍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手下的北境勇士的对手,就算能打过……雍人也未必敢对他们出手。
大雍北境两方势力的实力之差无需多言,就算燕眠初堂而皇之地砸开雍宫的大门怕是朝臣也不敢在明面上多说什么——几个月前燕骑兵连破边境五城的事情他们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谁不知道北境没趁着这个机会直接颠覆大雍是因为上面有这么一位燕王压着的缘故?
“至于一并带着雍韶过来、且允许她刚刚出去联系柔嫔旧部……”燕眠初笑笑。
“一方面是给她个机会当做一场考验,另一方面……”。燕眠初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并不准备在大雍多呆,如果说早几个月还有这种想法,一路赶来见多了饿殍死尸见惯了废墟疮痍……这些想法也早就烟消云散不翼而飞了。
“小余,你的兄弟姐妹叔伯等人,除了雍帝陛下和一直跟在我们身边的雍韶,其他人全都死了。”燕眠初揽过小余的肩头,将人带进自己的怀里。
小余惊愕地瞪大眼睛,像是不敢相信燕眠初的话。
相识燕仍旧绑在小余的身上,有些硌人,但燕眠初并没打算将其解下。
他命令小余这顿时间必须一直贴身带着相识燕。
这是他们到达雍都城下时系统传来的最新消息。
七皇子的死只是这场屠杀的开始,到十一皇子、到胆小怯弱的十五皇子、到先帝留下的雍帝寥寥的几个兄弟——甚至连出嫁多年的公主和公主诞下的传承到了皇室血脉的宗室子也无一幸免。
原本如星空一般光点繁复的搜索图上如今只余下了四个亮处。
——雍帝、宫中的那个神秘人、雍韶和……小余。
“皇室总要留下血脉,雍韶是最好的选择,我并不打算如她想象的那样帮她颠覆大雍王室,这样做我又得不到什么好处。”
“不过……如果雍韶没有异心,在事情结束后我不介意帮她一把。”
“大雍总需要新的主人。”
当然,雍韶若是有异心燕眠初也不会存在一丝犹豫,不过是后面多操心几分罢了。
至于另一个他不想告诉小余的缘由……
相识燕可以隐藏小余的气息。
隐藏二字其实并不准确,相识燕是燕眠初的本命法剑,上面充斥着属于燕眠初的气息,让小余贴身带着相识燕其实是让小余周身被燕眠初的气息笼罩。
从对方连襁褓中的宗室子都不肯放过的行为来看那人应当是有能够探查皇室血脉的手段的。
小余的血脉查不到了,那大雍境内……便只剩下雍帝雍韶两个了。
如黑夜中的萤火般引人注目。
一方面弱化小余的存在将对方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雍韶的身上最大程度保护小余的安全,另一方面则是引蛇出洞。
在杀光大雍皇室的所有人后,燕眠初不觉得对方会放过雍韶。
第一百零六章 异国君主X代嫁皇子
时至深夜, 雍韶匆匆赶了回来。
柔嫔的势力被人连根拔起,雍韶无法确定哪些人已经倒戈,再加上她从前其实很少接触这些事情,以至于事到如今真正能信得过的不过区区几人。
她好不容易才从记忆中挖掘出了几个身影, 却从对方口中得到了许多……她一点都不想听到的消息。
比如柔嫔的惨死。
如她想象的那般, 在七皇子死后柔嫔的下场可谓是凄惨之至——这位在宫中耀武扬威了几十年的妃子到最后竟然连个全尸都未能留下, 往后雍韶便是想去祭拜也只能对着衣冠冢和牌位缅怀了。
再比如如今的大雍朝堂势力动向, 随着皇室子弟的接连惨死, 如今大雍上下已经彻底被那位总管公公所掌控。
雍帝已经足足一月未曾上朝,朝中事物便由几位官员代理, 但凡有什么朝政要事皆由几位大臣商讨方案,最后再由专人将想出来的对策送入宫中交给“雍帝”过目批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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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方式极大程度地增长了几个官员的野心。
雍帝在位的十几年间皇权被削弱到了个无法想象的程度,随便一个官员手中的权利都远远超出往届许多,人的野心欲望被不断滋生蔓延——
“你是说丞相一派想要逼宫?”燕眠初转头看她。
雍韶点头:“消息应该是准的。”
先前大雍局势分为三方互相制衡,但如今……柔嫔已死老太监久居宫中不出, 还在外面活动的就只有丞相为首的朝中官员。丞相是清流一派的代表,这些年来也从未参与过皇子间的争斗,很难说他是真的想要保持中立还是……知道那几个皇子都不是值得效忠的对象故而刻意保留实力。
从最近的动向上看,似乎应当是后者居多。
“父皇养病闭门不出,朝中一切事物都由元公公代为转达, 我担心……”,雍韶眉头紧锁。
“这位元公公是什么人?”燕眠初问。
雍韶叹气:“是先帝身边的老人了。”
具体名姓雍韶也不清楚,元公公曾是先帝的贴身太监, 侍奉了先帝几十个春夏,后来先帝离世雍帝继位, 雍帝也没下旨令元公公回乡荣养,他便顺理成章地在雍宫中留了下来继续服侍雍帝了。
他侍奉先帝时雍帝尚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幼童, 那时候先帝还没有昏庸暴虐还是世人口中传扬赞颂的明君,转眼之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和元公公同辈的宫人几乎没有存在于世的,整个雍宫中也找不出几个能说出他来历身份的存在了。
燕眠初在雍韶的话间捕捉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
“据说元公公非常受先帝器重,我父皇似乎也很尊敬他。”
元公公是雍帝的贴身太监,雍帝又向来不看重她们这些子嗣,雍韶长到这么大其实也没见过对方几面,但这寥寥几面却也在她心中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无他,实在是元公公长的实在是太……可怕了。
仿若一具在墓中躺了数年破土而出的僵尸,干瘪的皮囊死死地缠着裹着骨头,脸上手上看不到一点血色,浑浊的眼睛深深地陷入眼眶当中,像是两个黑黝黝的洞口不见一丝光亮。
雍韶一度非常怀疑——御前侍候的人难道都不挑长相吗?脸上有伤的人甚至都不能参加科考长相最俊的人会被钦点为探花,元公公的这幅样貌侍候在雍帝身边……夜深人静的时候真的不会吓到人吗?
但雍韶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了,这些话她是从来都不敢直接说出口的。
柔嫔每次提及对方时语气都显得格外郑重严肃,雍韶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在这宫中,有实权的太监可比靠着虚无缥缈的宠爱生存的妃子有价值的多。
更不用说元公公的势力不仅存在于后宫之中。
雍帝荒淫不理朝政,很多时候政务便是交由元公公代办的,前朝后宫的概念自先帝那一辈起便被模糊,甚至很多朝中大事都是元公公代为下旨。
“也就是说,这位公公可以轻易接触到大雍玉玺了?”燕眠初问。
雍韶点头:“应该是吧。”
——
丞相一派原本计划在月初时杀入宫中,打着除奸佞的名义将元公公杀死,但那段时间大雍皇室接连惨死,他们便不得不暂停了计划重新筹谋。如今大雍王室死无可死……左卫御使的精兵便于深夜当中叩响了宫门。
与此同时燕眠初也敲了敲剑柄:“来了。”
大雍世家的护院数量都有明文限制,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瞒天过海豢养私军,打更人的竹梆声音刚刚停息,几支早有准备的兵队便匆匆地行了出来。
探子给燕眠初他们安排的是间二层的小楼,他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之上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在这样的夜晚其实是看不到任何东西的,但他却能在风中感觉到远方遥遥传来的肃杀气息。
“借着除佞幸的名义闯入宫中,杀了元公公抢走玉玺,再控制了重病之中的雍帝写下诏书……无论是黄袍加身改朝换代还是从哪里搞出个并不存在的年幼皇子做摄政王,都不失为是好办法。”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小余没能听清:“您刚刚说什么?”
燕眠初站直身子,手仍旧撑在窗台之上:“没什么。”
他转过头去看着小余:“我和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小余点头:“嗯,不要乱走、不要离开这柄剑……”。
“真乖。”燕眠初安抚笑笑:“我出去一会儿,记得我说的话。”
话音未落,他已经单手撑着窗台一个漂亮的侧跃纵身翻出去了。
这个时间绝大多数的雍人都已经就寝歇下了。
雍韶自然也是如此。
但她睡的却并不踏实,皇室子嗣先后死亡的事情到底还是传入了她的耳中,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怎么打听——雍都街头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了。市井街头传什么话的都有,联系上近期大雍各处频频发生的天灾更是隐隐有大雍气数将尽的言论传出。
雍韶的确心心念念地盼着大雍就此覆灭,她带着几个侍卫前往北境时热血上头满脑子都是悍不畏死的坦荡心思,那个时候她没时间也下意识地抗拒着自己想太多,她的想法其实非常简单——大雍害死了她的兄长和母妃,大雍的混乱王室害死了无数百姓,干脆让整个大雍王室来给死去的人们陪葬吧。
她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这一切,但当她真的重回故地回到雍都真真切切地面临着死亡的危机时……她到底还是害怕了。
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睁着眼睛直到第二日的天明,一旦阖眸眼前尽是一些恐怖血腥的场景,有七皇子被抽干了全身血液死不瞑目的,也有柔嫔瞪大眼睛倒在地上的。
她并没有亲眼见到柔嫔的死亡,只是从其他人口中隐隐约约听到了那么几句,但这并不妨碍她在想象中脑补出了无数种场景,每一种都是她最害怕的东西,每一个都足以让她如落水鹌鹑般战战兢兢。
是夜,她又一次在榻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实在是没有半点睡意最终只能无奈起身穿上外衣。
整个屋子都黑黝黝的,或许是深夜的缘故屋里阴冷的厉害,雍韶下意识地想叫贴身宫人将油灯点上,刚张开口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她摸索着想走到外间到外面的桌前坐上一会儿,没走两步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
碰撞声响随着腿上的剧痛一并传来,不用想都知道定然是磕紫了一大片,雍韶小声地吸着气坐在地上轻轻按揉着腿,眼泪都差点被这一下给撞了出来。
她揉了几下,动作又蓦地顿住——
不对啊?她明明记得白天这里是没有东西的啊?
雍韶呼吸一窒,借着窗缝间渗进来的微弱月色睁大眼睛朝着刚刚撞到她的东西仔细看去——她的脸险些就直接和一张腐烂了大半的脸面对面地贴了个正着!
雍韶瞬间大叫起来。
对面那人的大半张脸都已经腐烂了,甚至有一块碎肉黏黏腻腻地贴在脸上仅用一块皮连接着,随着那人的动作在空中一晃一晃的。从勉强完好着的那块苍白皮肤上隐约能看出几分他昔日的样子——那双漆黑的眼珠实在是太可怕了,即便已经许多年未见她却仍旧能从那双眼睛上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元、元公公?!”
元公公一语不发,伸手为爪便要直掏雍韶心脏,灰白的手上布满了死皮老茧,雍韶甚至看到了上面覆着的一块巴掌大的尸斑!
雍韶连滚带爬退开一步,元公公的手却已经抓到了她的衣领,刚披上的外衣被他整件拽了过去,外袍上坠着的玉佩也随着衣服甩动的动作砸在元公公的身上,竟没想到让老太监后退了数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雍韶这才反应过来,那似乎是前几日燕王随手递给她的东西。
说是让她用来防身的。
本来是要给他身上随身带着的狼牙的,但燕王却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将拿到手边的狼牙放了回去,转而将这块玉佩交给了她。
兽牙似乎在北境人眼中有其他的意味,所以燕眠初才临时换了防身的东西。
她趁着这个机会急忙朝着门前跑去,没跑两步匆匆回头便见元公公已经追了上来,他似乎根本就不需要张腿行走!整个人都半悬浮在空中,两条腿无力地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雍韶真的被吓哭了,好在这个时候燕王终于赶了过来。燕眠初翻下小楼便恰好看到这样一副场景,拔剑出鞘逐燕冲着老太监直射而来。
“老不死的,也就这点半夜吓唬小姑娘的本事了。”
第一百零七章 异国君主X代嫁皇子
燕眠初发觉对面这“人”的身份格外古怪。
说他是人吧……他却没能在这家伙身上感受到一点活人的气息, 甚至连最基本的心跳呼吸都无法察觉,但若说他是鬼……这个位面应当是不存在鬼这种生物的。
这老家伙腐烂的身体和漂浮在半空的行为又真真切切地说明了他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类的范畴,逐燕破空劈开一道凛冽剑芒,老太监的动作一滞, 似是畏惧逐燕剑芒一般不敢靠近, 只站在距燕眠初步远的位置死死瞪着燕眠初戒备着他。
雍韶躲在燕眠初的身后瑟瑟发抖, 或许是逐燕的气势太重给人的压迫感太足, 如今她倒是没有刚刚那样恐惧了。
燕眠初查验了下系统。
果然, 地图上最明亮的那个光点已经不在雍宫之中了。
那光点如今就在他们的面前,一闪一闪地璀璨耀眼, 论明亮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小余,奈何对应的人却阴沉诡异的让人心底发寒。
“大雍王室血统最纯正的皇子……却偏偏在皇帝身边做一个太监……”,燕眠初轻笑一声,“你们皇族间的关系还真是比草原上的野草还混乱。”
若传出去,怕是整个世间都要彻底震动了。
雍韶大惊, 这句话在她耳中反反复复地回荡了许久,她似是听明白了燕眠初的意思,脑子却仍呆呆愣愣的做不出任何反应,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燕眠初:“你、你说什么呢?”
“什么、什么大雍皇子?他是元公公啊、我之前和您说过的在我父皇身边服侍了几十年的元公公啊……”。
燕眠初有些怜悯地看向她:“可这位元公公的血脉纯度却远超出你父皇数倍呢。”
雍韶的大脑已经彻底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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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元公公阴阴森森地冷笑了声。他的声音粗粝又喑哑, 但音调却又被诡异地拔高,甚至拔高到了个难以辨认出男女的刺耳音域。
雍韶不自禁地捂住耳朵,有种自己的耳膜都要被活活穿透的感觉, 连燕眠初都禁不住皱了皱眉,恨不得想一剑挥过去让他彻底闭嘴。
余昭里有着世间最明亮最炽烈的火系灵根, 逐燕便也是人世间难得一见的除祟法器,剑身上的烈火骤然在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至阳至烈的火焰伴随着剑气让老太监不由得后退数步。
他的枯手在袖间一扫,一把同样是墨蓝色的匕首便从他的袖中被取了出来,逐燕的剑气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仿佛在下一瞬便能将这干瘪的老头给兜头劈成两半——那把重若千钧的法剑却伴随着雍韶的呼声蓦地在老头面前停顿下来。
——老太监手臂高抬似要做出格挡的动作,用一把小小的匕首想要挡住这样的重剑简直就是白日做梦,可他偏偏却就是做到了这一点,全是因为……在他手中的匕首末端,正摇摇晃晃地坠着一枚小小的铜。
属于这个世界的小余的那枚铜钱。
“难怪一直找不到它,”燕眠初长叹一声,倒并没有多少意外的情绪:“原来是落入了你的手中。”
“袁疏。”他声音平淡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雍韶已经彻底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了,袁疏?袁疏是谁?她们大雍皇室中有叫这个名字的吗?还是说是哪位祖宗遗落在外的血脉呢?
“不对,我是该叫你袁疏……还是应叫你雍元璟呢?”
老太监捏着匕首半浮于空中,过了片刻才缓缓回到:“你是怎么知道的?”
燕眠初不想回他。
既然小余能将自己的灵魂分散成无数份散落到各个位面,袁疏未尝不会有类似的手段,结合只有他有能力布置的阵法,猜到他的头上很难吗?
只是燕眠初本以为这人已经在第一个位面中魂飞魄散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有部分灵魂流落到了这个世界中。
元公公抬眸看了他一眼,伸手将一直坠在脸上的一整块皮撕扯了下来。
他脸上的腐烂区域更多了,逐燕剑的阳气又将他身上的阴气驱散了不少,短短几息时间他的样貌便发生了极大的改变,燕眠初甚至能看到他脸上露出的森森白骨。
这老太监着实非常聪明,竟懂得用铜钱来制约燕眠初的动作,对燕眠初而言老太监并不是个棘手的对手理,但关系到小余灵魂归处的铜钱落在了他的手上……燕眠初便不可能冒这个风险。
这也是他刚刚临时收剑的理由。
“把……雍韶……交给我……”。老太监扯着嗓子一字一顿道。
“你想抽走她身上的血脉之力,就像你一点一点抽干大雍国运那样?”燕眠初反问。
“可雍韶的血脉等级一点都不高,与其抽取雍韶的血脉……皇宫中的雍帝明明是最好的人选,你又何必舍近求远追着雍韶不放?”
雍帝的血脉纯粹程度抵得上十个雍韶了。
元公公、或者说袁疏的战斗水平并不怎么样。他不过是个孱弱的阵修,修行的等级又没高到入门传说中的炼阵入体,去掉那些诡异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手段他甚至连个最普通的北境百姓都打不过,想要解决其实非常简单。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那枚铜钱不在他手上的前提下。
燕眠初借着交手的机会试探了几番对方的气息,元公公似乎并不能用单纯的“死活”来形容,他更像是处在了某种阴阳交隔的极端之处,以一种似人非人不人不鬼的状态存在于这世间。
这样的状态并不为天道所容,依燕眠初对本位面法则的了解……外来的灵魂体极其容易颠覆现有的天道秩序,本世界的意识已经处于濒临消散的崩溃边缘,故而一旦被天道发现大概率会迎来被剿杀这一个结局。
小余是土生土长在本位面长大的存在,虽然他也只是本体的无数灵魂碎片之一,但他自出生到现在在这个位面中生活的十几个年头却不是假的,所以天道才没有将他判定为外来者。
燕眠初倒是能被划分到外来灵魂之中,但他身体中有着神格存在,燕眠初甫一来到这个世界就用神格接管了这个位面的部分规则信息。这个位面的维度等级甚至连第一个修真位面都比不过呢,小世界会不自主地与拥有神格的神明联系起来,这样便能从神明身上汲取法则力量维护小世界的运行,如今他可以说是这个位面的半个主子,天道自然更不可能对燕眠初下手了。
至于为什么袁疏会安然无恙地在这个位面中生活了这么多年……
燕眠初怀疑与他占用的这具身体有关。
逐燕剑的剑气威势极重,一剑下去劈江倒海足以将万物颠覆,袁疏在这样的攻击下根本没有一点还手能力,但他却没有分毫畏惧之色,反倒仗着铜钱有恃无恐。
——相识燕轻巧灵动一击即中,逐燕则大开大合气势磅礴,这一剑劈下去别说是皮包骨头的老太监了,怕是整个小院都能被逐燕给毁成个深坑,那铜钱自然也跟着湮灭成粉尘了。
袁疏轻笑一声:“殿下,你不敢杀我。”
会用殿下二字来称呼他……看来袁疏的这片灵魂碎片中携带的记忆要远超出小余许多。
“您杀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您,你我二人不如做个交易。”说话间的功夫老太监的脸上猛地又坠下了一大块皮肉,上面甚至还黏连着几缕枯草般的白发,在地上摔出腥臭的一滩。
“什么交易?”
“我可以将这枚铜钱换给您,但作为代价……您要满足我两个条件。”
“第一,将四公主交给我。”老太监的目光落在燕眠初身后雍韶没遮掩住身形隐约显露在外的一片衣摆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二,向天道起誓在得到铜钱以后……绝不能对我产生杀意。”
燕眠初若有所思。
袁疏定然是知道小余的血脉纯度的,否则也不会屡次想要派人追杀小余了,燕眠初已经做好了对方要对小余下手的心理准备,可袁疏这人竟……分毫不提小余的事情?
他不准备对小余下手了?还是说……小余的生死已经影响不到袁疏在暗中筹谋的事情了?
铜钱是袁疏当下想要保命最有力的护身符,以袁疏的身体状况即便燕眠初不出手袁疏也未必安全,可他却仅仅只让燕眠初用这些交换……难道是袁疏已经笃定在那之后除了燕眠初外无人能够杀他了吗?
他能感觉到雍韶在身后瑟瑟发抖。
“殿下一定非常好奇,我明明并非本世界的意识,天道却为何没有将我湮灭吧?”袁疏突然笑了起来。
“因为雍元璟?”燕眠初看他。
袁疏用力按了按脸上的皮肉:“您将四公主交给我自然就清楚了。”
燕眠初重新扬起了剑:“还是算了,这不符合我的原则。”
“已经在你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
系统的提示音接连响起,袁疏眯眸思索起他这句话中的深意,独属于燕徊的冰雪剑意如张细网密密展开,将袁疏纳入其中一层一层将他细细包裹笼罩。
“你以为拿着那枚铜钱我就杀不了你吗?”燕眠初问。
袁疏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寒意缓缓麻痹。他很清楚这不可能如今他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虚拟的幻象——在他进入这具身体时雍元璟就已经死去了,雍元璟的血脉纯度是几百年间大雍王室中最高的一个,堪称真龙降世龙气护体,以袁疏灵魂碎片的强度根本无法夺舍对方。
他的灵魂碎片觉醒自主意识时雍元璟已经死去多年了,却因为这位储君殿下身上的龙气太多以至于这么多年都没能彻底散尽。袁疏的意识通过一些手段涌入那具白骨当中借着仅剩的大雍龙气借尸还魂,在数年之后使用雍元璟的身体重返人间。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背地抽取其他皇室子嗣的血脉来伪装自己蒙骗天道,能衍生出具有部分思考能力的天道意识的位面少之又少,这个位面的天道规则甚至还没彻底完善,袁疏本就生活在维度更高的位面当中,最后竟也真的让他用这种手段蒙混了过去。
先帝末年子嗣之间争斗厮杀格外严重,到了最后竟同归于尽使得储位空虚让雍帝捡了漏子——凡事种种他可没少在背后插手。
雍帝荒淫好色纵欲无度随处撒种,这些年间却只有寥寥几个子女顺利存活,世人都说是雍帝后宫中那些争风吃醋的男男女女在背后用的手段,却也只有袁疏自己清楚……有不少孩子都是因他抽取血脉之力而导致的死亡。
没办法,谁让他们的血脉都太驳杂了呢?雍元璟的血脉纯粹是意外中的意外天佑他们大雍使得血脉返祖,先帝和雍帝的血脉倒也还算不错,可除了他二人外大雍皇室根本找不出个能让他定时抽取血脉之力伪装自己的人,既然质量跟不上他便只能从数量上找补,本就还没发育完全还是幼童的孩子被他抽走血液后……死掉几个不是很正常的吗?
甚至连七皇子和雍韶他们都曾被袁疏抽过血脉之力,只是他们两个命大袁疏当时恰好又抽取的不多才侥幸活下来罢了,后来他们又被用特殊方法抹去了记忆,虽然不记得这件事了,但对元公公的畏惧倒是深深刻在了雍韶的骨子当中。
那时他在宫中的地位已经非常稳固了,随便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语做些意味不明的事情就能将皇子女的事情甩到其他人的身上,那些宫妃根本就怀疑不到他一个服侍了皇帝这么多年的太监身上,毕竟他似乎没有任何动机,倒让袁疏平白看了数场她们复仇的血腥戏码。
或许柔嫔那个女人隐约猜到了几分,所以才耳提面命地叮嘱她的孩子不要离元公公太近。
等小余出生袁疏知道他的存在后,雍宫中那些皇室血脉的死亡率骤然减少了不少,小余的血脉纯度丝毫不逊色于雍元璟,每次只是一小瓷瓶,便已经抵得过两三位皇子全身上下的鲜血了,小余孤身一人能在雍宫中生存下来也是有着袁疏的暗中授意。
有了这个长期且稳定的血库,其他人便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雍元璟的尸体于他而言便如同一件衣服一般,是一件可以“穿”在身上的皮囊,但人死后血肉骨骼根本保持不了多少时间几日便会腐烂,且袁疏还必须想办法保持着这具身体上的龙气不彻底消散以免被天道察觉,只能以皇室血脉为主其他材料为辅将这件“皮囊”缝缝补补反复修缮。
每过半旬这具尸体就必须被他修缮一番,否则便会如同现在这样全身上下的皮肉时不时地往下掉,那不过是他例行闭关修补皮囊的关键时刻,袁疏要从这具皮囊当中脱离出来进行修复,在此期间必须小心隐蔽气息以免被天道发现,却没想到……柔嫔竟然和几个大臣联系起来将小余给送了出去!!
迫于雍元璟死前的执念他并不能轻易离开雍宫,只能一路遣了不少死士沿途追击,只是连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人手竟接连失败,等他确认燕眠初的身份时……小余一行已经越过双桥城进入北境了。
袁疏死死攥着匕首竭力平复着自己的身体,已死之躯根本察觉不到人间冷暖,他勉力垂头,只能看着白霜如长了眼睛一般慢慢覆上他的心口,倒是将那些时不时地往下掉落几块的腐肉给冻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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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疏冷笑一声:“不愧是您,一手冰系术法用的出神入化,但我早在铜钱之上布下阵法……”。
燕眠初点头:“我猜到了。”
话音刚落,雍都一处骤然传来一声划破天际地爆炸声响。
“你的底牌应该是雍帝吧?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杀了这么多皇室血脉却独独放过雍帝一个,毕竟雍帝血脉如此之高,他的血应该足够解决你身上的大部分问题了。如今想来……许是你在他的身上筹谋了什么呢?”
“让你不惜舍近求远、宁愿杀掉所有雍王室的血脉收集他们血液中的力量也不愿意动雍帝的事……”。
“应当还是与我们有关吧?”
燕眠初笑笑:“袁疏,你说巧不巧,今日恰好也是丞相一派决心逼宫摄政的日子。”
逼宫……
袁疏倒吸口气:“你是故意在今天引我出来的!”
燕眠初明明有可以隐匿皇室血脉气息的方法,却偏偏在今日让雍韶露了行迹,而后……利用雍韶将他从雍宫之中引了出来!!
第一百零八章 异国君主X代嫁皇子
丞相其人……燕眠初自然也对他做过调查。
前堂后宫中属“元公公”的权势最大, 但袁疏消耗了太多精力在维持这具身体的正常运转上,余下的时间还要戒备着雍帝和后宫众人的动向,一件件事累积下来真正能落在朝政上的精力其实也不是很多。
雍帝不理朝事,朝政多是由几位重臣老臣商议出个结果递上折子由他审批, 但那些折子却没有几次能真的被雍帝给认真翻看过的, 多是元公公简单翻阅一下、而后以雍帝的名义做下批复回禀给众人。
他甚至比雍帝更像是个皇帝。
臣子们对此心知肚明却又不敢反驳。
能怎么反驳?难道冲破层层禁制闯入后宫当中将雍帝从妃嫔榻上扯下来质问他“这折子是你批的吗?”不要命了吗?
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站稳脚跟发展出一方势力, 丞相此人可以说是非常有能力了, 他出身于大雍最显赫的功勋世家, 祖上受过的封赏百余卷书册都未必能全数写下,为人严谨做事周密, 是大雍朝中难得存在的长了脑子的人。
逼宫一事丞相一派筹谋数年有余,燕眠初和袁疏若不插手大雍王朝就此颠覆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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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意事常,世间总有太多不公平的事情。
谋划了再多年也终究敌不过“普通人”这三个字。
为了防止被天道察觉,袁疏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示过他的不同, 他在这方面做的格外小心谨慎,即便展现了也会将知情人全部灭口,旁人只当他是个非常有手段非常会蛊惑帝心的老太监罢了。
他又专门培养了不少死士,各个武艺高强乖巧听话,在这些死士的掩饰下……这些年来丞相竟然也没将袁疏往非人类的方向深想过。
袁疏被燕眠初的剑意层层包裹, 跗骨森寒一缕缕缠绕住他的身躯,在这样的极致寒意下袁疏甚至连呼吸都非常困难,张口便吐出了大团大团的蒸腾白烟。
尸体本是不需要呼吸的, 但他在人群中伪装了太久,一举一动都与活人无甚差别, 竟在这种时候做出了与人类无异的本能反应。
或许袁疏的潜意识里也更认同“人类”这层身份吧。
急速降低的温度大幅度地限制了袁疏的行动能力,与此同时袁疏感觉到冥冥中与雍帝的联系似乎在骤然间被什么斩断, 他很清楚刚刚的爆炸声响传来的方向正是雍宫所在的位置,也就是说——雍帝此刻已经被人带走带离他的掌控了!
碍于天道限制袁疏能动用的力量并不算多,甫一接触他便清楚自己完全不是燕眠初的对手,雍帝在他的布局中占据了至关重要的一环,袁疏决不能让他就这样脱离自己的掌控。
但这方燕眠初的攻击却已经到了。
或许这正是燕眠初在这一日引他出来的理由!
趁着他与燕眠初对峙时声东击西劫走雍帝!
袁疏咬了咬牙,腹背受敌下当机立断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刀,他的身上层层叠叠蔓出上百个阵图,紧攥着铜钱的那条小臂随着他划过的动作骤然掉落下来摔在地上,枯槁般的手臂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两圈,最后一动不动了。
数百个阵法堆叠在一处堪堪仅限制了逐燕一瞬,燕眠初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去抢夺铜钱,袁疏终于抓住了那瞬间的机会在眨眼间将百余个阵法同时引爆开来——而后整个人都炸成了一滩碎肉崩满了整间屋子!
燕眠初一边在身前用剑气凝出防护罩一边拉着雍韶避开飞溅的血肉,原本收拾的精致典雅的房间此刻仿佛变成了什么凶杀现场,腐烂的血肉挂在椅背染在屏风堆在地面,将整个房间都染成了可怖的猩红。
一并而来的还有挥之不散的腐臭气息。
“这、这、他……”,雍韶手足无措磕磕巴巴:“元公公他是……是死了吗?”
燕眠初却摇了摇头。
血肉铺满地面,整个房中独燕眠初和雍韶站立的位置还是干净的,那些血肉中似乎含有某种腐蚀性极强的物质,燕眠初甚至看到屏风上都被腐蚀出了数个大洞。
他俯身从满地狼藉中拾起那枚属于小余的铜钱,转身带着呆愣愣的雍韶离开了房间:“炸开的是雍元璟的身体,死去的皮囊无法一次性承受这么多力量才会爆开,至于袁疏……”。
逐燕剑气可斩裂空间,袁疏又在瞬间引爆了数百个阵法,本身就不太稳固的空间顿时被撕裂出了道小小的口子,而后袁疏在那一刹那抛弃这具皮囊以灵魂的方式遁入了空间之中。
天边逐渐堆聚起厚重的雷云,隐约能听到头顶传来的轰隆雷声,如今雍元璟的躯体已毁,袁疏再不能用他的身体来躲开天道查探,被天道湮散神魂是迟早的事情。
燕眠初凝出了几缕水汽好好洗刷了下这枚不知道在袁疏手中放了多少年的铜钱,铜钱表面满布锈渍污痕,纵然冲了好多遍却仍旧显得破旧脏污。铜钱的体积并不算大,小小的一枚安安稳稳地躺在他的掌心带来格外沉重的坠感。
燕眠初垂眸摩挲了铜钱几下,抬手将腰间的钱袋取了下来。
铜钱被收入钱袋子中——明明这是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做出这事的人是燕眠初……这个举动反而让人觉得莫名奇怪。
燕眠初习惯性地将重要物品存放在空间之中,他的钱袋里只有寥寥几块应急用的碎银子,铜钱与碎银放置在一处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发出低沉的碰撞声响,本就不大的声音又被布料阻隔,不仔细听便根本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燕眠初唤了两个人去清理房间,自己则回去寻找小余。
隔得极远便看到相识燕上正散发着赫赫寒芒,小余坐立难安地捧着长剑不知该如何是好,甫一见到燕眠初的身影他几乎立即弹了起来抱着长剑朝燕眠初冲了过来,神情之间满是无奈恐慌:“它它它它突然就亮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燕眠初攥住剑身轻敲了两下:“没事,是刚刚灵气波动太大了。”
相识燕的寒气与他的灵力同出一辙,自然能感受到燕眠初和袁疏对抗时调动的力量做出本能反应,他很快将长剑安抚下来,又简单与小余介绍了几句袁疏现状。
小余不像燕眠初或袁疏那般带着上一个位面的记忆,他甚至根本就不清楚袁疏是谁,解释的话听了半天仍旧云里雾里的,不过最基础的一条他还是听明白了——“元公公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虽然在同一个院子里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但他们真正接触的时间却并不是很长,袁疏在维持人形上消耗了太多时间,除了必要的必须由他亲自来完成的取血外平时出现在小余面前的次数也并不是很多。
但再怎么样也是在同一个院子里共同生活了近十年的人,猝不及防得知对方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后面见到的不过是只用着死人尸体的厉鬼……小余不禁打了个寒颤,手臂上的汗毛几乎都要倒竖起来了。
他甚至不自觉地朝着燕眠初所在的方向靠近了几步,仿佛这样就能稍稍汲取到一点点安全感一般。
头顶雷云越聚越多,黑压压地一大片沉沉压在头顶,连呼吸都仿佛被死死掐着。雷云并没有如预料般地那样朝着袁疏的灵魂碎片劈下,而是漂浮于雍宫上方不断堆聚凝集,将整片天空都染成比墨色还要浓黑的压抑颜色。
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燕眠初皱了下眉,倏而又了然散开,这个位面的天道思考能力本来就不强,袁疏既然敢自爆雍元璟的身体逃难自然也有被天道发现后的应对措施。
——譬如他现在应当躲进了雍宫之中,天道如果降下雷劫势必会将雍宫也一并毁坏,雍王室的气运虽然已经被袁疏给窃干净了,但到底还是和天道兴盛息息相关的。
另外袁疏窃走的千年国运究竟被藏在了哪里也是个问题。
偌大一张系统地图上仅余下了三枚光点,最亮的两颗分明是小余与雍帝,系统之所以能定位到元公公全是凭着雍元璟的超高血脉,但现在雍元璟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滩碎肉烂泥,他的最后一缕存在的痕迹也如同那具身体一般炸裂成千千万万片了。
雍宫占地广袤,袁疏现在又是以灵魂的方式存在于世间,如果他真的想躲随便一间破旧宫殿都够他藏身许久,燕眠初只能用最基础的方式一间一间屋子逐一用灵力搜索过去。
搞不好就要找到明年去,燕眠初可完全没有在雍宫中久待的想法。
明明已经时至深夜,雍宫中却仍旧灯火通明,每隔几步便有几位身披甲胄手持利器的高大护卫阔步走过,单看身形就知道定是极其精悍善战的存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同于大雍边境五城那些肚子赘肉宛如怀胎十月、单手连兵器都拿不起来的柔柔弱弱的守城官兵,宫中这些护卫看起来要强悍上太多太多,这样的兵士或许还有值得北境人全力一战的尊重,但这样的精兵却出现在深夜的雍宫之中而非边疆……也不知该不该被惋惜几句。
这些“护卫”皆是丞相这些年来私下豢养的私军,是一旦被发现连九族都能屠了个干净的罪名,私军的数量并没能和燕眠初带来的北境军拉开差距——起码没法在大雍用主场优势人海战术来和北境人拉开距离。
入夜后的雍宫显得格外森冷,冷风打在人的身上顷刻间就能将御寒的衣物彻底打透,雍韶指了一条她平时常走的近路小道:“从这里穿过去再穿过一座宫殿就能到达父皇所在的永宁宫,朝左走上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则是被封禁起来的昭元宫了。”
燕眠初点头,毫不迟疑地带着人朝左侧岔路走去。
雍韶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朝着昭元宫的方向赶,但她却不敢多问,元公公的事情着实带给了她过大的震撼,闭上眼睛就是元公公整个人都炸成一滩碎肉的模样,更不用说元公公和雍元璟……当夜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雍韶的理解范围。
雍宫中的太监宫女数量极多,先帝暮年骄奢放纵,单是在一座宫殿中服侍的下人数量就要比前代皇帝整个宫中的人还要多上几倍。这件事情并未在雍帝继位后得到改善,反而变本加厉愈演愈烈,否则大雍国库也不会在几年的时间里被亏空成这个样子。
雍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空荡的皇宫,在她的印象中即便是夜里宫中也依旧有不少值夜的护卫,而今雍朝血脉尽数被袁疏屠了个干净,那些伺候皇室血统的太监宫女也被打发走了大半,余下的则早被丞相一派提前控制了起来。
总不可能在逼宫的夜里还让这些人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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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韶逃出宫前袁疏针对皇室的屠杀还并未正式开始,死的还只有七皇子一个,不过几月的功夫却……她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变成了一具具枯槁的人皮干尸,无论是真心敬仰过的还是明争暗斗互相算计过的都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上,她麻木地跟在燕眠初的身后走在漆黑的夜里,迎着寒风看着那些原本明亮如今却黑洞洞的宫殿院落,恍惚间竟生出了世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情感上的亲人全部都死了。
血缘上的亲人……应当只剩下小余和雍帝两个了。
雍韶无声地长叹一声。
丞相的人马完全不是北境人的对手,这场筹谋多年的篡位结束的虎头蛇尾宛如笑话一般——就算北境军不出手他一个普通人谋划再多也不是袁疏的对手,待燕眠初他们进入昭元宫时这场变动已经被彻底平息下来了。
燕王对雍宫的了解甚至远超出雍人的想象,起初雍韶还踉踉跄跄地跟在燕眠初的身后想着心思,后来却蓦地回过神来惊讶地看向周围。
不知从何时起原本荒败破落的昭元宫中竟然被人翻新整修了间院子,院门前立着两个高大健硕的护卫,只看身形便知道是燕王从北境带来的勇士,两人见到燕眠初也不做虚礼,只冲着他微微俯了俯身,而后便各自后退一步为他们让开行进的空间。
明亮烛火透过窗沿照射而出,燕眠初顿了顿步子,突然伸手捉住一旁路过的小余将人捞进怀里,而后才半揽着他走进了这间院子。
起初雍韶还不太明白燕王的举动,不过下一刻她便也无心思考这些了。
“父皇?”雍韶不可思议叫道。
……
房间并不算大,别说是骄奢惯了的雍帝,京中随便哪户稍有些家底的人家条件都要比这优渥上许多。雍韶见惯了雍帝高高在上被人簇拥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般虚弱无力地瘫在床上。
若是在雍帝的宫中雍韶绝不可能这样大胆,但此刻或许是她被吓到了还没彻底冷静下来,又或者是狭窄的房间和虚弱的雍帝极大程度减淡了雍韶心底对于雍帝的畏惧,总之她竟然直接冲了上去:“父皇?”
她又问了一遍。
雍帝的状况当真是非常不好了。
七皇子尚在人世时雍帝的身体就已经无端跨了下来,但那时候雍韶是没资格面见他的,雍帝对他的每一个孩子都漠不关心毫无感情,就算是七皇子这个储君的热门人选想要见上雍帝一面都要费尽心思。
雍韶心底对雍帝的印象……其实和小余也差不了多少。
高高在上坐在华贵的软轿之中、漫不经心地瞥过来一眼施舍过来一个眼神……但不同的是雍韶心里多多少少对父亲一词还存在着些期待,在柔嫔还没对雍帝死心的那些年里也没少教年幼的雍韶如何争宠如何讨好雍帝,虽然雍帝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她与小余最大的不同,小余对雍帝其人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自然也不存在不切实际的期待。
小余也在看着雍帝。
时隔多年,他对于雍帝的印象已经非常非常模糊了,模糊到只剩下了一个缥缈淡薄的虚影,稍稍用力就能将对方在记忆中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抹除。
他有些讶异于记忆中那个看起来格外尊贵的人有朝一日竟会虚弱成这个样子,奄奄一息地瘫在床上,胸口的起伏微弱到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仿佛连呼吸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很长一段时间里雍帝一直像是座大山一般压在他的心头,他母亲拉着他在轿子下面声嘶力竭地哭喊,而轿子上的人却漫不经心地着人将他们打发走的样子一度成为他的噩梦,不过到了今日小余才突然发现……再高的山峰也终有坍塌的那天,世间万物似乎没有什么是无法逾越的东西。
雍帝的意识似乎有些模糊,雍韶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滚动着眼珠慢慢回过神来。那双浑浊的眸子先是定在了雍韶的脸上,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慢慢睁大,像是在怀疑自己是否处于幻觉当中一般。
而后那双眼睛又一点点地将视线挪动到小余的脸上。
小余不知道对方能不能认出自己,他们之间仅有的见面总共不过寥寥几眼,对方甚至连个正眼都没有给他,真的被遗忘了也不是什么值得意外和难过的事情。
可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
雍帝似乎还认得他。
雍帝朝着他的方向努力伸出了只手,喑哑的嗓子仿佛破了个大洞的陈旧风箱,嘶吼着发出“嗬嗬”的声响。
第一百零九章 异国君主X代嫁皇子
干瘪的手在虚空中漫无目的地捉了半天, 小余却一直站在原地脚步未曾挪动半分,他艰难地判断着雍帝的目的,最后还是雍韶先他一步从雍帝蠕动着的嘴唇上分辨了出来:“父皇?您是想叫他吗?”
雍帝又低喘了两声。
病痛让他彻底失去了与人正常沟通的能力,他似乎是想叫小余的名字, 奈何喘了许久也没能回忆起来小余的姓名, 只能用动作吸引小余的注意力。
——他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小余根本就没有名字。
冬日的雍都深夜寒意几乎要浸入骨髓, 一个北境侍从合上大门将寒风隔绝在外, 雍帝的视线逐一在雍韶与小余的脸上扫过, 眸中神情复杂的无以复加。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是在病榻上被折磨了太久, 又或者是其他皇子皇女接连惨死唤醒了他那点隐藏的父爱,总之在见到自己幸存的最后两个孩子时雍帝终于有了几分寻常百姓家庭的父亲影子。他伸出的那只苍白瘦削的手被雍韶死死扣住,小公主沉默地看着年迈的父皇,眼泪倏地砸在了雍帝的手背上。
尽管雍帝往日里对雍韶算不上好,但再怎么说……他也是雍韶最后的亲人了。
小余冷眼看着雍韶哭红了眼睛, 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难过。
诚然此刻的雍帝看起来可悲又可怜,朝着小余看过来的神情中仿佛蕴含了千言万语,小余却仍旧难以为他牵动任何情绪,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仿佛这一切与他全然无关一般。
他甚至还有精力想燕眠初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难道是燕王觉得他会想见雍帝吗?那他是不是应该按照燕王的意思做出一副和雍韶类似的不舍难过一类的表情?
他还在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办, 那方雍韶倒是先冷静下来了,狭小的屋中只有两个北境人在旁侍候着雍帝的起居,那些雍韶熟悉的雍帝身边的太监宫女早就不见了影子, 她擦了擦眼泪:“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北境人抬眸看了燕眠初一眼,在得到许可后方解释起来——
丞相一系毕竟占据着地理优势, 日前便在雍宫附近安插了不少人手,北境众人进宫到底还是稍晚了一步, 他们到的时候丞相的兵马已经与元公公的人交上手了。
尽管有北境这个第三方势力果断出手平息了争斗,但原本就病重的雍帝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入宫的北境人数量不多,对方一旦调动兵马北境势力很容易陷入被动当中,他们这才带着雍帝临时躲入了昭元理宫中的这间小院子里。
没有北境人担心雍人反应过来调动军队搜查该怎么办,对他们而言只要燕王也到了这些事情就都无需担心了。
雍韶深吸口气:“那我父皇的身体……”。
“小心养着应当还能撑上半年。”燕眠初道。
雍韶眼眶又红了。
雍帝身体骤然垮下很大程度与袁疏有关,他身上的龙气几乎被一股脑地抽了个干净,其他帝王都是在位越久身上的龙气越磅礴浩瀚,雍帝其人则恰恰相反——他和小余一样,成为了活着的可以随时给袁疏提供力量的供体之一。
也就是说只要袁疏有意,但凡再多抽取一些龙气雍帝便会当场死亡,他能苟延残喘到现在完全是因为袁疏留着他还有用处罢了。
要他多活几日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将那些被袁疏抽走的龙气全部注回就是了,虽然无法将他的身体机能恢复到最鼎盛的巅峰时期,但多续上几年寿命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谁都不知道袁疏将他的龙气藏到了哪里。
皇子只有在登基后才能受天道及国运影响孕育出龙气,而今大雍的主人还是雍帝,雍朝皇室血脉只剩下了小余和雍韶两个,除非雍帝脑子一热当场将皇位传给他二人之一,否则龙气这个缺口根本无法补上。
雍帝剧烈地咳嗽着。
他其实已经忘记小余这个孩子了,直到刚刚小余同雍韶一起进门时才隐约想起来了什么,他之所以能认出小余其实非常简单。
小余长的太像年轻时的他了。
两个人几乎如出一辙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雍帝若再年轻上十几岁同小余站在一处怕是根本无法被人准确分辨出来,说小余是他年轻时的翻版也不为过,但小余的气质却要比他冷漠上太多太多。
雍帝很难将视线从小余的脸上移开,只是看着那张脸他便回忆起了年轻时的许多事情,仿佛自己也抛去沉疴回到了十年二十年前。
可惜他之前见到这孩子时对方的年龄还太小,否则单凭着小余的这张脸他也不可能将这孩子丢进小院里不闻不问这么多年,仅凭着这一张脸他便足以成为整个大雍最受宠爱与重视的皇子殿下了。
但现在想这些东西似乎为时过晚。
雍帝长叹一声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转头看着燕眠初艰难地比划着什么。以他的身体现状连眨动一下眼睛都非常困难,不过才比了两个手势便已经开始气喘吁吁起来。
“你想告诉我们什么?”燕眠初垂眸看了他几眼,最终还是上前一步从雍韶手中接过了雍帝的手腕,缓缓往内输入了部分灵力。
雍帝的动作终于流畅起来。
“大雍、大雍不应当变成现在这样……”。
他艰难地嘶吼着,似是用尽了身上的全部力气,发出的声音却几不可闻。
早在百余年前这片土地上的神迹尚未彻底断绝之际,当时在位的皇帝曾集百人之力共同对大雍国运进行卜算,钦天监的所有人几乎都参与进了这次卜算之中,最后也得出了个让人非常振奋的结果——大雍王朝将迎来百年盛世,皇室会诞下一位大气运者带领大雍走向新的巅峰,自那以后四夷宾服万邦来朝,大雍将成为这世间最为强盛的存在。
没有人怀疑预言的真实性,自那以后皇室诞下的每一位皇子都备受重视,终于在卜算结束的第六年里……皇七子雍元璟降于人间。
雍元璟与天地异象同生,甫一出生便展现出了极高的血脉天赋,他的血脉浓郁程度甚至超出雍王室记载的任何一位帝王,出生当夜便被当时在位的皇帝直接册封为了储君,整个大雍都为之震动。
他也刷新了整个大雍历史上年纪最小的储君记录。
正如预言里描述的那般,雍元璟年纪轻轻便展现出了极其可怖的能力,君子六艺骑射礼仪似乎就没有能难住他的东西,神童美名广为流传。皇帝破例将还没有龙书案高的他带入御书房中一字一句为他讲解朝中政事,而年幼的雍元璟也分毫没有辜负帝王的期待——他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甚至连某些朝中老臣都觉得棘手的难题都能轻松解决。
“他实在是太优秀了,优秀的简直不像是人,大雍皇权从未这样集中过,朝臣百姓万民同心,他的声望甚至比皇帝还要高上几分。”
雍帝的眼睛慢慢转了转。
所有人都觉得雍元璟会如预言中的那般将大雍带到一个新的高度,哪怕是边疆的将领都真心为他折服,没有人不想跟着这样一个优秀又英明的主人——他能看到你的所有努力,奖励你的全部忠诚,牢记你的每一份付出,用实际行动告诉你所有的牺牲都有其高尚的含义,让你觉得自己存在的每一天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历史铭记、你的奉献不会被埋没会和雍元璟的名字一起被篆刻在大雍国史上受万代敬仰。
“我的父皇一度也是这样想的。”
雍帝长叹一声。
雍帝的父亲为皇五子,名雍元仲,年纪要比雍元璟大上一些,但两人的年龄差距却并不是很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雍元仲……也就是先帝的血脉纯度同样极高,雍帝的高血脉就是继承自他,在雍元璟还未出生时朝中也有不少人猜测雍元仲是不是就是预言中的帝王,不过这些流言仿佛笑话一般自雍元璟出生后便不攻自破再也无人提起了。
似乎拿雍元仲和雍元璟比都是贬低了雍元璟一般。
雍元璟还未出生时宫中也有不少皇子明里暗里地觊觎着储君之位——预言是一回事,位置就在眼前争不争又是一回事,雍元仲一度凭着高血脉成为其强有力的竞争者,不过雍元璟诞生后所有皇子都偃旗息鼓没了生息,一方面是皇帝做的太绝了雍元璟实在是太受宠了没人敢冲撞这位襁褓里的储君的风头,后来雍元璟长大了些飞速展现出自己过人的天赋与其他皇子拉开距离,天堑般的差距让人根本无法生出与他敌对的心思了。
再往后……就是其他皇子真心为雍元璟折服,甚至发自内心地觉得他继位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雍元璟登基他们不用担心会被清算会被忌惮谋害了。
雍元仲是最先低头的皇子。
由于年龄相近且同为高血脉的缘故,先帝和储君殿下的关系自然也极好,他们就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兄弟一样兄友弟恭手足情深,其他皇子看着他们的亲密模样不知在暗中嫉妒了雍元仲多少回。皇帝也对此非常满意,雍元仲虽不及雍元璟聪慧好学处事得体,但也是个聪明懂事的,日后有他在周围辅佐雍元璟的压力会减轻许多。
“再后来……雍元璟突然就出事了。”
雍帝说的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无论是燕眠初还是雍韶都曾有所耳闻,雍韶更是自小就崇拜这位早逝的先祖,整个大雍宫中所有关于雍元璟的记载都被她翻了不知多少遍。
雍元璟死的极其突然极其凄惨,皇帝根本无法接受事实哀痛过度一夜白头,他的身体垮的甚至比前几月的雍帝还要彻底。雍元璟死在一个寒冷的冬日,皇帝也没能熬过那个冬天,雍元璟去世不过一月他便也随着去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查清雍元璟出事的真相,不过查不查也无所谓了——皇帝临死前直接动用密令血洗了整个都城,无论是宫中的后妃皇子还是京中几个有嫌疑参与此事的朝臣……宁可错杀也没放过一个。
他甚至连后事都没来得及交待完。
而雍元璟死亡的真相至今还是个谜。
也不是没人想给雍元璟讨个公道,但那段时间雍都实在是太乱了。太子薨帝王崩、新帝继位等等桩桩件件都是大事,朝堂上下动荡不安,被皇帝报复性诛杀的朝臣世家也人心浮动,等雍元仲将一切平息下来已经过了年关气候转暖春暖花开了。
而时隔太久,许多人事也都无法查清了。
“元公公、元公公……”,雍帝骤然猛地咳嗽起来,雍韶甚至看见他紧捂着唇的指缝间溢出几缕鲜红,即刻有侍从持帕上前替他擦拭干净,来自北境的侍从想要劝他躺下休息片刻,雍帝却挥了挥手:“我必须说……我必须告诉你们……”。
他没有用皇帝的自称,只是用了最寻常的“我”字。
“元公公就是雍元璟吧?”他深吸口气:“雍元璟回来复仇了……”。
“你都知道什么?”燕眠初拉着小余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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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帝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父皇……父皇早年勤政爱民好贤求治,他以前不是那样的……”。
先帝的人生走向了两个极端,他前半生有多贤明圣德后半生便有多么昏庸离谱,很难将那个从奴隶中提拔将领差点灭了整个北境的杀伐决断的君主与酒池肉林宠幸佞臣的昏君联系到一起,他亲手将自己提拔的重臣一个一个打入牢狱,甚至不惜伪造证据诬陷连坐,大雍的弘股之臣纷纷被莫须有的罪名发配流放——流放还算是好的,更多老臣直接死在了狱中的酷刑上,死后连块裹尸的破布都没有。
原本还有传言说或许带领大雍走向巅峰的皇帝本就指的是雍元仲而非雍元璟,暮年的先帝却亲自证明了这条传言有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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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他以前不是那样的……”,雍帝的情绪蓦地变得十分激动:“他本应是位圣明的君主,本应带着大雍开创千年盛世,但、但雍元璟回来复仇了!雍元璟的鬼魂缠着父皇不放,生生将他给活活逼疯了!”
“一切都是从元公公突然出现那日开始的……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明明在那之前父皇还好好的,可自那日以后……一切都突然变了!雍元璟回来复仇了!他想毁掉整个大雍!”
燕眠初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他为什么要找雍元仲复仇?”
“是雍元仲害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