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慕言死在了最恨师尊的时刻
玉离笙以为,即便要许慕言死,那他也只能死在自己的手里。
别人是没资格伤害许慕言的,包括许慕言自己。
“那又如何?本座想让谁死,谁就不能活!”
说着,玉离笙一掐小琉璃的脖颈,作势要将人活活掐死。
“师尊!”
许慕言猛然提了个音,扑过去抱住玉离笙的腿,瘦弱的肩膀不停哆嗦着。
“嗯?”
玉离笙的动作停了停,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脚边跪着的少年,想听一听,时至今日,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许慕言颤着声儿道:“师尊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即便我说,事情不是师尊看见的那样,我没有和师兄搂搂抱抱,是他扑过来抱我的,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师尊的事情,师尊也不信,对么?”
玉离笙斩钉截铁地道:“是!”
他给许慕言所穿的弟子服上,绣满了护身咒,除了他和许慕言之外,不会有任何人能解开那身弟子服。
可是方才玉离笙进来时,许慕言甚至把外裳都脱掉了,只穿了一身里衣。
和檀青律抱在一起,胸膛贴着胸膛,好生亲密的样子。
即便方才是檀青律不知死活,主动扑过去抱他的。
可此前,在水镜上,玉离笙看得清清楚楚,是许慕言把檀青律压在身下,抬手就去解檀青律的腰带。
还有那碗乳羹,为什么许慕言不喝!他为什么不喝?
不喝便不喝了,为什么事后还要对他撒谎?
到底是为什么?!
把他的真心践踏在脚底下,很好玩,很有意思是么?
不想喝也没有关系,许慕言大可以有一千种理由推辞。
哪怕过来告诉自己,他吃乳羹会肚子痛,那么玉离笙也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为什么许慕言连花一点点心思,骗骗他都不愿意?
到底是为什么?
这就是许慕言嘴里口口声声说的爱慕么?
既然那么爱慕着他,许慕言又为什么要反抗他,远离他,甚至是逃避他?
“许慕言,你真是让本座太失望了!”
玉离笙阴沉着脸,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师尊,只要你放过他们……钉板……我跪。”
只当是最后再试图拯救小寡妇一次罢。
杀人有损阴德,杀戮多了,血气重,往后就再难以翻身了。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玉离笙一把将小琉璃丢了出去,半蹲下身,钳紧了许慕言的下巴,迫他抬起脸来。
“许慕言,不要妄想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你其实救不了任何人!”
“你连自己都渡不了,还想普渡众生,你还想渡本座?就你也配?”
“只要本座不松口,你就死不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敢寻死,本座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语罢,玉离笙抬手撕碎了许慕言身上的弟子服,再一把将人甩了出去。
任凭许慕言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玉离笙冷笑着道:“你配不上那身衣服!”
“拿去穿好,从今往后,你只配苟延残喘的活着!”
许慕言头顶一黑,一套玄衣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他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尊严,抱膝坐在地上,把头埋在了膝上。
玉离笙没理会他,转而又去查探其余弟子们的伤势。
冷静下来之后,他又想,现在还不想跟昆仑闹翻,最起码现在不想。
其余人倒还好,昏迷不醒遂也什么事都不知道。
唯一比较难处理的是檀青律和宁琉璃。
檀青律身上受了两处剑伤,宁琉璃目睹了玉离笙发疯的整个过程。
玉离笙略一思忖,决定把宁琉璃对于今晚的记忆封印住。
之后才考虑怎么去救其余的人。
好在,他本身就当过很多年的药人,血肉可入药,还身怀可重塑血肉的灵骨。
区区毒雾不在话下。
玉离笙将自己的血,挨个喂了众人喝下,也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根本就从来没有考虑过许慕言的安危。
帮所有人解毒疗伤,输送灵力。
可却偏偏忽略掉了许慕言。
许慕言全程一声不吭的。
直到外头大雾散了个干净,眼瞅着天就亮了。
而众人也快醒了,玉离笙才大发慈悲地丢了一颗丹药给他,冷声道:“吃下去。”
许慕言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抓着还沾有灰尘的丹药,吞入腹中。
总算把血止住了。
但他还是好疼,右耳朵也听不见了。脑子嗡嗡的。
待众人醒后,也都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了。
只是见许慕言满脸是血的样子,大为震惊,纷纷涌上前将他围了起来,询问他是不是受伤了,哪里受伤了,伤口包扎了没有,痛不痛之类的。
许慕言望着众人满脸真诚的样子,心里稍感安慰。
觉得自己做出的牺牲,还是值得的。
“师兄,你没事罢?怎么脸色如此难看啊?是不是毒还没解?”
小琉璃蹭蹭蹭地凑了过来,满脸关切地道:“许师兄,我感觉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是随时都要死了一样。之前玉师叔养过一条狼狗,临死前的样子,就跟你现在一样。”
“琉璃,不许胡说!”
檀青律踉跄着一条腿走了过来,说起来也奇怪了,他明明记得自己昏倒前,身上并没有受这两处剑伤。
可醒来后,师尊却说,是那鬼母淫煞抢走了许慕言的剑,遂才意外刺伤了他。
但好在师尊及时帮他疗伤,才不至于丧命。
檀青律听了,不是很相信。
见许慕言如此惨淡的一张脸,三分真,七分假地关切道:“阿言,要不要师兄背着你走?”
许慕言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什么事。
待离开密林之后,众人又重新安置了马车和马匹。
仍旧是玉离笙坐在马车里。
可这次不同的是,许慕言也一同坐在了马车里。
对此,玉离笙对外声称心疼徒弟受伤,强烈要求如此,其余人自然也没怀疑什么。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许慕言根本没有舒舒服服地坐马车。
他的那身弟子服之前在洞穴中被小寡妇生生扯了下来,当着他的面撕成了碎片。
玉离笙丢了一身玄衣给他,让他换上。
这衣服很宽大,套在许慕言清瘦的骨架上,显得不伦不类的。
将准备好的钉板,往许慕言跟前一推,玉离笙之后就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许慕言望着自己面前的那块钉板,已经不抱有任何逃避的想法了。
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小寡妇的手掌心了,连灵力都被再度封印住了,像条死狗一样,苟延残喘。
只能曲膝跪了上去。
那钉板应该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不偏不倚,正好够他两个膝盖跪上去。
那钉子不算长,约莫半截小拇指,短短的粗,但十分尖锐,上面铺了一层很薄的红布。
膝盖一跪上去,钉子就钻进了皮肉里,鲜血也跟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跪直,跪好。”
玉离笙施法在马车周围设了结界,外头驾车的弟子根本就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许慕言也没吭声,低着头,两手抓紧衣袍,默默地跪直了身子。
可身子一跪直,全身的重量就全压在了两个膝盖上。
疼得他想死。
他真的好想死。
许慕言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玉离笙挑了一套黑衣服给他穿。
因为,只要穿着黑衣服,无论他流了多少血,旁人都不会轻易发觉的。
就这样,白天赶路的时候,许慕言就跪在马车里。
晚上在客栈休息,他就跪在客栈里,哪怕是在荒郊野岭露宿,他依旧要跪在那小小的一张钉板上。
若是吃饭,可就更难了。
玉离笙会把他关在房间里,让他跪在钉板上,看着满桌的饭菜流口水。
可就是不让他吃。
偶尔,玉离笙会大发慈悲地夹一筷子菜,随意丢在地上,让他自己捡起来吃。
一开始许慕言怎么都不肯,可是后来,他饿得胃太疼了,整个人一抽一抽的,就连最后一点自尊心,也被他亲手断送了。
他会跪着,把手伸向地上的饭菜,不在乎脏不脏,木讷地往嘴里一塞,混着血吞下去。
夜里睡觉,玉离笙也不肯放过他,让他跪在床边侍奉,只要许慕言夜里敢打瞌睡。
玉离笙就跟浑身都长满了眼睛一样,翻身从床上起来,扬手就给他一耳光。
并且大加训斥,让他注意自己的身份,莫要忘记本分。
许慕言敢怒不敢言,血混着泪往喉咙里吞。
在此期间,玉离笙还狠狠要了他好几回。
每次事后,都会给他灌一碗乌漆麻黑的药,还美名其曰是坐胎药。
要是从前,许慕言是相信的。
但是现在,他却是不甚相信的。
他不相信小寡妇会想要和他有孩子。
许慕言留了个心眼,趁着小寡妇吩咐店小二煎药的时候,偷偷藏了一点药渣在怀里。
虽然他不通医术,但他相信一定有人会通的。
入了西丘之后,众人就发现了此前走丢的两波弟子,小寡妇虽然性情不怎么样,但在修为上,的确是许慕言望尘莫及的。
许慕言的灵力被封了,甚至都无法召唤出命剑。
只能低眉顺眼地跟在小寡妇的身后,亲眼看着他怎么毫不留情地斩下邪祟的首级。
再亲耳听见,周围弟子们对小寡妇的孺慕崇拜。
甚至连小琉璃都开始在许慕言面前,主动说起了玉离笙的好话,她说:“许师兄,我发现玉师叔其实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啊,居然肯救我们,放血为我们解毒,还为我们输送灵力。”
许慕言:“哦。”
可能是这样的罢,自从上回在密林中之后,小寡妇对谁都挺好的,就单单对他一个人不好。
当时林子里的毒雾还没完全散尽,小寡妇就把他身上的弟子服撕成了碎片。
没了护身咒的保护,那些余毒也潜入了他的身体,倾蚀着他的气海,他的金丹。
可小寡妇却没有管他的死活,也没有喂他喝血解毒。
更加没有给他输送灵力了。
唯一给他的东西,就是一颗吊着他命的丹药,还有一块长满钉子的木板。
“玉师叔人真是好啊,怪不得师尊那么偏宠他,我现在可算是明白了。”
小琉璃感叹道,丝毫没发觉许慕言的异常,自顾自地道:“玉师叔对许师兄最好了,白天要一起坐马车,吃饭一起吃,就连睡觉也要一起,我好羡慕许师兄啊,我要是敢这么缠着师尊,师尊他老人家会把我揍成小扁扁的。”
许慕言:“……”
他除了叹气之外,又能说什么呢?
所有人都说玉离笙的好,可都不知道玉离笙的恶。
“我见玉师叔最近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操劳了。许师兄,你说呢?”
许慕言摇头,冷声冷气地道:“我不知道。”
正好有弟子过来,说玉长老找他过去。
许慕言这才煞白着脸,缓慢地往回走。
小琉璃盯着许慕言的背影良久,看着他走路时脚下虚浮,虽然已经极力掩饰了,但仍旧掩藏不住,那发颤的双腿。
当即就捏着下巴若有所思起来。
回到房里时,许慕言才关好房门,迎面就砸过来一个茶杯。
他也没敢躲,硬生生地受了。
虽然只是砸在了他的胸口,可滚|烫的茶水淋在身上,他还是好疼。
“你又死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本座一时半会儿不盯着你,你就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玉离笙一把将钉板推到地上,冷声冷气道:“跪上去!”
许慕言也没说什么,低着头默默跪了上去。
他晚上没吃饭,小寡妇今日好像心情不是很好,也没让人送饭来。
所以许慕言就是想吃也吃不着。
方才他趁着玉离笙没注意,偷偷下楼去看别的弟子们吃饭,馋得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檀青律还私底下问过他,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看起来精神那么差。
还给他带了一包蜜饯,往许慕言的手心里塞。
许慕言当时特别想接着,可一抬头,玉离笙就站在二楼死死盯着他看。
虽然最终,许慕言没有接过那包蜜饯,连味道都没闻到,但这并不妨碍小寡妇事后把他拽回房间。
摁着他的后颈,一夜折腾了他七回,一直到天亮了,才一脚把他踢下床去。
原本,许慕言觉得,等回山后,小寡妇的气也就该消得差不多了。
只是没想到,他却没能如愿归山。
那是一个傍晚,许慕言把几乎没动过的饭菜端出来。
走到大堂的时候,就看见弟子们窝成一团,小琉璃兴致勃勃地冲他招手。
等许慕言一过去,小琉璃就笑嘻嘻地抓着一把筷子笑道:“许师兄,你来的正好,我们都在商量,谁出去给玉师叔买些药材补血呢,我这里有一把筷子,我只折断了其中一根哦!谁抽到了断筷子,谁就负责出去给玉师叔买药材!”
许慕言原本不想参与的。
因为他不敢离开太久,否则小寡妇又要教训他了。
这么一犹豫,所有人都抽过了,都是完整的筷子,小琉璃攥着手里最后一根筷子,笑嘻嘻地道:“许师兄运气真好,那这么重要的任务,就交给许师兄啦!”
说着,也没把最后一根筷子拿出来给大家看,往衣袖里一塞,在大堂里蹦蹦跳跳的。
“阿言,你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
檀青律走上前来,满目关切地道:“你若不想去,那师兄替你去,好不好?”
许慕言还没说话,小琉璃就蹦过来道:“那可不行!咱们可都事先说好的,怎么可以玩赖呢?檀师兄,上回师尊让我学那个什么定身咒,真的好难啊,我怎么都学不会,师兄教教我,好不好?师兄,好师兄!”
檀青律被琉璃缠得没办法,只能无奈地望向许慕言。
许慕言道:“那就我去买好了,但师尊如果问起来的话——”
“就说许师兄肚子痛,去茅房啦?”小琉璃笑嘻嘻地道:“我们要给玉师叔一个惊喜!”
许慕言这才点了点头,离开客栈的时候,抬头望了望天。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天色阴暗得有些不同寻常。
但他也没有多想,寻思着早去早回,也许玉离笙看在这事上,晚上能不让他跪钉板了。
许慕言的双腿,现在满是血窟窿,从膝盖到小腿,密密麻麻的血窟窿。
伤口往往才想要结痂,又要再跪一轮,根本没有好的时候。
玉离笙从不过问,就当他是死人一样。
许慕言提着一盏灯笼,尽量走快些,去了药铺之后,买了些补血的药材,还有些红枣,枸杞,桂圆什么的。
大大小小买了好几包。
等付钱的时候,许慕言把一直贴身藏着的小药包拿了出来,同大夫道:“劳烦你帮我看一下,这些药材是做什么用的?”
那老大夫捏起药渣闻了闻,才道:“这里面是红花和麝香,一般是不让女子有孕的避子汤药,要是没孕的话,长期服用,身子就亏损了,即便以后再想要孩子,那也不能了……”
剩下的话,许慕言没听他说完。
拎着大包小包,不知不觉就离开了药铺。
他整个人的精神恍恍惚惚,连灯笼都忘记拿了。
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不受控制地掉眼泪。
原来,那不是什么坐胎药,安胎药,竟是让人亏损身子的避子汤。
怪不得每次事后才让他喝。
可他分明就是个男身,即便不喝避子汤,也不会有孩子的。
但,玉离笙还是那么做了。
可能就是从来没想过,要让他肚子里留下自己的任何东西罢。
许慕言也不希望自己有孩子,不想让孩子走他的老路。
也不知道是恶心,还是太过惊恐,亦或者是委屈到了极致了。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恶心地往外干呕,看起来真的像是孕吐一样。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脚下蓦然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许慕言整个人往前一踉跄,低头一看,竟然从地下钻出了藤蔓,死死缠住了他的双腿。
暗道一声不好,许慕言试图召唤命剑,可灵力被封之后,他根本没办法召唤命剑。
反而被吊了起来,拖拽至了半空中,耳边蓦然传来阴恻恻的笑声:“你师尊杀了我全家啊,杀了我全家!我要杀了你,替我一家老小报仇雪恨!”
而后重重地将许慕言摔在地上。
疼,很疼,四肢百骸都跟他叫痛。
只这么一下,许慕言的左腿就被摔断了,钻心的痛楚席卷全身。
他尝试着催动灵力,想给玉离笙传个讯息,让他来救一救自己。
可是使劲了全力,也没办法冲破玉离笙在他身上设下的禁制,好不容易指尖窜起一丝灵力,许慕言如鲠在喉,嘶吼着一扬手腕,大声道:“去找玉离笙!”
那灵力化作灵鸽,扑腾着翅膀就飞了。
而他又再度被藤蔓拽到了半空中。
然后再狠狠往地上摔。
再拽,再摔。
再拽,再摔。
拽了不知道多少次,也不知道被摔了多少次,许慕言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断了多少根骨头。
他只知道,自己快要疼死了。
两脚被藤蔓死死缠绕住,那邪祟猖狂大笑,说昆仑山的亲传弟子也不过如此。
极残忍地拖拽着许慕言,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来回拖拽。
把他的衣服都磨破了,血肉都磨成了泥。
许慕言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一条街道上都是鲜血,是他的血。
“咦?这是什么?”
邪祟发现了许慕言手里拿的纸包,用藤蔓一抽,纸包里的药材就散落一地。
许慕言挣扎着,抓到了一颗红枣,死死攥在手心里。
他在等。
等玉离笙过来救他。
可是等了好久好久,玉离笙都没有来。
小寡妇就是不来,怎么都不来。
最后,许慕言整个人被藤蔓吊了起来,没有护身咒的保护,自后背一根小臂粗的藤蔓,很容易就穿透了他的心脏。
噗嗤一声,他亲耳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知道了,玉离笙不会过来救他了。
他还知道了,自己这次要死了。
他甚至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家了。
回不了……家了。
结束了。
第一百零一章 那就带着对他满腔的爱意死去罢
轰隆——
外头冷不丁打了一声闷雷,电闪雷鸣间狂风大作,将窗户吹得哐当乱响。
玉离笙坐在床上,一手捏着绣花针,一手捧着一身墨蓝色的衣裳,正细心地在上面绣满护身咒。
他是很气许慕言的,但怕许慕言灵力被封,又没了护身咒的保护,会遇见什么危险。
犹豫了好几天之后,玉离笙还是决定再给许慕言绣一次。
可不知为何,今晚他的心里一直堵得慌,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他捏指算卦,卦象上什么都没显现出来。
遂也没怎么在意。
直到外头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玉离笙才反应过来,许慕言好像离开了许久。
他放下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低头看着自己左手食指被戳出一个小小的血窟窿,正缓缓往外涌血。
玉离笙缝不下去了,起身走至窗前,外头下着倾盆大雨,雨水顺着半开的窗户,噼里啪啦打了进来。
他正欲抬手合上窗户,忽然瞥见窗台上团簇着一小片光芒。
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灵力所化的灵鸽。
被雨水淋得透透的,蜷缩成很小一团。
可能这股灵力实在太微弱了,灵鸽的身子几乎都透明了。
玉离笙眉头一蹙,抬手一抓那只灵鸽,噗嗤一声,灵鸽就在他的手心里,化作了飞烟。
触碰的一瞬间,他就察觉到这是许慕言释放的灵力。
心里还暗想,许慕言的灵力都被他封住了,究竟是怎么催动出这么一股灵力的。
不过就是把饭菜端下楼而已,何至于耽搁如此长的时间?
难道说,许慕言又偷偷跑去和檀青律见面了?
玉离笙想到此处,抬手重重地将窗户推上了。
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才走出房门,就听见大堂里小琉璃咋咋呼呼的声音。
“啊,下了好大的雨啊,许师兄好像没有带伞啊,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
檀青律望了外头一眼,见漆黑的天幕好像被捅出了一个大窟窿,倾盆大雨簌簌往下泼。
听罢,他从座位上起身道:“下这么大的雨,慕言又没带伞,一定是在某个地方躲雨,我现在便去接他回来,他很怕黑,一个人在雨夜里,肯定很害怕。”
说着,他就去找掌柜要了一把竹伞,准备出门去。
玉离笙立在二楼楼梯口,冷声道:“你们方才说,慕言出去了,他做什么去了?”
他冷不丁一开口,吓了众人一跳。
小琉璃一见玉离笙脸色如此难看,立马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其余弟子面面相觑,起身站好,也没敢吭声。
玉离笙提了个音呵斥道:“说话!慕言到底去了哪里?做什么去了?”
“师尊,慕言他……他出门给师尊买补药去了。”
檀青律硬着头皮接口道:“出去有好一会儿了。”
玉离笙微微一愣,随即眉头蹙得更紧了:“给本座买补药?是谁让他去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小琉璃。
玉离笙也望了过去,冷声道:“琉璃,你说,好端端的,慕言出去买什么补药?”
“是……是许师兄自己非要出去的啊,是他说……说玉师叔上回为我们放血解毒,必定失血过多,遂脸色才如此难看……还说,要去买点补血的药材,给师叔补一补气血。”
小琉璃眼观鼻鼻观心,颤声回道,为了表明她没有撒谎,她还转身去问了其他人,口中道:“你们说是不是许师兄自己要去的?”
其余人见状,生怕会招惹玉离笙的不快,毕竟当时大家一起抽签玩,起哄让许慕言一个人出去买药材。
要是玉离笙发火,大家都逃不了。
索性就统一口径,纷纷点头说,就是许慕言自己要去的。
檀青律也只能硬着头皮附和。
“他自己要去的?哦,是么?”
玉离笙冷笑起来,心里其实并不相信这番说辞。
他觉得,若是换了从前,许慕言也许还干得出来这种事,可经历了这一段时间的折辱,就必定不敢未经他的允许,就偷偷出了客栈。
但玉离笙也并没有当场点破他们的谎言,径直下了楼梯,走至了檀青律的身侧。
向他伸出了右手。
檀青律颤声道:“师尊?”
“把伞来拿,为师亲自出去接慕言回来。”
檀青律不想给,把伞攥得更紧,可刚一抬眸,正撞上玉离笙深邃冰寒的双眸。
不知怎的,伤处立马阵痛起来,赶紧双手将竹伞奉上。
等玉离笙一走,一群弟子就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奉天长老对许师兄可真是好啊,下雨天了,还要亲自出去接。”
“是啊,我之前听说,奉天长老畏寒,外头下那么大的雨,寒气又重……想不到奉天长老如此偏宠许师兄。”
“我好羡慕许师兄啊,能得奉天长老如此偏宠,要是换了我,就是立马死了也心甘情愿。”
“我也是,我好羡慕许师兄,要是能得奉天长老如此偏宠,少活十年我都愿意。”
“说什么傻话?我少活二十年也愿意啊。”
小琉璃没开口,眼睛望着外头黑漆漆的雨夜发呆,喃喃自语道:“是啊,真是下了好大一场雨。”
就跟当年的雨夜一样,两个师兄跟死狗一样,血淋淋地被赶出了师门。
临走前,秦师兄满脸血泪,拖着残废的身子,抬头望着藏在山门口的她一眼。
苍白的唇角不停地蠕动着,无声地说,师妹,师兄是被人陷害的,你一定要相信师兄。
那一幕落在当时尚且年幼的小琉璃眼中,成了她这么多年以来,挥之不去的噩梦。
檀青律长叹口气道:“希望这场雨快点停下罢。”
外头的天色黑沉沉的,玉离笙只拿了一把竹伞出门,忘记提灯笼了。
不过这种雨夜,哪怕提了灯笼,也会被雨水打湿衣裳和鞋袜。
他很讨厌阴雨天气,尤其讨厌阴雨天气出门。
整个街道空无一人,到处弥漫着浓郁的水气,还参杂着铁锈味的寒气,迎面就刮了过来。
玉离笙的眉头一蹙,顺着铁锈味寻了过去,便见眼前空荡的街道上,还残留着鲜血。
被雨水冲刷过后,染红了一大片地,还残留着些许肉沫。
看样子像是有什么东西,曾经在这条街道上,被反复地拖拽。
坚硬冰冷的路面,生生将那东西磨得血肉模糊。
留下纵然倾盆大雨,也难以冲刷干净的血痕。
玉离笙的心渐渐沉了下来,胸口又再度闷了起来。
让他难忍地立在了原地,一手死死揪住衣襟,试图缓解这种闷胀酸疼的感觉。
该不会是……慕言罢?
那地上的血痕,还有深褐色的肉泥,该不会是慕言留下来的罢?
玉离笙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抓着衣襟的手,越发用力了。
蓦然,像是有什么力量指引他一般。
玉离笙快步走了过去,望着地上散落的药材,还有红枣桂圆枸杞等等东西发呆。
啪嗒一声。
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他的伞面上。
玉离笙抿起薄唇,死死攥紧伞柄,将竹伞一点点地移开。
一颗红艳艳的枣子,正好砸在了他的面前。
上面还残留着淋漓的鲜血,整个翻滚下来,浸泡在了雨水里。
玉离笙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可又万分难以接受。
他把竹伞缓缓地从头顶移开,任由冰冷的雨水砸在了身上。
雨水混合着鲜血,滴落在他的面颊上。
玉离笙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头顶猛然响起一道惊雷。
轰隆一声炸响,周身一瞬间亮如白昼。
在亮光中,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
那被粗长藤蔓捆住的少年,正高高地吊在半空中。一根粗长藤蔓,宛如利刃一般,自他的胸膛穿过。
雨水将他整个人冲刷透了,鲜血也几乎流干了。
玉离笙借着光亮,看清楚了他的脚下,遍地都是鲜血。
这些全部都是慕言的血。
洒满了一整条街道,又被雨水冲得染红了周边的泥土。
“言言……”
玉离笙有些不敢置信,整个人腾飞在半空之中,望着少年完全失去血色的一张脸。
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这是你吗?言言。”
的确是许慕言,可看着又不太像许慕言了。
因为许慕言生得那般明艳动人,整个人闪闪发光,好像小太阳一样,在人前光芒万丈。
永远是那么的年轻,热烈,鲜活,充满了朝气。
曾经的许慕言那么爱笑,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像小狐狸一样。
可眼前的少年,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半张脸都被磨得血肉模糊。
手脚诡异扭曲地在半空中吊着,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被磨得血肉模糊,还露出了森白的骨头茬儿……
连发冠都歪了,披头散发的,整个人一点生气都没有,死气沉沉的,好像坟头挂的魂幡。
沉旧棺材板里,发臭的枯骨。被践踏在血窝里凋零的玫瑰。
这绝对不是他的言言,因为他的言言没有这么丑。
可又好像是他的言言,因为从这少年剩下的半张脸,还能看得出来,这就是许慕言。
就连身上穿的衣服,还是玉离笙丢给他的。
一身玄衣,看不到任何血色。
可玉离笙伸手攥了一下,绞出了好大一片血迹。将他素白的衣袖都染红了。
许慕言没能依照他当初的想法,死在最爱师尊的时候。
可却阴差阳错,死在了最恨师尊的时候。
他一定很痛很痛罢,被人伤成了这样。
玉离笙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来。
他觉得自己应该大松口气的。
因为这世间唯一能牵动他心绪的少年,终于惨死在他面前了。
他也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许慕言的人,也要了许慕言的命。
亲手将许慕言从玄门高足,拉到了尘埃里。
亲手将许慕言摧残成了现如今的样子。
许慕言不是想当救世主么?
不是想拯救他们所有人么?
那好啊,就到地底下,为那些惨死在玉离笙手里的亡魂超度罢!
玉离笙就是讨厌那种自以为是的人,什么救世主,从来都只存在于世人的幻想里。
如果真的有救世主,那么当初,他受人百般欺凌折辱时,为什么没人救他?
难道他不属于天下苍生中的一员吗?
就因为天生容貌过人,艳绝玄门,就何该受人凌|辱,不得反抗吗?
凭什么?!
他玉离笙得不到的东西,天底下任何人都别想得到!
既然没有人救赎他,那么……别人也别想得到救赎!
玉离笙就是要把许慕言折磨到死,让他也尝一尝被人凌|辱的滋味。
看许慕言以后还敢不敢大言不惭地说,喜欢他,心悦他,爱慕他,想拯救他。
简直可笑至极!
那好啊,就带着对他满腔的爱慕去死罢!
可是……
为什么玉离笙觉得,自己并不高兴。
他是想让许慕言死,但从来都没想过,要让许慕言死在别人的手里。
他控制不住自己暴戾的情绪,抚摸许慕言面颊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玉离笙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对许慕言的死,如此耿耿于怀。
须臾,他又悟了。
他想让许慕言死不错,但前提是,许慕言只能死在他一个人的手里。
玉离笙一剑劈开藤蔓,小心翼翼地将许慕言抱在怀里。
这不是他第一次抱许慕言。
可却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许慕言是如此的轻,如此的消瘦。
真是好小的一个孩子。
身子软绵绵的,好像一阵风刮过来,就能把许慕言带走了。
玉离笙稍微用点力掐了一下,摸到的却是断掉的骨头。
他想,自己一定要复活许慕言,不管用什么办法,势必要让许慕言活过来。
他并不觉得许慕言现在的样子很丑。
外貌什么的,玉离笙从来都不在意的。
他要的是一个充满朝气,活生生的许慕言。
众弟子正在客栈里焦急的等待,没一个人敢先回房休息的。
三五个一堆,都挤在大堂,里面灯火通明的。
外头的雨势非但没小,反而越下越大,伴随着电闪雷鸣,狂风吹得门板哐当作响。
忽听轰隆一声,众人被吓得迅速站了起来。
便见那门板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玉离笙浑身湿漉漉的,怀里抱着同样湿漉漉的许慕言。
只是不同的是,许慕言的身体十分扭曲,衣裳都被磨烂了,露出了被大雨冲刷过后的森白骨头茬儿。
第一百零二章 八扇招魂幡也招不回慕言的元神
小琉璃吓得面色一白,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失声唤道:“许……许师兄?!这……这是怎么了?许师兄怎么伤成了这样?”
其余弟子们这才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涌了上前。
檀青律惊问:“师尊,慕言这是出什么事了?”
玉离笙面色如常,整个人显得非常冷静,抱着许慕言径直绕过弟子们,上了二楼,沉声吩咐道:“去准备热水,剪刀,还有干净的布和衣服,记得要快。”
小琉璃没忍住,因为她亲眼看见,方才玉离笙抱着许慕言走过去的时候,许慕言的半张脸都被磨烂了,血肉模糊的一片,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那扭曲的身体,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眼,甚至是玉离笙走过的路上,留下的血脚印……
怎么看都觉得,许慕言已经死了。
玉离笙没有空搭理其他人,他将许慕言抱回了床榻,见许慕言的脑袋诡异地歪着。
抬手就帮他把头扶正了。
“慕言,不要害怕,不管用什么方法,师尊一定替你还魂续命。”
等檀青律将准备好的东西端进来的时候,忍不住抬眸望了床榻上的少年一眼。
只一眼,就把他恶心到差点吐出来了。
那不是活人应该有的样子。
分明就是把人砸烂了,砸碎了。
一点人样都没有了。
檀青律愣了愣,亲眼看着玉离笙就跟个没事人一样,绞着湿帕子,仔细地替许慕言擦拭面颊上的血迹。
将他脸上的污垢一点点地擦干净。
神情专注认真,好似根本就没发现许慕言已经死了。
一边擦,玉离笙一边还低声道:“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恐怕要养上半年,这伤势才能好。”
“不过,言言,你不必担心,昆仑山多的是生肉续骨的灵丹妙药,即便没有,师尊也会寻遍修真界,把可以恢复你容貌的药取回来。”
檀青律快要被吓死了。
他小时候,修真界和魔族势不两立,隔三差五就爆发一次战乱。
他也曾在战场上,见过无数尸体。
也曾亲眼目睹族人是怎么在他面前惨死的。
可他从来都没见过,有人可以死得像许慕言这样吓人。
也从未见过,有人能像玉离笙这样,抱着一个死人回来,还给死人擦身。
巨大的冲击力,让檀青律腿脚有些发软。
他觉得如果这不是在做梦的话,那就一定是玉离笙疯了。
直到耳边传来了小琉璃凄惨的哭声:“你们都不要拦我,让我进去看许师兄最后一面,让我进去看他最后一面!”
“呜呜呜,许师兄,你不要死,师兄,你活过来!”
“师兄!不要死,师兄!”
玉离笙置若罔闻,将许慕言面颊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剪下布条,为许慕言敷药,再用布条一圈圈地缠绕好。
檀青律心里的惊恐难以用语言形容,耳边小琉璃的哭声越发悲切,其余弟子也纷纷低头垂泪。
玉离笙开口道:“青律,把琉璃的嘴堵住,拖出去。”
檀青律颤声道:“师尊,慕言他……”
“慕言他很好,只是受伤有些严重,睡着了而已,你们小点声,别吵到他了。”
玉离笙低声道:“不会有事的,等明天一早,慕言就会醒来的。”
“他还会跟从前一样的。”
顿了顿,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神色认真地嘱咐道:“慕言喜欢吃西瓜,你去给他买一个……不,多买几个西瓜回来,让慕言吃个够。”
檀青律:“师……师尊……”
“快下去准备。”
玉离笙的语气毋庸置疑起来,一字一顿地道:“今晚,谁都不许上楼来,也不许发出任何声音。谁若是惊扰了慕言休息,那本座就、让、谁、死!”
等将所有人都赶走之后,玉离笙又耐心地帮许慕言包扎伤口。
望着那不下于二十处的断骨,还有浑身上下被磨烂了的皮肉。
玉离笙的眼睛密密麻麻爬满了蜘蛛网一般的血点。
他忍着胸口传来的憋闷感,微微张着嘴,连呼吸都不敢有太大动静。
生怕会吵着许慕言休息。
玉离笙在房里设下了还魂血咒,周围拉满了黄符,还悬挂了招魂幡。
把许慕言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了阵眼里。
玉离笙害怕会出问题,反反复复地检查,看咒语画对了没有,黄符是不是挂满了。
八扇招魂幡是不是都各自对准了相应的方向。
等确定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之后。
玉离笙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望着躺在阵眼中的少年,他微笑着道:“慕言,师尊不生你的气了,等你明天早上一醒来,就能吃到又红又甜的西瓜了。”
“你其实不喜欢吃乳羹,对不对?”
“没关系的啊,其实真的没关系,你不喜欢吃,你可以跟师尊说的。”
“不急,等你明天一早醒来了,你亲口告诉师尊,你喜欢吃什么,好不好?”
“师尊……师尊真的不想再从别人口中得知你的喜好了,师尊想听你亲口说。”
“睡罢,睡醒一觉,太阳就出来了。”
玉离笙缓缓站起身来,外头的大雨还在下着,忽然抬手一招,一柄流光璀璨的长剑,瞬间幻化而出。
“慕言,师尊说过的,除了为师之外,不管是谁,只要敢伤你,那么他就死定了!”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
所有弟子都不敢上楼睡觉,挤在大堂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沉重。
小琉璃哭了整整一夜,眼睛肿得像两个大核桃。
她不敢哭太大声,怕玉离笙会不高兴。
不管檀青律怎么安慰她,师尊一定会想方设法,救活许慕言的。
可小琉璃依旧哭个不停。
她的衣袖里此刻还藏着一根完整的筷子,是此前许慕言没来得及抽的签。
怎么都想不到,许慕言居然会死得那样凄惨。
一直到外头天色将明的时候,玉离笙才从外头回来了。
一手执剑,一手抓着十几个被绑在一起的脑袋。
一进门就丢在了地上,玉离笙浑身的白衣都被鲜血染透了,整个人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同平日里病弱楚楚的模样判若两人。
有了鲜血的浇灌,他整个人像是怒盛的红莲,凤眸高睥,眼神凌厉,让人不敢同他对视。
“在本座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没人上楼罢?”
檀青律颤声道:“回师尊,没……没人上去过。”
“嗯,把这些邪祟的头颅收好,带回昆仑,悬挂在绝壁之上,受百年风刀霜剑,本座要让他们,死都不能安息!”
玉离笙交代完之后,脚下匆匆地上了楼。
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看见许慕言了。
想看见一个活生生的许慕言。
他想告诉许慕言,他的气已经消了,两个人又能重归于好了。
他还想告诉许慕言,虐杀他的邪祟们,全部被他杀干净了。
要是还不能解恨的话,玉离笙不介意杀光方圆百里所有的生灵。
只要许慕言开口,只要许慕言提要求。不管提什么要求,玉离笙此刻都会答应他的。
可是当玉离笙满怀欣喜地推开房门时,并没有看见一个活生生的许慕言。
昨晚设下的法阵,还丝毫未动。
许慕言躺在阵眼当中,也是纹丝不动。
“言言,起床了,太阳都快出来了,你该醒了,言言。”
“言言,你不要吓师尊啊,该起床了,师尊要带你回山了。”
“言言………”
玉离笙缓步靠近,哆嗦着手贴向了许慕言的胸口。
那胸口凹下去了好大一块,原本该持续稳定跳动的心房,宛如死水一般平静。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法阵没起作用?为什么!”
“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是符咒画错了吗?还是……还是黄符没贴好?是不是招魂幡太少了?”
“那师尊再挂几扇,把整个房间挂满招魂幡!”
玉离笙慌忙从乾坤袋里掏出招魂幡,可当他才插到许慕言的身侧时。
那原本围绕着许慕言的黄符,簌簌几声,竟然当场化作了飞灰。
“言言……”
玉离笙的喉咙艰涩得要命,好像吞了一大块石头在里面,才一张嘴,就割得他嗓子生疼,连声音都变了:“你不会离开师尊的,对不对?”
可是许慕言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魂魄也早在这具身体死亡的那一刹那,就彻底离开了。
现在停放在玉离笙眼前的,就只不过是一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
玉离笙不敢相信,发了疯一样,把周围的招魂幡扯开,抓着许慕言的手腕,为他输送灵力。
可无论他怎么输送灵力,一点用都没有。
许慕言的身体像是个千疮百孔的气球,才输送进去的灵力,很快就从四面八方溢散开来。
玉离笙甚至惊觉,这具身体里,已经没有半片元神了。
什么都没有了。
许慕言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
连一句话,一个字,哪怕是一个眼神都没有留下。
“啊——许慕言!!!”
玉离笙抱起许慕言的尸体,仰天怒吼,面如豹状,浑身上下都弥漫着煞气,连俊美的五官都扭曲起来。
死死将人扣在怀里,他厉声道:“我不准你死!许慕言,我不准你死,你听见了没有?你给我活过来,活过来!”
玉离笙发疯的怒吼声,响彻了整间客栈。
原本在大堂里满怀期盼,等着好消息的弟子们听罢,吓得纷纷站了起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惊恐。
因为……当时是他们所有人一致决定,要让许慕言独自一人出门的。
如果许慕言没有独自出门,也许就不会遇见邪祟,也就不会惨死了。
当时哪怕有一个人陪许慕言一起去,也许邪祟就不敢出来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成了凶手。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不同程度的惊恐。
可却没有一个人有勇气上楼的。
也没有一个人有勇气承认,当天晚上,许慕言到底为什么冒着大雨,连伞都没拿,提着盏灯笼就独自出门了。
“是谁让许慕言出去的?到底是谁?!”
玉离笙一掌将房门打开,已经完全没有素日冷漠平和的模样,一身血衣宛如才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在场每一个人脸,每一个字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说!到底是谁让许慕言独自出门的?!说话,不说的话,你们通通得死!”
玉离笙一挥衣袖,凌厉的劲气将二楼的护栏整个掀飞,大堂里的弟子们被打飞出去。
滚落在地苦苦挣扎,皆不同程度地受了内伤,倒地吐血不止。
“是你么?”
玉离笙隔空一抓,将小琉璃整个提到了半空中,掐着她的脖颈,冷冷道:“说,是不是你出的主意,让许慕言独自出门的?”
“咳咳咳,不……不是我,不是我!救……救命啊,师叔,饶了我罢,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那就是你了?檀青律!”
玉离笙又隔空一抓,掐着檀青律的脖颈,将人狠狠往墙面上一摔。
檀青律哪里是他的对手,被摔到吐血不说,更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其余弟子们见状,几乎吓到了魂飞魄散,纷纷跪地求饶。
在生死面前,他们也选择了逃避推卸,纷纷表示,是许慕言自己要出去的。
还说许慕言是出去给玉离笙买补药去了,甚至说,他们有劝过许慕言,说天色太晚了,外头快下雨了,让许慕言不要去。
可许慕言不肯听,执意要去的。
说到最后,每个人都点头作证了,好像事情的真相就同他们口中说的一模一样。
总而言之……许慕言的死是咎由自取。
玉离笙听罢,将小琉璃掐得更狠了,冷冷道:“你以为,本座会相信你们这套说辞?未经本座的允许,许慕言根本就不敢踏出客栈的大门!”
“一定是你们,一定是你们用了什么方法,逼着他去的!”
“一定是!”
玉离笙语气笃定,咬牙切齿地道:“是你们害死了许慕言!是你们害、死、了、本、座、的、言言!”
“本座要让你们通通给他殉葬!”
玉离笙手里加重力道,一手掐着小琉璃的脖颈,一手幻化而出长剑,作势要一剑捅她个对穿。
第一百零三章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忽听“铮”的一声,自客栈外飞来一柄长剑,挡住了玉离笙杀人的动作。
随即便传来一声惊叫:“离笙!快住手!”
锵——
玉离笙反手将剑刃挡开,不顾任何人的阻挠,执意要杀了宁琉璃给许慕言殉葬。
自背后掀起一股凌厉的劲气,嗖啪一声,一道灵力长鞭,狠狠抽在了玉离笙的后背。
他的手猛然一顿,那剑就刺偏了,原本要从心脏的位置捅进去,结果硬生生一剑穿透了宁琉璃的肩膀。
重明君抬手接过长剑,手里还攥着一条灵力所化的长鞭,满脸不敢置信,又分外震怒地大喊:“离笙!你到底在做什么?琉璃做错了什么事情,你竟然要杀她?!”
玉离笙沉默不语,一剑抽了出来,作势要再捅一剑。
重明君见状,不得不再挥一鞭,鞭尾卷住了玉离笙的剑刃,他呵斥道:“快把琉璃放下来!她若是有错,师兄一定重重罚她,给你一个交代!”
“师兄……”
玉离笙没松手,语气十分冰冷地道:“慕言死了,是他们害死了慕言,我要杀了他们为慕言报仇!”
“咳咳咳,不是的,师尊,不是这样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
小琉璃趁机大喊,哭着道:“师尊救救我,师尊,快救救琉璃罢!”
重明君无法看着心爱的小徒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惨死在玉离笙的手里,飞身上前阻止,一把攥住玉离笙的手腕,呵斥道:“快住手!琉璃也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啊!她和慕言的关系那么好,怎么可能害死慕言?你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他见玉离笙不为所动,甚至还同自己动起了手,更加大声道:“快!趁着许慕言才死不久,我们赶紧把慕言送回昆仑!我师父临死前,曾经留下一样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宝物!”
“只要我们动作够快,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啊!”
“果真?”
玉离笙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像是丢_娇caramel堂_垃圾一样,随手将琉璃丢开了。
也顾不得别的了,他眼下满心都是怎么让许慕言起死回生。
玉离笙急切道:“师兄,只要你能帮我复活许慕言,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
“好了,先别说这么多了!慕言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
玉离笙将他带回了房里。
重明君看见许慕言尸体的那一刹那,差点没认出来。
他方才听说许慕言死了,有想过许慕言是怎么死的。
可唯独没想过,许慕言的尸体都不成人形了。
忙凑过去抬手一探许慕言的天灵盖,重明君发现,许慕言的元神已经完全散尽了。
眼下完完全全就只是一具空壳子。
而即便他想方设法复活了许慕言,就这么一副残败的身体,许慕言又能再活多久?
更何况,重明君方才是骗玉离笙的,师父临死前,根本就没留下任何东西,更别说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宝物了。
但眼下,他也想不到别的法子,只能暂且将玉离笙稳住。
众人没敢在此地逗留,连夜便御剑回了昆仑。
玉离笙一路上都用灵力护着许慕言的身体,生怕尸体在半路上发烂发臭。
可饶是他们夜以继日地御剑飞行,仍旧在三日后的傍晚,才抵达昆仑。
玉离笙一步都不肯离开,一定要亲眼看着许慕言复生才行。
重明君硬着头皮,说要先将许慕言的尸体,存放在玄冰洞里,可暂缓尸体腐烂。
玉离笙也点头同意了,跟着踏进了玄冰洞,把许慕言抱到冰床上,攥着他的手,一步都不肯走。
“离笙,是这样的,许慕言的元神已经离体,想来你也都知道了。若想让他复生,便只有先将他的元神召回来,再封印在这具身体里。”
“师兄,我知,可无论我怎么设阵,怎么用招魂幡招魂,可慕言的元神就是不肯回来,我找不到慕言的元神了……”
玉离笙的声音艰涩,面色白得吓人,喃喃自语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元神就……已经……已经被人打散了,我找不到,我真的找不到!”
“好,师兄知道了,你先别急,师兄一定有办法让慕言复生的,你别急。”
重明君压低声音,从旁温声细语地宽慰道,看着玉离笙这副急切的样子,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
说到底了,连玉离笙都没办法,那其他人也不会有办法。
只能这样暂时骗一骗。
可谎言终究有被拆穿的一日。
重明君心知肚明,只盼着能多骗一日是一日,也许时间一长,慢慢的,玉离笙就能接受事实了。
“师兄,只要能复活慕言,师兄让我做任何事都行!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要许慕言活着!”
重明君暗暗头疼,只能先暂且做做样子,命弟子满山悬挂招魂幡。
在玄冰洞设下一千盏长明灯,又拉满了黄符。
等做好这一切之后,重明君将一粒珠子放入许慕言的口中。
他同玉离笙道:“如此便好,只等九九八十一天,慕言就能起死回生了,但——”
毕竟这只是在欺骗玉离笙,重明君的心里也过意不去,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了,又道:“但慕言究竟能不能复生,还要看他的意愿。”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如果许慕言愿意复生,那么在法阵和宝物的加持下,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慕言就能活过来了。”
“可倘若,许慕言不愿意复生,那么……”
其余的话,重明君没再说下去,玉离笙也听懂了。
“慕言……怎么可能不愿意复生呢?”
玉离笙低声喃喃自语起来。他也不是很确定,许慕言经历了那么多委屈之后,到底还愿不愿意回来。
可但凡有一线生机,他都不想放弃。
“师兄,我想在这里陪着慕言,我陪他九九八十一天,如果……到了那天,慕言还不能复生的话,那我……也就认了。”
重明君长叹口气,暗道一声冤孽,知晓劝不动玉离笙,也只能点头答应。
希望八十一过后,玉离笙能真正地放下,也好让许慕言尽快入土为安。
在这九九八十一天内,玉离笙一步都不曾离开玄冰洞。
他寒疾很重,原本就畏寒,不能在此逗留。
可为了能让许慕言重生后,第一眼看见的是师尊。玉离笙寸步不移,陪着一具尸体,陪了整整八十一天。
一直不停地在许慕言的耳边喃喃自语。
他告诉许慕言,师尊真的已经消气了,以后再也不罚他跪钉板了。
他还告诉许慕言,以后不会再饿他了,他想吃什么都可以,想吃多少都可以,在月下小筑生火做饭也可以。只要许慕言高兴就好。
他甚至告诉许慕言,他不介意许慕言的心里还有别的男人,只要心里有师尊就行了。
到了最后,玉离笙告诉他,自己是没有心的,不懂什么是七情六欲。
想让许慕言告诉他,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愿意为了许慕言,尝试和这个修真界和解了。
可是,许慕言就是不理他,怎么都不理他了。
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冰床上。
一直到了第八十一天,玉离笙从太阳升起,一直期盼到太阳落下。
从满心希望,到最后满眼绝望。
重明君看见他这副样子,满脸无奈地叹气,一直等太阳完全落下了,他才同玉离笙说:“别等了,看来是慕言不愿意回来,也罢了。”
“不能……罢啊。”
玉离笙失神地抱着许慕言的尸体,久久不能回神,“不能罢了,慕言还那么年轻,他才……他才十七岁啊,才十七岁!他一点点大的时候,就被我带回来了,当时就跟一个矮萝卜似的,见人就藏在我的身后……”
“师兄,不能罢了,不能罢了!”
“我要他活,我不要他死啊!!!”
“离笙,你先冷静一下!人各有命,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间常态啊!”
重明君从旁安抚道:“看来慕言命该如此的,与你师徒一场,你已经尽到了师尊的本分,慕言在九泉之下,不会怪你的。”
玉离笙摇了摇头,他知道慕言会怪他的。
因为慕言临死前不久,他连一个好脸色,一个好觉,甚至是一顿饱饭都没给过许慕言。
许慕言没有死在最爱他的时刻,分明死在了最恨他的时刻了。
而许慕言之所以不肯回来,分明就是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牵扯了!
早知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玉离笙不管怎么说,都不会那么打慕言的,怎么都不会让慕言饿着肚子跪钉板的。
如此他早一点算出来,慕言活不过当晚。
他就不应该让慕言把那一桌饭菜拿出去倒掉喂狗。
最起码,应该让慕言吃饱了再上路。
“师兄,这就是所谓的情么?”
很大一颗眼泪,缓缓从玉离笙发红的右眼眶里掉落下来了,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师兄,我……我好像感觉到了,可又像是没感觉到。我这里——”
玉离笙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窝,满脸落寞地道:“没东西的。”
重明君没明白过来,心窝里没有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当玉离笙是伤心过度了,又从旁安抚了几句。
可玉离笙嘴里,反反复复,一直说自己的心窝里没有东西。
重明君就问他,那里到底缺了什么东西。
玉离笙道:“心,我没有心啊!”
重明君依旧没懂,他想,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没有心呢?除非是个死人。
仍旧只当他是悲伤过度了。
索性要将他先带回月下小筑再说,也许看不见许慕言了,心里能好受点。
哪知玉离笙突然盯着他的胸口,目光阴恻恻的,连声音都诡异起来:“师兄,我需要一颗心,帮我感知人世间的情爱。”
重明君颇感诧异,因为一直以来,他和玉离笙修的都是很纯粹的无情道。
根本就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情爱。
从前他也并未觉得,玉离笙对谁有过情爱。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说这种话?
重明君道:“虽然我也不懂人世间的情爱,但感情这种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悦,就是说要互相喜欢才行。”
“如果对方不喜欢你,即便你强行要了对方的心,那也是无用的。”
“师兄修的也是无情道,师兄也不懂什么是情爱。可师兄知道,你对许慕言只是师徒之情。”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离笙,你已经疯得够久了,是时候回月下小筑了。”
重明君长叹口气道。
玉离笙置若罔闻,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重明君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挺担忧的。
在这九九八十一天内,他将下山游历的那波弟子分别关押拷问,可问出来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当天夜里,许慕言只是独自出门给玉离笙买补药去了。
结果不曾想,半路被邪祟偷袭,才惨死在了雨夜里。
对于许慕言的死,重明君也说不上难过还是不难过。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态,这就是许慕言的命数,命中有这一劫。
“离笙,当时师兄也是一时情急,遂才打了你一鞭……师兄现在同你道歉,你不要恨师兄。”
玉离笙还是置若罔闻。
浑然不过身后那道鞭伤。
好半晌儿,他才神色平静地转头道:“师兄,当时我太生气了,遂才出手伤了那些弟子,还打伤了琉璃……”
“别说了,也怪琉璃,要不是她出的主意,许慕言也不会独自出门。”
重明君见他这副神情,便觉得应该是听进去话了,遂欣慰地点了点头道:“离笙,回月下小筑罢,这事师兄不想继续追究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有空师兄再去清净峰看你。”
玉离笙淡淡应了一声,心里却道,凭什么不追究了?
他的言言都死了,死了啊!可宁琉璃,檀青律等人。还好好的活着。
凭什么?
凭什么当天夜里死的不是宁琉璃?死的不是檀青律?死的不是其他人?
为什么偏偏死的人,是他的言言!
这事绝对不能罢了,绝不可能罢了!
等重明君走后,玉离笙便将许慕言也一道抱回了月下小筑。
如今虽入了深秋,但尸体若是不安置在冰棺里,还是很容易就腐烂了。
玉离笙舍不得安葬许慕言。
他之前听檀青律说,许慕言是很怕黑的。
那地底下如此漆黑,许慕言一个人躺在下面,一定会很害怕的。
那些蛆虫会爬过许慕言的面颊,穿透他的身体,吞噬他的血肉,泥土会把他销成一堆白骨,他会烂掉,臭掉,彻底被黑暗淹没。
玉离笙舍不得,宁愿许慕言永不安息,也不肯让他下葬。
甚至将人抬到了自己的寝殿,夜里二人同床共枕,玉离笙会把许慕言的头,刻意掰过来,好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入睡。
玉离笙还给许慕言洗澡,换衣服,喂他吃西瓜。
在他耳边说好多好多话。
有时候,玉离笙会说起自己少年时的经历,他告诉许慕言,他年少时也被同父异母的阿兄娇宠过几年。
曾经立志,长大之后一定要成为阿兄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剑刃。助阿兄坐稳家主的位置。
后来他却被阿兄亲手推下了悬崖,还摔断了一双腿。
玉离笙说,那时他真的很绝望,拖着一双断腿在雪地里爬,喊遍了所有可能救他的人。
可却没有一个人来救他。
后来,他遇见了曾经的师尊,跟着师尊入了缥缈宗。
师尊初时对他真的很好,不仅治好了他的双腿,还收他为徒。
玉离笙又立志了,下定决心要当师尊座下最厉害的徒弟,要成为师尊身前的厚盾,永远不背叛师尊,不背叛师门。
还要成为一代玄门修士,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用自己满身的修为,惩恶扬善,替天行道。
哪怕是血洒大地也在所不惜!
可后来玉离笙才知道,师尊只是把他当药人。
再后来,玉离笙又被同门师兄相中了,师兄一边狠狠作贱他,一边告诉他。师兄是喜欢他,所以才那么对他的。
玉离笙当时不通情爱,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把对方囚禁起来折辱。
但在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折辱中,他曾经屈服过,以为那只是师兄疼爱他的表现。
但是,后来缥缈宗被魔族攻陷了。师兄马不停蹄地把他洗刷干净,双手献给了魔尊。
还当着他的面,告诉魔尊,他是个绝佳的容器,什么东西都能容纳。
还是个万里挑一的好炉鼎。在床上如何如何风骚,如何如何勾魂,低喘的声音,如何如何酥骨。
那魔尊也不是什么好人,把玉离笙带至魔界后,嘴上说,要立他为魔后,可实际上肆意折磨他,还让手下旁观…
甚至到了兴头上,还让所有人一起过来欺辱他。
玉离笙说着说着,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他同许慕言并肩躺在一处,与他十指相扣,无声地说:“慕言,师尊好恨啊,师尊无法释怀,怎么都释怀不了。”
许慕言动也不动,脑袋诡异地搭在玉离笙的肩头。
玉离笙又道:“我本以为,当初在菩提树下净化,就能获得救赎,可这并不能。”
“我只是净化了这具身体而已。”
“我没办法消除那些残忍的记忆,没办法忘怀,也无法释怀。”
“我……我没有心了。”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声音沙哑至极地道:“我这里,没有心。”
“慕言,你给师尊一颗心,好不好?师尊也想知道,到底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师尊真的很想知道,你在师尊的心里,究竟重不重要。”
“……你活过来,好不好?”
“言言,师尊吃了你给师尊带回来的红枣,可是……那太苦了。”
“真的太苦了啊。”
玉离笙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疯了,居然和一具冰冷的尸体说话。
他恍然记起,当初想过,等许慕言死的那一日。便是与他成亲的那一日。
如今许慕言终于死了,二人也终于要成亲了。
玉离笙连一夜都不肯等了,御剑下山,强行踢开裁缝店的大门。
逼迫店主快些赶制出来两套喜袍。
那裁缝店老板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颤颤巍巍地拿出绳子,帮玉离笙测量身形尺寸。
玉离笙冷声冷气道:“除了我,还要再做一套一模一样的喜袍!”
他不知道许慕言的尺寸,但凭借印象,许慕言应该比他要纤瘦很多。
遂让店主做小一点。
可又担心衣服太小的话,许慕言穿起来会不舒服。一番折腾下来,外头的天色也亮堂了。
店主紧赶慢赶把喜袍做了出来,玉离笙又问他,店里有没有凤冠霞帔。
店主说,自家店小,没有那种东西,如果要买的话,得去专门打首饰的地方,而且还得提前商量好款式。
玉离笙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了,他等不了。
他只知道,今晚必须跟许慕言成亲,否则他就活不了了。
玉离笙不太懂民间的婚嫁,都要置办些什么东西。
便询问店主,店主见他这副疯癫的样子,觉得自己肯定遇见了一个疯子。
战战兢兢地说,还得准备红蜡烛,枣子,花生,桂圆,莲子。
玉离笙不懂,低头凝视着店主的脸,逼问道:“什么意思?”
店主道:“意思就是早生贵子!别的东西都可以不准备,但这些得有啊,要是不准备这四样,那新娘子的肚皮,何时才能大得起来啊?”
听罢,玉离笙的神情恍惚了许久。
他想,许慕言的肚子再也大不起来了。
即便许慕言不死,也怀不上他的孩子。
玉离笙曾亲手将避子汤灌到了许慕言的嘴里,甚至用手,或者是别的什么物件,在许慕言身上剐蹭。
不肯让自己的东西,存在许慕言那里。
一点点都不允许许慕言沾染。
他们不会有孩子了,再也不会有了。
玉离笙抱着喜袍,失魂落魄地御剑飞回清净峰。
亲自动手在月下小筑装扮了一番。
还做了一具玄冰棺椁,安放在大殿正中央。
之后还在棺椁周围,点满了鲜艳的红蜡烛。
玉离笙脸上难掩欣喜,先自行换上了喜袍,把束发用的发冠换成了鲜艳的红发带。
他终于要和慕言冥婚了。
他的慕言,他的徒弟,他的妻。
第一百零四章 慕言和本座能永远在一起了
之后玉离笙又抱起许慕言,帮他也换上喜袍。
还对着铜镜,帮许慕言描眉上妆。
“言言,今晚师尊就要与你成亲了,你高不高兴?”
“言言今晚是最美的新娘子。”
可玉离笙看着许慕言被毁掉的半张脸,无论涂抹多少胭脂水粉上去,都没办法掩盖住那狰狞可怖的伤痕。
玉离笙的手有些颤,抬手蘸了点口脂,往许慕言苍白的唇瓣上抹匀。
之后将人安置在椅子上,取过木梳,轻轻为他束发。
玉离笙轻声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徒弟了,你是我的道侣,我的妻。”
“言言,你理一理师尊,好不好?”
可无论他说多少话,许慕言都死气沉沉的,一句话都不说。
玉离笙的喉咙有些哽咽了,取过红发带,在许慕言的头发上绕了几圈。
之后便打横将人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向棺椁边。
玉离笙轻轻一跃就跳入了棺椁。
而后并肩同许慕言躺在了一起。
玉离笙轻声在他耳畔道:“言言,把你的心给师尊,好不好?”
“师尊想要你的心。”
“如果能把你的心吃下去,装到师尊的胃里,那么你和师尊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你不是爱慕师尊么?一定会答应师尊的,对不对?”
……
“……傻言言,来生……来生你不要再遇见师尊了,当一个普通人,娶妻生子,平安度日。”
玉离笙病态地搂着许慕言的尸体,亲腻地吻着他的眉眼,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便只是在这小小的棺椁中洞房花烛。
他不嫌弃现如今丑陋不堪的许慕言。
也不再嫌弃许慕言在床上像条死鱼一样。
更加不嫌弃那僵硬冰冷的躯体。
热烈迫切地想要同许慕言亲近,玉离笙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居然同一具冰冷的尸体行事。
是啊,他是疯了。
他没有心,也没有言言了。
再也不会有人甜甜地唤他师尊了,也不会有人给他煮面了。
再也不会有了。
“言言,那颗红枣真的太苦了,太苦了。”
玉离笙贴着他的耳畔,喉咙不受控制地哽咽起来,他不明白,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痛苦。
他想让许慕言活过来。
想让许慕言活过来。
想让许慕言活。
可许慕言却偏偏选择了去死。
一定很痛罢?
断了那么多根骨头,一看就知道是从高空中坠落下来,硬生生摔断的。
玉离笙知道的,骨头断了真的很痛很痛,当初他被同父异母的兄长推下悬崖时。
耳边的风声簌簌地刮着,那种失重感,就好像一瞬间被全世界抛弃了。
而他的言言,也经历了和他一样痛苦的经历。
许慕言死在了最恨他的时刻,也死在了最痛的时候。
可明明……明明许慕言临死之前,竭尽全力地向他传递了消息。
即便他那般虐待折辱许慕言,可许慕言还是在临死前,向他发出了求救。
可玉离笙却没能及时赶过去救他。
许慕言一直到死,手里都攥着给他买的红枣。
玉离笙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他开始疯狂地在许慕言的尸体上为所欲为。
疯狂地想要彻底占有许慕言。
想再看见许慕言通红着脸,双眸含雾,要哭不哭,要笑不笑,楚楚可怜的样子。
想看见许慕言攀上顶峰时,猛然往上扬起的修长颈子。
可他再也看不到了。
只是寂寞地对着一具冰冷的尸体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玉离笙才从尸体上下来,将衣衫不整的尸体揽在怀里,一手捻着许慕言的一缕头发,一边低声告诉他。
从今晚开始,许慕言就是他的道侣了。
两个人生时要同床共枕,死后也要同棺而眠。
他还告诉许慕言,其实他很讨厌小孩子,但希望能拥有一个小慕言。
“……言言,你理一理师尊好不好?”
玉离笙轻轻一推怀里的尸骨,许慕言的脑袋立马诡异地歪倒在了一旁。
他望着那歪过去的头,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一个没有心的人,却在此刻对着一具尸体空流泪。
玉离笙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蓦然发疯一样,抬手抓着许慕言的衣领,厉声呵斥道:“你给本座起来!”
“你快点告诉本座,到底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本座命令你,快点起来!”
尸体被猛然一扯,软得像是面条一样,无力地垂在半空中,死气沉沉的。
玉离笙怎么都不肯甘心,觉得事情的发展原本不该这样的。
手一松,尸体又重重地跌回了棺椁中。
玉离笙渴望拥有一颗心,他的心当年被他亲手剜下,连同净化他的菩提树,一同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他这么多年,苦苦找寻菩提树,可都无疾而终。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人们常说,世有八苦,爱而不得最苦。
玉离笙却不以为然,他从来都没爱过,更加没有得到过。
两手空空如也,心也是,什么都没有了。
最终,玉离笙还是亲手剜下了许慕言的心脏,将之装到了自己的胃里。
如此,他和许慕言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再也没人能把他们分开了。
重明君夜里睡不安稳,脑海中反反复复,总是浮现出玉离笙的身影。
他担心玉离笙会出事,索性连夜御剑上了清净峰。
见月下小筑灯火通明,到处都悬满了红绸。
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快步走至大殿,一眼就瞥见了殿中央的棺椁。
棺椁上面也缠着红绸,还贴了大大的喜字。
许慕言身着喜袍,正安静地躺在棺椁中,可胸口处却破了一个大洞。
心脏不翼而飞了。
满殿都是诡异浓郁的气味。
重明君心头大惊,满殿寻找玉离笙。
顺着地上的血迹,他走到了殿外的莲池旁。
却见玉离笙身着红衣,在月下翩翩起舞,好像雪妖一般,扭动着身躯。
手指呈兰花状,嘴里正低声唱着什么。
重明君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前,却听见玉离笙正在唱戏,
曲调哀怨婉转,在夜下显得十分诡异。
“离笙……”
重明君忍不住上前一步,轻声唤道:“你这是怎么了?”
玉离笙被打断了,也没生气,他转过脸来,嘴边还淋漓着鲜血,冲着重明君笑道:“师兄,你来了啊,可有兴致,听我再唱一曲?”
“离笙,你疯了不成?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重明君难以言说此刻的感受,只要一想到,玉离笙居然能对一具尸体,作出那样的事情。
便觉得无比地恶心。
他往后退了几步,摇头道:“离笙,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师兄,我没有疯。”
玉离笙抬眸望着他,语气听起来虚无缥缈的,“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我得到了许慕言的人,要了他的命,还剖了他的心。”
“现在,他的心在我这里。”
玉离笙护着自己心口,满脸温柔地道:“慕言在我的胃里,他就彻底属于我了。”
“别人再想带走他,也绝不可能了。”
“他的心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
重明君的瞳孔剧烈颤动着,望着眼前妖媚诡异的雪妖美人,连声音都变了。
“离笙,你……你这是……对自己的徒弟动情了?”
玉离笙微微笑了起来,脸上是无比动人的神色,眼中翻涌着疯狂过后,又渐渐平息下来的悲天悯人,他摇头道:“我本就无心,无心亦无惧,无爱亦无恨。情爱于我而言,不过虚空一场。”
“离笙!你到底怎么了?你千万不要吓师兄啊,离笙!”
重明君大惊失色,望着如此癫狂的玉离笙,一时之间,竟然油然而生一种恶心。
是的,恶心。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玉离笙恶心,从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即便当初身边所有人都告诫他,玉离笙这个人是个残花败柳,还是勾魂摄魄的雪妖。
被数不清的人摁在身下反复折辱。
可当时重明君听了,并没有跟其他人一样,觉得玉离笙是个残花败柳,反而还对他十分的怜悯。
觉得玉离笙遭遇的那一切,都不是出至于他本意,而他也只是一个无辜的可怜人。
可是眼下,重明君才真正意识到了玉离笙的可怕,明明都以师兄弟的身份,相处了十多年。
但他今夜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玉离笙。
脑海中浮现出方才过来时,大堂里摆着的棺椁,许慕言的身上白得吓人。穿着一身宛如鲜血浇灌而成的婚袍。
衣衫不整地躺在冰冷的棺椁里,棺椁周围点满了红蜡烛,整个大殿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味。
而那种气味,重明君觉得十分陌生,因为他自幼修的就是无情道,无情无欲,自然不懂。
眼下却恍然大悟,晓得了其中关窍。
“你……你方才……方才是不是对许慕言,做出了那种事情?”
重明君惊问道:“说!你老实告诉师兄。你到底是不是对许慕言做了不该做的事?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师兄,我方才说过了,”玉离笙微微一笑,脸上的血色在月光下泛起诡异的光泽,“我都没有心,又何来的情?”
重明君听罢,刚要大松口气,心道,看来是他误会了,玉离笙从前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徒弟动情。
可玉离笙下一句话,却直接粉碎了重明君脸上的所有表情,转而成一种极度恶心惊惧的神色。
“我对许慕言有的,从来都只是欲|望。我想占有他,彻彻底底地占有他,所以……我方才同他成亲了。”
玉离笙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缓步逼近重明君,血红的喜袍拖在地上,好像铺了一层红雪。
“我给他穿了喜袍,涂了胭脂,即便他已经死了,但他在我眼中,依旧是全天下最美的新娘子。”
“你……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重明君难以言说自己此刻的感受,只觉得面前站了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正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
下意识就翻手招剑,一剑就刺了过去,重明君呵斥道:“你不是离笙!你到底是谁?把离笙还回来!”
玉离笙抬手一把攥紧剑刃,狠狠一绞,就绞出了大片的血迹。
他也不躲,继续逼近,冷笑着道:“我就是离笙啊,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秦剑,我的好师兄,你今天才第一次真正认识我。”
“不,不是这样的,离笙天性善良,悲天悯人,他不是你这样的,你到底是谁!?”
重明君依旧不敢相信,因为在他眼中,玉离笙一直都是那么的病弱,那么的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虽然表面看起来清冷疏远,但每次见了他,都会温温柔柔地唤他一声师兄。
不管许慕言当初如何在其他人面前,羞辱玉离笙,他也不生气,只是把自己关在月下小筑。
如此性情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出那种……那种丧心病狂之事?
“什么天性善良,什么悲天悯人,不过都是假象罢了,我本就是如此的,今后也不会改。”
玉离笙攥紧剑刃,丝毫不顾手伤,凑近重明君的身前,低笑着道:“师兄,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带我来昆仑?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恶心,竟然对自己的徒弟做出那种事情?是不是觉得我无可救药,丧心病狂了?”
“是!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倘若我当年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必定一剑杀了你,绝不带你来昆仑!”
重明君咬牙切齿道,脸色都开始发青了。
玉离笙反问:“可是师兄,你们玄门正道的修士,不也一样不知廉耻,丧心病狂么?”
重明君道:“那是缥缈宗!又不是我们昆仑!昆仑自建宗以来,门中上下,但凡有行不诡之事,必定将之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顿了顿,他越发厉声道:“既然你对许慕言动情了,那昆仑便再留你不得!”
“我真是后悔,居然偏宠了你这么多年!”
“我好后悔,当初没有听我师父的话,将你赶下昆仑山!”
第一百零五章 本座得不到的东西,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提起重明君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任昆仑的宗主,玉离笙的神情变得诡异起来,他笑道:“师兄若是如此说的话,那有一桩埋在我心底多年的秘密,也是时候说给你听了。”
重明君警惕道:“什么事?”
“关于老宗主的死。”
“什么?你说什么?我师父的死?他难道不是因为走火入魔遂才……难道是你害死他的?是你?!”
重明君暴怒,运气一抽长剑,便要对玉离笙动手,哪知玉离笙的修为,远比平日里表现出来的,要高出许多。
简直就是深不可测,竟一时半会儿无法轻易撼动,重明君咬牙切齿道:“说!我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说了,你也许不信,当年你带我入昆仑时,老宗主百般不肯,明面上对我也是万般刁难。认为我是残花败柳,人尽可夫。可谁又能想到,他深夜时,趁着山中宵禁,偷偷潜入我的房中……”
“你胡说!不许你侮辱家师!”
“我有没有胡说,你继续听一听便知了。老宗主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竟还六根不净,修的是什么狗屁无情道呵。”
“他将我圈入怀里,掐着我的脖颈。就像这样——”
玉离笙顺势将重明君揽入怀中,掐着他的脖颈,眼中迸发出了无比的怨恨,一字一顿道:“他掐着我的脖颈问我,是不是和旁人说的一样,那么会侍奉男人!”
“他还说,不嫌弃我身子脏,想收我为炉鼎,助他修行,早日得道飞升!”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师父他不是那样的人!你在撒谎,我要杀了你!”
重明君怒起反抗,可掐他脖颈的手力大无穷,宛如钢板一样,死死将他钳住了。
甚至连呼吸都困难了。
“我胡说?呵呵,我若胡说,便让我此生不得善终,转投畜牲道,永无翻身之日!”
这毒咒发得很重,修真界对诅咒颇有忌讳,一般不会发如此重的毒咒。
除非,玉离笙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他才如此信誓旦旦。
重明君摇头,满脸难以置信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原来玄门正道,也这般懦弱,连事情的真相都不敢承认,真是可笑至极!你以为你的宗主之位哪里来的?还不是我助你坐上的?”
玉离笙冷嘲热讽起来,露出无比嘲弄的神色,又接着道:“我厌恶有人拿我当炉鼎,所以我就设计把老宗主杀了。就连当年那锦书上留下的遗言,也是我临摹了老宗主的字迹呢。”
“不知师兄此刻知晓了,心里作何感想?”
重明君只觉得一股怒火,腾的一下窜上了头顶,他被玉离笙禁锢得死死的,根本无法挣脱。
惊怒之下,居然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师兄,除了许慕言之外,你也算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不觊觎我的皮囊,还愿意待我好的人了。”
玉离笙微笑着望向重明君,语气听起来有些轻快,可说出来的话,却无比的残忍,他道:“师兄,我不会杀你的,我要留下你,让你亲眼看着,昆仑是怎么一步步沦为修真界的笑柄的。我要让宁琉璃生不如死!我要让檀青律亲手杀尽他的族人。我会把你囚禁起来,让你从今往后,只能看着我和慕言亲热……”
语罢,他抬手在重明君的眼前一晃,以摄魂之术,将今夜的记忆,从重明君的脑子里摄了出来。
之后便一挥衣袖,将人送下峰去。
只要过了今夜,重明君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等做好这些事情之后,玉离笙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伤手,亲眼看着原本血肉模糊的手心,迅速地愈合。
玉离笙的眼神黯然下来,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怪物,一个被全天下抛弃的怪物。
没有心,不会受伤,也不会老。
只是这漫漫长夜,寂静无声,他好孤独,真的好孤独。
他吃下了许慕言的心,仍旧没办法将内心深处的空虚填满。
反而像是饮鸠止渴,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大殿,然后爬进棺椁里,搂着许慕言消瘦的肩膀。
玉离笙低声喃喃自语道:“慕言,师尊好冷。慕言,你帮师尊暖一暖身子,好不好?”
可许慕言的身体冰冷,连血都流干了,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慕言,师尊好孤独啊,师尊真的好孤独。”
“求求你了,不要丢下师尊一个人好不好?”
玉离笙把头往许慕言的胸口一贴,从发红的眼角流出了滚|热的眼泪。
其实,他不明白眼泪代表着什么。只是蓦然就流了出来。
“慕言,你理一理师尊,好不好?”
“慕言,师尊真的……真的有些撑不住了,好冷,我好冷……我快要冷死了。”
玉离笙蜷缩起身体,将自己缩成了很小一团,抱着自己的双腿,将头脸埋在了膝上。
从前夜深人静时,他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当初被人侮辱的画面。
现如今,满脑子都是许慕言临死时,满是鲜血的脸。
“我真的好冷……”
玉离笙突然悲从中来,把脸埋在膝头泣不成声。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天道如此不公?让我受了那般屈辱?”
“我的心到底在哪里?把心还给我,把心还给我!”
可当初,明明是玉离笙站在菩提树下,跟上苍祈求,剥离半身,还亲手剖下自己的心脏,与那半副身体,一起封印在了菩提古树中。
从而换来了干净的身体,足够毁天灭地的修为,以及上千年的寿命。
现如今,他又想寻回自己的心了。
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也许,菩提树不是从世间消失了,而是从未存在过,一直都只是玉离笙自欺欺人的幻想罢了。
但他还是翻身从棺椁中起来了,满脸泪水的跪在里面,双手合十,同上苍求道:“求天道开恩,让我再见一次菩提古树,求天道开恩,求天道开恩!”
不知是上苍开眼,还是玉离笙与那菩提古树有缘。
再一睁开眼时,玉离笙已经置身于一片茫茫仙境。
同他当年见到的一模一样,微风吹过高达上百丈的菩提树,林叶簌簌作响。
“我……我又回来了。”
玉离笙望着面前沐浴在万丈佛光里的菩提树,脑海中缓缓浮现出当年的情景。
他在魔界受辱后,满身伤痕的逃了出来,误入了仙境,遇见了菩提树。
郊醣團隊獨珈為您蒸礼便是跪在菩提树下,双手合十祈求上苍垂怜。
然后亲手将自己的心剖了出来,封印在了古树中。
不曾想,时至今日。他又回来了。
不同的是,上次是剖心,这次是寻心。
他要把心寻回来,他太想知道自己对许慕言到底是什么感情了。
太想明白情爱是什么东西了。
玉离笙一掀衣袍,血红的婚服迎风飘荡,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叩拜,哽咽着祈求:“求你把心还给我,求你把心还给我!”
“求你让着我认清自己的心!”
“求你了,让我跟许慕言在一起罢,求你了!”
“我求求你,把心还给我!我不要毁天灭地的能力了,不要上千年的长寿!我只想要回自己的心!”
可无论玉离笙怎么求,怎么向菩提树叩拜,都无济于事。
微风一吹,那菩提树茂密的林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最后簌簌落下。
一道白影在树身上漂浮旋转。
玉离笙面无表情地看着树中的自己,那是另一个他。
是玉离笙不要了的自己,是那被人弄脏了的,让他觉得羞耻难忍的自己。
两个人面对面,生着一模一样的脸。
“既然你不肯应我,那我就毁了你!毁了这里!”
玉离笙缓缓站了起来,伸手一招,长剑入手,飞身一剑就砍了过去,满眼迸发着疯狂的光芒。
“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是上苍负我,是仙门负我啊!”
“把心还给我!”
轰隆——
待玉离笙再度醒来时,他仍旧同许慕言并肩躺在棺椁里。
外头已经天亮了。
昨晚的记忆,好像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梦一醒,所有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了。
玉离笙缓缓坐起身来,捏了捏绞痛的眉心,意外从衣袖上掉落下来一片枯黄的落叶。
他认出来这是菩提叶,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
记忆宛如海浪一般涌了上来。
他怒起砍倒了菩提树,然后将仙境里的一切景物毁得一干二净。
醒来后,所有的一切都没发生改变。
心没有回来,而许慕言也没有复生。
“言言,师尊答应你,从今往后,诛尽天下所有邪祟,让他们为你殉葬!”
“不,我要毁了这个修真界!是他们负我!师尊会带你离开昆仑,寻一个世外桃源。”
“在那里,只有你跟师尊。”
“你我就永远不会分离了。”
轰隆——
头顶连续响起十几道电闪雷鸣。
许慕言惊恐地从噩梦中醒来了。
醒来后就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片秘境中,周围漆黑一片。
唯有他全身发光。
许慕言还没从死亡的痛苦中缓过神来,跪在地上,揪住衣襟放声大哭。
第一百零六章 小寡妇的悲惨过去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一直到哭累了,许慕言才擦了擦眼泪,左右环顾一圈。
许慕言暗道,自己死了,拯救任务也就失败了。
也就意味着,他再也回不了家了。
等待他的下场,将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可是许慕言等啊等,等啊等,就是没有系统的提示音。
他狐疑,难道说,自己太差劲了,已经被系统放逐在此,永生永世都出不去了?
许慕言心里万分抗拒,若是放任他一个人在此地待上十年,二十年,他一定会疯掉的。
再说了,咱虽然说,强|攻不成反被哔——
但没有功劳总有苦劳,是罢?
他被小寡妇虐得,就跟鳖孙儿似的。
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许慕言发现自己往哪里走,光芒就能驱赶身前的黑暗。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
许慕言望着眼前被人砍倒的大树,心里一个咯噔,暗道,这难道就是原文里说的菩提古树?
这谁这么丧尽天良,居然把菩提古树砍成了这样!
胡乱砍伐古树,这是不道德的!
许慕言心疼死了,赶忙冲过去,捧起一截树枝,嘴里喃喃自语道:“菩提树在上,行行好事儿,把可怜的我也净化净化罢!”
最好把他净化得比小寡妇还要厉害,看他不把小寡妇吊起来打死。
可是一想到小寡妇,许慕言的脸色就落寞下来。
想起自己临死前,曾经竭尽全力,幻化而出一只灵鸽,去找小寡妇过来救他。
可许慕言在血海里挣扎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小寡妇都不来。
分明……分明就是不想救他,分明就是想让他死。
不争气的眼泪立马要流出来了。
许慕言赶紧抬头望天,默默告诫自己,为人渣流泪是不值得的。
不能哭,不能哭,为了一个永远也捂不热的男人哭太丢人现眼了。
可眼泪还是不受他控制的流了出来,滴落在地。
许慕言两手胡乱拍着自己的面颊,一边拍,一边安抚自己:“不哭不哭,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值得为小寡妇流眼泪。”
可即便他如此安慰自己了,眼泪还是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溅在地上的残枝断叶上,发出嘭的一声,泛起了点点光芒。
那原本被玉离笙暴怒之下,提剑毁掉的菩提古树,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原貌。
“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做梦吗?我的眼泪还有让菩提树复生的作用?”
许慕言满脸不解,整个人置身在菩提古树之下,抬头望着繁盛的大树,鬼使神差的一抬手。
那探出来的树杈,宛如有生命一般,缠绕在了他的手上,碧色的藤蔓,绽放出点点红色的花蕊。
他整个人沐浴在圣洁的佛光中,似有受到了某种净化,方才还止不住往下流的眼泪。
竟然也止住了。
“这就是原文里说的菩提古树——”
许慕言呆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参天大树,想法特别清奇地道:“那我现在把树毁掉,小寡妇是不是就得死了?”
没人回答他,不知打哪儿吹来一阵风,茂密的林叶发出簌簌的声响,那菩提花纷纷从枝头飞落,散落在半空中,红得如火如荼,烈烈如焚。
“许慕言,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是谁?谁在说话?”
许慕言一愣,忙左右逡巡一遭,周围黑漆漆的一片,根本就没有别人。
唯有他和身旁这棵参天古树。
许慕言的脚下一轻,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漂浮起来。
也是这会儿,他才发现,那菩提古树中,居然还藏着一道白影!
那白影满头白发,身影飘逸清华,穿着一身白衫,整个人如雪雕玉砌,正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和小寡妇一模一样的脸!!!
许慕言吓坏了,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睛,一瞬间就失去了自己的声音,无比愕然凄惨地道:“不……不要!你不要过来!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不想灰飞烟灭,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放我回家好不好?求求你了,放我回家罢!”
“我只是想回家,我想回家啊!”
说着说着,许慕言的声音就哽咽起来了,眼泪顺着面颊簌簌滚落下来。
“我想回家……求求你,放过我。”
“你别怕,我是玉离笙,但也不完全是玉离笙,我只是他的一半,是他厌恶的,难以启齿的,亲手舍弃的另一半。”
白发玉离笙隔空抬手,轻轻擦拭许慕言的眼泪,面露怜悯地抱歉道:“你一定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委屈,是不是?”
许慕言没敢动,一动都不敢动。
总觉得面前的玉离笙下一刻就要扬手给他一巴掌。
可是并没有。
白头发的玉离笙比平日里的小寡妇温柔了不知道多少倍。
同许慕言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他道:“许慕言,我能感受到,你原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你一定是被某种力量,召唤过来的,是不是?”
许慕言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是,我原本就不属于这里,你既然都知道,那就放我回家,好不好?我真的想回家,做梦都想,让我回家罢,求求你了,让我回家罢!”
“……你不用着急求我,你先看一看这个。”
玉离笙抬手一挥,面前便浮现出了一面水镜。
上面渐渐浮现出了画面来,到处都是杀戮,尸山血海,白骨积山,无数宗门家族不过顷刻之间便相继罹难。
十几岁的小孩子都提着剑出来厮杀,人间宛如一片地狱,鲜血几乎染红了整片大地,满脸鲜血的妇孺,抱着尚在襁褓的孩子,跪在血窝里,无助地放声痛哭,满头白发的老人卧倒在街头,无助的哭泣……
浓郁的血气弥漫在整个修真界。
许慕言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水镜,上面的画面一转,竟然就转到了昆仑山。
便见那昆仑山也不复当初,满山遍野挂满了弟子们的尸骸,小琉璃被人残忍的砍掉了四肢,整个人宛如一个人形铃铛,被挂在了山门口。
还有檀青律,他整个人被十七八柄剑,生生钉在了石壁上,鲜血将身上的弟子服都染透了……
还有更多惨不忍睹的画面……
直到水镜上出现一个人影。
画面上,玉离笙一身血衣,手执长剑,脚踏尸山,正冷漠地睥睨着脚下的尸骸,面上不带有任何一丝感情。
头顶是漫天大雪,鲜血将雪染成了红色。
“这是一百天后的修真界,玉离笙大开杀戒,诛尽了昆仑,还打通了魔界,放出魔人,屠戮了整个修真界。祸事累及人间,无人幸免。”
面前这位白发玉离笙缓缓从闭上的双眸中,流下了泛起金色光芒的眼泪。
神情悲天悯人,整个人沐浴在佛光中。
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残花败柳,而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神袛,一位怜悯苍生的菩萨,为修真界即将降临的惨祸,流下了怜悯的眼泪。
许慕言摇头,颤声道:“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啊,我……我不是救世主,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想回家,只是想回家啊!”
“我只是想回家……只是想回家找妈妈。”
“我不是救世主,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许慕言缓缓跪倒在虚空中,攥着拳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想回家了,放我回家罢,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玉离笙……他……他太恨我了,他一定会让我魂飞魄散的。”
“可你走不了,也回不了家,不是么?”白发玉离笙从旁轻声道:“你来此的目的,就是要拯救玉离笙,可你并没有做到。”
说起拯救任务,许慕言就非常的生气。
他猛然把两只手都抬了起来,怒气冲冲道:“还好意思提!说好了是有金手指的!你看啊,哪有什么金手指?一根金手指都没有!”
“我就是个炮灰!还是那种漂亮炮灰!”
“送上门让人羞辱折磨的!”
“我这个煞笔!我连自己是攻是受都不清楚,送上门让人给哔——了!”
“我不干了!谁爱干谁干,反正就是天塌下来了,我也不干了!”
“我要回家!!!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回家!”
许慕言把眼泪一擦,说什么都要回家。
白发玉离笙长叹口气,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一挥,二人周围的景象,立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许慕言站了起来,双臂抱胸,冷哼道:“干嘛?你今天就是口吐莲花出来,我也不干了!”
下一瞬,眼前的场景就渐渐清晰起来。
二人正置身于白茫茫的一片雪山,周围一片诡异的死寂。
忽听一道脚步声传来。
许慕言寻声望了过去,便见一个玄衣男人,正掐着一个孩童,高举在半空之中。
而那孩子的身后,便是万丈悬崖啊!
便听那男人冷笑道:“阿笙,你可真是蠢啊,你我又非同母所生,真以为我把你当亲弟弟啊?”
“真是可笑,你若不死,我又如何坐得稳家主的位置?”
“来生学聪明点,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了,玉离笙,你去死罢——”
许慕言下意识出声阻拦——他绝对不是心疼小寡妇了,只不过见不得一个年幼的孩子,就这么被人掐着脖子丢下雪山。
可是没用的。
许慕言的双手径直从孩子的身体穿了过去,毫无任何阻隔。
眼睁睁地看着幼年的玉离笙,被人丢下了雪山。
“可恶!”
难道这就是原文里描述的,小寡妇悲惨的童年么?
被自己最信赖的兄长推下了山,还摔断了一双腿。
下一刻,许慕言就跟着白发玉离笙跳下雪山。
入目就是好大一摊血迹,那孩子很小,虽然面容尚显稚嫩,可不难看出来,日后定然是个绝色美人。
许慕言在这孩子的脸上,看到了小寡妇的影子。
那么的消瘦,稚嫩,病弱楚楚,满脸鲜血,狼狈不堪。
许慕言整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
亲眼看着幼年的小寡妇,满身鲜血的在雪地里爬行。
那双腿从山上摔下来时,就已经摔断了,露出了森白的骨头茬儿,鲜血汩汩往外涌。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拜托了,求神明救救我,救救我罢!”
“我好痛啊,好痛啊,求神明救救我罢,救救我……”
“大哥!不要丢下阿笙!救救阿笙罢,大哥,大哥!”
明明是小寡妇的哥哥,亲手把他推下来的。
可到头来,小寡妇口中喊得还是他的大哥。
小寡妇伤得很重很重,宛如蛆虫一般,在地上匍匐前进,拖出了好长的血痕。
虽然许慕言也知道小寡妇的遭遇,但他从来都没有亲眼目睹过。
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亲眼见证过。
这种视觉冲击,让许慕言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接受。
他不是原谅小寡妇了。
只是见不得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就受如此大的折磨。
透过这个孩子,许慕言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那么的渺小,卑微,可怜,处处受人欺负。
“就……没有办法可以帮帮他吗?为什么没有人救他?”
许慕言沙哑着声道。
可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没办法更改了。
他来的太晚了,在小寡妇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不在这个时空。
却在小寡妇对别人警惕心最重的时候,来到了这里。
“我好痛啊,救救我,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救救阿笙罢,救救我,我好痛……好痛啊。”
按照原文里的描述,以及玉离笙的成长经历。
的确有人救下了他,可那个救下他的人,并没有成为他生命里的光,而是把他拉下了另外一个深渊。
而许慕言也是第一次,见到了小寡妇当初的恶毒师尊——传说中缥缈宗的宗主。
他好像一个天神,自远处御剑飞来。
穿着一身竹青色的衣衫,长发翩飞,轻飘飘地落至了小寡妇的面前。
“求求你,救救阿笙,求求你,救救我罢!”
小寡妇抓紧来人的衣袍,使劲全身力气地央求道:“救救我,求你了。”
宗主并没有理他,而是径直把目光投向了年幼的小寡妇,而后半蹲下来,像是挑拣货物一样,须臾才点头道:“根骨不错,的确是个好苗子,死了太可惜了。”
而后便将小寡妇带回了缥缈宗。
把许慕言急得不行,在一旁厉声呵斥,上前阻止,试图改变这一切。
“无用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注定无法改写。”
白发玉离笙长叹一声,缓缓道:“这是我的命中劫,也是他的。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经历过的痛苦,正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我是他在这个世间,最亲近之人,也是他极力摆脱的噩梦。”
许慕言可不管什么命中劫,他只想搞明白,为什么会有两个玉离笙。
而且,为什么这个白头发的玉离笙,会出现在菩提古树中。
可都来不及多问,眼前的画面又转变了。
小寡妇入了缥缈宗后,很快就恢复如初了。
但等待他的,并不是师尊的爱护,师兄们的疼惜,而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宗主假意说,小寡妇的身体不好,要给他调理身子,日夜都将人褪下衣衫,浸泡在药桶里。
虽然许慕言不知道,这绿油油的药水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他很清晰地看见,小寡妇脸上的痛苦,苍白的脸,咬出血的下唇,还有紧握的拳头。
无一不表明,小寡妇真的很痛。
可小寡妇从来都不喊痛,见了他那人面兽心的师尊,还扬起小脸,满脸孺慕地唤师尊。
即便他的师尊并不搭理他,也不管他的死活,甚至还从小罐子里,倒出十几只活蝎子。
在小寡妇惊恐的目光中,那些活蝎子爬满了他全身。
许慕言看着都快气死了,攥紧拳头破口大骂道:“老畜牲!要么就不救,既然救了,就好好对人家!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可他干气也没啥卵用,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注定无法改写了。
只见小寡妇的双眼包着眼泪,应该是痛到忍不住了,才小心翼翼地求道:“师尊,阿笙好痛,能不能不泡药浴了?明天泡也行,今天能不能……”
“不能,这药浴一日都不能间断。”
宗主冷冷道:“怎么,就这点程度,你便受不了了?缥缈宗不养闲人,你若受不住,现在就可以滚了。”
“师尊,不要赶阿笙走!受得住,阿笙受得住!”
许慕言有些不忍直视了,眼前的画面再一转,小寡妇衣衫不整地被铁链束缚着,关押在昏暗的地牢里。
看身形应该过了有好几年了,骨架都长开了,正是少年的身形。
只是,他此刻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身上插满了竹管,旁边放了两个大木桶,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抽血。
可能是无力阻止,又实在痛得太厉害了,从许慕言的角度望过去,能看见小寡妇满脸的泪水。
一定很疼罢,被人抽了那么多血。
许慕言心想,按原文剧情推断,小寡妇现在应该还不足十七岁。
因为,被同门师兄相中,驯化为炉鼎时,小寡妇才刚满十七岁,和许慕言现在,一个年纪。
第一百零七章 一颗真心被人反复践踏
许慕言难以言说自己此刻的感受,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也是这会儿,他才堪堪明白。
一朵被人反复折辱过的海棠花,根本没办法再度回到枝头。
不管谁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心里难免都会有恨。而这些不过就只是冰山一角。
许慕言知道,往后的几年当中,小寡妇一次比一次惨,一颗真心反复被人踩在泥窝里,谁都能欺负他。
任何恶心的事情,都在他不情愿的情况下,强行安在了他的身上。
这样的一个人,原本心里就被黑暗覆盖,哪怕有朝一日,佛光普照,也照不到小寡妇的心里。
可笑许慕言曾经自以为是,觉得自己一定能拯救玉离笙,成为他的救世主,他的光。
带他逃离压抑的黑暗。
现如今他才明白,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些都是我曾经经历过的屈辱,直到今日,还依旧历历在目,一刻都不曾忘怀。”
身旁蓦然传来一声喟叹,宛如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参杂着无尽的苦楚和悲切。
“我想,他也和我一样,想要忘记的,依旧历历在目,想要释怀的,却偏偏耿耿于怀。”
“可……不管怎么说,我是无辜的!”
许慕言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我只是想回家!只是想要回家!”
“一旦参与进来,所有人都无法独善其身,方才你也都亲眼所见,如果你不复生,去阻止另一个我,那么一百天后,灾祸降临,邪神问世,整个修真界终将荡然无存。”
“邪……邪神?谁?你该不会说玉离笙罢?就他?邪神?他是邪神?”
许慕言满脸不敢置信地道:“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
原文里压根没这一出,不要瞎讲!
可白发玉离笙却郑重无比地点头道:“千真万确,届时人间宛如烈狱,涂炭生灵。”
“你是这个世间的救世主,只有你才能阻止这一切。”
许慕言:“……”
不不不,他不行,他不配。
救世主什么的,从来都是很虚无缥缈的存在。
就他这熊样,被小寡妇打得跟鳖孙儿似的,从头到脚哪里像个救世主了?
救世主还需要别人救,说出去是不是有点太可笑了?
许慕言刚要摇头拒绝,表示自己其实就是人菜瘾还大,妥妥当当一条老咸鱼。
蓦然就听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下意识顺着声音来源望了过去。
就见那老不死的宗主过来了,先是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玉离笙,缓缓开口道:“阿笙,人间发生了瘟疫,死伤已经过千人了,那些凡人求到了为师的面前,希望为师能出手相助,救他们于水火。”
许慕言听的心里一个咯噔,暗道准没好事儿,下意识就抬眼望向小寡妇。
便见小寡妇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地挤出了一点笑容来,沙哑着声儿道:“师尊,这次您想取阿笙多少血?能不能……能不能缓几天,阿笙真的……真的很疼,师尊……”
“你怎么如此没有出息?身为玄门弟子,又是本座的徒弟,自当以师命为天,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怎么,你不肯?”
宗主冷声道,缓步逼近小寡妇,没有半分怜悯地盯着他,又接着道:“那瘟疫十分厉害,多少门派的宗主都束手无策,若是我此刻解了这燃眉之急,救下苍生,那我便能扬名立万了!”
“阿笙!你一定要帮师尊!只要你帮了师尊这次,师尊就放了你,日后再不拿你当药人了!”
许慕言听着,气得半死,要不是因为打不到老畜牲,都恨不得将人踩在泥窝里捶!
这世道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嘴上说的冠冕堂皇,要解救天下苍生,实际上根本就不问小寡妇愿不愿意!
小寡妇都伤成这样了,再要放血,他会死的,会死的啊!
许慕言忍不住大喊:“不要动他!他会死的,会死的啊!”
可是没有用的,他什么都阻止不了,什么都无法改写。
只能亲眼看着小寡妇的眼眶又红了几分,缓缓流下眼泪来,颤着声儿道:“师尊,您真的把阿笙当徒弟吗?”
宗主道:“自然,当年若不是为师救你,你早便死在雪地里了。这些年来,为师在你身上费了多少心血,只等着今日这扬名立万的好时候!”
“阿笙!为师如此信任你,你可千万不能让为师失望啊!”
“不怕,这次不放你的血,只是割下你几块肉而已,以你的肉为药引,可解了那瘟疫!”
许慕言猛然一抬头。
什么?!
不是放血!居然是割肉?割肉?割肉?
万万没想到,小寡妇被人放血不说,连肉都被人剜下了!
伴随着小寡妇沙哑凄惨的喊声,眼前蓦然血红一片。
许慕言的心脏噗通噗通乱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心情,来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
“……剜肉,真的很痛。”
白发的玉离笙从旁低声道,自眼眶中滚下热泪来。
整个人沐浴在一片佛光之中,就连眼泪也泛着金色的光泽。
“很痛很痛,当时,我多么希望,有人能来救救我,可是……并没有人来。”
“我的血肉的确解了人间的瘟疫,但却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感激。”
“他们好像把我当成了一件宝物,来自于上苍的馈赠,不曾对我有分毫的怜惜……”
“慕言,我真的好痛。”
……
许慕言一时心绪难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此可怜的小寡妇。
一个正在被人生生剜下血肉来,一个正站在他的面前,可怜兮兮地掉着眼泪。
还有一个……算了,那一个小寡妇,许慕言不想多提。
“你别哭了。”
许慕言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样可怜的小寡妇。
好半晌儿才想起来,安抚受伤的大狗狗,就应该过去抱一抱的。
他其实很抗拒拥抱玉离笙。
不是因为觉得面前的玉离笙太脏了,而是打心底里畏惧另外一个玉离笙。
犹豫了很久之后,许慕言还是选择走了上前,张开双臂,将人抱在怀里。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啊,我也很可怜的啊,我被另一个你,打得跟鳖孙儿似的,还死得那么惨……要不然,你也哄哄我呗?”
白发玉离笙忍不住唇角勾了一下,果真止住了眼泪。
而面前的画面,也再度发生了变化。
那老不死的东西目的达成之后,在修真界一时声名远播,风头无俩。
可能是为了能最大程度的使用玉离笙,便将人放出来休养些时日。
可是很不幸,在玉离笙休养的时候,居然被同门师兄看上了。
许慕言之前看原文时,只听说玉离笙的师兄是一个外表很阴柔的男人,常穿一身绛紫色的衣衫,手里捏着一柄折扇。
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也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见到那传说中的人渣师兄。
果真同原文里描述的一模一样,双眸狭长,生就一副狐狸眼,整个人透着一股阴柔的气质。
让人看了就不是很舒服的感觉。
而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许慕言都知道。
正是因为他都知道,所以心才渐渐沉到了谷底。
“这位便是我曾经的同门师兄了,他说他喜欢我,所以要彻底拥有我,因为喜欢,所以关了我,还告诉我,这只是师兄爱我的一种方式。”
“他在一天夜里,让其他弟子把我叫了过去。”
“……我不肯应他的要求,哭着求师兄饶了我。”
“可师兄并没有饶了我,他残忍地把我的手脚都折断了。”
“却在翌日太阳出来之前,把我的手脚接回去,再把我丢出房间。”
“我抱着双膝,衣衫不整地跌坐在师兄的门口。来来往往的师兄弟见了,对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师兄却说,是我不知廉耻,主动勾引他的,还告诉其他人,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以后把我当炉鼎就可以了。”
“我大声告诉他们,我不是炉鼎,我没有勾引师兄,我没有自甘堕落,没有不知廉耻,可他们不信我。都不信我。”
许慕言听了也很难受,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能想象得到,玉离笙当时有多么地无助。
明明救了那么多人,可却得不到半句感激。
还被自己的同门师兄作贱,没有人相信他的话。
“我哭着跑去找师尊,求师尊为我作主,可师尊却根本不理我,只是一把将我推开,很嫌恶地看着我。”
“一直等师兄追过来了,师尊才不悦地让师兄把我关起来,不要放我出来瞎走动。”
……
似乎为了验证玉离笙说的话一样。
周围的场景逐渐清晰起来。
许慕言亲眼看见,少年时期的玉离笙,跪在宗主的脚下,抓着他的衣袖,满脸泪水地求道:“师尊,救救阿笙,师尊,救救阿笙罢,师尊!阿笙没有不知廉耻,没有自甘堕落,没有勾引师兄!阿笙不是师兄的炉鼎,阿笙不是!”
可宗主却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冷声道:“注意你自己的身份!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生了这副好皮相,还说没主动勾引人?”
然后人渣师兄就过来了,摇着扇子阴恻恻地笑道:“阿笙,是昨晚师兄对你太过手下留情了,是么?你竟然有胆子,来师尊这里告状?”
“快把他带下去关好,别放出来丢人现眼!”
宗主冷漠无比地道:“你修的虽是合欢术,但不可让外人知晓!”
“是,师尊,弟子遵命!”
语罢,人渣师兄就上前几步,一把扯住玉离笙的衣襟,将人当一条死狗,毫不留情的顺地往外拖拽。
丝毫不顾半分同门之情。任凭少年玉离笙把嗓子都喊哑了。他的师尊不肯救他,他的师兄也不肯饶他。
反而将他提溜回去,当着其他弟子们的面,把玉离笙狠抽了一顿。
甚至还同其他人道:“从现在开始,缥缈宗上下,不准有任何人对他好!往后他就是玉奴了,谁也不许对他客气,如此合欢骨,天生就何该活受罪!”
接下来的场景,许慕言实在没忍心看下去。
他就看见年少时的小寡妇,衣衫不整地抱膝缩在角落里,无助地哭泣,嘴里喃喃自语道:“救我,谁来救救我,不管是谁,请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痛,我真的好痛啊………”
许慕言光是看着,就觉得很痛很痛。
因为画面上的小寡妇没有穿鞋袜,脚踝被沉重的铁链锁上,勒出了很深的血痕。
应该是在寒冷的冬夜,雪花顺着破烂封闭的窗户飘了进来。
小寡妇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而彼时,人间正值过年。
连宗门上下,也洋溢着喜气。
外头灯火通明的,正下着鹅毛大雪,一群和玉离笙差不多大的弟子们,穿得很厚实,三五个一堆,窝在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可他们却唯独把玉离笙忘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气中,却把玉离笙忘得一干二净。
甚至没人关心他,冷不冷,饿不饿。
热闹过后,众人守完夜都去睡觉了。几条野狗正围在一起,大口吃着残羹剩饭。
却还有一个人,被关在地牢里,寒冬腊月还穿着一身薄衫,连个发霉的馒头都没有。
许慕言甚至还看见少年时日的玉离笙,拖着沉重的锁链,走到窗户底下,透过缝隙,能看见山下放的烟火,以及挂在廊下的大红灯笼……
须臾之后,才沉默着跪下身来,双手捧起积雪,默默往嘴里送。
这就是他新年的第一口食物。
许慕言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他不是不恨小寡妇了,只是觉得小寡妇的一生太难了。
为什么有的人光是活着,就这么的艰难痛苦。
旁边的玉离笙也感叹道:“我这一生,原本就是不值的,从未有人真心待过我,我却将真心一次次地捧到他们的面前,换来的却是一次比一次残忍的践踏。”
可能是沐浴在佛光里的原因,身旁这位玉离笙说话轻飘飘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怨恨,好像只是在诉说一件很稀疏平常的小事。
即便这事,曾经让他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第一百零八章 要不然你也哄哄我罢
可能是沐浴在佛光里的原因,身旁这位玉离笙说话轻飘飘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怨恨,好像只是在诉说一件很稀疏平常的小事。
可许慕言却“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一下扑了过去,紧紧抱着他,嗷嗷乱叫道:“你好惨啊,我也好惨啊,呜呜呜,我俩都好惨啊!你不要哭,你让我哭罢,我比你还想哭啊,我死的时候也好痛的!”
玉离笙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拍打着许慕言的后背,好半晌儿才问他:“接下来的记忆,你还想继续看下去么?”
“看!”
许慕言斩钉截铁的道,为什么不看?不看的话,他要怎么知道小寡妇和菩提树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不看的话,他要怎么知道,正确拯救小寡妇的姿势?
“好,我就让你仔细看,看清楚。”
可怜的小寡妇,被折辱了两年之后,险些成了整个师门的炉鼎。
在小寡妇十九岁那年,魔尊开始向修真界发难了,领兵肆意攻陷玄门宗派家族。
无数修士相继罹难。
魔族大军攻陷缥缈宗时,满宗上下为了自保,只能将门中第一美人玉离笙洗刷干净,五花大绑地送给魔尊赏玩。
魔族人生性豪放不堪,并不在乎玉离笙是不是个残花败柳,那魔尊又是极其嚣张风流之辈,命人打造了一个纯金的笼子。
然后将玉离笙关了进去,放在大殿中赏玩。
并且还让人抬来许多的机关,像是什么木头做的秋千,还有各种不堪入目的小玩意儿。
整个大殿挤满了魔人,魔尊左拥右抱,在宝座上肆意把玩着怀里的美人的头发。
脚边还跪着三个身披薄纱的女子,温柔小意地服侍着魔尊。
许慕言看得恨不得当场自挖双目,尤其看见那魔尊长得不似凡物,果真同书上说的一样。
他很震惊,觉得自己年纪轻轻的,就懂这些并不好。
赶紧偏头,实在不堪入目,不忍直视。
并且他特别没出息地想到了小寡妇,想到小寡妇那普通人无法抗衡的实力,总觉得浑身都隐隐作痛起来了。
“这位就是缥缈宗的第一美人啊,把脸抬起来。让本座瞧瞧?”
少年玉离笙颇有几分傲气,不肯抬脸供魔尊赏玩,而是把脸转到了一旁。
魔尊见状,冷笑着道:“别给脸不要,本座碰过的美人,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不过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敢在本座的面前耍横,来人——”
“把他的嘴掰开,将一整瓶销魂散都灌进去,本座今日倒是要瞧一瞧,玄门弟子究竟和魔族人有什么不同!”
几个魔兵领命,冷酷无比地逼近玉离笙。然后抓着他的手臂,一人掰开他的嘴,将整瓶销魂散都灌了进去。
玉离笙不堪受辱,当即挣脱开来,欲撞笼。
魔尊见状,毫不客气地一把将人掐住,狠狠甩在了宝座之上,抬手捏着他的下巴,望着少年娇艳的脸,满意地大笑道:“果真是个绝色美人!你乖顺一些,本座就立你为魔后,好是不好?”
“呸!你杀了我,杀了我!”
玉离笙哪里肯受如此侮辱,剧烈挣扎反抗,反而被魔尊啃咬住颈窝,生生撕扯下一大块血淋淋的皮肉。
“啊——”
“啊!”
许慕言赶紧捂住眼睛,下意识跟着惨叫起来。
魔尊猖狂地仰天大笑:“好香甜的血肉!如此漂亮的皮囊,可惜已经脏了,本座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是不是跟那些人说的一样!”
……
接下来的画面,许慕言不忍继续看下去了。
以前只是知道而已,现如今却是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许慕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总觉得事情的发展原本不该这样的。
他很恼恨地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咬牙切齿道:“我真是个混蛋!当初居然还想着,要小寡妇给我生个孩子,我真是个混蛋!”
可小寡妇也不全然是无辜的。
因为小寡妇曾经间接把许慕言害死了。
许慕言没能成为小寡妇的光,却意外成为了他脚下的尸骨。
这笔账到底要怎么算!
许慕言低着头,半张脸都红透了,他哽咽着问:“为什么,为什么当时不过来救我?我明明给你发了求救讯息,我明明有等你的……可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就因为,就因为当初没有人救你,所以,你也不肯过来救我。”
“那么,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相处的那段时间,到底算什么!?”
旁边站着的玉离笙出声安抚道:“我不清楚你和他之间的过往,但你可以亲口问一问他。”
“我不要!”
许慕言一口拒绝了,抽着鼻子道:“他很讨厌我的,天天都不给我饭吃,还打我,不让我睡觉,罚我跪钉板,抽我耳光,骂我不知廉耻……他真的很恨我,我死了,他一定很开心。”
顿了顿,许慕言抬手一抹眼泪,嘴硬道:“我哭,不代表我懦弱,我的眼泪也不是为你流的,我只是在心疼自己,居然受了那么大的罪。”
“我不想管这个修真界最终变成什么样子,我不是救世主!我什么都不是!”
“放过我罢,就当我从未出现过!”
“我要回家!”
旁边的玉离笙许久都没有说话,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明明近在咫尺。可心却如隔天涯。
他虽然不清楚,许慕言和另外一个自己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知道,在这个世间,只有许慕言能够把另外一个玉离笙拉回正道了。
否则,这整个时空都将顷刻之间荡然无存。
“但我也不能稀里糊涂的死啊,我想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小寡妇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无论我怎么捂,就是捂不热他的心。”
“他真的好无情,好冷漠,一颗心比石头还硬,不,他的心是三尺寒冰,任凭我把鲜血流尽,也无法撼动分毫。”
许慕言低声喃喃自语道:“我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离笙长叹口气,抬手一挥,周围的一切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画面中,再度缓缓浮现出了小寡妇的身影。
而小寡妇此刻,衣衫不整遍体鳞伤,一手执着一柄血淋淋的剑刃,一步一踉跄地往前走。
他走过的路上,落下一片凌乱的血脚印。
许慕言光是看一眼,就觉得皮子一紧,也跟着痛了起来。
总觉得就这一段路走的,小寡妇的血几乎都要流干了。
可能是害怕魔兵会追上来,小寡妇一刻都不敢停,浑然不顾身上的伤,无比艰难地往前行走。
蓦然,就听一阵分枝踏叶声自远处行来,不知从何处冒出十几个修士。
看衣着应当是哪个家族的门生。不偏不倚正好挡住了小寡妇的去路。
许慕言看了心头一紧,生怕小寡妇再被这些修士为难了。
可往往,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画面上的玉离笙虽然遍体鳞伤,但血污之下,难掩清丽的容貌,一身破烂不堪的白衫根本遮掩不住什么,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
“呦,好生俊俏的小郎君,怎么伤成了这样?该不会是哪家偷偷逃出来的炉鼎罢?”其中一个修士笑道。
“生得倒是挺俊,瞧着身段也不错,就是脏了些,横竖今日也没抓到魔族人,不如咱们哥几个……嘿嘿?”
此话一出,其余修士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望着玉离笙的目光也越来越大胆,甚至还上手去摸他的脸。
那些修士笑着道:“教人折腾成了这样,不知道废了没有,早听说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专门喜欢走后门,今个撞了运了,咱们也风流一回。”
“来,小郎君,别害怕,哥几个会好好疼你的。”
说着,就抬手欲扯玉离笙的衣衫。
许慕言气得恨不得冲上去,将那些人的手都给剁下来,下一瞬耳边就传来噗嗤一声,眼前飞溅过大团猩红的液体。
伴随着修士凄厉的惨叫声,画面中的玉离笙手起剑落,一剑将对方的手砍了下来。
许慕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那些人破口大骂起来。
“妈的,居然敢伤我兄弟!哥几个搭把手,把这小子抓起来,一起把他给废了!”
说着,一群人一窝蜂就冲了上去,许慕言急着大喊了一声“不要”,浑然忘却自己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空气一般的存在。
身子毫无任何阻隔地从众人身体里穿了过去,许慕言什么都没能阻止。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寡妇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摁在荒郊野岭。
手里的剑刃也被夺掉了,一剑至小寡妇的肩胛骨穿透,生生将他钉死在地面上。
小寡妇痛得猛然一扬玉颈,抑制不住地发出惨叫声,很快迎面就是一拳头,将他的口鼻都打出了血。
鲜血顺着破损的唇角,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飞溅在身旁的草地上。
接下来就是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鲜血很快就糊满了他整张脸。
“我呸!敢伤我兄弟,打你都是轻的!”
“生成这副模样,还敢出门,必定是哪家跑丢了的炉鼎!”
“我不是炉鼎!我不是炉鼎!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小寡妇奋力地大喊,鲜血自咬紧的牙缝里溢了出来,“我不是炉鼎!我是玄门正道的修士!我……我是师尊的徒弟!我不是炉鼎,我不是!”
“我是师尊的徒弟啊,我不是炉鼎,我真的不是炉鼎……”
“还说你不是炉鼎?谁家的修士打扮成你这模样的?”
“分明就是个炉鼎,还敢狡辩!”
“就是,你们快看啊,他身上还有字,这写的什么——”
一个修士擒着小寡妇的手臂,望了过去。
就见小寡妇的胸口上,有一个碗大的墨迹,被人生生烙上了一个大大的“鼎”字。
两边手臂上,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正”字。
一个鼎,无数个正字,还在他的琵琶骨上,留下了一句诗:青天无云月如烛,露泣梨花白如玉。
应该是用来形容玉离笙哭泣时的美貌。
许慕言一时之间看傻了眼,他不懂这些“正”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蓦然涌了上来。
他不顾一切,反复往上扑,试图将那些挨千刀的修士,杀个片甲不留。
就连许慕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连怒吼声都带了几分哭音:“不要!不要动他!不要动他!”
“我要杀了你们,啊!!!!我要杀了你们!”
“不要动他!不要动他!”
“啊!啊!!啊!!!玉离笙,啊!!!师尊,师尊!啊!!!!!!”
“啊!啊!!啊!!!啊!!!!啊!!!!师尊!!!!!!!!!!!!!!”
许慕言大声咆哮嘶吼,无数次地反复冲上去,试图阻止这一切。
可惜没有用的。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写了。
“这是我曾经经历过的屈辱,也是他永远都无法释怀的噩梦。”
“所以,他亲手将我舍弃了,把我当个垃圾一样,彻底从他的生命中分割出去了。”
“他舍弃我的同时,放弃了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七情六欲。”
“放弃了怜悯,善良,正义,天真,热忱……”
白发的玉离笙缓步走到许慕言的眼前,抬手将他扶了起来,轻声道:“我只是玉离笙的一部分,是他的影子,是他此生的痛与孽。”
“他是干净的,完完全全干净的,脏的那个玉离笙是我,不是他。”
“许慕言,已经发生的事情,没办法再改变了。可是没有发生的事情,还有机会改写。”
“你是这个世间,唯一一个可以拯救玉离笙的人。”
“求你,救救他,救救我,救救玉离笙罢!”
许慕言摇头,神色落寞,喃喃自语道:“我不行的,他……他很恨我,特别恨,恨不得我死了才好。”
“可你与他有缘,应该说,你与这棵菩提古树有缘。”
白发玉离笙又一抬手,眼前的场景竟然又变了。
画面中,玉离笙跪在菩提树下,手里握着一把匕首,亲手将自己的心脏剜了出来。
然后放入了菩提古树的树洞之中,双手合十,诚心祈求。
向天献祭,以心为契,求得无上的法力。
可是那时的玉离笙并不知道,失去心脏之后,他再也没办法去爱世间的任何人了。
人世间的情爱与他再无任何牵扯。
第一百零九章 修真界语言理解大师
而作为代价,玉离笙身怀无边法力,享千年孤独。
后来过了很多年,那菩提古树也渐渐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再后来,菩提古树孕育出了一颗菩提果,降世在人间,化作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与玉离笙再度相逢。
“而你就是菩提树上菩提果,此生注定要渡玉离笙。”
许慕言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也混混沌沌的。
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原来原文中的许慕言根本不是什么天生地养的野孩子。
他和玉离笙的相遇,既是天定的缘分,也是命中注定的劫难。
许慕言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绪。
觉得任何语言都在这沉重的现实面前,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而许慕言也是这会儿,才真正地明白了。
拯救玉离笙的含义到底是什么。
不是试图占有玉离笙,而是要让玉离笙拿起,再彻底放下,真正地了却对凡尘的执念,飞升成神。
因为只有玉离笙成神了,他才能彻底勘破情爱,怜悯众生,普渡万物。
许慕言从眼眶里流出了滚。烫的泪水,哽咽着道:“所以,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必须要以自身的血肉,为玉离笙铺一条通天大道,让他踩着我的尸骨,飞升成神,是这样的,对不对?”
“是,待开天之日,两个时空相接,乾坤颠倒,日月同天,如果届时,你还想回家的话,那么,你就可以舍弃肉身,跳入时空相接时的缝隙,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原来如此,那么这样说的话——”许慕言缓缓抬起头来,冷笑着道:“我是不是应该喊你一声系统?是你把我弄来这鬼地方的罢?”
白发玉离笙微微一笑,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我下一句话,你肯定听得懂。”
“什么话?”
“我*你妈的个#**#*#*#!!!”
白发玉离笙:“……”
许慕言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骂得这么痛快过,不过短短片刻,就把毕生所有的脏话都骂了出来。
须臾之后,白发玉离笙才笑着道:“许慕言,希望你能永远这么天真热忱,不要被任何困难打倒,一直像太阳一样,普照大地。”
“废话少说!把金手指给我!”许慕言冷着脸道:“别跟我装了,我都猜出来了,把金手指给我!否则,你我就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讨到好!”
“好,这是你自己求的,那我便给你。”
白发玉离笙在许慕言眼前一挥,便将他整个人从万丈高空推了下去。
耳边簌簌的风声,刮得许慕言根本睁不开眼睛,他恨恨地破口大骂。
可嗓子里灌了冷风,宛如剑刃一般,割得他喉咙生疼。
隐约能听见那虚无缥缈的轻叹声:“许慕言,务必记得把心还给玉离笙,否则,我相信很快你我就会再度相见。”
许慕言:“???”
心,什么心?啥玩意儿?
还没等许慕言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眼前蓦然一道金光袭来,嘭的一声,打向了许慕言的天灵盖。
他整个人脑子一懵,沉沉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头顶黑漆漆的。
许慕言揉了揉眼睛,缓缓坐起身来,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他正身处在荒郊野岭,头顶挂着一轮明月,周围满是枯黄的野草。
微风一吹,冻得许慕言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心道,他死的时候,明明正值盛夏啊,怎么醒来之后,连草都发黄了。
而且……这到底是在哪里啊?
怎么说,他也是昆仑山的亲传弟子啊,没道理死后不把他带回山上罢?
就算不带回昆仑,起码就地把他给埋了罢?
怎么能那么没有道德心,随便把他丢在荒郊野岭呢?
可随即,许慕言又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
因为临死前,他分明记得,自己浑身上下断了二十多处骨头,四肢也软得跟面条似的。
可许慕言此刻,不仅身上一点不疼,还活蹦乱跳的。
他低头摸索着自己的身体,发现什么伤都没有。
把手往腰下一抓……嗯,零部件也完好无损。
不仅完好无损,不知道为什么,许慕言总感觉自己好像二度发育了。
当然,他没有在荒郊野岭玩战斗机的癖好,稍微摸了一下,就把双手举了起来,对着月光反复确定了一番。
许慕言差点泪洒黄河长江。
该死的,说好的金手指呢?!又骗他,又骗他!
一根金手指都没有!
这双手白皙修长,宛如美玉精雕细琢而成,不仅如此,许慕言还发现,自己手指上原本有的薄茧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滑腻如脂,柔弱无骨。
这就奇怪了啊,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练家子,法器是长剑,怎么说手心都会有点薄茧的。
也是这会儿,许慕言又发现了一个很不得了的事情。
那就是他穿得好骚啊!
为什么要说骚呢?
因为一个正经人都不会穿成这样的。
上身是肚兜似的火红色小衣,紧紧贴在身上,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腰,下身穿着同色的裙子,看样式还颇有几分异域风情。
只是那裙子多是红纱所制轻薄得很,幸好是在晚上,否则什么都得被看光了。
脚下也没穿鞋袜,光着两只雪白的脚丫,更奇葩的是,脚面上还戴着很奇怪的铃铛。
就跟女子常戴在额前的流苏一样,看起来花里胡哨的,许慕言稍微动一动,就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要不是零部件还在,许慕言都怀疑,自己现在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许慕言琢磨着,自己之前的身子应该是彻底废了,这不,又借尸还魂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脸,没摸到束发用的簪子,反而摸到了几根小辫子,随意垂在肩上,尾端还缀着水珠状的琉璃珠子。
许慕言心里一阵恶寒,狐疑自己这具身体,可能不是啥正经人。
正要开口对天骂娘,忽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了。
顷刻之间便抵达眼前。
一群和他穿着打扮的差不多的人,自远处仓惶地逃窜过来,一边逃,还一边大声道:“快跑啊!玄门弟子杀过来了,大家快跑啊!”
不对,等等。
玄门百家一向同气连枝——最起码表面是这样的——玄门弟子不杀玄门弟子——这些人做什么要逃命呢?
许慕言不理解,非常的不理解。
直到他亲眼瞧见,一个跑得稍微慢点的少年,被人一剑穿了后心,鲜血噗嗤一声,飞溅而出。
“奉天长老有令,将这些魅魔就地诛杀,胆敢放跑一个,决不轻饶!”
等一下!
奉天长老?还有这些修士身上穿的蓝白色弟子服?!
这些不就是昆仑山的弟子吗?
那小寡妇也在此地了?
许慕言心底一阵发寒,正在思索,要怎么同这些师兄弟们相认。
便听为首的一人厉声道:“这里还有一个魅魔!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一起带回去!”
话音刚落,迎面一剑就砍了过来。
许慕言吓了一跳,一面往旁边躲闪,一面瞪着眼睛道:“瞎了你的狗眼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魅魔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少废话,拿命来!”
说着,又提剑刺了过来。
许慕言一边躲闪,一边暗想,难道说自己现在真是个魅魔?
那不完犊子了么?
小寡妇这辈子最憎恨的,不就是魔族人么?
而魅魔也是魔族的一个旁支啊!
据原文里描述,魅魔一般多为俊美少年的模样,生就一副合欢骨,死后尸骨便会化作一截合欢木,用来研制修真界大名鼎鼎的合欢香——一种很厉害的阴间玩意儿,稍微沾点,一夜春宵不说,鼻血都能流两水缸啊!!!
该死的!
居然让他借尸还魂成了魅魔!
要知道在原文里,魅魔都没什么法力,供魔族或者是修真界采。阳。补。阳,借此修炼的啊!!!
再通俗点来讲,就是天生的炉鼎之体啊!
不仅如此,魅魔没有男女之分!
也就是说,他现在是男女共体,不用吃孕灵丹就能给男人生孩子的小怪物啊!!!
有那么一瞬,许慕言想放弃反抗,一下扑到剑上死了拉倒。
可理智告诉他,能苟活还是得苟活。
虽然魅魔普遍没什么修为,但好在许慕言还记得生前的一些术法。
当即脚下跟抹了油似的,一溜烟往林深处逃窜。
他无意同那些昆仑的弟子们为难,只是想苟住小命而已。
哪料那些弟子穷追不舍,一路就追到了林深处。
许慕言光着脚丫子,在荒郊野岭没命地逃窜,脚心踩在尖锐的石头上,划出了血痕来。
知晓这么跑,早晚得累死,余光一瞥,见此地草丛茂盛,赶紧一头扎进了草丛里。
许慕言屏息凝气,丝毫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见追来的弟子们左右寻了一圈,没寻到人,正要离去。
哪知脚面一凉,有什么东西爬了过来,许慕言忙低头一看,居然爬过来一条色彩斑斓的毛毛虫。
他天生就怕毛毛虫,当即吓得往后一躲,差点惊叫出声,自背后一只大手,猛然捂住了他的嘴巴。
许慕言的心,登时就提到了嗓子眼里。
“这里没有,咱们去那边看看!切记不可漏掉任何一个魅魔,否则奉天长老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
说着,众弟子就往其他方向寻了过去。
许慕言的心脏噗通噗通乱跳,不知到底是谁藏在他的后面,又是几时过来的。
这具身体的反应实在太过迟钝了,居然连有人靠近了都不知道!
“别怕,小魅魔,他们已经走了,你安全了。”
等等!这声音,难不成是……
许慕言惊愕地一转头,借着月光,一张熟悉的面孔蓦然映入眼帘,眉心一颗鲜红无比的朱砂。
来人正是檀青律!
居然是檀青律救了他!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檀青律温声细语道。
从他的双眸中,许慕言也终于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苍白着脸,精致无比的五官,明艳得像是雨后的海棠花,可能本体是魅魔的关系,少了几分男子的阳刚之气,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媚。
总而言之,漂亮得有些不像话了,披散着头发,还编了好几缕小辫子,要不是许慕言确定自己有那零部件,都差点误以为,自己现在是个女子了。
“别怕,我也是魔族人,魅魔是魔族的旁系,所以,你我也算是半个族人。”
檀青律好似要证实自己的身份,抬手一翻,一股黑气就涌了出来。
“这样你该相信了罢?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么?”
“死妈……”
许慕言想说的是“死妈的玩意儿”,结果话还没说完,檀青律就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檀青律道:“司马,你姓司马,那你叫什么名字?”
“叫……”
许慕言想说的是“叫你妈”,结果檀青律听罢,眉头一蹙,喃喃自语道:“教,娇,觉,角?”
“哦,我听明白了,焦焦,你叫司马焦焦,对不对?”
许慕言:“……”
真修真界理解大师,他可没说自己叫什么司马焦焦。
并且,许慕言压根没想同檀青律走得太近。
毕竟他这次回来,还是为了拯救玉离笙。
理论上来说,跟玉离笙以外的所有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反而是一件好事。
“谢谢你救了我,”许慕言压低声儿道,“但我要走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准备先离开此地再说。
谁曾想才一站起来,又被檀青律摁坐下了。
檀青律道:“焦焦,现在满山都被玄门弟子给包围了,你的那些族人,也已经被他们赶尽杀绝,你现在出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许慕言心道:要是被小寡妇看见,他穿得如此豪放,还同檀青律在此拉拉扯扯,恐怕又少不了跪一夜钉板。
当即还要开口说什么,便见檀青律已然单膝跪在地上,取出手帕,擦拭着许慕言受伤的脚面。
吓得许慕言霍然站了起来,口中忙道:“起来,起来!”
“别动,坐好,你脚受伤了,你们魅魔天生修为低下,若是无魔人同你们双修,只怕一生修为都将止步不前。况且,你们生就是合欢骨,流的血也有合欢香的气味,恐引了旁人过来。”
“焦焦,你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