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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慢慢跟您说

第一百章 慢慢跟您说
余舟跟锦川对视了一眼, 两人一时脸色都有些不太好,朝庆叔点了下头之后,就迅速返回马车, 也不让赶车的人赶了, 余舟自己坐在前面, 牵着缰绳就往家里走。

他有些担心, 如果不是陈大娘的病太严重, 陈家人怎么会全都在家守着, 要知道现在可是秋收的季节,就算谷子还没全黄, 但地里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也都要往家里收。

马车在狭窄的道路上飞快地前进,到了陈家门口,还没停稳,余舟就直接跳下了马车。

锦川撩起车帘, 抱着晨晨也要下来。

余舟见状连忙道:“你跟晨晨先回家里, 我去看陈大娘就好。”

锦川无奈道:“你忘了我们临走前把钥匙给陈婶子了吗?门没开我也回不去啊。”

余舟脚步顿了一下,他刚刚着实有些急晕了, 居然没想到这茬,于是又回身去把晨晨抱了下来。

锦川不用他扶,就自己利落地跳下马车,又吩咐赶车的人把马车赶到自家院子那边去, 别在陈家门口挡着。

接着余舟便推开了陈家的大门。

两人踏入院子的时候, 陈叔跟陈婶也恰好从里面出来, 看到他们,陈叔原本满是愁容的面上一喜, “小舟跟锦川回来了,快进来坐。”

余舟抱着晨晨, 才走到院子中间,还没靠近堂屋的门。

陈婶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就在院子里树下坐吧,这里凉快。”说完她朝陈叔使了个眼色,两人提了几把凳子过去,放在树荫下。

陈丰听到声音,也从屋里出来,手里还端着两碗水,给到余舟和锦川后道:“恭喜,现在是秀才了。”

余舟谦虚了一句,就问:“刚才在村口的时候,听庆叔说大娘病了?”

“是。”陈叔垂着头,语气里满是丧气。

余舟提议道:“我们想去看下大娘。”

“你去吧,锦川带着晨晨别进去,”陈婶子道,“晨晨还小,别被过了病气。”

如果放在以前的世界,余舟是不信病气这个说法的,只是这里医学水平低得多,晨晨又确实还小,若是沾上病毒之类的,的确容易比抵抗力强的大人要容易生病。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回头叮嘱锦川,“你跟晨晨先休息一会儿。”

锦川内心是真的想跟着去看看陈大娘如何了,只是关系到晨晨的事,他哪敢大意,所以乖乖应下,坐在凳子上没有动。

余舟跟在陈叔和陈丰的后面,进了陈大娘的房间。

小娟跟小玉两人正在床边守着,看到他们进来,就站到角落里去,给他们让出地方来。

余舟一眼就看到躺在被褥里的陈大娘,原本红润的面色变得青白,脸颊上的肉也更加凹陷,跟他们离开余家村的时候比,瘦了许多。精神也大不如前。

看到他进来,陈大娘艰难地扯起一个笑容,“舟小子回来了。”说着她朝身后的小娟她们伸出手,示意人把她扶起来。

余舟看到那只伸出来的手上,皱巴巴的皮肤贴着骨头,青筋毕露,如同虬结的老树。

他感觉心里有些难受,赶在小娟伸出手之前,把老人扶着靠坐在床上。

陈大娘的声音听起来也苍老了许多,但笑容依旧慈祥,“锦川跟晨晨也回来了吧?”

“回来了。”

“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继续出大太阳,要是天气好的话,我就能去院子里坐坐,还能看看晨晨,”陈大娘笑着说,“一个多月没见,晨晨肯定又长高了。”

余舟沉吟了一下,笑着说:“是长高了不少,您要是相见的话,我现在就让锦川把他抱进来。”

“可千万别。”陈大娘道,“我这屋里药味重,可别熏着他了。”

她话说得委婉,但几人都知道,其实老人家要表达的,跟之前陈婶子说的是同一个意思。

正说着话,锦川就推门进来。

余舟愣了一下,问:“晨晨呢?”

“婶子在看着。”锦川说完,望着陈大娘,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陈大娘招了招手,把锦川叫到跟前,又让他在床沿上坐下,这才道:“哭什么,舟小子考取了秀才的功名,这是大好事,怎么能红眼眶呢。”

锦川被她这么一说,更加忍不住了,眼里蒙了一层雾气,似乎一眨眼,就能掉下一串的眼泪。

陈大娘摇了摇头,伸手在锦川的手上拍了拍。

这下锦川也看到了陈大娘的手,再也忍不住,蹲下去伏在床沿上,梗咽道:“不止是夫君他考了秀才的功名,这次去府城,我还跟外祖父、外祖母他们相认了,好多好多的好事,大娘您要快点好起来,我好慢慢跟您说。”

在跟外家相认之前,陈大娘于锦川,一直是最亲的长辈这种存在,即便现在有了外祖父、外祖母他们,锦川也依旧把陈大娘当成自己的亲人。

不过离开一个多月,再回来就看到亲近的长辈病成了这样,任谁都会觉得难受。

几人都没料到,他们这一趟去府城,锦川居然找到了亲人。

陈大娘听完后,眉眼间都多了几分欢喜的神色,喃喃道:“好好好,跟亲人相认了就好。”

她有心想听锦川多说一些在府城遇到的事情,只是之前就已经跟家里人说了一会儿话,这会儿余舟跟锦川进来,也有这么长时间,实在是有些精神不济,就强忍着困倦道:“等明日,明日天晴了,我们出去晒太阳,你跟我说说这些好事。”

怕大家担心,她也不提自己精神不济的事,只道:“你们这一路回来,肯定乏了,先回去歇着,晚上让你婶子弄些好吃的,就在这边吃饭。”

病人一旦困了,即便强撑着,也很明显,余舟跟锦川哪能看不出来,两人默契地起身,道:“那我们晚点再过来看您。”

陈大娘目视着他们离开,直到看不到两人的背影,才吩咐小娟把门关上,又让小玉扶着她躺下。

再说余舟跟锦川,回到院子里了,才问:“大娘这是怎么了?”

陈大娘的身体,一直以来都还算健朗,两人都有些难以相信,这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怎么会衰弱至此。

“七月底的时候,有天我跟你叔他们在地里干活,突然下大雨,只有你大娘她一个人在家,院子里晒着不少菜,她怕淋湿了,就冒雨在收,”陈婶子叹了口气,“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起的病。”

乡下一直有这种说法,即便是夏天,也不能淋太急了的雨,因为容易生病,更何况陈大娘这种上了年纪的人,一旦病倒,很多毛病就会相应而至。

余舟叹了口气,“有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隔壁村的五叔,还有镇上的大夫,都请来看过了,”陈婶子眉头都蹙成了一团,“药也吃了不少,就是不见效果。”

几人又讨论了一会儿陈大娘的病情,陈婶子就道:“晨晨都打瞌睡了,你们快带他回去睡觉吧,其他的事,等晚上过来吃饭了再说。”

余舟跟锦川刚回来,不仅带回来的东西需要整理,家里也需要重新收拾一下,毕竟都这么长时间没住人了,于是就跟陈婶子拿了钥匙,先回自己家。

这时原本送文先生回去的那个人也已经回来,两辆马车都在余舟家门口停着。

余舟打开门,自己跟锦川带着晨晨先进去,再让后面两个赶车的,把马车也赶到院子里。

即便是一个多月没回来了,但一踏入熟悉的地方,余舟感觉就像是飘着的浮萍,终于又回到了最初扎根的地方。

要不是这次在府城住了这么久,他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在他心里有着如此分量。

他环顾了一眼四周,院子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陈家一家人帮他照看得很好,甚至角落菜圃里,老的蔬菜被砍了后,又被种了一些新的。

锦川也同样满足地看着熟悉的环境。

直到章婉如派遣跟着他们的李淮来问:“表少爷,马车上的东西是否现在要搬下来。”

跟着余舟和锦川回来的是两兄弟,说话的李淮是哥哥,弟弟叫李池,两人都是话不多的人。

听到李淮的问话,锦川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把堂屋的门打开。扫了一眼,见里面同样是他们离开时干净整洁的模样,就对外面的李家兄弟二人道:“把东西搬屋里来吧。”

堂屋里晨晨以前睡觉的小床还在,只是里面的被褥早被收起来了,不过没关系,他们这次回来,马车上就一直带着给晨晨用的小被子。

锦川找出来,把晨晨的小床铺上,就道:“夫君把晨晨放床上睡吧,我们先收拾东西。”

虽然有两个帮手,但两人习惯了亲力亲为,一时能够放手让别人去做的事情也不多。

晚上还要睡觉,锦川第一件事就是把被褥什么的都拿出来晾着,不然在柜子里放了一个多月,即便是秋天,也容易有久不通风的味道。

余舟则跟那兄弟二人把东西都搬进屋,然后开始打扫卫生。

锦川晾好被褥了也过来帮忙,说着说着就又聊起了陈大娘的事。

李家兄弟二人都是细心的,从余舟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就知道隔壁那个病了的老人家,是他们表少爷一家极其在意的人。

因此再听他们谈起的时候,李淮想了想,就道:“少爷有个好友,家里是府城有名的杏林世家。”

余舟跟锦川闻言俱是精神一振,接着才想到:“府城的话,人家会愿意来这里吗?”

先不谈医术如何,这个时候,只要能请来人,他们就愿意一试,只是杏林世家的话,各种求诊的人肯定不会少,人家会愿意花几天时间跑这里来吗?

他这么一问,李淮也不确定了,迟疑了一下道:“让少爷去请的话,或许对方会同意。”

第一百零一章 大夫

余舟跟锦川沉默着对视一了会儿, 很快就做出决定——让李淮兄弟二人回府城一趟,看能不能把大夫请过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余舟跟锦川对姨母一家人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也知道他们是真的心疼锦川。若是他们请求, 只要不是太难办, 姨母一家都会满足。

最主要的是, 两人都认为, 请求表哥帮忙, 不过是欠亲人一个人情。对比起来,若是有让陈大娘康复的机会, 他们却没抓住,可能会变成永远都无法忘却的遗憾。

作出决定之后,余舟就道:“这几天回来也辛苦了,先休息一晚, 明日麻烦你兄弟二人再回一趟府城, 帮送个信给表哥。”

本来送信而已,一个人就足够了, 只是事情紧急,李家兄弟二人同去的话,一人休息的时候,另一人赶车, 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您现在写好信, 我们即刻就可以返程。”李淮笑着说。他们兄弟二人, 在李家是最出色的那一批侍从,这几日不过赶着马车从府城到余家村而已, 期间为了照顾晨晨,路上就跟游玩似的慢悠悠行走, 跟他们兄弟二人以往的训练量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也真的没有觉得累。

余舟略一沉吟,就道:“那我现在就去写。”

锦川也说:“我去陈婶家借灶房,弄点东西给你们吃了再走。”

“不用如此麻烦,”李淮笑着道,“等会儿我们从镇上过,还要去采买其他路上用的东西,顺手买些干粮带上就好。”

锦川觉得这样有些不好,但李淮说的确实是最省时间的方法,而且现在不过未时整,远没到吃晚饭的时辰。

因而他想了想,转身进了正屋,在刚从马车上搬下来的箱箧里翻找了片刻,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荷包,“这里有点银钱,你们拿着路上置办东西用。”

且不说两人路上的口粮,就是晚上赶路所需的油灯,都是要用钱买的,这两人给他们办事,自然得把银钱给到。

哪知李池闻言立马往后退了一步,李淮也笑着拒绝,“表少爷不用客气,我们手上还有夫人给的银钱没用完。”

锦川坚持道:“带着路上买吃食。”

李淮也往后退了一步,笑着说:“表少爷您这就是在为难我们兄弟二人了,我们来的时候,夫人就叮嘱了,不准要您的银钱,她若是知道我们拿了您的赏,回去我们兄弟二人定要受罚。”

他都这样说了,锦川只好把荷包收了回来。

恰巧这时余舟也写好书信,用手拎着宣纸,一边吹着一边从书房出来。

到了跟前,余舟才把书信叠好,郑重地交给李淮,又把陈大娘起病的原因跟他说了一遍,才道:“辛苦你们了。”

李淮收好书信,把他们兄弟二人的物品拿到要赶走的那辆马车上,朝余舟跟锦川告辞,“我们会快去快回的。”

余舟跟锦川颔首,一起走到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等看不到马车的影了,两人才关好门,回到屋里继续收拾东西。

晨晨依旧在睡,锦川把带回来的东西一样样搬出来,放到该放的位置,余舟打了水,拧了湿抹布给屋里的家具擦灰。

等晨晨醒来,锦川手里的活也干的差不多了,就由锦川带着晨晨在打扫干净的堂屋玩,余舟又去打扫灶房跟清理厨具。

锅碗瓢盆这些东西一个多月没用了,虽然临走时洗干净又沥干了水分,这会儿查看,也没什么发霉的迹象。但终究是太长时间没用,还是要用开水多煮会儿才放心。

两人把屋里的东西全都收拾到差不多能用的状态时,陈丰也在隔壁院子里喊他们过去吃饭了。

夫夫二人便把准备给陈家的礼物,顺道带了过去。

看到只他们一家三口,端着菜从灶房出来的陈婶子怔了下,“那两个跟你们一起回来的人呢?怎么没过来一起吃饭?我煮够了饭菜的。”

余舟跟锦川闻言,这才想起,李淮兄弟二人回府城请大夫的事,他们忘了跟陈婶子说。

不过因为尚不确定能不能把人请来,余舟也没细说,只道:“他们有点事要去办,要几日才能回来,我忘记跟婶子说了。”

“没事没事,”陈婶子放下碗,招呼道,“他们不在,少两个人,我们还能多吃点。”

小娟也端了碗蛋羹出来,笑着道:“今晚还有晨晨最爱的鸡蛋羹。”

晨晨已经听得懂一些简单的话,听到鸡蛋羹,便在余舟怀里一蹦一蹦的,挣扎着表示他饿了。

余舟一家回来,又带回来这么多好消息,勉强暂时压下了陈大娘病重的悲伤,大家一起欢喜地吃了顿饭。

第二日,余舟开始给文先生和村里的长辈送礼。

这些琐碎的事情,弄起来也麻烦,因为除了他们送出去的外,知道余舟现在是秀才了,也有不少人来贺喜,夫夫二人一天从早到晚,几乎没怎么停歇过。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一天最少早晚两趟,都会过去看看陈大娘,陪陈大娘说说话。

转眼六天时间过去了,陈大娘也身体虽然没见好转,但也似乎到了一个平稳期,并没有衰败得太快,甚至陈家人还敢每日抽空去地里干点活,只留两人在家守着。

余舟也盘算着,要是李淮他们速度快,李浩林那边也顺利的话,再过顶多两天,就能把大夫请来。

这天晚上,夫夫二人躺在床上聊天,晨晨难得还没睡,把双亲当成锻炼的工具,从这边爬到那边,也不用人陪。

躺在外面的余舟,只要留意着他别不小心从床上栽下去了就行。

锦川则完全不用管他,反正床里面是墙壁,怎么玩都不会掉下去。

等晨晨爬不动了,锦川就把他抱过来放两人中间躺着。

余舟看时辰也不早了,就把蜡烛吹熄,“现在该走的人情也都走过,明天早上你带着晨晨在家,我去地里转一圈,把该收的东西都收回来。”

“园子里应该还有一波秋辣椒,”锦川道,“都摘回来做成剁辣椒,之后去府城可以带过去,自己做的好吃些,也省了去买的钱。”

即使外祖父跟外祖母给了他几间铺子,他们自己本身也不缺钱用了,但因为前两年的经历,能不浪费的东西,锦川都不会浪费。

余舟也喜欢听他说这些,总感觉特别的安心,一边拍着晨晨哄睡觉,一边道:“行,你想带什么去府城都可以,反正我们有两辆马车。”

锦川道:“肯定还有很多东西带不了。”

余舟失笑,没有接话,即便是他生活过的另一个世界,那样发达的交通之下,每次搬家,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带上,更何况是这里,又不是修得了瞬移的特异功能,或者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空间这种神器。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跟晨晨一起睡着了。

只是没多久,余舟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他瞬间一个激灵,就从床上跳到了地上,锦川也听到声音,拥被起身。

余舟快速地披上外衣道:“我好像听到了李淮的声音。”

说完他用火折子点燃蜡烛,看到锦川也想跟着起床,就道:“你陪晨晨睡,我一个人去就好。”

锦川低头看到晨晨似乎有要被吵醒的迹象,便又躺了回去,手在晨晨身上轻拍安抚。

余舟则从新点了蜡烛,出了堂屋的门,才应道:“马上就来。”

打开大门,院子外门站着的果然是一脸疲惫的李淮跟李池,他们旁边还有一个青布束发,看起来像是个书生的年轻人。

年轻人后面是一个背着大木箱的随从。

余舟心中一喜,知道这人估计就是李淮口中很厉害的那个大夫了,想到他与李浩林是好友,便道:“一路过来辛苦了,兄台快请屋里坐。”

从李淮兄弟二人离开,到此时此刻,不过六天多几个时辰,期间还要撇去请人跟准备东西的时间,余舟有理由怀疑,不仅李淮兄弟二人往府城赶的时候,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这次带了大夫回来,估计同样在赶路。

马车有李家兄弟二人赶进院子,不用余舟操心,他就把人请到堂屋里,烧水泡茶,“还未请教兄台如何称呼?”

“我姓岐,单名一个苏字,”岐苏没什么表情地道,“你可以跟你们表哥一样,叫我岐兄。”

余舟微微颔首,“岐兄这一路也饿了吧,先喝盏热茶歇会儿,我再去给你们准备吃的。”

岐苏依旧是一张如冷玉一般的脸,淡淡道:“不用准备吃的了,我们喝完茶就睡,明日一早你就带我去看病人。”

第一百零二章 床前孝子

这时候李家兄弟二人也进来了, 余舟便也询问了一句。

李淮同样笑着道:“我们晚上都吃饱了的,喝盏热茶就好。”

既然大家都说不用吃,余舟也就不再坚持, 沏了壶热茶给几人倒上, 又去灶房拿了碟白日里锦川做的南瓜饼出来给大家吃。

说着不饿的岐苏, 似乎很喜欢甜甜糯糯的南瓜饼, 小孩子巴掌大小, 薄薄的黄色饼子, 他一口气吃了三个才停下。

又喝了一口热茶后,他似乎才意识到, 刚才好像吃得多了些,脸上细微的表情都凝固住了。

余舟在心里笑了下,当做没看到,又给他把茶给加满。

看大家赶路都累了, 余舟估摸着歇的时间差不多够了, 就点着灯,先带几人到灶房跟井边, 认识了一下洗漱的地方,又领着去看了睡觉的房间。

虽然余舟跟锦川一开始不确定李家兄弟能把岐苏请来,但两人还是早早把床铺给安排上了,他们家地方有限, 余舟的书房都收拾了出来, 铺了床, 现在给岐苏跟其侍从用。

岐苏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其实并不挑, 看着简陋的环境,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余舟等他们都洗漱完睡下, 才回房间。

锦川还没睡,看到余舟回来,打了个哈欠问:“大夫请来了?”

“请来了,”余舟把蜡烛放下,宽衣也躺到床上,“是个年轻的大夫,看起来医术应该不错。”

锦川眨了眨眼,撑起身疑惑道:“大夫医术如何还能看出来吗?而且还是个年轻的大夫。”

余舟失笑,“他看起来有些冷淡,不都说这样的人,大多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么?”

锦川摇了摇头,表示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又缩回被子里道:“睡吧,究竟医术如何,等明日让他给陈大娘看过就知晓了。”

或许是大夫请来了,余舟跟锦川心里比前些日子轻松了不少,两人晚上都睡了个好觉,直到第二日天亮才醒。

家里有客人在,两人也不好睡懒觉,醒了便起床准备烧水跟做早饭。

结果两人才走到堂屋,就看到李淮已经在外面打扫院子了,而李池正在灶房里烧水。

余舟脚步顿了一下,想到外祖母跟姨母说过,这两人是来帮自己干活的,便也没说什么,只看了眼书房的方向,见门仍旧关得严实,就压低了声音跟李淮说:“家里现在还没什么事要做,不用起太早。”

“我们今天已经有些睡过头了。”李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言下之意,在府城的时候,他们兄弟二人起得比现在还要早。

余舟颔首,没再多说什么,他是知道这兄弟二人不会做饭的,洗漱完后就问,“早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都可以,”李淮道,“我们兄弟二人都不挑食。”说完他往岐苏睡觉的房间看了一眼,言下之意,余舟只用顾虑岐苏就好。

如果只余舟他们一家三口的话,早上大多数时候都是吃的稀饭跟鸡蛋,但想到岐苏他们昨日就在路上吃了点晚饭,到这里也就喝了盏热茶,吃了点南瓜饼,早上肯定饿了,余舟便打算做点能抵饿的东西。

家里有前几日村里人来道喜时送的鸡蛋,还有他们从府城带回来的挂面。

余舟问道:“在路上的时候,你们可有留意到,岐公子他是否吃面条?”

“吃的。”说这话的不是李淮,而是从书房出来的岐苏。

“那早上就吃面条,”余舟看了眼岐苏,见他一脸没睡醒的模样,眼眶下还有淡淡的青黑,便又问,“怎么没多睡会儿?”

“给病人诊治要紧,”岐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觉什么时候睡都可以。”

他都这么说了,余舟也就不再废话,去灶房用最快的速度,煮了几碗青菜鸡蛋面出来。

大家刚吃完放下碗,院子外的大门就被人敲响,紧接着陈婶子推门进来,“昨晚上听到你这边有动静,可是来了客人?”

“婶子来得正好,”余舟起身把陈婶迎进来,指着岐苏介绍道,“这是府城来的岐大夫,我想请他去给大娘看看。”

陈婶子怔了怔,背脊一瞬间崩得笔直,许久才看着岐苏呐呐道:“府城来的……大夫?”

岐苏点头,站起身,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不过说出的话还算温和,“麻烦带下路。”

“哦,好好。”陈婶子慌乱地转身,在前面带路。

几人说话的时候,岐苏那个安安静静,很少说话的侍从,已经飞快地跑到他们睡觉的房间,把来的时候背着的那个木箱子带上,跟在岐苏的身后。

余舟朝李淮点了下头道:“麻烦你兄弟二人看下家,我跟锦川也过去一趟。”

陈婶子都走到自家院子里了,仍旧有些没回过神来,茫然地道:“孩子他爹,舟小子从府城请了个大夫过来给娘看病。”

她这一喊,把除了尚卧病在床的陈大娘外的所有陈家人,都喊了出来,就连小娟,也从陈大娘的那个房门口,伸了个头出来。

一家人俱是同样的惊诧。

而陈婶子喊完之后,终于回过神来了,连忙对岐苏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岐大夫您里面请。”

岐苏点了点头,带着侍从进了房间。

陈大娘睡觉的房间本来就不是很大,怕影响岐苏诊治,也没敢跟太多人进去,只陈叔、陈婶还有余舟守在里面。原本在里面照顾陈大娘的小玉跟小娟,则退了出来,和锦川还有陈丰一起站在门边。

陈大娘这会儿正醒着,之前陈婶在外面喊的话,她就已经听到,现在大夫到了跟前坐下,她心里感动,又有些无奈地看了余舟一眼,轻叹了口气道:“舟小子你跟锦川也真是的……”

“先让岐大夫诊脉吧,”余舟看到岐苏的侍从已经把脉枕拿出来,便道,“其他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陈大娘点头,在岐苏侍从的帮助下,把手放在了脉枕上。

岐苏诊脉的时间有些长,诊完之后,他又看了陈大娘的舌苔,完了又问之前是否有请其他大夫看过,得知已经有两人看过,并且还在吃药后,就让陈婶子拿了副未煎的药过来查看。

这一折腾,便是小半个时辰,期间晨晨觉得无聊,锦川都带着他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了。

岐苏这才把查看过的药材重新包好,原本紧蹙的眉头也放松了一些,缓缓道:“寒气入体未能及时祛除,又加之年虽已长,时间一久,就容易沉疴不起。”

“那可有方法能让我娘早点好些来?”陈婶子急忙问道。

“老人家现在吃的这个药方,主要作用是祛寒,只是老人家年岁大了,用多了容易伤及根本,我重新开一副扶正祛邪的药,先吃几副,”岐苏道,“之后我每日早晚两次过来诊脉,再根据具体情况调整药方。”

余舟从昨晚看到他起,就是这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只是这会儿陈述陈大娘病情的时候,这种天地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样子,却极大地稳定了众人的心绪。

陈婶子眼眶都湿了,“麻烦岐大夫了,您开好药方,我马上就去镇上抓药。”

“有些药材我带过来了,”岐苏道,“你们去抓缺的几样就可以。”

说完他就起身,带着侍从,回余舟家开药方。

请来的大夫去开药方了,于理他们也该去候着才是,于是余舟朝陈大娘点了下头道:“大娘,我跟锦川先回去一趟,晚点再过来看您。”

即便如陈大娘这样看得开的人,再看到能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后,也是开心的,精神都好了不少,慈祥地看这余舟道:“辛苦你跟锦川了。”

“哪有的事,”余舟道,“于我跟锦川来说,您就是我们的亲人,亲人生病了,我们请大夫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岐苏走了,他们也不好耽搁太久,又客气了几句,余舟跟锦川,还有陈叔、陈婶子,就连忙跟了过去。

他们回到余舟家里的时候,岐苏已经把药方开好,又把没带过来的药材写下来,递给陈叔道:“按这个去抓药就好,抓回来的药送过来,让南烛煎药。”

南烛是他侍从,从小跟着在医馆里做事,煎药的技能已经炉火纯青,让他来煎药,才能把药效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陈叔跟陈婶自然是没意见,并且又道了一次谢。

岐苏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缓缓道:“老人家即便病好了,以后恐怕也不能做什么活计了,得好生将养着才行。”

陈婶忙不迭地道:“只要娘能好,别说是不能干活,让我们怎么伺候都行。”

岐苏点了下头,虽然幅度很小,但几人都看到,他似乎是笑了下。

作为大夫,他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更是听多了那种愿意用自己的寿命去换的话,但其实谁都知道,病痛又怎么换得了。

相较之下,他更喜欢听这种愿意好好伺候的话,尤其是陈家这种,已经伺候过一段时间,心里都清楚伺候一个病人的艰辛,却又愿意坚持的人。

第一百零三章 岐公子

岐苏在余舟家这段时间, 每日除了三餐跟早晚给陈大娘诊脉之外,几乎像是透明人一样,即便不在书房看书, 出来也是安安静静的, 顶多就是逗逗小晨晨。

余舟跟锦川摸准他的性子后, 也不强求他跟大家打成一片, 只每日饭菜往精细了准备, 尤其察觉岐苏喜欢吃甜糯的东西后, 锦川更是变着花样给他做点心。

也确实如李淮说的那般,齐家是杏林世家, 岐苏也是医术了得,不过两三日,陈大娘的精神就好转了不少,每日上午跟下午没有风的时候, 都会出来院子里坐坐。

室外宽敞, 通风又好,而且岐苏也说了, 这种情况下,晨晨过去玩不用担心会沾染了病气,所以陈大娘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锦川也会带晨晨过去转转。

至于余舟, 家里没什么要操心的事情了, 他就带着李淮兄弟二人开始去地里收东西。

上半年他虽然忙于考试, 但家里的地也都没荒着,现在收回来的东西, 带是肯定无法带去府城,却也能卖上一些银钱。

尤其是红薯, 锦川都跟外祖母他们说了,就肯定要多做一些红薯干跟红薯粉带过去。

陈大娘的身体一天天的好转,前前后后算下来,岐苏也在余舟他们家待了六日了。

这天上午岐苏在院子里纳凉,锦川看他视线一下一下地往自己这边瞟,没忍住在心里笑了下,然后正色道:“岐公子如果得闲的话,可以帮我照看下晨晨么?我有点事情要去做。”

余舟跟李家兄弟都去了地里,晨晨虽然乖巧,又坐在摇篮里,但终究不过几个月大的婴儿,没大人看着的话根本不行。

他要去做事,如果不请岐苏帮忙的话,就只能去请隔壁陈家的人了。这样一来更麻烦。

所以锦川觉得,他这个请求的话,说得一点也不刻意,相当的自然。

果然,岐苏点了点头应道:“好。”甚至在看向晨晨的时候,他眼睛一瞬间还有些发亮。

锦川在走进灶房前,回头看到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岐苏,正伸着一根手指逗晨晨玩,没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感叹自家儿子实在是祸害。

不过他忙着去做吃的,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灶房里有余舟昨日挖回来的红薯,他挑了两根漂亮的,削皮后切成指甲盖大小的粒,加上一些面粉跟水,当然还有不可或缺的糖,把面粉和成软硬适中的浆状,再装到只一个圆圆的,只有指节高的模型里,放油里面炸。

等炸成金黄色时,一个简单的红薯饼就做成了,焦香的味道,估计院子外面的行人都能闻到。

锦川的手脚很麻利,从进灶房到端着碟子出去,顶多就两刻多钟不到三刻钟的时间。

结果他一出门,就看到岐苏有些笨拙地把晨晨抱在怀里,手里拿着个拨浪鼓在玩,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容,是他们之前从没见过的模样。

南烛先看到锦川,小声地在后面提醒了岐苏一句。

岐苏猛地抬头看了锦川一眼,又低头看了眼要继续跟他玩的晨晨,一时继续抱着不是,放下更不是。

锦川这下真没忍住,唇角浮起一抹笑容,只是察觉到后,就又马上绷住,用拳头挡了下嘴唇道:“晨晨有些重了,一直抱着怪累的,让他自己坐摇篮里就好。”

说完他飞快地瞥了自家可可爱爱的儿子一眼,在心里默默道了歉,才又把手里的碟子放到旁边的小桌上,“我做了点吃的,岐公子尝尝看味道如何。”

岐苏点了点头,又去洗了手,才矜持地捻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开吃。

锦川也拿了一块,先撕了黄豆粒大小一块喂给晨晨,才自己开始吃。

岐苏吃完一块,用南烛递来的手帕擦了手,便道:“东西很好吃。”

锦川颔首,看他还有话要说的样子,就没有接话。

岐苏继续道:“陈大娘的身体也已经好转得差不多,这两天在吃的那个药方,吃完一副应该就差不多了,我留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差别。”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半垂着脑袋道:“我计划明日就回府城。”

从他说陈大娘的身体好转开始,锦川就隐约猜到了他要说回去的事,只是真等岐苏说出来,还是怔了一瞬,才道:“这么着急吗?”

岐苏垂眸道:“离开医馆好些天了,我有些不放心。”

他都这么说了,锦川哪还好意思再留客,只等余舟一回来,就把这事情跟余舟说了。

余舟也跟锦川是同样的想法,知道岐苏说要回去,就道:“那明日让李淮他们兄弟二人送你走。”

现在正值秋收季,地里的活本来就多,少一个人就要少做好多事,更何况一下子让两个人送他回去。

但岐苏也有自己的顾虑,沉吟了半响,终是没有拒绝。

李淮跟李池第二天要送岐苏回去,余舟下午就没准他们干活,只让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之后才好赶路。

一下午时间而已,他自己也没去地里,只在家里准备一些送给岐苏的礼物。

陈婶子知道岐苏要走,更是从吃完午饭起,就开始准备饭菜,打算晚上请岐苏好好吃一顿。

余舟跟锦川之前就商量过,两人都觉得,陈大娘这一病,之前请医用药就花了不少的银钱,这次以岐苏的水平,又是从府城特意赶来,看诊费肯定不是个小数目,陈家在村里虽然算得上是小富,但真不一定付得起这个银钱。

况且人是他们请来的,所以两人一致决定,在陈家人问岐苏诊费之前,就提前把银钱给付了。

岐苏正坐在晨晨的摇篮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摇篮上的小风车,听到余舟问诊费的时候,还愣了下。

过了一会儿,像是决定了什么,才站起身道:“诊费……已经有人付过了。”

余舟跟锦川对视了一眼,讶异道:“是我表兄吗?”

“不是,”岐苏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不自在,微低着头道,“是陶……姜,陶公子。”

他说后面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特别的小,要不是屋内安静,余舟跟锦川又是凝神细听,根本就不可能听清。

只是这个结果,让两人更惊讶了,不由齐齐转头去看李淮。

之前不是说他们表哥李浩林有个好友是大夫么,怎么又变成是陶姜给了诊费了?!

李淮是李家的家臣,还不是李浩林的贴身书童,知道自家少爷跟这岐大夫是好友,还是无意中听老爷提起过一回,哪知道少爷的另一个好友也跟这岐大夫是好友啊。

因而对上余舟跟锦川疑惑的目光,迟疑了一下才把知道的都说出来,“那日我们去请岐大夫的时候,陶公子也在。”

具体是怎么请的人,以及有没有人给过诊费,他一个下人就不得而知了。

他就只知道这些,余舟肯定也不可能为难他,而且真想要知道具体情况的话,等去了府城,没有什么事是问不出来的。

锦川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看着岐苏道:“阿姜他诊费都给够了?”

被锦川这么看着,岐苏垂放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看起来更加不自在了,声音依旧是低低的,“给……够了的。”说完他还抬起的头,看着锦川点了下脑袋。

“那就好。”锦川颔首。

岐苏见他不再发问,似乎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道:“这几日在你们家吃了红薯,感觉特别的甜,我可以带带一些回去吗?”

他应该是没有主动问人家讨要东西的经验,话说到一半,脸就红了。

“当然可以,”锦川赶在余舟前头道,“我也觉得我们家的红薯挺好吃的,去年阿姜就特意让我们给他留了,好从府城回来的时候吃。你这次回府城,若是方便的话,可以帮我们带些给他和我表哥吗?”

岐苏点头,“可以的,我跟南烛……本来就没带多少行李,马车上放得下。”

锦川又笑了下,余舟总觉得,他这个笑容格外的意味深长。

只是现在人多,尤其是当着岐苏的面,他也不好多问什么。

之后又忙着收拾东西,以及去陈家吃饭告别,大家都聚在一块儿。

一直等到晚上躺在床上,余舟才找到机会问锦川,“我总觉得,你今天跟那岐公子说话的时候有些怪怪的。”

锦川闻言翻身起来,撑着脑袋,含笑问道:“夫君觉得哪里怪了?”

“说不上来哪里怪,就说话的语气以及看他的眼神,”余舟蹙眉沉思了片刻,才缓缓道,“总感觉太亲近了些,还好像是说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锦川一下子没撑住,伏在余舟的耳边,笑得瓮声瓮气的,“夫君才发现我跟那岐公子说话比较亲密啊?”

余舟霍地转过头,但一贯以来的信任,又让他很快冷静下来,“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锦川见自家夫君居然不惊不怒,深深叹了口气,接着坏笑了一下,把头又往前伸了点,附在余舟的耳边道:“夫君难道没发现,那岐公子……是个哥儿吗?”

第一百零四章 赶赴前程

余舟唰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说是瞳孔地震也不为过,紧紧盯着锦川看了一会儿后,才又在锦川好整以暇的表情里缓缓躺回了床上。

只是目光始终就没离开过锦川的眼睛, 过了许久, 才难以置信道:“你……不是在骗我玩?”

“骗你做什么, ”锦川斜了余舟一眼, “岐公子都住在我们家这么长时间了, 从他的行为举止里, 难道你真一点都没看出来吗?”

“我只是以为他性格就是如此而已,”余舟轻声道, “高人嘛,总会有点不同于常人的特点。”

现在知道岐苏是哥儿后,很多细节便说得通了。

其中最明显的一件事,就是岐苏并非矫情的人, 在他提出让李淮兄弟二人送他们回府城, 岐苏只犹豫了一瞬,就同意了。

毕竟是个哥儿, 如果他自己带着侍从回府城,不管是心里觉得,还是事实本身,确实不太让人放心。

只是余舟这些细节是想通了, 还有个最大的问题没明白, “那他额上怎么没有红痣?”

“用什么东西遮起来了吧, ”锦川也不太确定,“他们医术高明的大夫, 总会有些常人不知道的手段。”

余舟不清楚在这个世界,哥儿眉心的朱砂痣是如何形成的, 又有什么手段能够遮住,但他是见识过另个一个世界的化妆术的,所以也没有多问什么,只笑着感慨:“阿姜也有人喜欢了呢!”

如果合适的话,以后再聚会,陶姜就再也不会出现,那种想举火把烧了他们几人的眼神了吧。又想到陶姜跟岐苏的性格,余舟忍不住失笑,“不知道阿姜是否知道,这岐公子其实是哥儿身。”

“你觉得呢?”锦川挑眉。

余舟莫名其妙,“这我怎么知道?”

“我想他应该是知道的。”锦川完似笑非笑地看了余舟一眼,便停了下来。

余舟翻身,把人桎梏在床跟身体之间,挑眉道:“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本来就是,”锦川不为所动,“毕竟不是谁都像夫君你,连这个都不能辨别。”

余舟:……

他没敢说,明明是锦川太敏锐,他可没发现李淮兄弟二人,或者陈家有谁也看出来了。

锦川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又轻轻推了下,把人推回去躺着,“明天岐公子要走,我们去送他一程,再顺便去镇上买些东西回来。”

言下之意,就是赶紧睡觉,明日好有精神做事。

反正不是一天就能赶到府城,还不如养足了精神好应对路上的辛劳,所以第二天早上,岐苏带着侍从睡够了才起床。

李家兄弟二人起得早一些,要给马喂足草料,还要准备路上用的东西。

余舟跟锦川也起了个早,给岐苏带回去的礼物他们前几日就准备好了,主要是锦川想弄一顿丰盛点的早餐,再做些点心,好让岐苏带着在路上吃。

余舟带着晨晨打下手,忙完了又隐晦地叮嘱了李淮兄弟二人一番,主要是让他们在路上的时候,多注意一些安全以及隐私。

毕竟余舟都知道岐苏是哥儿了,各方面的事情,自然要更注意一些。

不管大家怎么不舍,巳时左右,马车还是缓缓地离开。

陈家除了留下小玉和小娟照顾陈大娘外,其余人全都跟余舟他们一起,把岐苏送到镇上才止步。

岐苏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但仅仅几天的时间,居然跟晨晨相处得不错。

他从马车窗户伸了个脑袋出来跟大家道别,晨晨也抻着身子往马车那边扑,也是余舟抱着他,要是换个力气小一点的,指不定就直接栽地上去了。

岐苏脸上也有不舍,看着锦川问:“等你们回府城了,我可以去看晨晨吗?”

“当然可以。”锦川笑着说,心道何止是可以来看晨晨,就岐苏特意从府城过来给陈大娘治病这件事,等到了府城,他们肯定也要好好向岐苏致谢的。

不过在马车即将离开前,他说出的话却是,“我们就住在阿姜对面,很好找的。”

岐苏闻言怔了怔,紧接着便垂下了眸子,盯着地面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待路上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余舟几人才把他们自己坐的这辆马车赶到镇门口寄放,又一起去镇上买了许多东西才回去。

岐苏几人才走没两天,地里的谷子就该收了,余舟自己忙不过来,就干脆花钱从村里请了几个人,一天就把东西都收了回来。

之后其他的东西就不用这么着急了,几日后李淮兄弟二人回来,又能帮不少忙。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余舟地里的东西就全都收了回来,不能久留的东西,能带府城去的,余舟跟锦川都清理出来带府城去,不能带府城去,又卖不掉的,就看大家的需求,送给村里关系比较好的几户人家。

从收完这次庄家,到来年秋天,余舟跟锦川是铁定不会回来种地的,所以他们家的那几亩地也送出去给别人种了。

余舟如今已是秀才身,他家水田跟旱地加起来,也不过四亩出头,离需要纳税的级别还有点距离。不用纳税的地,自然是大家都想要,不过余舟看着给几人分了分,也没全都给陈叔家。

有人提出要给他一些租子,他也只道等明年秋天再说,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大家向来关系不错的,一听他这话,知道最后他就算要,也就是意思意思,不会要太多。

转眼到了十月初,陈大娘身体虽不如之前健朗,但也恢复了六七成的状态。

余舟他们也到了该回府城的时间。

家里的钥匙依旧是留给陈家,让陈家人帮忙看着家。

余温良跟他们一起去府城,并且按照商量好的那样,在余舟家借住一年。

他小小年纪,第一次离家这么长时间,且没亲人在身边陪着,不管是父母还是爷爷奶奶,都很舍不得,出发这天早上,家里人帮他提着要带的行李,团团围着送到了村口。

除了余温良家里人跟陈家人之外,村里还有不少人来给他们送行,或者是看热闹。

毕竟他们村一下子出了两个秀才,现在要去府城的官学读书。

秀才是不算稀罕,文先生就是,而且除了文先生外,大家多多少少也见过一些。

但余舟跟余温良则有些不同,他们真的年轻,就算是余舟,也不过才及冠一年而已,能考取举人的可能性真的很大。

来送别的都是熟人,余舟也没好意思在马车上待着,跟锦川带着晨晨下来,跟大家一一告别。

村里人朴实,家里有的东西也不多,送别远行之人时给的礼物,首选便是家里有,又方便的煮鸡蛋。

所以一圈下来,锦川跟余舟收了好几十个鸡蛋。

里正等大家说完之后,便上前来叮嘱余舟,“你在府城好好读书,家里的房子跟地,我们都会给你看着的。”

“麻烦大家了。”余舟笑着点头。若是其他时候,他离家这么长时间,肯定是不放心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是去府城读书,目标是下一年的乡试。这个时候的他跟余温良,说是全村的希望也不为过,村里的族人,尤其是那些辈分大的,怎么可能会让人损了他留在村里的财产。

余舟这边应付完村里的人后,余温良那边也已经依依不舍地道完别。

文先生领着余温良走在前面,他们家的其他人跟在后面,一起来到余舟跟锦川的马车前,文先生便道,“到府城之后,温良就麻烦你二人了。”

“先生放心吧,”余舟道,“我们会照顾好温良的。”

文先生颔首,背着人群,又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给余舟,“这是温良的食宿费用,银钱不多,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余舟连忙推拒道:“我们那里本来就有空的房间,而且温良能吃得了多少东西,我们怎么能收您这个钱。”

“他现在长身体,可能吃了。”文先生玩笑道。

余舟则正色,“就算吃得多又怎样,且不说本就是同族的兄弟,就您是我先生,要不是您,我现在也没机会去府城读书,所以让温良住我家,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

文先生摇了摇头,“你怎么还是这么多歪理。”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余舟笑了下说,看文先生还有要继续劝说的迹象,而且后面的村里人也凑过来了,便提议道,“要不这样吧,就当您把银钱存放在我这里,温良平日要买纸笔之类的了,便来我这里支取。”

借住是一回事,但自己要用的笔墨纸砚,以及平常买书籍,肯定不可能蹭余舟的。

这些文先生本来就私下给过钱给余温良了,想着余温良肯定不会再去支取,便点头应下。

殊不知一旦离了村,许多事情他哪里能控制得了,余舟不想收他这个钱,自然有得是办法用到余温良身上。

直到过年大家从府城回来,余温良带出去的银钱,根本就没用什么,文先生才知道,余舟跟锦川把余温良照顾得有多好。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的余舟,正辞别家乡,带着夫郎跟孩子,赶赴足够让他在这片土地立足的前程。

第一百零五章 入学

余舟一家子到府城的时候, 距离他们这批秀才入府学的时间还有几日,刚好可以休息一番,再跟亲朋好友聚聚。

他们是傍晚抵达的, 夫夫二人原想着第二日早上带晨晨去给外祖父跟外祖母请安, 结果李淮兄弟二人晚上回了李家, 两位老人得知他们来了府城, 不待余舟跟锦川过去, 就一大早自己跑来了余舟家。

外祖父和外祖母到的时候, 余舟跟锦川才各自洗漱完,正在院子里给晨晨洗澡, 听到敲门声,两人都当是住在对面的陶姜。

余舟停下往晨晨身上泼水的动作,起身道:“我去开门。”

只是门一打开,看到外面的人, 他便怔了怔, 接着连忙退到一边,让开一条道来, 恭敬地道:“外祖父、外祖母,您二人怎么这么早过来了,我跟锦川正打算吃完早饭过去你们那边呢。”

“我们年纪大了觉少,”老爷子笑着说, “你外祖母又一直念叨着想晨晨, 就干脆早点过来, 顺便给你们带些些吃的。”

余舟早就注意到,两位老人身后的侍从手里, 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只是他没想到居然是给他们带的早餐, 有些意外,又觉得惊喜。

锦川听到自家外祖父的声音,连忙三两下就给晨晨洗完,从浴盆里抱出来擦干身上的水珠。

这时老太太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拿起旁边椅子上干净的衣裳递给锦川,目光落在晨晨的脸上,一脸笑容地道:“晨晨是又长出两颗牙了?”

“刚离开府城没多久,就长出来了。”锦川说着低头看了眼正咧嘴笑的自家儿子,上下各两粒小小的牙齿,看起来可爱的不得了。

老太太颔首,“估计要不了多久也该会说话了,平常闲着没事的时候,你多教教他。”

“真的?”锦川一瞬间惊喜得睁大了眼睛,他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不知道小宝宝该在什么时候长牙,什么时候又开始学说话。

现在听外祖母这么一说,便忍不住开始想,若是晨晨软软糯糯地喊他爹爹,会是怎么个模样。

老太太看自家外孙笑得一脸满足,甚至是有些傻乎乎的,忍不住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但凡这小夫夫二人,有一方的母亲尚在,何至于连这个都没人告诉他们。

锦川是完全没注意到外祖母怜惜的眼神,他现在想的是,到底是该先教会晨晨喊父亲,还是爹爹。

按他的想法,他是希望晨晨先开口叫父亲的,这样他家夫君肯定会很开心。只是比起来,爹爹肯定要比父亲容易学。

实在是让他为难!

余舟这时候已经把两位老人带来的早饭摆好,见锦川给晨晨穿好了衣裳,就把晨晨接过去,朝老太太道:“外祖母进去屋里坐吧。”

老太太点了点头,到了正厅后,看了眼桌上晨晨的小碗,又看了眼被余舟一手搂着的晨晨,提议道:“我来喂晨晨吃东西吧,你跟锦川两人赶紧吃自己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这趟回去,你们两人都黑了,又瘦了。”

两人哪能不知道自己回去这趟的变化,尤其是余舟,一个月的时间里,几乎天天都要下地,所以黑得特别明显。

只是听老太太这么说,锦川拿着筷子的手停了一下,就道:“我应该没有黑瘦吧,地里的活都是夫君带着李淮他们在做。”

老太太颔首,专心喂晨晨吃东西,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欣慰了。

吃完早饭,余舟跟锦川要整理从家里带过来的东西,就干脆把晨晨交给两个老人照看。

中午的时候,又由余舟跟锦川下厨,给两位老人做了一顿饭,所用的材料,也大多是他们从乡下来过来的。

其中粉条炖鸡跟菜干蒸肉,得到了两位老人的高度赞赏。

他们喜欢粉条的原因,是其顺滑的口感,以及从前未曾品尝过的新鲜,菜干蒸肉则是因为软软糯糯,又十分入味,确实很适合老人吃。

余舟跟锦川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两人都想到,刚相遇时,那段最艰难的日子,这道菜干蒸肉,可是当时他们心中,最最好吃的菜了。

吃过午饭,又歇了会儿,余舟跟锦川就带上要给姨母的礼物,送外祖父和外祖母回姨母家。

之后的几日,便是跟陶姜他们聚会,以及在家温习功课,教晨晨学说话。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入学的时间。

余舟跟贺云旗还有余温良三人,都是第一回去府学,就跟陶姜同行。

距离不远,为了让大家更好地记住路,几人便干脆选择步行。

锦川早上一大早就起来做了早饭,还不让余舟插手帮忙。

余舟看他仪式感十足,就也带着余温良,认真吃了东西,又认真道别,才出门去跟陶姜汇合。

他们出发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陶姜和贺云旗还带了书童,一行六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热热闹闹的。

穿过他们居住的这片城区,不过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便看到了一片白墙青瓦,坐落在山脚下,被树木半掩盖的建筑。

那就是余舟几人,之后一年读书的地方。

把人带到书院里面的空地,陶姜就道:“马上就要到我早晨上课的时辰了,你们先在这里等着,待会儿会有教谕过来领你们去学堂,我就先走了。”

“你先去吧。”

余舟三人齐声道。

今天入学的,就只有他们这一批四十个秀才,就算有那么几个没有说过话的,也都混了个眼熟,根本不需要担心会出什么状况。

更何况他们一行还有三个人作伴。

陶姜刚走,匆匆赶来的李浩林也跑到余舟身边交代了几句,才又跑进书院里头。

陶姜还好,大部分跟余舟他们有过交集的人,都知道他是贺云旗的表弟。

李浩林一出现,却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

其实同为读书人,认识几个早前考取了秀才功名,已经在府学读书的人并不稀奇。

但总有那么几个,既清楚余舟并非府城人士,又知道李浩林身份的人,看到他们有交集,自是忍不住好奇。

甚至还有两人,等了会儿,见教谕还没过来,就缓缓走到余舟几人身边,好奇地问:“你们跟那李公子也是好友?”

余舟没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况且之后他跟李浩林同在一个书院,少不了会经常见面,便直接道:“他是我夫郎的表兄。”

听到他这么说,其中一人若有所思,另一人眼神却是明显热切了不少。

余舟只当做没看到,暗自决定以后离这两人远点,并不是说这两人听到他跟李浩林的关系后,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主要是这两人太八卦了些,并且还是带有目的的八卦。

其中眼神热切的那人还待再说些什么,好在教谕过来了,他不得不停止,也省去余舟应付他的口舌。

入学也没什么仪式,他们这批四十人,分给两个教谕就算完事。

让余舟看不明白的是分人的方法,看起来没什么规律,但隐隐约约似乎又是有迹可循的。

好在最后他跟贺云旗还有余温良都分在了一起,并且刚才那两个他决心远离的人没跟他们是同一个教谕,余舟就没再细想。

反正结果是好的就行了,管他过程是怎么来的。

分完之后,余舟他们的教谕,沈教谕就给大家训了话,又带着众人熟悉了一番书院的环境,就让大家先回去,第二日才正式上课。

陶姜跟李浩林要到傍晚才能结束学习,余舟三人就没等他们了。

回去仍是顺路,直到快到家门口,贺云旗才从岔路口离开。

余温良则是一踏入院子,就朝余舟道:“小舟哥,我先回房间温书了。”

“去吧,等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叫你。”余舟点头应下,目光却是落在正厅门口坐着的锦川跟晨晨身上。

等余温良进了房间关上门,锦川才笑着问:“夫君累了吧?”

“不过去转了一圈,都还没正式学习,何来的累了。”余舟失笑。

“转了一圈……”锦川沉吟了一番,眼睛亮亮地问,“夫君能跟我说说府学是什么样的吗?”

余舟的心弦像是被什么波动了一下,涌出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涩,顿了顿,才缓缓把今日的所见所闻,都细细说了出来。

完了,又特意说了那两人问他跟李浩林关系的事。

锦川思索了片刻,才道:“如果以后还有那种人,我觉得都尽量不要成为朋友,以免给姨父添麻烦,夫君你觉得如何?”

余舟点头,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今日早上过去的时候,阿姜说岐公子昨日回府城了,等下次书院休假的时候,我们那请他过来做客吧。”

他们回府城后,才从陶姜那里得知,岐苏这几日又去了别处给人看诊,一直不在府城。

夫夫二人也就没找到道谢的机会。

现在人回来了,余舟他们又进入府学学习,每旬才休假一日,等有空宴请岐苏,又要好几日过后去了。

第一百零六章 教谕

第二日便该正式学习了, 余舟早早地,就带着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以及要用的书去了书院。

昨日沈教谕给大家规定的时间是辰时要到, 余舟他们离得近, 又是第一天, 几人一商量, 都觉得还是早点过去, 若是还有其他需要准备的, 也不至于太慌乱。

他们离书院近,几人到的时候, 距离辰时还有至三刻钟,天色也还有些昏暗。

不过还在书院门口的时候,就已经陆陆续续遇到赶来的书生了。

陶姜解释道:“距离明年秋试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很多人都开始做最后的拼搏, 虽然书院的要求是辰时前赶到就行, 但很多学子都会提前到,甚至有些住得远的, 干脆跟家不在府城的人一起,睡在了书院里。”

余舟颔首,他能理解并且接受这种努力,毕竟一旦成功, 就是阶级的飞跃。

而且仔细想来, 在穿越之前, 他也经历过一次这种奋斗,高三最后一年几乎没日没夜的学习, 最后考了一个非常理想的成绩,去了梦想中的学府, 为最后的成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所以看着这些为前程而拼搏的人,余舟想,再用尽全力奋斗一年,他也可以。

进了书院,又往里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必须要分开的地方,陶姜便道:“昨天你们教谕应该告诉你们书室的位置了吧?”

“沈教谕已经带我们去过。”余舟道。

“那你们自己去吧,我就不送了,”陶姜道,“晚上的时候,在书院门口见,一起回去。”

“好。”余舟笑着点头,即便已经在这个世界读了几年的书,因为之前一直在文先生家学习,现在第一次进书院,并且还是跟几个至交好友一起,陶姜刚才的话,竟让他有种又回到孩童时期的感觉。

跟陶姜分开后,余舟三人也没多说什么,就径直朝昨日沈教谕领大家去过,说是以后他们这群人学习的书室而去。

一路上也经过好几间其他的书室,几乎每个里面都坐了有人,但都是在认真学习,即便是有声音,也是在念书。

余舟三人很快到了他们的那个书室,门是开着的,一眼望进去,三人不由都愣了下。里面同样有人,只是跟其他书室里的情况略有不同。

其他的书室里,都是些早早来学习的书生,而他们这个书室,唯一早来的人,便是端坐在最前面的沈教谕。

听到脚步声,沈教谕转头看了过来,见余舟三人都停在门口,就道:“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余舟三人连忙收起脸上讶异的表情,整了整衣裳,按顺序进入书室,然后在沈教谕身边行了个礼。

沈教谕点头让他们起身,接着指向最前面的座位道:“坐吧。”

“是。”

三人又一起应下,分别落了座。

教谕就坐在上面,他们也不敢闲聊或者干坐着,只能温习带来的书本。

一直到下一个书生到来,中间谁都没有说话,书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书页翻动时轻微的声响。

好在辰时之前,归沈教谕管的二十个书生全都陆陆续续的到齐,虽然最后抵达的那个,跑得连气都没喘匀,但终是在钟声停下之前,踏入了书室之内。

沈教谕面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在书生惴惴不安的眼神里,点了点头,就让人落座。

钟声一停,余舟几人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等坐在上头的沈教谕说话。

沈教谕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都扫了一圈,才缓缓问:“今天来书院之前,哪些人在家里自己读书了?”

余舟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余温良他是知道的,小孩子觉多,昨晚估计想着要来书院,又睡晚了,今天早上还是他去敲门,才把人叫醒来的,于是他飞快地瞥了眼旁边的贺云旗。

贺云旗小幅度地耸了耸肩,意思不言而明,同样是起来吃过早饭就来书院了。

他们三人都是坐在最前面,看不到后面的动静,但是听情况,后面应该是有人早上起来读书了的。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我想各位在启蒙的时候,老师应该就教过这句话,过去这些年并以此为标准努力,才会取得现在的成绩,你们作为此次府试被录取的人,算是已经有了功名在身,”沈教谕缓缓说完,目光又在下面扫了一圈,见大家的神色略有放松,语气就立马一转,继续道,“如果你们的目标只是如此的话,以后做什么事,我都不强求,毕竟秀才身,也能免徭役,足够你们回去安稳生活一辈子了。但如果还想更进一步,就一刻都不能偷懒,要知道距离明年乡试,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沈教谕这一番话说完,底下没有任何人吭声,即便是余舟这种,想着努力一年,若是乡试能中那就中了,不能中便罢了的人,也觉得这些日子确实松懈了。

尤其是众人都清楚,他们这一年取中的秀才,要跟人家年一年取中,甚至前很多年取中,已经参加过乡试却未考中的人比,从经验上来说,就已经输了一筹。

见大家不说话,不少人甚至表现出懊恼的表情,沈教谕严肃的神情便放松了一些,语气也不如之前凝重,“你们二十人,年纪最大的,也才刚过而立,年龄最小的余温良,才刚刚十五,都是比较有优势的年纪,我想不会有谁甘愿读书数十载,就为了一个秀才身,摆在前头的举人、进士身,难道不想要吗?”

“想!”

他刚说完,就有一个嘴快之人快而洪亮地回道。

沈教谕难得笑了笑,微微颔首,看起来相当欣慰。

其余人看到这表情,也陆陆续续地说出了那个字。

等所有人都答完,沈教谕才点头道,“记住你们刚才的回答,现在我们开始今天要讲的内容。”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沈教谕看起来严肃,但讲起学问来,却非常有趣,深入浅出,即便是再晦涩的东西,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也不会让人觉得无聊或者听不进去。

一堂课上完,中间还有休息的时间,甚至还有别的教谕来讲不同的课。

但最后一堂课,还是沈教谕在讲。

经过一天的相处,尤其是还有其他的教谕对比,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余舟跟贺云旗还有余温良,对沈教谕的好感是蹭蹭蹭地直往上涨。

最后钟响了之后,沈教谕也没立即放大家走,而是又说了几句,“今天就到这里为止,你们回去之后,把学习的内容再温习一遍。”

说着他顿了一下,才又继续,“明日希望所有人都记得早起读书,以及别忘了早点来书院。”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笑着看了眼早上踩点过来的那个书生,余舟后来才知道那人是早上在家里读书读忘了时辰,又没有书童提醒,才会差点迟到。

他们这边耽搁了一会,到书院门口的时候,陶姜跟李浩林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还离得远远的,陶姜就朝他们挥了挥手。

周围人多,除了余温良挥手作了回应,余舟跟贺云旗就只脚下放快了速度,并没有其他的表示。

等走到附近了,李浩林才问:“今日在书院学习的感觉如何?”

“挺好的。”余舟如实道,书院学习的时间安排得十分紧凑,再加之氛围让人不好偷懒,确实比他在家一个人的时候,效率要高很多。

陶姜也问:“我听闻沈教谕相当严厉,今天没有怎么样大家吧?”

“你从哪里听来的?”贺云旗摇了摇头,表示这是谣言。

余舟也觉得他们这个教谕挺好的,虽然对大家的要求不低,但还挺合他眼缘的。

他穿越前就是这样,如果哪科的授课老师比较合眼缘,他连成绩都会跟着好上不少。所以他觉得,遇上一个合眼缘的教谕,说不定便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陶姜一路上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都是一些关心的话,余舟听着听着,突然就想起了跟陶姜性格完全不同的岐公子。

于是打断道:“昨日我跟锦川商量了一下,等我们休假的时候,请岐公子过来我家做客,你看如何?”

陶姜闻言一下便闭上嘴,又飞快瞥了眼旁边的贺云旗,过了会儿才道:“那我要提前去跟他说一声,好把时间空出来。”

“看他那边是否得闲,”余舟道,“若是这次抽不出来时间,我们就改下次。”

陶姜低声道:“肯定是有空的。”

余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贺云旗却是难得的好奇,“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那岐公子,之前居然从未听你提及过,要不是出现了陈大娘生病这件事,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告诉大家?”

“认识有些时间了,”陶姜同样难得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只是以前我不知道他是…… 我好友又那么多,哪能一一给你们介绍得过来。”

说完他的目光飞快从几人脸上掠过,最后落在李浩林身上,嘟囔道:“李兄跟我是同时认识的,他跟锦川也是表兄弟,也没听他跟锦川说过啊。”

他把这个对照组拉出来,听起来理由相当的充分,但其实全都是歪理。

李浩林果然不接他这个锅,摊手道:“我又不知道岐公子是个哥儿,而且他又没对我……有那啥心思。”

陶姜听他这么说,也不干了,嘟囔道:“他才不会对你有那啥心思呢!”

余舟失笑,跟贺云旗还有李浩林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三人齐齐摇头,心道果然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

要知道李浩林跟齐夫人成亲多年,感情甚笃的事,还是陶姜告诉余舟跟贺云旗的呢!

不管众人现在觉得陶姜怎么傻乎乎,但在休假那日,傻乎乎的人早早便去把岐苏接了过来。

宴客的地点是在余舟家,听到马车停下的声音后,余舟就跟锦川去门口接人。

陶姜先跳下来马车,然后才把车墩放在地上,好让岐苏下来。

岐苏周身气质依旧是冷冷淡淡的,也没什么表情,只在看到晨晨的时候,唇角浮起一抹很浅很浅的笑容。

跟之前相见时,唯一的区别,便是眉心多了一点红痣。

第一百零七章 抓周

余舟几人早知晓岐苏是哥儿, 所以这会儿见他露出眉心的红痣,也没人表现出惊讶的神色,只等他下了马车, 锦川就上前招呼道:“快进屋里坐。”

“好。”岐苏点头应下, 却没有立即行动, 而是转头看向陶姜。

陶姜又踏上车墩, 伸长了手臂, 从马车里面拿出一个大大的包裹。

岐苏这才迈步走向大门, 看着锦川道:“我给辰辰带了些东西。”

“你人来就好了,不用这么客气。”锦川笑着说。

岐苏似乎不是很擅长这种客套, 闻言有些无措,脑袋微微低了点,“我看到觉得适合晨晨,就买下了。”说完他飞快地看了眼旁边陶姜, 似是求助。

陶姜笑了两声说:“觉得合适就买下, 下次如果没有合适的,就不用带, 余兄不是会见怪的人,你觉得怎么样舒服,就怎么做。”

岐苏认真地点了点头。

周宁也在旁边道:“大家都不是外人,以后也是要长相处的, 我们这一排三个宅子, 你都当是在自己家就好。”

岐苏听到以后还要长相处, 以及当是自己的家,忍不住觉得脸上有点热。

从陶姜的角度, 可以看到他耳垂也染上了一点薄红。

不过今天的聚会,确实没有任何外人, 只他们三对,以及一个大朋友余温良,一个小朋友晨晨。

在正厅坐下,余舟又重新沏了壶茶,桌上有锦川赶早做的点心。

几人围坐在一个桌子前闲聊。

大家都知道岐苏话少,便干脆谈起了上回他去给陈大娘诊治的事,想着这是岐苏所做,又是他擅长的事情,总能多说几句话。

结果大部分时候,都是陶姜引导着,他才会简略说上几句。

奇异的是,或许真的是气场合了,即便他如此沉默寡言,大家还是觉得相处起来很舒适。

余舟一直留意着门外屋檐的阴影,以免不小心聊忘了时间。见差不多该准备午饭了,就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去做饭。”

岐苏闻言倏地看向余舟,眼里惊讶的情绪十分明显,又看旁边不管锦川还是其他人,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不由更加好奇。

锦川也跟着起身,“我去帮你。”

说完他又看向岐苏道:“我夫君做的东西很好吃,今天中午你定要好好尝尝。”

他知道岐苏在好奇什么,之前岐苏给陈大娘治病,住在他们家的那段时间,余舟就做过一次早饭,之后他心疼自家夫君下地干活辛苦,就全包揽了灶房里的活。

如果陶姜没说过的话,岐苏又哪里可能知道,余舟如果得空,便会下厨做饭。

别说岐苏了,就是换了任何一个陌生的哥儿来做客,看到去灶房做饭的,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余舟,估计都会觉得惊讶。

说完锦川就跟余舟一起去了灶房,留下晨晨,让他们帮看着。

等把灶房的门关上,锦川才感觉一直跟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收了回去。

余舟跟锦川不知道一起做过多少回的饭了,行动起来非常的默契,速度也快。

灶房跟正厅之间的门就算关上,也能隐约听到一点那边的说话声,听着听着,余舟就没忍住摇头笑了下,“阿姜这样,我怀疑等他跟岐公子成亲后,两人的话估计都要被他一个人说了。”

锦川斜睨了余舟一眼,没有接话,只敲了敲手里的柴火,示意他多干活,别说话。

这天一群人玩到傍晚,才由陶姜把岐苏送回去,并约定,下次他们休假的时候,再一起聚会。

之后的日子,都是按部就班的过着,一个月除了三天休假的时间,可以跟亲人好友多相处之外,其他的时候,余舟从早到晚,都是在书院里待着。

并且他又恢复了之前的作息,每日早起晚睡,全副心思都扑在了学习上。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二十四日,这天上完课之后,余舟就去跟沈教谕告假。

在此之前,他也听说了好几回,有人去找沈教谕告假,结果被拒绝了的。

好在他平日表现一向不错,沈教谕听了只问:“理由。”

余舟道:“明日犬子满周岁。”

“好。”沈教谕点头,应下了。

陪着余舟来的贺云旗跟余温良见状跟着道:“我们也想告假一日。”

不待沈教谕发问,两人便率先说出了理由,“余兄家的孩子满周岁。”

沈教谕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接话,贺云旗还是静静的等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年纪尚小的余温良却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张了张嘴,又连忙忍住。

沈教谕这才动了动,从桌案地下拿出一方墨,推到贺云旗面前道:“明日替我也放样东西吧。”

小孩满周岁,少不了的便是抓周仪式,沈教谕拿出墨让贺云旗替他放,这不仅是准了他们二人的告假,更是给余舟的一份礼。

余舟连忙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我替犬子先谢过先生。”

“不是什么大事,谁叫你是我的学生呢,”沈教谕说着转向贺云旗跟余温良,又道,“如果你们孩子满周岁的时候,你们还在府学读书,也少不了你们的一份。”

说完之后,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不过我希望到时候你们已经不在府学了。”

贺云旗拱了拱手,“借先生吉言。”

只有秀才之身,却又未被乡试录取的人,才会在府学读书。

余温良就不用说了,他本来就还没到成亲的年纪,贺云旗的夫郎也没听说有孕,而且就算现在有孕,孩子也要到明年才会出生,周岁更是要到后年去了。

但最近一年的乡试,就在明年八月,沈教谕说希望他们已经不在府学,可不就是希望他们明年能考中进士么。

几人当然要借他吉言了。

晨晨的周岁宴,因为不是在村里,所以只能从简。

余舟跟锦川商量过,觉得请上几个好友,再有外祖父和外祖母,以及姨妈一家就差不多了。

只是外祖母跟章婉如看起来比余舟和锦川这对双亲还要上心,二十四的这天下午,就一起在余舟家商议好,明日一天三餐的菜色,以及各式点心水果。

抓周要用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早在几天前,外祖母跟章婉如就开始准备,好像生怕有什么被遗漏了。

余舟跟锦川对这个都没经验,所以家里多了两个长辈来操持这些事情,对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

到了二十五号的这天早上,锦川跟晨晨还没醒,章婉如安排来干活的下人就已经到了。

余舟正在院子里锻炼,听到声响,就去开了门。

一行六个人,穿着统一的衣裳,门口还有辆马车,除了敲门的这个人外,其余五人正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

看到门打开,为首的那人朝余舟行了个礼,得到允许后,就带着其他人把东西都搬进了屋里。

期间安安静静的,除了脚步声外,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所以当锦川带着晨晨起床的时候,宅子里该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

余舟跟锦川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只需要负责给晨晨洗澡穿衣就好。

晨晨似乎也知道今天是个不寻常的日子,格外的兴奋,连余舟给他喂早饭,都不像平时那么乖乖的吃。

结果就是晨晨的早饭都还没吃完,外祖父跟外祖母他们就已经过来了,余舟干脆碗一放,不喂饭了,抱起晨晨就去迎接外祖父他们。

家里在办喜事的缘故,这天早上李家的那些下人进来后,余舟就没关门了,反正他们院子里现在人多,就算有人溜进来也不怕。

余舟跟锦川才踏出正厅的门,外祖父他们已经到了院子里,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

正中间的是老爷子跟老太太,老太太右手边跟后方是章婉如以及李家一家子,老爷子左手边跟着的,却是几个余舟跟锦川未曾见过的人。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比姨父还要年长几岁,另外还有两个跟李浩林差不多年纪的男人,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女眷。

余舟跟锦川的目光,却是不自觉落在那三个跟老爷子有几分相似的男人身上。

锦川喉咙有些发紧,怔忪了一会儿,才呐呐看向老爷子问:“外祖父,这是……”

“你二舅跟二舅母以及你两个表兄,”老爷子笑着说,“他们来吃晨晨的周岁酒,顺便接我跟你外祖母回去。”

即便已经经历过一回更加让人难以自持的认亲,但这会儿见到舅舅跟表兄,锦川还是很激动,尤其听外祖父说,舅舅跟表兄是来给晨晨过周岁的。

他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脚了,还是余舟在他背后扶了一下,才冷静许多,上前跟舅舅他们见了礼。

舅舅他们早就从外祖父以及姨母那里知道了锦川的情况,所以也没多问什么,对待锦川跟余舟,就像是对待久未相见的亲人,并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这种态度,让余舟跟锦川感觉很是自在。

之后的抓周礼,多了二舅一家,比余舟跟锦川想象中的更加热闹。

大家你一样我一样的往垫子上放东西,最后只差几样没有的,就用早就准备好的补上。

一个大大的垫子,晨晨在这头,要抓的东西在那头。

一群人围在东西那边,等晨晨过去抓。

晨晨如今已经会追着人玩,更何况那头一看就有好多玩具的样子,父亲跟爹爹也在那头。

他看了一眼,就吭哧哼哧地往那边爬。

到了摆着的东西旁边,锦川做了个抓的动作,吩咐道:“晨晨,抓一个喜欢的。”

晨晨看了眼父亲跟爹爹,再看了眼垫子上各式各样的东西,目光从这个挪到那个。

大人们的目光也随着他转动,外祖父放的《诗经》,外祖母放的玉佩,姨父放的官印,二舅放的一把木剑。

结果最后晨晨一把抓住了余舟放的毛笔。

第一百零八章 下人

就没用要放开的架势, 自己捏着玩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就伸长了手, 递给锦川, 嘴里还软软糯糯的喊了句, “爹……爹。”

自一个月前, 晨晨就会说几个简单的音节, 爹爹是他最早学会的。

但此时此景, 锦川听到自家儿子说出来,还是觉得心都要软化了, 立即伸手把晨晨抱了起来,用面对着余舟的姿势,哄道:“晨晨乖,把毛笔给你父亲。”

他说完后, 晨晨目光在双亲之间来回转动了一圈, 接着果真朝余舟伸出双手,却不是递笔的姿势, 而是想让余舟抱抱。

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喊着。

余舟接过晨晨,又从晨晨的手里把毛笔抽出来,低声笑道:“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喊父亲啊。”

他们父子的关注点在晨晨什么时候能学会喊父亲上面,而围观的亲友们, 注意到的却是晨晨抓的东西。

外祖父抚须颔首, 吩咐余舟跟锦川, “晨晨抓周抓到的这支笔,你们给他好好收着, 别用了。”

“我记得。”锦川点头应下。

章婉如也是笑得满脸喜气,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晨晨抓了毛笔,以后肯定会跟他父亲一样,读书考科举的。”

摆上来给晨晨抓的都是些好东西,一开始余舟跟锦川都觉得,随便抓到哪个,寓意都不会差。

只是这会儿听到姨母说以后晨晨会跟余舟一样,夫夫二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怎么明显的复杂情绪,别人或许不知道,他们自己可是清楚得很,余舟在决定参加科举考试之前,毛笔可只是用来抄话本跟写话本赚钱的。

其余人还在附和章婉如的话,以及夸晨晨聪颖可爱,以后定能成大器。

余舟跟锦川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锦川就进屋去拿了个盒子出来,把晨晨抓的毛笔装进去收好。

抓周礼完成之后,晨晨的周岁宴也就到了尾声,之后便是大家聚在一起聊天。

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锦川这才问:“外祖父、外祖母,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走,”老太太看着他们,不舍地道,“你二舅他们也不得闲,只告了几天假而已。”

“哦,”锦川应了声,垂着脑袋,目光里尽是不舍,“那明日……”

他原本是想说,明日余舟去书院了,他就带晨晨过去姨母家,再跟外祖父、外祖母他们多待一些时间,结果不待他把话说完,老太太就打断道:“明日我跟你外祖父和姨母还来你这里。”

“真的?!”锦川闻言立马抬头睁大了双眼,神色里尽是惊喜。

老太太颔首,转头看了眼章婉如,示意她说。

章婉如笑了下,就道:“今日过来做事的那六个下人里,有两个是你外祖父和外祖父给你们准备的,免得以后你在家带着晨晨还要做饭,小舟身边也没个随从。”

“这……”原本抱着晨晨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余舟一下坐直了身体,跟锦川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因为身边好友贺云旗跟陶姜都带着书童,甚至是贺云旗家里,下人都不少,余舟跟锦川在府城买了这座宅子之后,也曾起过要不要买个下人来帮着做事的念头,这样余舟专心读书,不能帮家里做家务的时候,锦川会轻松很多。

只是商议过后,两人都觉得,以他们现在的经济条件,虽然能买得起下人,也能给得起下人月钱,但下人这种配置,并不是非要不可,尤其是锦川认为,只不过是洗衣做饭带孩子而已,晨晨又这么乖巧,他完全能够忙得过来。

余舟还有一点,就是思想尚未完全转变过来,即使在这个世界待了好几年,对于随随便便买卖人口这种事,别人做他倒不觉得有什么,真要自己去做的话,肯定要提前做心理准备才行。

所以这事便搁置了。

章婉如见余舟跟锦川迟疑,就又继续道:“这两人是我跟你们外祖父和外祖母,挑了很长时间才挑中的,已经在我家待过一段时间,该教的规矩也都已经教过,你们留着可以直接就用。你姨父也查过他们夫妻二人的身世,俱是清白人家出生,性情也都不错,人也勤快机灵,留给你们用,我们也能放心。”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余舟跟锦川也不好再拒绝,况且两位老人跟姨母也是心疼他们,余舟跟锦川也确实感激,便放下晨晨,两人恭恭敬敬地道了谢。

章婉如道:“你母亲不在了,有些事情你们不擅长,自然应该由我们这些长辈来教。”

她这话一说出来,老太太怔了怔,接着拿起手帕,在眼角摁了摁,“你们过得好,我跟你外祖父回去了也能放心些。”

余舟连忙道:“您跟外祖父尽管放心,我们定然把日子过得好好的,等之后有空了,就带晨晨来看你们。”

“不必急着来看我们,”老爷子道,“反正我跟你们外祖母又没什么事要做,若是想你们了,会自己过来,你还是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一切等明年乡试过后再说。”

“谢外祖父教诲,”余舟道,“我记下了。”

晚上大家从余舟他们家离开的时候,章婉如又把那两个下人的卖身契给到了锦川。

余舟他们买的这座宅子,跟府城大多数带院子的宅子一样,在靠门的内侧,都有一个给下人住的门房。之前他们家没下人,家里杂物也不多,就一直是空置的状态。

如今长辈们送的这两个下人刚好可以搬进去,反正他们是夫妻,住一间房就够了。

第二日余舟要去书院,外祖母、外祖父还有姨母又过来待了一上午。

外祖父是陪着晨晨玩,外祖母跟姨母则是在教锦川如何管家跟管教下人。

其实从乡下回来后,姨母就已经把那几间铺子的账都交给锦川了,锦川聪明,又有外祖母跟姨母在旁边看着,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全都上手了。

几间铺子的生意,他都能搞定,家里的这些事情,就更不在话下。

外祖父跟外祖母回去了之后,锦川除了每旬固定一天会带着晨晨去趟姨母家外,其他时候都是在家里待着,顶多就再跟周宁互相串个门而已。

晨晨的生辰一过去,天气就更冷了,并且三天两头的开始下雪。

家里有了两个下人,许多事情就不需要锦川自己亲手去做,他每日除了带晨晨,几乎就没别的事要做。

对于一向忙惯了的人来说,一下子突然无事可做,就会觉得相当的难受。

于是锦川干脆又做起了针线活,只是这回不再是为了卖绣品,而是给家里人做衣裳鞋子,除了他们一家三口的,还有外祖父、外祖母,姨母他们的。

入了腊月,余舟他们书院有些读书人的心思便开始飘了,马上就要过年,书院里很多人已经快一年都没有回过家,忍不住便开始期盼。

以往总是一有时间就往家里跑的陶姜,这回却表现得相当淡定,甚至还给人一种,他想继续留在书院读书的感觉。

余舟忍不住明知故问,“阿姜今年不想回去过年吗?”

“当然不是,”陶姜相当诚实,“就是我回去一趟的话,加上待在家里的时间,至少要快二十天才能回来。”几人都这么熟了,他一点也不怕余舟知道,他是舍不得家在府城的岐苏。

余舟笑着道:“回去跟你父母说一下,早点把事情定下来吧。”

“就算定下来,”陶姜嘟囔道,“以我对我父母的了解,时间肯定也要到秋试后了。”

这回旁边的贺云旗也忍不住了,瞪了他一眼道:“回去把岐公子的事跟姑父姑母说了,他们定会给你安排妥当。要不了几个月就是乡试了,你现在应该把全部心思,都放在钻研学问上才是。”

陶姜把手里的折扇甩开,挡在贺云旗那边,啧啧两声道:“表哥你这么理直气壮,敢说如果表哥么不跟你一起在府城,而是在家里待着,你不会归心似箭?”

贺云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越不过自己的良心,便没有出声。

陶姜得胜,得意地在冷风中扇了几下扇子,转而问余舟,“你们真的不回去过年了吗?”

“不回了。”余舟肯定道。这是他跟锦川商量过的结果。

两人一致觉得,这个时候回村过年,简直是浪费时间。

本来他们在那里就只有好友,并没有亲人,而留在府城过年,至少还有姨母一家在。而且如今天气实在是冷,跟他们之前走的那趟不同,大冬天带着晨晨,在路上一走就是几天的话,余舟跟锦川都会心疼。

而且也确实如贺云旗说的那般,离乡试没多少时间了,余舟留在府城,还能多读一些书。

得到肯定的答复,陶姜略有些失落,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那清明节你们总该回一起回了吧。”

“这个自然。”余舟笑着点头。毕竟他这个身体的祖祖辈辈都生在那里,清明节肯定是要回去祭祖的,再说了,他心底里也有些舍不得那一片茶树。

第一百零九章 兴奋得跑圈

书院里腊月中旬便放了假, 余舟不回村里过年,就把余温良托付给贺云旗还有陶姜,有他们在, 倒也不用余舟跟锦川担心。

一同让他们带回去的, 还有给文先生和村里几位长辈的年礼, 都不是太贵重的东西, 但至少让长辈们, 尤其是那些帮过他们的人知道, 他们即便是在府城,也没有忘了大家。

余温良跟陶姜他们一走, 家里顿时冷清了许多不说,余舟跟锦川连串门都只能去姨母家了。

好在两人都有许多事情要忙,也没空觉得无聊。

首先是给外家的年礼,李家每年年前都会派送过去, 余舟跟锦川人不能去, 至少东西是可以顺带带过去的。

两人都是没经验的人,商量过后, 就干脆往重了准备,毕竟他们这是相认后的第一年,年礼只有重,不能轻。

外祖父跟外祖母的衣裳鞋袜, 甚至是手帕香囊, 锦川都早早就准备好了, 还有两个舅舅家的东西,撇开他们自己动手制作或者加工过的东西不说, 光是出去采买,就花了两人一整天的时间。

最后打整好, 章婉如带人来拿的时候,看到能堆满至少半个马车的东西,迟疑了一下问:“你们……这是准备了多少东西?!”

锦川是真的不太确定,“我们之前还在想,会不会少了。”

“这些送两个年礼都够了,”章婉如笑着说,“不过你外祖父、外祖母看到你们送的东西,肯定会很高兴。”她自己这会儿也觉得高兴,余舟跟锦川用心准备了这么多东西,说明他们是真的把两位老人放在了心上,也说明,两位老人对余舟跟锦川的好,不是有去无回。

外家的送走之后,余舟跟锦川挑了个时间,又把给姨母和沈教谕的送出去,年前该送的东西便送完了,只剩下准备自家的年货了。

其中必不可少的就是各种腊味,鱼都买了一大盆,肉就更不用说了。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家里多了两个人干活,余舟自己这段时间又不用去书院,他就完全不让锦川沾这些了。

他自己挽着袖子教林岳跟郑秀两口子怎么把小肠刮成肠衣,这两人也确实如章婉如说的那般,都是机灵的人,看他示范过一遍后,郑秀就道:“您去歇着吧,我们二人来弄就好。”

“行,那我在旁边看着。”余舟说完就去洗了手,一边逗旁边的晨晨玩,一边留意着林岳跟郑秀有没有不会的。

这天锦川给晨晨穿了件白色的袄子,衣领跟袖口还缝了一圈白色的兔毛,衬得晨晨简直像个冰雪样可爱的宝宝。

余舟把手焐热之后,就在晨晨脸上捏了下,问锦川,“这件白色的袄子怎么没给他留着,等过几天下雪了再穿。”

“还有一件红色的,”锦川道,“下雪的时候穿红色的更好看。”

听他这么说,余舟就没再多问什么了,毕竟就算以前他们过得比较困难的时候,都没在吃穿上少过晨晨的,更何况现在,他现在话本的收入,每月只见多不见少,外祖父跟外祖母给锦川的那几间铺子,也有了稳定的入账。

除此之外,姨母得了什么好东西,也喜欢送一份过来给晨晨。

所以余舟接过晨晨,就教道:“崽崽乖,叫一声父亲。”这是他最近的一个爱好,没事就抱着晨晨,让晨晨叫他父亲,因为他总觉得,都过了这么久了,晨晨到了该学会叫父亲的时候了。

晨晨一向黏双亲,突然从爹爹怀里到了父亲怀里,也没什么反应,还十分乖巧地顺着父亲的话喊道:“雾……”

结果只喊了含含糊糊,口齿不清的一个字,口水就直接从唇角流了下来。

余舟连忙从晨晨的小衣兜里拿出帕子给他擦拭干净,摇头道:“算了,还是明日再学吧,我怕你再喊下去,变成口水宝宝不说,你爹爹才给你做的新衣裳都要被糟蹋了。”

锦川伸手给晨晨整理了一下衣领上的白色毛毛,笑着说:“姨母说晨晨正在长牙,会流口水是正常的,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说完他又缓慢地给晨晨示范了一次,“父……亲。”

晨晨也确实学这个词学得有些久了,一听到就条件反射地跟着念:“父亲……”

虽然有些含糊,但软软糯糯,确认无疑的两个字,让余舟怔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后,他直接抱着晨晨在院子里跑了两圈,让正在干活的林岳夫妻二人都忍不住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他在院子里跑圈。

锦川也是目瞪口呆,他知道自家夫君期待儿子叫父亲已久,但没想到儿子叫出来之后,夫君会是这个反应。

余舟跑完两圈,回到锦川身边后,又在晨晨脸上啪叽亲了一下,兴奋道:“晨晨叫我父亲了!”

“嗯!”锦川多少有些被他的情绪感染,尤其是看到余舟一脸满足的表情,感觉像是被泡在温水中一样,心里暖呼呼的,感觉幸福得不得了。

余舟就像所有的傻父亲一样,兴奋得差不多了,就又看向儿子道:“崽崽再叫一句来听听。”

晨晨还没从刚才突如其来的跑圈中回过神来,自然不会再喊他。

余舟却是兴奋不减,等了片刻,没等来儿子的那两个字,就开始计划其他,“我等会儿要去写篇文章,把我现在的心情记下来,等晨晨长大了,我们还能拿出来一起回忆。”

自家夫君是读书人,锦川自然对这个提议没什么要说的。

结果余舟除了想写文章不说,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晚上我们再弄个火锅来吃吧,我想好好庆祝一下。”

吃火锅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天气本来就冷,家里又有现成的材料,所以锦川很快点头应下,“可以。”

余舟又道:“我还要自己做!”

锦川这下是真的觉得有些无奈了,“行,都依你。”

从晨晨学会叫父亲起,余舟每日的心情感觉都要比以前更好了,读书做事更是充满了动力,整个年过得都是喜气洋洋的。

书院上课的时间定在十七去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即便秋试在即,过年、清明,还有中秋这种节日,书院都会给书生放足够时长时间的假。

余舟就算没有去书院,过完年后,除了给姨母和沈教谕拜年,其他时候,也都是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

唯一的遗憾就是贺云旗跟陶姜他们还在老家没来,他有什么问题,只能跑老远去找李浩林讨论。

初九这天,他又去了趟李家,结果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门前停了几辆熟悉的马车。

他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等送他们回来的马车一停稳,就直接跳下去问:“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今天他们一家子都去了李家,余温良回来没人开门,这会儿正在帮陶姜那边搬东西,听到余舟问话,就直接跑了过来,笑着说:“陶姜哥有事,我们就都提前来了。”

余舟点头,又把锦川跟晨晨从马车上接下来,开了自家院子的大门,让林岳和郑秀给余温良搬行李,他自己则带着锦川和晨晨去了陶姜那边。

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陶姜的父母都在。

大家都是熟人,见过礼后,余舟就问:“伯父伯母这次来,是为了阿姜的事吧?”

“是啊,”陶姜的母亲笑得一脸欣慰,“前两年听他表哥提起后,我也给他留意了不少姑娘跟哥儿,结果他这个不行那个不合适,就没有一个是愿意点头应下的,我跟他爹都快愁白了头,现在总算有个他自己中意的,我跟他爹便想赶紧过来把人定下来。”

陶父也道:“臭小子老大不小了,也该有个人好好管管他了。”

余舟之前只知晓,陶姜一直在他们几人面前维持着可怜单身狗的人设,却不知陶母居然给他说过不少的亲事,只不过陶姜都不满意,便下意识看了陶姜一眼。

陶姜对上余舟探究的眼神,便委屈地看着他娘道:“全镇的人都知道,那阮公子想嫁的,是世外客先生话本中那种行侠仗义的大侠,根本不是我这种书生,我们明明是互相看不上,怎么又成了我不愿意点头应下了。”

陶母轻啐了他一口,“当时我们说的时候,他想嫁的是行侠仗义的大侠,等你说的那个什么先生写了个神医,他又想嫁神医了,但话本中的人,怎能当真。”

余舟跟锦川听了,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接着齐齐伸手去逗晨晨,假装没听到刚才的话。

陶姜却是一惊,不知道脑补了一些什么,急忙看向余舟问道:“阿苏去给陈大娘治病的事,应该除了你们两家,没其他人知道了吧?”

余舟大概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失笑道:“你觉得呢?村里那么多人,哪可能不知道。”

顿了一下,余舟又故意道:“说不定那阮公子也知道了。”

陶父看着自家儿子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转头对陶母道:“还好我们过完年就过来了,不然你看他这样子。”

陶母对陶姜这样真的很无奈,“就算阮公子知道岐苏又如何,岐苏是哥儿身,难道还会被他抢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