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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暗卫被举高高

第一百章 暗卫被举高高
  靖王循着声音,抬眸望去。
  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他一眼就看见,玄衣俊俏的小少年背负着长剑,孤身走在觥筹交错的人群里。
  世间万般绚烂,不及他耀眼。
  靖王怔在原地,桃花眼里映满少年的身影。
  单于绯燕一直在他耳畔喋喋不休,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而段钺不过一个隐约的身影,就让他心悸不已。
  靖王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单于绯燕一直被忽视,有些气闷,晃晃他胳膊:“初初,你怎么不理我呀?你再不说话,燕儿可要生气了!”
  不远处三皇子已追上段钺,高兴将他抱进怀中。
  靖王看着段钺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和无奈,胸口犹如棉花堵塞,滞闷不已。
  他当即拂开单于绯燕的手,朝段钺走去。
  单于绯燕猝不及防被推开,“欸”了一声,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初初!你干嘛去啊!?”
  靖王并不给她丝毫回应。
  气得单于绯燕嘟起嘴,气急败坏跺了下脚。
  段云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眸中波光流转,又看一眼正被自家弟弟纠缠的小暗卫,意味不明勾起个笑。
  ……
  段钺正穿梭在席间寻找靖王,转头就见一个人影朝自己奔来。
  他倒退几步,正要闪避,余光却瞥见靖王和一个女人手挽手亲昵地站在一起,身体当即顿了下。
  这一个迟疑,就被三皇子开开心心抱了个满怀。
  “十六!十六!你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来找本殿下的?”
  四周都是人,皆用好奇的目光注视此处。
  段钺觉得羞耻。
  “殿下,您先将奴才放下来。”
  三皇子抱着他的腰,举得更高了:“不要,上次我都没抱着!”
  段钺被迫坐在他手臂上,被他举过头顶转圈圈。
  刚来的九皇子目光一亮,兴奋地拽了拽段十二衣袖:“十二、十二!你看!舟舟也要举高高!”
  段十二便将他举起来,抛到半空再接住。
  九皇子一边拍手一边咯咯地笑:“哦!舟舟飞得比十六还高啦!舟舟好厉害!”
  几个朝臣站在一旁笑着逗他:“九殿下,这可不算数,你得自己飞,那才叫厉害呢。”
  九皇子怼手指:“可是、可是舟舟不会飞。”
  一旁穿着小襦裙的段思晚杏眼一亮,立刻嘲笑:“舟舟是咸鱼!废柴!看晚晚的厉害!”
  她左右两下蹬掉内侍,抓着灯笼垂下的宫绦就往柱子上爬,小手麻利得不行。
  左右内侍急得直叫小祖宗,想抱她下来。
  她却死扒着柱子不放,朝段十六大喊:“十六哥哥!看,晚晚也比你高啦!十六是小矮子!十六长不高,还要三哥哥抱!”
  众人被逗得直笑。
  司凛抬眸冷嗤一声:“哗众取宠。”
  段钺被四周无数目光注视,羞耻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挖一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脸色通红,正要强行挣脱三皇子。
  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强硬而不容置疑地将他和三皇子隔开。
  段钺愣了下,眼前景物骤变,转瞬间身体就落进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三哥,十六应该说过,不要抱他。”
  头顶传来一道冰冷清隽的声音。
  段钺一抬眸,就看见个尖削漂亮的下颌。
  肤色白皙如凝脂,棱角分明,冷峻且完美,既不显女气,又不会过分硬朗。
  和它的主人一样,处处都在散发着引诱的气息。
  正凝神时,对方低眸看过来。
  他有一双多情凉薄的桃花眼,专注看人时,瞳孔深邃而幽静,总会让对方产生温柔倾心的错觉。
  明明已经重生,段钺却仍透过他,看见了前世高高站在堂前,冷漠地看他挣扎死去的靖王。
  “段初初。”段钺道,神色忽而冷沉下来,“谁准你碰我?”
  他正被靖王横抱在怀。
  靖王低头看他:“十六。”
  段钺不想听他说任何话,冷冰冰道:“放手。”
  靖王顿了顿。
  胸口似乎比方才更闷痛了些。
  段钺只一句话,就让他心绪起伏。
  他将小暗卫轻轻放下:“你来做什么,找人么?”
  他方才见他目光四处巡视,像是在寻人。
  他原是想说:你找谁,我帮你找。
  段钺却会错了意,漠然看他:“和你有关系么?”
  靖王接不了话。
  沉默片刻,他才道:“宴席要开始了,若被仲辅元等人看见你四处走动,少不得一番攻讦。”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三皇子忽然横插进来,挽住段钺的手臂,宣示主权一般揽住他肩膀,仰首挺胸:“本殿下自会护好他,带他一道入席。”
  说罢看向段钺,邀功似的:“是吧,十六?你是来找我的对叭?”
  不想段钺这次却拂开了他的手:“三殿下,您先回去吧,奴才还有事。”
  三皇子没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
  段钺看了眼靖王。
  他才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是来找这人的。
  虽说要挡刀,可他既不想被三皇子唠叨,又不想看靖王那张脸。
  若是单独行动,他一个暗卫,出入这等宫宴,又太过显眼。
  正想法子时,突然身后有人道:“十六,你寻我做什么?”
  这是……
  段钺一喜,立即转身:“六殿下!”
  段云裴被段思环扶着,一袭青衫遗世独立。
  他朝段钺伸手:“来。”
  段钺弯起眼眸,想也不想就走过去,抬手牵住他小指:“殿下,好久不见了。”
  “这些时日都在宫中养病,叫你忧心了。”
  段云裴解释一句,替他理了理方才被三皇子弄乱的衣襟,眉眼温和。
  “你寻我作甚。”
  段钺知晓他在替自己解围,便顺着话道:“奴才昨日得了一个方子,据说能强身健体,想献给殿下。”
  段思环退开半步,将段云裴送到他身边,笑眯眯道:“小十六真是有心了,分别这么久,还惦念着六弟呢。”
  靖王和三皇子听见这话,脸色都多多少少有些变化。
  靖王还好些,冷静自持,辨不出喜怒。
  三皇子就一下打翻了醋坛子,委屈又难过地瞪着段钺:“十六,你、你怎么能……”
  段云裴不想叫段钺为难,适时抵唇咳嗽了一声,“我头有点疼,十六,能不能劳烦你扶我过去歇会儿。”
  他一直是个病秧子,平素身体便不怎么好,这几日又卧病不起,脸色苍白得仿佛风一吹就倒似的,用这个借口,还真没什么人能反对。
  “三哥,四哥。”段云裴恭顺行礼,“失陪了。”
  三皇子和靖王都没说话,只能看着段钺扶人离开。
  段思环在几人之间环视一圈,突然神秘地笑了笑。
  段十六这个小暗卫,还真是受她几个哥哥弟弟们喜爱呢。
  她也行礼告辞,去寻覃贵人等妃子说话了。
  段云睿正陪着单于绯燕在这边认人。
  后宫妃子们个个会说话,将她夸得天花乱坠。
  单于绯燕满面笑意。
  不过段思环一眼就看出来,这女人心里正不耐烦着,估计心中没少讥讽。
  想也是,北夷皇宫就她一个长公主,手掌大权,沉迷计谋,怎么可能瞧得上这些只会争宠的后妃。
  段思环正要走过去,身后便有人唤她。
  “环环。”
  段思环回眸,有些惊讶:“阿幼?你不是有事么,怎么也来了。”
  赵景幼斜睨单于绯燕,厌恶地冷哼:“再不来,这女人都要把整个皇宫玩弄于鼓掌了。”
  段思环轻笑一声,心道赵景幼这回也算是碰到对手了。
  “我正要去请安,来,一起去会会那个公主,我替你撑腰。”
  赵景幼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她想在长安作威作福,还得看咱们答不答应呢。”
  段思环只是笑,也不接话。
  ……
  段钺扶六皇子入了席,便顺势坐在他身旁。
  “你坐这里可以么?”
  “嗯?”
  六皇子摸摸他脑袋,取下发间沾上的一根枯树枝。
  “你不是来寻四哥的么,这里离他还有些距离,要不要靠过去些?”
  段钺脸登时染上几分红晕。
  “殿下、殿下怎知晓?”
  你都写到脸上了。
  段云裴没拆穿,“我乱说的,猜对了么?”
  段钺不知该回什么,踌躇半晌,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囊,递给他。
  “什么?”
  “药方,能治殿下的病。”
  段云裴倒有些惊讶:“我以为你只是说说。”
  段钺挠挠头。
  这是之前靖王对他心动值到40的时候,他从商城兑换的奖励。
  早就想交给六皇子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殿下,你要快点好起来,奴才还等着开春之后,带您去放风筝呢。”
  他清楚的记得,靖王开府后没多久,六皇子就死于病弱。
  如今这个时间点,距离靖王开府,也只有几个月了。
  六皇子温柔地注视他,沉默好片刻,最终叹息一声:“十六,如果你不是十六,那该多好。”
  如果段钺不是段钺,如果他没有命定的另一半,自己是不是也能有一点点机会呢。
  段钺却不知他这话是何意,歪了歪脑袋:“殿下?您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六皇子摇头,摸了摸他的脸:“没有,看到你,我就很开心。”
  两人说了会话,月上中天。
  中承帝驾至,宣布开宴。
  六皇子见靖王要做到对面,主动出声:“四哥。”
  靖王回身。
  就看见段钺温顺地跪坐在六皇子身侧,被他牵着手,神色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柔和喜悦。
  

第一百零一章 狗王爷,勾引他!
  靖王的视线在那双交握的手上停滞了许久,连段钺都觉得烫手了,他才移开目光。
  “何事。”
  六皇子道:“四哥坐过来吧,我有话同四哥说。”
  他顾及段钺面子,丝毫不提是为了他。
  靖王却是摇头:“现下不方便,罢宴之后我去寻你,届时再细谈。”
  他说罢便拂袖往对面走。
  六皇子转头,见段钺皱起眉,似乎有些急迫的样子,想了想,只好道:“四哥稍等,其实,不是我有话说……”
  靖王回眸。
  六皇子叹气:“是十六。”
  段钺登时转头看他,眼睛瞪得像铜铃。
  靖王也迟疑在原地。
  六皇子捂嘴轻咳一声:“十六的身体,好像有些不舒服。”
  段钺急了,私下里拽拽他衣袖:“殿下,你莫乱说。”
  六皇子松了他的手,拍拍他肩膀:“你不是为了四哥而来么?他若不在你身边,你该忧心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不想和靖王打交道啊!
  “别怕,有什么事,你推到我身上便是。”
  两人正头抵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靖王还真往这边过来了。
  段钺傻了眼,愣愣看着他穿过人群,掀袍跪坐在自己身侧。
  这一下,他就被两个人夹在了中间,想跑都没法跑。
  正无措时,靖王漆黑如墨的桃花眸轻转,安静凝视他。
  “哪里不舒服?还是手么?”
  段钺体质特殊,身上的伤早就好了七七八八。
  除了内力还被软骨散限制着,其余根本就没有地方不舒服。
  他不知道怎么回,转头向六皇子求助。
  六皇子不愿插足他二人谈话,目不斜视,低头小声道:“莫怕,你就敷衍一下,四哥不会看出来的。”
  段钺只好转头,绷着脸道:“对,手疼。”
  又觉得靖王实在离自己太近,冷冰冰道:“你离我远点,热死了。”
  其实靖王是易寒体质,并不会叫他觉得难受,但他就是浑身寒毛直炸。
  靖王倒也顺从,撤开一拳距离,才朝他伸出掌心:“我瞧瞧。”
  段钺立刻把手背在身后,警惕地看他:“瞧什么瞧?你别想碰我。”
  声音有点大,隔壁座的朝臣都听到了,好奇地看过来。
  靖王顿了一会儿,开了另一个话头。
  “你是有话和我……”
  段钺迅速:“我不是,我没有。”
  拒人千里的模样,活似身边坐着个扫把星似的。
  靖王无声沉默,大约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想了想还是道:“那我先走了。” ?
  那不行。
  六皇子立刻把人拉住:“四哥,别走,十六已经疼得没法用膳了,他需要你。”
  说罢看向段钺:“对不对。”
  段钺不明所以,呆了一会,才后知后觉点头:“嗯、嗯!”
  靖王似乎是叹了口气。
  看不太明显,他一都直是喜怒不行于色的,很难叫人看出什么情绪。
  但总归是妥协,又坐下了。
  “若疼得厉害,我替你揉揉,好么?”他问。
  段钺正要骂他不要脸,又怕他走了,扭扭捏捏把手伸过去:“谢谢哦。”
  靖王颔首,当真是小心翼翼捧着他的手,细细揉按筋骨,丝毫不敢分心,比对待玉器还认真。
  段钺有点痒,手颤了颤。
  “疼?”
  “……嗯?不疼,你搁这捏面团么,用点力。”
  靖王沉默。
  过了会,他又问:“饿吗?”
  说着给他夹了一筷糕点,想喂他。
  狗王爷娇生惯养,两辈子都没伺候过人,动作生疏,竭力想体贴些。
  段钺却实在忍不住:“你恶不恶心?我手又没断,要你喂?”
  靖王筷子顿在半空,放下不是,抬起不是。
  六皇子忍不住扶额。
  段钺啊段钺,你怎能这么直。
  他小声提点:“十六,你收敛些,莫再叫四哥难堪了。”
  “我有吗?”
  你就差就把他脸皮撕下来,摔地上再踩几脚了。
  但出口却是宠溺道:“嗯,也还好,没有吧。”
  段钺便笑:“就是么。”
  一点自觉都没有。
  六皇子摇摇头。
  但思及前世小暗卫的遭遇,这一丁点小脾气,倒也不算什么了。
  他四哥前世虐妻,今生又不开窍,想把小暗卫追到手,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六皇子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纪念尚未萌芽就夭折的情窦。
  此次宫宴,一是为替单于绯燕接风洗尘,二是筹划她与四皇子的婚事。
  因此歌舞之后,中承帝便向使臣提及婚期。
  北夷使臣列队此次来了十余人,三文臣二武将,余下皆年轻侍卫。为首,乃是在长安也享有恶名的北夷摄政王单于绯铃。
  据传此人丑陋无比,常年佩戴银色面具,为炼一门邪功,曾将九百九十名幼童活活扒皮抽骨。
  残暴嗜血,生啖人肉,还是靠着杀兄弑父才一步步爬上摄政王这个位子。
  当然,此次出使,他是隐藏了身份的,只用飞铃这个名字做掩饰。
  整个席间,除了曾见过他本人的段钺,恐怕就没人知晓他身份了。
  单于绯铃起身,右手优雅置于胸前,笑道:“陛下,关于此事,我邦有个不情之请。”
  中承帝:“哦?说来听听。”
  “北夷尚武,皇室无人不习骑射,但皆不精,闻听天朝才俊无数,几位皇子更是其中佼佼者,我邦欣羡不已,望能求得几位皇子指点。”
  言语谦卑,口气却狂妄。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想打架,还是找你儿子打。
  几个好颜面的武将顿时坐不住了,怒而拍板起身:“夷蛮小族,有何资格同我天朝皇子切磋!你若真手痒,就让本将等人好生指教一下!”
  “不错!几位殿下金尊玉贵,岂是你说出手就能出手的?”
  “你随便派一个侍从,就想叫我们殿下指教,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单于绯铃笑笑,从容不迫:“诸位有所不知,小臣这身后几位年轻人,并非普通侍从,皆诸位皇子钦定的伴奴,代表皇子本人,身份尊贵。”
  他这么说,段钺就能理解了。
  北夷皇室,有个奇奇怪怪的规矩,每位皇子满十二岁,就要从死士营中选一位伴奴。
  和玄卫类似,又不同。
  这位伴奴,会忠诚跟随皇子一生一世。朋友、知己、随从、暗卫,甚至于伴侣、恋人,他们都可以担任。
  伴奴的身份,要比玄卫尊贵的多。
  北夷皇子们相当敬重自己的伴奴,伴奴于他们而言,就相当于另一半自己,比结发之妻还要重要。
  毕竟皇子们不能远行,单于绯铃让伴奴作代替,倒也无可厚非。
  只可惜这一招在天朝不好使。
  天朝人尊卑阶级分明,主就是主,奴就是奴。
  哪怕玄卫再厉害,也不能越过主子去。
  谁管你伴奴不伴奴,不行就是不行。
  单于绯铃一番解释,仲辅元还是冷笑:“我朝殿下个个武功盖世,神功无双,未免你这些这细皮嫩肉的伴奴受伤,还是让玄卫来代替自家殿下接招吧!”
  他这话,倒是一言点醒中承帝。
  北夷有伴奴,他们这边也有玄卫。
  奴才对奴才,总不会再落人口实了。
  他扫一眼下方坐在段云初身侧的段十六,颇有兴趣地笑了笑:“如此甚好,玄卫乃我儿得力助手,倒也不算辱没贵邦,公主觉得如何?”
  单于绯燕根本意不在此,比试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便无所谓点头:“燕儿同意。”
  此事便定下。
  宴席复开,歌舞升平。
  膳后,众人皆移步演武场。
  此刻月上中天,王霖带着一众小太监在四周挂上明亮宫灯,将靶场清扫干净。
  中承帝问单于绯铃,胜负何定。
  单于绯铃道:“夜间不宜跑马,只论箭术,每人三箭,以准心定胜负。”
  倒也公正,没人提异议。
  北夷共派了六位伴奴。
  天朝这边,大皇子缺席,不算。
  二皇子身边是段一,三皇子有段七,七皇子的段四,九皇子的段十二。
  算下来竟还缺两人,四皇子和六皇子,身侧皆无暗卫。
  中承帝想了想,对身后侍剑的段飞道:“菀花,你去。”
  段飞抬眸,定定看他。
  中承帝冷脸:“你不愿?”
  他右臂有旧伤,根本无法抬起重弓。
  这人明明知晓。
  那伤还是为了救他而落下的。
  可他不在意。
  段飞收了目光,垂眸:“遵命。”
  中承帝见他乖顺,满意地点点头。
  还余一人。
  他左思右想,目光便落到正猫着腰,想偷偷溜走的段钺身上,不由勾唇一笑。
  “云钺,去哪儿呢?”
  段钺身子一僵。
  妈的,狗皇帝,这么多玄卫不用,又拿他开刀。
  他垂头丧气转身,正要应下。
  身侧忽然有人开口:“父皇,儿臣愿自请出战。”
  段钺愣了愣,转头看去。
  瞧见靖王俯身跪在地上,神色恭敬。
  段钺其实有些不解。
  靖王这个人,喜欢内骚。
  他箭术不错,但不爱在人前显露,更没兴趣出风头。
  养精蓄锐、扮猪吃老虎,才是他毕生追求。
  段钺前世跟了他一辈子,就没见他亲自出手过。
  也不知道他这会脑子怎么抽了,要亲自上场。
  段钺目光落在娇俏可人的单于绯燕身上。
  难不成是想在媳妇跟前展示实力?
  小黄书被他的想法震惊到了。
  它知道自家爸爸在感情方面是根木头,但没想到能木成这鬼样。
  明显是为了保护他啊!叮咚叮咚的心动值入账,爸爸你难道聋了吗!
  中承帝斥责道:“别胡闹,奴才之间的比试,你一个皇子,瞎往上凑什么?”
  自降身份,爱出风头,冲动无脑。
  他今日若真接下这比试,以后在朝堂,都要被人看不起了。
  “云钺,你代他去。”
  段钺颔首:“是。”
  靖王把他拦住:“父皇,儿臣心痒难耐,愿出手一试,求父皇成全。”
  段钺皱了眉。
  这人有病不,抢他干饭碗?
  正想说话,靖王看他一眼,食指在唇上轻点了下:“嘘。”
  一瞬间,桃花眸深邃如夜。
  段钺眨眨眼。
  没忍住,心跳漏了一拍。
  狗王爷,勾引他!
  这一迟疑,中承帝已经答应了:“好,你想去,以后别踏进皇宫半步!”
  这对皇子来说,可是天大的罪责了。
  无法回宫,就意味着,他往后再不能靠近龙榻,但凡皇帝有个三长两短,这皇位就同他失之交臂了。
  靖王却不在意。
  若不是段钺在宫里,他根本不回。
  他应下:“谢父皇。”
  段钺有些复杂地看他。
  “四殿下,我误会你了。”
  狗王爷为了在公主面前显摆,竟然这么拼。
  原来他不是性冷淡,只是骚得不明显。
  靖王却会错了意,见他眸光闪闪,还以为他是感动,心中不由地生出几分欢喜。
  段钺终于谅解他了么。
  “十六……”
  段钺颔首凝噎,诚恳地拍拍他肩膀,含泪鼓励:“加油,初初,为了能娶到公主,你可一定要赢啊!”
  靖王缓缓眨了下狭长的桃花眸。
  好像哪里不对劲。
  

第一百零二章 你和我一起
  “段初初,对方可不是好惹的,你能行么?”
  比试的玄卫们休整挑选弓箭时,段钺便抱着箭筒,一步不离地跟在靖王身后。
  靖王巡视弓驾上众多精美长弓,不徐不疾走过。“你指什么。”
  “什么指什么,射箭啊,你不是还带伤吗。”
  狗王爷又不是他,三五天就能好全,他当初在牢里被庄稚吟虐待的脚伤,到现在还能在脚踝看到一圈红痕。
  更别提之后还差点死翘翘,要不是他有续命丹,这人早没命了。
  段钺在口袋里摸摸,掏出一个小瓷瓶:“要不这丹药,你再磕一个呗?”
  靖王盯着那枚殷红色的丹丸,桃花眼微闪:“吃了这个,我或许会聋、瞎、哑、残,甚至是还童,届时你便能代替我比试了,是么?”
  段钺眨眨眼:“哦,原来你知道这药的功效啊。”
  “你未曾在我面前掩饰,我自然知晓。”
  “那正好,你磕了吧。”
  靖王取过药,却并不入嘴。只用干净的锦帕包起来,装进了自己的小锦囊。
  “相信我,不会出事。”
  其余人都已经挑好趁手弓箭,踌躇满志出营。
  段钺后知后觉:“啊!好弓都被他们挑了,都怪你,只顾跟我说话。”
  靖王眸光微转,放下手中挑好的的重弓。
  “我不通武器,若不然,你帮我挑一把行吗。”
  “你怎么连自己弓箭都不会选,自然是哪个合适用哪个,我怎么知道你习惯用几石弓。”
  段钺嘴里毫不留情,却仍是走过去,在剩下的歪瓜裂枣里认真挑选起来。
  段初初瘦弱,力气不大,惯用两石弓。
  他其实记得很清楚。
  靖王注视他背影,眸光深邃。
  比试正式开始,已至戌时三刻。
  月色沉沉。
  靶场上气氛紧张,六名伴奴并六名玄卫,皆候立两侧。
  王霖检查好草靶,宣布比试正式开始。
  第一批上场的是代表二皇子的段一,和北夷大皇子的伴奴,流心。
  “北夷大皇子,乃地位卑贱的宫女所出,性格懦弱和善,北夷皇帝在位时,对他颇有苛责。”
  场上比试时,靖王就在底下,温声给段钺讲解。
  段钺挠挠头:“我知道。”
  身为玄卫,这些都是必修的课程。
  靖王抿起唇。
  其实他只是想找点话和段钺说说。
  否则心里总觉得空落落。
  一旁六皇子叹口气,主动道:“四哥,和我说说吧,这些事,我都不清楚。”
  九皇子和段思晚也很给面子,双双凑上来抱住他大腿:“四哥!四哥!舟舟/晚晚想听故事嘛!”
  靖王神色漠然,将两个小孩从自己身上扒拉开,继续道:“边境交战,大皇子被围困时,流心曾冒险单枪匹马去营救,此后便被钦点为伴奴,为人忠诚寡言,据传有神射的美名。两人合作默契,曾将我军击溃数次。”
  九皇子歆羡:“真好哇,舟舟也想要一个伴奴。”
  段思晚却皱起小脸:“晚晚才不稀罕!若不是他们捣蛋,将军叔叔们早就能回来过年啦!晚晚以后也要上战场,把他们都打败!”
  靖王不由看她一眼。
  段钺笑起来:“晚晚公主真厉害。”
  段思晚不好意思地脸红,朝他张开小手:“十六,抱。”
  段钺顺从地将小孩抱起来,段思晚小声问他:“晚晚听五皇姐说,十六杀了好多人,可厉害啦,十六以后能教晚晚习武嘛?晚晚要把天底下的坏人都杀光光。”
  “可以哦,公主随时可以来找奴才。”段钺摸摸她脑袋:“不过呢,公主要记住,习武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保护人。”
  段思晚的小脑袋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信息,困惑地问他:“那坏人怎么办呢?”
  “坏人……”段钺顿了顿,“坏人就留给官府来处理。”
  段思晚撇嘴:“五皇姐都说了,官府是饭桶,不管这些的。”
  段钺抽抽嘴角。
  五公主整天都在教八公主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他耐心笑了笑:“既然公主不放心,那以后遇到坏人,就交给十六,好不好?”
  段思晚眼里亮晶晶的,都是小暗卫笑起来的绚烂模样。
  她重重点头:“好喔!”
  末了,还要和段钺拉钩上吊。
  一旁九皇子羡慕得不行,好想和段十六说悄悄话。可他不敢靠近会杀人的十六,只能泪眼婆娑看着。
  段十二把他抱起来安慰:“殿下有心事,也可以和奴才说,奴才虽没有十六厉害,但一定会保护殿下。”
  九皇子咬着嘴唇可怜巴巴:“那十二,有亲嘴烧吗?”
  “……”
  词汇量超过了段十二的认知范围,他迟疑片刻:“这是、什么?”
  罪魁祸首,此刻还在逗小女孩开心。
  场上三箭射完,胜负已分。
  段一其实不精骑射。但玄卫绝没有短板,哪怕是不擅长的领域也有所涉猎。
  更何况段一此人严谨苛刻,乃暗卫营数一数二的高手,自不必担心。
  他和流心两人,三箭皆射中靶心,打了个平手。
  第二场是段七。
  段钺抬眸看了一眼,蹙眉。
  他兄弟今日似乎有些不在状态。
  之前和他打招呼的时候,对方就没回。
  比试开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担心得果然没错,只第一箭,段七就脱了靶,对面的燕梓则正中靶心。
  观战台朝臣们一阵躁动。
  “这玄卫怎么回事?这也能失手。”
  “他若输了,定要好生问责。”
  这等事关天家颜面的比试,绝不容许失误,否则一定会受到严重惩罚。
  段钺也没心思哄公主了,将小孩放下让她自己去玩儿,走到场边,皱着眉问段四:“阿七怎么了?”
  “阿七是你叫的?叫七哥。”
  段四抱臂,无所谓地扬了扬眉:“谁知道,最近一直这样心不在焉,我还想问你呢,他只和你亲近,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段钺眨眨眼:“应该没有吧。”
  他最近也没怎么和段七见面啊。
  两人说话时,段七抬眸,朝这边望了一眼。
  段钺朝他挥挥手:“七哥!认真点!”
  段七黑得不见光亮的瞳眸盯了他好片刻,才沉默地垂眼,左手抬弓。
  段钺瞳孔一缩,猛地抓紧栏杆:“等等,他右手好像受伤了!”
  段飞看过来:“阿七不是左利手么。”
  “可他射箭的时候,都是反过来的。”
  段四“哦”了一声,恍然:“我记起来了,前几日经过药房时,看见他在取了不少止血药,我还以为是备用呢。”
  段飞扫了眼段一:“最近有阿七领取任务的记录吗?”
  段一翻了翻小本子:“自从他跟随三皇子以后,就没有再接过任务。”
  段十二皱眉:“听说三皇子残暴凶狠,对待下属尤其苛刻,难道是三皇子……”
  众人都不由看了眼段钺。
  十六和三皇子交好之事,暗卫营没人不知道。
  段钺寒着脸:“我现在就去问他。”
  结果一转身,就撞进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里。
  段钺痛呼一声,立刻捂住鼻子,疼得两眼直冒水。
  他还以为是段飞:“统领,我不会冲动的,你别拦……”
  说到一半眨眨眼:“段初初?”
  “别去。”靖王道。
  “为什么?”段钺察觉到有热流冒出,摸了摸鼻子,才发现流血了。他更心疼了。
  靖王替他擦了擦鼻血:“段云琛不会让你知道的,你莽撞去问,会害段七没命。”
  段钺倒也没动,仰着头让他擦,狐疑地问:“真的?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
  “我不会再骗你。”
  “这种鬼话你自己信吗,你说这句话就是在骗我。”
  靖王默了一会,收起沾血的锦帕,给他一把匕首:“你若发现我欺骗你,你就用它杀了我。”
  段钺眨眨眼,接了。
  “那匕首上的宝石,我能抠掉卖钱吗?”
  靖王点头:“随你。”
  段四等人在后面面面相觑,丝毫插不进他们的对话。
  这两人每每站在一起,就会自然而然形成一种特殊的氛围,谁也无法插足。
  最后还是段飞提醒一句:“段七比完了。”
  众人才齐齐看过去。
  段七输了,三箭只射中一箭,还偏了准心。
  高台上单于绯铃笑道:“承让了。”
  中承帝也笑笑,不过神色明显不怎么愉悦,朝王霖吩咐几句。
  段七一下场,就被三皇子喊过去。
  “真是废物!这么点儿事都办不成,本殿下怎么会选了你做玄卫,丢尽脸面。”
  段七沉默叩首,并不发一言。
  “算了,看在十六的份上,这次就饶你一马,父皇说你比试不尽心,待会自己去刑房领一百鞭吧。”
  “是。”
  段七离开后,段云睿才道:“十六重感情。”
  三皇子不解:“然后呢?”
  “你罚他兄弟,他知道了会怎么想。”
  三皇子想了想:“那就不让他知道啊!才多大点事儿,十六就算知道,也不会因为一个奴才生我气的。”
  段云睿失语,好片刻,才看他一眼。
  “难怪你怎么献殷勤,段十六都不理你。”
  三皇子不服气:“你乱说!十六明明对我很好!”
  段云睿摇摇头。
  是很好。
  可惜那种示好,是带着图谋的。
  ……
  后面三轮比试,段飞和段十二各拿下一局。
  段四……段四因为对面的伴奴是个特别漂亮的小美女,心飘了,上场时候话太多太骚包,一不留神在台阶上踩了个空,直接摔晕了抬下来,弃权。
  段钺笑得满地打滚,肚子疼得受不了。
  靖王拾起弓箭,弯腰把人拎起来。
  “别笑了,你和我一起。”
  段钺眨眨眼:“啊?”
  

第一百零三章 他说我好看,想娶我
  段钺被挂着腰,强行拎到靶场上,两腿扑腾不着地。
  “段初初……我草你大爷,快放开我!你他妈还要不要脸。”
  靖王目不斜视,只当没听见。
  王霖迎上来,迟疑道:“四殿下这是……?”
  “他替我取羽箭。”
  每位比试者都配有专门伺候取箭的奴才。
  素听闻四殿下冷若冰霜,不喜人近身,既然他想用自己的人,倒也没什么不行。
  王霖点点头,呈上箭筒。
  段钺着急:“公公!我不伺候他。”
  王霖笑眯眯的:“十六大人莫怕,四殿下为人还是和善的,陛下那边也同意,您放心跟着便是。”
  靖王抬眸看他一眼。
  王霖并不露破绽,弓着腰退下:“殿下,请。”
  靖王颔首,没说什么,将段钺放下。
  段钺抬拳就想揍他。
  靖王不躲不闪,站在原地。
  他的拳,就在那张尤其漂亮的桃花眼前停住了。
  “你以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就不敢打你么?我这一拳下去,你的眼就废了。”
  “你不会对我下手。”
  “你哪来的自信?”段钺几乎绷不住讥讽的笑容。
  靖王不语,眼前浮过前世种种。
  段钺一次次挡在他身前鲜血淋漓的模样,段钺替他试毒解毒的场景,暗卫营前的桃花树,床底盒子里的护身符,舍不得扔掉的生辰匕首。
  那些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往事,对小暗卫来说是悲惨痛苦的一生。
  “你不会的。”他只能这么道。
  段钺和他对视片刻,只觉荒唐可笑。
  这个人,原来真的重生了。
  “你说的对,我不杀你。”
  段钺陡然松了紧握的拳,攥得发白的指节缓缓舒张,柔软的指腹抚上靖王的眼尾,眉眼轻弯,语气似是感叹。
  “我怎么舍得……”
  靖王怔了怔,瞳眸下移,盯着他唇角。
  高台上朝臣一阵私语。
  他们这个角度太远了,没有内力的人,只晓得靶场上两人在傻站,但看不见具体动作,皆纷纷催促。
  稍有内力的人,瞧见这似亲密又疏离的一幕,心中在想什么,便只有自己知晓了。
  单于绯铃侧首,低声问单于绯燕:“这二人是谁。”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单于绯燕这几日没少调查,知道这两人都没什么威胁。尤其四皇子,无能受欺之辈,空有一张面皮罢了。
  但见自家小叔感兴趣,还是补充一句:
  “高挑的那个是十六玄卫,漂亮的那个是四皇子段云初,怎么样,是不是很适合当驸马?”
  单于绯铃笑看她一眼:“是么,本王怎么觉得小暗卫更漂亮些。”
  “那又怎样,再好看也只是个卑贱的奴才,配不上本公主高贵的身份,况且他还不自量力勾引段云初,千人骑万人压的东西罢了。”
  单于绯燕只顾鄙夷,并未发觉,身侧的摄政王露出了厌恶森冷的眼神。
  不过他很快就收起异样,朝中承帝拱手,故意问:“陛下,贵朝四殿下这是怎么了,莫非临阵怯场不成?”
  王霖看了眼中承帝喜怒不变的脸,干笑道:“怎么会呢,许是弓箭出了些问题,奴才这就去瞧瞧。”
  说罢急匆匆跑下去:“哎呦!两位这是作甚呢!赶紧开始比试吧。”
  段钺“哦”了一声,乖乖收回手,摊开掌心给他看:“公公,是虫子,挂在殿下头发上了。”
  王霖一瞅,还真是只绿油油的恶心爬虫。
  “真奇怪,这寒冬怎会有虫子。”他嘀咕一句,也没起疑,拱手道:“殿下,时候不早,陛下要等急了。”
  靖王说好。
  段钺抱着箭筒,有模有样替他取了只羽箭,笑眯眯的:“殿下,别输哦。”
  他不过抱着看戏心态多嘴一句。
  靖王却抬眸看他一眼,认真点了头。
  一旁北夷的伴奴也进入靶场,往靖王身上撇了一眼,神色孤傲,阴阳怪气用夷语说了句什么。
  靖王转头,问段钺:“他说什么。”
  “你自己听不懂吗?”
  “不曾学过。”
  “哦。”前世靖王出使边境征战的时候,身边陪着的是赵景幼,因此他并不知靖王不会夷语。
  “我还以为你啥都会呢。”段钺道,然后指指自己的脸,笑起来:“他夸我好看,想娶我。”
  靖王眯起眸子,再扫向那伴奴时,视线便不由染上几分冷意。
  第一箭,靖王正中靶心,北夷伴奴则偏了一点。
  对方看起来有些愤怒,怒瞪向靖王,叽哩哇啦直叫。
  靖王看向段钺。
  段钺漫不经心擦了擦羽箭上的灰尘,递过去:“他说,你使诈,明明武功没有他好,凭什么霸占着我这个美人侍从。”
  说着抬头一笑:“不如让给他。”
  靖王神色极冷:“痴心妄想!”
  当即利落地段钺手中抽走羽箭,在北夷伴奴的羽箭将将脱手时,极快地弯弓搭箭,疾速射出。
  高台上一阵喧哗。
  只见靖王那只箭,来势汹涌猛烈,如携风带雨一般,径直将北夷伴奴的羽箭一劈两半,“咻”地窜出去!
  “砰——”
  正中红心,草靶直接被劈开,晃了晃,四分五裂。
  段钺嘴角一抽。
  “你往哪射呢。”
  那是对方的靶子。
  靖王抿唇,看向他:“他侮辱你。”
  段钺想翻白眼,忍住了。
  不少人都被这一箭震慑住,惊讶的目光纷纷落在靖王身上。
  中承帝扬眉吐气,终于笑道:“老四这什么脾气,被人挑衅一下就忍不住了。”
  王霖应道:“四殿下这还没使真功夫呢。”
  单于绯铃见他二人一唱一和,笑笑,不语。
  段钺见读数的小太监迟迟不出声,扬声问:“喂,怎么判?”
  小太监一个激灵,终于回过神。
  方才那箭是擦着他的脸过的,杀气森冷得让他错以为,自己已经身在十八层地狱了。
  “平、平局!”
  段钺松口气:“幸好没眼花。”
  继而摸出一支箭,对靖王道:“认真点,我可不想因为你被老皇帝责难。”
  靖王不接箭,却伸手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后。
  段钺懵逼:“你干嘛?”
  “有你在身边,我才会安心,射的准些。”
  “放你娘狗屁。”段钺挣了下,想退开。
  靖王声音低了几分:“别动,就这一小会,求你。”
  他的嗓音本就带着惑意,声音一低,便更诱人了,想小勾子一样,扯着人的心尖。
  段钺睨他一眼:“说话正常点,别勾引我。”
  靖王:“你先答应我。”
  说着离得更近。
  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勾的人心脏紧缩。
  众目睽睽,段钺不好对他出手,只得咬牙:“知道了!快松开!”
  靖王知晓他不骗人,放了手。
  段钺骂骂咧咧站到他身后。
  靖王几乎是和北夷伴奴同时搭箭。
  就在这时,高台上单于绯燕突然站起身。
  身侧的段思环惊讶:“公主?怎么了?”
  “游戏。”她勾唇道,“开始了。”
  话音刚落,众人一阵惊呼。
  “四殿下!小心!”
  只见那北夷伴奴突然调转方向,羽箭竟然直直对准靖王射去!
  “操,段初初!”
  段钺瞳孔一缩,下意识往前扑。
  靖王快速伸手,把人一揽,侧边一滚。
  脑海里小黄书“叮咚”一声:“【挡刀计划一】未完成,执行计划二。”
  “计划二是什么?”
  “爸爸马上就知道啦。”
  靖王见他呆愣没反应,心脏一跳,哆嗦着捧住他的脸:“受伤了吗?”
  段钺回过神,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没。”
  没等两人起身,高台一声哨笛尖啸。
  四面八方登时涌出无数黑衣人,手执弓弩。
  那北夷伴奴抽出长剑,冷笑冲上前:“段十六,受死!”
  段钺眨了下眼。
  妈呀,原来这人会说中原话。
  那他诓靖王的鬼话,岂不是都被听到了。
  剑刃近在眼前,段钺正要抬手去挡。
  忽然,腹中一阵绞痛,动作也停滞半瞬。
  眼见心脏就要被捅穿,靖王倏然将他往身后一拉,脚尖一点飞身上前,和对方缠斗起来。
  段钺捂着剧痛的肚子,脸色惨白:“这么会这样,我动不了了。”
  小黄书爬到他头顶,趴下来给他喂了颗药。
  “覃贵人同单于绯燕合谋,在晚宴膳食中下了毒,她本是想假意制造一场谋杀,替二皇子铺路,但单于绯燕假戏真做,直接派人动手,想一举杀尽皇室中人。”
  段钺擦了擦冷汗,想起自己喝过一杯酒:“原来如此,这么说,我是中毒了。”
  “不是哦。”
  小黄书道:“爸爸今晚喝的酒被靖王换了,其实是凉白开而已。”
  嗯?难怪他觉得一点味儿都没有。
  “那我怎么还是……?”
  小黄书:“爸爸只是昨晚半夜去厨房偷吃时,啃了只坏掉的鸡腿,单纯拉肚子而已。”
  段钺:“……”
  小黄书:“爸爸现在想拉屎吗?”
  又道:“不行哦,得忍着,等靖王没事再说,如果爸爸实在忍不住,书书这里还有药,能让爸爸憋一会儿,爸爸要吗?”
  “……”段钺脸都红了:“好了别说了!”
  他抬起头,环视四周。
  靖王此刻被那几个北夷伴奴包围了。
  暗卫营正护在自家殿下周身,和黑衣人缠斗。
  高台上中承帝袭击的人最多,一阵兵荒马乱,外围的禁军鞭长莫及,全靠零星东厂和锦衣卫在硬撑。
  段钺眯起眸,寻找突破口。
  黑衣人手中的弓弩似乎是经过改造,射出的弓箭又快又多,瓢泼大雨一般倾盆而下,有的还带火油,稍不留神就会没了命。
  他突然想起赵景幼,剧情里说,赵景幼尤其擅长武器制造。
  “爸爸猜对了哦,这批弓弩,就是赵景幼提供给单于绯铃的。”
  段钺随便从地上拾了把羽箭,当做暗器猛射出去,清开一条路,一边缠斗一边往靖王那边去。
  “我记得,赵景幼和北夷公主不是不和么?”
  “单于绯燕和单于绯铃不是一伙的。”小黄书一边解释,一边示意他看靖王那边:“爸爸,快点儿,靖王要被杀了!”
  段钺顺着方向,定睛一看,竟见流心不知何时登上高地,衣衫猎猎,弯弓搭箭。
  方向……正对靖王心脏!
  段钺来不及,只能大吼一声:
  “段初初!”
  

第一百零四章 段初初变奶团子了
  “闪开!”
  靖王听到呼声,远远地,抬眸望来。
  与此同时,流心眼底寒光闪过,羽箭倏然一松,离弦破空而去,快得只剩残影。
  但他对准的,却并非靖王。
  而是拼命往这边冲过来的段钺。
  “段十六,受死。”
  一刹那,靖王瞳孔紧缩,脑海划过一幕幕淡忘已久的场景。
  “王爷,属下调查过段十六的身世,天生药人之血,愈合速度极快,这一族只记载于北夷皇族秘史中,传说代代都被皇室饲养,用以取血养生,探子说,这一族百年前便集体自。焚解脱……属下大胆推测,他的生母,应该是同北夷皇室关系匪浅……”
  “段十六血脉存疑,不知是否别有图谋,如今夺嫡在即,王爷还是尽早下决心处死他为好……”
  “段钺,他们说你是北夷派到本王身边的卧底,是北夷皇室的走狗,你自己说,你是么?”
  “段钺,既然你说自己清白,那就去杀了北夷摄政王,本王便相信你。”
  “段十六!你竟敢和单于绯铃合谋下毒,暗害王爷!你好恶毒的心肠!”
  “王爷危在旦夕,你若当真忠诚,就该舍命取心头血作药引,替王爷治疗!”
  “段钺!你还在磨蹭什么!?”
  “段钺,你这个叛徒!”
  “段初初!你在干什么!”
  突然,耳边一声嘶吼,陡然震碎回忆,将他的神魂拉回尘世。
  靖王缓过神,发觉右肩一阵钝痛。
  微微侧眸,就看见一只羽箭正插在自己后背,鲜血直涌。
  “谁叫你多管闲事!我是死了还是残了,需要你帮我挡这一箭!我他妈自己不会躲开吗!?
  段钺被他抱在怀里,歇斯底里地怒吼,脸色惨白,眼中闪着水光,说不清愤怒还是什么。
  靖王有些恍惚地想,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段钺的眼眸。
  “不要哭……段十六,不要哭……”
  你一哭,我有点难受。
  ……
  从很久以前,大抵是第一次见面。
  段初初就觉得,这小暗卫,生了一双极清澈的的眼瞳。
  黑白分明,透着不谙世事的单纯。
  不像他,已经染上再也洗不掉的脏污。
  他想将小暗卫绑在身边,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
  也许是憧憬那抹明亮温暖,也许是想毁掉他,也许是想拉他共沉沦。
  不知缘由,只想靠近他,锁住他。
  他以为自己总会有厌恶的那一天,然而过了很久很久,一年又一年,心中的渴望欲念却与日俱增。
  难以压抑的情绪,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计划。
  他便想,若这个人死了,一切就会恢复原样吧。
  他顺从赵景幼的计划,赐死小暗卫。
  看见段钺躺在血泊里时,他有些怔忡。
  心里空空的,似乎什么也没有。
  大抵是丢了重负,只觉得轻松有趣。
  他想着,便笑了笑。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这么认为。
  段钺,只是他用以打发闲暇时间的小玩意儿。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为了这样一个卑贱的奴才去送命。
  ……
  “段初初、段初初!你快醒醒,你别死,你死了我的任务怎么办啊!”
  脸颊火辣辣地疼。
  靖王眼睫颤了颤。
  段钺连忙收回手,揉揉他被自己扇红的脸蛋。
  “算你命大,幸亏我还有续命丹。”
  靖王听到这三个字,立刻坐起身,匆忙看了眼自己的手。
  变小了!
  他睁大眼抬头:“我……”
  段钺掐着他的小蛮腰,轻松把他举过头顶:“我们差点就没命了,幸好你的小表哥这时候班师回朝,马不停蹄带着宋氏铁骑进宫围剿刺客,现下他们已经撤退了。”
  靖王见他眼中有笑意,便抿起唇,将先前的话咽了回去。
  “你、受伤、了吗?”
  说起这个段钺就郁闷,本来是他替靖王挡刀,怎么变成了靖王帮他挡箭。
  奖励还没到手就飞了。
  “你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流心的箭有剧毒,续命丹只剩这一颗,药效一过你就没命了。”
  靖王扫了眼四周。
  天色已经快亮了,宫宴狼藉一片,到处是尸体和血迹,中承帝和朝臣都已经被安全护送回宫,只剩下些暗卫禁军等人在收拾场地。
  “单于绯燕呢?”
  段钺瞥他一眼,把他背起来:“刚醒就惦记着你的公主?放心,她和五公主等人在一起,没事。”
  靖王若有所思。
  过片刻,忽然开窍似的,急匆匆解释一句:“我、我不是、担心,袭击、是她的……”
  “别跟我说。”段钺打断他,“我不关心你是喜欢她还是忌惮她。你的事,我不想管。”
  靖王怔了下,伸着脑袋,侧身去看他。
  斜侧方只能看见小暗卫冷峻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眼角,眼底未散的水汽盈润朦胧,惹人心疼。
  他顿了一会,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摸他眼尾。
  “段十六,不要哭。”
  段钺一顿,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你瞎说什么?谁哭了?”
  靖王没吱声,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耳朵。
  段钺炸毛,立刻缩起脖子:“操,别碰我,你身上都是血。”
  他背起小段初初往暗卫营走。
  迎面碰上刚从养心殿过来的段飞和司乘雪等人。
  “十六!”
  段十二飞奔过来:“你没事吧,这么多血,伤到哪儿了?”
  “不是我的。”段钺转了半个身子,露出背上蒙住半个脑袋的小孩,“喏,他的。”
  “咦?你从哪抱来的小孩,四殿下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么。”
  段钺看了看肩上老实缩着的段初初。
  小孩眨着颤巍巍的桃花眼,把自己蜷成一个团子,躲在宽大的衣袍里,不敢和其他人对视。
  段钺睁眼说瞎话:“四殿下回去了,这是我捡来的,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带进来的……嗯,就是这样。”
  段四“呵呵”两声:“你说谎。”
  他走上前,揉了揉段初初身上的袍子:“这衣衫是四殿下今日穿的,四殿下有洁癖,怎么会让一个陌生的小孩穿他的衣衫。”
  说着把衣袍掀了,抬起段初初的脸左看右看。
  “而且这孩子越看越像四殿下,他到底是谁?”
  司乘雪眯起眼看戏:“段十六,你在隐瞒什么?”
  众人都看向段钺。
  段钺头大,赶紧用衣衫把段初初的脑袋盖住,绞尽脑汁想脱身办法。
  众人身后站着的段七突然出声。
  “这小孩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四殿……”
  段钺倏地抬眸,拼命摇头,无声做口型:“不能说!不能说!”
  段七和他对视一眼,顿了会:“是四殿下…..的孩子。”
  段钺几乎和他同声:“是我儿子!”
  众人:“……”
  一片寂静中,段四迟疑问:“所以……到底是你俩谁的孩子?”
  段钺:“……”
  日尼玛,就离谱。
  他艰难地开口:“嗯…..是我、和四殿下、嗯,共同的孩子。”
  段初初从衣衫里露出半个脑袋,桃花眼轻转,侧首看了他一眼。
  段钺咬牙切齿,低声警告:“给老子缩回去,敢出半点声你就完了。”
  段初初眨了下眼,又乖乖把头蒙起来。
  又过一会,突然探出头,脆生生喊了句:“爹。”
  众人噗嗤一声,捂脸闷笑。
  司乘雪看向段飞,目光难以言喻。
  段飞脸上挂不住,握拳抵唇,轻咳一声:“别胡闹,两个男人怎么生?况且、四殿下年纪还小。”
  段钺木着脸:“真的,不信你们去问段初初!”
  他说这么肯定,众人更不信了,都把他当不懂事的小孩子。
  段飞问:“谁告诉你,这是你孩子的?”
  “段初初。”
  “他睡你了?”
  段钺:“……”
  段钺只能道:“我睡他了!”
  段四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十六啊,不是在床上躺一晚就能生宝宝的,你被四殿下骗了,这孩子一定是他捡来糊弄你的。”
  段钺转眼看他:“不是,他就是我儿子。”
  “你怎么不信呢,改日哥带你出宫去找几个姑娘,长长见识。”
  段初初奶声奶气打开他的手:“放肆,不许、带十……我爹、去那种、地方!”
  段四乐了:“你们看,这小孩比十六聪明多了,还知道花楼呢,十六就以为那地儿是卖花的。”
  段钺:“……”
  他脸有些发烫,把段初初往怀里一裹,怒道:“你们不信拉倒!他受伤了,我带他回去包扎。”
  说完赶紧跑路。
  司乘雪回头看了眼他背影,提醒一句:“段统领,段十六大抵是旧伤未好,意识不清醒了。”
  虽然段飞不想承认,但就目前看来,的确如此。
  “暗卫营的事我会处理,不劳厂督费心了。”
  他说完,便带着人离开。
  一边走一边道:“段一随我去清点死亡人数,段七去调查刺客的身份,段四段十二,你二人去找段钺,看看他伤了什么地方。”
  众人纷纷领命散开。
  司凛见状,看向司乘雪:“督主,不能让暗卫营抢先,卑职也去调查刺客。”
  “回来。”
  司乘雪神色漠然,“用不着,跟着本督就行了。”
  见他往抚宁宫走,司凛不由疑惑:“督主,覃贵人和此事有何关联?”
  ……
  段钺关上门,落了锁,把坐在榻上东倒西歪犯迷糊的小孩抱起来,一巴掌拍到脸上。
  “段初初,睁眼,别睡。”
  

第一百零五章 段十六,疼
  段初初被扒光了衣衫,按在榻上,风吹屁屁凉。
  他僵着脸,爬到段钺的衣箱里,扒拉出一条碎布条,围住自己下半身。
  “就这小豆芽,你遮毛线。”
  段钺拎着小孩肉乎乎的腿脖子,把人拽回来。
  箭伤并不深,棘手的是毒。
  “北夷秘传的牵机情花毒,中毒者会在半月内筋脉寸断、骨血相继坏死,如同万蚁噬心,最终饱受痛苦,七窍流血而死。”
  段初初抬眸看他:“我没救了吗。”
  “倒也不是,这毒在北夷很常见的,解药就是牵机情花的果实。”
  段初初沉吟,掏出脖子上挂着的骨哨,吹了一声。
  这骨哨神奇的很,明明吹出了声,段钺却听不见。
  想来是用特殊频段来联系的。
  不过,这骨头怎么有点眼熟?
  他盯骨哨盯得太久,好似看出什么端倪了。
  段初初手指轻颤,颇有几分慌张地缩回手,很快收起骨哨。
  段钺撇嘴:“藏什么藏,我又不抢。”
  没多久,疾风和猎鹰二人便收到命令赶来。
  两人本是一落地便想行礼,却在看清屋内场景时,双双愣住。
  榻上蜷着一个光屁股的小孩。
  榻下坐着一个不耐烦的暗卫。
  ……他们主子呢?
  猎鹰反应很快,看向段钺:“骨哨是你吹响的?殿下在何处?”
  段钺一指:“喏。”
  猎鹰和段初初对上视线。
  还没等他觉得那张脸有点熟悉,一旁疾风就嘲笑起来。
  “喂,你当我们是傻子吗?这小屁孩毛都没长齐,怎么可能是主子。”
  猎鹰看见小孩漂亮的桃花眸里闪过一抹寒光。
  他一凛,立时拉住疾风:“别说了。”
  “这有什么不能说,你看这小胖墩,呆头呆脑的,一看就是脑子不好使。”
  疾风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地弯下腰,用力捏捏段初初肉包子似的小圆脸。
  “生得倒是人模狗样,可惜傻了吧唧的,你说对吧阿鹰。”
  猎鹰仔细观察了小孩如画的眉眼,在看到他脖子上熟悉的骨哨之后,默了好一会:“你……自求多福吧。”
  疾风疑惑转头:“什么意思?”
  问的时候还顺带揉了把小孩的脑袋。
  段初初本就意识昏沉,坐在榻上都歪来倒去,两眼直冒金星。
  再被他这么一折腾,身子没稳住,一个侧歪,皮球似的直接滚下了榻。
  段钺眼疾手快去接,把小孩抱起来,摸摸他滚烫的额头。
  “段初初,你发烧了。”
  段初初难受得不行,鼻音轻轻哼了一声,闭着眼搂住他脖子,粉嫩的唇轻吐息,无声唤他十六。
  “殿下,长安药铺或许有解药,让你的下属去寻。”
  疾风见状,一翻白眼:“还骗呢,段十六,我跟你说,这招跟我不好使。这小孩要是主子,我把头割下来送你当球踢。”
  段钺乐了:“你自己说的,你可别反悔。”
  又低头,拍拍靖王的脸:“殿下,你小弟不信你呢,你快说句话。”
  段初初艰难睁开桃花眸,小脸惨白地看向疾风。
  疾风哼笑:“小呆瓜,你若能叫出少爷的名字,少爷就承认你是主子。”
  段初初:“宁风矢。”
  疾风:“……”
  他傻楞了会,僵硬转头看猎鹰:“我听错了吧?”
  猎鹰:“没听错。”
  又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原来你姓宁……”
  疾风已经扑过去,捧过段初初的小身子,悔不当初、疯狂飙泪:“主子!主子啊!您怎么变成这样了啊?!您究竟伤到哪里了,卑职这就替您疗伤!”
  段初初胸口滞闷不已,闭上眼,狠狠喘了一大口气:“滚出、去!”
  说完转身就朝段钺伸手,大大的桃花眼水光朦胧,眼角通红,委屈极了。
  段钺笑了声,把他抱回来。
  “殿下,您可真丢人。”
  段初初哭着打了个奶嗝儿:“十六、十六。”
  从伤口传来的剧烈疼痛蔓延到全身,血液如同烈火烧灼,身体又冷得像块冰,浑身发颤,难受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疼,十六,疼。”他紧紧搂着段钺的脖子,把自己整个儿都埋进他怀里。
  段钺摸摸他脑袋,也没说什么。
  没过一会,他便受不住疼,慢慢阖上眼,脑袋无力歪在段钺肩上,陷入昏迷。
  “十六,十六……”
  “段十六……”
  在睡梦中,也仍然无意识地一遍遍叫段钺的名,好似这样,就会令自己好过一点。
  段钺看了眼他的伤口。
  血色已呈青黑,想来是毒素已经深入骨髓,才叫他如此痛苦。
  猎鹰蹙眉:“主子究竟怎么了?如何才能救他?”
  段钺并不急着回答,先将昏迷的段初初放平在榻上,才问:“宫宴上的刺客,你们查出幕后主使是谁了吗?”
  猎鹰眸光闪了下。
  “不曾。禁军那边也没消息。”
  段钺冷哼,一个字都不信。
  靖王此次明显是早有准备,宋遥川绝对是他事先得知消息,才叫回来的。
  猎鹰分明不信任他,才有所隐瞒。
  他也不拆穿,只淡淡道:
  “段初初中的,是北夷的牵机情花毒,不出意外,应该是那帮使臣动的手。”
  “可有解药?”
  “牵机情花的毒,它的果实便能解。”
  “我这就带人去查药铺。”
  见人匆匆离开,段钺笑了笑。
  牵机情花,只生长在漠北荒夷之地,果实采摘下以后,仅能保留一日。等运到长安,早就已经腐烂。
  换言之,找遍整个长安城都不会有任何解药。
  靖王想要解毒,就只能去北夷。
  不过他的这帮下属,对自己都敌意十足,肯定会拦着的,段钺要的就是将他们调离。
  他跪在榻边,抚了抚小孩圆润白嫩的小肩膀。
  段初初似有所觉,张着嘴:“十六……”
  “我替你将毒血吸出来,有点痛,你忍着,别叫出声。”
  说罢点点他眉心:“听懂了吗?”
  段初初眼睫颤了颤。
  段钺就当他默应了,低下头,薄唇轻张开,含住他血淋淋的伤口。
  唇舌触碰肌肤时,带来的湿热感尤其明显。
  段初初一震,睁开眼眸。
  “十六?”
  段钺顺势吸出一口毒血,吐在地上。
  “让你别出声,你鬼叫什么。”
  “我……”
  “嘘,别吵。”
  段钺凝眉看向门外。
  有人来了。
  他低下头,快速地残余毒血吸出,用薄毯把段初初一裹,塞进怀里,快速跃上房梁。
  下一瞬,门被推开。
  一个英俊男人带着玄甲铁刃的士兵,迈步跨进来。
  宋遥川。
  段钺松口气。
  还以为又是暗卫营那帮缠人的家伙。
  宋遥川自小被送进山门修习,因此躲过了那次宋氏的抄家灭族。
  后来靖王在宫中孤苦无依,他便下山参军,短短时间履获奇功,如今已官至骠骑将军。
  段钺转头看段初初:“下去和你小表哥打个招呼吗?”
  段初初还没回答,宋遥川就发现他们了,抬头道:“初初?你在那里作甚。”
  声音低沉有磁性,带着北漠沙场特有的沧桑。
  好听得很。
  段十六扬扬眉,跳下来,将段初初递到他怀里。
  宋遥川仔细端详一番,不由笑了下:“倒真是和小时候一般模样,发生了什么,你是练了什么邪功么。”
  段初初摇头,低着脑袋不肯说话。
  大抵是觉得有些羞耻。
  段钺便替他解释:“回将军,殿下中了牵机情花毒,奴才喂了颗清毒丹,变幼是副作用。”
  宋遥川的目光移到他身上,触及他面孔时,视线停滞一瞬。
  “段十六?”他收起异样,笑了笑,“是么?初初来信中常提及你,多谢这些时日。你照顾他。”
  “奴才惶恐。”段钺躬身行礼,心里嘀咕自己时不时就揍靖王一顿,这也算照顾么?
  “你方才说,初初中了牵机情花毒?”
  “是。”
  宋遥川蹙眉:“这倒是不妙,长安可没有解药。”
  他常年四处漂泊,驻扎漠北已久,对北夷了如指掌,自然知晓这种毒药的特性。
  “初初,你可有什么计划?若没有,我便上奏请求陛下,派人将你送去北夷治疗了。”
  段初初眸光轻转,看向一旁段钺。
  小暗卫朝他勾勾唇,不语。
  替他吸出的毒血还沾染在薄唇上,俊俏的面孔勾勒出一分妖冶。
  段初初眼眸恍惚一瞬。
  “十六…..”他向他伸出手:“抱。”
  宋遥川有些惊讶。
  段钺习以为然,朝他笑笑,伸手将小孩抱过来,才不紧不慢道:“将军放心,奴才不日便启程去往漠北,替殿下寻解毒之法。”
  宋遥川见自家小表弟安安静静缩在他怀里,感叹不已:“真是难得见他如此乖巧。”
  又对段钺道:“既如此,那就有劳暗卫营帮忙看顾一下了,本将会派人暗中保护。”
  段钺点点头,送他离开。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
  中承帝召集各位皇子朝臣,在御书房商议遇刺一事。
  段钺背着靖王悄声跃上屋檐,一边替他包扎,一边偷听了个墙角。
  这伙刺客,来无影去无踪,东厂和锦衣卫都没查到蛛丝马迹。
  中承帝虽然怀疑是北夷动的手脚,但没有证据,只能作罢,下令全城戒严,彻查谋刺一事。
  另外由于天朝在比试中夺得头筹,中承帝便将婚期直接定在了一个月后。
  恰巧是除夕那日,也算良辰吉时。
  段钺左看右看,没瞅到三皇子。
  身侧跟他一道过来的段四道:“三殿下为救二殿下,受了伤,昏迷好久了。”
  段钺点点头,难怪一直没瞧见人,若是在往常早就扑上来了。
  他向段四辞行出宫,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进空间。
  段初初趴在他背上,见他眉眼冷淡,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问:“你……你很担心、他吗?”
  

第一百零六章 喂主子喝奶
  三皇子闭着眼,脸色苍白昏睡在榻上。
  段云睿坐在一旁,替他擦了擦额间渗出的冷汗,眼眸冰冷。
  “母妃,还不肯说你做了什么么?阿琛这一次,险些因此丧命,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告诉儿臣?”
  覃贵人阖上眼眸:“睿儿,请你谅解,这是掉脑袋的罪,母妃不想将你和阿琛牵扯进来。
  “可那剑再偏一点,这会你就只能见到阿琛的尸体了!”
  段云睿按了按眉心,叹口气:“母妃是被人算计了吧,您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覃贵人面上划过一抹阴狠,纤纤玉指攥紧锦帕:“不错,是母妃不查,着了他们的诡计,睿儿放心,敢伤害阿琛的人,母妃定会叫她付出代价!”
  她替三皇子掖了掖被角,便离去了。
  段云睿在原地坐了好一会。
  “十六、十六……”
  三皇子突然皱起眉,迷迷糊糊地唤着谁,手还在慌乱地摸索什么。
  段云睿凑过去,握住他的手:“阿琛。”
  三皇子不知梦到了什么,眼角溢出泪水,哭着祈求:“十六,不要走……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阿琛自小爱面子,哪怕从马上摔下来了也只会红着眼眶,强硬地忍着疼,从不肯当面哭。
  小时候犯错时,中承帝罚他二人板子,阿琛逞强替他受罚,挨了两人份的板子,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段云睿第一次见自家要强高傲的弟弟哭这么伤心。
  他息一声,又有几分不解:“就这么喜欢么?”
  三皇子喃喃叫了会段十六的名字,忽而表情一变,陡然惊恐起来。
  “哥!危险、不要去,哥!”
  甚至吓得睁开眼,激动得坐起身,双手直抓。
  段云睿以为他做了噩梦,连忙把人抱住,安抚地拍拍他后背。
  “我没事、没事,阿琛,冷静点。”
  三皇子转头,怔怔地看他。
  “哥……”
  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带着噩梦惊醒后的不安。
  段云睿摸了摸他的头:“别怕,以后,哥不会再让你受伤的。”
  三皇子泪水汹涌而下,紧紧抱住他肩膀:“哥,我梦到你死了,我还梦到十六被杀了,段初初他登基之后杀了所有人!大家都死了!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噩梦而已。”段云睿声音平稳,令人心安,“段云初不会得逞的,相信我。”
  三皇子捂住脑袋,丝毫不敢去想梦里发生的事。
  太真实了,甚至连死时那种绝望冰冷的感觉都仍然留在骨子里。
  那真的是梦吗?
  可是在梦里,他怎么会那么对十六!不仅对他用刑、放肆地殴打折磨他,甚至……甚至还将他送进青楼那种地方!
  他怎么会变得这么残暴!这不可能是他!
  三皇子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抓紧段云睿胳膊:“哥、哥!你查到这次刺杀是谁的手笔了吗!”
  段云睿摇头:“刺客一点线索都没留下,不过,我大概能猜出是谁。”
  “是单于绯燕!对不对,一定是她!我梦到了!她和母妃做交易,欺骗母妃替她办事,就是这件事、就是这件事,才让十六被打入大牢,受了那么多折磨!”三皇子歇斯底里,眼中都是泪水。
  “我为什么不相信他,我为什么要怀疑他!要不是因为我……我、我这么坏,我为什么还不去死啊!”
  段云睿渐渐意识到严重性,蹙起眉。
  “阿琛,你究竟梦到什么了?”
  ……
  段钺转头,不以为意笑了声:“你管我担不担心,屁大点人,操心的事儿还挺多,先顾好你自己吧,半个月内找不到解药,你命都没了。”
  段初初抵着他后颈,磨蹭半晌,奶声奶气道:“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段钺还挺意外的。
  难得能见到这个人这么诚恳地道歉。
  “既然知道添麻烦,就别总是逞强,那一箭就算你不替我挡,我也能躲开。”
  段初初轻轻“嗯”了声。
  过了一会又解释:“我、我没想惹麻烦,反应过来,就已经……”
  段钺顿了顿。
  “到了。”他道。
  两人走进一家客栈。
  “来这里,做什么。”段初初趴在他背上问。
  段钺懒得解释:“别问那么多有的没的,闭上嘴乖乖看着就行。”
  段初初“哦”了一声。
  就见他从脖颈上抽出一只挂着的墨玉戒,嘴里默念两句什么。
  旋即四周景象突变,二人落进一个熟悉的黑暗空间里。
  段初初心中一紧,下意识攥住段钺衣衫。
  “别勒我脖子。”
  段钺不耐烦地打开他的手:“你不是来过么,怕什么?”
  同时摁了下墙壁上的吊灯开关。
  惨淡刺目的白光骤然亮起来。
  段初初双眼一闭,埋进段钺肩窝里,被刺得眼泪直流。
  过了好一会,他才适应这强光,手挡在眼前,慢慢睁开眸子。
  入目是一间摆设奇异的屋子,宽大柔软的床榻,刻着藤花的铁工艺桌椅,碧绿的藤萝绿植缠绕在屋顶和墙壁上,书架上从未见过的杂谈野史罗列整齐,类似美人榻的宽敞座椅上放着一个小奶狗抱枕,墙壁上悬挂着一张巨大白幕,如同回忆走马灯一般闪过一幕幕千奇百怪的画面。
  靖王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东西,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是哪里?”
  “我家。”
  段钺带着点炫耀地扬扬脑袋,一屁股坐在柔软沙发里,舒舒服服靠在抱枕上。
  “随便坐,想吃什么自己去冰箱拿。”
  他指了指一个白色的一人高箱子,“板凳在旁边,开上面的门就行。”
  段初初不解:“冰箱是何物?”
  “嗯……和冰窖差不多。”
  段初初把小木凳搬到冰箱跟前,扶着墙爬上去,颤巍巍站起来,摸索半天,才把冰箱门打开。
  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小吃食,琳琅满目,皆是长安不曾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他回头望段钺:“十六饿了吗。”
  段钺走过去,摸了瓶娃哈哈,插上吸管,递到小孩唇边:“我不饿,你自己喝。”
  段初初看他一眼,低下头,试探地舔了下吸管。
  “没味儿。”他舔了舔唇。
  段钺笑出声:“蠢蛋,我是让你舔么?我让你吸。”
  又把吸管塞进自己嘴里,吸一口示范了下。
  “会了吗?”
  段初初点头,抱着娃哈哈,一张嘴抿住吸管。
  变小的好处就是可爱,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显得娇软惹人怜,让人淡忘他其实是个渣男的事实。
  段钺关上冰箱门,靠在一旁看他咬吸管。
  经过一番斗争,他终于把奶喝到了嘴里,桃花眸眨了眨,像有星子在闪。
  “好喝吗?”段钺问。
  段初初点头。
  大约是怕自己太冷淡,又补充一句:“甜。”
  段钺笑起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这样的小暗卫尤其好看。
  段初初呆了呆,把奶递给他:“十六、喝。”
  “不要,我才不喝小孩子喝的东西。”
  段钺抬头看了眼时钟,时间差不多了。
  他将段初初抱起来,出了空间。
  还是客栈,摆设却截然不同,明显粗犷的异邦风情。
  两人出现时,榻上甚至还有一男一女正在办事。
  女的尖叫一声,裹住了身体。
  男的更夸张,直接溜着鸟一头钻进了床底下,惊吓地叽哩哇啦大叫。
  段钺笑出声,用夷语说了句什么,便开门离去。
  段初初搂着他脖子,好奇地问:“他说了什么?”
  段钺低头看他一眼:“他说,他没有偷情,别杀他。”
  原来是怕抓奸。
  段初初颔首,又问:“十六说的、是什么?”
  “我说……”段钺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突然改了主意,笑眯眯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段初初眨了眨大大的桃花眸。
  段钺遮住他巴掌大的包子脸:“别想用美色,勾引也没用。”
  来往行人皆异邦相貌,一个中原少年抱着小孩,走在街道上,这场景异常显眼。
  段初初左看右看,趴到段钺耳边,小声道:“十六,这是何处?”
  段钺挑眉:“殿下看不出来吗。”
  “可我们、方才还在长安……”
  “我会妖术啊。”段钺眉眼弯弯地看他,“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若是敢惹我不快,我就用妖术让你生不如死。”
  段初初认真看他一眼,把他脖子搂得更紧了。
  他知道段钺重生后有些怪异,但不曾想,会竟有如此多的秘密。
  若段钺真心想走,自己是绝对拦不住的。
  段初初忽然有了危机感。
  尽管他并不知,这是为什么。
  段钺之前为了刺杀单于绯铃,恶补了一个月的北夷语,日常交流不算困难。
  他问了几个路人,找到几家药铺,询问有没有牵机情花的果实售卖。
  牵机情花在北夷极其常见,花叶茎果皆可入药,一般药铺都有出售。
  然而今日却不知为何,一连问了四五家,都说售空了。
  真是奇怪。
  天色已经暗了,段钺和段初初对视一眼,打算暂时找个客栈歇一晚。
  他们抵达的是北夷和边境交界之地——琅琊郡。
  来往长安行商不少,因此客栈也多。
  两人很顺利寻到一处有空房的客栈入住。
  掌柜笑道:“二位客官来得正巧,今夜是琅琊郡一年一度的情花节,天黑以后临河长街有烟火盛会,二位客官若无事,倒也可去凑凑热闹。”
  段钺正想说没空。
  段初初却抢着应下:“好。”
  两人回房时,段钺皱眉看他一眼:“你还真当自己是小屁孩了,瞎凑什么热闹?还要不要解毒了?”
  

第一百零七章 初初撒娇,初初吃醋
  “十六,我想去。”段初初趴在他肩上,脑袋依赖地蹭了蹭,央求地呢喃:“陪我去。”
  段钺哼了一声,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他想的是或许能在盛会上寻到牵机情花解药。
  没多久小二将晚膳端上来。
  这家客栈是中原人开的,伙食也是中原菜,一大一小两碗热腾腾的葱油拌面,两个荷包蛋,并一碟子酱菜。
  段初初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他今日只喝了一瓶奶,自然饿了。
  段钺放他在长凳上坐下,把小碗推过去,给了他一双筷子。
  “吃。”
  段初初右臂抬不起来,只能用左手握筷,在碗里艰难捣鼓了好几次,怎么都夹不起面条。
  段钺抱胸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看他演。
  “十六。”他终于受不了,抬起水雾朦胧的桃花眸盯着段钺,用哭腔求救,“饿。”
  段钺毫不动摇:“你饿就吃啊,我堵你嘴了吗。”
  “夹、夹不动。”
  “那就用手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段初初撇起嘴,眼圈红红,看起来快要哭了。
  段钺笑了声,托着下巴看他:“殿下,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段初初桃花眸闪了闪,不出声。
  “好吧。”段钺道,朝他招招手,“你坐过来些,我喂你。”
  段初初眨眼就跳下凳子,啪嗒啪嗒跑到他跟前,扒拉着桌子爬到长板凳上老实坐好,抬头,张嘴,等投喂,一起呵成。
  段钺嘴角抽了下。
  他发现靖王只要一变小,连脑瓜子和性格也会跟着变得幼稚。
  简单来说就是蠢了点。
  不过看在任务奖励的份上,段钺不跟他计较。
  他夹了一筷子面条,送到小孩嘴边。
  段初初乖乖“啊”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坐直,等着面条送进嘴。
  段钺动作却突然顿住,手收了回来。
  段初初眨眨眼,就见他筷子一调头,面条直接送进了自己嘴里。
  “!!”
  段初初愣在原地,眼底水花陡然汹涌起来,眼泪汪汪地看他,泪珠子跟决了提的洪水似的,止也止不住。
  “十六、十六,饿……”
  段钺没空理他,蹙着眉,面条在嘴里嚼了两口,便吐进空碗里,起身把两碗面条端到窗口,倒进了外面灌木里。
  “有毒。”他道,把空碗往段初初面前一放,“别吃了,今晚忍一下。”
  段初初不愿意,一头栽进他怀里不肯起来,委屈得眼泪啪嗒啪嗒直掉。
  段钺挠挠后脑勺:“书书,狗王爷脑子是不是坏了。”
  小黄书:“续命丹本就不可过多服用,爸爸把一整瓶都塞进王爷肚子里了,副作用自然很大。”
  “可他今早不还是好好儿的吗?”
  “那书书就不知道啦,也许是饿狠了?”
  “是吗。”段钺狐疑,又看一眼还趴在他腿上掉金豆子的段初初。
  “好了,殿下,别哭了,你想吃什么?”
  段初初抬头,抽噎地看他:“拌面。”
  段钺无语,只能带他进空间。
  幸好之前金币充足的时候,他买了个小厨房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好能用上。
  他把段初初扔在沙发上看电视,进了厨房捣鼓刚买的新式厨具。
  段初初在四周环视一圈。
  房间异常的大,小厨房、卧室、书房应有尽有。
  墙上挂着看不懂的饰品,白幕中有人在交谈,盒子里吹着温暖的风,书架上的书本尽是缺笔少划的字,笔尖无需蘸墨水就能写字,床榻异常地柔软。
  这一切一切奇妙怪诞之物,让小暗卫显得越发神秘疏远,好似一道天堑,横亘在两人中间。
  段初初抱着小奶狗软枕,沉默坐在沙发上,桃花眸无神。
  段钺端着面走出来,就见他像朵小花蔫了似的,没精打采。
  “殿下。”他叹口气,站在餐桌旁,“可以用膳了。”
  段钺多年奔波,刀口舔血,并不常下厨。
  不过他天生人妻属性,一碗鸡蛋面也能做得有滋有味,段初初把面汤都舔得一干二净。
  等小孩吃饱喝足,趴在沙发上困得直打盹,段钺才把他抱出去。
  小二恰好来收拾房间,见碗中干干净净,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客官,不知这面食可还合口味?”
  “不错。”段钺不动声色。
  小二笑容灿烂:“好嘞!小的先告退了,有什么吩咐,您再传小的。”
  段钺笑笑:“多谢。”
  等人出去以后,他便立刻关上门,把段初初摇醒。
  “十六?”段初初揉着眼,迷迷糊糊。
  “嘘——”
  段钺轻捂住他的嘴,“有蹊跷,咱们溜。”
  两人小心从窗户跃出去。
  前脚刚出门,后脚门就被大力踹开,一队凶神恶煞的大汉闯进来,二话不说,长刀往褥子里一插。
  “空的?老大!没人!”
  小二一愣:“怎么会呢?我明明下了药……”
  “闭嘴!狗杂种,你竟敢耍老子?”
  小二哆嗦着尿了裤裆:“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小的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他们还在房里……哦!我知道了,那个少年说,今晚要去情花节!他们、他们一定还没走远!”
  几个大汉对视一眼。
  “老大,怎么办?还追吗?”
  为首的男人沉吟片刻:“走,难得碰上个好货,一定要把他们抓住,不然等死的就是哥几个了!”
  一行人大摇大摆离开。
  段钺这才抱着段初初从墙角现身。
  “咱们又没暴露身份,他们为什么如此强追不舍?你说呢,初初。”
  段初初眯着眸子沉吟。
  “听他的意思,似乎是看中了你。”
  “我?抓我干什么,总不能把我掳去做奴隶吧。”
  段初初不语,面上闪过一抹阴鸷杀意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沉,想这么多也没用,咱们先去情花会看看吧,没准能找到解药呢。”
  段钺心大,说走就把段初初往腋下一夹,正大光明出了客栈。
  ……
  京城。
  暗卫营。
  段飞背着包袱上马,目光在远处一扫而过。
  “十六还未起床么。”
  段一道:“宫宴后就不见了踪影,和四殿下一道离开的,不知去了哪里。”
  “这个小十六,有了新欢就忘旧爱,三殿下还在病榻上躺着也不见他去瞧瞧。”段四啧啧两声。
  段十二摇头:“不去也好,三殿下终究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四殿下难道就是了?四殿下还不如三殿下呢。”
  “够了。”段飞沉着脸,“主子们的事,少妄议。”
  众人被骂了一顿,老实下来。
  段一眼中担忧,看他许久:“统领,边境势力复杂,此去一路当心。”
  段飞颔首,倾身过来拍拍他头顶:“我不在家,暗卫营就靠你支撑了。”
  “是!统领放心。”
  段飞对他没什么不放心,调转马头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回头看一眼不远处段钺的住所。
  “等十六回来,就跟他说我去出任务了,多余的话别提。”
  段四小声嘀咕:“十六人也老大不小了,统领怎么还跟亲妈一样,尽爱瞎操心。”
  段十二斜睨他:“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
  北夷据长安山迢水远,策马日夜不歇,也最少要五日才能抵达。
  ……
  段钺并不知段飞已经动身往北夷来。
  此刻他还背着段初初在长街到处瞎逛,来往大汉袒胸露。乳,女子短袖短裙,衣不蔽体,热情似火。
  段钺两眼都是白花花的肉包子。
  幸好他不喜欢女人,否则已经走不动路了。
  “北夷风俗民情同长安相距甚远,断公子想必还不曾适应,没关系,在下会陪着断公子的。”
  身侧青衣长衫的英俊青年笑得温柔又体贴。
  大冬天寒风凛冽,他还拿一把玉骨扇在手里摇啊摇,骚包妖娆得不行。
  段钺心里直翻白眼,面上冷淡道:“多谢虞公子。”
  虞丛音就爱他这股子冷傲疏离,笑着凑上来摸手:“断公子,咱们相识好几盏茶时间了,你还未告诉在下,你叫什么呢?”
  段钺还未出声,背上趴着装睡的段初初就陡然睁开眼,一个小巴掌打开他的咸猪爪,桃花眸森冷:“滚远点。”
  虞丛音惊讶:“这孩子……”
  段钺以为他要说什么气话。
  结果他来了句:“真漂亮啊!”
  段钺嘴角一抽。
  虞丛音语气止不住惊叹:“断公子,这小姑娘是你妹妹么?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以后还了得!”
  狗王爷小脸又黑又沉,桃花眼带着杀气怒瞪过去。
  只可惜包子脸软乎乎,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还被虞丛音逮着耳朵尖好一顿揉搓。
  段钺笑抽了,见狗王爷马上要暴起杀人了,才轻咳一声道:“虞公子,初初他怕生,你放过他吧,时候不早,咱们再不赶过去就来不及了。”
  虞丛音可惜地收回魔爪。
  这人虽然有些不着调,但能力不错,是琅琊郡数一数二的大商户。
  段钺是在四处问路的时候碰上他的。
  当时虞丛音正被几个江湖人拦路找茬,段钺顺手帮了一把,就被他缠到现在。
  据他所说,最近半年,琅琊郡的牵机情花都被采购一空,只在情花节上才放出一部分。
  段钺还没来得及思考要这么多毒做什么用,就听虞丛音问他:
  “还未问断公子,为何要寻牵机情花的果实?莫非也是心有所属?”
  

第一百零八章 段初初不见了
  “不是。”段钺果断否认,看了眼怀里正睁着大眼注视他的小孩,勾勾唇:“我主子中了牵机情花的毒,命在旦夕,我要带解药回去救他。”
  虞丛音讶然:“断公子气质斐然,我还当是哪户人家少爷。”
  “虞公子谬赞了,我也只是个卑贱的奴才而已。”
  这话听在靖王耳里,没来由地刺耳。
  他紧了紧手指,脸颊贴到段钺颈窝蹭蹭,嘴里闷闷地吐口水泡泡。
  “十六、才不是、奴才。”
  虞丛音笑起来:“不错,断公子武功容貌皆上乘,奴才之身岂非屈才了?若断公子不嫌弃,在下可替断公子赎身,聘请公子来在下的商户中做来往运货的镖师如何?在琅琊郡,优秀的镖师非常受人尊敬,绝不辱没段公子一身才华!”
  段钺尚未说话,靖王便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冷道:“不关你的事!离十六远点!”
  虞丛音哈哈大笑,也不和他一个“小姑娘”计较,认真问段钺:“断公子,在下确实是有意招揽,断公子不妨考虑一下。”
  “十六不去!”靖王小脸紧绷着。
  段钺见他这么激动,长眉扬了扬,故意道:“那好,多谢虞公子好意,我会好好考虑的。”
  靖王狠狠一怔,像受了很大刺激似的,转头震惊地看他。
  段钺勾唇:“初初乖,大人的事,你少管。”
  靖王生气了。
  全程都趴在段钺背上,躲在他宽大的斗篷帽子里,把脑袋整个儿蒙住,怎么叫也不理人。
  虞丛音拿糖葫芦逗他,他也不吱声。
  “断公子,你这妹妹脾气有点大啊哈哈。”
  “叫虞公子看笑话了,他平时就这样,不用理。”
  两人顺着热闹的长街一路走,虞丛音始终走在前面半步,虚伸着手臂,有意无意护着段钺不被人群挤压。
  段钺看在眼里,忽然道:“对了,我身份低,虞公子以后无需再唤公子,我姓断,十六乃行号,单名一个月字。”
  “断月?”虞丛音眼眸亮了亮,两个字在唇齿中细品半晌,“断月、断月……皎皎如月,峰断如剑,美而不失气概,真是好名字!”
  当即便问他:“能想出这般好名字,想必主家也是位风雅人物,不知阿月如今侍奉何处?”
  这是拐着弯儿打听他主子是谁,好挖墙角。
  段钺心知肚明,撇了眼还在生闷气的靖王,淡淡道:“是个商贾人家,但不及虞公子家大业大。”
  虞丛音点点头,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段钺也不拆穿。
  两人行过一座石桥长廊,虞丛音指着前方气派宏伟的高楼道:“这便是牵机楼了,阿月有帖子么?”
  牵机楼是琅琊郡最大的酒楼,只接待达官显贵。
  每年情花节,都有各方贵勋荟聚。
  段钺不好意思:“说来惭愧,我家主子身份低微,没能收到牵机楼的请柬。”
  虞丛音兴冲冲道:“不妨碍,你同在下一道便是!”看起来能帮上段钺的忙,他很高兴。
  他向门童出示了请柬,原本懒散待客的门童神色一凛,立即恭敬请二人进入。
  段钺眯起眸子。
  “他不对劲。”靖王小声道。
  段钺惊讶,回头一看,就见靖王已经从斗篷里钻出来,严肃着小脸盯着虞丛音。
  “哟。”段钺讥讽,“不生气了?”
  靖王不悦地抿起唇。
  “不要、乱说,我才没有、生气。”
  段钺嗤笑一声,懒得跟他计较,微微侧头,低声吩咐:“找个机会,去让你的人调查一下虞丛音,他应该是故意接近我们的。”
  靖王乖乖点头。
  等虞丛音回头时,他又缩了回去。
  “阿月,快来,我替你介绍介绍各位大人。”
  几个看起来身份不俗的男人正站在一起谈笑。
  “虞少爷,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救命恩人?”
  “似乎还是个少年,当真有那般高强的武功?别是你自己爱慕心切罢?”
  虞丛音大笑:“莫乱说!阿月可是正正经经的君子!我正想招揽他呢,你们可别一人一嘴给我把人吓跑了!”
  “看,还说不是心慕人家,都急成这模样了!”
  众人大笑起来。
  虞丛音有理说不清,走过来拉着段钺:“阿月,快快,你可得帮我说两句,叫他们赶紧闭嘴。”
  段钺颔首,将段初初放下来。
  “看我!只顾自己玩闹,忘了初初姑娘了。”
  虞丛音懊恼,吩咐自己的一个玄衣侍卫:“景钦,你将初初带到厢房休息。”
  景钦颔首,正想弯腰去牵段初初的手。
  段初初避开,冷着小脸吐泡泡:“我自己、会走,你在前头、领路、便是。”
  景钦看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领着人离开。
  进了后厢房,段初初负手站在门口,一脸严肃深沉道:“不必、进来,我、我要休息、了,你自去、回禀即可。”
  景钦好笑。这小姑娘人不大,摆起谱倒是一套套儿的。
  “初初姑娘,属下不能离开,公子吩咐了要护您周全。”
  段初初蹙眉。
  好一会儿,才奶声奶气道:“那、那你去买串、糖葫芦、回来,我想吃。”
  景钦笑笑:“好,楼前就有,您稍等,属下去去就回。”
  等他离开,段初初才踮起脚尖,艰难地把门关上,走进房,敲了两下桌案:
  “来人。”
  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没人知道他藏在何处,在此之前,他甚至连半分气息都未曾显露。
  “殿下。”
  黑衣人跪地等候吩咐,对段初初如今模样没有半分疑惑。
  “你去、查一下、虞丛音的、身份。”
  靖王不得不说两三个字就停顿一下,因为幼体口齿尚未发育完全,话一说多就会吐口水泡泡。
  他用锦帕擦擦嘴,抿了下唇,才道:“还有、牵机楼的、底细,无缘无故,收集这么多牵机情花毒、有蹊跷。”
  黑衣人颔首,在景钦回来之前便快速隐去身形。
  “初初姑娘,你要的糖葫芦。”
  靖王躺到榻上,淡淡道:“不要了,你自己吃,我想睡觉了。”
  景钦从窗户缝里看见小姑娘已经躺下,便没多说什么,站在门前等候。
  牵机楼大厅里,段钺还在跟着虞丛音四处谈笑。
  他其实懒得跟人打交道,按了按眉心,露出疲态。
  虞丛音察言观色立刻道:“阿月可是累了?我带你去休息一会吧。”
  段钺点点头:“劳烦。”
  两人上了二楼。
  这里倒是静谧许多,圆台上有人在激情介绍着什么,底下坐席上零散坐着些客人。
  似乎是在进行拍卖。
  “牵机楼的拍卖会上有许多世间难得一见的宝物,阿月要的牵机情花果实也在此出售,我们坐这里等等吧。”
  段钺并无意见。
  虞丛音出示了请柬,便有侍女领着二人进厢房等候。
  此刻正在拍卖的是一把宝剑,据传乃江湖十大名剑之一,削铁如泥。
  后面又有解毒丹、牵心蛊、玲珑弯月刀、西原雪獒等稀奇之物,更甚者还有活生生的男女性。奴拍卖。
  虞丛音见段钺一直没什么表情,摇着玉骨扇笑问:“拍卖会是琅琊郡才兴起的新花样儿,不过我看阿月如此淡然,似乎是见怪不怪的样子,莫非从前见过?”
  长安繁华至极,早几年就有拍卖会的雏形,段钺前世还参加过好几场比这更盛大的拍卖会,自然没反应。
  他想了想道:“并非,我先前所在弹丸偏远之地,不曾见过如此盛会,故而一时反应不过来。”
  “哦。”虞丛音不怎么信的样子,“但我瞧阿月兴致不高,难道没有感兴趣的吗?”
  段钺看他一眼,本不想搭理,但又怕引起怀疑,还是道:“主子给的钱财不多,需留着竞拍牵机情花,不可乱用。”
  这个解释还算勉强,虞丛音也就没再多问,笑道:“我倒是有几个感兴趣的东西。”
  他对侍女耳语几句,侍女举着牌子上前。
  “一万两。”
  有人不愿放弃,同他竞价,但虞丛音财大气粗,直接加到五万两,吓退了其余人。
  没多久,那个男性。奴隶便赤身裸体被送到厢房来,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嘴上带着口枷,手脚都扣着锁链,下身还用红绳打了结缠绕起来。
  段钺耳尖一红,立刻移开眼。
  虞丛音颇有兴趣地看他:“阿月害羞了么。”
  “没有。”段钺神情冷淡,“虞公子,牵机情花还有多久?”
  他话刚问完,拍卖师便拿出了几颗牵机情花的植株出来。
  这东西在北夷遍地都是,没什么人感兴趣,故而定价极低,段钺只花了三百两就拍了下来。
  后面又有些其他小玩意儿,段钺见价格不贵,便顺手买了一样。
  “阿月先去后厢房等候,我这里还有些杂事处理。”
  段钺颔首,见他带着先前买的奴隶往里走,眸光深了深。
  侍卫道:“断公子,这边请。”
  段钺收回目光,跟着他往相反方向走。
  “初初姑娘就在里面休息。”景钦替他开了房门。
  “多谢。”
  段钺阖上门,绕过山水墨画的屏风往里走。
  榻上拱起一个鼓鼓的被包,安安静静的。
  “……殿下?”
  没人回应。
  段钺皱眉,一把掀开被褥。
  里面只有一个枕头。
  段初初不见了。
  

第一百零九章 暗卫怀中抱妹杀
  月黑风高,树影婆娑。
  几个黑衣大汉贴着墙壁小心行进。
  “动作快点!等那少年回来,麻烦就大了。”
  段初初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夹在腋下动弹不得,呼吸困难,没多久脸色就变得青白可怖。
  “放开、我!十六、十六……”
  他挣扎的声响惊动了牵机楼的守卫。
  为首的大汉一巴掌扇过去:“闭嘴!再敢说话我就杀了你!”
  手下一急:“老大使不得!他现在还不能死,否则就没有能威胁那少年的把柄了!”
  “算你这臭丫头走运!”大汉冷哼一声,把段初初身上的绳子扯松了些,掐着肩膀拎起来。
  恰好拽的是右肩,五指用力抓在段初初伤口上。
  “啊!”
  段初初当即疼得尖叫一声,泪水瞬间决堤,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众人大惊:“娘的!死丫头小点声!”
  段初初看准他慌乱瞬间,突然一张嘴,狠狠咬住他手掌,生生撕下一块皮。
  大汉吃痛,连忙换手。
  段初初眼神发冷,双腿往前用力一蹬,毫不留情踹在他裤裆里。
  “啊!死丫头敢踢我!”
  大汉抬刀就砍下来,段初初往前一扑,在草地狼狈滚了一圈躲开,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就跌跌撞撞往明亮处夺命奔逃。
  “十六!”
  ……
  段钺被虞丛音按在座椅上。
  “阿月,你别急,我已经派了人去找,没多久就会有消息的,你先在这里等等。”
  “不行,还不知道是谁掳走了人,万一是穷凶极恶之徒,初初就有危险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靖王受伤,会影响他的任务!
  段钺起身推开虞丛音:“虞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万一牵连到你,我会坐立难安的,这件事还是让我自己处理吧。”
  说罢闪身离开,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阿月!当心啊!”
  虞丛音拦不住,只能无奈看着他从窗户掠出去。
  没多久,景钦就带人回来禀告:“少爷,查到了,断公子今日投宿客栈时,曾受到这一带流匪的袭扰。”
  “流匪…..那不是郡守汪闻祺的人吗!?”虞丛音脸色难堪,“断月初来乍到,怎么会被他们盯上。”
  “少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若是贸然搭救,可能会暴露身份。”
  虞丛音沉着脸,“我去探探汪闻祺的口风,你带几个人暗中保护断月,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出手。”
  “是!”
  ……
  牵机楼范围极大,光宅院就有二十余座,黑灯瞎火的想找人根本不可能。
  段钺把正在呼呼大睡的小黄书摇醒,让他感应方位。
  小黄书打着迷你小灯笼,用力扑扇着背上两只透明翅膀,飞在前面给他指路。
  “爸爸,这边,翻过这座院子就是了。”
  牵机楼守卫听到动静,立即大喝:“什么人?前方藏书阁重地,擅闯者杀无赦!快停下!”
  段钺压根不听,脚尖一点便从两人头顶凌空越过,身形如疾风掠影。
  守卫大惊:“有刺客!快!抓住他!”
  “来人!集合!集合!”
  藏书阁内,正垂眸安静看书的紫衣青年听到响动,微微抬眸。
  头顶屋檐瓦片被快速踩踏而过,几粒灰尘落下,飘进书页中。一道玄色锋利的身影从窗前疾速掠过,恰恰好同他对上视线。
  惊鸿一瞥,转瞬消逝。
  再回神时,窗前已空空荡荡,仿佛做了一个短浅的幻梦。
  “殿下!”门外有人急急扑进来:“殿下!您没事吧?刺客有没有伤到您!?”
  紫衣青年回眸,眼底波光流转,“刺客?”
  汪闻祺见他完好无损,松了口气:“幸好您没出事,那刺客应该是逃了,您放心,下官很快就会把人揪出来的。”
  紫衣青年颔首不语。
  长眉入鬓,棱角锋利,过分俊美的面孔在昏暗灯光下熠熠生辉。
  汪闻祺恍惚了一瞬,才道:“殿下之前让下官寻了一批奴隶,现在已经送到暗牢,殿下现在去验货吗?”
  紫衣青年瞥了眼窗外,修长如玉的指尖翻过一纸书页,声音淡淡:“不急,还有个好货,等他到了再说。”
  汪闻祺不知何意,恰好有人来报,说虞丛音有事求见,他便告辞离去。
  紫衣青年对着书本沉默两息,想起方才一闪而过的少年身影,原本沉静的心忽然便荡起涟漪。
  古籍上的字已然一个都看不下去,他合了书本,走到窗前,望着方才刺客消失的方向,眸光微深。
  ……
  身后一阵兵荒马乱。
  段钺脚下不停,眼里只有不远处黑暗处闪烁的一小点微末光亮。
  然而,等他到了目的地之后,才发现那只是从靖王身上掉下来的一件玉饰,已经碎了一地,月光下正幽幽泛光。
  “狗王爷呢?”
  “应该不远了,爸爸看,这里还有血迹。”
  段钺蹲下身,指腹一抹石板上的泛黑的鲜血:“没错,是段初初的。”
  “靖王的生命力正在快速下降,应该是毒发作了,爸爸,快点!”
  “我知道。”段钺快速朝前飞奔,嘴里大喊:“初初!段初初!你在哪儿!”
  一脸吼了四五声,本以为不会有回应。
  没想到他运气属实不错,没一会就听到林子里传来靖王虚弱的呼声。
  “十六……”
  段钺脚步一顿,立刻往林子赶过去。
  月光从乌云中钻出,洒落一地清晖。
  远远地就看见山道上一个幼小孱弱的身影踉踉跄跄滚下来,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彪型大汉。
  “不好!他来了!快把这臭丫头抓住!”
  “站住,别跑!”
  锋利的刀尖插进耳畔石板里。
  段初初头脑一阵嗡鸣,狠狠喘了几口气,手脚并用爬起来,拼命朝段钺飞扑过去:“十六!”
  段钺惊骇地瞪大眼,“段初初!身后!”
  一柄暗镖不知从何处射出来,正对小孩后心。
  段钺来不及多想,铆足了内力疾射而去,将落下的段初初结结实实抱了满怀,紧接着脚尖一点石阶,快速调转身形,挡下那枚暗镖。
  小黄书叮咚一声:“【挡刀计划】圆满完成,奖励一万金币,稍后发放至账户,请爸爸注意查收。”
  没想到这破任务居然在这时候生效了。
  段钺几乎没有停滞,后退两步稳住身形,便快速拔出后腰上的暗镖飞射出去,当即射穿一个大汉的喉管。
  一阵血花飞溅。
  段钺身形一闪,眨眼到他身前,抽出他腰间长刀反手一劈!
  又是一人死不瞑目倒地。
  “二弟!三弟!”
  为首的大汉凄厉嘶吼一声,愤怒地瞪着段钺:“我要杀了你!”
  段钺冷笑,一脚把两具尸体踹下台阶,手臂微微收紧,将怀里虚弱的段初初抱紧。
  “放马过来,今天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剩下的三人呈合围之势冲上来。
  暗处的景钦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时,那边段钺已经一个矮身避开攻击,单手直接插进那首领胸口,想也不许想捏爆心脏,血花四溅,场面极度血腥。
  其余两人震惊时,段钺已经用脚尖踢起地上长刀,锋利刀刃自下而上,当场贯穿一人身体。
  余下最后一人,哆嗦着跪到地上:“好汉、好汉饶命!我、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求你不要杀我、不要……啊啊!!”
  段钺反手一刀抹了他脖子,干脆利落。
  一个活口没留。
  段初初脸上身上溅的都是血。
  他半阖眼眸,在段钺怀里喘了几口气,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你该、留他一条命、审问的……”
  段钺拔出匕首,低头看他一眼:“他伤了你。”
  段初初眼睫颤了颤,一时竟分不清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段钺也没解释,把匕首插回绑在大腿的刀鞘里,抱着他走下台阶,抬眸扫了眼景钦藏身之地。
  “阁下可以出来了。”
  景钦一顿,颇有些尴尬地现身:“少爷吩咐属下来相助,不过看样子,断公子不需要我出手。”
  “替我多谢虞公子。”
  段钺看了眼不远处连天的火把和喧闹的人群,“我在牵机楼闹事,恐会连累虞公子,就此别过吧,有缘再会。”
  说完,也不管景钦说什么,便抱着段初初跃入林中,用轻功飞离。
  下属眯了眯眸:“小小年纪,便能使出这等轻功,这种人,我只在宫里见过。”
  “断月……恐怕是化名吧。”
  景钦还剑入鞘,收回目光:“走,回去禀告少爷。”
  ……
  段钺从后门掠进客栈,轻轻关上门,快速把段初初放在榻上,揭开他被血染湿的衣衫。
  “呜啊!”
  血已经粘在伤口的皮肤上,剥下来时,带起一道道坏死的血肉,段初初疼得眼泪都飚了出来。
  “十六、痛、痛!”
  “疼死你活该。”段钺没好气,打了盆凉水来,覆上内力快速升温,用干净帕子绞湿了,替他擦洗伤口。
  “叫你好好呆在厢房里,你乱跑什么?”
  段初初唇色发白,强忍了好一会,才吸着鼻子闷声开口:“我看见、单于紫宸、了。”
  单于紫宸?
  ……等等,北夷太子!?
  段钺惊讶抬眸:“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