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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正当岳轻站在高处沉思的时候,盘山公路上突然亮起盏盏红灯。

第一百章

正当岳轻站在高处沉思的时候,盘山公路上突然亮起盏盏红灯。
岳轻朝下一看,他的夜视视力虽然非常好,究竟比不上站在一旁的谢开颜,因此就他向下看去的时候,旁边的谢开颜轻轻眯眼,已经隔着垂直将近百米的距离,看见了下方亮灯处的细节。

“有好几辆警车。当头的警车上有一个认识的人。他是——”

“等等,”岳轻急忙一抬手,遮住谢开颜微动的嘴唇,“我来猜猜。”

谢开颜:“……”

岳轻:“……”手太快了,刚好感觉柔软映在掌中,干脆用指腹蹭了蹭。等柔韧而温暖的触觉从掌心回馈给神经之后,他心中有一种淡淡的满足感,他继续表示:“刚才手太快了。”

谢开颜:“你说,我能听见,不用……”动手动脚。

岳轻淡定地无耻着:“应该用嘴堵住你的嘴才对嘛。”

谢开颜:“……”

脸红了,嘴唇都跟着微微一颤,像玫瑰花蕾迎风而动。

岳轻适可而止,免得擦枪走火。

他拉着谢开颜一起坐下,说回正题:“下面坐在警车里的是陈驹吧?”

谢开颜微讶:“你看见了?”

岳轻哂笑:“这还需要看吗?这一连串的闹剧里每一次都有那小子的存在,要说没人在其中穿针引线挑拨是非,我还真不相信了。”

谢开颜:“他想要做什么?”

岳轻慢悠悠说:“他这一系列动作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但他现在想要做什么,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谢开颜微讶,虽然这一次的事件陈驹每次都到场,但每一次陈驹都很好的把自己隐藏在众人身后,一时半会之间,他还真弄不清楚陈驹现在过来的目的,揣测着难道是为了再来请岳轻一遍?

他问:“他现在过来是想要干什么?”

岳轻一语道破关键:“开着警车来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为了请我去警局了。”

谢开颜:“哦——”

他很平静地应了一声,然后转眼看向底下不断接近的车灯,心头暗暗琢磨了起来。

是丢一块大石头下去砸死他们呢?还是再丢一块大石头下去砸死他们呢?还是再再丢一堆大石头下去将他们砸成肉泥呢?

重要的事情重复三遍!

坐在谢开颜身旁的岳轻突然感觉冷风袭来,寒毛一竖,顿时有点放心不下,连忙表示:“他们来得也正好,这一路走来,我都还没有试过布阵,这回就拿他们练练手,布个迷阵吧。”

谢开颜的思路被岳轻打断了,他想了想说:“你打算怎么做?”

一般来说,布置法阵需要有个阵眼与合适的地形。

黑夜与盘山山路是一个十分合适的地形,但用作阵眼的法器,他身上倒是没带现成的,毕竟不管是罗盘还是未来过去佛,都是杀鸡用牛刀,真要拿它们布了这个阵,哪怕是最基础的迷阵,底下的人都只能一辈子在里头转悠了。

岳轻向四周看去,当看见几株槐树栽在身后的不远处时,顿时有了主意,只笑道:“你看着就好。”

说罢,他自谢开颜身旁站起,往槐树的位置走去,伸手在树干上一抹,一小块正好贴合掌心大小的长方形木片就落到岳轻手中。

这木片背后是粗粝的树皮,正面是光滑的树心。

他以拇指按在光滑的一面上,默念一句:“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五方徘徊,一丈之余。天真皇人按笔乃书。”

言罢,手指自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动,在木片上留下了弯弯曲曲有如朱砂一样显眼的痕迹。但这痕迹和普通的朱砂又有不同,只见其先是鲜红,接着暗光一闪,突然在黑夜之中绽出耀眼金芒来!

金芒在夜色里持续了足足三五秒中的时候,方才徐徐收敛,化作一个大大的篆印,刻在木牌之上。

谢开颜感觉敏锐,一下子就发现原本普通的木牌此时已经具备了基本的气场,虽然气场之间还有些生涩,但已经可以算是一个普通的法器了。

岳轻将木牌递给谢开颜。

谢开颜入手一感觉,只觉上面的篆文明明金光奕奕,木牌却又凉又沉,有一种近鬼物的气息。

再张眼看向木牌上的刻印,虽然对这些不是很明白,但谢开颜自然有一种直觉。

他说:“这是召唤鬼怪的法篆?”

岳轻笑道:“比较方便,招来一点连鬼都不是阴气,送底下那一群人一个鬼打墙。”说完这话,他又多说了两句,“黄表纸是用木材做成,槐树又属阴树,用槐树树干做这个,相得益彰。”

说着,他看准方位,将手中木牌向下一掷。

只见半空中金光一闪,一个隐隐约约的图案在空中一生而灭,木牌已经不见踪影,岳轻与谢开颜也重新坐下,看着山下那些已经到了半山腰的车队。

仅仅横纵距离二三十米的位置,岳轻在上,陈驹在下。

陈驹此时正坐在当头的车子之中,与身旁的人谈笑风生。

陈驹叹着气说:“唉,方队,你是没有在现场,不知道我叔叔当时那个气愤啊,你说小硕现在已经是这个模样了,我叔叔本来就焦头烂额,没事还被一个江湖骗子给忽悠……这不是开玩笑吗?还开一个不好笑的玩笑。”

方队哈哈笑道:“陈少,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福徽省之内居然还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他是不知道马王爷究竟有几只眼睛!”

不想话音方落,前方的视野突然一亮。

车厢之内的众人寻着光向前看去,只见黑暗之中,有一道巨大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不是普通的野兽,因为它两脚直立。

那也不是普通的人类,因为它足有两个人加起来那么高大!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突然弥漫起浓浓的雾气来,不管是左侧的山壁还是右侧的山崖,全部都陷入浓浓的雾气之中看不清楚。

黑夜与灰雾萦绕之下,藏在前方的巨物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它站在那里就有一辆车子的宽度,当下半身出现在车灯之内的时候,就像是普通的原始巨人,但当不住前进的车灯照亮它还隐藏在黑暗中的上半身的时候,坐在车厢内的每一个人都看见了,这个巨人的脖子之上赫然长着一个马头,马头中央,还有精光闪闪的第三只眼睛!

赫然正是一位马王爷当面!

“吱——”地一声刹车巨响!

恐惧的惊叫刹那间在车厢内如同波浪一样此起彼伏,叠叠升高!

第一零一章

充斥着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尖叫的密闭空间之中,陈驹死死地盯住出现在前方的马王爷。

只见车辆前方的马王爷从十米开外的位置,一步一步地走向车子,每向前迈出一步,就是两米左右的长度。

这十米的位置,根本不够怪物三五步的距离!

眼看着挡风玻璃前的怪物马上就要接近车厢了,车厢内的所有人一齐冷汗狂冒,刹那之间有一种不知是真是幻,是现实还是梦境的飘渺之感!

惊叫从事情开始直到现在就没有停止过,车厢之内,陈驹狂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不可能,如果有鬼,我身上的护身符应该会有反应才对,现在它一点反应都没有去,肯定是假的,开车直接冲过去!”

“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就直接翻到山底下去了!”开车的司机也在狂吼,生命的威胁之前,地位的差距也跟着变得微乎其微。

“那怎么办!”陈驹质问。

“……开枪,开枪!这种怪物,我们必须控制起来!”方队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他哆嗦着声音,从枪套里拿出武器来,刚要按下车窗,前往车子的马王爷脚步忽然一顿,接着抬起手来。

这时候前冲的车子已经停在路中间,车厢内的中人只听见一阵翅膀扑扇的“簌簌”声,声音由远而近,一开始稀疏遥远,到后来却像是正在耳边,好像正有什么未知的东西从远方来到近处!

司机的双手死死地按着方向盘,脑海中的神经已经紧绷成了一根细细的纤维,只需要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就将马上崩断。

也正是这一刹那,当方队将车窗玻璃按下一指的宽度的时候,拍打翅膀的东西一忽儿从黑暗中撞了出来,无数鸟类的黑影覆盖在车窗玻璃上,将透明的玻璃遮得密不透光,好在下一刻,车内的所有灯光都打开,车厢中的众人并未陷入黑暗之中。

但在外头还有一位恐怖的威胁的情况下,车厢内的光线并不能给众人带来安全感,相反,他们像是守着最后一盏孤独的灯,等待着未知的恐惧降临。

狂怒之后是极度的安静,安静之中,所有人的精神都要崩溃了,正当方队要不顾一切地朝外头涉及的时候,覆盖在车窗上的鸟影一忽儿又四散飞去,光线再次从四方射入,随之,车窗上有如蛛网一样的大大小小的裂缝也清晰地映入众人的视线之中。

突听一声“啪”地响动。

靠近方队所在位置的窗户碎裂,玻璃四溅之中,有如冰雹临身一样彻骨寒冷!

方队瞬间崩溃,对司机大喊道:“退退退!掉头,掉头!先离开这里再说!”

随着这一声令下,整个僵持在道路正中央的车队都乱了起来,一辆辆开始在狭小的山路上倒车,转向,掉头,虽然位置就只有那么一点儿,但在背后马王爷的威胁之下,他们简直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展露出来,明明需要一分钟才能完成的掉头,最后在短短的十秒钟之内就完成了,完成之后,车子以比上来更快一倍的速度往下开去,还没开到半山腰,就和另外一队呼啸而来的车队碰上了!

两方人马为着不同的事情是一样心急火燎,一个朝下跑,一个往上飞,车身贴着车身,只隔着一丝微毫的距离相差而过,上来的时候,陈驹所乘坐的这一个车队已经够蛮横了,这一辆简直比陈驹的车队更加蛮横,擦身而过的时候,要不是陈驹车队的司机车技都算不错,就要被这一群人给挨个蹭过去了。

刚刚才从恐怖中逃离的陈驹等人顿时破口大骂,尤其是陈驹和方队魂未定,骂的最厉害,还是开车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弱弱说:“方队,陈少,刚才离开的车子……挂的是军牌啊,中间那个的号码好像是0001……”

福徽省中,挂军牌并且编号为1的车子里头做的会是谁?

后座上的两人顿时噤声,面面相觑间,有了一丝不可置信。

那位大人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但事实上,坐在车子里头的大人物可不止陈驹想象的一个。

军车稳稳地载着司令与省长往山上走去。

车内后座上,宁司令腰背直挺,目光盯着前方的道路一眨不眨;他旁边的陈省长却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阖,闭目养神。但无一例外,在此刻能牵动着他们心的,只有一件事情……

车子忽然一震,缓缓停了下来。

宁司令前倾的身子向后靠了靠,陈省长也在同一时刻睁开眼睛。

警卫员的声音也自同一时刻,从前方传来:

“省长,司令,我们到了。”

“好。”宁司令先说了句话。

接着他整整衣服,当下推门下车,左右一扫,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曾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岳轻与谢开颜。

他急忙快步上前,不觉就拿出了面对领导时候的急切,来到岳轻身前,用双手握住岳轻的手,说了一声:“岳大师——”

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前直到此时也才短短的四个小时,宁司令再见岳轻,却不由自主心生感慨:“岳大师,鄙人终于找到你了——真人不露相,差点对面不相识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想自己刚才在车上和陈省长交流过的东西。

陈省长也是来邀请过岳轻的,但不知道是不够诚恳还是岳轻本身没有那个想法,总之鸡飞蛋打,没把人邀请回去,还差点得罪了人。他可不同于陈省长不信这不信那的,军营里发生了这么严重的问题,他一方面联系军区附属医院的医生与护士秘密治疗,一方面早就再带了道士尼姑总之任何有用的人来研究这个问题,毕竟老领导的话说得好,黑猫白猫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老鼠给抓了!

但很遗憾,结果就是现在的结果。

既然摆明了只有岳轻能够处理这次的问题,那么不管怎么样,肯定要把岳轻给带回去。

他先用请,请不成就用求,求不成去就用绑,最多绑完了再负荆请罪,反正这人是要定了!

眨眼间确定了前后思路,宁司令下面的话也就自然而然出了口:“大师,我这里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请大师帮忙,那是有关于……”

“你不用说了。”岳轻打断宁司令的话。

宁司令一愕,心想难道这大师真的如此油盐不进,不将世俗放在眼里,竟然连听他把话说完都不肯?他正想要再继续争取把话说完的权利,就听岳轻果断一挥手,简单道:“好了,不用多说。我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救人如救火,准备准备,我们出发吧。”

“……”宁司令。

“……”后边的陈省长。

宁司令心情有点复杂,心想这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对方这么爽快,他突然有点开始担忧是不是真能解决自己的问题了……

陈省长则在心中破口大骂,心道自己全家出动,和岳轻在酒店大厅中说了半天的时间,衍生的闹剧都能编成出小品系列了,对方也是一句办不到,结果姓宁的家伙一出现,还什么话都没说,这小子就二话不说,干脆爽快地答应了,这何止是差别待遇,简直专往人的脸上抽,还左边一下右边一下,交换着来!

陈省长是沉了一张脸,但宁司令的复杂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下一刻,宁司令大喜过望,立刻将岳轻请上车子,并且力邀岳轻与自己同坐一辆车,同时看岳轻和其同伴需要两个位置,车内位置有点不够,立即毫不客气地把陈省长给赶回了他自己的那辆省委车子。

陈省长:“……”

喂,我还在生气呢!

这个时候,陈省长也不可避免的与岳轻照了次面。

事态重大,陈省长衡量片刻,无奈冲岳轻打了个招呼:“岳大师。”

岳轻笑笑:“陈省长。”

招呼过后,众人各自上了车子,车子在黑夜之中片刻不停,呼啸而去!

一来一回的功夫,陈省长来到军区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当岳轻与谢开颜再跟到军区的时候,已经超过半夜十二点了。

他们什么话也没有多说,立刻前往今天出事的人群所在方向走去。

短时间之内,安置在球场之中的人群并没有被转移地方,只是医生与护士被调拨过来,给所有躺在军被上的人挂上了葡萄糖点滴,维持人体生存所必需的元素。

岳轻与谢开颜进入了这里。

进入这里之后,察觉到还残留在空气中的气息,不只是岳轻,连谢开颜脸色都跟着微微一变。

岳轻长叹了一口气:“好像并不是感觉错误,事情真的越来越复杂了……”

他说完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之后,突然间就不着急了,转头对宁司令说:“我差不多明白了他们的情况,我这里有个办法可以让他们立刻恢复。”

宁司令精神一振:“您有什么吩咐与要求尽管提出!”

“不急,事情不难,尤其是对于司令而言。”岳轻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块罗盘。

正当宁司令觉得岳轻接下去就该拿着罗盘到处走走念念算算的时候,他只见岳轻极为娴熟地拿手往罗盘上一拍,对罗盘说:“好了,你给他喷口生气,喽,就是最靠近我脚边的那位。”

罗盘刚刚睡醒,闻言大怒:

不!

才不!

讨厌!生气都是我的!

岳轻继续娴熟安抚:“不要这样想嘛,你给出了一口生气,回头有一座山的生气能给你吸收,这是贡献出一株树,收获一整座森林的道理……”

宁司令:“……”

陈省长:“……”

这神神叨叨的家伙究竟是个什么鬼……

不等他们心中复杂出个究竟来,和罗盘对话了两句的岳轻已经迅速厌烦讨价还价的活儿。

他转脸问陈省长:“司令,周围的山你可以做主吗?”

“……”宁司令谨慎地问了句,“你想要我怎么做主?”

如果是要放火烧山,那我肯定做不了主啊!

岳轻知道宁司令的顾忌,一笑道:“我要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就是这小家伙待会给他们吐出来的生气。”

宁司令到底是个玄学爱好者,听完这句话后立刻秒懂,并且还帮忙发散了一下,心想眼前这个大师恐怕是看重了山里头什么宝穴,也不知道想要留下来留给自己还是给别人,要说烧山我肯定做不了主,要说拨一两个小山头甚至只是山上的一小块地方,那也就只是一通电话的功夫而已。

想明白了这点,宁司令重重一点头:“没事,大师请继续。”

得到了准信,岳轻和罗盘沟通完毕,用一整座山的灵气换罗盘出力。

罗盘方才不甘不愿地飞到岳轻刚才所指的人前,拿捏着分寸,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人喷出了一口生气。

肉眼不可见的能量落入人体之中,飞快滋润着人体内因为养分被掠夺而枯萎的灵魂。

片刻之后,灵魂重新恢复饱满,再一次有足够的力量控制身体。

躺在地上的人突然眨了一下眼睛,接着又动弹了根手指。

宁司令和陈省长在岳轻上前之后就不错眼地看着岳轻的动作前,此时更是直接看见了变化,一时之间激动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当两人不约而同将双手背在身后,悄悄的用手指掐了一下虎口,以此验证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的时候,那躺在地上的人更是直接开口说话,并试图用手撑起身体:“发生了什么……刚才我能够感觉到周围的情况,但是……没法动弹!”

思路清晰,意识完整!

只差一步就能自己站起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宁司令差点原地跳起来,不敢相信困扰了自己怎么久的事情就在岳轻请举手之间解决了。

同样不敢置信的还有站在一旁的陈省长。

当看清楚躺在地面上的人清醒之后,陈省长的目光也如疾电一样射到岳轻脸上。

在着刹那之间,他想起了早前发生的种种,又想起自己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儿子,假如自己的儿子也和面前这个人一样,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能动弹的话……

他心中一时充溢冰凉。

那究竟有多可怕!

“好了。”岳轻赶在所有人开口之前先说话。

反正只是喷口生气,十分简单。他放手让罗盘去处理,自己则带着宁司令一起往球场的角落走去。

宁司令此时对岳轻服气到了心坎里,完全没有在意自己正被岳轻带着走,倒是让不远处跟着司令的警卫员看得目瞪口呆:这一行有一个省长一个司令,怎么最后反而让嘴上没毛的年轻小伙子做主了?

角落里头,岳轻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司令,这么多人一起拥有这种症状,不是正常现象吧?”

宁司令肯定摇头,接着将之前的情况简单地告诉了岳轻,说完之后,他神情严肃,再问:“岳大师,我看你刚才的手法,他们是体内生机被掠走了,所以灵魂虚弱不能控制身体吗?”

岳轻点点头:“大差不差,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更具体一点来说,那个东西过来,吃的不是血肉,不是生气,而是人灵魂里的力量。”说道这里,他简单带过,“这边有点复杂,回头我再向你们解释。我现在有一点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询问——”

“您说。”宁司令忙道。

“你们看见的那个黑影……”

光线突然曲折,影子在岳轻面上轻轻滑过,恰到好处,遮去了岳轻此时的神色。

他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谢开颜,问:

“是不是有着老虎的身体,而头生独角,背生双翅?”

第一零二章

一听岳轻的话,宁司令两人大为惊讶,只看过了黑影一次的陈省长没有什么发言权,宁司令却迫不及待地接口说:“岳大师认识这种怪物?”

果然如自己的预料!这时候岳轻脑海中只掠过了这一个想法。

他的面色沉郁,脑海中想起了自己在见到宁司令那一瞬间时感觉到的气息。

当感觉到这道气息的时候,不止自己,谢开颜也是同样的惊愕。

如果不是这个气息,他根本不可能在宁司令还什么都没有说的时候就跟着过来。

因为他和谢开颜都对那时候感觉到的气息十分熟悉……那就是,谢开颜自己的气息。

岳轻想到这里,先和谢开颜对视了一眼。

隔着老远,谢开颜仿佛不经意地冲他点点头。

岳轻瞬间明白了谢开颜的意思:就算我站在这里,也分辨不出我与“它”的差异。

岳轻转头镇定地对宁司令说:“我将罗盘留在这里救人。你们先把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我,然后我们再说其他。”

宁司令压根没往旁边想,他飞快答应,心中还十分感激,觉得这位大师一点都不像陈省长说的,哪里是架子太大,分明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嘛!

他立刻带着岳轻向外头走去,不忘答复说:

“我们先去录像室,录像室那边有怪物来去时候完整的录像。”

一路十来分钟的时间,宁司令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看见的种种都告诉岳轻。

等进入了录像室,守在这里的工作人员将摄像头记录到的东西打开播放的时候,岳轻打量一眼被黑影覆盖了的屏幕,转头对宁司令说:“行了,司令,你去看着我的罗盘,别让它消极怠工,我和小颜在这里看看录像。”

说实话,宁司令确实心悬着自己手下的士兵,岳轻这个建议可谓正中下怀,他问岳轻:“我这就去看看,待会您二位——”

“不用麻烦,晚上我就在这里研究一下图像,明天你派两个人跟我进山看看。”岳轻一摆手。

“好,那就麻烦大师了!”宁司令觉得和岳轻对话真是爽快极了,两三句话就敲定了各种情况,他心情愉快地带着人走出去,等出门的时候回头再看一眼岳轻所在,就见录像室里的两人已经一起坐在了椅子上,岳轻正倾身和旁边的人说话。

相邻坐着的两人凑得很近,正在悄悄交流,椅子底下,岳轻还握住了对方的手。

宁司令有点讶异,觉得这两个年轻人的关系很好嘛,都跟军中的铁哥们一样亲密!看样子另外一个也是大师,就是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一言不发。

他没有再看,旋即走向外边,急着去处理还在昏迷,和已经从昏迷中醒来的士兵的事情。

录像厅内的人已经尽数离开,只剩下值班人员依旧呆在岗位上尽忠职守。

岳轻与谢开颜看着录像。

录像一共只有两份,每一份不过一分多钟的时间,这一分多钟的时间里,录像摄像头所捕捉到的画面基本差不多,同样的视角,拍到同样一片铺天盖地的黑暗,并不是因为光线的问题,更像是出现在摄像头中的生物本身就带着一片黑暗领域,等闲不会轻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但这对于岳轻与谢开颜来说,用处不太大。

因为这两个人都的太熟悉出现在眼前的轮廓了。

岳轻将录像反复地看了两三遍,然后砖头对谢开颜说:“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同类?”

谢开颜沉吟片刻,摇摇头说:“我觉得这不是我的同类。”

岳轻明白接下去谢开颜想说什么。

果然,谢开颜下一刻就将后背靠在椅子上,思索着说:“你曾经说过我,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故称之为‘异’。我不觉得你会说错,而且,我也有一种感觉……”他看着屏幕,对岳轻说,“有一种面对着我自己的熟稔感。”

“所以,那也许不是同类。”

“那应该就是我。”

“另一个我。”

两人面面相觑。

岳轻暂且不去考虑太多可能性,他针对现有情况严肃说:“好了,现在不是我们想不想参与的问题了,是我们一定要找到‘另外一个你’的问题了。”接着他又说,“既然对面的存在和你有着直接的联系,你来分析一下它的行为思路怎么样?”

谢开颜:“嗯——”

“难道是日子过得太寂寞了所以出来打个野味吃吃?”岳轻瞎猜。

谢开颜:“我觉得应该不是吧……”

“那?”

谢开颜的目光再一次停留在屏幕上。

随着屏幕上画面一帧一帧地播放,他的手突然抬起来,指在黑暗之中,火光与烟雾一闪而逝的时候:“这是什么?”

岳轻看了一眼:“炮击。”

谢开颜的手指于是顺着炮弹飞出的轨迹,落到了黑影身上。

此时画面定格。

谢开颜说:“它受伤了。”

画面继续,忠实记录着接下去的情况:

黑影在天空中飞过,与第一次的录制时候迥异,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返回军营,再次绕过一周,才最终离去。

谢开颜笃定:“所以它回头再吃了一点生气,才最终离去。”

旁边传来“磕”、“磕”、“磕”的响动。

谢开颜转头一看,岳轻正翘着腿推着椅子,一下一下地撞击地面。

岳轻:“我现在在想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谢开颜:“什么问题?”

岳轻真的发愁了:“它犯下了这样的大案子,板上钉钉要被秘密扣押或者解决,所以我们找到它之后,究竟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给运走呢……”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居然已经下定决心了?

谢开颜虚掷眼神:“如果外头找你来的人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还不知道什么反应呢。”

岳轻笑道:“所以闭紧嘴巴了,可千万别让他们知道。回头我再找别的方法补偿受害者就好了。”

谢开颜叹息一声:“真麻烦。”

岳轻继续一摇一摇着椅子,手拉着谢开颜的手,连带着谢开颜的胳膊也跟着他一起,轻轻摇摆。

他慢悠悠说:“唉,我也觉得麻烦,但谁让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呢——”

这一个晚上,知道事情的几个人中没谁安安稳稳睡了一夜。

宁司令好不容易找到个真神能够解决问题,当下卯足了力气跟着罗盘解决问题,要知道那罗盘果然如同岳大师所说,一副惫懒的模样,每每飞过了一排之后就想漏掉最后一个……这也是能够漏掉的吗?你还以为你这是喝口水,非要留个瓶底盖呢!

这个时候,宁司令只能死死抓住罗盘,不让罗盘向前继续。

好在岳轻的吩咐还挺靠谱,宁司令拉着罗盘不让罗盘走,罗盘虽然不情不愿,也没罢工不干,照旧一口气把人给喷醒,再大摇大摆地往后继续。

当这一整个球场的人逐一苏醒之后,宁司令惦记着之前那一批受伤的人群,在罗盘想要朝着岳轻所在方向飞去的时候,急忙原地起跳,将罗盘抓入怀中抱紧,紧接着速度招来军车,由一整个车队护送着往先前的秘密基地开去,打算生米煮成熟饭,把另外一批人也给救了!

中途罗盘一度想要冲宁司令怀中冲出来,未果。

旁边的陈省长虽然忙得要死,明天也早就排好了工作,但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一时半会脚下挪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罗盘简单地治好了一球场的人,再看着罗盘来到秘密基地,然后……然后十分聪明地罢工了。

最后两个头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再去将岳轻请来。

此时岳轻与谢开颜已经做好了打算,跟着来到这里一看,岳轻微微皱眉:“这是有五六天的时间了吧?”

宁司令记得可清楚了:“五天十二个小时。”在这五天之中,他做了不知道多少努力!他有点担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岳轻摇头:“没什么问题,只是躺了这么多天,等再次控制身体的时候会感觉手脚酸软,做点简单的恢复就好了。当然,如果超过七天,问题就大大地有了。”

听到这里,宁司令是长松了一口气,旁边的陈省长却心头一颤。

七天时限,今天晚上他第二次听见这样的话了!

岳轻一边和陈宁两位说话,一边已经再把罗盘招来,简单吩咐两句就把它拍去干活。

等到一切处理完毕,东方的天光已经微亮,在场熬了一夜的人看着前几个小时还在病床上生死不知的人慢慢苏醒,会断断续续说话,还能动弹胳膊与腿,俱都神采奕奕。

宁司令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岳轻才好。

他刚转向岳轻,岳轻就先一步正色对他说:“人是救醒了,但这次事情的根本还在于那个东西,要解决那个东西,才能真正把事情给解决了。”

宁司令悚然一惊:“没错!大师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岳轻:“想法还不好说,就按之前说的,我们先上山看看。”

术业有专攻,此时宁司令只需要一叠声说:“好好好,我们现在就走!”

陈省长:“……”

他左右看看,琢磨着让哪个人开口邀请自己同行,反正宁司令那个棒槌是指望不上了,他刚才给他使了多少颜色也没个回应,要是这时候自己的秘书在身旁就好了,他肯定看得懂眉高眼低……

“陈省长要不要也一起过来看看?”

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此时瞌睡正有了枕头,陈省长听得一喜,向前看去,却见说话的人不是宁司令或者宁司令身旁的机灵人,居然是岳轻!

难道这大师突然学会人情世故了?

就在陈省长暗暗揣测的时候,他看见岳轻微微一笑,若有所指:“这事也和陈省长有很大的关系……”

陈省长:“……”

心中开始有点不安起来了……

第一零三章

军区便处于山区之下,出了军区,开车向山区走去,越野车高大的地盘悍然越过一系列的凹凸障碍,沿着蜿蜒盘旋的山路往上行去。

众人出来的时候,天还只是蒙蒙亮;当他们行到半山腰时,骄阳伴着远方嵯峨的山峦一同出现在视线之中,又一次天明,正式来临。

车子行到这里,接下去的路已经走不上去了。

岳轻等人先后从车上下来。

为了这次的事情,宁司令可谓准备充分,还特意从手底下找了个本地出身、当兵前时常在山上跑的士兵来充当导游,上山了也好解决岳轻的各种问题。

却不想到了这个时候,岳轻根本不用导游,站在山上因风景而赞叹一番之后,甚至没有多做地形之间的辨认,便带着众人向前走去。

山顶的位置并没有真正的道路。

岳轻带着众人穿梭过叶片茂密的树丛,趟过涓涓流水的小溪,当一行人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岳轻已经带着人到了目的地。

虽然这座山有时候会是士兵拉练的地方,但那也是底下的教官负责的事情,本质上来讲,宁司令虽然就住在山下,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上山,看哪里都有些新鲜感。

但是一直跟在旁边没有做声的陈省长看见了这里,面色顿时微微一变。

只是他沉浮官场已久,心中很是沉得住气,这面色一变也不过变个一秒,再转眼间又混若无事地站在那边,谁都没有发现他都不对劲。

风水讲究望气,山中自有生气,岳轻来山上的目的是为了找此山中生气最足的地方,换而言之,也就是此山的真穴所在。

按照他们的推断,那道黑影既然和谢开颜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并且受了伤,依照本能行事,那么它现在的行事规律也应该与当初还什么记忆都没有、只能呆在珠子里的谢开颜相仿。

既不管如何,总会被生气最浓郁的地方所吸引。

也就是他们脚下的这块位置。

山风凌冽,岳轻站在山上,举目四顾,只见周围四兽俱全,前方大小案山在列,两湾流水自前绕山峰过背,于背向之处合而交襟,再徐徐流淌自远方。

看清楚了此地的地形,岳轻并不露出声色,而是拿出罗盘,按方位推算位置。

跟在旁边的众人只见岳轻在山上来来回回地走着,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地,忽然这边走两步,又忽然那边挪一步,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站在什么地方。

宁司令有点忍不住:“岳大师,您这是在?”

岳轻此时正好算完了最后一个地点。

他刚刚停下,就感觉一股厉风扑面而来,先热后冷,热时有如烈火烧灼,冷时有如冰雹降身,滋味确实非凡。

“测测这处是什么真穴罢了。”岳轻轻嘶一口气,摇了头,从自己所站的位置上一步挪开。

“哦?”宁司令对这些其实很有兴趣啊!只是碍于身份总是不太方便接触这些,也没有有道行的人能让他接触。现在好不容易来个岳轻,眼看着岳轻离开了那里,他也顾不得多说,紧跟着一步踩上去,想要体会一下站在真穴上的感觉。

没想到一步之下,他疑道:“没什么差别啊?”

旁边的陈省长嗤之以鼻:就这点土地,周围吹来的风量都是一致的,有差别才怪了!

宁司令转脸又遗憾道:“可能是我没有岳大师望气感气的本事。”

陈省长这回气结了: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骗子才会屡屡得手!

他顿了顿,扫了一眼岳轻,又想:当然,面前这位……先暂且两说吧。

岳轻此时笑了,说出的话却不是旁边人猜测的独门秘技,而是:“风水也是要合人的生辰八字的,这个方位是合了我的生辰八字算的,你和我并非同年同月,当然不可能感觉到相同的东西。”

宁司令恍然大悟,跃跃欲试:“大师给我算算?”

黑影的事情麻烦不小,以后和宁司令打交道的地方还多,岳轻也不拒绝,问了年月日后的下一秒,就告诉宁司令:“往左三步,往后一步,就按照你平常的步伐走,那个位置就是了。”

宁司令惊讶:“算得这么快?”他话里潜藏的含义是,你刚才算自己的时候,明明拿着罗盘还走了好多步确认地点。

岳轻听出了话锋,淡定回答:“你们和我不一样。算你们快,算我慢。”

其余人竟无言以对。

宁司令按照岳轻所说的方向走去,很快走完四步。

说也奇怪,当双足落在地面的那一时刻,他眼前一花,只觉得汹汹火焰与阵阵寒冰先后自前后交汇于此,他夹在火焰与寒冰之中,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彭”的化为了灰烬!

宁司令心中大骇,猛地向后撤了一步,手也跟着摸上了腰际的枪套,当他的一只脚离开了原地之后,眼前的虚像顿时消失无踪,他还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周围的风照样吹着,但风里头连点树叶黄沙都看不见,更何况是火焰与寒冰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再次看向岳轻的时候,眼里头已经笼罩上了一层属于敬畏的明亮光泽:“大师果然不凡。”

岳轻随口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陈省长:“……”

他这回没啥想头,就想着能找一个司令做捧哏,这大师的格调还真是不低啊。

这一晃神的功夫,那边的宁司令已经好好地将岳轻恭维了一番,然后问:“这一半火焰一半寒冰究竟是什么个寓意?我感觉着好像不是太好的样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陈省长心头又咯噔了一下,面色再度微微一变。

他扫视了一眼岳轻,却正好与岳轻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两道视线彻底撞上,岳轻又冲着陈省长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

陈省长:“……”

他总觉得岳轻知道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看了一眼陈省长,岳轻转回头对宁司令说:“这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不用我说,你们自己看就好了。”

说着,岳轻弯腰自地上连根拔起了一株野草,他拔得漫不经心,杂草脆弱,拔起来的时候根部断了一半,上头的野花也被弄掉了,继而岳轻带着这株草来到真穴的位置,在真穴上挖个小坑将这株凄凄惨惨的小草给种下去。

他拔的时候漫不经心,种的时候依旧漫不经心,不过扫了点土把杂草的根部虚虚覆盖住,让地上的野草不会倒下去而已。

然后他就从真穴前方退开了。

正当众人不知道岳轻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的时候,只听旁边士兵的一声惊呼,宁司令与陈省长再顺势看去,就见被埋在真穴上的杂草的根部突然如同蚯蚓一样快速抖动,对准土壤钻去;同时它的叶片抖动,茎叶的尖端再度抽出嫩绿点白的花苞;又一眨眼,根系已经深入土壤,萎蔫下来的叶脉再次苍翠欲滴,顶尖的花苞对着骄阳优雅地绽开身姿,花蕊之中,粉柱盈盈而立……

正当众人为这加快了无数倍的植物生长过程而目瞪口呆的时候,真穴上刚刚种下去的野草又发生了变化,只见在毫无征兆地情况下,藏在泥土中的根系老化蜷缩,裸露在地面之上的更寸寸断裂,花朵与叶片一起焦黄枯萎,当其朝土壤缓慢倒下的时候,正有如一位真正走到暮年的老人,倒下去,便是生命终结的宣告。

这一幕到此终于结束了。

众人哑然无声,沉浸在这极致的盛放与极致的衰败的诡异之中。

陈省长心头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当他再听见岳轻说话的时候,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达到了最高峰。

这时候,岳轻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不疾不徐,细看他的脸,似乎还有一缕淡淡的微笑在:“这地方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情况就是这样。”

“至于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我就不越俎代庖,还是直接让陈省长来说道说道吧。”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省长身上,陈省长左眼眼皮狂跳,脑海中只萦绕了一句话:我就知道!

他皮笑肉不笑:“大师这句话我不太听得懂,大师都不说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这个门外汉就更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岳轻“嗯”了一声,面上没有什么,心里还是有点腻歪的,你说你事情干都干了吧,到头来嘴上还是不肯承认,既然这么死鸭子嘴硬,你当初倒是为什么答应下来?如果不答应下来,现在你也什么事情都没有。

宁司令左右看看,看出了一点端倪。

他打个哈哈,对陈省长说:“老陈啊,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好说的?这事情也不光是我的事情,你别忘记了,于公于私,你都牵扯在内啊!”

这正是陈省长的死穴,一击必中!

陈省长面色有点阴晴不定。

宁司令就知道对方是松动了,他再继续:“再说了,什么风水迷信,我生活在现代,当然要讲究现代的科学,风水在过去就是一种择居选择,在现代更是研究磁场对人类的危害与助益,磁场是存在的,这个你不反对吧?”

宁司令亲自下场给他搭桥了,陈省长也就赶紧借坡下驴,淡淡说:“是什么我不知道,但要说关系,确实有那么一点关系在。前两年的时候,我的祖坟迁到了这里来,就埋在你们脚下。”

宁司令闻言大吃一惊,旋即一怒:好啊你这个陈老鬼!平时对着我这点风水小爱好你是站在思想与党性的制高点,可没少挤兑我,结果私底下里我还没有想找个风水师来发祖宗点仕途呢,你倒是先干上了,为了怕别人破坏自己的风水,还效仿古代那些人,地面上不立坟头,悄没声息就把事情给藏在了地下是吧?

陈省长说了这话之后也是有点尴尬,深觉自己多年以来科学正确的形象受到了打击,索性保持沉默,不再说话。

宁司令本来还想挤兑陈省长两句话,但这时岳轻先开口说了话:“这地方,恐怕是陈省长亲近的人替陈省长做主的吧?”

陈省长微微点头。

岳轻就笑了笑。

宁司令这时心头一跳,也反应过来了:他刚才感觉到到可不是什么春风拂面的好风水,而是冰火交杂的两重天,再加上那株野草迅速发迅速败,这地方……恐怕还真有点鬼。

他也顾不得别的枝节,连忙问岳轻:“岳大师,你说这地方究竟有个什么说头?是好,还是坏?”

陈省长已经开了口,岳轻也就不再推脱,说:“这是虚花鬼穴之地。陈省长心中是不是好奇为何军营之外的人都没有事情,只有自己儿子受到了牵连?因为那道‘黑影’正是被这处鬼穴吸引过来的!鬼穴之下葬了人家,那么不管发福发祸,首当其中的自然是这户人家的事情。”

说道这里,岳轻也不等别人再问什么是虚花鬼穴之地,上前两步,看着左右山势水源解释:“你们看这里,左右前后俱有山峦拥簇,这就可谓四兽兼备,且山峦秀丽圆润,非恶乃吉,再者前有岸后有靠,山脉连绵可寻祖,不只是福地,还是大富大贵的征兆。再看山下有水,水先分后合,在风水上有个明确的称谓,乃是合襟水。合襟水主发王公将相,这种水绕穴场的情况有个学名,叫做玄武绕背,玄武绕背还牵扯了一个历史上的名墓,名墓叫做东林,当时有一句话是这样形容那户人家的,可谓‘七科八进士,四代三尚书’……”

宁司令顺着岳轻所指一一看去,觉得岳轻所说和自己的想法简直一模一样,他正暗暗佩服,就听岳轻忽然话锋一转:“表面上看,这里与那一处的宝地十分相似,但再细细一看——”

他带着众人来到一个方位,朝下方的水流处指去:“你们看见了那里没有?水是不是一直在冲击山崖?”

众人朝下一看,只见本来是顺势下流的水源在绕过山脉的时候还真的照着山脉直冲而来,溅出朵朵水花,让人惊讶。

这事情在平时不会被人细想,就算看见了也不过以为是水下礁石的缘故,但岳轻现在特意指出,众人顿时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起来。

岳轻再说:“这种现象叫做反身斜跳,是水与穴无情之意,就算结穴,也必然只结虚花假穴,这里更惨一些,乃是虚花鬼穴。虚花假穴,葬入之后不福不祸,最多求不到想要的东西而已;虚花鬼穴葬入之后……”

他看了一眼陈省长,颇有些深意:

“恐怕就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这是什么意思?”陈省长不由道。

旁边的宁司令顿时侧目。

“那株草。”岳轻点拨迷津,“那株草,先速发,而后速败。陈省长的坟迁过来还没有多久吧?恐怕是当了省长之后才迁的,然后就是家中出事……既然没有速发就速败,只有一个可能。”

他顿了顿,再说:

“速发被别人拿去了,速败被陈省长接收了。这还不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宁司令与陈省长一同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之后,宁司令同情地看着陈省长,陈省长怒气在这一瞬间爆发,怒极反笑,咬牙切齿,连官面文章都不讲究了:“好好好,真是个好样的!”

岳轻并没有在意陈省长的怒气,他再次绕着穴场走了一圈,将眼前点滴看人入眼中,记在心底,微微感慨道:“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风水师要害一个人,确实太简单了。”

一瞬爆发之后,陈省长已经勉强按捺下怒气,心想这怎么可能是无意,必然是蓄谋已久,找他当垫背来着!

岳轻再说:“不过这些都不太重要。”

陈省长一听这话,刚刚按捺下来的怒气差点又被挑起,简直气歪鼻子:你小子厉害,当着我的面说我的福祸生死不重要,真是——

岳轻神色严肃,再说:

“这地穴的福祸,是一人的福祸;但被这地穴引来能够吞噬众人体内生机的黑影,才是现在最大的威胁!”

第一零四章

岳轻这话一出,宁司令反应最快:“没错!岳大师,那道黑影究竟为什么会被这处鬼穴吸引过来?”

岳轻这时进一步解释:“要说它完全是为了鬼穴而来,也不太洽淡。但它最初会发现这里肯定是因为鬼穴。”他说道这里,微微一哂,“此地虽然因一进二退的原因被称为鬼穴,实则生机与阴煞达到了一个很巧妙的平衡,对于葬在这里的普通人来说是个大凶之地,对于它来讲,冰火源源不断,来回往复,说不定跟洗个三温暖一样舒服。再加上洗完了又进一步发现旁边就是人气生机旺盛,这下连宵夜点心都有了,它当然不肯亏待自己,从此就将这个地点记在心上了。”

说着,他若有若无地瞟了谢开颜一眼。

谢开颜负手而立,抬头看天,神色极为淡然: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宁司令十分严肃:“岳大师,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从岳轻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根由,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干脆釜底抽薪,把山给炸了,只要把吸引黑影的地方给炸了,想必黑影也不会非要徘徊在他这里不肯离去。

但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这样的念头就被宁司令丢到垃圾堆里边去。

炸了这座山,黑影还有那座山可以去,最好的办法还是等黑影下次来的时候锁定方向,直接将黑影和山一起给炸了!

当然,这个念头的可行性也不太高,毕竟他还算年富力强,不想这么早就去军事法庭一日观光……

“它是什么东西?”

岳轻重复了一遍宁司令的话,他背着手在山上踱了两步,一边想一边说:“天生天养,混沌未明;异形异状,善恶难辨……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说到这里,恰与谢开颜转过来的视线对上。

他冲对方一笑:

“但我觉得——还挺有趣的。”

宁司令:“……”

陈省长:“……”

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岳轻,一点都不觉得这个究竟哪里有趣了。

岳轻收回视线,浑若无事地继续接下去:“现在黑影不知道究竟飞到了哪里去,我们想要解决这件事情,最好的办法是守株待兔,等待黑影再次出现;但是光只守株待兔,也太过消极……”

他的眼里闪烁着一点微光。

宁司令与陈省长连忙细听。

岳轻却转向了陈省长,道:“我这里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黑影在短时间之内主动飞来,但这需要借助鬼穴,也就是说,陈省长必须开土起棺,不知陈省长意下如何?”

陈省长淡淡说:“这是正事,抓紧做就对了。”

哪怕这么关键的时刻,他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点官腔。

岳轻也干脆:“那行,我刚才算过时辰,今日好巧不巧,是个起棺吉日,只是现在时辰还不到,吉年不如吉日,吉日不如吉时,现在正好派人下山买一些待会必须的辅助道具,一起起棺做法。”

说到这里,岳轻又向陈省长说:

“省长家里的事情,虽然几次三番找我,但时限早过,婚入幽冥,我确实力有不逮。但不管如何,棺放在穴中不起,省长家中恐怕还会发生别的事情;棺现在自穴中起了出来,省长家中由此引发的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了。”

岳轻这一席话娓娓道来,陈省长心中舒服不少。

与此同时,他的心头也是一动。

祖坟搬迁多大的事情,他当时能够答应,是因为游说他的正是自家的老父和侄子。

去找岳轻乃至于引出这么多事情,他当时会出现,也是因为游说他的是自家的老父和侄子。

这其中,每每沾手却从来没有表现出一星半点知道风水的那一个人……

陈省长眯了眯眼睛,暗将事情记下,一口答应了岳轻,而后转脸看向宁司令。

大家是同一种人,眉高眼低间意思已经清楚。

宁司令心道对方是不想让自己留下来看起棺啊。其实陈省长这顾虑也还是对的,毕竟是他长辈的遗骸,周围不相干的人越少越好。如果换做是普通时候,请宁司令去,宁司令都懒得去。

但这不是特殊时期吗?他还真的心痒痒想看岳轻做法呢!

正当宁司令左右摇摆,举棋不定的时候,突然警卫员拿着电话快步过来,他走到一旁,刚喂了一声,也不知听见了什么,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两句话过,宁司令收了电话,再转脸对上陈省长时已经一派正直:“老陈,既然事情关系到你家里边,我就先下去了,这边的工作就暂且托付给你。”

宁司令肯这么给面子,陈省长面上也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宁司令也不用记挂,大家都是为了福徽省好。”

宁司令打了两个哈哈,招来车子,指挥司机慢条斯理地开出众人的视线之中,立刻重重一下踹到椅背上,怒道:“赶紧给我冲下去!限你十五分钟给我到达军区,超过时间还没有到达,你就完了!”

开车司机被这么一下,车子的油门瞬间踩死,颠簸的山路之上,吉普车几乎飞离地面,一路直冲下去!

紧赶慢赶,这辆车子终于在距离规定时间还差两秒的时候到达目的地,宁司令疾步下车,与不远之外的指导员站在了一起。

指导员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事情解决了?”

宁司令同样回道:“解决了。”

指导员颔首:“那就好。”顿了片刻,又道,“要不然我们都得玩完。”

一句话落,前方传来了车队的影子,指导员与宁司令连忙带着军区大大小小的头头脑脑迎上前去,就见省委的头头脑脑陪着一位五十来岁的人下了车。

那人一身笔挺的黑西装,眼角有着岁月留下的不浅皱纹,但面容极为刚硬,让人在见到他的时候一下子就忘记了他的年纪。

几方人见面,相互握手寒暄。

然后,指导员笑道:“贺副总理,我们可总算盼到您来指导我们的工作来了!”

言罢,他一挥手:“大家请。”

众福徽省的头头脑脑有说是有笑地向前走去,不动声色之间,已经将某一位不在现场的头脑排除开来。

贺南山带着人走进军区。

他的目光在指导员与宁司令脸上扫过,若有所指:“上边对于军区的工作一贯是十分满意的。也希望军区上下不要懈怠,拥护党和党的思想路线,切实解决好工作中出现的任何一个问题。”

第一零五章

山底下是一番热闹,山上边又是另一番热闹。

上头的人吩咐下去了,下边的人自然将一件件东西原封不动地从地面上搬上来。

岳轻要的东西也并不太多,一张能够做法坛的桌子,已经铺在桌子之上的法布就是他需要别人从地面下搬上来的全部东西了。

在东西到手之前,另外的法编以及令牌,岳轻都自己就地取材,做好开光。穴场周围的所有东西都是日积月累浸泡在生气与阴气之中,先天条件就比别的材料好,再加上有岳轻亲自开光,要放到外面去,才是真正的万金难求拼机缘的东西。

法坛与法布已经准备完毕。

岳轻篆刻的法印以及法鞭也差不多了。

法鞭没什么好说的,之前他在神农岭上已经搓过一次了,只是这次的这条法鞭不用像当初一样那么长,并且木柄方向需要雕刻成蛇头模样,这样木柄蛇头,鞭根粗而鞭梢细,猛一看去,就如同一条蜿蜒在草地上的长蛇,正是道士惯用的鞭挞妖魔,驱除邪怪的法器。

至于那块四四方方的法印,岳轻在隽刻的时候还碰到了一点小小的问题。

他本来想用三清大洞印或者天宝大洞印,前者承三清之神威,后者继三宝之神力,都是道教符篆上的惯常用印。但在真正要落到雕刻的时候,他心头一动,手随心念,自然跟随,刻刀在手中雷击木上一笔呵成,画成一道蜿蜒复杂的图案,这图案大体呈现圆形,线条扭曲之间,看上去像是什么动物的图腾,又像是几个字组合而成的模样。

但等岳轻想要再细细看清的时候,自己刻好的图案突然如同水波一样抖动扭曲,停留在法印上的线条仿佛不变,又仿佛早已变化,不管岳轻再怎么看,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岳轻冲谢开颜招招手。

谢开颜:“?”他从旁边过来了。

岳轻:“看得懂这是什么吗?”

谢开颜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到其中汹涌的神力,他很诚实回答:“是上位神的法印吧,不过认不出来写的究竟是什么。”

岳轻:“没错,八成是我的名号,可惜我也认不出来。”

他这时也免不了长叹一声,心想这真是绝了,不就是个名号吗?还是我自己的名号!明明千呼万唤始出来了,还要犹抱琵琶半遮面,也不知道到底图个啥,图最后给它主人一个惊喜吗?

岳轻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陈省长也始终站在一旁看着。

他看见所有的东西一一准备妥当,岳轻现场制作的两样物品也已经平平常常地完工并且被摆放在法坛上的时候,心头又升起了一点点怀疑来:看这所有东西普普通通,岳轻现场制作的两样法器也没有经过开光,待会真的有用吗?

一念过去,还没等陈省长深想一想,前方就突然传来岳轻的声音:“好了,时间到,起棺!”

陈省长一听这话,连忙示意跟在身旁的人拿着铲子,去早就圈定好的方向挖土。

当时棺材埋得有点深,好几个人挖了小半个小时,才被岳轻叫停。

岳轻这时候已经来到了坟坑旁边,他指着底下湿润的黑色土壤说:“碰到棺盖了,棺盖已经朽了。”

“不可能。”乍听之下,陈省长就在旁边反驳,“从前一个地方起出来的时候,棺木买了十来年都没有腐烂,这才两年时间,当时的棺材也是经过处理的,应该不至于腐烂。”

岳轻淡定地没有说话,对于这种情况,只需要再往下挖两铲子,用事实说明一切就好了。

果然,当陈省长找来的人再小心地向下挖两铲子之后,突然一截白森森的东西混在泥里露了出来。

陈省长当时就是一惊,也顾不得再和岳轻说些什么,连忙一叠声让挖坟的人准备捡骨。

等坟挖开了,骨头跟着捡完了,所有人再往下挖了两铲子,才发现此处的底下居然渗水,难怪木头早早就腐烂了。别的不说,甭管是谁来下坟造墓,第一的要求就是捡干燥的土壤下葬,土壤渗水,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大凶。

突然一声惊呼:“这水居然是黑色的!”

说着,那人将自己在挖地时候不慎碰到土壤中水洼的手指举起来给众人看。

众人一看,只见那并不是普通的污水,而是真正如同墨汁一样的黑水。

顿时之间,虽然青天白日,头上阳光烈烈,他们还是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丝寒意从脚底板直蹿到脑海中,一个个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两位大师。

岳轻一直老神在在地站在旁边。

这处虚花鬼穴虽然凶起来比鬼母鬼子不遑多让,但要说危险程度,却是大大降低,几乎没有主动攻击的能力,所有的招数都是对着主动葬下来的人用的。如果不是这次事情机缘巧合涉及到了谢开颜,岳轻都不爱管这件事:虚花鬼穴没跑没溜也没啥攻击性,好好的占山为王,不也是丰富自然界地形的一种有趣地貌吗?

因此他随意看了看沾了黑水的人,见一丝淡得不能再淡的阴气进入他的体内,就算放任不管,这人最多也就得个小感冒,鼻塞两天而已。

但现在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岳轻还是走上去拍了对方肩膀一下,将这点阴气给驱散:“行了,什么事也没有,捡完了骨头你们就离开这里吧。”

有了大师的亲口吩咐,众人连忙带着捡好去的骨头缓缓离开。

也正是这时,本来一直朝土壤上方渗着的黑水于突然之间尽数消失,消失的时间之精准,就好像是知道压在自己上面的东西走了,它也跟着蛰伏下去,寻找下一只降落在此处的猎物!

冷不丁在离去的时候又看见这样的情况,众人头皮一阵发麻,脚下顿时加快,几步就到了离山穴最远的地方,带着尸骨跟车下山。就连不信这些的陈省长也不由自主退后两步,再问岳轻:“岳大师,我们现在?”

“我们现在可以作法了。”岳轻面不改色,一把将放置在旁边的法坛单手抬起,放到真穴之上!

陈省长正想问岳轻究竟要怎么做法,却见本来跟在岳轻身旁的谢开颜在岳轻将法坛放在真穴之上后,都面色微凝,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方才抬手在脖子上一抹,将不知什么东西拿下来,远远的丢给岳轻。

那像是一个挂坠的东西在天空中飞过,跟施了魔法一样一寸一寸地变大,一开始还是个拇指大小的挂坠,等到飞过天空,落在岳轻手上之后,就变成了一柄寒光冷冽的开锋巨斧!

陈省长目瞪口呆。

不由自主,跟着谢开颜一起,也后退了那么几步。

岳轻先将开天斧放置在祭坛之上。

脚下真穴再一次感觉到了顶上的东西,黑水本来蠢蠢欲动,但哪怕只是一处穴场,也有一些本能的吉凶感应,它一面因本能而蠢蠢欲动,一面又因灵感而龟缩不出,倒是让站在上方的岳轻有趣一笑。

但事已至此,比如箭在弦上。

岳轻退后一步,也不做法,也不诵咒,只拿起旁边的法印,一下朝山上地面盖去!

只见方才还平平无奇的法印在这一刻忽然被妙手点亮,变得活灵活现,不像是岳轻拿着它往地面扣去,倒像是它自己快活地朝地面飞下。这时,方才由岳轻刻出来的图案变成一道淡淡的虚影,自法印上飞出,先一步落到地面。

图案潜入地面的那一刻,以众人肉眼不可见的山腹内部,整座山的气都犹如被一只无形的举手抓住抽去,逸散在各处的生气、阴气、以及各种各样的气息汇聚在一只无形的举手之中,彼此并不兼容交互,却被硬生生挤压在了一起,变得有如炸弹一样狂暴。

山峦猛地一声咆哮!

愤怒的声音并不响在天地之内,而是响在此地众人的心中。

带着浓浓恼火与威胁的声音才在陈省长内心响起,陈省长形成就油然而生一种恐惧感,一种不可抵御的冲动让他想要转身跑下山去,离这里越远越好。

但不等陈省长将这个念头付诸行动,咆哮完了得想软就行一阵剧烈的震荡。

明明众人是站在坚固的山峰之上,而不是波澜起伏的大海之上,但是此时山体的抖动就像是刮起了惊涛骇浪的大海,不住绵延起伏,阵阵抖动让站在他不由自主地踉跄起来,走到旁边急忙扣住了一株粗壮的树木,借以稳住身体之后才有精力再看向前方。

一眼看去,就见站在前面的谢开颜还负手站在前方,双足落地生根,不管山体怎么抖动,都没能让他挪动一步。

而站在法坛之前的岳轻就更厉害了。

岳轻不止没有走动,相反,他还正缓缓将法印重新提起。

这一动作他做得很慢。

此时此刻,他手里拿着的并不只是一方法印,而是聚敛了所有山气,被山气牢牢牵扯住的法印。

早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究竟要怎么引来黑影,岳轻心中就有了腹案。

如果黑影与谢开颜有非同一般的联系,那么谢开颜所遗落的东西,必然也是黑影所遗落的东西。

他完全可以用十方开天斧,将黑影给吸引过来。

那么唯一的问题,也就变成了究竟要怎么让不知身在何处的黑影感觉到十方开天斧的存在。

好在此处正有真穴。

真穴气场浓郁,气场之气一出,十方开天斧自被激发,到时候宝物显灵,别说不知身在何处的黑影,天下的大师修士都能够感觉得到!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激发开天斧……用这种可怕的武器,也是需要消耗本身大量的生机的好吗?谢开颜辛辛苦苦吃了那么多灵气,好不容易才从珠子一步步变成了人,要是因为激发开天斧,一夜回到解放前,他到时候究竟找谁哭诉去?

岳轻面上一本正经,心中想着许多有的没有的事情。

他的手臂重逾千斤,似乎一整座山的重量都挂在了他的胳膊之上。

但是山峦哪怕已将一整座山的力量放在一处和岳轻拔河了,也依旧没有什么用处。

岳轻用极为稳定的速度,一点一点,坚定地把气自山体之中抽出来。

当属于这整座山的生气自地心露出地表之时,站在后边的陈省长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起风了。

风不是从四面八方吹来了,而是从坚硬的地面倒吹上来的。

他不觉吸了一口自地下飘上来的风,只觉得一口仙气自咽喉吞入腹腔,本来笨重的身体都跟着轻飘飘舒适起来,好像只要他一松手,就能跟着这股风一起往天空飞去,到时候一路经过大气层来到外太空,在外太空中见了浮在天上的琼楼玉宇,还要什么普世里的省长不省长,到时候早就——早就到天上当官享长生去喽!

他迷迷瞪瞪,扣着树干的手指不自觉放松开来,整个人也真的随着那一股自山体之下卷起的风而徐徐上飘……

正当这时,一声断喝从前方传来。

正是岳轻终于将大部分的气自山体之中抽出,他手臂承受的重量顿时一轻,于是厉喝一声,手臂猛抬,方才的图腾再次自土壤中飞出,法印猛地向上一蹿,带着长长的气旋回到了岳轻手中。

这一声恰如暮鼓晨钟,将刚刚飘离地面小半米的陈省长从幻境中喝醒!

陈省长清醒过后一看,只见自己已歪歪斜斜浮在半空中,不知什么时候没了风,就要“啪叽”一声落到地面,摔得骨断筋折,顿时冷汗一阵阵从身体里涌出,顷刻间就将衣服沾湿。

这时他也顾不得什么官威不官威了,连忙在半空中蛙泳一样朝旁边立在风中的一株大树抓去,好在山上树多,他迷醉的时间短,也还没有升到没有树干的位置,这样在空中扑腾两下,已经扯住了一株树干,在树干上方站稳了身体,再去看站在前方,弄出了这样异象的岳轻。

但这一切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山气方从山体中抽出,岳轻已已用法印将其驱向放置在法坛之上的开天斧!

狂涌而出的山气本来就引得放置在法坛上的开天斧阵阵颤动,这乃是气场与气场相撞之后的自然反应。再等山气被岳轻驱赶,想要来冲击自己的时候,只见桌上开天斧如同山峦一样猛然被激怒起来,当空一阵怒啸,青铜斧柄上雕刻的游龙眸中猩红一闪,瞬间自沉睡中苏醒,一齐张鳞摇爪,向上游动,到了斧刃之处,就化作一片剪影,纷纷如影子一般融入其中,而本来雕刻精美的青铜斧柄在神龙游走之后,顿时变得光滑一片,仿佛本身就不存在什么雕刻一样。

缠绕着的两条神龙一起游入斧刃之后,开天斧斧刃光芒一闪,突然在没有任何人操控的情况下直接飞上天空,斧刃一扬,一片银蓝之色已经喷薄而出!

淡淡的蓝芒是天空的颜色,游走在其中的银点正如天上亿万繁星。

天空还在穹顶,可星河已经下降。

当由开天斧吐出的星河布幕在天空中徐徐拉开的时候,将天上的骄阳与朗朗天日一同遮蔽的时候。

这一刻,又不知道有多少有识之士吓呆当场,不管是在参悟玄奥的,传道授课的,谈生意收钱的,还是吃饭的和上厕所的,全都在刹那之间丢下自己所做的那点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附近最没有遮蔽的高处,仰望出现异状的那一片天空。

当无数的人通过高倍望远镜或者自己修炼有成的肉眼看见那抹在天空中拉开的银蓝之色的时候,他们或者陷入癫狂,或者陷入痴呆,于同一时间,喃喃着同一句话:“究竟——究竟是什么宝物横空出世!甫一出世就这么大的排场,难道还想改天换日不成?!”

天空之下,万物类同。

由开天斧吐出的星河不止影响了大陆之上的各个角落,甚至还跨越水域,影响到了水域之外的一处海岛之上。

这处海岛距离大陆有着不近的距离,一向远离正常航道,因此不管岛屿上又兴建了什么奇怪的设施,又或者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乃至于存在什么奇异的物种,都不至于引起不相干的人的主意。

但这一天对于守着岛上的人来说还是有点特殊的。

在海岛沿岸巡逻的人很快发现,自己足下的海岛正一下一下地颤动,那不像是海上突然起了剧烈风浪所引发的震动,而像是——像是岛心正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一步一步,来回踩踏所引发的颤抖!

巡逻人员一阵头皮发麻。

他们能在这里巡逻,早就见过了岛上很多奇形怪状的事情,别的不说,就比如分列岛屿八极,粗得跟个人一样,刻上了许许多多扭曲字迹,在黑夜里不是闪烁红光就是闪烁蓝光,还自带照明系统的合金钢索。

没看过的人不知道,看过的人才明白。

那合金钢索粗得啊,锁一栋楼都万无一失了!

更别说在有这样铁锁的幽深的夜里,他们还常常听见不知名的野兽的咆哮与呜咽。

那藏于黑暗中的咆哮声像是海浪翻涌的巨响,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远远传开,近听还有属于自己的声音;可到了后来,也就真的混入海浪之中,成为了海浪的声音。

而有时候的声音又变成了低低的呜咽。

呜咽比起海浪,更像潮汐。

一下一下地拍在礁石上,是夜里最孤独的声音。

人心惶惶的颤动之中,巡逻队长别在腰间的对讲机很快响起。

巡逻队长接起来“喂”了一声,就听见上面的吩咐源源不断自对讲机中传来。

他立刻从单手握住对讲机变成双手握住对讲机,弓着肩背,满脸笑容,十分恭敬地将上方的圣训谛听完毕。

等对讲机中另外一个人的声息彻底消失,他才松上一口气,重新直起身体,恢复了日常的颐气指使,对自己队里的其他巡逻人员说:“好了好了,都不要慌,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是岛中央的祖宗对食物不满意,发了个小火,待会就消下去了。”

说话之间,还不等队长的话音真正落在,突然一阵铁锁收缩颤动的“当啷当啷”声音放大了无数倍,变成在耳膜旁鼓噪的巨响,让听见的所有人都不小心懵了一下。

正是这一下之间。

巨吼从岛中心传来,夹杂着小龙卷一样的气浪,将岛上诸人吹翻了一个跟头。

海岛的正中心,熟睡的黑影被十方开天斧的气息惊醒,焦虑地动了动身体。

第一零六章

海岛上所发生的事情,在海岛及海岛周围引发了轩然大波,但再大的波浪也不能跨过无垠的大海,传递到海洋另外一边的大陆上。

此时岳轻依旧负手站在山上。

他的眉头已在等待之中悄然皱起。

事情有点不对劲啊,十方开天斧的气息已经远远传来,天空之下,所有明白的人应该都感觉到了这一股绝对霸道的气息,就算是不明白的人,抬头一看,也能看见天空上显露的异象,所以黑影肯定已经感觉到了十方开天斧的存在,但到了现在还没有过来……莫非是吸引力不够,或者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岳轻沉吟片刻,突然将法印再向地面一盖。

这一盖之下,图腾依旧飞出,却不再是将山气自山中拔出,而是将从山中拔出的山气重新物归原主!

将山气拔出时不容易,但要将已经拔出逸散了的山气再次放入山中,也并不那么容易。

好在法印之下,令出法随。

又一次风云涌动,山体一阵一阵地颤抖,将进入内部的山气一缕缕分归各处。

这时间,蹲在树上的陈省长眼看着半空中呼啸的风一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脑海中只徐徐冒出一个想法来:还好……还好我及时清醒过来,当机立断,抓住了大树!

山体的震动随着岳轻一步步的向前而缓缓平复。

此时法坛与岳轻相距三步,三步之后,震动平息,夜朗风清,岳轻将手指按在斧刃之上,向下一划,几滴鲜血顿时沾湿斧面!

明明落在斧面的只是人体所有血液中微不足道的几滴,但当鲜血真的流出的时候,岳轻只觉得体内的精气神跟随着血液一起落下,身体就跟饿了两天一样空虚。

不等他仔细体会一下这样的感觉,面前的开天斧与开天斧上方的天空再一次发生变化!

只见那几滴鲜血落下后并不随水化型,濡湿斧面,而是保持着圆不溜丢的姿态,安然站立在斧刃之上。

于是本来在斧面中游走的两条神龙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突然齐齐摆尾,游向血珠所在方向,并在游走到血珠之下时猛然向上一跳,自斧面跳出,跃进了左右分开的两颗血珠之内。

只见一股清气以盘旋之态自斧面直冲云霄!

清气冲消,天空上的灵气星河为之一震,此时众人再向天空看去,便见星河之中,两条头角峥嵘的神龙你追我赶,并驾齐驱,一起从天空之上往东南方向飞翔,瞬息万里之间,已经没入云端与海线的交界之处,不见了踪迹。

国内看见奇景的众人一阵哑然。

山脚之下,同样看见奇景的众头脑也一阵哑然。

此地地主宁司令与政~委都有点不敢去看贺南山的脸。

贺南山倒是神态自若,抬头看着天空中神龙消失的方向片刻,就若无其事地挪开眼睛,继续和在场众人对话,并未针对天空中的异象发表意见与见解。

很快,此地事情结束,贺南山逛完军区之后,脸上微露满意之色,最后神色淡淡地和众人道别,坐上车子,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车上休息的间隙,他先打了一个电话,汇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贺南山道:“异象确实是以这里为源头的。”那头又说了话,他顿了顿,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电话挂掉,贺南山闭目片刻,再次拨通了一个电话。

这一回,电话直到将要自动挂断之后方才接通。

接通的那一刹那,风呼声,马达声,以及狂笑声一同传进贺南山的耳朵。

不管是司机还是坐在旁边的秘书,耳听着这样嘈杂的声音,面色都忍不住微微一变。

但贺南山养气功夫十分到家,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

他淡淡问:“你在哪?”

电话那头人的人漫不经心:“我?我在追一个猎物——”他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快追上了!”

贺南山:“这两天抽个空来福徽一趟。”

贺海楼笑道:“好好,贺总理亲自打电话来,我怎么敢说不呢?等我把这个猎物追上再说!”

一句话落,电话两人的人有志一同地挂了电话,动作迅速得好像和对方多说一句都是折磨。

接着,贺南山将手机递给身旁的秘书,真正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缓缓远去,渐渐成为视线中一个小小的黑点。

此时天空之上,从陆地上看,神龙刚刚投入天与海的相接之处。

但如果随着这两条神龙一路腾飞,来到神龙下坠之地,就会发现这里只会海上的一座偏远岛屿。但奇怪的是,这座不列入国有土地的岛屿上正驻守不少的人。

这些人一个个荷枪实弹,面容冷肃。

当然,再冷肃的人一旦发现远方的天空中逐渐飞来两个小黑点一步步变成两条巨大的神龙,并且目标明确,张牙舞爪地对着自己这座岛屿,也就是对着自己飞来的时候,他们全都要一脸懵逼。

说实在这也是日了动物园了!

老子好好地在这里驻扎守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两百天远离家人,不就是为了赚一份为数不少的工资,好等个几年之后衣锦还乡发家致富吗?

这招谁惹谁了,平常守着个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可怕东西也就算了,居然有朝一日还要直面气势汹汹飞来的国粹!

早知道,当年来应聘的时候,咬死了要现在工资的三倍才干活!!

但就算是三十倍的工资,此时此刻,众人也只能一脸呆滞地看着天空上的两条神龙迅速飞到自己的上空,然后迅速下坠,如同巨石从天而落,直接将海岛的地面砸出了两个深深的窟窿,这还不止,那两条神龙就在这个窟窿之中目的明确地迅速朝岛心蹿去,于是众人就见地面被这两条神龙犁出了长长的一道痕迹,一路横冲直撞,撞入了众人从还没上岛开始,就被严令不能进入的铁丝网范围。

众人眼看着两条神龙消失在铁丝网的深处,心中不由蠢蠢欲动,有点想要跟上前去看那么一眼,看看里头究竟关着什么东西。

但还没有大胆的人将这一想法付诸行动,耳熟的警报突然拉响,负责岛上守卫的几个巡逻队长面色一整,飞快呼喝起自己的队员,迅速地鱼贯上了停泊在港口的船只,以最快速度远离岛屿。

这些船只刚刚行驶到安全距离之外,就见整个岛屿都发生了变化,那些本来俯于地面的粗大铁锁突然直升而起,好像正被铁锁锁住的源头拉扯,因为力量太过巨大,以至于让紧绷在半空中的锁链都发出哔剥断裂之声。

船上的众人正好奇地看着,突然见一道淡蓝色犹如罩子一样的薄膜在海岛上升起。

那淡蓝色的罩子上头光华流转,有无数淡金色的扭曲字符在上边时隐时灭,在罩子之下,岛内的一应事物都发生了一定的扭曲,渐渐变得位置错乱,模糊不清。

众人面对着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蓝罩子,有几个不由喃喃自语:“这又是什么高科技的玩意……”

旁边没人接话。

大家全在心里想:这看上去才不是什么高科技的玩意,明明应该是什么古老厉害的法术咒语之类的东西吧。

念头纷呈,众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这时有几个意志不太坚定地人看着蓝膜上的金光久了,金光突然在他们眼中炸开,化作他们心心念念的东西,或者是美女,或者是金钱,或者是家人,全都在前方对着他们招手呼喝,让他们赶紧过去。

这些人顿时恍惚起来,犹如身处梦境之中,一步步向着前方海洋走去。

还是周围人及时发现不对劲,叫了两声没有回应,连忙抱手的抱手,拦脚的拦脚,赶紧将这些人拦了下来,也不敢再看前方邪性的蓝罩子,速度回了船舱之内,再将船只开得远远的。

停泊在周围的船只越走越远,岛屿之内,也正进行到最为关键之处!

两条神龙撞破了外界的铁丝防护网之后,一路以身体重重碾压过土地,将前行的土坑越挖越深,当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地下突然变成中空,两条神龙仿佛早有预料,齐齐运爪向下飞去,飞往那位于岛屿之下的空洞之处。

这突然冒出来的地底空洞几乎有岛屿地面那样宽广,也不知道这座岛屿的主人究竟是从哪里寻来这一奇特的海岛的。

但是此刻,这个空旷的地方正被一个大型的黑影盘踞占有。

简直有一整栋二十层楼高,横放下来那么大的黑影正在黑暗的空洞中之中焦虑地来回走动,不时发出愤怒地咆哮,咆哮声中又夹杂着铁锁移动的声音,乒呤乓啷,在密闭的黑暗中反复响起重叠,直到两条龙突然撞破上空的土地,带着明亮的阳光与新鲜的空气一跃而入,迅速找准黑影所在的位置,并且一左一右,盘旋在黑影足下耳际!

阳光这时方才从天顶没入,将固执地盘踞在原处的黑暗一点点逼退。

光明战胜了黑暗,也让藏匿在黑暗之中黑影的样貌显现。

只见其迎着阳光蹲坐原地,清冽的琥珀色瞳孔对着骄阳熠熠生辉,有着比散碎金芒还要耀眼的光辉;身上的白色皮毛一直垂到地面,似乎许久没有修剪过了,在地上都能铺出一层白绒绒的毯子;脑袋上的独角尖锐峥嵘,长长的尾巴如同鞭子一样贴俯在地面,尾巴尖却微微翘起,如同毒蛇翘起蛇头,随时准备给猎物致命一击。

它看上去与谢开颜的本体几乎一模一样!

至于那些仅有的不同的地方——

谢开颜的瞳孔就算变成野兽的一样的竖瞳,其中也总会时不时出现属于人类感情中温暖的色彩。

而蹲坐在这里的兽并不,它的瞳孔里,只有独属于野兽的冰冷和疯狂。

谢开颜的背脊上也有双翼,双翼是覆盖着羽毛如同鸟类一样的翅膀。

而蹲坐在这里的兽并不,它背脊上的双翅是蝙蝠一样的翅膀,只有骨架与皮膜,是黑红色的,斜斜覆盖在身上,将其下所有的光明与洁白尽数包裹,只余下翅下如白骨的尖角,不时泌出能够腐蚀一切的毒液。

但现在,两条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龙天不怕地不怕,直接缠上了它的身体。

异兽:“……”

它侧头想看不要命地缠在自己身上的长虫,却在转过脑袋的刹那被长而柔软且温暖的躯体游过脑袋、耳朵、以及独角,还是左一条游到右边,右一条游到左边,一连把它脑袋上的毛弄乱了两次!

异兽吃了一嘴自己的毛。

异兽:“……”

自从有意识以来之后,异它日复一日陷入沉眠与猎食之中,身体的虚弱让它迫切地需要休息与食物,至于其他,毫无意义。

但这一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它本来在沉睡,却被不知名的感觉惊醒。

那种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灵感让它焦躁不已,它感觉到灵感的源头,正有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在呼唤着自己,但虚弱的身体让它根本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东西,又究竟在哪个地方。

它开始挣扎,每一次都是这样,它挣扎得越厉害,铁锁锁得越紧;铁锁锁得越紧,它就越感觉疲惫,想要直接趴下去休息。

算了,好累……

它的眼睛本来已经再一次眯上了,但上方的岩石突然被撞破,方才还遥远的气息突然化作流虹,一路直射到自己身上,然后化作两条黏黏糊糊缠在自己身上的长虫。

真的有点不一样。

被弄了一嘴自己毛的异兽没有生气,它继续低下头,好奇地嗅着身上的神龙。

这好像是我的东西。

但是又有点不同的味道。

这个味道……

它一下一下抽着鼻子,有点贪婪地想要整个钻到长虫身体里头去,嗅到更多的甜蜜诱人的味道。

它想要把这个味道吃下去,但现有的这一点根本不够。

异兽的爪子与背刺一同烦躁地在地面划拉,坚硬的岩石在利爪与背刺之下,如同沙土一样簌簌剥落,心中的焦急在这一个时刻已经攀升到了巅峰,它愤怒地吼了一声,再一次开始用力挣脱自己身上的铁链!

这一刻,足足八根缠绕在颈环之上的铁链一同被拉得绷直。

所有铁链上铭刻的符咒同时亮起,并激发了布置在岛屿上的幻阵!

当淡蓝色的光膜在外界众人的视线中亮起的时候,岛屿中心的下方,同样蓝色但较之外头不知浓郁多少倍的光膜已经如同一个巨蛋,紧紧覆盖在四面的石壁之上,扭曲的金色符篆自光膜中脱离之处,向中间的的异兽飞去,一圈圈缠绕在异兽身上,试图将异兽重新催眠!

连通八条锁链的颈环是一重锁,金色的符篆又是另外一重锁,两重锁加身,无从抵抗的纷杂念头在异兽脑海之中炸开,一念催促着它赶紧离开去找想要的东西,另一念却催促着它赶紧睡下继续休养。

异兽脑海连同心间一起纷乱,极度的焦躁让它昂天狂吼一声,双瞳立刻变得猩红,不再思考,鼓起双翅用力向两条神龙撞出的空间极力飞舞过去。

只听一连六声的“噼啪”之声,在异兽向上飞翔的过程之中,一声“噼啪”就是颈环上一条铁锁断裂的声响!

六声之后,异兽脖颈上的颈环已经布满裂纹,只需要再将剩余的那点力量加诸其上,颈环就将彻底破碎,锁住异兽的第一重锁便要消失!可也正是这个时候,“嘀嗒”、“嘀嗒”的声音突然在空洞之内响起。

阳光从天上照下来。

光落下的那道狭长的光区之内,一滴鲜血落下来,两滴鲜血落下来……鲜血汇成了细流,细流聚成了小溪,暗红色小溪的上方,飞翔天空的异兽晃了晃身体,白色的皮毛已经被从身体中涌出的血液染红。

距离天空的一步之遥,异兽庞大的身躯失去力道,连着最后的两根锁链,一同重重砸在地面,巨大的力量让整个海岛都跟着抖了一抖,周围的海浪也随着这震动被掀起了人高的浪头,重重拍击在岛屿周围,也有一些飞渡过天空,顺着这缝隙一路洒到异兽身上。

但这时异兽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蝠翅歪歪斜斜地耷拉在地上,任由天空的沙石海水一同落在身上,而没有任何反应。

两条本来缠绕在异兽身上,准备跟着异兽一起飞回的神龙这时早已焦急万分,不住冲着异兽拱游身体,并用爪牙撕扯圈在异兽脖颈上的铁圈,希望将闭上眼睛的异兽重新唤醒,但是不论它们怎么努力,异兽始终没有张开眼睛,除了还算平稳的一呼一吸之外,就是不时随着呼吸滴落地面的鲜血。

阵中抵抗的力量消失了,罩在石壁上的阵法也逐渐淡去。淡蓝色的罩子之后,几道不知何时来到的人影正静静站立在上方,低头看着空洞之中的情况。

左边的人此时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来能在此地发现这种终极兵器就是邀天之幸,没想到这终极兵器居然还能再吸引宝贝前来。”

右边的人慢慢回应:“你们最好别太大意,我看和这异兽有关联的人已经出世了,保不齐什么时候,我们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左边的人再次阴笑:“你怕什么,他在明,我们在暗,让道爷我再做一个法,把他也给框来,和这凑成一对兵器,到时候天上地下,任我横行!”

右边的人不咸不淡:“那人风头正劲,手段高超,恐怕未必如你所想。”

眼见着一左一右两人马上就要吵了其中,中间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位终于开口:“行了。”他先对左边的人说,“你如果真能把他弄来,他就是你的。”说罢,他又对右边的人说,“如果没能能把他弄来,我们终究要面对这个家伙。”

“至于现在,”中间的人最后喃喃自语,瞳孔微眯,“现在,就只需要把眼前的东西收拾妥当……”

说完之后,他一振衣袍,从怀中拿出了一样法器,对准空洞之中,缠绕在异兽身上的两条神龙!

只见一股无形的吸力自法器至异兽身上,让前方的空间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扭曲,本来缠绕在异兽身上的两条神龙顿时被一股无可抵抗的力量向后拉扯,在与其角力之间,角折筋断,鳞片处处渗血,最后,它们一齐冲异兽哀鸣一声,就被法器中间那人的法器给吸了过去,在飞向上方的时候身体不住变小变薄,等飞到了三人面前,已经重新变回了两片游龙剪影。

三人收了宝,也不停留,很快离去。

天空上的空隙又一次被人填满,只余还没有压实的缝隙剩下一两点光来,证明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并没有人注意到,在两条龙被他们收走的那一刹那,还有两滴鲜血自龙身中飞出来,藏在异兽的毛皮底下,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才重新飞出,绕着躺在地上的异兽盘旋一圈,而后找到了异兽的脖颈之处,慢慢没入毛皮,渗入异兽体内……

第一零七章

海岛上的情况已经告一段落,真穴之上,岳轻摆好了姿势,却左等右等等不了自己预料中的黑影,他不由愕在当场,心想之前才信誓旦旦地说已经找到了解决的方法,现在就被实力打脸,这回还真的是风大闪了舌头,不知怎么圆回来了。

要不然……他再放两滴血滴在开天斧上,试试看开天斧的本体能不能把对方带过来?

他现在还与自己的鲜血有感应,他冥冥之中有所感觉,感觉到那个黑影还是想要过来的,就是力有不逮,如果他这里再加上一份力道——

没等岳轻琢磨出个究竟来,他眼前忽然一花,在突兀之中从山顶之上置身到了溶洞之中,周围一片黑暗,只有自己的两滴鲜血悬浮在半空之中。

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里又是哪里?

难道是自己给出去的两滴鲜血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把我弄来这里,好直接回到我的身体里?

岳轻冷静地思考着,刚准备伸出手接过前方的两滴鲜血,却发现那两滴鲜血并不往自己的方向飞来,而是照着漆黑的前方飞去。

淡淡的黯红色点亮了方寸之地。

岳轻心念一动,视线飞快朝前拉近,已经来到了鲜血身旁。

他看着自己的神仙照亮了一处痕迹斑驳的毛皮,而后突然四下崩碎,化作淡淡的血雾,缓缓融入毛皮之中。

那块毛皮,看上去像是——

突然一股重量加在岳轻身体之上。

岳轻只觉得身体重重下坠,坠过了无穷空间与时间,最后重重落在地面之上,反震力道让他有一瞬间的站立不稳,身躯晃了一下,而后才听清楚自旁边传来的关切声音:“没事吧?”

岳轻转脸一看,谢开颜正站在自己的咫尺之外,关切地看着自己。

岳轻暗暗有点发毛,心道自己怎么会觉得谢开颜正鲜血淋漓地躺在那里。

岳轻:“唔——”

谢开颜高度紧张起来:“难道真的有事?”

岳轻:“不,没啥事,你变个身给我看看?我突然有点想看看你的毛皮。”

谢开颜:“……”

他正在思考着要不要满足岳轻这个有点突然的要求,就听另外一道声音自他们背后传来:“那个,岳大师……”

岳轻与谢开颜回头一看,看见了正艰难自树上爬下来的陈省长。

岳轻咳嗽一声:“恐怕有负省长与司令的重托,我是没办法把那道黑影给召唤出来了。”

陈省长好不容易脚踏实地,就听岳轻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也顾不得先站稳身体,连忙交口回答:“没事没事没事!这事非同寻常,我会和老宁仔细研究,是急切不来的,岳大师也不用太过焦虑,大家一起尝试各种办法,总会找到正确的解决路线。”

说话的同时,他也在心中腹诽:他妈的就你刚才搞出的可怕景象,谁敢说有事啊;又是遮蔽太阳又是弄出两条神龙,别我说先头说了有事,你就让我真的“有事”……

陈省长心中的牢骚还没发完,他揣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一听,就失声道:“爸,你说什么?小硕有反应了,现在正在医院?好,我知道,我立刻过去!”

他猛地挂了电话,匆匆看向岳轻,声音里不觉多了几分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哀求:“岳大师,您看——”

“不必说了。”岳轻一摆手,“我们现在就一起去看看。”

一路疾驰,当岳轻与谢开颜来到市区医院的时候,病人已经被推入加护病房。

陈省长顾不得其他,赶忙快步来到病房之前,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看向玻璃窗中的儿子。

医院之中,院长与主治医生,包括陈老及陈驹都围在玻璃窗前,主治医生本来正在和陈驹与陈老说话,一眼看见陈省长快步从外头走来,连忙停下话头,束手弓腰面向陈省长,像极了下属迎接上司来到的恭敬模样。

陈驹也连忙迎上前去,刚刚开腔说了“叔叔”两个字,就见陈省长目不斜视地越过他,询问站在前方的医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其余所有人都看向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额头顿时沁出了汗水,他结结巴巴说:“省、省长,依我们的初步推断,令公子还是由于不明原因脑部受损,成为了植物人,只是这一次,他植物人的性状更为典型,会因刺激而有所反应……”

陈省长不急不怒,镇定地听完了主治医生的话之后,问道:“现在可以进去吗?”

主治医生忙道:“可以,可以。”

陈省长点点头:“好,你们也不用围在这里了,院里的病人这么多,都去忙吧。”

说着,陈省长再转头看向岳轻,诚挚道:“大师,您快请!”

陈驹:“……”

就一个晚上的功夫,他刚刚睡醒,来到医院,却觉得事情好像发生了什么很奇妙地变化……

一颗心系在孙子身上的陈老这时候才发现岳轻与谢开颜居然跟着儿子一同来了!

他连忙上前,用力握住谢开颜的双手,带着轻微哆嗦说:“这次就摆脱您二位了!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怪您二位的!”

话说到这里,也再没有其他什么可以说的。

众人一同进入病房,当看见躺在床上的小孩的时候,岳轻顿时“咦”了一声。

“怎么?”陈省长和陈老心急如焚,异口同声问道。

岳轻却不忙着回答,转对谢开颜说:“你比较擅长这个,你看着是不是和我看着一样?”

谢开颜沉吟片刻,肯定地点点头,也不虚言:“你没有看错,他竟然还残留着一魂在体内,虽然虚弱,但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岳轻感慨道:“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少算了一着,你祖先阴功不小,就算葬在虚花鬼穴之中,也能够尽力庇佑子孙,为子孙留的一线生机,如果我没有猜错,陈省长你之前在军区那边不急不躁,至少有些许原因是因为自己儿子的情况和那些人其实不完全一样,是不是?”

陈省长悚然一惊。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岳轻再沉吟片刻,又道:“既然先祖以阴功庇佑孩子,肯定之前也借由孩子的口向你们示过警了,一次应该是在迁坟之时,一次应该是在发病之时,但这两次,陈省长你们恐怕都没有在意吧。”

过去的事情一一被说透,到了这个时候再转头回顾,陈省长百感交集:“我……”

岳轻摆了摆手,并不想追问这些责任到底属于谁的。

他严肃对陈省长说:“陈省长,我早就说过了,你家孩子的病难治,我与你远无亲近无故,如果该是他命中有这么一劫,就算我能救,我也不会出手;但现在因为种种原因,事有转机,我占上一卦,如果他与我有缘,我就救他;如果他与我无缘,还请你们另请高明。”

陈省长也不赘言:“我明白,还请岳大师开始。”

岳轻点点头,然后他将手伸入口袋,摸出了六枚硬币,在掌心一字排开。

其余人:“……”你他妈逗我,认真点好吗?

谢开颜同样纳闷,但他纳闷的方向与众人不同:“需要这么认真?”一般你算点这些,不就朝人面上扫上一眼就好了?

岳轻转头冲谢开颜笑笑。

他说:“毕竟人命关天,还是认真一点吧。”

说罢,他掌心一合,默诵咒语,再次张开手掌之时,便一枚一枚向天空抛去。

那六枚硬币滴溜溜翻转着飞向天空,到达最高点的时候再次滴溜溜翻转着下坠,却并没有坠回岳轻的手上或者地面,而是虚虚悬浮在岳轻手掌上空半米的位置,并且照旧一字排开,正反不同。

替普通人算卦确实不用如此费心。

但替亲近之人算卦必然要仔细一些。

岳轻用六枚硬币替谢开颜算卦,卦象显示为……死生大凶之象。

他面色微微一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已经变得一如寻常的轻松:“好了,我看我与这个孩子有缘,你们准备准备吧。”

一句说完,岳轻又反口说:“算了,你们不用准备,该准备的是我。”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陈省长一家人差点被岳轻一会一句话,一会一个意思给弄疯,陈省长终于忍不住苦笑起来,丢盔弃甲说:“哪敢让您准备啊,您说要什么,我们赶着替您准备周全了!”

岳轻信口说:“你们准备不了的,不用费心了。”

好大的口气!陈驹在旁边暗想,忍不住出声讽刺:“不如岳大师说说究竟要准备些什么,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准备不了?”

“这说得也是,总要给你一个机会。”岳轻向外走去的脚步停顿,转头对陈驹说,“我准备下地府引灵回来,谁打算和我一起去?反正开了鬼门下一个也是下,下两个也是下——”

陈驹:“……”

众人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他脸上一阵火辣辣难受,恨不得把脑袋缩入自己的裤裆之中!

说完了自己的打算,岳轻已经与谢开颜一起走在离开医院的路上。

他一边走一边和谢开颜说:

“开鬼门的方法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你还记得王美美事件吗?那时候你超度一个恶鬼,鬼门就自然出现了。”

“还有故老相传,每年农历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百鬼夜行,那时候估计鬼门也会出现。”

“但一来恶鬼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够找到,二来现在距离七月十五也还有一段时间,要等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好在还剩下一个相对简单的办法。”

“你还记得吗?鬼母事件之中,我们找到了一个现成的三途阴河——”

“我有一个问题。”谢开颜出声打断岳轻。

“你说。”

“为什么要答应救人?”谢开颜并不理解岳轻的做法,“如果是顺手就算了,但明明不是顺手。为了这件事,你还要下阴间,十有八九还会阴气入体,损伤己身。”

岳轻想了一会。

然后他对着谢开颜笑得风流倜傥:“没办法,谁让我和他有缘呢?”

谢开颜:“……”

谢开颜:“我下去。”

岳轻:“呵呵——”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然后他们一起走远了。

第一零八章

再一次回到西乡村的时候,这里和岳轻与谢开颜上一次来到的时候已经截然不同。

上山的小院早已被推平,村中的人都已搬迁,那株锯得只剩下老根的槐树旁边,还拉着一条蓝白色的警用封条,也不知是谁忘了收拾,遗落下来的。

岳轻弯腰进了警戒封条之内,掀开老树根旁边的石板一看,只见石板之下,厚厚的灰白水泥将曾经的通道堵得严严实实,彻底杜绝再有“无辜群众”从这里掉下去的危险。

岳轻嘟囔一声:“麻烦,难道还要再爬一遍那种脑袋都直不起来的通道?”

谢开颜瞟了岳轻一眼,施施然上前,轻轻一跺脚。

岳轻眼睁睁看着面前严严实实的水泥柱被这样轻描淡写,没有一丝烟火气的一个动作弄得支离破碎,在骤然腾起的烟尘之中,最大的一片碎片也不足小指甲盖的大小。

岳轻:“……”

谢开颜淡淡说:“下去吧。”

岳轻竟不能反驳。

洞口重新开通,谢开颜当先下了地底,岳轻跟随其后,很快见到了活跃在阳间的阴河。

这短短时间之内,地上已经人事变迁,荒草盈门;地下却依旧烟波浩渺,无有二致。

两人一时半会间没有说话,沿着这条河走到了最初的鬼门之处,感觉着扑面而来的寒冷透过衣服直钻入骨头缝里,像是这冷意并非加诸肉身,而是直接作用灵魂。

谢开颜站在这里,定定看着岳轻:“待会我下去。”

岳轻坦然回视对方,道:“好吧,既然你一而再再而三要求,就让你下去吧。”

谢开颜:“……”

他一肚子的话都被岳轻这么爽快的答应给憋了回去。

岳轻浑若无事接道:“既然你打算下去,你应该有准备吧?”

谢开颜定了定神,他本来就打算下去,自然有所准备:“……有,既然鬼门已开,入阴间并没有什么障碍,只要以灵魂投入阴河之中,顺阴河而下,穿过那道鬼门,就算在阴间之中了。”

“下阴间并不难,难的是要怎么带回陈硕的灵魂。”

“鬼魂一旦下了阴间,就算其本身尤有阳寿,不在死薄之上,也会自动抹消剩余阳寿,重列死簿,并再论功过,安排十道轮回。既然陈硕面上还有祖先荫庇之象,就证明现在他的阴魂还身处阴间之中,并为进入十道轮回。”

“我下去之后,先入阎罗殿,勾销生死薄,再带着陈硕的灵魂回来,这样一切就重新导入正轨了。”

谢开颜寥寥几句话将下阴间要做的事情都说了个遍,百般凶险万种艰难,全都隐在了话语之下。

岳轻听罢点点头:“和我想的差不多,不过你还少说了一点。”

谢开颜:“哪一点?”

岳轻指点迷津:“你找到了人之后怎么回来?”

这也是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谢开颜倒不是真忘了这一点。只是那时候他潜入阎罗殿,勾销生死簿,地狱必然大乱,到时候的种种情况现在肯定算不清楚,既然这样,倒不如到时候见机行事为好。

岳轻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心中当然有解决的腹案。

只听他缓缓说:“你下去的时候,我扣着你的手,我们气息交融,这样你下到阴间也会将我的一缕气带下去;等你再要回来,哪里有我的气息,哪里就是真正的出口。”

说罢,他盘腿坐在地面,示意谢开颜跟着坐下来,笑问道:“这个主意怎么样?”

谢开颜跟着坐下。

他抬起右手,素白的手腕自衣服底下露出来,被另外一个人扣在了掌心。

不止是手指与皮肤的接触,也不止是气息与气息的环绕,似乎在这一刻,彼此的心跳都通过这样简单的接触而联系在了一起。

十分奇异。

谢开颜本来从头到尾都没有因为要下地府而有不安心的感觉,但在这一瞬间,却又明晃晃感觉到了清晰的安心之感。

像上三清天,下十重地,天上地下,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拦他。

他闭上眼睛,暗搓搓挪了下位置,靠在了岳轻的怀里,还没有完全调整好位置,就感觉岳轻温热的手掌虚虚覆盖在自己眼睛之上。

谢开颜将悄悄翘起来的唇角再往下压了压,正了神色,继而专心致志,准备魂入阴河下地府。

怀中的人全副精神都集中到了灵魂出窍进入地府。

岳轻的全副注意力也集中到了谢开颜身上。

他很清楚地看见,在谢开颜准备魂魄离体下地府的时候,不止是他的魂魄,甚至连岳轻揽在怀中的这具身体都跟着有了一瞬的虚像变化,好像将在这一刻化作一缕虚烟,照着前方的阴河飘摇过去。

果然如此!

岳轻在心中慨叹一声。

这就是他始终忽略了的一点:谢开颜一直以来,拥有的只是灵魂。如果这个世界中只有他的灵魂,那还无关紧要;现在很明显的问题是,这个世界除了他的灵魂之外,还存在着他的肉体。

而那句肉体……恐怕已经苏醒了另外的灵魂或者本能!

岳轻一边在心中暗忖,一边也没停了动作。

他握着谢开颜的手指微动,飞快在虚空中画了一道固魂符,隔空打在谢开颜身上。

本来逐渐变淡的肉体在这一道固魂符之下迅速固定。

被蒙了眼睛,又对岳轻极为信任的谢开颜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只注意到,自己努力了半天都不能灵魂脱体,更不要说进入阴河,下到地府了。

谢开颜:“……”

他猛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岳轻: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岳轻老神在在:“下不去?”

谢开颜:“……”他还沉浸在别闹了不可思议你他妈逗我等等内容的刷屏之中。

岳轻一笑:“那就换我下去吧,反正我们就两个人,不是你下去我守着你的身体,就是我下去你守着我的身体,也没啥差别。”

谢开颜下意识道:“不对,是不是你——”

岳轻才不给谢开颜说出那句“是不是你做了手脚”的机会呢!

他忽然倾身向前,用唇封住对方未尽的话。

那些没有来得及出口的字眼顿时变成了含混的呜咽与气息,如云雾一样蓬松飘渺,簇拥着主人摇摇晃晃,朝最高的天空虚虚飘去。

双唇相触的那一刹那,烈火在身体里头点燃。

欲望来得如此分明,岳轻心头颇有意动,顿觉两人似乎太久没有亲密了。

他轻轻一咬,就咬开了对方的嘴唇,如同将牙印在一颗饱满的蜜桃之上,还没有用力,甜蜜的汁液就自动自觉地泊泊涌出。

岳轻叹了一口气。

满足与不满像对双生子,一起出现,将这一口普通的气变得极端复杂。

他吮吸谢开颜的舌头,滑过谢开颜的上颚,又亲密的用自己的牙齿与谢开颜的牙齿轻轻对撞,如同弹奏一份特别的乐器,拨弄着对方发出高低不同的吟哦,并且适时拉开距离,欣赏着双颊绯红,眼神迷离,如同缺氧了一样大口喘气的模样。

他的手指按在对方的嘴唇上。

方才还淡而薄的嘴唇在这时候已经变得通红微肿,就算只是将手指轻轻按在上头,也能感觉到湿润与热意正源源不断地传来。

谢开颜茫然地看了停下来的人一眼,觉得嘴唇干痒得有点难受,不觉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

岳轻眼看着谢开颜红色的舌头认认真真舔过自己的手指,还一连两边,只觉得火气都在这个时刻旺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再一次俯下身将谢开颜吻得七荤八素,方才恨恨说:“等我回来了再料理你这头小猫!”

说罢,岳轻手掐法决,闭上双眼,魂魄已经快速离开身躯。

失去了魂魄的身躯同时失去力量,倒在谢开颜身上。

谢开颜顿时清醒过来,下意识张开双臂,已经将身上的人抱了个满怀。

他看见了闭上眼睛的岳轻,立刻再向旁边看去,就见一道淡淡的虚影站在阴河之上,对着他停留几息,而后随意一跃,便进入阴河之中,乘阴河向前,眨眼间穿过了前方石壁,进入谢开颜不能看见的阴间。

以肉身接近阴河的时候,岳轻只觉得寒意汹汹;但当真用灵魂接触这条渡魂之河之后,岳轻方才发现,这条河的河水对于灵魂而言竟然十分熨帖。

他顺流而下,便觉得自己正浸泡在一汪不冷不热、恰好让人昏昏欲睡的热汤之中,甫一进入便再没有挣扎的余力,只能浸没在热水之中,由其带着自己穿过鬼门,然后一忽儿出现在了天旋地陷的跨界瀑布之上,和着隆隆的水流,朝那无尽的深渊坠落下去!

慌乱的尖叫在刹那之间响彻岳轻耳际!

岳轻转头一看,才发现自入了鬼门之后,支流汇聚主干,主干前方是一川遮天蔽日的瀑布,现在他正与许多其他鬼魂一起飞出大川,被瀑布带着一起往下。,请,下坠之中,岳轻双手抱臂,两腿平伸,十分镇定地听着周围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包括各种动物的鬼魂一起发出刺耳的尖叫之声,中途还有几只长翅膀的鸟类虫类,凭借与生俱来的天赋,想要振翅飞离断川,但没等它们鼓起双翅,更多的水流自天而降,灭顶而来,将所有妄图挣脱的东西又给打回了最底层!

岳轻反正没想着要逃离,周围那些全不关他的事情,他索性老神在在地闭眼休息,等待着着陆的那一刻。

这一等便是前后十三天的时间。

闭着眼睛的岳轻没有发现,自己身旁的灵魂随着大水的下降,变得越来越透明,当其透明到浑身上下如琉璃般洁净的时候,它就忘却了所有姓名与前尘,晃悠悠自水中飞将起来,往那阎罗殿前论功过,再去,十道轮回投下世。

等到最后一天,前方地方已经遥遥在望,但在这热流之中的岳轻无聊得都要睡着了,以至于当身周水流消失,双脚落地的时候,他才恍然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听左边一声右边一声:“咦,这里竟来了个新鬼!”

“可这新鬼看上去颇有些不同,竟仿佛有点人气和贵气。”

第一零九章

岳轻冷静地睁开眼睛。

他发现站在自己前面的一个穿黑衣服,另一个穿白衣服,全都戴着尖角帽,一副黑白无常的标准造型,就是左边的白无常少了外衣,右边的黑无常裤子打着补丁,看上去混得也实在不怎么好的模样,倒是和他之前看见的神仙凑了个对。

岳轻暗暗琢磨了一下现在该怎么办。

他本来打算进了阴间之后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随大流去阎罗殿,等到了阎罗殿,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了生死簿看看,但现在看来,可能性不太大,除非他先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面前的黑白无常……

沉默之间,只见原本躺在草地上的黑白无常先后站起来抻抻身体,相互交谈说:“不知道多久没有新的鬼魂来到这里了。”

“都被十三层三途川给直接阎罗殿轮回司,别说我们,连个小鬼都不需要。”

“难得下来一个新鬼,我们就一起把他送到阎罗殿那边去吧。”

“大家一起松松筋骨,想当年地府昌盛,我们忙得脚打后脑勺,时不时还要去人间出趟公差,对付那些游荡人间的恶鬼,哪像现在这么清闲……”

说着说着,黑白无常看着彼此,顿时一阵唏嘘,都忘记站在旁边的岳轻,自顾自的忆苦思甜了起来。

岳轻听了半天,眼看着黑白无常根本没有适可而止的打算,不得不咳嗽一声,打断他们:“两位是打算送我去阎罗殿吗?”他见这一句话将黑白无常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坦坦荡荡说,“正好我也有事要过去,来,我们一起走一段路吧。”

黑白无常:“……”

这新鬼真的好生奇怪!

一行三人晃悠悠上了路。

黑白无常一左一右地夹着岳轻往前走去,岳轻是第一次下到阴间,看什么都有点好奇,一路上东瞧瞧西逛逛,走得很慢,跟在他身旁的两位无常居然也没有催促,就这么溜溜达达地走在路上,不像是押送鬼魂,倒像是郊外巡游。

三途川已在身后远去,流水的声音也随之销声匿迹,前方地形起伏犹如丘陵,数不尽的簌簌荒草,横生着身躯,匍匐着占满了前行之路,一望见不着尽头,而真正极目远去的尽头之上,烟笼雾罩的地方城郭一片,高矮错落,不能看清。

岳轻走了一阵,见周围除了野草就是野草,忽然问:“怎么,你们这里没有代步工具吗?”

多少年了,地府难得来一个人,白无常还是挺好客的:“也不能说没有,再往前走就是恶狗岭,如果是过去的话,我们会乘恶狗拖着恶鬼走。一般拖到金鸡岭下,恶鬼就去了半条命,再让金鸡岭的神鸡啄上两下,恶鬼另外的半条命也去掉了。”

岳轻遥遥想象了一下,感觉还有些意趣:“我们什么时候能到恶狗岭?”

黑无常淡淡说:“恶狗岭就在你脚下。”

岳轻:“……”

黑无常:“现在我们连锁着你的锁链都不好使了,还拿什么养恶狗与金鸡。”

岳轻顿时一阵唏嘘,还说:“你们这日子和天上的神仙没啥差别啊。”

白无常也唏嘘:“这年头大家都过得不好啊,神道崩坏,能走的都走了,我们两个也许过不久也该走了或消失了……”他说道一半,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和黑无常对视一眼,一起转头惊问,“不对,你怎么也知道这些事情?”

岳轻停下了脚步。

他对着两位无常微微一笑,突然将手伸进口袋里一掏,摘出两点灵光来。

淡淡的银色光辉像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悬浮在他的指尖,刚刚接触地府的空气,便如娥前两须般轻轻一颤,点点银光瞬间洒落在地面,顿时忽如一夜春风来,细小的银色之花次第漫洒,开遍了荒草野岭,黑暗这一鸿巨幕,便被这光层叠挽起。

“汪——”的一声,路途的寂静跟着被打破了,不知藏身何处的小奶狗突然自草丛中蹿了出来,来到黑白无常脚下,摇着尾巴绕两个无常的双脚团团转圈,见半天没有动静,又焦急地用嘴去扯两只无常的裤子,想效仿先辈,让无常们坐上自己的身体,可惜它实在太小了,就算全身上下鼓足了气让毛都炸开,也就只有黑白无常鞋子那样大。

又是一声“喔喔——”地叫声,远处传来了金鸡高昂地鸣叫,光听这雄赳赳气昂昂的声音,便能勾勒出一个抬头挺胸,肉冠饱满,尾翼七彩的大公鸡正抻直了脑袋,顾盼着期待黑白无常将恶鬼抓来,好让自己啄上两啄,过过嘴瘾。

阴间的一切变化在此地对于黑白无常而言都没有足够的吸引力。

早在岳轻拿出了那两点灵气之后,他们的目光就全都胶着在岳轻手指上的那两点圆鼓鼓清凌凌的灵气之上,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了!

黑白无常一同口吃:“这这这——你究竟是——怎么会有——”

岳轻慢条斯理地将两点灵气收入怀中。zy

宝光消失,两位无常稍微清醒了一点,目光重新落在岳轻的脸上。

岳轻此时方才一笑:“来了这里都走了好半晌还没见到阎罗殿,光凭双脚走过去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如果阴间还有点灵性,应该能够感觉到这两点灵气吧?”说罢,他忽然扬声:“来啊,给个代步工具去阎罗殿吧!就轿子或者马车怎么样?”

声音方落,前方空间泛起一阵涟漪,一辆明黄色、带宝盖、垂宫绦、由八匹骏马共同拉缰的轿子真的如岳轻所说,出现在了前方位置!

岳轻左右一打量,十分满意轿子的外观,施施然走上前去,还不忘招呼两位黑白无常:“轿子够大,两位一起上来吧,也省点步伐。”

说罢,抬脚入轿,一掀帐子,人已经坐了进去。

岳轻身后,黑白无常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灵魂进了轿子之中,只觉得脑门一阵阵发麻。

岳轻不知道这轿子是什么来头,他们这两个本地土著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过去神道鼎盛的时期,天庭之上也时常有仙人下来视察,每每这时,阴司就会根据仙人的司职地位派遣迎接座驾与迎接人员。

迎接座驾从上到下一共分九等,迎接人员也对应从上而下一共九等。

而面前紫凰宝盖,朱红宫绦,八龙神驹,就算在神道最昌盛的时候也是难得一见,可谓是上上第一等的座驾,其对应迎接人员,更是十殿十阎罗,相携而出,十里恭迎。

不等黑白无常再想下去,前方神座已经自动向前,他们连忙攀上辕轴,这等神座都是缩地成寸的神功,此时他们不赶紧上去,回头跑断了腿也追不上。

等黑白无常在车前辕轴堪堪坐下,八龙神驹已经一起扬蹄,无声嘶鸣之间,周遭空间快速更迭变化,等它们在安静地落下蹄子,神座已经来到了阎罗殿前。

朱红色的两扇大门威严伟岸,一起向内张开,将就中纤尘不染的高堂大鼓一起呈现在众人眼前。

望着阎罗大殿,黑白无常不觉心生畏惧,再回头看向身后,却见神座之前,白纱之后,端坐在其中的人不知何时突然华服高冠,仰之弥高!

神座的白纱突然被掀起,岳轻从中出来,淡定地越过黑白无常,走向阎罗大殿。

黑白无常这时再定睛一看,站在面前的魂魄还是那一身平常衣服,哪有什么华服高冠?

黑白无常:“……”

所以是看差眼了吧,这么近也能看差,哈哈哈果然是老了……

阎罗殿下,岳轻走进堂中,左右逛了一圈,见和阳世的古代府衙也差不到哪里去,基本满足了心中的好奇。

他再一次将那两点灵气自怀中取出,在黑白无常面前一放。

黑白无常两双眼睛再一次如粘上了粪球的苍蝇,灵气往哪儿走,他们就往哪儿走。

岳轻笑道:“感谢两位带我来此。这个权作报酬,至于我嘛——”

他话到这里时突然停下,将手中东西往黑白无常身后一抛,自己撒腿就朝方向相反的殿堂之后跑去!

灵气与魂魄同时朝相反方向行动,究竟选择哪一个方向?

黑白无常毫不犹豫,双双扑向灵气所在之地,等一人抢到了一枚灵气珠,感觉其握在掌心所带来的灵气充沛之感时,尽皆陷入久违的迷醉之中,你一言我一语道:“是真的灵气啊……”

“是啊是啊,也不知是哪里下来的神仙,现在还有这么精纯的灵气……”

“这上边的神仙就是大手笔,我们才带了一程路,他随便打个赏就能把兜头都把我们给砸扁了。”

“说得在理,方才何必跑得那么快呢,他想去后边,我们哥两个还能带他到处逛逛,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余神仙了……”

话赶话说到这里,黑白无常忽然一个激灵,暂时从迷醉中清醒过来,面面相觑:“不对,其实还是有一尊大佛坐镇此地的。”

“按理来说,八龙神驹出,十殿阎罗迎,那位大佛应该也不会就这样坐视不理才对……”

黑白无常剩下的那些细语岳轻自然没有听见,他此时已经进入了阎罗殿的后堂之中,在弯弯曲曲的回廊里找放置生死簿的地方。

既然阎罗殿和阳世之中的官衙相似,那么生死簿多半也存放在类似的库房之中。

岳轻按照一般习惯,往建筑东边的方向走,还没绕过两三条回廊,就见金银两道光芒如潮水一样淌出地面,便知道是遇着了正主!

他紧走两步,转过回廊,看见一扇正对着回廊打开的书房,书房之内,无数典籍整齐摆放在四面靠墙书架之上,房间正中央的位置,还有一章占据了半个房间的桌子,桌子上左边摆着泛金光之生簿,右边摆着泛银光之死簿!

岳轻走进书房,绕过书桌,毫不耽搁翻开了左边的生簿,先查谢开颜的名字,没有;再查自己的名字,也没有。

意料之中。

岳轻掩簿沉思,并不急着查陈硕的名字。

从最初发现黑影到病房之中替谢开颜算卦,岳轻心中一直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说是预感也好,说是灵感也好。

他感觉……黑影现在所做的种种,到了最后,恐怕都要应验在谢开颜身上。

种因得果,善恶有报。

既然这是一切恶的开端,那么从现在一一消解这份开端,他占出的大凶卦象或者也会跟着发生变化。

再次想完了前后道理,岳轻整理心情,又又去翻右边的死薄,寻找陈硕的名字。

这一回非常简单,他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手刚翻开死簿,就见这名字浮现在纸张之上,并简略写了陈硕的生辰八字生平记事。

岳轻一目十行,见上下都没有问题,立刻拿起簿子旁边的朱笔准备将其划去,却在刚刚沾了墨水之时听见佛音梵唱响彻耳际。

岳轻:“……”

等等,说好了神道崩溃牛逼的神仙都找了门路离开呢?

为什么这里还蹲着一个这么厉害的大神?

早知道这里蹲着一个这么厉害的大神,我刚才就不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好了,现在对方就在门外,门还大喇喇没关,逃跑的时间都不够!

好像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冲出去和对方正面杠上;二,速度矮身钻进书桌底下藏好!

……

岳轻冷静地左思右想一番,觉得前者太傻,后者太挫,所以他选择了第三条路。

只见他伴着梵唱长笑一声,一弹衣衫,退后两步,安安稳稳坐在了书桌后头的宝座之上,扬声道:“来者可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

第一一零章

“一别经年,帝君别来无恙否?”

伴随着这一道声音,朵朵华莲如水,自外间蔓延而来。

原本在岳轻耳边响起的梵唱远去,成为天边渺渺的一缕音,说话的声音却又自远而近,取代了梵唱,响在岳轻耳际。

声音落下的那一时刻,自外头而来的菩萨也转身入内。

地面的莲花蔓延到宝光闪闪的袈裟之上,地藏王菩萨一手持禅杖,一手持宝珠,自书房之外缓步行来,面如满月,宝相庄严,双眸开阖之间,倒映日月星辰,四时五序。

岳轻沉稳笑道:“好说,菩萨看我端端正正坐在这里,就知道我是有恙还是无恙了。”

地藏菩萨也笑道:“既然帝君无恙,那帝君此番下界,想必是为了履行过去誓言而来?”

岳轻:“……”

得了,还是个老相识!

他淡定转了口风:“虽然我看上去无恙,但过去撞到脑袋,不小心失忆了。”

地藏菩萨哑然失笑:“多年未见,就算再次失忆,帝君也依旧如此亲切,诚与过去一模一样。料想这冥冥中的劫数,帝君也是一一算到了。”

岳轻眉头一挑:“‘再次失忆’?原来我还不止失忆过一次吗?”

地藏菩萨笑而不语。

岳轻曲线救国,换了个问题:“那菩萨你来说说,我之前答应你什么事情?”

地藏菩萨道:“当然帝君强行破开世界之壁,引得天地灵气失序,帝君曾答应小僧,来日必会再扶此界一把,不让此界灵气真正流失殆尽。其实小僧虽身处地底,耳目不灵,也感觉这短短时间以来,本一直流逝的灵气有了回笼之势,想必帝君已正式着手此事。”

岳轻心道这要求和天上神仙的要求简直一模一样嘛。

他不动声色,继续和地藏菩萨聊天套话:“我不过来这个世界找个人而已,你们一个两个都把世界灵气的存续推到我身上,真的没有问题?就算我能出十分力,你们难道不要出个一两分力道,意思意思?”

地藏菩萨笑道:“小僧与其他道友,可不敢掺合入帝君的劫数之中。天人三消,消神魂体魄,功德业果,这劫数来势汹汹,帝君身份何等尊崇,一旦应劫尚且一波三折,若我等掺合入内,只怕擦着一点儿边便要灰飞烟灭了。”

岳轻:“……”

又冒出了一个劫数,这菩萨知道得比我自己还多啊!

岳轻有点儿心塞,正想着究竟要怎么从菩萨嘴里把所有有关自己的事情给套出来,就听地藏王菩萨说:“看来帝君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怪道上一次下来的时候,帝君特意将一样宝贝交给小僧保管,嘱咐小僧在恰当的时机拿出来与帝君。”

说罢,地藏菩萨将手一晃,手中原本熠熠生辉的宝珠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小巧佛像。

那佛像侧身斜躺,一手支颔,一手平伸,睡态安详,正是释迦摩尼现在佛!

佛像一出,便有一股浓郁的由化作白雾的灵气自地藏菩萨处弥漫开来,很快扑向岳轻所在之处,岳轻一晃眼被灵气包围,只觉自身轻飘飘向上,视线中的一切开始扭曲,正是将要回到过去的预兆。

岳轻来到地府之下的事情可还没有做完呢,他急忙抓紧最后的时间,对地藏菩萨说:“等等,我要找的名字还没有勾销,叫陈硕的那个魂魄阳寿未尽——”

一声未落,白雾猛地收合,包括其中的人已经消失在了地府之中。

地藏菩萨方才施施然来到死簿之前,将岳轻找出的陈硕二字一笔勾销。

同一时间,就在地底阴河之下,正守在岳轻身旁,注视着阴河的谢开颜突然闪电将手掌按在岳轻的脖颈之上。

他的目光随之落在岳轻脸上,双目之中寒意凛冽:“你是哪来的孤魂野鬼?”

躺在地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中同样闪烁着睿智的色彩,他的脸上同样带着微笑,眼中的色彩,嘴角的笑容却与岳轻惯常的玩世不恭有些不同。

明明是一样的面孔,类似的灵魂,当真正表现在外的时候,却总有属于自己的特性,以至于变成了另外一个类似而不同的人。

他镇定说:“岳轻恐怕没有和你说过我,我是太微的一缕记忆分魂。”

谢开颜眉间闪过一丝疑惑,当然不是因为相信了这个突然在岳轻身体内醒来的东西的话,而是因为,他方才细细感觉之后,确实感觉到现在存在于岳轻体内的灵魂和岳轻有许多相似之处。

太微继续说:“我这次醒来没有什么别的意图,就是想问问你们……这里是鬼门入口之一没错,但阴间惯常入口多出口少,否则岂非天下大乱?在这入口之处,既然岳轻已经下去了,你还等在这里干什么?不赶紧去往出口之处好迎接他吗?”

谢开颜:“……”

他对于这些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知道太微说得确实是正确的。

但一来他们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找到出口所在;二来天下之大,要准确定位阴间出口谈何容易?岳轻之前就和他谈论过这个,表示与其各自寻找两头交错,不如就停留在入口之处,等魂魄从地下出来之后再见机行事。

当时谢开颜以为下去的是自己,也觉得这个法子挺好,便没有多谈。

万万没想到——

太微特意在岳轻身体里头醒来就是想说这个,他继续说:“阴间的出口你或许不熟,岳轻绝对知道。因为那就是在——少首山下。”

说完这句话,他也干脆,两眼一闭,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空间之中。

剩下谢开颜看了岳轻再次躺下去人事不知的身体,陷入了深深的犹豫之中。

片刻之后,他果断闭眼,神识延伸开来,往太微所说的少首山上探去——

白雾一卷而散,当前方视野清晰之后,岳轻发现自己又来到了神界之中。

对于这样的情况,他已经见怪不怪,当下很镇定的原本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继续坐在宝座之上,看着身下的人,然后他发现,这一次事情确实有些不一样。

因为此时此刻,他心中正满溢着怒气,怒气直冲着站在他面前的人而去。

而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正是谢开颜!

他张目看去,只见站在台阶之下的谢开颜穿着一身狰狞冷铠,冷铠之上纵横交错,布满了不知名的伤痕;一头本来漂亮地长发被乱糟糟束起,发尾一缕一缕地被血粘黏在一起,结了硬块,看上去脏兮兮一团,就连站在那里的谢开颜脸颊之上,也被一两滴鲜血给溅个正着,因为没有及时地拭去,此时犹如暗红的斑点一样生长在谢开颜脸颊之上。

但岳轻意识到自己身体的绝大多数注意力,并不放在谢开颜本人身上,而是放在谢开颜右手倒替的那件武器身上。

岳轻顺势看了过去,便见一把狰狞巨斧正被谢开颜握在掌心之中,斧刃一滴滴向下落着血,血并不是从哪里沾染来的,而是斧头本身滴下来的,它好像有滴不完的鲜血,鲜血很快在大殿之上汇聚成一条小小的溪流,散发着浓郁的腥臭;斧身之上,数不清的神鬼兽类的魂魄纠结成一团,身体与身体相互消融,成为巨大的一个怪异肉球,肉球之上,又互相用嘴撕咬彼此,每一个眨眼,都有许多魂魄在这巨大的肉团之中消失,而余下的那些就变得更为庞大,更为怪异,更为可怕。

乍看之下,岳轻立刻认出了这是十方开天斧。

十方开天斧居然有这么恶心的时候?

岳轻暗暗诧异,难怪自己每次看它都看不顺眼啊!

他正自思绪起伏,就感觉自己的身躯猛然一扬手,一样东西被砸了下去!

岳轻定睛一看,那是一柄黑鞘白刃的长剑,砸到地面的时候,剑柄与剑鞘分离,露出了其中宛若秋水一样剑刃。

这柄长剑虽然看上去不如斧头那样恶心得醒目,但其中正平和,就算被岳轻弃置于地,也有一种不容错认的堂皇大气。

岳轻只听身体说:“这柄噬神斧究竟有什么好?让你宁愿弃了我给你的武器,也要选择这个东西?像这种邪魔外道之物,长久使用,必然反噬其主!”

岳轻:原来这个斧头不叫十方开天斧,叫做噬神斧……我当初就纳闷那名字怎么和八极渡厄盘这么匹配,原来是太微随意乱取的!

他暗暗想着,不妨站在地上一直沉默的谢开颜突然抬起脸来,开口说话:“……这不是您一直想要我做的吗?”

岳轻:“……”

岳轻顿感讶异:这倒打一耙的功力深得我的真传啊!

他自从和谢开颜确定关系之后,对于小猫的容忍力大大提高,一向把生活中的各种摩擦视为情趣;但现在两人好像还没有进展到这一阶段,因为岳轻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对方的回答之后是真的被气得心塞,差点都将坐下椅子的扶手给拗断了。

他顺势瞟了一眼自己手中缠绕在椅子上的神龙,只见神龙被自己捏得都不得不抻长脖子努力吸气,就怕什么时候什么不能呼吸了。

地面上的谢开颜还在说话,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淡:“我喜欢你,你不允许;我靠近你,你不允许;我只想站在远处看着你,你还是不允许。那我丢下帝君所给的一切,帝君应该欣喜莫名,又何必恼怒呢?”

说罢,谢开颜再说:“如同帝君没有其他的事情,就请恕小仙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话音落下,谢开颜目不斜视,转身大步离去,本想从地上的长剑上踩过,但脚要落下的时候,他微一咬牙,硬生生跨前了一大步,走了。

岳轻的目光随之下落。

他莫名心塞,这时候意识和身体倒是合而为一,想法十分统一:这小猫崽子,当日是谁百般痴缠让我把自己幼年时候用过的剑给他的!

他下了宝座,拣起地上的长剑,慢慢踱步到大殿之外。

到了大殿之外,岳轻见了满园奇花异草,顿时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入过去,与还是小孩子的谢开颜一起在花圃中的玩闹的种种情状,他刚刚负手而立,打算整理一下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前方奇花异草一阵簌簌而动,岳轻很清楚地听见无数细语在自己耳边响起:“帝君和颜大人又闹矛盾了啊。”

“没错没错,颜大人去新界回来之后本来以为两人能够和好了,没想到和好之后帝君又忽然冷脸,再把颜大人赶走。”

“颜大人走了走了,果然就走远了吧。”

“走远了就不回来啦!”

然后是一阵细小的嬉笑,再等方才吹来的那一阵风过去,花圃也重新安宁下来,好像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岳轻:“……”

短短时间之内,他已经差不多明白了所有,于是依从身体的动作,转身又进了房间。

这一回他进入的是自己的卧室,一层层白纱自天顶垂下,岳轻抬手抚开挡在面前的纱帐,就见纱帐之后,矮脚桌案之上散落了一桌子的算筹。他走上前去,看了一眼。

属于他与谢开颜的命数尽皆在此。

分则两安,合则一断。

断的,乃是代表谢开颜的那条命数。

他听见自己长叹一声,挥袖抚乱了这一桌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