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逐白化身黑龙, 突然腾飞,不知过了多久又落下,龙背颠簸, 苏九归只能拽住龙鳞稳住身形, 不至于让自己滑下去。
眼前云雾散开, 等苏九归反应过来时已经在一间宅邸间。
逐白搂着他的腰,不至于让他的过分狼狈,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 此地应该是逐白的宅邸。
院中一片花圃,花团锦簇, 正迎着风抖动。
苏九归早知道逐白给他种了花圃, 今日第一次看见,这里是逐白的巢穴, 屋内是逐白给他准备好的禁制。
逐白曾经想把他囚禁在此地。
张奴不在, 院中就剩下几个棉花精, 正在好奇地冒出头看。
他们的魔龙大人带了人回来,那人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没披外袍, 只穿着一件里衣, 背后垂着一根赤红的狐尾。
许是察觉到了他们偷窥的目光, 男人朝这边瞥了一眼,眼尾带着一层暗红影子, 抹了胭脂一般醉人, 眼底映着一片水光,明明是这副模样了, 看过来时却透着一股冷意。
是狐狸精啊,棉花精想。
逐白搂着他倒进花圃, 土地柔软,倒下去也不会出事,可逐白搂着他的背脊,小心护住他的后背。
苏九归想直起腰,接着就被凶狠地摁住,逐白把他双手按在头顶,他的龙崽子在这方面出奇霸道。
逐白深深看着他,黄金瞳中有一丝红光流转,紧紧锁着他的猎物。
他仿佛在克制自己的本能,没了下一步的动作,缓缓低下头,埋在苏九归的肩窝里。
恶龙不知道为何而停止,苏九归感觉到他的脑袋沉甸甸的,好像很茫然,突然之间犹豫不决。
逐白本能敬他,想对他做点什么,又不敢对他做点什么。
苏九归附在他耳边,轻声问,“不会了吗?”
他的声音很柔和,逐白以前修炼遇到瓶颈,苏九归也是这样很柔和地问他,不会了吗?
现在这句话像是在调笑,简直是在勾引人,逐白压抑住内心的冲动。
“师尊,”逐白道:“可以不要生我的气了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因为他捅了自己的心脏吗?
“我没生气。”苏九归的手插/入他的发丝,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他从来没生过逐白的气,一报还一报,他还给他了。
可是逐白过不去这个坎,他总觉得那个人是他,又觉得那个人不是他。
“师尊,”逐白的声音很闷,道:“叫我。”
苏九归没说话,逐白有些得寸进尺了。
他望着天,他们正躺在逐白的院中,今日天气很好,天空被切成一块四方的豆腐状,苏九归能感觉到附近有妖怪在看。
大多数都是些花花草草的精怪,他们好奇地壮着胆子来看他,不仅是精怪,还有树木砖瓦,万物有灵,整个天地都在看他。
他不论做了什么都会被人看在眼里,总有人知道。
可这一步早就已经跨出去了,覆水难收,他现在是个狐狸精。
逐白没有听到回应,嘴唇贴着他耳廓,撒娇一般低声道,“叫叫我好吗?”
叫叫我吧,我的名字是你给的。
“……”片刻之后,苏九松了口,叫:“逐白。”
起风了。
微风拂过花圃,肥大的花瓣落在黑泥地里,被压得污糟,残花于风中显出一些凌乱的美。
花簇后棉花精呆呆愣愣的,花田里是一条龙和一只狐狸,缠绕咬紧,他们不拘于世间规则。
妖族交尾的样子在妖精眼里很美。
·
三个月后。
马车吁的一声停下停在城门口,守城人将马车拦下。
“什么人?”
“做生意的。”马车夫赔笑。
马车内,温七和红柳对坐,张奴已经化成了人形,是个老人模样。
广陵城一事结束后,逐白带着苏九归就走了,龙会飞,他们三个可不会,三人赶到这儿花了整整三个月。
红柳想到这儿总是不忿,挖苦温七,你家师尊不太管你啊。
还好有张奴,张奴把脑子里进的水控出去之后变得沉稳了不少,毕竟以前在天龙真君身边当奴才,心中主意多,见过的世面也多,想着把这两个没人管的孩子带回逐白的封城。
魔族管理城邦极为严苛,就算绕过了城门查岗,每个月玄符军上门搜查也是一桩麻烦。
温七是个通缉犯,通缉令贴的到处都是,三个人不得不东躲西藏的,根本就没走过哪个城邦的大门。
今日张奴都不怕,竟然从大门走。
温七有些紧张,门外守城人已经把他们拦下了,张奴一动不动,竟然也没有赔上这张老脸去让军爷疏通疏通。
“走吧。”外头传来守城人的声音,他们甚至都没看一眼马车内部。
“军爷辛苦。”马车夫笑着扬起马鞭。
马蹄声响起,再次被催动,好像刚才被拦住检查只是敷衍了事。
温七感觉不太对,他掀开马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守城人竟然都没有多看他们,拦住下一辆又问:“什么人?”
他的那个状态对比云间城的玄符军只能算得上是敷衍,满脸写着赶紧干完,他要交班回家。
不仅如此,整座城邦跟云间城截然不同,这座城邦明显要比云间城更冷,街上的人都已经穿了冬衣,说话间会呼出白气。
更为有趣的是,他竟然在大街上看见了一个道士。
那道士穿着一件黑白道袍,手持一把拂尘,不遮掩也不伪装,正在一个小摊贩上挑选灵石。
这在魔族管辖的地方几乎是不多见的,卖他灵石的是个小妖,脖子伸得老长,看上去像是个大白鹅成了精。
不少道家人看见妖邪便要动手惩恶扬善,他们竟然相处融洽,仿佛我不是道士,你也不是妖物,只是寻常做买卖的人家。
“这是哪儿啊?”温七问。
“全天下守卫最松懈的地方,乐安城,我家殿下的封城。”
逐白归顺魔族之后被封天龙真君,他被尊称一声殿下,当然也有自己的封地。
魔族当道之后并不算完全占据九州,四大仙山设下结界,只能用来自保,掀不起什么风浪。道家人和人族有些不愿意归顺魔族的,都生活在四大仙山之内。
魔族懒得再往上打,就此设立大小城邦。
逐白的封地在魔族领域的最北方,再往北走就是太清山了,逐白的城邦像是横亘于魔族和人族之间。
他温和地接纳所有人,不管是道家人还是魔族人。
张奴说起这事儿有些得意洋洋,“这是天底下唯一一座没有玄符军的城邦,可以同时容纳各家术法,道士、妖物、鬼修、魔族,谁都可以来,没有任何限制,最多进城时登记一番。”
乐安城没有秩序也没有规矩,不问出身何处,名门正派还是邪魔外道都一样。
张奴道,“在乐安城不问来历,管你之前犯过什么罪,只要真想重新做人,没人想管你那狗屁倒灶的破事,你大街上随手抓一个人来,能抓两个通缉犯。”
魔族律法严苛,乱说话都会被判刑,只要是个人有点脾气就犯过法,犯过法就上过通缉令,上了令的没地儿躲,只能躲进乐安城。
张奴道:“这被人们叫做温柔乡。”
每个城邦都有自己的规矩,温七问:“这里是什么规矩?”
张奴:“此地没有规矩。”
他说着停了下,“唯一的规矩是,杀人偿命,一报还一报。”
道士可以杀妖,妖魔也可以反杀道士,没有规矩应当是一片混乱,但此地看上去其乐融融,就是因为他还守着一条底线,一报还一报,杀人就偿命。
啊,温七心想,把师尊抢走的魔龙原来就住在这儿啊。
·
谁都知道乐安城的城主很怪。
一般城主都修个内城,然后在内城中再修个宫殿,这宫殿一定要富丽堂皇,要劳民伤财,恨不得每块砖瓦上都贴上金箔。
在逐白来之前,乐安城被战火打烂了,原本的宫殿破破烂烂的。
逐白一没修葺宫殿,二没征收苛税,他就从手中拿出了一个印鉴,咣当一声,一座白府坐落在乐安城正中心。
破破烂烂的内城墙将白府遮住,勉强可以抵御外敌,但人们只要爬高点,就能看见城主的宅子。
逐白如果外出,白府会平地消失,就留下一地杂草,这次逐白走得太久,回来时原本放宅子的空地杂草都长两米高了。
白宅落下时溅起尘土,地都被震得抖了三抖,住在附近的人半夜被震醒,留心听知道这是城主回来了。
知道了也就知道了,随意翻个身又睡着了。
逐白作为城主,没什么大乐趣,唯一喜欢的就是喝花酒,乐安城人都挺喜欢逐白,听说他回来会给他准备好酒好菜,等他有一天兴致起来了,来他家玩乐。
他们供奉着逐白不是因为怕他,是因为喜欢他,将他当成一个好玩乐的小公子。
如果逐白能去谁家玩,他们会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来年是有好运的。
可这次城主回来三个月了,大家只看见一条黑龙突然出现,龙背上伏着一个人影,还未看清,黑龙已经落进白府。
他们从来没见过殿下往回带人,本来好奇想来看看,结果三个月都不见人影,白宅大门紧闭,一直都没人出来过。
他们在猜测,是不是城主出了什么事。
张奴带着温七和红柳回了白宅,温七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一边看一边感叹这地儿真好看。
张奴被夸得满脸红光,他没长尾巴,要是长了得翘天上去。
张奴尽了一个管家的职责,把温七和红柳都安置妥当,然后觉得他家宅子不太对劲。
怎么这么安静?
他回来这么久都没见到自家殿下在哪儿。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推开偏院的门,大门一开,他就只看见一个乱七八糟的花圃,留在宅里看家的小棉花精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连个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争先恐后地凑在张奴耳边,叽叽喳喳说了些话,说殿下回来了,说他带来了狐狸精,狐狸精妖媚惑主,他们光做那种事。
等好不容易捋清楚之后,张奴的老脸红了又红。
他喃喃自语,满脑子都是,怎么能做三个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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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说龙崽不行了!他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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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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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妖族交尾很漫长, 他们这几个月尽做荒唐事了,从花圃到花架,再到房中, 刚开始是寸步不让的, 总想开辟更深的秘境。
等攻下了城池后, 三番五次确定了这人真属于自己,一时半会儿也跑不了的时候, 步调就变缓了, 缓慢的,温柔的, 绵长地摸索彼此, 一点点探索着边界,想找点新鲜乐子来玩。
逐白是被苏九归用灵力一点点喂养长大的, 现在逐白就一点点反哺给他。
逐白总喜欢说些让人难以自持的话, 等苏九归怒火被他挑起来, 这厮又开始撒娇。
“生气啦?”逐白道,“我也好辛苦的。”
他是小白上了身, 当年的少年根本没长大, 做这种事也要来求个夸奖, 苏九归心软, 就摸摸他脑袋,这小子便开始得了便宜还卖乖, 得寸进尺。
这事儿没完没了, 想停都停不下来,狐族修炼阴阳采补, 苏九归身体迫切需要结丹,因为过于荒唐, 连真正结丹时都是猝不及防的。
那时候正在交尾,两人身体还在相连,突然体内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
他上辈子修道,结丹是极为畅快的,任督二脉被打通,看得比之前远了,听得比之前多了,一下子从人变成了“仙人”。
但他没想到妖族结丹这么痛苦,整个小腹都在灼烧,一把火腾地烧起来,好像要把他整个人连人带魂都烧个干干净净。
苏九归双眼有种刺痛感,有什么东西要挣脱而出,眼眶都疼痛欲裂,他根本就没经历过这个。
“师尊,”逐白把他半搂着,道:“看我。”
苏九归大汗淋漓,双眼疼到忍不住要把眼睛挖出来,逐白察觉到他的意图,将他双手扣在床榻上。
“看我。”
苏九归被迫抬头去看,看见了一双黄金瞳,逐白压了压眉头,眼睛变成了竖瞳,那是一双龙的眼睛,传闻中龙族睁眼会带来巨大的痛苦,他曾经布下四镜镇魂阵来模仿龙眸。很多看过这双黄金瞳的人都已经死了。
“看看我。”逐白的声音很低,引着苏九归向前。
苏九归便抬头看他,出奇的,逐白的黄金瞳让人感觉很安全。
逐白已经不是当年拖着尾巴满山跑的小龙崽了,如今他可以独当一面,当然也能很从容地处理一只狐妖结丹。
等结丹期结束,苏九归就像是被人活生生扒了一层皮,大汗淋漓,全身皮肉碰一下就是一哆嗦。
逐白给他渡了些灵力,其实很少见过苏九归这样脆弱的一面,在太清山时他师尊修道早就修成,就差最后一步便能飞升。
哪怕镇守噬渊受伤也不会落下败相,他从不对逐白袒露脆弱,也根本不会以这副模样示人。
逐白小时候被苏九归养着,修炼遇到瓶颈,渡劫,差点走火入魔是师尊守着他,这是头一次逐白有能力守着苏九归。
他重生之后孑然一身,唯有在此处可以感觉安全。
等苏九归体内燥热感褪去时已经快过去三个月,魔使进不来,张奴没回来,偌大白府就剩下几个棉花精。
他们俩兜兜转转的,躺在一张床上机会少,上一次还是在太清山。
逐白从背后搂着他,苏九归浑身乏力,狐尾松松缠在逐白手腕上,这举动太取悦人了,逐白一点点把这人从里到外扒拉干净,打了一场胜仗一般现在正享受着温存。
苏九归懒洋洋地看他一眼。
逐白一愣,他长相好像变了,又说不出他哪里变了,只感觉长得越来越像陆云戟,狐妖的面貌在他身上只保留了三分。
他一抬眼间,漆黑的瞳孔流转,好像有东西在动。
瞳术。
他真的修成了瞳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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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七赶路赶了三个月终于进了白府,他背上背着一个竹子傀儡,旁边带着一个小姑娘。
两人可谓是跋山涉水吃够了苦头,就想来见一见苏九归。
可惜张奴拦着不让见,第一日不让见,第二日也不让见,第三日还不让见就有些蹊跷了。
红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道:“都跟你说了你师尊被恶龙抢走了你不信。”
温七一噎,如果真被抢走,那他也……打不过。
如果以后苏九归就要留在白府,那温七只能……在白府当个下人?
红柳跟温七在小花园里,这小姑娘一身紫衣,脸蛋瘦削,下巴尖尖的,看人的时候带着一股坏心眼,现在两手平摊着,深吸了一口气,跟个吃人不眨眼的妖怪一般。
温七:“你、你干什么呢?”
红柳一抬眼,道:“吸食灵气啊,越是修为好的,灵气就越盛,这白府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
“啊?”温七没反应过来。
红柳懒洋洋道:“不然人家为什么喜欢逐白啊,乐安城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来?逐白作为一条龙,灵气边角料也够咱俩吃了。”
红柳说着一停,看向温七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让温七毛骨悚然,总觉得这小姑娘很不怀好意。
红柳就喜欢逗人,慢悠悠道:“你师尊也在吃他。”
温七:“……吃?”
红柳嗯了一声,道:“双修啊。”
“咳……”温七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死,“啊?双双双双修?”
双修之道不算是多么骇人听闻的,道家人,妖族,魔族都有人在修炼,所以他们才对陆云戟断情绝爱感到诧异,如果走双修这条路可能会更便捷。
当年秦城楠就是为了与他结为道侣才上山的。
但双修之后人耽于情爱,很容易错失真正的大道,这事儿别人干温七都能理解,问题是苏九归,跟一条龙?
红柳看他面如死灰,被他逗得不行,脸上还是一派严肃,道:“你要有师娘了。”
红柳这句话跟“你要有个爹了”没什么分别,温七听到后头一脸麻木,他刚接受了逐白是他师兄,现在陡然间人家已经越级,连着往上蹦跶,给温七当师娘了。
那如果温七见到逐白要怎么叫?叫殿下?师兄?真叫师娘他怕逐白一巴掌把他扇出去。
温七已经连着深深吐纳两口气,都感觉自己好像转不过弯,直到张奴突然出现,道:“你师尊叫你。”
温七啊了一声,他之前很想见苏九归,现在不太敢了。
他愣愣地想跟张奴走,红柳就是看个热闹,张奴又道:“红姑娘也请吧。”
红柳犹豫了一瞬,她本来就是出广陵城,顺路跟温七走了一遭,也没想来找这魔龙,苏九归叫自己是什么意思?
张奴在前头引路,几个人朝着偏院走。
这小院本来就是专程给苏九归准备的,花圃凌乱了一些,张奴连夜在那儿修补,让自家宅院看上去不至于那么荒唐。
花圃旁有个花架,上面藤蔓长势喜人,层层叠叠把花架缠绕,苏九归就坐在花架下的藤椅上。
他的衣襟扣得一丝不苟,从温七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一个侧脸,远远望去很像哪个大人养在家中的玩物。
察觉到了温七的动静,苏九归朝这边瞥了一眼。
温七因为这一眼呆立在原地。
苏九归只看了他一眼,可他好像中了什么邪术,忍不住会跟着他的步调走,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吸力拽着你,让你不知不觉就沦陷其中。
“来了?”苏九归道。
苏九归眼睫一颤,等再次睁眼时已经是一双常人的瞳孔,没有任何区别,仿佛刚才是温七的错觉。
温七才缓过神来,刚才他怎么了?
红柳倒是皱了皱眉,苏九归修炼也太快了,他重生还没一年,灵力突飞猛进,现在连瞳术都开了。
只不过那瞳术术法很浅显,应该是刚刚睁眼,拿温七来练练手,和墨凛之流根本没本事硬碰硬。
但也足够让人忌惮了,瞳术过分稀少,现在开了瞳术就是打了个地基,以苏九归的悟性日后超过墨凛未尝不可。
苏九归一个人坐着,红柳一时也没看见那条龙在哪儿。
“坐吧。”苏九归轻轻一颔首。
红柳大大咧咧就在他对面坐下了,温七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他刚听红柳说了那番话,现在怎么看苏九归都极为诡异。
“广陵城处理好了?”苏九归问。
红柳看温七一个屁都放不出来,道:“金钱疫解了,广陵城开了城门,里头没染病的人没事,已经病入膏肓的只能处理了。”
红柳继续道:“但是开城门当天,广陵城出了事,有人连夜进城开采凌天石,因为都想发财,死了不少人。”
像潘宁那种亡命之徒可不少,趁火打劫的,趁着新人还未接管,盗贼先一步进了城。
原本的凌天石早就没了,他们开采的凌天石就是变成凌天城的广陵城人。
福祸相依,苏九归解开了金钱疫,也给广陵城引来了盗匪。
红柳道:“都是死于贪财,也没什么好说的。”
广陵城开采凌天石带来无尽的财富也带来无尽的灾难,只要凌天石还存在一日,就不断有人为财而死。
苏九归:“见过城主吗?”
红柳道:“没,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广陵城还有事没解决,这位城主封城之后再也没出现,要么是已经变成凌天石了,要么就是还憋着什么坏事儿。
金蝉已经死了,苏九归之前在藤妖梦境里看到棺材里那个人是谁?金大人这么恭恭敬敬供奉着的人可能才是真正的恶人。
他又想干什么?跟城主有什么关系?
温七终于缓过神,补充道:“不过我们出来的时候看见秦城楠了。”
“嗯?”苏九归想起秦城楠说要在城门口等他,他都忘了正仙盟也有干涉。
“他怎么说?”温七还未回话,就听到一阵很悦耳的声音,转身才看见逐白正倚着花架看他,他长得高,不自觉就让人感觉到压迫。
温七见过小白,也见过银发的逐白,之前匆匆一瞥在云间城见过黑发的他。
他其实分不清这三人,乍一眼看去很像云间城遇到的那位魔龙,但仔细看又觉得不像。
温七第一次跟魔龙打交道,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到底怎么叫他,他张了张嘴,一声师娘半天说不出口,他害怕逐白一爪子让他魂归九天。
红柳轻咳一声,用胳膊肘顶了下温七,温七才对苏九归道:“他说会来找你。”
苏九归皱了皱眉,秦城楠还要找自己做什么?
温七说完逐白没有说话,他过了很久才听到逐白笑了一声,“哦?”
温七本能地缩了缩脖子,想离这位魔龙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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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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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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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温七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鹌鹑, 他就没受过这种罪,也不知道怎么接茬,苏九归道:“别吓他。”
他说话声音不大, 出乎温七预料的, 这魔龙竟然真听了他的话, 道:“他胆子也太小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温七很诧异地看着他, 温七只跟小白相处过, 逐白这意思好像以前认识他一样。
逐白跟小白还真是一个人啊?
逐白打了个哈欠,极为自然地坐在苏九归旁边那张空椅子上, 他往哪儿一坐都是人群里最亮眼的, 这世上怕他的人多,他稍微做个小动作, 温七和红柳都下意识忌惮, 觉得这人等会儿要发难。
逐白坐下来也不说话, 跟来玩乐一样。
苏九归吃了金蝉的金丹后妖化,之后跟逐白荒唐了三个月, 根本没来及知道广陵城后续, 今天想从温七这儿仔仔细细了解清楚。
苏九归道:“继续。”
“就……”温七不敢看逐白眼睛, 黄金瞳看着吓人, 把眼神对在花架上,差点把自己弄成个斗鸡, 才捡起自己没说完的半截话, 道:“就我们入城那会儿,秦道长说是在城门口等师尊。”
“哦, ”逐白拉长了语调,“等你啊?”
怎么什么飞醋都吃, 苏九归觉得逐白有些孩子心性,摸了摸他脑袋,挺让人受用,逐白被他摸着头也不躲,黄金瞳一眯,总让人觉得有些危险。
苏九归道:“他一个正仙盟修士能在你这儿掀起什么风浪?”
他这是哄着逐白说话,论身份地位,论灵力修为,秦城楠都不是逐白的对手。
整个正仙盟可能只有那位盟主能让逐白多看一眼。
逐白哦了一声,听了也没放下芥蒂,只不过不再叨扰他。
苏九归知道这人等会儿关起门来肯定还要闹,继续问:“然后呢?”
温七被他俩这套动作给惊了惊,之前只是听说,今日真的看见了才知道两人有多亲昵,这呼风唤雨的魔龙在他师尊面前乖乖巧巧的。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条魔龙还真是他的师娘。
“温七?”
温七压下心中惊涛骇浪,道:“我跟红柳从圣井里钻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城外了,后来你降了雨,我们看金钱疫解了,没想再进城节外生枝,三个结伴离开了广陵城。”
苏九归问:“谁开的城门?”
“啊?”温七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看事情看不全,管中窥豹就只看个片面,在他看来,金钱疫解了,不会感染出去,城门不就自然打开了吗?
红柳听到这儿皱了皱眉,在场的只有她最了解广陵城,也不等人问,自己就说了:“是城主,广陵城封印是城主亲自设下的,除了他没人能打开。”
红柳道:“我被困广陵城,一直想寻找脱身之法,千方百计想要找这位城主,一直都没找到他的音讯,他突然不见了。”
苏九归问:“突然?”
红柳点了点头,道:“当时被封城了,城里好多人没染病,有人气急怎么能封城,这不是把一城人的命赔出去了,好多人想要找城主问个清楚,但一直找不到他的踪迹,估计他也是怕人发现,到时候被强行拖出来开城门,他都保不住广陵城。”
红柳道:“有人说城主朝着凌天石矿的方向前去,那是人们最后一次看见他。”
苏九归问:“他叫什么?”
红柳:“郭培。”
她说完就看见三双眼盯着她瞧,红柳比温七会看脸色,当即知道他们是想从自己这儿听出个原委,道:“我就知道他是个男的,名声挺好的,有人说他是明主。”
“你信?”苏九归问。
“信不信就是那么一回事儿,”红柳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反正广陵城之前也没闹出什么狗屁天府盛宴,我看郭培当城主当得挺好。广陵城这么多人觊觎凌天石他都能压得住,在这之前从来没出过大乱子,金钱疫起了之后他立即封城,不然金钱疫扩散出去,整个九州就完了,也算是舍了小我保全大局。”
在她看来这事儿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做法,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逐白听到这儿笑了一声。
红柳一停,她不大喜欢魔物,驭灵师看见自己无法驾驭的东西会本能害怕,她面对逐白很难不怕,他好像在质疑红柳的话。
逐白问:“如果是他故意的呢?”
之前逐白都不插嘴,好像就是听他们随便聊聊,这时候才问了第一个问题。
苏九归回头看他,逐白也回望他,他是魔物,当然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魔族当道,一百个城主里最多有一个明主,他不信左右逢源的郭培是什么好东西。
苏九归与他对视一眼,立即理解了逐白的意思,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通了。
红柳没有立即接话,而是缓缓皱起眉,她一个小姑娘经常故作老成,很少在人前露出这么疑惑的表情。
逐白什么意思?城主故意封城,然后让广陵城人自生自灭?
为什么?
因为凌天石?对!凌天石,红柳如同被人打了一棒槌,立即就清醒了。
凌天石矿塌了,矿山坍塌之前就已经被掏空,最后一块凌天石早没了。
广陵城以凌天石立足,一旦没有凌天石,别说重税当头,上头还有不少官员等着捞油水,这么一个节骨眼,会下金蛋的母鸡死了。
广陵城城主出了名的圆滑世故,最好的选择是让下金蛋的母鸡活过来,城主知道凌天石是活人石化而成,故意放出金钱疫,然后再封城,广陵城人还剩下多少人,那就是还剩下多少金银财宝。
红柳打了个寒颤,广陵城人根本不是死于贪婪,他们死于一场预谋。
如果云间城城主把百姓当成一个个生产的肚皮,那广陵城城主就是把人当做一个个会行走的金蛋。
她脸色发灰,温七问:“你怎么了?”
红柳吐出一口浊气,咬牙切齿道:“姑奶奶差点成了一颗石头。”
如果不是遇到苏九归,红柳在广陵城撑不住多久,万一也感染了金钱疫,她也会前往凌天石矿变成一颗漂亮璀璨的破石头。
苏九归道:“金大人和郭培是一伙的。”
金蝉在杀苏九归之前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他下矿时已经把那口棺材托付给其他人,放眼整个广陵城,也只有城主大人能够接手。
这事儿比他想得还要复杂,广陵城和云间城两任城主都是他们的人,拔出萝卜带出泥,他们的根系可能遍布九州。
·
三个月前。
秦城楠眼睁睁看着苏九归进了广陵城。
他早就收到一位叫红柳姑娘的信件,知道广陵城内凶险闹起了金钱疫,他可不是什么都没说,他说了苏九归不听,一意孤行非要进城。
秦城楠就随他进城,远远看着,旁边的修士没坐住,问:“真让他进去啊?”
秦城楠道:“人家想进,咱也拦不住。”
修士手里还有红柳的求救信,问:“咱进去看看?”
他们是正仙盟的人,金钱疫并非什么不可解的恶疾,只不过他们懒得出手。
秦城楠笑了一声,“苏九归是当仙尊当惯了,也该磨一磨他的气性。”
还真以为自己是仙尊了,秦城楠猜测他在广陵城活不过七日,他等苏九归穷途末路时再出现,这时候来个英雄救美,苏九归应该会记着他的恩情。
秦城楠等了他三日,想着苏九归应该快要来向他求助了,他已经想好怎么打压打压苏九归的气焰,让他认清楚现在世道容不得他放肆。
结果没等到苏九归求救,只等到一条黑龙冲天而起,带来的正仙盟修士都看呆了,这世上见过逐白真身的人少之又少,那样巨大的一条龙,他只要存在就足够让人敬畏。
有人惊呼:“广陵城有龙?”
秦城楠不算是没见过世面,没跟着修士起哄,黑龙背上有个人影,他定睛一看便能看清。
那是苏九归。
跟秦城楠见过的样子并不相同,苏九归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伏在黑龙背上,紧紧抓着逐白的龙鳞。
紧接着一声龙吟,大雨从天而降,秦城楠被迎面的雨水淋湿,整个人没比落汤鸡体面多少。
他气得整个人直发抖,拳头捏了又捏,苏九归竟然选了一条魔龙,在太清山那个传闻是真的,他真的与自己的徒弟罔顾伦常。
狐妖修炼阴阳采补,能选他人为何不选他?
跟自家徒弟都能交合,那不知道私下多么淫/乱,可能玩过的人已经数不过来。
秦城楠想起上次见到苏九归,他竟然丝毫不给自己留情面,都已经这么脏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修士替他遮雨,秦城楠一把将他推开,“滚!”
修士也不知道他发哪门子脾气,没阻拦他,眼睁睁看着秦城楠朝城门走去。
他要干什么?跟魔龙抢人?不要命了?
修士脑子比他清醒些,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自己惹得起的,有一些东西是自己根本惹不起的。
秦城楠已经下了深坑,这里是重重禁制,为了让人误入广陵城他们挖了深坑砍断了山路,脚下都是马车的残躯还有人的骨头,秦城楠一步步朝着城门方向走。
修士还想拦他,已经拉住秦城楠的手,秦城楠回头看了一眼,修士立即松手。
他看见了秦城楠的双眼,他已经没了眼白,双眼中只剩下一片漆黑,丝丝魔雾正在往外漂浮。
秦城楠入魔了。
四大仙山封山之后,正仙盟中入魔的修士不少,但他总以为秦城楠也修道一千年了,自持力总比他们这些小辈强,谁知道一个苏九归竟然逼得他魔障丛生。
修士没有再跟上去,入魔之后的修士怎么样不好说,有人失去理智,有人会彻底倒戈于魔族。
秦城楠走到广陵城城门前,他知道自己踏入这一步可能很难再走出来,他刚要踏进城门,城门禁制突然白光大涨,那道光太亮了,秦城楠情不自禁眯了眯眼,用手来遮挡。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城门禁制已经被破。
秦城楠呆立在原地,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他没有贸然进去。
哒哒哒,他听见了一阵很沉闷的脚步声。
一辆牛车从城门中缓缓驶出,牛车上绑着一口棺材,那棺材被黑色玄铁链五花大绑锁着,棺材顶部用红色的血迹画着一个符文。
那符文一时间让人很难辨别,如果秦城楠还是道长,一定会感觉后脊背发冷,但他现在心生魔障已经彻底入魔,竟然觉得那符文极为亲切,他目光紧跟着符文而动。
牛车本来是路过他,赶车的人带着一顶斗笠,看见秦城楠已经抽出半截刀,郭培一直隐藏身份,不太想让人看见他,现在人们都被魔龙降雨吸引,很少有人能注意他出城。
苏九归打断了郭培的计划,郭培不得不趁乱逃走。
这时候出门遇见道士不是什么好事,正仙盟的人说起来还算有些麻烦。
牛车停在秦城楠跟前,秦城楠木然地看着赶车人,看见他抽出的刀也没什么反应,反而紧紧盯着棺材上的符文瞧,已经入了魔障,谁也拉不回来。
郭培也算是见过市面,知道这人已经呆傻,正处于入魔的关键时刻,要么一夜之间成为大魔,要么暴毙身亡。
郭培还没说话,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让他进来。”
那声音从棺材内部发出来的,秦城楠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知道让他进去是什么意思,因为眼前只有一口棺材。
他要进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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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下班有点迟,迟了半个小时,给你们一个亲亲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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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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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广陵城下了一场雨, 这是救命的雨,广陵城人都抬头望着天,等待上天恩泽。
在雨雾中一切都显得极为不真实, 黑雾腾起如同幻境, 棺材上的锁链活蛇一般蠕动褪去, 棺材盖露出了一个口。
郭培手持一把鞭子,也不催促他, 好像就是静静看着他的选择。
秦城楠愣愣地站着, 那个缝隙不大,他什么都看不清, 只能看清一股黑雾涌出。秦城楠当时还算保有一些理智, 本能让他赶紧逃离,可本能又让他再凑近看看。
鬼使神差的, 秦城楠把脸贴近了棺材, 透过缝隙他看见了一片白。
惨白的, 泛着青灰色,秦城楠眨了眨眼才看清那是一张人脸。
人脸上没有五官, 只有模模糊糊的一片, 脸上并不平整, 眉骨和鼻梁的位置略微高一些, 脸颊处略微凹陷些,明明没有长相, 可秦城楠竟然觉得这张脸很好看。
美人胚子。
他莫名想到这个词, 这是个没成形的胚子?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他的后颈, 他被猛地往下一拽,额头磕在棺材盖上, 把棺材缝隙撞得更开了。
那只手轻轻柔柔搭在他后颈,力道却如同千斤之重,秦城楠躲都躲不开。
“小可怜。”里头的人说话了,这声音很低哑,像是在海妖诱人向前。
秦城楠因为这三个字停止了挣扎,他总觉得眼前这个“胚子”懂他,自己一千年来的怨恨不甘都无法说给别人听,但这个“胚子”能理解他全部的苦难,他甚至涌上一股委屈,想要肆意大哭一场。
“进来点。”
秦城楠胡乱点了点头。
秦城楠扶着棺材沿,如果是外人路过一定觉得他这样极为诡异,他撑在一口漆黑的棺材前,佝偻着背,半个身子都探进了棺材里。
那棺材跟深井一样,一个成年人钻进去竟然都绰绰有余。
秦城楠越钻越深,简直可以从这个棺材钻进另一个世界。
·
“姑奶奶你走慢点。”温七在后面跟着红柳跑,广陵城刚刚雨停。
“你师尊是不是太不着调了?”红柳怀里抱着个棉花精,心中在痛骂苏九归,苏九归跟着魔龙跑了,温七和红柳一不会御剑飞行,二也没长翅膀,他们只能走回去。
温七道:“我看他肯定有难言之隐,他做事儿可周全了,不会随随便便把我给扔了。”
“可得了吧,”红柳翻了个白眼,“你……”
红柳说话间一停,步调也跟着一停,他们看见广陵城城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样子有些诡异,正抬头望着天。
红柳对危险很敏锐,这人看上去就不像个好人,倒像是入魔之后发癫,这年头留在人间的修士很容易入魔,有时候相比较魔族,红柳更害怕这帮人。
温七也跟着一停,看清眼前的人,问:“秦、秦道长?”
秦道长?这就是秦城楠?红柳听见这三个字就来气,正仙盟的人真是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等事儿都解决了才现身。
对面的是正仙盟的人,红柳惹不起也不能嘲讽两句,可她还没开口。
秦城楠听到这三个字缓缓回过头,那是一张……很正常的脸,双眼瞳孔分明,一点入魔的征兆都没有,可惜脸色惨白,又淋了一场雨,发丝凌乱,活像是个水鬼。
温七也被秦城楠吓了一跳,他之前见到秦城楠还觉得这人器宇轩昂,有修道之人的气度,怎么这么一看倒像是个鬼?
秦城楠扫了他们二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温七身上,他见过这小子,这是苏九归新收的徒弟。
一时间恨意涌上心头,恨不得把苏九归身边人都揉碎,包括温七。
现在连温七都能察觉到这人不对劲了,他跟个被人盯紧的青蛙一样下意识想跑,谁知道秦城楠只是偏了偏脸,脖子扭到了一个人的极限,温七都觉得再转一点能把脖颈扭断。
秦城楠双目冰冷,紧紧盯着温七。
“告诉你师尊,”秦城楠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我会去找他的。”
·
白府。
“你跟一个秦城楠吃什么醋啊?”等温七和红柳都走了,苏九归第一件事就是关起门来哄逐白。
他早知道这龙心眼不大,没想到这么小,他身体里这么多人,几百个人心眼加起来估计还没巴掌大。
逐白靠着床沿而坐,手里拿着一个折子,魔使给他回了信,现在一堆人盯着他的动作,世人都觉得他生擒了苏九归,接下来就要去开太清山山印。
要是让外人知道他根本没那个意思生剖苏九归灵相,那他估计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仅如此,他是乐安城城主,城邦中有不少琐事都要他处理,这信分量不轻,可逐白半个字都没看进去,冷笑道:“那不是差点成了你道侣吗?”
“不是退了姻亲吗?”苏九归实在是不知道他到底在醋什么,一个千年前的人物能让他记到现在。
逐白自己都说不清,本能让他警惕秦城楠,这个玉衡山修士最好死了,不死他不安心。
他派了魔使出去找秦城楠的下落,魔族视线遍布九州,但秦城楠踪迹难寻,魔使竟然一无所获。
这人不在正仙盟。
这才是让人觉得诡异的,秦城楠从广陵城之后就没在正仙盟出现了。
“莫不是……”苏九归拉长了语调,“你怕他?”
“我怕他干什么?”逐白下意识反驳,正如苏九归所说,整个正仙盟也只有盟主能让他多看两眼。
“真不怕?”逐白僵着脖子,感觉这声音很近,苏九归附在他耳边,声音直往他耳朵里钻。
苏九归就站在逐白面前,他微微俯下身,眼睛里一点情绪都没有,嘴角勾起,好像在看他反应。
苏九归在逗他玩。
逐白偏偏不抬头,硬着头皮看折子,道:“你跟他说你心有所属了。”
逐白根本就看不清折子上写什么,问:“你所属的是谁?”
苏九归一愣,合着不是吃秦城楠的醋,这是吃自己的醋,他是在问自己喜欢的是哪条龙。
这话苏九归无法回答,小白,银发的逐白,包括捅了自己一刀的那个,或者未来还有其他人。
苏九归之前说可以区分他们,现在看来他根本也没法区分。逐白没有安全感,他总觉得自己不正常,苏九归只是喜欢他其中一个。
逐白许久没听到回应,知道无法听到他的回答,并不意外。
这事儿根本没办法解决。
突然,他手里一松,苏九归已经轻轻巧巧把折子抽出去,拿在手里把玩,这样逐白就不得不直视他。
苏九归乍一眼看上去倒是很冷静,一没脱衣,二也没出言调笑他,可他轻轻这么一抬眼,被烛火映衬着好像有光在转。
苏九归凑近他,逐白只能撑着床,身体微微往后仰,感觉再凑近点自己脑子不清楚,他还跟苏九归生气呢。
“你能不能别对我使瞳术?”逐白咬牙切齿道。
“我没使。”苏九归道,他的瞳术太浅显了,对逐白这种魔物来说根本没办法起效。
他话这么说的,已经右膝跪在床上,就跪在逐白两腿之间。
逐白身体一僵,随后肩膀被推了把,他后面悬空着,就势倒在床上,烛火晃荡间,苏九归眼尾生出一些绯红的印记,他居高临下打量着自己的徒弟,没让逐白离开过视线片刻。
逐白感觉自己像是个被苏九归盯住的猎物。
“狐狸精。”逐白嘟嘟囔囔道。
苏九归听到这话倒是笑了声,说实话这话挺取悦人的,他重生这么久一直学着怎么当狐狸精,现在看来他当得很好。
苏九归歪了歪头,问:“所以呢?”
逐白感觉自己脑子不清楚了,道:“纣王都被你勾得亡国了。”
“你有国可亡?”苏九归一手撑在他脸侧,长发落在他脖间,让逐白有些痒意。
逐白作为一条龙来说太年轻了,年轻气盛,很容易被人撩拨,别说对面是个狐狸精。
苏九归跨坐在他身上,很缓慢地抚摸着他,他根本也没解逐白的腰带,就是隔着一层衣料轻轻碰碰他。
逐白喘息越来越重,又不想这么快跟他和好,“师尊,我很尊重你的。”
苏九归听这话挺耳熟,道:“今天你做主啊?”
他这话语间是调笑的意味,逐白过去极为在意自己的不同,身体里太多声音经常让他分不清自己是谁,他时常在想哪个人是他,他到底为何而存在。
这事儿细想起来便心生魔障,让他越发无法掌控自己。今日竟然被苏九归轻轻巧巧说出来,这么大的事在他师尊看来都不是个事。
他甚至能跟逐白开个玩笑,用调情一般的话语讲出。
苏九归根本不在乎他是哪个人,不论是谁来他都温和接纳。
“你是不是不行啊?”苏九归问。
逐白的眼睛被额发遮挡,嘴唇紧紧抿着,下颌线都绷紧了。
逐白不说话,苏九归便自顾自说:“可惜了,这么年轻。”
苏九归指头点在逐白喉结上,笑问:“身体里这么多人,能不能找个行的人过来?”
苏九归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逐白已经翻身将他死死压在身下,他宽肩窄腰,压上来时挡住了烛火,阴影将他罩住,苏九归抬眼便能看见黄金瞳。
逐白低下头,凶狠地吻住他的唇,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那真的是在咬他,牙齿磕过下唇,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
苏九归反手搂着他,当仁不让地反击回去,两人呼吸越来越重,唇齿纠缠间溢出一些细碎的呻/吟,常人这时候可能会求饶,苏九归偏偏不,他勾着逐白的脖子叫他的名字。
“逐白,”苏九归哑着声音道:“我是你们的。”
逐白的动作一停,感觉体内魔气涌动,几百人在高声交谈,如同打了一场胜仗。
苏九归刚刚说什么?他永远属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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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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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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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竹子傀儡在墙角靠着, 小东西眼巴巴地等待着苏九归,他跟着温七跑了三个月,很久没见到自己的主人, 刚刚才被张奴送过来。
傀儡一来便看到这一幕, 他家主人刚从别人床上下来, 他是给苏九归当下人的,看见他下床穿衣就想上前帮忙, 他干这活干得很好, 腰带系得一丝不苟的。
可惜躺在床上的逐白轻轻一抬眼,傀儡人偶看见黄金瞳之后又愣了, 他根本就没有心脏这东西, 现在竟然觉得心脏砰砰直跳。
他有点怕龙。
这就是之前躲在苏九归鳞片里的东西,他曾隔着一层龙鳞警告过他。
竹子傀儡往后退了一步, 把自己当成一个死物, 假装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苏九归正在穿衣, 他不能真在这儿日日荒唐,总是要做些事, 竹子傀儡之前没修补好, 他今日要将他修补了。
苏九归已经下床, 逐白反而是赖着的那个, 他看着苏九归穿衣不大高兴,一醒来就去修破竹子, 也不跟他温存, 苏九归像是来嫖了他一晚上。
逐白问:“你怎么没事?”
“能有什么事?”苏九归穿好里衣,随便披了件外袍。
逐白撑着下巴, 道:“下不来床?”
逐白老听谁床笫之事做得太放肆,第二日腰酸背疼下不来床, 可他一次都没遇到。
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在太清山时,那时候苏九归还是仙尊,他心中忐忑,毛头小子藏不住心事,逢人就傻乐,看见苏九归还会脸红。
他还想过若是被其他道长知晓会如何,会不会说他们荒唐,影响师尊名声。
苏九归第二日醒来也是该什么样就什么样,通常他下了床就一派冷静,好像昨夜被压在身下的是逐白。
苏九归没懂他哪里来的好胜心,道:“我是狐妖。”
苏九归是狐狸精,天生就是适合来干那种事的,与人交合是他们修炼的法门。他不像什么弱不禁风的兔儿爷,第二日起来腰酸背痛,路都走不动,第二日醒来甚至还觉得通体舒畅。
逐白哦了一声,闷声道:“那你拿我修炼呗。”
苏九归总觉得这小子很孩子心性,他们只要最干净最纯粹的东西,总是问你喜欢哪个我,你喜欢我是利用我吗?
苏九归本来想安慰他,话到嘴边又反悔了,他一偏头,问:“对啊,再练练?”
逐白一愣,其实很少见到他衣冠不整的样子,现在他跪坐在竹榻上,一手拿着竹子傀儡,歪着头问话时眼尾的暗影还未褪去。
他邀请自己与他双修,狐妖本来就是阴阳采补,他那意思好像不担心自己腰酸背疼,倒是担心逐白能不能玩得起。
真是个狐狸精。
逐白坐起身,胸膛上布满流转的咒印,血红小字包裹着手臂,一路绕到后腰,绕着他结实的胸膛和手臂,他沉沉看着苏九归,道:“嗯,我觉得你瞳术不太精。”
你来我往,你敢勾我我就敢应。
苏九归本来还想再跟他打个来回,可他动作一停,目光停在咒印上,那三个月里其实人脑子不太清醒,根本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现在才仔仔细细看逐白的身体。
这东西多看几次有些刺眼,忍不住想上辈子的事,他曾经拿着刀一笔一划刻上去的。
苏九归修竹子傀儡修得有些三心二意,难得走神,逐白下床了他都没发现。
这是白府,逐白作为家主横着走都无碍,根本也没穿上衣,有力的手臂横上来,下巴放在他肩窝里,像是个吃饱喝足的大妖把苏九归紧紧箍住。
苏九归紧盯着手臂上的咒印,他越强,咒印也就越强,现在这咒印血红的,他经历过,这东西肯定不好受。
“疼不疼?”苏九归问。
逐白深深埋在苏九归的肩窝里,就露出两只眼睛,懒洋洋地看着瑟瑟发抖的竹子傀儡,说出来的话跟撒娇一样:“疼。”
苏九归动作停了一瞬,问:“多疼?”
逐白鼻尖轻轻嗅着苏九归的气味,笑问:“你要给我解了?”
他去云间城时什么手段都使了,想让苏九归给他解开咒印,为此不惜捅穿他的心脏。
苏九归给竹子傀儡重新换上手臂,蛛丝仔仔细细缠着,道:“本来也没想绑你一辈子。”
苏九归一死咒印也会死,他当时若是真被天雷之刑劈死在太清山,现在逐白已经自由了。
逐白:“季原初怎么跟你说的?”
苏九归想到季原初脸色不太好,他失去了季原初的下落,道:“说别放你出来。”
逐白听到这儿收紧了手臂,眼神有些意味不明,竹子傀儡对他的气息极为敏感,下意识就想跑,可惜他被苏九归紧紧按在手里。
“他说得对,别放我出去。”苏九归看不见逐白的表情,只觉得他声音懒洋洋的。
苏九归能察觉到逐白体内有个很危险的人,苏九归见过这人两次,他的能力最强,逐白甚至都控制不住他。
苏九归其实并没有理解逐白是什么样,他是很多面糅合而成的,有时候这一面强一些那一面弱一些,他想了想,问:“捅伤我的那个人还在吗?”
“嗯?”逐白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问题,“没人会死的师尊,我们都在。”
我们都在,不论是小白,还是银发的逐白,还是那个人,他们不会死亡,只不过会以不同的形式而存在。
旁人不太理解他,季原初所说的魔化不过是放那个人出来,如果真是那个人做主,他现在应该不是这副模样。
苏九归沉默了,他不想让逐白魔化,这样看来他做到了吗?
苏九归问:“你知道季原初的下落吗?”
云间城一别到现在不到半年,如果季原初落在墨凛手中,那他应该不太好受,苏九归尝试用蛇女的力量以入梦的方式去找他,可惜他没找到。
这只有一种可能,季原初封闭了自己的识海。
而封闭识海只有两条路,要么他失去了灵力,要么他已经痴傻,完全摒弃了自己的理智。
不论哪种可能都不太好。
逐白不太喜欢苏九归提到别人,更不喜欢这位不老山的叛徒,闷声问:“师尊想找他?”
苏九归道:“嗯,我想知道他的下落。”
“哦。”逐白鼻尖蹭了蹭苏九归的肩膀,他整个人不太对劲,跟一直巡逻自己的国土般,很霸道,一而再地确定苏九归是不是真的属于他。
“那你求我一声。”
苏九归只感觉逐白小狗一样在自己身后蹭,笑道:“求求你了。”
他是随口说的,逐白第一次听到苏九归求他,他这人床上怎么折腾他也不会听到哀求,今日第一次听到竟然是为了季原初。
“嘶——”苏九归脖间一疼,逐白猝不及防咬上来。
苏九归没躲,反而抬了抬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好像方便他行事一样,逐白被他的举动取悦了。
可是咬上来还没完,冰凉的舌尖舔过齿痕,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苏九归闷哼一声,手里的蛛丝有些不稳,差点把竹子傀儡捅了个对穿。
苏九归艰难地扶着软塌,指节都泛白了,“你怎么?”
逐白舔了舔他的耳侧,道:“不是你要双修吗?我帮你修炼啊。”
龙族浑身上下都是宝贝,换个狐妖来恨不得跟逐白做上十年,好把魔龙榨干了。
苏九归闷声道:“你小心精气亏空。”
他又不是真的吓他,日日夜夜这么弄,逐白是个魔物也顶不住。
逐白拿起他的手,轻轻吻过他的指尖,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再让我试试嘛。”
他一撒娇苏九归就没辙,苏九归忍不住想逗他,“试试什么?”
“再试一次,我这回肯定让你下不来床。”
苏九归:“……”
他笑了,这人真的哪里来的胜负欲,双修是苏九归刚刚说出去的,也不太好反悔,他紧抿着唇,道:“你先等等,我先弄完。”
竹子傀儡手臂刚刚缠上新竹子,蛛丝再绕几圈就能完事儿。
“不要。”
“就剩一点了,你……”苏九归话没说完就是一阵天旋地转,逐白已经反手把他抱在怀里,他手一松,竹子傀儡被他撇在一片,勾着逐白脖颈勉强稳住身形,惊呼一声,“逐白!”
竹子傀儡瞪大眼睛,他若是算做人的年龄现在才三个月大,他所知道的都来自于苏九归的教导,本来就是被当做傀儡养着的,苏九归只教他如何干粗活如何杀人,他对这世界了解得极为浅显。
他有些不理解眼前是什么意思,逐白身上魔气涌动,只要有灵都会畏惧魔气,有时候他们只是存在便能伤人。
他刚放出一丝魔气,傀儡便打了个哆嗦如坠冰川,那种赤/裸裸的威胁极其不讲道理,他已经连跑都不敢跑,一旦对方碾压过来他就是个被轻而易举抹平的杂碎。
竹子傀儡甚至很难想象有人能在这时候近他身,可苏九归可以,他被逐白抱在怀中,魔气遇到他时凝成一股漆黑的藤蔓,上面凹凸不平布满黑色的龙鳞。
他们从背后把苏九归绑住,绕过前胸和窄腰,小心翼翼缠绕着他又不敢真的能弄伤他。
傀儡听到苏九归的喘息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自持,露出了他根本没见过的模样,他的手放在逐白肩膀上,无法分辨那是要把他推开还是想要搂着他。
后来他连喘息声都听不见了,因为藤蔓撬开了唇齿,钻进了喉咙,堵住了所有声音,只剩下细碎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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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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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乐安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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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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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乐安城偏北, 是距离太清山最近的一座城邦,乐安城没有什么规矩,逐白念着自己曾经修道, 给道家人一个庇护之地。
苏九归抬头便能看见太清山, 重生之后这是他距离太清山最近的一次。
逐白刚刚跟魔使见过面, 双方没谈什么好话,逐白回来之后脸色紧绷着, 然后又收到了一封信, 逐白看完之后随手一扬,信件瞬间化为齑粉。
他回到小院时苏九归早就起了, 他屈膝坐在门廊, 应该是刚刚打坐吐纳完,正静静看着太清山的方向, 因为身体里有藤妖的金丹, 当他静止不动时整个人很像一株树。
逐白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当你回家时家里有人正在等你。
他从背后搂着他,苏九归身体一僵, 脸色不太好看, 逐白问:“还生气呢?”
逐白一碰他就想到昨夜, 什么东西都往里塞, 他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封死是什么意思,没有一处没有被藤蔓侵入。
太荒唐了。
逐白撩拨着他颈侧, 那儿还有个明晃晃的牙印, 红肿着一块,在苏九归身上极为显眼。
逐白不轻不重揉着, 道:“我看你也能下得了床,要不我再……”
“滚。”苏九归及时打断。
就算是一百次苏九归该下得了床还是能下去, 再这么弄下去两人别活了。
耳边传来逐白的闷笑,若是从前,他都不敢想自己还能跟苏九归过安生日子,拌拌嘴互相损两句,日子也挺好。
逐白心中藏着事儿,打盹一样把下巴搁在苏九归肩头,轻声道:“我后来去过太清山。”
“嗯?”苏九归回头看他。
逐白道:“封山印一落,果然我连太清山碰都碰不到,只能在旁转一圈。”
苏九归起了点兴趣,逐白继续道:“我上次去的时候,封山印百米之内寸草不生,荒了一般。”
封山是千里冰封,地脉相连,没被封山印罩住的地方应该也很难长出花草了。被冻住的何止是花草,还有太清山无数修士。
苏九归皱了皱眉,他一个殿下为什么突然要去太清山看看?一时兴起吗?问:“你回去是……”
“想家了。”逐白毫不犹豫。
他说得太斩钉截铁,反而让苏九归愣了,他说自己想家了。
在逐白心中太清山才是他家,他在魔族像是个暂住的外人,他融不进去。
苏九归摸了摸逐白的脸颊,使劲儿揉了一把,逐白微微低下头给他摸,很顺从地蹭了蹭他手心,跟安慰人一般。
逐白笑道:“你可别被我骗了,万一我真是个什么坏东西,噬渊开了我就是个兴风作浪的魔龙。”
苏九归想到季原初对逐白的占卜,他曾经也见过幻境中逐白出世的那一幕。
苏九归说跟逐白很熟了,两个人什么都做过,但对他其实心中没底。
苏九归问:“魔族对噬渊什么立场?”
逐白:“两种看法,天天吵日日夜夜吵,一派要开噬渊,噬渊大开,魔物涌出,这天下最后真正可以成为魔族的天下。另一种则认为,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安稳日子,噬渊一开,万一这天下大乱如同末日,魔族人族还是妖族都没什么好下场。”
两派相争,就看谁输谁赢了。
逐白突然道:“皇都要乱了。”
苏九归:“怎么?”
逐白:“墨凛要造反。”
他刚得到这个消息,皇都一乱下面的城邦就跟着乱,他作为城主一定会知晓这件事。
逐白是魔族,苏九归是妖族,两人是殊途,本来不该推心置腹,彼此保留一些对谁都更好,苏九归万万没想到逐白竟然真的把这些话说给他听。
逐白道:“现在在位的那位魔尊叫墨峰,看他不顺眼的人可太多了,”
苏九归默不作声,魔尊是有名的暴君,苛税压得人喘不过气,要不是税收那么重,广陵城人也不会为钱财而死。
逐白道:“你说离谱不离谱,有人要拥我为新帝。”
苏九归对此没什么意外的,逐白血统纯正,他正要当帝王很顺理成章。
苏九归问:“你要去吗?”
逐白:“没那个意思。”
逐白之前一直在魔族眼皮子底下当个二世祖,整日就吃喝玩乐了,若他想称帝早就去了,不必等到现在。
“不想成事?”苏九归问。
逐白略微停顿,他第一次把这番话说给别人听,声音很淡:“世人皆说我不祥,仙道阻我出世,魔族拥我,人族怕我,我向前一步可称帝,后退一步潜心修炼可以隐世。”
他并未说大话,作为天底下唯一一条龙,他想横着走都没人管得了他。
逐白想到这儿一笑,道:“我就不能什么都不干吗?”
有人让他当魔尊,有人把他视为恶人,他就什么都不当,不求功名也不求什么伟业,只当一条龙行不行。
“好。”苏九归轻声道。
很多人都说逐白被苏九归养废了,他不这么想,逐白有手段有魄力,他当然可以当枭雄,但他也可以当个什么都不会的二世祖。
逐白愣了愣,他猜到苏九归不会管他,但真的说出来还是觉得很不同,只有他不会在意自己身体里的是谁。
苏九归喜欢逐白不是因为他讨人喜欢,就是因为他是逐白而已,不论哪一面都好,不论做什么都行。
逐白被苏九归宠大的,长大之后这种宠爱也并没有收回,依然放养他,随便他怎么都好。
“师尊。”逐白深吸了一口气。
“嗯?”
苏九归反手摸着逐白的脑袋,感觉这小龙有些不太对劲,逐白眨了眨眼,长睫毛戳在苏九归颈侧,弄得他有些痒,“怎么了?”
“我们回太清山吧。”逐白道。
苏九归一愣,他停了很久都没说话,原本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太清山,现在太清山被云雾遮挡,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
前方迷雾重重,不知前路如何,一脚踩下去也不知深浅,这时候应该谨慎些,不要轻易做决定也不要轻易许诺人。
可苏九归只是愣了愣,过了一会儿道:“好。”
他们回太清山。
·
皇都。
人族当道时,总是因为皇位谁来坐闹得血流成河,模样很不好看。
魔族做主后吸取教训,除了太子以外其他皇子都纷纷放出去,给个一官半职让他们为国效力。
一来魔族繁衍太难,本来就人少,自相残杀之后更没剩几个。另外魔族寿命太长了,就算是当了太子又如何,等老子退位起码要等个七八百年,七八百年之后对于是不是想继位早就没兴趣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人想要夺位,只要是弄权,管你是什么人族还是妖族都难逃厄运。
墨峰皇位坐太久了,底下早就有人不满,最近因为噬渊一事闹得更是沸沸扬扬,有人激进些,想着打开噬渊就算是末日又如何,总归是魔族做主。
可墨凛并非没有脑子,一旦噬渊打开,这天底下谁做主就不一定了。
他去云间城杀苏九归就是为了这个,杀了唯一可以开噬渊的钥匙,别让人族再有翻身的机会,这几乎是最好的打算。
可惜他什么都没做成,他的计划被人打断了。
“季原初。”墨凛叫他。
这是一张大床,从床幔垂下一缕缕黑色的布条,上面用鲜血写满了符文,魔族符文和道家不同,气质更为阴沉,灵力低微的靠近符文会听到鬼泣。
季原初脖子上套着一副铁链,铁链一头拴在床的另外一侧,他原本就瘦,铁链在他脖子上显得极重。
季原初缩在床角,脸埋在膝盖中,对于墨凛的呼唤一点反应都没有。
墨凛拽了拽铁链,季原初被迫抬起头,他双眼无神,眼睛黑白分明,瞳孔比平日里大很多,这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些不谙世事。
像无知的孩童,更像……傻子。
季原初为了对抗墨凛的瞳术,选择封闭了自己的识海,让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傻子,就是为了不透露正道的消息。
墨凛每每想到此处都有一股莫名的火气,太蠢了,怎么会这么蠢,就为了苏九归吗?
“苏九归在乐安城。”墨凛道。
云间城一事之后墨凛本想继续追杀苏九归,但当时情况不容他亲自动手,云间城□□带起的全国起义让他头疼,他不得不回皇都处理。
等他再抽出空时,发现苏九归已经进了广陵城,紧接着就被逐白带回自己的封地。
墨凛把玩着手里的铁链,道:“他到逐白手里了。”
魔族里没人想跟逐白对着干,所有追捕苏九归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墨凛拽了拽铁链,季原初被他猛地一拽,身体一歪,偏着头看他,他其实根本听不懂人说话。
墨凛不在乎他能不能听懂,这么久过去了,他把季原初养成了自己的“知己”,有什么话无人可说可以说给季原初听。
墨凛道:“我想了很多种方法,都没有十成把握可以在逐白手里杀了苏九归。我后来想,我无法动手,是不是能让逐白自己动手?杀师证道的戏码百看不厌。”
他说到这儿停了停,又笑了,这是个嘲讽的笑意,道:“我没把握控制逐白。”
如果瞳术可以让逐白听话,这么多年魔族早就对逐白用瞳术了。
瞳术对逐白无用。
“在我一筹莫展时,有人送上门了。”墨凛道:“正仙盟的秦城楠。”
正仙盟一直是朝廷打压的门派,不少律令就是针对还处于人间的道家人,一旦看见道家人就地处死,这是律法上白字黑字写着的。
墨凛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与正仙盟联手,秦城楠带来的东西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墨凛露出一个笑来,他就连笑意都是冷冰冰的,“我说过要把苏九归的脑袋给你,我说到做到。”
季原初对这句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墨凛想,我为什么要跟一个傻子说这么久的话?
墨凛轻轻抚摸着季原初的脸,原本以为季原初应当也没什么反应,一个傻子能做出什么举动。
可出乎意料,季原初竟然低下头,像小动物一样汲取温暖,轻轻蹭了蹭墨凛的手掌心。
墨凛一停,季原初的脸颊很柔软,蹭过来的时候像是敛去了锋芒,温顺得像是一只猫。
墨凛之前不喜欢他,甚至有些厌恶他,他对叛徒一般都没什么好印象,尤其是这个不老山的叛徒。
可是季原初这样看上去竟然让人没办法讨厌。
好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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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是卷王,小龙只想摆烂当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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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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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季原初跪坐在床上, 他的头发披散着,他平日里显得很骄纵,甚至有些讨人嫌, 他喜欢端着一派君子端方, 然后尽做些小人的事。
墨凛第一次对季原初生出些别的意思, 他脸颊温暖而柔软,讨好一样地蹭了蹭墨凛的手心。
墨凛本来应该要走的, 他以前来找这位知己说说话便走, 这次他没有机会离开。
铁链子随着季原初的动作而摇动,他直起腰, 跪坐在墨凛跟前, 墨凛的视线不得不集中在他下半张脸上,他最近瘦了, 下巴都显得很尖。
他缓缓向前倾身, 墨凛面前一片阴影, 眼中只有季原初的唇,因为被囚, 季原初的嘴唇很苍白。
啪
季原初亲了亲他的唇角。
那是温暖而柔软的触感, 干燥的嘴唇轻轻碰了碰他, 墨凛不会轻易让别人近自己身, 此时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季原初像个小动物一般,似乎觉得自己亲歪了, 他缓缓移动, 想要去亲亲墨凛的唇峰。
这次墨凛没有让他得手,他猛地拽住季原初的长发, 对方吃痛,不得不仰起头看他, 他脖颈修长,因为疼而微微皱眉。
他有点委屈。
墨凛本来心中憋着一股火气,看到他表情之后反而烟消云散了。
他把玩着季原初的发丝,他头发沉甸甸的,他恶劣地往下拽,季原初不得不把反折着腰,下巴抬得更高。
他们的关系变了,墨凛在上季原初在下,墨凛把他拽到了一个极致的角度,季原初的腰已经崩到极限,就像是一把弓。
墨凛一手拽着他头发,然后居高临下看着他,似乎在看季原初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疼……”季原初道。
墨凛没有放手,一个修道之人,被拽拽头发能疼到什么地步。
“你在干什么?”墨凛把玩着他的发丝,冷冷地问他。
“要……”
“要,”季原初张了口,“要亲。”
季原初的表情很讨好人,他仰头看着墨凛,可墨凛没有反应,过了很久,他才听到墨凛的笑声,那笑意很沉,让人摸不准是什么意思。
墨凛松了力道,没有再死死拽着他,但也没有全然把他松开,他的手指插/入发丝,缓缓摸着季原初的脑袋,这个动作有些危险,只要墨凛想,他能在顷刻间要了季原初的命。
“你是把我当成那些野男人了吗?”
早就听闻了季原初风流,他跟苏九归全然不同,苏九归禁欲修道,季原初便屡屡破戒,他修的道旁人看不懂,进了魔族之后越发放肆,墨凛之前与他不相熟,但对他的事迹很是相熟。
季原初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重复着,“要……要你。”
墨凛的动作一停,原本手已经按在他头顶大穴,他轻轻一摁季原初就死了,可他的动作因为这句话而停止。
季原初在说疯话,他一次次重复,一次次在上头加筹码,从“要亲”到“要你”。
明明没什么稀奇的,但在墨凛这儿竟然显得很稀奇,尤其这话是季原初说出来的。
他松了手,挑着眉看着,大概知道这人封闭了识海,已经变得痴痴傻傻,这副模样很是有趣,所以想看看更有趣的东西,他在默许季原初的举动。
季原初便得到了机会,他根本不知道礼义廉耻,就像是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他捧着墨凛的脸,也许是傻过头了,根本不惧怕这位魔族。
他轻轻吻上去,准确无误地吻住了墨凛的唇峰,他一点点描绘着,墨凛没有拒绝。
他撬开唇角,唇齿相依时,墨凛没有拒绝。
他深深吻着这位曾经的对手,吻到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不稳,墨凛都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他环抱着墨凛的脖颈,他的铁链因为这个举动而绷紧了,在后头紧紧拉扯着他,项圈勒住了脖颈,有一些窒息感。
在这种情况下季原初都没有后退,他的嘴唇慢慢往下,从嘴角吻到脖颈,再挑开衣襟吻到别处,这时候他才听到墨凛的呼吸错乱的声音。
叮咚一声脆响。
墨凛翻身把他压在身下,他居高临下看着他,他还未情动,季原初已经满脸潮红,刚刚从窒息感挣扎而出,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嘴唇红肿,有些水亮的液体。
墨凛神色复杂,季原初像是个魅魔,他不在乎墨凛到底在想什么,也不在乎墨凛讨厌他,他伸手环住墨凛的脖颈,手腕上系着的锁链也随之抬起。
墨凛曾经给他绑上锁链是为了困住不老山的叛徒,现在锁链如同蛛丝,随着季原初的动作而缠绕在墨凛身上。
他不小心把自己困住了。
季原初把他的脑袋压下来,凑在他耳边说,“要,要你。”
他只会说这句话。
……
第二日。
那天墨府的下人们都觉得有些纳闷儿,他们早就知道后院里锁着一个人,大概是墨凛的仇人,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去折辱他,不给他自由。
他总是会抽出半个时辰来看看季原初的狼狈样,他一遍又一遍在季原初身上加深瞳术,不让他轻易可以逃脱。
可那天不同,墨凛在房中待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才出来。
他以往走出来时脸色都不太好,但那天出奇了的,竟然显得有些高兴,他脸色依然是冷冰冰的,可下人察觉出墨凛心情应当很好。
之后墨凛把季原初忘了,整整十天都没有去找过他,第十一日时好像终于想起自己后院里还有个玩物。
“找个人去照顾他。”他第一次松了口,让别人可以进去。
下人都有些纳闷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有些微妙,如果是仇人,那大可不必特地去派人照顾,如果是情人,那也不会真的锁住。
后来人们猜测,季大人被墨凛养成了笼中雀。
墨凛接下来来的日子频繁了很多,他给季原初加长了锁链,他现在可以在房内随意走动。
季原初每日痴痴傻傻的,在房内总是做些很幼稚的玩乐,下人们对他也很松懈,根本没想过去管他。
就觉得季大人有些可怜样,他之前还是个有名的风流公子哥,今日怎么变成这样了。
今日阳光大好,阳光洒进来三尺,季原初以往会坐在这儿晒太阳,今日他没有,他反而坐在阴影处。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季原初靠着墙角,手中怀抱着一颗人头。
鬼修可以把自己切成无数个碎片,他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大多数人饲养鬼修是用来传递消息的。
鬼修很久没见过季原初了,云间城之后墨凛根本没空管他这个小喽啰,他很快就逃走了,得知季原初被抓,他千方百计想要前来营救,但在皇都遍地都是高手,一个小小的鬼修根本不成气候。
他每日焦急地在墨府外头转悠,绕了大半年了今日才找到可趁之机,关押季原初的牢笼破了一个缝隙,足够让鬼修潜伏进来。
“主人。”鬼修看见季原初的模样有些心疼,他是不老山的天才,他曾经和苏九归齐名,哪怕叛出师门入了魔族也没有这样狼狈过。
墨凛竟然把他当成个娈童。
“嘘——”此地并不安全,根本不是个叙旧的好时候。
季原初后脑靠着墙,他至今都头脑昏沉,墨凛之前每日会给他加深瞳术,那一夜之后墨凛没有再加强。
但瞳术像是在他眼睛里种下一颗种子,已经深深扎根,季原初只能在少有的时候找到自己的思绪。
他有事没做完。
季原初低下头,凑在鬼修耳边,轻声道:“让苏九归离开乐安城。”
·
乐安城。
乐安城没有任何关卡,每次进城都是草草检查,谁都能进乐安城,这里头有好人也有坏人,乐安城半城人都是亡命之徒。
今日已经入夜了,守城人大半夜困顿,有一辆牛车缓缓驶来。
这牛车上还绑着一口棺材,棺材被看不懂的符文封着,有一个戴斗笠的男人在赶车,旁边还跟着一个骑马的男人。
秦城楠脸色惨白,是个道士模样,因为逐白曾经修道,乐安城对道士一般都极为松懈,根本不会过多干涉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但那口棺材也过分诡异了,守城人不得多看一眼,乐安城没有玄符军,也就没有人保护,守城人平日里再怎么松懈也不会拿乐安城人开玩笑,道:“打开。”
秦城楠眼睛一眯,他要杀守城人简直是轻而易举。
郭培比他见过的世面多,整个人极其从容淡定,他更喜欢不流血解决问题。
他对守城人点头哈腰,放下赶车的鞭子,竟然真的解开了锁链,把棺材推开一个角。
守城人干这行很多年了,他一般都心中有数,看人的表情也能看出来,越是大大方方给你看的一般都没带什么脏东西。
遇到这种情况守城人也就随意看一眼让他通行了,可今日不知道怎么了,守城人竟然被一口棺材吸引,他心脏突然跳得很快,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往上冲。
好奇心驱使他去看看棺材,棺材露出一个角,里面漂浮着魔气。
如果是平日,他察觉到有魔物就应该觉得不对劲了,但他撑在棺材边,好像想仔仔细细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
他擅自把棺材盖推开了些,然后缓缓低下头,刚开始只探进去一个脑袋,后来越来越深,半个身体都探进去。
他看见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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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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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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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苏九归大清早就起了, 他每日晨起会吐纳,逐白就在旁边看着,苏九归跟在太清山上没有什么分别, 晨起吐纳, 傍晚练剑。
现在他便是晨起吐纳, 傍晚教温七练剑。
温七在苏九归教导之下进步很快,但他修道本来就迟, 这东西急不来, 半年若是能修炼成什么大能,那一定是走了什么歪门邪路。
红柳就不同了, 她底子好, 原本就是某些地方有瓶颈,被苏九归一点就透。
“原来如此啊。”红柳捏了捏拳头, 感觉体内灵力充沛, 找个像样的师父比自己瞎琢磨快多了, 她日日都精进,第二日总比前一日更优。
连逐白都觉得有些讶异, 苏九归说红柳天生道骨果然如此, 这真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她修炼一日顶上温七修炼一年。
“红姑娘来乐安城找我是为了偷师?”苏九归问。
红柳当时被困在广陵城, 她如果想要去皇都弑帝,那她来乐安城是绕远路了, 应该广陵城一别就与他们分道扬镳。
红柳也不知羞, 大大方方承认,“对啊。”
她可太明白孰轻孰重了, 她生不逢时,出世时仙山被封, 这辈子能遇到一个仙门四宗师,简直是白捡的运气,不加以利用那她才是傻子。
苏九归的教导加上白府的灵气,她每日做梦都在进步。
苏九归一笑,这姑娘真是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她从不藏着自己的野心,要什么就说,苏九归愿意帮她。
红柳应该藏着不少隐秘,不然也不会大言不惭要去弑帝。
“红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苏九归问。
红柳:“等半个月吧。”
苏九归:“半个月足够?”
红柳道:“够了。”
苏九归点头:“有需要我会帮你。”
这话苏九归在广陵城就说过,当时红柳不太信,现在红柳信了,如果自己出什么事苏九归绝对会帮她。
她一个人在外闯荡,连真实身份都不曾告知他人,头一回遇到苏九归这种实心眼的,根本也不会骗你,也不过多询问你的过往,只是每次都说,有事我会帮忙。
她久违地体会到了一种温暖感,好像不论她做了什么,总会有人给她收拾烂摊子。
苏九归和红柳相谈甚欢,温七则有些落寞,他见识过了真正的天才,至今都没有任何精进,他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就算是他这辈子练到死也不会超过红柳。
苏九归一辈子就收过两个徒弟,一个是逐白另一个是温七,他是最差的那个。
倘若太清山没有封山,温七估计都入不了苏九归的眼,他根本见不到这位仙尊。
苏九归没有看见温七的表情,当天才久了,根本也不知道普通人应该是什么心境。
红柳和温七练剑,逐白就靠在门廊下,眯着眼在看一封信,那天逐白也是看折子,他最近好像尤其忙,眉头微微皱起,看到苏九归之后道:“我出趟门。”
自从苏九归住进了白府,逐白干什么事都会与他说一声,不让家里人担心。
苏九归问:“有事?”
苏九归从来不问逐白在干什么,他这人就是这样,对谁都没有控制欲,别人要生要死跟他也没什么关系,逐白把折子一合,眯了眯眼,问:“关心我?”
苏九归:“不然呢?”
“真关心我啊?”逐白偏头看他。
苏九归笑了,“你这人怎么像被我养着的金丝雀?”
这明明是白府,明明苏九归才是被养着的,但逐白偏偏很像个疑心重的小雀儿,日日问他,总是在确认什么。
“那你养吗?”逐白不依不饶。
苏九归觉得不答应他这厮一定要撒娇,哄道:“养啊,养一条龙多威风。”
“我不信。”逐白道,“那你亲亲我。”
他这属于无理取闹了,非要当着人的面让苏九归亲他一口,若是换个仙尊来一定不会应允他,可苏九归竟然也没出言训斥,或者说什么大逆不道。
他动作停了停,然后真的向前踏了一步,逐白比他高两寸,苏九归却偏偏捏着他的下巴,逐白的轮廓很深,下巴的手感摸起来尤其好。
逐白觉得苏九归的瞳术精进了一些,他眼角没有暗影,一双普普通通的眼睛看上去竟然很勾人。
逐白微微低下头,苏九归便附上来,刚开始是轻轻啄他,然后便是一下一下吻他。
苏九归做什么事都认认真真的,去吻他也是认真的,逐白搂着他的腰,加深这个吻。
啪嗒一声,他听见温七的剑掉了。
咣当一声,红柳的招使歪了,一头撞在树上。
红柳和温七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俩这么不忌讳人,竟然当着他们的面。
温七耳根子红透了,他真的花了很长功夫来说服自己,逐白是他师娘,是师娘,但真的看他们旁若无人接吻那简直是另外一回事。
红柳凑在他跟前,小声说:“你师尊好生猛啊。”
温七竟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红柳之前也说过,你师尊真厉害,你师尊修为真高,不愧是仙门四宗师之一,但他头一次听到别人这么夸他。
真……生猛啊?
这算是夸人吗?
温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拉着红柳,“快走快走。”
“干什么?”红柳道:“我还没看够了。”
等看习惯了也挺好看的,修道的总能碰见双修,他俩长得好看,人也养眼,多看看她又不会掉块肉。
温七也不知道什么脾气上来了,“快快快,快走。”
红柳觉得温七这人太害羞,什么都看不得,被他用蛮力推出院子。
等两人走后,苏九归伏在逐白肩头,传来一声闷笑,似乎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逐白紧紧抱着他,也不知道苏九归在笑什么,明明是他让苏九归亲自己,现在怎么好像被调戏的那个人是他。
“你笑什么?”逐白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苏九归:“以前没想过还能有这一天。”
在太清山时是藏着掖着的,每次碰一下彼此都像是犯忌,重活一世当了狐狸精反而坦坦荡荡了,反正是个狐妖,干点什么都行,当着人面卿卿我我也没什么不好。
逐白搂着他的手紧了紧,他总是没什么安全感,他曾被苏九归驱逐出太清山,哪怕知道苏九归是在保他,可是心中没什么底,如果出了什么事,苏九归可能会像之前那样把他驱逐下山,用蛮力让他远离纷争,他从来没想让自己去分担。
他猜不透苏九归是不是喜欢自己,也猜不透他要做什么选择,在道门和逐白之间,苏九归大概永远都会选择道门。
但这次好像不一样了,苏九归会一次次给他,让他觉得安全。
“你有事?”苏九归问。
逐白想了想,本来也没想用这种事烦他,道:“嗯,遇到了点小麻烦。”
苏九归:“你也会觉得麻烦?”
逐白沉吟片刻,真的把自己烦心事说出口了:“乐安城没有玄符军,我只设置了衙门,人们有事可以去找捕快,道士、妖族魔物都能当捕快,但其实人们不太来找捕快,他们都能自己解决。”
他听说过乐安城的不同,乐安城只有一条规矩就是杀人偿命,他们有自己私下可以解决的办法,人族妖族魔族混居在一块儿,也没有个谁高谁低,有时候妖族出事会求助道士,有时候魔族出事会求助妖族。
三族之间没有界限与隔阂,一般的小打小闹他们都可以自己解决。
这就是乐安城的独到之处,哪怕没有玄符军镇压也能治理恰当,逐白其实挺适合当城主的。
逐白继续道:“如果出现三品以上的妖物,筑基以上修士,或者大魔闹事我会出手。”
苏九归嗯了一声,逐白做法很妥当,一个池塘里有大鱼小鱼,平日里大鱼吃小鱼,总能自己解决,乐安城极为松懈,若是混进了什么大鱼闹事,有逐白这条魔龙镇压也不会出事。
逐白:“一般送到我这儿的折子就是他们解决不了。”
逐白把折子递给苏九归,道:“这次他们来找我的是一件很小的事。”
苏九归拿来折子看了一眼,上面写的东西极为简单,大概是城南一户人家已经十九日没出门了。
一户人家不出门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没有哪个官老爷会在乎谁几日不出门,但这户人家很大,户主姓仇,算是个大户人家,加上奴仆一户人家有一百二十人口。
这么多人,挤在一间宅子里十九天不出门,主子不出门也就算了,这家人连奴仆都不出门,不用每日买菜和油粮,甚至不需要倒泔水。
“泔水车夫先发现的。”逐白道。
泔水车夫在一个城邦里极为不显眼,可是每家每户都离不开,你总要倒泔水,找人来清理污秽,泔水车夫最为熟悉这个城邦。
逐白道:“泔水车夫是官职,我每月给他们三两银子的俸禄,当他们察觉到不对时会向我汇报。”
没有玄符军巡街,逐白必须要为乐安城人负责,他另辟蹊径,泔水车夫会是这个城市的眼睛,他们在最开始发现不对的时候就汇报给城主,以免之后发生什么难以控制的事。
这事儿说出来太不起眼了,但逐白竟然能察觉到这里头的不同。
苏九归静静听着,现在站在他跟前的不是那条幼龙,逐白已经是一方城主了。
逐白道:“我出趟门。”
苏九归:“我陪你去吧。”
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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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人们只会犯了事才会来乐安城避难, 逐白作为城主,他们的规矩就是不问人出身,此地鱼龙混杂, 难免会出现什么龌龊事。
逐白一般都是自己出门, 他有什么事都自己解决了, 如果他都解决不了那也没人能帮他一把。
这是第一次他身边跟着人,他出门时犹豫了片刻, 把张奴也带上了。
张奴觉得逐白是带人带上瘾了, 之前带他去广陵城下地矿,估计觉得挺好玩的, 这小棉花精竟然能活着出来。
张奴一把老骨头了, 跟着逐白冒险。
苏九归问:“你带他干什么?”
张奴在旁点头,苏九归问出了他心中所想, 对啊, 逐白带自己干什么?
逐白:“我以为你很喜欢他。”
他说得坦坦荡荡的, 好像是刻意为他着想,苏九归若是喜欢, 那就带上老棉花精。
张奴脸一红, 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出口, 他怎么说, 说我也挺喜欢你师尊的。
苏九归下意识看了一眼棉花精,他本来就身体矮小, 因为年纪大了走路是都是佝偻着, 察觉到苏九归的目光,竟然真的挺直了背脊, 好像证明自己真的很招人喜欢。
苏九归:“……”
这老棉花精是不是在讨好他?
逐白:“你不喜欢他吗?”
“……”苏九归:“喜欢。”
他若是说不喜欢,张奴估计要去跳护城河。
张奴听到这话眉开眼笑, 亦步亦趋跟在苏九归身后,就等待苏九归接下来的吩咐了。
逐白太显眼了,人们都没见过他黑发的模样,他今日穿了一件白衣,白衣黑发,两种颜色对比很显眼。
本来逐白就是个孔雀性情,走到哪儿都招人来看他,他走大街上人们都很好奇张望,他路过谁,对方便会轻轻颔首,朝他打个招呼。
逐白今日身边带了个人,他从来都没带人出来过,苏九归狐族的特征太明显了。
他们看苏九归的眼神那可就有意思多了,似乎想到底是个什么狐媚胚子。苏九归以前当仙尊时,别人看他的目光是尊敬的,头一次被人这样看过,觉得很有意思。
直到人们听见张奴叫了一声,“夫人。”
人们便想,啊,原来城主的魂被狐狸精给勾走了。
苏九归来乐安城三个月了,也是第一次正大光明出门,仔仔细细打量乐安城。
乐安城和其他城邦都极为不同,云间城因为有玄符军压着,虽然没有丝毫危险,但是每个人都不太高兴,有些战战兢兢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玄符军会来巡逻。
乐安城人就算遇到逐白这位殿下也就是低头行礼,没什么三跪九叩,他们发自内心尊敬逐白,但也不会折辱自己。
到仇家要穿越白马大街,逐白一面走一面跟苏九归解释:“仇家家主叫仇厉。”
苏九归:“这么霸道的名字?”
一个人的名字有时候能反映一些事儿,名字取得太大压不住人,下半辈子都要活在这个姓名之下,少数人可以驾驭自己的姓名,人们便会称他为枭雄。
逐白:“对,他在乐安城很有名,我见过他两次,他修道的,自己有个小门派,名叫厉雪门,小门派不温不火,手下的弟子也不多。道门鼎盛时,这种门派不少见。”
苏九归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件事,道法鼎盛天地灵气充沛,达到人人都可修仙也未尝不可。
苏九归:“他现在已经有一千多岁了?”
一千多年前魔族当道,仙门越来越少,如果想要成立小门小派最好就在一千年前。
逐白道:“一千五百多了吧。”
苏九归皱了皱眉,这人就算是没有其他能耐,能活这么久都是难得。太清山上正统修道的道士估计都活得没有他长。
逐白:“他的理念便是人人可以修道,可以强身健体增加寿元。”
苏九归沉吟道:“此举有些激进。”
这天下不止有修道一条路可以走,佛家儒家同样可以修炼,他们的修为未必比道门低,只不过道门曾经盛极一时,显得格外威风。
况且修道是为天下苍生修道,一旦入了道门,身上背负的责任更重,没有舍生取义的心思根本没办法入道,温七修炼至今都没有完全入道,因为这小子没悟出来。
逐白:“对,所以他的门徒都是普通人。”
苏九归敏锐察觉到其中关键,问:“骗子?”
逐白笑了,苏九归聪明,说半句话他就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意思,根本不用多费口舌,道:“你可以这么想。”
那这事儿可就不同了,以修道作为幌子,骗普通老百姓可以强身健体增加寿元,可以长生不老。
逐白:“他之前就卖卖丹药,那丹药吃起来也不会出人命,但也不会长生不老,有人愿意上当那就吃他那一口,他没做什么过火的事,所以我也没管过他。”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逐白若是这种事都要管那把自己累死,罪恶层出不穷,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干干净净的城邦,一个骗子总比杀人放火的恶人好。
逐白:“他通过这事儿赚了不少钱,每年还会给正仙盟银子。”
正仙盟散落在民间的修士自发组成的门派,一个门派要运作没有银子根本行不通,仇厉一直私下支援正仙盟。正仙盟在民间是名门正派,仇厉公然支援正仙盟,因此不得不逃进乐安城避难,在人族看来,仇厉简直是天大的善人。
所以一个支援正仙盟的老骗子,已经十九日没出过门了,他家一百二十口不可能全部都辟谷,难道他们不吃不喝不拉,闭门不出什么都不做吗?
两人言语之间,已经到了仇家大门前。
仇家是高门大院,朱红大门上悬挂着一张八卦镜,买了上好铜镜,照人时很清晰。
一般修道之人会在门前悬挂八卦镜,这样同道之人看见了便会知道这是自家人,有事也会前来寻求庇佑。
八卦镜的作用不仅如此,对妖族和魔族有天然威慑,能够照出来人的真身是什么,邪门歪道看见了会躲着走。
家门口根本没有仆从,张奴在敲门,苏九归便盯着八卦镜看,镜子里能够映出他的原型,一只火红的赤狐,旁边跟着的是一条黑龙,还有一个棉花精。
这八卦镜的效用没有失效,意味着这家人没有被妖魔入侵过。
张奴想上前敲门,苏九归道:“我来吧。”
“啊?”张奴张大嘴,他以为自己是来给苏九归当仆从使唤的,敲门这种事不可能让苏九归动手。
苏九归:“你藏进我袖中。”
张奴下意识看了一眼逐白,逐白对他点了点头,相比较逐白还是苏九归更让人放心。
他时常觉得殿下干起事儿来是不太在意他这个棉花精的,可苏九归不同,他在任何时候都会捞他一把。
张奴便缩成一个巴掌大的棉花娃娃,真的钻进了苏九归袖中,紧紧扒着袖口。
苏九归拢了拢袖子,敲门敲了三下,终于有人来开门了,开门的是个男人,他就开了个小缝,试探性地朝外看,看到逐白之后瞳孔骤然收缩。
他下意识想要关门,可是没有得逞,逐白甚至都没抬手,只是挑了下眉头,男人想关门的动作生生顿在原地,好像被一块巨石堵住了门。
“怎么?”逐白问:“不欢迎我?”
逐白是城主,他在乐安城任何地方都是畅通无阻,哪怕是个老鼠洞都得给他把大门打开。
仆从被吓得脸色发白,额头一滴冷汗,道:“殿、殿下。”
“您有什么事吗?”仆从问。
逐白:“来你家做客。”
因为逐白好玩乐,乐安城人会时时刻刻准备好迎接他,他们一般都备好酒水,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拿出来招待他。
逐白走后会留下银钱,也会保佑这家人来年顺遂,一般乐安城人看见逐白都会很高兴,那真是一年的吉兆,可这位仆从看见逐白之后像是看见了鬼。
仆从犹豫再三,终于缓缓打开了大门,他根本也没有其他可以选择的余地。
这户人家是真的在修道。仆从都穿着道袍,一副道士打扮,逐白三人进来后院中人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扫地的陡然停止,看逐白的模样像是在看不速之客。
院内这么多人,竟然都没人反应过来如何招待客人,而是剑拔弩张,好像下一刻就能打起来。
这氛围实在是过分怪异了。
逐白一挑眉,如果真的在此地和他动手,这帮人等同于找死了,仇厉本人出现都不可能奈何逐白。
“哎呀,”有人夸张叫道:“殿下来了?”
逐白一回头,背后冒出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男人,这人看上去应该品级高些,发髻上戳着一根玉簪,跟那些下人不是一路。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灰袍男人一面去迎他,看见逐白就像是看了亲爹,道:“殿下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灰袍男人扭头道:“愣着干什么?快去准备好酒好菜。”
逐白和苏九归对视一眼,觉得这事儿有些怪异,好像院子里都不是活人,唯一的活人就是灰袍人。
逐白问:“仇厉呢?”
城主拜访一般都是主人亲自出来迎接,灰袍男人道:“掌门出远门了。”
逐白:“出远门?”
仇厉是一派之首,他就这么巧这时候不在家?
灰袍男人点头,“对,他去拜访正仙盟盟主了,家里弟子不懂事,只能我来接,不然哪敢怠慢殿下。”
灰袍男人一面哄着逐白说话,一面不动声色打量苏九归,“这位是?”
苏九归对他一颔首,“管家。”
逐白听到这话勾了勾唇,苏九归说谎说得面无表情,他说是自己什么?管家吗?
灰袍男人哦了一声,也没说信不信,道:“我是仇家大弟子名叫仇枫。”
苏九归念着他的名字,“仇枫。”
随着苏九归念出口,像是起了一阵风。
他眉头一压,一双眼睛让人很难移开目光,如果是温七那种程度的修士只要看上一眼便会顿在原地。
如果是筑基修士也会有一瞬间的怔愣,但是仇枫毫无反应,他只是保持着微笑,一直都没有错乱一分,道:“进来坐进来坐。”
苏九归皱了皱眉,他对苏九归的瞳术没有反应。
苏九归缓缓看过每一个院中人,他们都身穿道袍,面对苏九归的目光并不回避,同样的,不论是什么级别的修士对瞳术都没反应。
哪怕那个扫地的小小仆从也没反应。
这才是最奇怪的,没有反应的要么就是同样是擅瞳术的,这么一院子的人根本不可能都擅瞳术。
这些人要么是没有灵魂,要么就是个死人。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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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没有灵魂并不等于是个死人。
没有灵魂被称为无灵, 只要手法得当,一个人没有灵魂只剩下一具肉身也可以保证活着,这就是传闻中的行尸走肉。
行尸走肉会保留自己之前的习惯, 之前有个敲钟人生生剖出灵相, 他的灵相被自己捏碎, 然后随风散去。
但他的肉身没有腐烂,而是一直重复着自己生前的动作——敲钟。
每日到了时辰, 山上便有钟声传来, 山脚下的人都以为有个和尚恪尽职守日日夜夜敲钟,每次听到敲钟声便会福至心灵感到一阵平静。
如此过了五十年, 山脚下的村民才知道敲钟的是个行尸走肉。
和尚的灵相早就碎了, □□还在,不用吃喝, 但身体却在衰老, 等五十年后, 和尚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腐朽的声音砸在铜钟上, 那是他在人世间发出的最后一声声响。
但如果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这人就是个走尸, 现在还能动是因为用了术法来赶尸。
这么看来, 苏九归根本无法分辨仇家是哪种。
不论是哪种,苏九归的瞳术都没有用武之地。
苏九归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符文, 此地有不少辟邪物件, 墙上有两面旗帜,仇厉活了一千五百多年不是白活的, 他设下的阵法针对妖魔极为有效,明明是个艳阳天, 苏九归站在其中便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阴寒气。
符文缓缓偏向苏九归,似乎在指认他是个狐狸精。
这才是符文的作用,道家写的符咒能够一眼认出妖魔,院中所有的符文都偏向了苏九归,证明符文还有用。
可他们只指向苏九归并没有指向他人。
院子里的每一个道士都很像邪魔,符文没有偏移一分,此地真的没有其他妖魔来过吗?
如果真的有妖魔,为什么不会动?
逐白是殿下,苏九归今日算是他的仆从,他跟在逐白身后,小声道:“不对劲。”
逐白嗯了一声,不用苏九归说他也能感觉出来,这些人极其不正常,明明长着一张张人脸,也有温度,不是鬼也不是死人,可是哪里不对。
就像是一个个赝品,因为过分完美无瑕反而显得并不真实。
他们路过一片地,大户人家都做不到全部铺上碎石,一般都会留一些花草,平日修剪得当看上去也很有美感。
仇家土地很潮,似乎近期被人翻动过。
仇枫点头哈腰地把他们迎进门,这房子构造也很是不正常,两面全是对称的,修宅院讲究方正,大多数都是四四方方的,不少屋主讲究对称之美。
但那好像并不完全是这种程度,而是左右两个完全对称的屋子,一模一样,连砖瓦的破损也相同。
不仅如此,正屋是一层套着一层的,屋檐外头罩着屋檐,迈进门槛里头还有一扇门 ,打开这扇门还有一扇门,一共开了三道门才真正踏入正殿。
像街头耍方术的把戏,一个大碗里藏着小碗,小碗里再藏着一个更小的碗,打开最里头那层才会露出一个鸡蛋。
仇枫给逐白倒上酒,他真的热热闹闹在招呼逐白,特地准备了美酒和好菜,道:“殿下来了可真是蓬荜生辉,我家这宅子都看上去亮堂了。”
他说得真情实感,很是欢迎逐白到来。
“苏总管也坐吧。”仇枫邀请苏九归一起入席。
苏九归摇了摇头,“不合规矩,白府下人上不了桌。”
苏九归以管家的身份来的,他规规矩矩站在逐白身后,逐白头一次把苏九归当个仆从来使唤,自己都有点无所适从。
仇枫在和逐白周旋,他应该是想把两人控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会让他们轻易私自走动。
苏九归拢了拢袖口,手指戳了戳藏在袖中的张奴,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在他身上写了个字。
逐白接了酒也没喝,问:“你家宅子很别致啊。”
仇枫道:“那肯定的,当时特地找人来修的,这是个节节高升的寓意。”
逐白:“倒没看出哪里节节高升。”
这屋子一共也没多大点,一层套着一层,屋内变得狭窄而逼仄,像逐白这种长得高的,一伸手就能摸到房梁。
仇枫道:“家主信这些,我们也没办法。”
逐白闻言笑了,真是扯谎都扯不出个好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一般人住不来这么低的屋子,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信道的人多少也信一些风水,仇厉是个修道之人,逐白见过他两次,仇厉尤其怕死,不可能让自己住在这种毫无灵气,全是死气沉沉的宅院里。
逐白也没拆穿他,他沉沉靠着椅子,以前端着的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现在身上多了些威压,他的黄金瞳定定看着仇枫。
他当然可以将此地横扫了,用蛮力来解决。
但他没摸清此地到底为何,找不到那个最初的缘由,万一这事儿扩散出去,最后麻烦的还是他。
逐白顺着他的话说,“仇厉这人有点意思。”
“哈哈。”仇枫尴尬地笑了两声,道:“我们家主向来很有意思。”
逐白问:“你家现在多少人?”
仇枫:“一百二十,殿下要见见吗?”
逐白问:“原本多少?”
仇枫:“一百二十一。”
逐白:“就走了一个仇厉?他出门不带仆从?”
仇枫停顿了一瞬,察觉出自己露出了马脚,逐白看上去懒懒散散的,问问题很快,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仇枫干笑:“家主修为深厚,一人足矣。”
逐白哦了一声,全家就丢了一个仇厉,剩下的仆人弟子看上去跟个死人也没什么分别,哪里都极为蹊跷反而让人说不出话了。
仇枫脑子好像并不好,他只是装作一副人精的模样,再问深点这人就会处处露出马脚。
逐白问:“外头地新翻过?”
仇枫道:“对,家里想种花草。”
仇枫看逐白一口饭菜都没吃,一口酒也没碰,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劝两句,问你怎么什么都不碰,可对面坐着的是逐白,他问都不敢问。
逐白:“你手抖什么?”
仇枫:“我没抖啊。”
逐白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像是个钉子一样将仇枫钉住:“你还在抖。”
仇枫看着自己的手,露出了一个很疑惑的表情,“我没……”
逐白微微向前倾身:“这么怕我?”
仇枫简直不理解逐白的话语,他甚至都不认识自己的手了,他真的没抖,他什么都没做。
可是逐白在逼问他,是他眼睛有问题还是手有问题?
正常人都很害怕逐白,如果是常人伺候逐白吃饭,他应该是要手抖的。
他应该要手抖,他想,他要手抖,这样不会露出破绽,他左手抓住右手,两只手一起微微颤抖,道:“是我失礼了。”
逐白勾了勾唇,这人跟自己猜的一样。
苏九归在旁看着,仇枫确实没抖,他可能都不算是个活人了,看人是死是活是看他的反应,有些大的举动可以模仿,人本身下意识的举动反而难以模仿。
不论仇枫到底是什么,他绝对不算是个人。
逐白逼问仇枫,他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上,没留神苏九归袖中钻出来的东西。
张奴翻了个身,轻轻巧巧从苏九归宽大的袖中落下来,他本来就是个棉花精,落地无声。
他身上绑着一截蛛丝,脑门上顶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小蜘蛛八条腿卧在他脑门儿上,活像是戴了一顶帽子。
张奴有点怕虫子,但想到那是苏九归身上的东西,咬咬牙也就认了。
苏九归刚才在他身上写字,让他趁机出去打探仇府的情况,他身上带着苏九归的蛛丝,有事他都会被一把捞回来。
张奴贴着墙角小心走着,这家人太怪了,走路不低头,没人发现墙根有个巴掌大的棉花娃娃身形一闪走进了院中。
张奴就是给人当管家的,他这辈子最熟悉的就是怎么打理一个院落,刚进来时他藏在袖中偷偷看了一眼便在心中记了个大概。
这家人跟个游魂一样,竟然一直在院中行走,好像一直在巡逻。
张奴就一个巴掌大小,正常人的身形在他看来是个巨物,他就看见无数条腿在自己眼前晃动,他就是那个倒霉催的要穿过这些人腿慢慢走到花园去。
苏九归说让他找个泥多的地儿打探,既然进门的泥土都被翻过,花园里的泥肯定也被人翻过。
逐白小心翼翼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原本很害怕虫子尤其怕蜘蛛,可苏九归的蜘蛛尤其安静,让他感觉有些安全。
后花园没点灯笼,有些昏暗,张奴一个棉花娃娃钻进草丛里便隐了身,外人看来只能看到花草窸窸窣窣响动,估计还以为是个耗子在动。
张奴躲在假山后,此地的泥土极为松软,一看就是刚刚翻动过。
他左右看了看,真的没人,苏九归有蛛丝,但蜘蛛最多只能打探消息,根本做不到翻动泥土,原来苏九归带他进来是为了干这个。
张奴给苏九归卖命卖得心甘情愿,他感觉这泥土下埋着什么,用手扒拉了两下,年纪大了动两下就要命,他想到自己可以幻化出小棉花精。
矮小的棉花精凭空出现,拿着一把铁锹,在张奴的指挥下一点点挖动泥土。
张奴靠着假山气喘吁吁,他拿出一张帕子擦汗,棉花精本来就是用来打理白府花园的,干活快又好。
不多时便铲动了下头的东西,估计这帮人也没怎么细致挖坑掩埋,藏得很浅。
小棉花精不知道在挖什么,又怕弄坏土里的东西,停下用铁锹,小心翼翼用手扒拉着。
小棉花精挖的挖的不动了,他们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突然往回钻,一口气钻进张奴的身体里。
棉花精本来就胆子不大,整个人战战兢兢的,他凑近一看,就看见了一张人脸。
他早就猜到了可能挖到尸体,真的挖到了整个人还是呼吸一窒。
那人脸色发青,人都有些腐烂了,有一条蛆虫从左眼缓缓爬出。
等张奴看清这人长相时吓了一跳,那人一张方脸,留着络腮胡,看上去极为眼熟,这是……仇枫的脸,他死了?
如果仇枫已经死了,那里头那人是谁?
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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