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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难道江熠是想要困住自己吗

第一百章 难道江熠是想要困住自己吗
众人都知道魔之所以是魔就是因为他们的性情变换不定,丧失人性是起码的。无论季祯多任性妄为,胆大无边,也没人觉得他完全不受江熠胁迫。

只是季祯这用江熠衣袖擦嘴的动作实在让人瞠目结舌,让不少人原本到嘴的话都咽了回去。

季祯一眼认出说“如鱼得水”的是前面在登仙阁时领着人不顾他死活,巴不得将他一块和江熠砸死的修士之一,心中对他暗恨几分。只是当下他不宜说话,事情本在江熠和仙门中牵扯,他若多言,反而平白把季家再牵扯进去。

是以季祯只是转过头去不理会他。

现场的光线暗淡,江熠的衣袍因此也暗淡许多,由白色变成了暗灰色,随着衣摆的微微飘动,衣服上的色彩似乎还有一些明明暗暗的变化。

只是他站在台阶上与几丈远的一众人面对面时,目光的平淡与外表的清冷,让他与许多人想象中的魔出入甚远。不少站在后排的修士只是久闻盛名,并未亲眼见过江熠。此时算是第一次正式见着江熠,心中依旧惊讶。

他们既明白从前江熠如何会名动仙门,却也咋舌感叹江熠竟然堕入了魔道。甚至在还有几分疑惑,此时这样的江熠真的堕魔了吗?

现场有细碎的低语声,但有几息功夫里并没有人开口高声打破沉默。

江熠的视线从人群的一侧扫视到另一侧,淡淡打量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因而反而有些焦躁。

“魔物,今日必定让你血债血偿!”

后排有一道青年音响起来,似乎这道声音喊出了众人心中所想,周围原本嘈杂不成调的声音里立刻多了好几道应和的声音。

“一起杀过去!”

这时的陆寻反而没有说话,他也在暗暗打量江熠。

他有些奇怪。魔物身上有魔气,江熠身上自然也有,这本身没有什么奇怪的,让陆寻觉得奇怪的时,江熠身上的魔气淡得难以察觉,反而是此时环绕在院子中上空的黑色雾气中的魔气更加充盈。

魔物身上的魔气要么被刻意掩盖,要么就是完全表露,江熠不属于这之中的任何一种,他堕魔却没有被魔气操纵,反过来,他似乎在灵活操纵魔气。

仙门众人迅速集结反扑过来是因为魔物初成时魔气最为衰弱,是铲除的好时机。他们本来怕江熠藏进魔界,却没想到江熠会主动出现。这是一个杀他的好时机,甚至可能是少数能把握的时机。

只是陆寻心里多多少少生出疑惑来。江熠并不愚笨,他也曾经是一个修士。作为一个功课绝佳的后辈,陆寻相信江熠不会不清楚仙门如何处理魔物,如何与魔物打交道。

此时江熠到底是自投罗网还是别有所图?

即便有疑虑在心,陆寻也还是希望这次能把江熠铲除,最起码要大伤他的元气。

他思索至此,又感觉手上有一道法术的牵引,他抬头看向天空。结界隐隐散发着光芒,与外面依旧在不断飞蛾扑火的那些微芒相互碰撞。

微芒的数量只增不减,加速碰撞上结界,速度一快竟然有种烟火璀璨的美感。只是这种美感无声无息,在许多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就消散了。

陆寻感觉到的法术牵引是结界略微感到吃力的征兆。几个刚才一起结成结界的修士对视一眼,纷纷加强了术法的力道,让结界稳固。

那团原本蛰息的黑雾依旧在不紧不慢的聚散离合,如同极富耐心的猎手。

江熠忽然有了动作。

许多警觉的目光一下都落到了江熠身上。

众人眼看着江熠抬手似乎也在捏法决,正十二分专心地想要拿出防御姿态,以免江熠忽然袭击。

江熠轻松捏完法决,一道金光便从他的掌心飞出,直直朝着半空中的结界而去。

陆寻他们见状连忙加强手上的施法力道,以为江熠是想要冲破结界逃离此地,却没想到那一道金光撞到结界上头的时候并没有带来许多人预想之中的冲击,反而成了一道融合进他们术法的助力,将原本有几分颤动的结界更加稳固住。

此金光一加入结界,让那些还在往结界撞的微芒在距离结界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就开始陨灭。

在场人皆是一惊,不懂江熠这份举动是合意,更吃惊于江熠刚才用的那道术法分明是纯粹的仙力,并无丝毫魔气沾染。连陆寻都满面吃惊,“你,”

若非此时江熠身周依然有魔气萦绕,就连陆寻都要怀疑江熠是否真的堕魔。

只是江熠堕魔的事实已经无从否认。众人在一瞬的惊讶过后,心中更多的是惴惴与没底。他们原以为集结仙门所有能人之力除去江熠应当并非难题,可现在江熠却让人这样捉摸不透。

他们哪里想到,第一道金光并非结束而是开始,只见江熠手上又连飞了几道光芒出去,另外又加了两层结界,如此一来这结界才能说是无法破解了。

用结界束缚住敌人的行动并不少见,只是作为一个魔,江熠此时释放的结界都是阻挡魔物的。这举动让人难以理解,难道江熠是想要困住自己吗?

除非……

陆寻迅速想到边城时候那些不由己控堕魔的同道,心中一紧,一下明白了江熠想要做什么。

江熠从他们进入这个院子之后就没有开口说过话,此时才终于启唇,只是开口还是仅对季祯说:“到我身后去。”

季祯脚步动了动,感觉脸庞一阵微风拂过般,他余光看过去,本来在他们头顶盘旋的那团黑雾在这个时候终于动了,它们呼啸着从江熠身上冲过,江熠灰白色的袍子一下变做了全黑。黑雾从季祯脸庞吹过,将他的睫毛吹得颤动不已,季祯忍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被江熠带到身后,而黑雾也朝着远处的修士们冲去。

“我家人!”季祯紧抓着江熠的腰带,紧张地低声喊道。

那些黑雾是什么东西他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只是季祯见识过它们的威力。自己碰到没关系兴许是江熠默许的,可若是碰到他家人直接把人烧成灰了可怎么行。

好在那团黑雾对于普通人似乎毫无兴趣,它们并未对季家人下手。修士们在见到江熠变化的瞬间也有了反应,纷纷微微散开阵型,立刻有了抵御的动作。

他们整齐划一地施法念咒,一团威力不小的白光炸开,与黑雾相互搏斗吞噬,两方难解难分,缠绕又分离。只是慢慢随着修士们屏息凝神的施法,那团白光似乎还是逐渐占了上风。

黑雾的身形越来越淡,越来越难以用肉眼看清楚。

西陆跟着众人一起施法抵抗,他的目光一直在黑雾身上没有落下,眼见着黑雾被吞噬干净,白光获得大胜,身旁的修士们纷纷放松下来时,西陆心里却觉得不安。

前面的陆寻在听见身后修士们放松的笑意时,也提醒了一句,“小心。”

他不觉得江熠会如此简单地出一招。陆寻的视线在那团白光里面穿梭,那些白光是众人施展抵御的时候一同释放的,黑雾被吞噬完自然要收法。

收法!

陆寻想到什么,心中一凛,连忙喊道:“先不要收法!”

众人听见了表现各异,有人立刻停下了动作,可有人已经把法力收回,不管是哪一种起初都不明白陆寻这是什么意思。

但他们立刻就明白了。

因为收法的几个修士脸色很快就变了,那丝丝缕缕被收回的白光竟然顷刻之间变成了黑雾,在顺着他们收回术法的动作在他们四肢百骸中穿梭,明显能感觉到的是那团黑雾在他们全身游荡过一圈以后,直接朝着他们的头脑心房而去。

西陆也感觉到了在身上流窜的黑雾,只是在一阵流窜以后,那黑雾从他口中直冲了出去,并未停留,而绕着西陆,有十几道痛苦的呻吟响了起来。

西陆睁开眼睛看向那些人,只见到他们脸上的异变无比熟悉。

一刹那他以为自己回到了边城,回到了陈府。

第一百零一章 结界的作用

那十几人只觉得心火灼烧,过高的温度像是要从内里将他们撕裂。与这种灼烧感一起被放大的则是大脑当中被勾引出来,不断回旋的欲念。

他们的呼吸乱了,步伐也跟着乱了。其中几个甚至没有来得及完全把术法收回去,还余下一截。不过那余下的一截本应当由人支配的术法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刹那间虚影一晃,由几近透明的白色变成了黑色,朝着那十几个修士的七窍钻入他们的身体。

“啊!”一时间痛苦的呼号声更加响亮,已经有人无法自控地在地上打起滚来,浑身的皮肤变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不属于人的器官,累赘而可怕。

另有一部分人虽然也被黑雾侵蚀,如同西陆一般明显感觉到黑雾在自己身体内部走过一遭。但很快感觉黑雾离体,他们愣在原地,惊愕地看着同门或者同道在地上痛苦挣扎,不太明白短短几息功夫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们也明白了为什么陆寻会让他们不要收回术法。因为现在再看,他们刚才收回的哪里是术法,黑雾如同狡诈的猎手不断伪装自己,它此时又升腾到半空中聚拢弥散,动作间带着十足的耐心与条理,窥视间把他们当成了掌中之物。

陆寻迅速蹲下身查看了一位离他最近的修士的变化,手一触及他们的皮肤就感觉到一阵黏糊与热烫。那位修士的皮肤散发着青黑色,但触碰间又如滚水。更重要的是,他紧闭着双眼,似乎很痛苦,但周身开始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魔气。

那十几个修士都有入魔的征兆,而这变化不过是在眨眼间。

陆寻脸色难看,他抬头看向江熠:“江熠,你想做什么?”

在场人基本都听过甚至见过当天陈府的情形,却没想到真当在自己眼前发生的时候会这样猝不及防。

“除魔卫道。”江熠说了四个字,却引得对面的修士们青青白白难以形容的脸色。

连同旁观者加上季祯,都大约能懂修士们听见江熠的话是什么心理。

除魔卫道本是对的,可是这话由一个堕魔的魔物说出来,立场不对,更显得古怪滑稽。什么时候仙门要让一个魔物来说这四个字?

不过季祯却有些明白了江熠想要做什么,因而心里对江熠还多了几分赞叹。

江熠并非是要对仙门进行一番屠戮或者杀干净谁,他步步退到魔道中,却没有真的被魔道拘泥束缚,反而依旧有一番明确的目的。

即便对于那些修士来说,这目的多少恐怖而残忍。

“黄口小儿!已经堕入魔道竟敢以‘除魔卫道’自居!”修士中间有一个辈分明显不小的老头高声骂道,在他看来江熠做的事情不过是用自己身上的魔气感染了无辜修士。

他气不过,已经做出施法的姿态,双手交叠变换,从掌中飞射出许多利刃般的寒光,寒光在半空中被拉长,化作丝线般无边的大网朝着江熠袭去。

江熠的眼皮微微一抬,自己并未动手,那团黑雾已经朝着寒光飞去,两相碰撞的瞬间,那寒光瞬时化为无形,只在原地蒸腾出一股雾气。

其他修士见状也不犹豫,前前后后一起将法术释放发出来,一时之间各种术法金光与符咒口诀在不大的空间里面乱飞乱舞做一团,只是这些攻击的动作在江熠面前都不足被视作威胁。

他本在道门中便是功课绝佳,多有涉猎,对于这些术法的威力一清二楚。而他周身的黑雾更像是能够吞噬一切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所有术法符咒都吞了个干净。

陆寻在旁见到江熠的这些动作,更是心中有一阵深思。

前面痛苦倒地的十几个修士已经一动不动,像是死去。他们同门的很多师兄弟为此心中都对江熠恨极,认为是江熠下了杀手的缘故。

即便是扔到江熠身上的术法并未见成效,他们也不愿意收手,只是泄愤一般想要寻找江熠的弱点。

陆寻的目光注意到黑雾所到之处,不仅是他们的术法消失了,连同草木都弥漫了死气。

但更加让陆寻感到别有意味的是,距离江熠很近的季祯。

季祯似乎对那黑雾完全免疫。

不只是陆寻注意到了这一点,方才大骂江熠是黄口小儿的那个老者也注意到这一点。他目光一转,对季祯也无甚好感,此时又觉得季祯是江熠的弱点,干脆在江熠的余光之外忽然朝着季祯投射出好几道术法。

那些术法若是击中魔物也会大伤,更不说凡人一个的季祯。

一击必杀的光芒直射向季祯,他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人想要往后躲,但是那道光芒跟着转向,紧紧跟着他而来。

在杀招要碰到季祯刹那间,只见那一团黑雾分出一部分整个团住季祯,将他牢牢护住,同时把那份术法的力量消解干净。

这不过是整个攻击之中的一小插曲,甚至许多修士都没有多注意这一幕。然而那团黑雾在护住季祯后并没有立刻回归主体,反而跟着那杀招投射过来的路径急速返回,然后如同一只有力的手一般缠绕住了那老者的脖颈,将他整个提了起来,重重扔向地面。

老者来不及反应,即便是用法力护住了自己,已经感觉到浑身阵痛。不过对于他来说,这种阵痛并非难以忍受。

老者正要爬起来与那团黑雾对抗,却见那团黑雾并没有离开自己的身体,反而朝着他的体内渗透。

他睁大眼睛,立刻想要运用法力与之对抗,但被渗透的感觉却源源不断在侵袭他的认知。

与此同时,那十几个原本已经像是死去的修士又忽然都有了意识。

他们从地上以扭曲而古怪的动作爬了起来,眉目之间的表情也混不像人,每个动作都透着诡异之感。

只是他们开口说话时已经好像神志清醒,有的叫痛有的求救。同门同道的修士见状,有的立刻就停下攻击的动作,向他们而去。

“他们已经入魔了。”西陆有经验,开口想要阻拦,然而他的声音被完全无视了。

此时场面已经乱作一团,修士们的攻击不成样子。

陆寻也感觉自己心力憔悴,他执剑问江熠:“重光,何必。”

几个字他说的有心碎之感。

这到底是江熠的劫难,还是众修士们的劫难?

“难道你堕魔了,就也要拉着我们如入魔吗?”有年轻修士喊道,他对这样的场面恐惧又不忿,心里想着自己不知何时就是下一个。

“你们素日最爱说的不就是‘除魔卫道’,如今我在为你们除魔,你们怎么不谢我卫道?”江熠语气淡然。

修士们许多搞不清的,围观的凡人更对这场面多有不解的地方。

随着江熠的话音落下,那团黑雾如同山风一般骤然吹向在场所有人,如同是一团热火撞入怀中,前面那些听了陆寻的话没有收法的修士们也无可避免的被波及在内。

而最开始十几个修士,此时已经丑态毕露口不择言,吐露出许多平日里断然不会说的言语。有些人这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原以为是江熠用魔力强行断了他们的修为,将他们引入魔道,然而听见他们此时此刻吐露内心,甚至吐露出同门的许多腌臜事情来,才知道事情好像并不简单。

江熠为什么要加固一个防止魔物逃脱的结界,起初很多人不解,而现在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第一百零二章 你还不救人!

情势很明显,有些修士被影响了,有些没有。即便是季家一群普通人,在被黑雾波及以后,出现的也是些微不适的神色,却并未有一些修士那般激烈的反应。

再结合那些被影响而魔化的修士口中吐露的言辞,这黑雾的功效到底为何简直不言而喻。

之前大骂江熠的那位老者此时已经僵硬在原地,浑身骨髓被黑雾洗礼过一遍,只觉得筋骨断裂一般剧痛。经年累月许多被他尘封在记忆之中的事情也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脑海如同被分裂成两块,一块放肆着要冲破的欲望,一块是稍存的些微理智。

尽管他的修为是在场人之中算深厚的,却也挡不住身体的异变,顶多是比别人慢上一些,且还多出一点理智罢了。

同门小辈已经上前将老者扶起来,他们也受到影响,不过没有大碍,勉强还能支撑着搀扶同门前辈。

老者被扶起来,视线自然落到了那些正在放肆发泄,已经被欲望和心魔控制的修士们身上。他们的面容扭曲,身体变形,肆无忌惮地将内心的阴暗与丑恶全都表达与表现出来,即便其他修士尽力加以制止却也无法挡住这种宣泄。

仙门这两个字平日中最是和风度挂钩,修道修心,要超脱俗世凡尘。可现在这些人的表现哪里有半点仙意。所有端方被打破以后,暴露出来内里的裂痕与腐烂。

这么看来,由江熠说出的“除魔卫道”竟也并非真的无理。

老者的目光在那些疯魔了的人身上逡巡一圈,又落到远处已经化为黑衣的江熠身上。

江熠平淡地看着面前混乱而扭曲的场面,只偶尔抬手控制黑雾的走向,就像在掌控在场人的命运。

似乎是感觉到了老者的目光,江熠的视线转向了他。

云顶峰曾经如何立于仙门高处,江熠又曾经以如何身份名动仙门。老者在这一时刻通过两人交错的视线想到许多。

他怎么也没有料想过不过短短一阵,再见到江熠便已经是现在这番光景,众人身份如同有错位之感般滑稽。

同一时刻,老者内心也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云顶峰如今是何模样他不清楚,但江熠的下场他清楚得很。甚至此时正呈现在他面前的诸多修士的狼狈与下作的模样他也清楚得很。

老者能够明显感到体内的筋脉搏动,就像是要从身体内部将他撑破。他不想自己变成一只魔物。

老者退到旁边一些的地方,往身后敞开的大门看了一眼。大门敞开着,内外只有结界相互隔绝。他立刻朝着那边走去,想要穿过结界离开这里。却没想到掌心才碰到结界,就被一股巨力推了回来,同时掌心一阵灼烧,抬手再看,方才接触结界的部位已经被烧焦了。

这结界被江熠加固过,十分牢固。但就算加固它的是一个魔物,这结界的效用是防止魔物进出的。因而见到老者被结界灼伤,方才扶着他的两个后辈都不由自主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惊讶与防备地看着老者。

其中一个还低低唤了一声:“张老……”

张老是仙门中十分有名望的前辈了,论地位来说,虽然不在云顶峰那样的大门派,却是江恪见了也要尊重的人。几个后辈怎么也没想到他也似乎有了入魔的症状。

当时江恪才死,多少流言传出已经让人惊叹,却没想到连张老这样地位的人也会受到影响。

张老粗声道:“不过是魔物玩的把戏罢了,如今不除掉他,你们当自己能够活着出去吗?”

他一讲这话,那几个本来心存疑虑的修士也担心起自己的处境来了。的确,他们虽然没有立刻出现入魔的症状,但究竟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还是个未知数。

和魔物是没有道理可说的,更何况江熠如此旗帜鲜明要和仙门割裂,更不像是会在乎他们性命的了。

被结界挡住,自然是无法离开。张老脑内不多的理智还在计算着如何摆脱当下的困境。他一生风光,怎么会愿意让自己的名声扫地。

“张老,”忽然有个声音轻轻开口。

张老漫无目的的目光转向声源处,见到陆寻捂着胸口似乎呼吸有些困难,显然也是被黑雾折磨地不轻。

而陆寻意有所指地看向一个方向,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意思明显。

张老的余光瞥到离他更近的,满脸惊惧与厌恶的季家人,包括梁冷等人身上,再看向站在江熠身后被护得十分周全的季祯,内心忽然有了个绝望之中的疯狂成算。

张老突然用力一挥手摆脱了原本身边站着的两个后辈,利用剑鞘的支撑往前蹿去,以与年龄不相符的动作与速度到了季家人面前,抬手掌心便有了一圈红光,以那红光围住了季家人,“你若还不住手,便看着这些人去死吧。”

他的语气带着嘶哑和疯狂,在混乱无章的场面下,霎时成了一道最强音。

季祯本只是站在江熠身后,撇过脸不想去看这场面,耳边忽而响起老者的粗哑声音才让他循声望去,这一眼只看见自己家人被人用杀招胁迫。

季深本来已经护着家人尽量退到边上,本意是想要离江熠远一些,却没有想到会有仙门中人对他们出手,一时根本没有防备。

季祯的两个哥哥都也习武,但寻常人的那点拳脚功夫如何能与一个修为有成的修士相比。

张老手上用了杀招,目光都似乎被杀招的红光所感染,露出染着疯狂的红色。

他们被用作了胁迫人,或者说胁迫魔的人质。季深感觉到几分滑稽,却又忌惮此时张老不正常的状态,只在言辞间提醒道:“张老先生,你这是糊涂了吗?”

梁冷在旁到底是没有被张老圈在红光之内,此时却也出言劝道,“张老,你以凡人的性命威胁一个魔物,如何能有用?”

江熠对与季家人被施以杀招的确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懒得投去一个目光,他只是操纵着黑雾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收放。

张老面色一僵,本来有几分绝望,可随即想到自己这样做的本意,以及季祯大变的脸色,“他不在意,季家老三难道不会在意?就看他是愿意和魔物厮混在一起,还是更看重自己家人的性命吧。”

他说着手上的动作还紧了几分,红光距离季家人的脖颈只有寸余。

季祯目眦欲裂,大喊道:“你还不住手!”他身体本能地想要往家人身边跑去护住他们,却被黑雾紧紧缠住腰肢,而面前还有几乎无差别攻击下来的阵阵法光。

修士那边的场面是乱了,却也还是有人坚持攻击的。

季深也看向江熠和季祯,他并不指望江熠来施以援手,他只是厉声道:“阿祯!切莫冲动。”

张老即便疯魔,却也是有理智留存的,他只是想利用季家人逃离这里。倘若他真的杀了季家人,名声并不好过当场入魔。季深心中知道这点,反而是担心季祯违抗江熠的意思,会有不测。

季祯此时哪里能够不冲动,他一把拉住了江熠的手掌,若不是被一部分黑雾桎梏住了动作,还一副想要抬脚踢人的模样,“你还不救人!”

江熠身后的黑雾因为季祯的动作似乎升腾了起来,就算江熠面上表情不丰富,但黑雾一直表达着一部分江熠的情绪。

黑雾在半空之中化作了一只巨兽狰狞而咆哮,似乎下一刻就会把季祯撕扯成碎片。

第一百零三章 血溅当场

然而这巨兽并没有朝着季祯出手,反而瞬移到了张老的面前。

黑雾凝聚成的巨兽没有五官没有面孔,但张老分明感觉到了自己被它的目光凝视着。

这一息的凝视在张老眼里被拉得极为漫长,他从黑雾中看见了几重生生死死的景象,一时难以将神识抽离,只不过在外界看来,变化却发生在瞬息间。

黑雾骤然把张老包裹起来,黑雾的一收一放,原本被裹住的人便成了粉末,无声地前后落在了地上。与黑雾不过尺寸距离的季深几人看得最是清楚,眼见着黑雾如此轻巧地把一个大活人在他们面前化作了灰烬,双目不由得睁大,连呼吸都放轻了,本能地在黑雾之前表现出畏惧与避让。

陆寻见状心中发冷,他再环顾,现在结界内部除了季家人之外,剩下的修士们大半已经露出魔态,剩下的多慌乱不知所措,以及动摇。唯有一个西陆站在一旁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陆寻想起在边城的时候,是由西陆真正抵抗住了江熠最后的杀招,此时连忙对西陆道:“西陆,你怎么还不出手?”

他自己体内也有魔气乱窜,只不过并非无法忍受。他知道在场受到江熠影响的修士们多半有自身缘故,可是事情到此最关键的还是江熠本身,江熠是魔。魔该死,与魔搅合的人也并非无辜。即便是要清理道门,那也要先杀了江熠再说。

西陆想起自己在边城时候那一瞬间被激发出来的勇气,再看现场混乱,又想到方才张老疯狂的举动,对陆寻的指示却只是摇了摇头。

他不是很聪明,但却下意识觉得现在这样是不对的。

很多修士前辈后辈并没有收到魔气影响,连同他自己也是一样。

江熠为何会入魔,怎么入的魔,西陆是在场见证过的。他曾经很崇拜江熠,此时对江熠的感觉也复杂不已。事情总是有几个面向,他甚至觉得忽然明白了江熠的意思。为什么江熠在入魔以后没有直接进入魔界,而是到了宜城,与仙门众人直接面对面。

天道不除魔,江熠除。

时间流逝,那些入魔的修士已经不受控制异化得更加明显,有些甚至逐渐失去了人的形态与智慧,如走兽般嘶吼起来。

修士们此时已经很难说服自己这些怪物是曾经的同门甚至前辈,连原本零星地攻势至此也停了下来。若有分神去看江熠一眼的,便能看见这个时候的江熠依旧只是淡淡看着那些魔物的变化过程,目光里的审视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倒是他身边的季祯避开视线不愿意看也不想听得样子。

失去理智的又不受控制的魔物开始在有限的空间内到处搜寻,他们本能地对人露出贪婪的目光,季家人自然是首选。

西陆见到他们靠近,连忙抽出剑来摆出守卫的姿态,只不过在西陆之前,已经有一团黑雾在季家人身侧画出一个圈来。

那黑雾之中带着几分十分纯的魔气,让刚入魔的怪物们十分向往,有几只立刻扑腾上去,顷刻间却化作飞灰,还有被西陆的剑刃所伤的,也退却了。

剩下的魔物忌惮起来,有觉察情势不对想要离开的,却被结界挡住无法离开。

季深暂时松了一口气,起码这黑雾是护着他们的。

他心神一松,脚步正要往旁走一步,却被自己的妻子拉住,“小心。”

季深不知这是为什么,衣袍已经顺着他走路的动作甩飞了几分,一不小心碰到黑雾的那一点,也立刻被侵蚀干净。

季深那颗才放下的心又立刻提了起来,他稳住脸色,对自己妻子点点头,又立刻搀扶住自己的父亲。这黑雾摆明了只是不让魔物伤到季家人,却没说本身不会对季家人无害。

说白了点,这黑雾大约只是江熠因为季祯而设下的,江熠对季家人却没有半分喜恶。

现在场面不知分成多少块,各有思虑,只是摆明仙门又是元气大伤。不论别的,当场入魔成了魔怪的修士便有几十人,这几十人本身还都是仙门各个辈分中的翘楚。

陆寻此时已经只能勉强自己站稳,他握着剑的手上冒出了细小的突起,丑陋而可怕。他悄悄把自己的手给收进了衣袖之中,强行掩饰住自己的异状。

黑雾和江熠似乎也慢慢停下了进攻的姿态。

江熠这个时候缓步靠近过来,他一走进,本来站位分散的修士们也立刻相互聚拢。季祯紧跟着江熠往季家人身边走,等到了廊下距离季家人一丈远的地方,季祯推了推江熠的手,没有说话,但意思明显,他要去看看家里人,让江熠不要用黑雾捆着他了。

江熠的指尖一松,没有让黑雾完全松开季祯,不过由着黑雾化作一道绳子般的线轻轻缠在了季祯的腰间,然后让季祯自由往前一段,距离恰好是到季家人面前。

事情发展成这样,季祯并没有什么意外。在江熠没有出手之前,搞清楚江熠可能来此地,又吸引来仙门众人的意图之后季祯便思索过可能发生的事情。

现在的情态并没有比在边城的时候更糟糕。与其想仙门和江熠,此时此刻经历过前面张老对他家人的胁迫,季祯更想确定的是家人的安全。

他一走过去,季深连忙便要说,“小心这黑雾。”

季祯低头看了一眼在季家人身侧的黑雾,对这东西已经不甚在意。若这东西能伤到自己早就伤到了,黑雾明显是受到江熠控制的。

“它不会伤到我的。”季祯抬手证明一般把自己的掌心放到黑雾上面轻轻拨弄了几下,把原本绕着季家人的黑雾拨弄去了一遍。

黑雾这个时候果然只是像一团普通的雾气,被季祯的手掌自由掌控者。

季深他们本来提起的心在见到季祯的手没有被伤到分毫之后,这才落回原地。

他们也是见证了全程的,现在对江熠的判断也不好武断。江熠的确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仙门本身也未曾好到哪里去。

季深年长季祯许多,操持季家又这么些年,自然清楚事情没有黑黑白白这么明确的分界。

只是现在并非思虑这些的好时候,季祯抬手只推他:“大哥,你带着无关的人先出去吧,太子殿下也是。”他又对梁冷道。

这里终究不安全,特别是对这些凡人来说。

梁冷从一开始进入这院子的时候目光大多便放在了季祯的身上,季祯不是没有感觉。若说一开始他对梁冷有磨刀霍霍之感,然而事情都发展到江熠入魔了,梁冷不梁冷的,季祯心里都看淡了。

他这会儿只怕梁冷若是在他家院子里受了伤甚至死了,那季家不是又多一门事情?

“阿祯。”梁冷开口似乎有话想说。

“啰嗦什么,”季祯此时懒得听他说话,抬手也想推梁冷一把,好让他加快速度离开这里,同时他为了让家里人少担忧几分,还说,“你们也看见了,他是不会伤到我的。”

他说着手就碰到了梁冷的衣物,只不过还没有用力,原本缠在他腰的那团黑雾一下用力许多,就好像是江熠的手忽然用力圈住了他的腰肢。

季祯猛地咳嗽了两声,好歹是刚才吐干净了,要不然这么一下难保他不再吐几口。

季祯怒了,他扭头看向江熠,虽然只看见江熠的后脑勺,却也能猜测出这黑雾断然不会自作主张。

“我还是先走吧。”梁冷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很识趣。

季祯扭头再看他,只见到梁冷方才被他碰了碰的地方,好大一个手掌窟窿,可以想见刚才他若用力真推到了梁冷,现在梁冷可能已经血溅当场了。

第一百零四章 掰成三瓣

季祯抿唇盯着自己的手,再看季家人也纷纷离他远了几寸,都有些忌惮地看着他的手。季祯蜷了蜷自己的指尖,也还是干脆把手给收了回来,在江熠捉摸不定的时候,季祯也不想误伤到自己家里人。

等旁人全都退了出去,陆寻才开口对季祯说:“季三爷,你是铁了心要同这个魔物一道了?”

他说这样的话无非是想要离间,季祯不言语,只是默默走到江熠身边,还抬手扯住了江熠的衣角。外人看来这是个依赖意味极重的动作,但只有季祯清楚,他只是想要借这个动作让缠着自己的黑雾放松动作,要不然他没得吐也要又干呕了。

陆寻的话音一落,他便剧烈咳嗽起来,被衣袍刻意掩饰住的异变也开始顶起布料,以肉眼可见的变化不住强调着自己的存在感。

季祯说:“再过片刻,你还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说的是实话,更扎陆寻的心。

季祯对陆寻半点好感也无,他可记得清清楚楚,陆寻要杀江熠的时候半点没有要保护自己的想法。别往远了说,就刚才那会儿剑光术法满天乱飞的时候,有几个人想着要护着他半点?

况且,季祯紧了紧握住江熠衣角的手,他本来就向江熠许下过承诺,就算他变成魔也不好背弃的。

若有什么事实在这个时候清晰起来,那就是江熠和其他人不一样,和其他魔也不一样。

季祯依旧是避开目光不愿意多看那些入魔变怪的场面,他只好把视线放自己的手上。江熠的衣袍全黑,却又从他握住的那一小块地方延伸出去是白色的。

季祯睁了睁眼,轻轻松开自己的手。那一小块白色布料又慢慢像是白纸被扔进了墨水中,逐渐浸润了黑色。

季祯再握上去便重新白了回来。

陆寻许是觉得无望,他强行用术法压制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却也难以抵抗很久,咳嗽两声便从喉间呕出一口鲜血,一下打湿了自己的衣襟。

“人和魔如何共存,”陆寻喃喃,像是自己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季祯和江熠。

西陆在旁本来和几个行动还灵便的修士正搀扶伤员,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陆寻和季祯他们。

他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却嘴笨说不出。

季祯对这个问题倒是愿意回答的,而且故意抬高声音对众人道:“我和重光到魔界去,不会平白在人界多停留的。”

修士中间有因为季祯的回答二稍微放松表情的,也有依旧神色忧虑又不敢发作的。

陆寻也并非真的要一个答案,但对季祯的回答也有意外,他随即目光锐利抬起头来,“你觉得从季家离开以后,以后能和仙门相安无事吗?”

“不能吗?”季祯反问他,带着单纯的好奇,他的目光有所指地环视一圈,场内不说一堆老弱病残,也是众多残兵弱将了,“仙门还要这样来几回吗?”

他问得简单,其他人却难回答得出来。

仙门两遭下来损失惨重,对江熠的态度就更加慎重起来。

“至于其他的,那是我答应过他的。”季祯改成握住江熠的手,“要做数的。”

犹豫的情绪在这个时候已经消散无踪。

季祯清楚认识到,无论是入魔之前还是入魔之后,江熠其实都没有改变过。他的追求简单而纯粹,对理想保持着近乎天真的认知。这一方面是云顶峰,是江恪,是当下整个仙门曾经塑造出来的,另一方面又因为这几个原因埋下了诸多隐患。如同雷火般在真相炸裂开的时候狠狠鞭挞过江熠的内心。

曾经在灵草园山脚下的小狗蛋,入魔之后与众人为敌的江熠,季祯都不想要再让他感受被抛弃的感觉。

江熠本来像是和外界断绝联系的表情动了动,他偏过头看季祯,原来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也慢慢回应似的握住了季祯的手。

有修士大着胆子问:“即便是仙门不动手,难道江熠便会放过我们吗?”

今天两边的冲突也不是仙门单方面寻事,明明江熠也刻意设下引诱。他们自知不敌,若是江熠要对仙门赶尽杀绝,他们除了拼死抵抗恐怕也无他法。

就算是季祯对仙门了解没那么清楚,也晓得边城和宜城这两桩冲突以后,仙门定然是元气大伤。

季祯想了想说,“这个我没问过他,”他看江熠没有开口的意思,以自己的立场委婉地问那修士,“我想打都打过了,许多事总是应该坐下来谈谈才好有结果,现在你们这里还有能够坐下来谈事情的人吗?”

他这么问是因为连一直带领一种修士的陆寻都已经在刚刚晕死过去,不知待会儿醒过来以后是恢复原样还是就地入魔。

而其他即便没有入魔倾向的修士们这个时候多半也形状凄惨,身上负伤。

季祯问的也在症结上面。

修士们面面相觑,认同这事情现在他们谈不了更做不了主。

于是干脆约下还在宜城,再半个月以后再谈过。

“在此期间希望你不要伤及无辜。”修士的残兵离开之前,一人这样对江熠说。

虽然他是看着江熠且目光真诚,但是江熠有没有把这话给听见去,每一个人包括说话的修士自己都存在疑虑。

他们甚至怀疑半个月的谈判期限一说,江熠有没有真的答应。因为江熠根本不理会他们啊。

季家之外。

曙音和江追站在高处,原本还能看见结界内外不断闪过的光芒。内里是修士们的术法,外面则是那些不断往上冲撞的魔物。

他们原本以为那些被魔气引诱的魔物会在宜城引发大乱,却没想到魔物的确是骚动了起来,却都像是飞蛾扑火一般往结界上飞去。

曙音本来以为这是仙门修士们的手笔,然而小半天以后,结界内归于平静,修士们带着狼狈离开,那结界依旧立在原地,源源不断引来各处魔气湮灭于其上后,曙音便疑惑起它的由来。

曙音的疑惑不值一提,因为很快便有一个更大的消息在宜城炸开了。

原本的云顶峰少主江熠堕魔无疑,半个月以后仙门长老们将再聚季家商讨对江熠最后的处置,而此时江熠正胁着季家三爷,强把人扣留在身边呢。

什么仙啊魔啊的,距离宜城百姓生活遥远。对于这种事情,他们好奇探寻的心情远大过恐惧与惊惶。

仙门的人来来往往,皇室的人来来往往,季家的人来来往往,街角巷口总能收到许多探头探脑的百姓,以自己目之所及,糅杂着自己听见的许多边角料,一起炖成大锅菜来,把故事掰开了又揉碎了,重新和面般放到一块。

“唉你听说了吗?季家如今骑虎难下呢。”

“怎么个骑虎难下?”

“江熠虽然入魔却偏偏要认本来的婚约,还不够骑虎难下?”

而纵使季祯以为自己已经解释过的事情,在千百张闲谈的嘴中依旧煞有介事。

“现在仙门一个,皇家一个,还有个魔头,如何使得,难不成把季三爷给掰成三个不成?”

所谓的仙门一个说的是西陆,皇家一个说的自然是梁冷。这三个路子的人现在齐聚季家,不管他们本来是为了什么,反正在普通人眼里,总是喜欢把事情同桃色沾边的。

“你懂什么?我听说是季三爷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什么东西,按照他们仙门的说法,可以入药,魔也爱吃,既然入药了,掰成三瓣也不一定使不得啊。”

第一百零五章 以身饲魔好冷啊

热烈讨论的路人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个青年人背影僵硬地转身看他们,脸上的神色称得上是五颜六色。

有说话的路人注意到他,抬头随意看了他一眼,并不放在心上,回转过脑袋继续兴致勃勃道:“大约也不是不能的事。”

看他们的阿哥青年就是季祯。

太狠了,他想,且不说这外面传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就说看客们的心也够狠的。

若放在从前,季祯指不定要上前一把揪住他们的衣襟把人拿来质问一番,如今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宽袖之下还藏着正握住江熠的手。

仙门的人离开已经有四天,季祯本来只和江熠在家里面呆着。可憋着几天未曾离开一方小院子,今天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便偷偷改换容貌与江熠出来一趟。

没想到他们讨论起来已经又进阶又一番,直接要将他分成三块了。

季祯不忿,捏着江熠的手不由自主紧了几分,把他的情绪传达过去。一直很像放空了,任由季祯拉着来来回回的江熠这个时候才有些知觉般转头看季祯,他随即抬起自己和季祯握在一起的手,两人相握的掌心没有了宽大的衣袖遮掩,一下露了出来。

两个青年站得近些无所谓,牵着手却就很奇怪了,旁边有人因此投来目光。季祯连忙把手给扯下来,“别人盯着看了。”

季祯拉着江熠走了几步才问他:“刚才那些人说的什么你听见了吗?”

江熠点头:“听见了。”

岂止刚才那几个人说的话他听见了,这方圆一里多地远,人畜草木的每一丝动静都尽收江熠的耳朵底下,多不过是他想听和不想听的差别。

“我单知道有人心狠,却不知道心狠的人这么多。”季祯皱起眉头,心有忧虑。

江熠还是不染情绪的模样,可是嘴上却很快道:“要杀了吗?正好我也不喜欢他们说的话。”

这话有几分向季祯要允许的意思。

这是因为他们出门之前,季祯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过江熠。这几天他们在家里呆着,虽然是自己家,季祯也算是好吃好睡,然而季家人莫不是提心吊胆。

魔总是魔,季祯和魔共处一室,稍有一丝意外恐怕就是灭顶之灾。在家都是如此,出门更别说了。虽然江熠明确告诉季祯,他可以完全隐没自己的魔气,但季祯也还有忧虑。

“若是有人惹着你了,你会怎么样?”

“杀了。”

季祯就是简单一问,心头就被江熠吓得往下一坠落。

后头自然是一阵不能不可的叮嘱,说了许多遍才得到江熠点头的允诺,因而此时他才问季祯要不要杀。

季祯只是轻轻一抱怨,虽然不悦但也没有强盗到要直接去杀人的地步。再看江熠另外一只手上已经钻出一缕黑雾,蠢蠢欲动要招呼上去。

季祯赶紧一把将他的那只手也给握住了往回一捞,“不必,大可不必!”

他把江熠的两只手都抓住,把人往角落些的地方带去,叽咕道:“不好这样说动手就动手,我只是说笑罢了。”

江熠看向远处,他们走到这个地方已经看不见刚才那几个人了,可是江熠看的方向正是刚才那些人聚集的地方,“我看他们说的并不像说笑,什么仙门皇室,说得极是张狂。”

江熠说着闭上眼睛,像是在感知什么,“这城中胡说八道的嘴又岂止他们几个。”

他再睁眼时,衣袍的颜色都从白开始往灰扑扑转变,这是即将变黑的征兆了。

季祯怕他下一刻就溢出黑雾来把那些胡说八道的嘴都给打杀了,赶忙也顾不上旁人看不看他们了,他一把抱住江熠,“走走走,我们还是回家去,这街上也无趣得紧,实在没什么好逛的了。”

江熠被扑个满怀,片刻后才抬手摸了摸季祯的后脑勺。季祯半闭着眼睛感觉一阵微风拂面,他睁开眼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他的小院子本来有十分秀雅的花草木点缀,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也很是热闹,侄子侄女总过来玩,如今却是被动冷清之中还带着荒凉。

江熠的黑雾过境哪里还有草木留存。

连季祯的房门都是府中的工匠抖着双腿收拾好的。

好在若华还是敢进来服侍,只是也不好和从前那样就住在离季祯最近的房里,而是住在最外头一间,就做最简单的端茶送水一些活计。

这个时候季祯回到房间里摸茶杯,里面正有热水送来,大约是若华趁着他们出去这一小会儿的功夫里放的。

季祯拿起一块糕点慢慢抿着吃了一小口,见到江熠回来以后便在软塌上打坐,人虽然是不喊打喊杀了,他却也叹了一口气。

自从仙门的人离开之后,江熠在他院子里倒并不说要离开之类的,只不过是打坐,打坐,无尽的打坐。

要不是季祯亲口问过江熠,江熠也表示自己没打算再对仙门的人赶尽杀绝,说什么清理魔物的事情若都让他来做,实在是便宜了仙门云云。季祯都要以为他这是修炼功法准备再干一波大的。

“到时候仙门的人来了,你有想过要如何同他们谈判吗?”季祯开口问江熠。

江熠一动不动,但是没有忽略季祯的问题,他只说,“为什么要想这个?成王败寇,他们败了,他们还能如何?”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万一呢,”季祯想着仙门莫不会最后再掏出个杀手锏之类的,或者也不一定会立刻退让吧。

即便他们很难除掉江熠,可若真的打定主意要斩妖除魔,江熠都还是那个要小心的魔吧。

“我只是想,”季祯看江熠没说话,就干脆把自己心里想的什么给说了出来,“万一他们答应不再打了,却要其他条件,比方说让你永远退守魔界之类的,唉,那不是也很烦恼了。”

他这两天和江熠说得话还比不上和梦魇说得多。

其一是江熠很少开口,基本是问一句说一句,其二就是江熠说到底也没有去魔界生活过,而梦大顺则是地地道道的魔界小民。季祯逮着梦魇问了不少东西,大多是涉及魔界日常生活的。

得出的结论就是魔界也不是个好地方,在那边的生活不一定多舒坦呐。

看梦魇被欺负的那个怂包样就知道了。

再说,即便江熠的实力足够强,能够保证他们去魔界也生活舒坦,那他也不想永远呆在魔界。他父母兄弟还有那么多小辈都在宜城,他怎么都得一年来回几趟才放心。

江熠睁开眼,看着季祯呆呆烦恼地样子,微微一抬手把他隔空抱了过去。

季祯一阵失重,扑倒在江熠身上,随即又感觉到了另一点烦恼。

江熠身上好冷的,冷得季祯不由想,会不会总是这样冷,会不会那个时候也那样冷。夏天就算了,天冷的时候这样冷,那两个人还如何亲近得了?

唉唉唉,烦恼的事情可真是多啊。

江熠的指尖在季祯的额心点了下,指腹柔软就像是落下来的一个轻轻的吻。

“他们也不算全说错了,你也算得上一味滋补良药。”江熠的嗓音冷冷淡淡的,季祯听了脖子间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江熠入魔前不说假话,入魔后也不说假话,他一开口,季祯就毫不怀疑。

他又想起仙门的确有些派别是喜欢炼丹的,他紧紧揪住江熠的衣领,“你什么意思?魔果然会吃人吗?”

江熠低头在季祯的脖颈间亲了一下,像是雪花落在他颈间,凉得季祯一颤。

季祯颓丧倒在江熠怀里,仰着脑袋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救命,以身饲魔好冷啊。”

第一百零六章 我先咬死你

夏天也就罢了,秋冬初春怎么受得?

他话音落下,就感觉原本的吻变成了咬,咽喉本来就是人的脆弱之处,齿间的力量足够产生令人胆寒的恐惧。

季祯的呼吸被逼停,双手一起去推江熠的脸,仍旧感觉颈间的皮肉被坚硬的牙齿摩擦过去,分不清是疼更多还是冷更多。

“呼,哈……”季祯劫后余生般喘息两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脖颈,指腹清晰摸到江熠留下的齿痕。他毫不怀疑那一刻江熠想要咬破他喉管的迫切,鸡皮疙瘩一起冒出来,让季祯打了个冷战。

他如此受惊,江熠的眼眸之中却出现了璀璨的笑意,从淡到浓绽放开,随后映在季祯眼底的便是江熠肆意露出笑容的模样。

入魔前后,江熠的笑总是颇为克制。唯有此时这样,果真才向季祯表露了几分魔物的放肆与随性。

“你前面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滋补良药是什么……”季祯声音小下去。

外面的人说将他分成三份,三边一人一份,季祯只当他们说些粗狂的瞎话。江熠也说他是滋补良药,季祯却就慌了。

难道外面人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根有据的几方相商?

江熠的指尖在季祯眼皮上轻轻一划,碰到季祯的睫毛,让季祯忍不住有一瞬将眼睛闭上,耳边又听见江熠说:“你自小有灵药吃着,便不说其他,吃了你也不是亏的,”

他顿了顿,说出的话更让季祯从天灵盖凉到脚后跟,“况且,先天灵体,以身饲魔也无不可。”

吃这个字用在情人之间本来是个有诸多暧昧的单字,偏偏实际上又有恐怖的意味。

“我,我不要!”季祯鼓足勇气喊了一句,眼睛已经睁大,溜圆。

江熠的手掌已经摸到季祯的后脑勺,往下又移动两寸后,轻巧放在了季祯的脖颈上,修长的指尖贴着季祯的皮肤,一冷一热,一硬一软,看似柔和却又捏住了季祯的命门,让季祯再后退不得。

“你有得选吗?”江熠冷声问他,眼底分明又映着两个小小的季祯。

季祯看着江熠眼底的自己,胆子大了几分,目光凌厉逼视江熠。

季祯强横的眼神都是假的,毫无气势,与江熠对视片刻之后便败下阵来,干脆整个贴上去抱住江熠的肩颈,自暴自弃起来,啊呜啊呜一阵撕扭,“那便来拼过,我先吃你几口!”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多怕江熠,或者是不是真的怕江熠。季祯只是想,事到如今江熠其实都没伤了自己,江熠一定极喜欢自己。

有人会这样喜欢自己,季祯并不觉得奇怪。他从小讨喜,不喜欢他的人才是奇怪的。

也许是由着这样的心态,内心深处季祯是不怕江熠的。

江熠的皮肉肌理依旧是细腻的,不过是冰凉的触感。柔软里又有韧性,季祯用了五分力气,除了一串牙印外并未咬破皮肉。

他咬到江熠的脉搏处,动作又忽然顿住。

季祯把脑袋抬起来几分,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脖颈那里本来可以感受到跳动的皮肉处,那里一番平静。

他抬起头再度看上江熠的眸子。

“怎么样,害怕了?”江熠握住季祯摸自己的手。

季祯摇了摇头:“只是有点,新奇。”他斟酌着词汇道。

江熠身上的很多改变,季祯大约都要有一段时间去适应,不过季祯并不觉得讨厌。

两人肩并肩躺在软塌上,双手紧扣,季祯含混地嘟囔:“反正夏天不久要来了,边城也四季如春。”

“爷。”屋外响起一个小小的声音,是若华。

“什么事?”季祯扭头去问。

这个时间不是饭点,茶水也已经送过,若华会过来必定是有其他事情了。

季祯问完人也跟着坐了起来,下榻准备去开门,江熠在原处闭着眼睛,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这点距离下,他放任季祯来回。

季祯打开门只露出一个脑袋,若华站在台阶下,先是看了一眼季祯身后并没有人,这才小步上前对季祯说:“老夫人让我来传话呢。”

“什么?”季祯听见是自己母亲的传话,更提起了几分精神。

这些天季家人心里没一个不焦灼的,只是十分忌惮江熠,季祯又另外让若华递话出去,只让他们不要担心,另外不要随意过来,免得江熠还不可捉摸,误伤便不好。

但到了现在,府中虽然知道有个江熠在,但日子还是安安稳稳过了这么久,季祯母亲便没从前那么害怕了。

如今又实在担心儿子,便让若华来问问,能否过去母子说几句话,实在不行,让江熠一起来也可以,只是家人坐着吃个饭,小辈们也远远打发出去,纯粹是让长辈们心里有个底。

季祯听完这话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他又扭头看了一眼江熠,这才对若华说:“你先去告诉母亲,只让她和父亲,外加哥哥嫂嫂一起,人越少越好。”

少个人季祯就少一份担心,这饭也不是不能吃。季祯晓得家里人的担忧,他也想给他们一点安心。

若华领命走了。

天色擦黑。

平素季府这个时候往来奴仆也还忙碌,今日各处气氛显得低沉压抑许多,除了偶尔晃过的一盏刚点的灯笼,少有人影。

这是因为上面有令下来,这阵子奴仆们都小心谨慎极了,今日更加。

季祯牵着江熠的手,沿着游廊一路走,“这便是我从小到大住的地方了。”他一路随口说话,江熠的目光便从近看到远。

季祯想到江熠的手段,又说:“这里的花草树木都有念头,耗费了府上花匠的多年心血,你可不能毁了。”

他说着又叮嘱另外的事:“一会儿到饭桌前,可不要吓唬人呀。”

除此之外季祯也不要求江熠其他了,反正这个时候他想家里人多半会谅解的。况且即便江熠没有入魔,也并非是个能讨好长辈开心的性子。

许多话都是重复说过的,江熠却也应了。

季祯心下放松许多,带着江熠再拐过几个弯,便看见远处有奴仆探头看着路这边。

随着季祯和江熠的身影出现,那两个奴仆便往后一缩,小跑离开了。

季祯到了他母亲的院子里,院门敞开,各处通达,唯独不见侍奉的下人们,想来是刚才就都退下去了。

季深听见脚步声,出来看了一眼,见到江熠时脸色也谨慎极了。

季祯唤了一声:“大哥。”

季深应下,本来转身要进去告知母亲,却没想到他并没期望对方开口的江熠这个时候也会忽然开口:“大哥。”

和季祯一模一样的称呼,季深愣了一下后,浑身想打颤。

他不晓得江熠知不知道自己叫人时候的恐怖情态,清不清楚自己看人时候的冰冷目光。就像是一个已经应该被剥夺了类人情感的死物,偏偏要用死气沉沉来贴合人情。

不过季深清楚江熠的底细和能力,被叫了自然只能答应,单音节的应答好歹没被他说成颤音。

季祯听见江熠的话,却是面露惊喜,转头对着冷冰冰的江熠嘿嘿一笑。

他来前嘱咐江熠叫人的,江熠不置可否,季祯只以为江熠没有答应,却没想到他还听话,心下满意又觉得甜蜜。

季深进去之后恐怕已经给其他人做了心理建设,因此等季祯他们进屋,江熠跟着他一起叫人时,其他人并未表露出失态。只是季祯的母亲见了季祯便是红了眼睛,想要伸手拉住季祯说几句体己话,心疼自己的心肝肉,又忌惮江熠在旁,半上不下停住动作。

季祯于是主动拉住季母的手,“娘,你莫忧心,我可好着呢。”

他虽不是满面春风,也的确脸色鲜活,并不像是被苛待欺负的可怜样。

第一百零七章 大不了让你生吞活剥

即便如此,季祯说的内容还是在江熠的映衬下缺乏些可信度。

他们对江熠心存疑虑,很难消除。江熠还是人族时,他自然是个好婚配,可现在……且不说婚配好坏,就说性情便是阴晴难定,不宜相处的。

季母想要说什么,可是余光瞥见江熠的目光,又忍住,只是对季祯点头,“用饭吧,先用饭,其他的……再说。”

季祯也跟着点头。

一张长桌坐满了人,平常应当是有很多仆从侍奉的,现在只有季家几个人,若非江熠冷冰冰坐着,倒是真的有几分亲近家宴的意味。

季祯把自己面前的碗筷摆好,他大嫂正站着给季母季父盛汤,季祯在这空隙中又让江熠和自己一块把全桌人都叫了一遍,铺垫一层让他们安心些。

江熠依言叫了,季祯大嫂手上的小碗好歹拿住了,还低声回应。

一餐饭吃得十分平平无奇,若非是江熠身旁除了季祯便没有人之外,他执筷拿碗都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加上江熠的眉眼依旧雅致,举手投足皆是翩翩。

季母心中隐约竟有了:不如就让阿祯和江熠一块在家生活,左右家里也不缺什么,就近看着还省下许多念想。这么看江熠,他也不算太坏。倒好过由着江熠不知把季祯带哪里去。

季母听他们说起一些事情,知道江熠多半是要回到魔界的。这不仅仅是将以一个人的想法,更多的也是仙门意思。无论仙门如何不敌,他们都很难愿意让一个魔物在人界生活。

“阿祯,你来,娘同你说几句话,”季母漱了口,擦了手,又对在一旁正洗手的季祯说,她说完前半句,视线不由看向江熠,征询道:“可以吗?”

季祯先开口:“好啊。”

他回头推了一下江熠的手腕,“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屋和我娘说几句话。”

江熠先拉住了他推自己的手,接着目光与季母对视上。季母眼中有恳切有期盼,还有小心翼翼。

江熠别过脸去,轻轻放开了季祯的手。

季祯知道他这就是应允了,于是笑了下,拉着他娘进了内屋。

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只留下江熠一人。

走出十几步,季母估摸着这个距离下压低声音说话应当不会被江熠听去,这才开口,声音里已经要哭出来:“阿祯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同他在一块?”

季祯的年纪当季深的儿子都有余,实在是季母老了才得的小儿子。从来都是宝贝着,要什么给什么,现在骤然说这个儿子要被推到魔物身边,季母心里难受得紧。

纵使什么大局,什么黎民百姓的安危摆在眼前,她权衡下也很难放开。黎民百姓她不认识,但儿子是她自小宝贝大的。

旁人可能死,便要她儿子去送死吗?当涉事太深时,哪里有那么多理智可言。

“若你不愿意,母亲去,”季母话说到一半被季祯打断了。

“母亲,我早想和你说这事情,”季祯用力握着季母的手,见季母红着眼睛,他心里也很不好受,干脆像是孩童时候般将脑袋靠在了季母的颈窝中,“我真的愿意和他在一块,一点不作假,我也不为了别的什么,我为的就是我心里愿意。”

“可是,”

“娘,”季祯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轻松一些,使他娘心里尽可能宽慰,“这么些天里我早就已经透彻想过,你别不信我了。”

他有这么多关心自己的家人,有无法挑出不好的生活,其实放眼望去他这一生十六七年里头,没有一天是过的不顺心的。

唯一不顺心之处便恐怕只是曾经那个真实到让他冲动去了边城的梦境。只是回头去看,那梦境也并非全不好。许多事情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这样或者那样可能早就定下了。

“我早时就向他许诺过,如今我也放不下让他一个人。”季祯直起腰来,对季母露出一个笑容来,“你也不要发愁,现在也没什么不好,就算我去边城,你要见到我也是很容易的,你不知道吧,他抱着我一眨眼就能过来了。”

他说的是边城,指的却是魔界了。季祯尽量把措辞说得温和,让他母亲不至于太过忧虑。

江熠站在门外,隔着门帘,从缝隙中依旧能够看见季祯的一举一动。

他依偎在自己母亲怀里,季母流泪的双眼,季祯泛着水光却也努力安慰自己母亲的样子。江熠的神思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放空了几分。

直到季母自以为很小声,也的确很小声,但依旧清晰传进江熠耳朵里的话。

“其实太子殿下同我提过他的意思,”季母说,“不过是你刚回来的时候,他还没到宜城,太子殿下说,若是咱们家愿意,他是有意同我们结亲的。”

季母心里想的是,仙门难以对付,朝廷能人多,说不定并不是全无法子。也许太子还愿意护着阿祯,事情就有转机了。

季祯心里一跳,下意识转头去看江熠,江熠靠在门框上,似乎没有听见这句话。

可季祯不敢大意,立刻对季母说:“母亲!我又不喜欢太子,我同他有什么亲可结的,再别提这个事情了。”

季母见他这么说,只得作罢。

季祯又用自己惯有的法子哄了季母几句,将人哄得总算是露出了笑容,他这才开口说要回去,“娘,你好好歇息,我们先回去了。”

季母点头,也没有多留他们,晓得江熠在外面等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季祯出了屋子便主动牵住江熠的手,“等久了吧,我们回去好了。”

江熠由着他拉自己出屋,并没有什么异样反应。

季祯心里小小松了一口气,更加笃定江熠前面应该是没有听见自己母亲又提起梁冷了。

没听见就好。

季祯的心态才放平,目光看着脚下一颗石子,跳了一步往前一踢,石子就飞了起来,撞到了一旁的墙上还落下在地上滚了一圈。

季祯一乐,无声勾起嘴角,还要追上去再踢时,却听见江熠说:“你娘似乎很中意梁冷。”

季祯的腿抬到一半,忽然就顿住了,圆滚滚的小石头踢起来也没有前面那么香了。

“有吗,没有啊。”季祯打着哈哈,想要用三言两语把事情应付过去。

“梁冷也中意你。”江熠说,句句都是肯定句。

他的脚步也慢下来,季祯走了两步便被后面拉住走不动了,也不得不面对江熠。

“啊哈哈,是吗,”季祯在地砖上蹭了下自己的鞋尖,“我没有发现。”

季祯在这个话题上有些心虚,正想要还给话题或者哄哄江熠,就听见江熠又下了一个论断,“还有西陆,他也中意你。”

季祯猛然抬头看着江熠,眼睛疑惑地睁圆睁大了。

梁冷他兴许还有些说不清楚的地方,可是西陆,季祯可是很笃定就是个小呆瓜的。他喜欢西陆,现在想来也是觉得西陆可爱,当玩伴来喜欢,朦朦胧胧间他喜欢的就是江熠了。

现在江熠却说西陆也中意自己,季祯分不清是自己比较自恋还是江熠替他自恋了。

“这种话怎么能胡乱说出来?凭空污蔑人清白。”季祯说,“你要是觉得我喜欢西陆,那我可没有,反过来说就更没有了。”

季祯怕江熠不信,拍拍胸脯加大自己言语间的力度,“如果你不信,我便可以和你打个包票,若是西陆喜欢我,我就,我就,”

他犹豫起来,不知那什么来下注好。

但这件事情季祯是十成十觉得自己认知正确的,他顿了顿,很快把赌注说完,“让你吃了都行,生吞活剥!”

第一百零八章 简直要命

季祯笃定自己做不成什么滋补良药,并无恐惧。

怎料他才吹嘘完,腰间就是一紧,是江熠把他抱了起来,整个提到半空,继而只是往前轻轻一步般,他们便从季母的院子里跨出去,空间有瞬息的转换,在季祯面前变成了他们家不知那处,他平素很少踏足的小院子。

季祯抱着江熠的腰,先是不解想问,继而很快发现这地方是何处了。

屋里有人正在说话,西陆的声音一板一眼传出来。

季祯连忙抬头看江熠,他们仍旧停留在半空中,脚底下没有踩踏的地方,让季祯格外没有安全感,因此把江熠抱得更紧,压低声音问他:“你要做什么?”

问是这样问,季祯哪里真不懂,只是心里头咚咚咚忐忑。

西陆在和别人说话,这院子显然也不会就住了他一个人。果然旁边有一扇门应着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面色沉沉的修士,身上还裹着不少伤口,正把一盆水倒进院子里。

季祯屏息等着对方发现自己和江熠之后的惊异表现,谁晓得对方从他们脚底下过去,一点抬头的意思都没有。

季祯一时看呆了,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身体就有点往下滑的趋势。为此他赶紧往江熠肩颈处攀了攀,衣料摩擦有轻微声响,被那泼水声掩盖了过去。

“不妨来问问他。”江熠说。

他言语间,院门就被人打开了,江熠带着季祯落到地面,同打开院门的人擦肩而过。那是个小厮,从他们身旁走过时猛然一怔,随后恢复正常,他便看向季祯说:“我这就为爷叫人去。”

冷不丁这么一句,颇为古怪。季祯往江熠身边退了半步,却也知道小厮口中要叫的人是谁。

季祯站在院门口,盯着院门前的两盏灯笼,余光见着那小厮去敲西陆的门,低声说了两句什么,西陆便应声走了出来。

院子里,西陆穿过一整条常常的黑暗地带,走到院门前面色还有不解。

那小厮只说院子外面有人在等,他却不知道谁在等,不过还是出来罢了。

季祯探头看他,与西陆正好视线撞上。西陆脸上先是惊愕,继而便往前快走了几步,面上的关心不作假。

季祯心里叹息,就算是这个时候,他还是觉得西陆颇为傻乖,是个很值得结交的朋友。

西陆第一眼看见季祯,人便迎了上来,跟着就看将季祯身后的江熠,他步子一顿,略微慎重,但犹豫只在一瞬间,他的脚步很快恢复如常,并不见恐惧或者厌恶,只目光里有几分复杂意味。

“季公子,江,”西陆想了想才把称呼叫全,“前辈。”

他从前也这样叫过江熠,如今竟也没改。

季祯越发觉得西陆是个实心眼的乖孩子,因着这性子,他即便没有真比西陆大几岁,却也满心欣赏,活脱脱用看后辈的目光看西陆。

只是他的目光没有能直接落在西陆身上太久,季祯的眼前一暗,感觉一片冰凉覆盖其上。是江熠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横亘在了他的眼前。

季祯伸手去拉,“你做什么,这正要说话。”

江熠问他:“你在看什么,笑什么?”

他另一只手抹平了季祯勾起的嘴角。

“看看也不行吗?”季祯不满道,“亏得西陆还称你前辈,我把西陆当做后辈,笑得多慈祥呢,你看不出来?”

西陆本来看见江熠捂住季祯眼睛的动作,听见江熠冷清的语气,心里有些担忧,不过又见季祯如此,他倒稍稍放心下来了。

至于季祯说的“慈祥的笑容”,西陆也没有反驳,只是问:“不知季公子这个时候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他往院子里面看了一眼,干脆回身把院门重新关了起来。

季祯这时候已经得了重新看西陆的自由,不过他还是先看了一眼江熠,然后才稍稍有些别扭地对西陆说,“其实,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

季祯一开口,心里头已经把江熠撕了个稀巴烂,莫名把他带到这里来,还要他自己主动开口问西陆,真是他倒霉摊上这事儿了。

季祯心想着:“只后悔前面没有说完,只说了若我赌错有什么惩罚,却没有说我赌赢了有什么奖赏,亦或是说好了惩一惩江熠也不失为好的啊。”

他这么想着,踯躅间已经有了说辞,西陆便见季祯又对自己“慈祥”地笑了笑,接着问的一个问题就越发慈祥了,“倒也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想着咱们许久没说话,有一桩事挂在我的心头,我如今和重光已经算圆满,便想着你在上头可有什么中意的人,我可为你撮合撮合,人仙魔三界,如今总归都有说得上话的吧。”

季祯说完,心中飘飘然。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极为巧妙。万一西陆果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对自己有那么点喜欢,毕竟他总归是个讨喜的主。是以季祯先把自己和江熠提了提,说了他们圆满,纵使西陆如何,西陆也不能说出中意季祯的话了。

另一层面,他这话还带着哄江熠的意思,半点错的地方都挑不出的。

不过说到底,季祯心想,“别说西陆看着便是呆呆向道的模样,就算是西陆有,他怎么会好意思同自己说这个。”

季祯笃定自己赢得稳,都要盘算起自己该向江熠要点什么好处来。

“这,”西陆果然支支吾吾言语不出整句话。

季祯说:“没有关系,我知道你现在尚且没有中意的人,我不过是关心晚辈随口一问,你不用挂在心上。”

“当真没有吗?”一直没有说话的江熠却忽然开口,目光洞察地落在西陆身上。

西陆被江熠清楚的目光看了,似乎更窘迫起来。

“你别欺负他了。”季祯出言维护西陆,手上拍拍江熠的肩膀,“我料事如神,早知道的。”

他隐晦点出自己前面说的大话并不是大话。

西陆却忽然开了口,“也不是真的没有,”

季祯愣住,眼睛睁大看着西陆,西陆对他点了点头。

季祯心里先是一惊,继而看着西陆面露害羞的模样,又释然。西陆再傻,有中意的人也不会是自己,更不会在江熠面前说出来了。

季祯鼓励西陆说:“是谁?我可曾见过,能说给我们听听吗?”他说着用眼角瞥了江熠一眼,一脸“你等输吧”的表情。

西陆摇摇头,季祯内心更加喜悦,觉得身周的空气都跟着快活起来。

“你应当没有见过,”西陆斟酌着说,“其实我也只见过她一面而已。”

“哦哦,这样啊,可惜了可惜了。”季祯语气轻松地应和西陆的话。

西陆解释道:“还在边城的时候,千灯节你记得吗?”

“哦?千灯节啊。”季祯心里回味着这三个字,虽然还没有想起什么要紧的细节,可是隐约已经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于是有些不安地回头又看了江熠一眼。

“我在千灯节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姑娘,”西陆的声音低下去,掩饰自己情绪一般,不过还是露出了笑容来,“那个姑娘长得极好看,人也极可爱。”

姑娘……

季祯心里那点不对劲的苗头整个钻了出来,随后他瞪大了眼睛,明白了西陆指的是什么,再不好说什么应和的话了,“这,”

他向后退,却被江熠的身躯挡住,不得不听西陆说完后面的话。

“若有机缘再见,我是想和那个姑娘结交一番的,她彼时还问我知不知道千灯节的传闻。“

千灯节传闻,若在茫茫人海相遇相识,便是缘分天定。

西陆笑起来,“她说,‘你可是我今天第一个遇见的人,也许我们就有天定的缘分’,也许我们真的有缘分。”

季祯的记忆被完全钓了出来,一时既没想到自己一时笑语被西陆当真,又没想到西陆果然拐着弯喜欢自己。

此时此刻,季祯觉得这是要命了。

第一百零九章 算了,舍不得

往前是西陆,往后是江熠,哪个都让季祯觉得想避开。

西陆不知内情,眼神清明地看向面露惊慌的季祯道:“不过这也只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思,往后能不能有缘再相见也是未知数,但愿如同那位姑娘说的,我们有天定的缘分,其他的请求不得了。”

西陆以为季祯脸色的改变是觉得这惊鸿的缘分不可捉摸,难以帮忙,是以还笑着接了一句,“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也只是你问起才说罢了。”

季祯怎么会不在意这个。

他既懵头懵脑,又心怀羞愧,同时心脏咚咚咚跳得厉害,想起前头自己放下的大话,只感觉现在回去就算是江熠把自己的骨头拆开咀嚼吞下去,自己也无甚反对的立场。

“可真是好缘分,”江熠的手放在季祯的肩膀上,按住他的力道并不重,就连语气也是轻松的,可是落在季祯的耳朵里,季祯还是觉得那话有千钧重,听得他耳朵根都嗡嗡的,“阿祯说是不是?”

西陆看着季祯,季祯感觉江熠也在身后看着自己。

这话叫他怎么说?

季祯:“啊,这个,唔……”

他含含糊糊说不清楚,干脆转头看向江熠,面露求饶之色,“我们回去吧,我觉着有点累了。”

西陆在旁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见季祯话音落下,江熠还笑了笑。

西陆对江熠并没有彻骨的痛恨,他起初只是迷茫和惊惶,然而现在已经逐渐明白过来。江熠的确是魔,但魔又岂止是江熠。仙门经此一遭,倒仿佛清净许多。

他依旧是那个跟着师父在小地方修身修己的小修士,只是看待许多事情的目光清澈了更多。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了,西陆紧张地转头回看,只见里面一个师兄站在门旁,本来是想要出来的,见西陆杵在门前愣了愣,问道:“西陆,你在这里做什么?”

西陆说,“我在这……”他正在想着如何措辞,就见那个师兄打着哈欠已经一步迈出来,仿佛对外面站着的江熠和季祯无所察觉。

西陆奇怪,再转回原本面对的方向的时候才发现,刚才季祯和江熠站着的地方哪里还有人影?

西陆悄悄舒了一口气,随便说了个理由打发了师兄,自己跑了回去。

而季祯刚才眨眼睛被江熠带回了自己的院子。

屋里少了侍候的仆从,现在这会儿连烛光也没有。

季祯只感觉自己被压倒在软榻上的动作迅疾而面颊旁边都带起一阵凉风,刺激地他把眼睛也闭上,知道后脑勺枕到了软垫上,后背不再是无所依托,他才睁开眼睛与江熠四目相对。

离开这里的时候,季祯满是自信,此时眼珠子从正对江熠,改成了慢吞吞挪到旁边看着侧面,尽量避开和江熠的视线交错。

江熠的情绪没有外溢,他的目光只是寸寸放在季祯的皮肉上。

屋里漆黑一片,窗外的月光也也很暗淡,在季祯眼中,除了极近的地方可以依稀看见江熠的眼睛,剩下的更多感知基本都来自己自己和江熠拥抱的动作。

江熠没有气息,两人之间便只剩下季祯略急的温热气息。

唉唉,这算什么事。

季祯心里哀叫,情绪交杂一时分辨不出哪一种更多了。

不过开口还是要先开口的,先开口才有主动权。季祯抿了抿唇说,“这事情算我输了,我也是没有想到我竟讨人喜欢到这个地步。”

这话不知道是认输的意味多一些,还是自夸的意味多一些。不过季祯并没有觉得自己在自夸就是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自夸什么。

“你不会把我投进丹炉里吧?”季祯问江熠,“我可知道炼丹术里面似乎有些奇奇怪怪的材料。”

江熠轻笑了一声,忽而身形一动,季祯只能依稀分辨出来他的动作是将自己的手给伸了过来。

季祯下意识把眼睛闭了起来,不知道江熠想干嘛,自暴自弃干脆不想面对了。左右江熠不会真的杀了他,剩下的想做什么,他都认了算了。

谁知道江熠的手越过他的头顶,衣袖还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然后从他脑袋后面取过了个什么,季祯还听见一声吱呀叫,小小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底发出来的。

季祯好奇地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光线只看见江熠的手上掐着个两个脑袋的胖娃娃。在这等光线和氛围下,两个脑袋的胖娃娃着实透出诡异,何况这诡异还就在自己面前。

季祯下意识抬手猛地一拍,“什么东西!”

啪的一声,伴随着一声压抑不住的抽噎,季祯才反应过来,“大顺啊。”

他坐起来,到底有些歉意,自己刚才那一巴掌打得有些重了。

不过季祯还是奇怪,“你坐在我脑袋后面做什么呢?”

梦魇先是被江熠掐住揪出来,已经觉得自己半条命被吓飞了,又接着被季祯打了一巴掌,这下又害怕又委屈,才忍不住哭了一声。

“我没有,”它小声道,却不敢多辩解。

它哪里是故意坐在季祯脑袋后面的,它在两人回来之前就已经在那里了。季祯和江熠总是呆在家里,梦魇没了栖身的玉瓶,连放风都胆战心惊不敢随便出来。今晚好歹他们出去了,梦魇才在软塌上抻抻胳膊抻抻腿的。

只是没有想到它放松还没有一会儿,江熠他们就闪回了到了软榻上,梦魇惊惶中就被江熠掐住了。

“算了算了,你自己出去吧。”季祯说,他想了想又道,“你先去隔壁呆着,我明天让若华找个瓶子来把你装上。”

他实在受不了梦魇长两个脑袋,再胖乎白嫩那也是两个脑袋哇。

梦魇如获大赦,立刻跳下软榻出去了。

被这么一打断,季祯的心情倒是少了前面的几分忐忑。他对江熠叹了口气,“唉,说到底都是我输了,又有大话说在前面,你要如何都随你吧,只是能不能不咬我?我怕疼。”

江熠的指尖摸到季祯的耳朵上,往下一滑碰到季祯的耳垂。

耳垂上的肉格外软嫩,指腹揉搓间能清晰感觉到耳垂上的热度。

季祯虽然要履约认输,可还不想自己太吃亏,犹豫着向江熠讨教,“当真要吃,究竟怎么吃?”

魔自然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这一点季祯丝毫没有怀疑。只是他还是不信江熠会吃掉自己的血肉。

“你喜欢我,你如何下得了嘴?”季祯假笑两声为自己壮胆,“我信你只是吓唬我的,把蜡烛点上吧,太黑了。”

江熠执起季祯的手,旁边桌上的烛火忽的自己亮了。

季祯的视线霎时清晰了许多,可他的心情反而因此提了起来。因为亮起的烛火让他看清楚了江熠此时的神色。

他看着自己的手,正在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审视。

与此同时,江熠说话了。

“你的每一寸皮肤,经脉,血和肉,还有骨头,”江熠的语气缓缓,没提到一层,目光便抬起一分,最后与季祯的对视,“我想都该嚼碎了吞下去,吸干净吮去渣子,如此一来不是正好?我们便永远在一处。”

他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季祯心跳得像是要从胸前飞出来。

可是季祯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半是认命般开口,“那,那能先果断些了结了我么,我怕疼,除此之外,我也无所求了。”

他再叹一口气,满脸无怨无悔:“是我喜欢你,是我向你许诺的,我不怨你。”

季祯表面波澜不惊,可是紧紧揪住江熠衣袖的手却很暴露他的情绪。

然而即便知道这时候季祯说的话是小机灵,是甜言蜜语权宜哄他,江熠还是低低笑了起来。

江熠凑近季祯,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算了,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