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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青瑶,你得还我

第一百章 青瑶,你得还我
砰——
杯盏打翻,琼浆玉液顺着桌边滴滴答答流下,因为是暗红色,像是快要凝固的血,衬得青瑶手上的青筋愈加可怖。
章鹭云微微蹙眉,觉得青瑶自从被问清仙君扒了外袍折辱后,总是格外的不得体,这有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输了就好好修炼再打回去,这般自怨自艾是给谁看?
至于“危笙”二字并未掀起多大波澜,知晓当年真相的被灭灵君屠戮殆尽,白燕山倒是清楚一些,但他敢说吗?
白燕山抬起头,只当问清是故意让青瑶难看,毕竟危笙仙君羽化这么久,重生什么的完全是无稽之谈。
危笙作为小童,坐在了忘渊帝跟问清仙君的后面,他脸上覆着一层面纱,在修真界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的多了去了,总有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加之是帝尊跟仙君的小童,众人也没过多追问。
合籍大礼开始,悠远的钟声一下接一下响起,响彻山岭,合籍新人从正殿大门进来,章尉一身喜服,白冷砚也是,只是……
众人的神色有微妙的变化。
修真界同性合籍不算奇事,就拿男人来说,不管床笫上如何,在外为了那点面子都不愿意退让,所以通常二人皆着常服或者喜服,服饰上有细微的不同,却不见谁真的穿新娘服,但白冷砚穿的就是,还顶着一张红盖头。
不知道的以为章尉少主娶的是女人呢!
史千秋抿了口酒,自甘堕落,与人无由。
白冷砚为了攀上章尉这根高枝,真的是什么都不要了。
气氛有些诡异,直到章鹭云意味不明地笑起来鼓掌,众人这才跟着祝福。
章鹭云不觉得丢脸,他有什么可丢脸的?这厢丢的是天岚山乃至临风派的脸,他虽然跟史千秋以兄弟相称,但“第一门派”的头衔谁不想要?背地里暗暗较劲不在少数。
宿问清安静看着,意识忽的飘至久远,他想起儿时懵懂初开,跟白冷砚还偷偷说过未来对道侣的要求,记得白冷砚想要一个跟他娘一样的,温柔贤惠,漂亮如画,结果天意弄人。
他才与帝尊神魂相交过,忘渊帝有一丝神魂落在他的识海中,所以宿问清有些不怎么藏心的想法帝尊也能感觉到。
“你那时候想要个怎样的?”忘渊帝凑上来,笑着问道。
宿问清冷不防一怔,想了想也笑开了:“我那时候可没想过道侣不道侣的,只想着如何精进修为,挑起大梁。”
听起来似乎没错,可紧跟着帝尊记起那阵子问清已经见过自己了,又不依不饶起来:“就没想过跟我结为道侣?”
“咳咳……”宿问清一口酒呛住,大有被人戳到痛点的意思。
帝尊悟了,赶忙给他拍抚后背,语气莫名得意:“行行行,我知道了,仙君不必觉得难为情。”
宿问清耳根通红,打定主意不管帝尊说什么都不理了。
察觉到阴森细密的视线,宿问清趁着喝酒时微微掀起眼帘,看到了青瑶近乎于鬼魅的面孔。
“危笙”二字对于他的刺激,远比想象中来的凶狠。
青瑶素来喜怒不形于色,遇到再难堪的事情也能泰然处之,两袖清风到好似从来没沾过血,没做过任何违心的事,他这么骗得自己久了,便也深信不疑起来,毕竟危笙已经死了,所有的罪恶跟着远去,他甚至能心安理得地穿上危笙曾经的法袍。
可如果,危笙活着呢?
这就大不相同。
青瑶此刻的眼神很有意思,藏不住的憎恶,藏不住的恐惧,硬生生将他捏成了一个魔鬼,跟满殿的喜庆和睦对比鲜明,甚至于阴冷的气息逼得身侧的两个修士警惕起来。
他似乎自己就能把自己折磨死,但是不行,他欠了债,今日得还。
白冷砚跟章尉同众人敬酒,很快就到了忘渊帝跟宿问清这桌,他们得行大礼,哪怕白冷砚再不愿意,他也被章尉按着后背,朝宿问清狠狠一躬,像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倔强被全部折断,白冷砚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宿问清无感,忘渊帝倒是觉得好笑,举杯饮尽:“恭喜。”
宿问清淡淡:“恭喜。”
不知道白冷砚回头又要怎么小心眼地算账呢,但是没人在乎。
时候差不多了。
宿问清微微偏头,危笙站起身,此时宾客已经开始乱窜寒暄,没几个人注意到这里。
除了青瑶。
他身上像是压了千钧重的东西,起身的动作极为僵硬,死死盯着危笙。
待他们离开,忘渊帝才找了个借口,说是出去走走,跟宿问清跟上。
碧蒙阁大殿后山清幽宁静,危笙身法极快,青瑶穷追不舍,等到了林中一处,危笙倏然止住脚步,青瑶反而胆怯,他后退一步,跟危笙隔着三丈远。
安静中,危笙笑着询问:“害怕了?”
青瑶面部狠狠抽搐,眼中的腥黑情绪几乎要实质化,他一字一句:“你到底是谁?”
危笙转过身来,揭掉了脸上的面纱,跟青瑶记忆中分毫不差的容貌,“老友,好久不见。”
仍旧是噙笑温润的嗓音,却像是刀锋擦过喉咙,带着席卷而来的复仇恨意。
“你……”青瑶连退数步,眼睛瞪得滚圆,神魂像是被抽干净一般,紧跟着,倏然狰狞起来!
“你不是!”青瑶抽出长剑,觉得这就是宿问清跟忘渊帝捏出来的傀儡,想要摧毁他的道心!
被扒法袍当日,宿问清一句“危笙惦念,让我问长老安”就已经激发了青瑶的心魔,此刻见到危笙的脸,他眼中红光闪烁。
“嗯?”危笙惊讶:“你竟然有了心魔?你这个人有心么?”
“闭嘴!”青瑶提剑冲了上来,他的剑意凌乱,却格外凶猛。
危笙冷冷勾唇,纵身后跃,同时也祭出了本命法器。
两剑相抗,强大的灵力波动吹得古树都摇晃不止,危笙对上青瑶猩红闪烁的眸子,嗓音低沉:“泽喻连他师父都杀了,却独独放过你,是因为他不知道,当年府邸禁制打开,是你的手笔。”
这是青瑶心中最痛的秘密,如今还能知道的,除了他,就是危笙本人了……
青瑶的剑开始颤栗,如同他即将分崩离析的道心。
“得不到就毁掉。”危笙冷笑一声,一剑挥开青瑶:“你这样的人,怎么配说喜欢?”
青瑶重重砸在一棵树上,落地就是一口心头血,他以剑撑地,呆呆地望着凌空而立的危笙,脸上有惊疑,也有迷茫:“怎么可能……”
“我当年强留一魄在天灵骨上,后天灵骨被泽喻带走,再得问清仙君的传承,依靠他的先天灵根恢复魂魄,重塑肉身。”危笙淡淡:“青瑶,是我。”
是我……
这两个字无异于利剑穿透青瑶的命门,他微微张着嘴巴,眼底渗出绝望。
危笙死了,泽喻疯了,没人知道他的罪孽,可天道轮回,曾经被他一手害死的挚爱就站在眼前,偿还的路虽然远,但终究是到了尽头。
“哈哈哈……”青瑶肩膀轻颤,忽然低笑出声,然后他的笑声越来越癫狂,越来越放肆,他双手扣进泥土里,脸上竟然落下两行血泪来,“泽喻呢?”
“你不配见他。”危笙淡淡,泽喻但凡知道青瑶是打开禁制的罪魁祸首,都不可能让他活到今天,曾经的泽喻,如今的灭灵君,是实实在在将青瑶当成一位故友,他承受的实在太多,近千年的怨恨该到头,这也是危笙没有告诉泽喻的主要原因。
够了,危笙不愿意再让道侣承受被友人背叛的痛苦,当年泽喻弑师杀友,何尝不是呕着心血一路前行,他浑身的每一寸都被打断碾碎,所承受的痛苦不比危笙少。
或许成为灭灵君的某个晚上,他也曾想起过青瑶这个人,毕竟青瑶当年虽然爱而不得,但确确实实骗得了泽喻跟危笙两个人的信任。
“你真的好爱他啊……”青瑶脸色惨白,喃喃出声。
“不然呢?”危笙翩然落地,走到青瑶面前:“爱你吗?”
危笙能够通过青瑶的这双眼清晰地看到,他的道心摇摇欲坠,只需要轻轻一推。
危笙叹了口气,他的神色极尽悲悯,语气却很淡:“青瑶,我当年真的很疼……”
他说:“青瑶,你得还我。”
轰——
青瑶仰头喷出一口血,鬓边的两缕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全部的发,他的道心彻底毁了!
危笙很疼……青瑶想说我也好疼,他后悔了,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一定,不会帮那些人打开禁制。
道心溃散,这身修为,便拿来还债吧。
青瑶匍匐在危笙脚下,哽咽如孩提,他说着对不起,说着我这就还你。
冷光闪烁,有温热扑了一脸,危笙缓缓低头,看到青瑶拿着匕首戳进心口,当然这样他是死不了的,所以匕首一偏一挑,胸口的皮就被硬生生跟血肉撕扯开。
青瑶问:“是这样吗?”
危笙答:“是这样。”
化神修士,只要神魂不灭,轻意死不了,除非寿终正寝,羽化而去,所以青瑶哪怕将危笙曾经经历的都承受一遍,也死不了。
他将自己削成了一个血人。

第一百零一章 相见
宿问清向前一步,正好扶住脚下踉跄的危笙。
危笙淡青色的法袍下面全是深色的血迹,间或不断的骨肉剥离声响起,青瑶应该是彻底被心魔操控了,一刻没停下来过。
危笙盯着那片血迹,喃喃:“脏了。”
宿问清二话不说捏诀给他清理干净。
看青瑶的样子已经不能再废了,算是大仇得报吧……但危笙心中并无多少欢愉,仍是酸涩难当,青瑶废了如何,死了又如何?他被生剥是真,跟泽喻分开这么久也是真,这些空洞绝望单是青瑶的一条命根本填不上。
“事已至此,困扰无意。”忘渊帝沉声开口,若是生祭青瑶能够回溯时光倒也可以,可惜普天之下根本无此术法,危笙沉浸其中不是一件好事,而对于一个人来说最大的惩罚不是恨着他,而是遗忘他。
危笙眼眶发红,只觉胸腔内沉疴积攒,到了不得不挥刀斩断的时候,他并不像问清说的那样心胸宽广,到底是恨着的,可如今这些恨让他厌恶,跟青瑶扯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关系,都让他无比厌恶。
“从今往后。”危笙扭头,冷冷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一刀一刀刮着自己的血人:“我不想见到你。“
此言一出,危笙顿觉肩上一轻,双目清明,山河共显。
“走吧。”危笙轻声。
碧蒙阁少主合籍大礼,六界皆知,但在这日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奇事,其派长老青瑶忽然发癫发狂,冲到大殿时已经是一个血人,形状极其恐怖,吓得一众宾客退离尺远,鲜血流了一地,颜色比殿上挂着的红绸还要刺目,章鹭云阻拦不住,正欲出手就见青瑶仰天大笑,大声念了一句:“我欲焚烧,万死难辞,万死难辞啊!”
言罢体内金丹爆裂,整个人当即血肉横飞,黏在石柱跟门板上,可谓惨烈至极。
当时忘渊帝等人就在不远处看着,青瑶心魔过盛,神魂俱灭,断生机,无来世。
这边灭灵君坐在岐麓山竹林中,黑发高束脑后,眉眼一片平和,有光从缝隙漏进来,照在他脸上,显得十分漂亮。
灭灵君正在雕刻一根竹笛,碎屑顺着他转刀时的力道手法簌簌跌落在膝盖上,危笙喜欢玉琼花,他就在上面精心点缀了一大片,笛身光滑窄小,一个不慎就是碍眼的划痕,但灭灵君愣是一点儿错都没出,他想好了,哪怕还要再等千年,只要危笙能醒来,就是此生最大的期盼。
苏和从竹林外走过,他最近恢复不错,当然主要原因可能在于跟着的“尾巴”从一个变成了两个,风卿像是没事人一样,一天到晚就盯着他喝药修养。
这阵子风卿也跟着。
苏和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你不用修炼吗?”
“剑道在心,时刻都是修炼。”风卿回答。
苏和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风卿,你知不知道,剑道一门,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修的是无情道。”
风卿抱剑挑眉:“谁说的?那都是世人的误解,人在剑在,与情无关,帝尊不是催得紧吗?咱们快点儿吧。”
说着凭空拿出一件通体雪白的大氅,抖开盖在苏和身上,“风大,你仔细点儿。”
苏和被推着走,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不是个笨嘴拙舌的人,但风卿表现得太直白了,直白到他性子迂回,根本招架不住。
“哎?师父?”昭秦刚跟着沈江练完剑,看到树影憧憧中闪过熟悉的身影,正欲上前,就被一股大力推开,这气息……那个死剑修!!!
等昭秦再冲上前,哪里还有人哦。
……
“仙君,你说我这样可以吗?”危笙已经收拾过一番了,玉面长身,翩翩风流小公子,但他本人很没底气,总是胡思乱想,泽喻还喜不喜欢这样的他啊?
要帝尊说,闲得慌。
忘渊帝此刻不仅要被危笙膈应,还要捏诀施法,耕地种花,是的,流萤花海早就没了,这片土地不复曾经的生机,被一片荒芜取代,但帝尊什么人?纳戒里囊括六界,什么宝贝没有?真就让他找到了流萤花的种子,但有种子没用,得种,帝尊道法无边,这种活计自然是做得了的。
但能做跟做的憋屈是两码事。
好在苏和跟风卿很快就到了。
忘渊帝直起身子,嫌热,又把法袍脱下来绑在腰间,冲着苏和喊道:“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竟然害上了体寒的毛病,灵狐大氅,仙尊好大的手笔。”
苏和恨不能拿起大氅一角挡住脸,不得不说帝尊这抓重点的本事绝了!
经他一提醒,宿问清跟危笙的眼神同时幽深起来,苏和耳根通红,风卿倒是不动如山。
跟忘渊帝的厚脸皮不同,风卿从某种程度来说可能不具备“脸皮”这种东西,绝非贬义说法,而是实事求是,他本人从头到脚就跟他的剑一样,直白、凛冽,绝不弯弯绕,自然也缺乏一些基础的荣辱感知,对风卿来说想做便做了,不管事俗如何。
“别愣着了。”忘渊帝指了指身侧:“跟我一起种花。”
风卿摇了摇头。
他可能是唯一一个拒绝了帝尊不怕被打的,打就打,打不过就躺呗。
忘渊帝不动手,他喜欢捏人短处,当即冷笑一声:“不想学了是吧?”
风卿神色一凛,当即解下佩剑交给苏和仙尊,然后上前帮忙。
苏和愣愣的,他平时说话风卿愿意听的就听,不愿意听的全然无视,帝尊是怎么办到的?还有学?学什么?
期间奥秘帝尊自然不会告诉苏和,学什么?自然是学如何不动声色、春风化雨,自然而然地宠爱道侣啊!
风卿高瞻远瞩,已经把未来的苏和仙尊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一片荒地,汇聚了数一数二的大能,不干别的,种花的种花,看风景的看风景。
宿问清被风吹得舒服,眯了眯眼,“帝尊跟风卿可以,我已经闻到流萤花香了。”
“唔。”苏和应道,他早就过了年少动情,肆意潇洒的年纪,但看着神色生动的危笙,仍旧会觉得心中有一部分没有死透。
帝尊跟风卿一直种到日落时分,不仅撒种子,还要注入灵力让它即刻生长,这东西晚上开花,映衬着月色,能漫出铺天盖地的十里萤光来。
帝尊觉得种花费腰,种完从纳戒中拿出一瓶补气的丹药,当糖豆吃,嚼了两颗后递给风卿一些。
风卿通晓药理,一闻味道就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的,看帝尊的眼神都不对了,“我不需要。”
忘渊帝:“……”我用焚骸抽你信不信?
灭灵君靠着翠竹小憩,琢磨着笛子下面的玉琼花应该怎么雕刻,就在这时忽的心神一震,像是三魂七魄都被荡出了体外,期间倏然涌来的熟悉温热让他怔愣许久,直到落日最后一丝余晖散尽,灭灵君才如梦初醒,他往脸上摸了摸,摸到了一手的湿润。
灭灵君猛地起身,因为过于急促差点儿摔倒,心跳越来越快,他红着眼眶使劲儿按住胸口,刚刚有危笙的感召,那是他们刚刚结为道侣时种在对方心口的红绳,只要危笙稍微一扯,他就能知道。
从前危笙乐此不疲玩这个,一旦想泽喻了,不管对方在做什么,就扯扯红绳,等泽喻赶到,再懒洋洋地开口:“你怎么才来呀……”
“不……”灭灵君无意识流着泪,他可以一直忍受等待,但是别让他忽然看到希望,再归于沉寂就真的太残忍了。
好在红绳又动了,他甚至听到了温和的嗓音,轻轻唤道:“泽喻……”
灭灵君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岐麓山。
灭灵君的意识陷入一片混沌,他只是本能的,疯了一样朝某个地方冲去,哪怕只能看到危笙的一抹残影,灭灵君心想,然后让我立刻去死都行。
时辰一到,流萤花摇曳盛开,星辰一般的光点随着细风起伏飘散,像是簇成的柔软海浪。
危笙独自一人立于天地间,安静等待。
实则慌得不行。
他刚认识泽喻那阵就敢骑在对方头上,讨打挨骂一点儿不怂,此刻倒是久别胜新婚。
“砰——”
灭灵君几乎是砸向这里。
他徒然瞪大眼睛,流萤花海竟然又开了。
而站在花海中间的那个人……灭灵君怔愣良久,忽然流着泪笑了。
即刻去死,也死而无憾了。
“危、危笙……”仓惶小心的声音,夹杂着积攒了千年的疲惫与委屈,他终于找到了家。
危笙心神一颤,眼前瞬间就起了雾,他转身过,看向泽喻,笑着轻咳一声,嗓音不稳:“这位小仙君,我见你仪表不凡,风神俊朗,可愿意跟我结为道侣呀?”
这句话是危笙刚认识泽喻,用来调戏对方时说过的。
当时泽喻先是愕然,然后脸涨得通红,堪堪憋出四个字:“成何体统!”
而此刻灭灵君流泪不止,哽咽道:“好啊,我跟你结为道侣。”
所以你别走,行不行?
危笙张开双臂,小幅度偏了偏头,像是在哄孩子:“泽喻,是我,我回来了。”
流萤花粉扑向夜色,他们抱了个满怀。

第一百零二章 他还没教呢
夜色沉寂,万古如一。
灭灵君身上的黑色斗篷散去,束发的黑带也随之飘散于空中,他抱着危笙跪在流萤花海中,曾经一身戾气身负十万血海,攥紧冤魂无数以供驱策,此刻都成为解开的因果,自灭灵君身上游出,条条不断,乘风而起。
暗处,宿问清微微瞪大眼睛,他看到灭灵君的法袍褪去漆黑,露出下面的纯白来。
曾经的泽喻,也是白衣倾世的仙人。
“实在艰难。”苏和清楚灭灵君,跟宿问清闲谈时自然也知晓一些事情,危笙一心向善,不该落得那般下场,如今重逢,也算天道留有一公。
忘渊帝抱臂靠在树上,眼底有星星点点的笑意,很是温和,但从来不说人话:“你们谁拿印刻石了?给泽喻录下来,好方便以后时刻观赏。”
帝尊唤他“泽喻”,而非“灭灵君”,就是摒弃前尘,自此重生了。
当然这个是不能录的,否则被泽喻追杀到天边不过是时间问题。
“下次别一个人走了。”泽喻将危笙死死嵌在怀中,嗓子都要哭哑了:“带上我,不管怎么样都带上我。”
哪里舍得呀……危笙心里这么想,嘴上什么都应:“好,别哭了。”
“我等了你好久……”泽喻的泪水法袍兜不住,都顺着危笙的领口往里面灌。
“我知道。”
“若不是帝尊跟仙君说你尚且有救,我就不等了,我去给你殉葬。”
危笙一愣,随即死死扣住泽喻的肩膀:“你敢!”
人有穷时,无数个日日夜夜,泽喻都险些撑不住,他的师尊友人杀了他的爱人,而他杀得这个天下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时光漫长,他已经要记不清那些人的脸了,太累了。
一个时辰过去……
忘渊帝换了好几种姿势,到底没忍住:“挺能哭啊。”
以前就发现泽喻这个毛病了,但也没想到这么严重。
危笙倒是耐心十足,时不时低头跟靠在肩上的人说点儿什么,脸上的笑意从未消散。
宿问清轻声:“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忘渊帝等人可以稳稳收敛气息,但宿问清一个不注意身上的本源气息就飘散出来,泽喻原本想着大梦一场不复醒,谁知这抹气息过于突兀,搅了他的美梦,整个人顿时警觉,明明闻到过,却哭懵了。
“谁?!”
四周的流萤花粉被捏成一柄闪着细光的利剑,朝暗中的宿问清袭来。
但是还未靠近就被忘渊帝抬手挥退。
“你个白眼狼。”帝尊从暗中走出,冲着泽喻皮笑肉不笑:“恩将仇报呢?”
危笙重生,依仗的就是宿问清的先天灵根,而两个魂魄难免消耗过盛,这时候就需要帝尊跟问清神魂相交一下……
白衣泽喻实在惊艳,他纤长的眼睫上还挂着泪,乌发散开,皮肤白得愈加触目惊心,泽喻是真难过,真委屈,哭得好不讲究,但这不讲究都比那些西子捧心,梨花带雨的美人们好看。
白冷砚就该跟泽喻学学,什么叫我见犹怜?这才是!
哎呦呦……帝尊再想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泽喻擦了擦脸上的泪,眼眶通红,闻言轻轻松开危笙,却仍攥着他的一只手不放,然后对着忘渊帝就要磕头。
帝尊见势不对,一个闪身上前把人拦住了,“别别别,救危笙也算救苍生。”不然灭灵君必将为祸一方,忘渊帝忍不住笑:“男人除跪天地父母,膝下尽是黄金,你跪我做什么?”
泽喻谨记承诺,哑声道:“你是我爹。”
忘渊帝:“……”这就没意思了,说着玩玩的,怎么当真了?
危笙见道侣这样,不知想到了什么,倏然间笑得莫测高深起来,膝盖往跟前的地上一并,面朝忘渊帝,“来,择日不如撞日,让我们拜一拜高堂。”
膈应不死他!!!
忘渊帝:“……”
苏和难得打趣:“仙君,去啊。”
宿问清后退一步,神色木然。
这“高堂”当然没拜成,忘渊帝服了危笙了!
“赶紧跟着泽喻回鬼窟。”帝尊没好气:“从我岐麓山搬出去。”
泽喻有些缓过劲来了,闻言看向忘渊帝,“世上再无灭灵君。”
忘渊帝心头一凉:“然后呢?”
“我们不回鬼窟。”
忘渊帝气笑了:“我花费一千多年的时光完善出一个岐麓山,结果你们以为是自己家?”
危笙看向迎面走来的宿问清:“仙君~”
其实住哪儿都无所谓,但是往帝尊眼睛里戳棍子的活不能少。
宿问清失笑:“住着吧,人多热闹。”
道侣发话帝尊素来是不反驳的,轻哼一声以示不快。
“我刚才一观天象,见群星明澈,祥瑞汇聚,可见你们道侣重逢是一等一的好事。”苏和不知为何,见别人团聚自己也很高兴,言罢挥袖一摆,石桌石凳杯盏酒水俱在。
风卿蹙眉上前:“你伤势未愈,少饮酒。”
苏和将他推至一旁:“起开。”
“仙尊合道修为,喝一两杯没事。”忘渊帝找了个抬头就能看到圆月的位置坐下,拉着问清一起,苏和仙尊的酒是珍藏的,酒水落杯蔓延不断,酒香淡雅,竟然有几分红尘气息。
忘渊帝一饮而尽,许是景美人在气运佳,回甘无穷,像是将数不尽的烟火尽收胸腹,可纳百川,不由得赞叹一句:“好酒!”
泽喻跟众人对碰一杯,饮罢,仍牵着危笙的手,烈酒出微汗,他这才实打实体会到了一种真实感。
“让我尝尝让我尝尝。”太骨是个贪嘴的,忍不住从帝尊脖颈衣袍的夹层里溜出来,他完全可以控制形态,但许是为了方便行动,总是变幻成一张薄薄的红色纸片。
仍旧没什么实质性的五官,但神色毕露,活灵活现。
太骨趴在帝尊手腕上,就着帝尊的手狠狠吸了一口酒,“啊……”太满足了。
“我第一次见这样的器灵。”苏和眯了眯眼,仍觉得太骨来历不简单。
忘渊帝倒是不在乎,反正现在都是他的了。
苏和一口气喝了三杯不止,此乃烈酒,后劲极大,他本也不善酒量,不多时身上燥热,视线跟着摇晃起来。
风卿想阻拦,但看到苏和脸上罕见的笑意,终是一言不发。
曾经仗剑入世,路见不平的少年早已消失不见,有的是历经沧桑,遭到背叛跟欺骗,化小爱为大爱的苏和仙尊,这点风卿很清楚,但那又如何?苏和仍旧是苏和。
众人一直喝到天色微亮,晨起云霞欲要破开灰云,涨出一色的金光,有炊烟从地平线上升起。
大家没用灵力抵御酒力,包括恪守礼法的问清仙君都脚下发飘,忘渊帝向来不拘小节,招呼众人循着炊烟,讨要一口热饭吃。
“泽喻……”危笙说话本就夹杂着一股少年音,让人爱听,他还特别喜欢跟道侣撒娇,同从前一样,一身的娇贵,“我走不动。”
泽喻二话不说把人背起来。
“驾!算我骑马!”危笙笑意明媚:“跑起来!”
泽喻现在有用不完的力量,当即背着危笙冲出去老远。
他们的笑声清晰传来,帝尊感叹:“还是年轻人会玩。”
宿问清意有所指:“帝尊你也不遑多让。”
忘渊帝先是一怔,然后露出三分惊讶七分兴致:“那仙君喜欢吗?不行今夜换个地方?”
宿问清:“……”多嘴!
苏和其实很想睡觉,时隔许久,他第一次这么放肆,可晨光大好,又实在不舍。
他走路不稳,风卿一直贴得很近,苏和又一个踉跄,立刻被风卿抓住手腕。
苏和腕间没什么遮挡的东西,对方的体温登时清晰传来,指腹温润,掌心却有一层常年练剑的薄茧,被攥住的那一瞬,苏和能够明显感觉到心中某处落了灰的地方微微松动。
他不由得闭上眼睛,何苦出现?
再早点儿也行呐……
如今算什么?苏和虽不是什么看重皮相的人,当年给草霜心头血苍老十岁,说给就给了,但到底过了最好的年岁,反观风卿,剑道开天门,旭日东升,前途无量,不用多久“剑修风卿”的名号就会响彻六界,要什么样的道侣没有?
苏和定了定神,觉得再这样下去只会误人不浅,他忽然用力,挣脱掉了风卿的手,拾步往前走去。
可以了……苏和告诫自己,不能心软,短短几步,他像是走完了一条道,将那些不能言说的悸动强行按回心门。
但紧跟着,手腕重新被人抓住。
苏和愕然,转过头看风卿,晨光落在这人脸上,阴影分明,显得他五官愈加锋利,浩浩如凛然剑光,让人移不开眼。
苏和:“你……”
“仙尊。”风卿打断,眼神未有一刻的犹疑,“路途遥远,我陪着你。”
我陪着你……
苏和眼中有什么东西轻轻闪烁,他被风卿击中了最脆弱的那一块。
“仙尊醉了。”风卿继续。
苏和不懂:“嗯?”
“现在一切皆为幻象,若是仙尊不愿意,醒来便可忘了。”风卿说完,手掌下滑,抓住了苏和的手,在对方怔愣的瞬间,手指张开,顺缝而下,然后牢牢紧扣,“走了,仙尊。”
苏和都不知作何反应。
风卿太大胆了。
可行至一段,沐浴着晨光,他又忍不住勾唇浅笑。
最是少年迷醉人,一腔赤诚破天光。
风卿,我遇你太晚。
不远处,忘渊帝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幕,他还没教呢……

第一百零三章 一口大锅
群山连绵,几栋小房子坐落在山顶平坦处,用篱笆围成的院落,雄鸡啼叫,金霞遍野,正是一日好春光。
门口的老妇人正在缝缝补补,听到动静眯着眼睛看来,一共走来六个成年男人,这里人烟稀少,换谁都害怕,老妇人先是一怔,眼底闪过惊慌,拘谨过后逐渐平息下来。
就问清仙君这一群人,一个个都跟画上走出来的似的,自带祥云瑞气,怎么看都不像坏人。
“老人家。”忘渊帝语气熟络,开口便说:“路途疲惫,可否讨碗水喝?”
他离得近,老人可能是眼花,得凑近瞅瞅,好几息后,老人手中的针线筐掉在地上,她一边看着忘渊帝一边往房间里面跑,那模样形容不来,又震惊又害怕他跑掉似的。
忘渊帝摸摸下巴,转头问众人:“我长得很吓人吗?”
开玩笑,曾经差点儿摘得“六界第一美人”头衔的人,能吓人到哪儿去?
忘渊帝想着再去前面看看,老妇人年龄大了,接受不了也能理解,就在这时房门开了,一名三十出头的少妇跟一个健硕的男人出来,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截烧火棍。
忘渊帝:“……”不至于吧。
但是少妇跟男人一走近,就“噗通”一声双双跪在忘渊帝面前。
帝尊大惊,后退撤开:“这是何意?”
少妇已然红了眼眶,她抬起头,嘴唇颤抖,双手使劲儿点着胸口,五官略显娇俏,忘渊帝竟然觉得几分熟悉。
“仙君……”少妇终于能颤抖着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仙君,问清仙君!问道的问,清澈的清!”
忘渊帝脑海中炸开一道惊雷,眼前这张脸跟那年封城外差点儿被祭祀的河伯新娘瞬间重叠,呆愣片刻,帝尊乐了:“是你啊。”
宿问清上前,有些困惑:“帝尊?”
“封城外我们救下的河伯新娘,还是你让我去救的,想起来了吗?”忘渊帝提醒,见宿问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莫名心情很好。
因果轮回,当日救她们母女一命,今日可以讨碗水喝,不亏。
何止一碗水,这阵子刚好是山货层出的季节,夫妻二人几乎把储备的好东西全拿了出来,很快,院子里就漂荡起肉香,这完完全全就是凡尘才有的,跟岐麓山后山那些银鱼还不同,烟火浓郁,倒叫苏和等人有些晃神。
问道千载,许久不曾这样过了。
满桌子菜,嗅到他们身上的酒气,被唤作“群灵”的少妇还贴心地做了醒酒汤。
“嗯。”忘渊帝尝了口菜,当即点头:“味道不错。”
群灵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是山里的野菜,还担心诸位仙君吃不惯。”
看别人对着帝尊叫“问清仙君”,真正的问清仙君觉得挺新鲜。
夫妻二人又进厨房忙活,老妇人坐在门口笑着纳鞋底,也不打扰他们,当年封城河边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哭哑了她的嗓子,如今再见仙人,已经老天开恩,不敢凑近。
宿问清轻声:“帝尊当年救人,报的是我的名号?”
“嗯。”忘渊帝也无意隐瞒:“你当时修为散尽,半只脚都在鬼门关,我自然什么法子都要试试,人间的香火供奉至真至诚,对你来说好事一件。”
帝尊说得浑不在意,宿问清却一时间心中酸涩滚烫,他何德何能……
“你尝尝这青笋,滋味一绝。”忘渊帝往问清碗里夹菜,岔开话题,“一会儿我跟苏和去封印钥匙的地方看看,你们……”
危笙打断:“一起一起。”
柳妄渊是不太想看到危笙的,觉得有他在的地方空气都不清新,忍不住问道:“刚重逢不久,你们就没想着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
危笙抬起垂在桌下的手,还跟泽喻十指紧扣:“没区别。”
泽喻整个一“妻管严”,附和道:“一样的。”
帝尊不好赶人,噎了回来,一扭头发现苏和跟风卿也像是断臂似的,挨着的手垂在桌下,他全力遏制住好奇心,才没有低头看那一眼。
的确还握着,苏和挣脱了好几下风卿都纹丝不动,他又脸皮薄,担心帝尊一会儿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名句来,抢先话题:“就在沉舟山一带。”
“沉舟山?”群灵的丈夫端着一锅炖鸡出来,神色古怪。
帝尊抬头看他:“嗯?你知道?”
这是个特别老实的汉子,笑起来憨厚朴鲁,闻言放下汤锅,说出了最近发生的一件奇事:“我们这一带都靠采集药草跟买卖山货为生,大概四个月前,一行七个人上山采药,结果傍晚时分只回来六个,家家户户都出去帮忙找,一无所获,我们当时都以为人摔进山沟里,死了。可问题是当时上山的地方跟那条山沟离得挺远,然而就在就一个月前,那名失踪的采药人回来了。”
忘渊帝蹙眉:“怎么回来的?”
“从沉舟山回来的。”汉子压低嗓音,显得这件事格外扑朔迷离:“他自己说的,他当时看到了一团光,一走近就被吸了进去,醒来就在沉舟山了,那里离着我们十万千里,他一路采药乞讨,这才平安归来。”
众人第一个念头:空间阵法。
两个阵法哪怕远隔万里,一旦启动,可以眨眼间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但如今的修真界除非大派,一般修道者很少用,一来这种阵法是固定的,一旦传送地点弃用阵法也跟着作废;二来消耗巨大,撕裂空间尚且只有合道大能才能做到,恒久流长的阵法所需的灵力更为庞大,都不如飞行法器来的实用。
可一旦设下,就说明两地连通下隐藏着重大秘密,让设置阵法的人不得不求速。
苏和当时只发现钥匙,却没发现什么空间阵法。
宿问清开口:“那个人在哪儿?方便带我们去看看吗?”
汉子笑了:“搬走了,但是没关系,这片山我熟,我知道在哪儿,我带诸位仙君过去。”
宿问清:“那就麻烦你了。”
汉子摇摇头,神色真诚:“不麻烦,仙君救了我娘子的命,要是没有你们,我这辈子就遇不到娘子了,知恩图报,应该的。”
吃完饭忘渊帝等人就要离开,汉子带路,群灵跟老娘将他们送出去很远,天幕下佝偻的老妇跟抹着眼泪的女子格外鲜活,宿问清朝他们挥挥手,示意回去。
因果二字便是如此玄妙,当年随手搭救,谁能想到如今不仅可以吃到一桌山珍,在钥匙这种关乎六界的大事上还能有意外发现。
“仙君走好!”群灵嗓音清脆,幽幽荡涤开:“有缘再见!”
帝尊忍不住沉沉笑了。
山路不平,但汉子极为熟悉,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当时采药的山脚下,几乎一靠近,众人就感觉到了一股极为霸道深沉的力量。
“到了。”宿问清止步,看向群灵的丈夫:“你回去。”
汉子不放心:“我再带诸位仙居上去点儿吧?”
“不用。”宿问清摇摇头:“我们知道在哪儿。”
汉子惊讶:“真的有那种能把人瞬间转移的东西吗?”
“算是有。”宿问清接道:“但今日我们既然碰到了,就会想办法关上,日后你们再来,便不用担心这些。”
汉子连忙俯身一跪:“多谢诸位仙人。”
宿问清看他片刻,忽然伸出手,汉子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体内,很快消失不见。
“仙人抚你顶,与你授长生。我虽不是什么仙人,但也能给予你一些福泽。”宿问清轻声:“现在回去, 群灵在等你。”
“好,好。”汉子受宠若惊,跟众人一一告别,等走出去一截忍不住回头看,哪里还有人影?
汉子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然后开始傻笑,真的是仙人!
循着这股力量,众人很快发现了一个嵌入山腰的小山洞,四周的岩壁应该是刚剥落不久,勉强能够站得住一个人,有光晕从期间散发,类似于秘境的传送大门。
宿问清放出神魂稍微感知了一下,谁知从光影扭转的门上忽然伸出很多小触手,争相去够他的神魂。
帝尊一把将宿问清拉到身后。
苏和蹙眉:“难道是先天灵根的缘故?”
“不是。”危笙接道:“我也是先天灵根,虽然传承都给了问清,本源气息也不像他的那么浓郁,但没道理这东西只想碰问清的神魂。”
“你们就不觉得……”泽喻低沉开口,见众人齐齐看来,接道;“这股气息很熟悉吗?”
忘渊帝仔细打量着,随口问道:“怎么个熟悉法?”
一阵死寂。
帝尊察觉不对,抬起头,“不是……你们看我做什么?”
经泽喻一点,宿问清也明白了从进入这里开始,心中的违和感来源何处了。
“帝尊。”宿问清开口:“真的有你的气息在其中。”
“不可能。”忘渊帝否认,“我又没失忆,能做成这种空间阵法,定然也是个合道,但我刚迈入合道就去清灵山找你了,根本没来过这儿。”
危笙趁机抓住帝尊的手腕,给伸进了门中:“试试就知道了。”
轰隆——
山体开始剧烈摇晃。
“呀,有感应。”危笙当头一口大祸扣在忘渊帝头上:“是你做的空间阵法!”
帝尊:“……”

第一百零四章 混帐竟是他自己
在一个偶然发现的空间阵法中体会到召唤的气息,这对忘渊帝来说太荒唐了。
在被吸进去之前,他只来得及指了指危笙。
示意秋后算账。
危笙咂咂嘴,浪了再说。
“帝尊!”宿问清一惊。
苏和将人拦住:“是感召,不会对帝尊怎么样,再说现在你也进不去了。”
“我知道……”宿问清轻声,可正因如此才慌乱,他自千年前见到帝尊,一直默默关注,期间忘渊帝何时入世、所行之事他都如数家珍,从来没听过隔着这么远设了空间阵法,要么是帝尊瞒着世人做的,可看帝尊的神色,明显也在预料之外。
“别担心。”苏和在宿问清肩上轻拍两下,“依照帝尊的本事,很快就能出来。”
宿问清点点头,眉宇抚平,眼底的担忧仍在。
苏和在半空中架起石桌石凳,这个时候自然没什么闲情雅致饮酒,就泡几杯热茶,口渴了自己喝,危笙闲不住,一个晃神的功夫出去又回来,手里各提着一根甘蔗,不知道从附近哪个农户家顺来的,等泽喻给他去掉外面的硬皮,就坐在石凳上“喀喀喀”啃起来。
苏和还在思索钥匙的事情,胳膊被人轻轻拍了拍,他扭头,撞上风卿没什么情绪的一张脸,视线下移,是他每日该吃的丹药。
别看苏和一副可靠从容的样子,那是对涉及六界苍生的大事,他自己就不囊括其中,若非风卿在,吃药这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药是忘渊帝炼的,帝尊偏心,若是给问清仙君炼,恨不能把最后一丝苦味都炼没掉,若是给别人,那就只保证药效,所以这药苦得很,饶是苏和性子随和,吃多了也不免舌头发麻。
苏和小声打着商量:“这次不吃行吗?”
风卿面无表情盯着他。
苏和:“……”
哎,苏和仙尊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接过吃了,风卿修为不低,这么近的距离障眼法无用,只能苦得内脏都绞在一起。
这边忘渊帝短暂的眩晕后,等再睁眼,已然置身于浩瀚云海,巍峨的宫殿若隐若现,哪怕帝尊见惯世间瑰宝,也被眼前的奢华迷了下眼,从廊檐到地砖,用的全是颜色不一的品灵石,这是什么概念?
再一抬头,巨大匾额上写着一个威严神圣的大字:神。
忘渊帝心头狠狠一跳。
神?
神界……?!
见所未见,让人不由得往最不可能的那个方向想。
忘渊帝是个适应性特别强的,体现在方方面面,例如此刻,他不过怔愣瞬间,就拾步而上,甭管是不是神界,进去一看便知。
但这似乎是某个记忆幻境,四周画面偶尔会有瞬间的闪烁跟模糊,四周陆续有修士走过,但都跟没看到忘渊帝一样。
地面轰然一颤,只见刚刚还空无一物的大殿顷刻间两军对垒,气势汹涌,下方一堆人明显大小门派混杂,道袍颜色不一,小撮小撮的扎推,而上方的清一色月白法袍,云纹从领口一路滚至脚边。
忘渊帝眯了眯眼,那个站在最高处的人……
身姿无双,气质清绝,只是面容模糊不清。
他莫名心神巨颤,焚骸感知到主人的不安,差点儿飞出识海。
忘渊帝摸了摸胸口,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害怕。
“先天灵根,本就是天道孕育出的人器,该是为我九洲修士所用,日月颠倒,竟然让你们统治神界千年,如今这位置该正回来了!”
“人修狡诈!!!”
因为曾经有过这样的猜测,帝尊虽然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紧跟着场景变换,只见刚刚的朗朗青天被浓郁的血色覆盖,残霞断绝,巍峨的宫殿缓缓塌陷坠落,然后整个天幕随之溃散,壮观又悲凉。
曾经那些高高在上,身着纯白的神君们一个个浑身是血,而他们下方的人修仍在追赶不休。
“渊帝,你真要为了一个人器,跟六界为敌?!”有道声音气势逼人。
一人执剑立于两军中间,五官跟神色都看不太清:“本尊护了,你待如何?”
忘渊帝眉眼一跳,心想兄弟你的声音跟我的有点儿像啊。
其实看到这里,帝尊心中已经有了思量,虽然震撼,但到底没给他理智震没。
也就是说,这些记忆幻境,极有可能就是他的。
不等忘渊帝细想,之前那位立于神君之上,让他心魂不稳的身影被一柄几乎可以破开苍穹的剑意从胸口洞穿,因为剧痛这人发出了短暂的低吟,只这一声,焚骸出鞘。
柳妄渊大脑一片空白,他本能地提剑而上,想要救下那道白色身影,与此同时众人口中的渊帝跟他统一动作,像是一对镜像,可惜白衣染血,那人在利刃抽离血肉的瞬间跌落在渊帝怀中,隔着一层穿不过去的屏障,忘渊帝听到白衣青年几乎是气音地说:“好好活着。”
痛失挚爱,嘶吼声响彻九洲。
神界覆灭,怀着先天灵根的神官们将传承凝聚于一处,然后合力打开一道门。
忘渊帝往前一步,正好从这道门出来,他顿时头疼欲裂,抬手一扶,在虚妄中扶到了结结实实的墙壁。
帝尊神魂一震,所有的幻境从眼前消散,他正置身于一个洞穴中,四周光秃秃的,长着乱七糟的苔藓,而脚下是一个早已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空间法阵。
信息又多又混乱,搅得他识海翻涌。
帝尊想到那柄长剑洞穿了白衣神君的身体,神魂俱灭……
忘渊帝盘腿坐下,开始安静调息,他不是个会被幻境左右的人,此刻却如何都抽不开身。
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怒在心中翻涌,像是酝酿万万年,一朝惊涛拍浪,怒不可挡。
我生什么气?忘渊帝自问,然后莫名跟了一句,又不是问清……
完蛋,一个代入怒火更是压抑不住。
与此同时,外面电闪雷鸣,乌云倾覆,很快,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山顶上,宿问清等人抬起头,脸色都不好看。
“帝尊生气可带动天象?”危笙含着一块果脯,胆战心惊,心想等人出来暂时不招惹了,看这样子明显心情极差。
是挺差的,刚才在记忆幻境中看到的一些画面逐渐融入自己的脑海,忘渊帝脸色森冷,这说明什么?说明就是他的记忆!
但是一点儿征兆都没有,这种被陌生东西强行入侵识海的滋味并不好受。
当年封城外救群灵为因,之后发生的一切像是埋在了既定的命数中,经年再见,作为报恩,她的丈夫将自己带来此处,突如其来的感召,设下空间阵法的人就是自己,甚至于……那把钥匙可能都是他留下的。
忘渊帝按住额角,从“渊帝”到“忘渊帝”,就隔了一个“忘”字,似乎并非巧合,而是他曾经在做完这些后,的的确确选择了彻底遗忘。为何?大概率是为了瞒过天道,在期间隐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是忘渊帝能捋出来的全部。
跟他妈做梦一样。
按照他的预计,缔造这个空间阵法跟钥匙的人大概率惹了事,赔了命,才匆匆留下点儿东西,简单一个混帐。
然后混帐竟是他自己?
帝尊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逐渐锐利起来,记忆不全,究竟是真的发生过神界覆灭的大事还是天道为了遮掩什么给他施加的障眼法,那个钥匙是关键。
打开就什么都知道了。
出去就联系史千秋,事已至此,唯有一头撞南墙。
不用他联系,史千秋自己找了上来,不为别的,这天怒的征兆引得山河动荡,不仅他,各界各门派陆陆续续都来了人,很快就乌泱泱围着这座山。
“究竟为何?”史千秋已经跟宿问清见了面,此刻盯着几乎要扯开的天幕十分想不通。
“不会是帝尊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吧?”有人轻声。
宿问清淡淡一眼看过去,那人顿时噤声。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有人提议。
妖王想到保存在史千秋那里的风来灵镜,眼珠子一转,伪善笑道:“在理。”
宿问清是经历过这些的,明白他们打得都是什么主意,修真界每隔千年万年就要动荡一次,正是洗牌的好时机,不少人跃跃欲试,等着浑水摸鱼呢。
宿问清挡在洞穴外:“在帝尊出来前,谁都不能进去。”
“不进去我们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呀?”有人喊道:“问清仙君,您护着道侣不能用六界众生的生命开玩笑啊。”
苏和狠狠皱眉,他终于看懂了,合着这些人已经默认钥匙后面埋藏的是秘宝,有数不尽的灵石法器,齐聚在此就是为了分一杯羹,觉得帝尊正在里面大捞特捞,已经等不及了。
蠢货!苏和冷笑,他合道修为,那个钥匙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一阵死寂。
忽然有人开口:“要我说,诸位再不进去,可能连个法器渣子都捡不到。”
此言一出,气氛骤变。
有扛着大刀的修士将刀锋往地上重重一磕,颇为不耐烦:“史掌门,我们都知道,您是跟了帝尊的,但事已至此瞒着也没用,钥匙后面就是秘境,秘境里面就是法宝,是天大的机缘,你们总不会想着独吞吧?”
有人放出了这样的消息!
宿问清立刻看向摇着折扇的妖王,对方微一颔首,笑盈盈的。
史千秋怒不可遏:“你放屁!”
泽喻扫了一圈,嗤笑,人心如此,更古不变。

第一百零五章 你看着办吧
史千秋骂完,在场修士自然就分成了两个阵营。
宿问清所料不错,消息是妖王放出去的,于这些紧盯着法宝法器的人而言,那把钥匙就是无上机缘,需要动用风来灵镜才能封印的东西,可见厉害。
至于打开会遇到什么,那就各凭本事,什么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道法无边星河无边,他们已经全然不考虑了。
碧蒙阁章鹭云跟史千秋分庭抗礼,他从前没这个底气,但最近是越来越爱出风头,像是找到了什么靠山似的。
“史兄,那几个兄弟不会说话,我替他们说说。”章鹭云虽然笑着,眼神却愈加锐利:“帝尊若是在其中有任何损伤,便是我们救护不周,咱们大陆出一个合道不容易,你说呢?”
史千秋闻言冷哼一声:“章兄,你素来不喜欢隔壁的大陆的一切,觉得荒芜之地尽是下等修士,什么时候这般在意帝尊的安危了?”
准确来说,章鹭云到现在都不喜欢,可无论忘渊帝还是问清仙君,都乃一等一的大能,他瞧不起,背地里还嫉妒得要死。
说话间“轰隆”一声,欲要劈开这昏沉天幕一般,一道闪电从远处疾驰而来,带着足以使山河动荡的强悍力道,最后重重砸在众人跟前,修为稍低的直接单膝跪地,喷出一口血来。
好强大的压迫力!
苏和见状右手一翻,多出一根通体幽蓝盈光的笛子。
“苏和仙尊不必如此。”苍老古朴的嗓音,像是这天地间最自然形成的风声雨声,透着沧桑过后越发坚挺的韵味。
硝烟散去,一高一瘦两道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雷音老祖!”
“断生老祖!”
这片大陆的人“哗啦啦”跪了一地,包括史千秋都姿态恭敬。
忘了已经过去多久,今日像是契机大开,这片大陆四大合道就此齐聚,忘渊帝虽然没出来,但也差不多了。
雷音老祖身材矮小,不知修炼的什么术法,缩水一般,脊背佝偻得厉害,脸上挂着老树一般的皮,随着呼吸一颤一颤,可见活了许久了,那副躯体看似一戳即碎,却给人种一旦认真将力量无穷的感觉!
断生老祖高他许多,是一个正常男人的身高,五官周正端肃,唇直直抿成一条线,白眉在眉尾的位置软软下垂,一直垂到跟嘴角齐平,他的眼中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如同苍天一般,安静俯视着众生。
“千秋小儿,好久不见!”刚才张口的是断生老祖,现在阴沉说话的是雷音老祖,他语气不善,眼神阴沉,一步步走到章鹭云身边。
章鹭云勾唇笑了,这就是他敢跟临风派叫板的底牌!
雷音老祖活了两万一千年,卡在合道这个境界上就整整一万三千年!其实钥匙问世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当时双眸睁开,贪婪毕现,他知道机会来了!可之后怎么都遍寻不到,万万没想到钥匙被苏和封印在了体内,后妖王递出消息,他才知晓全过程。
今日来,雷音老祖就没打算空手而归!断生也好苏和也罢,谁都不能阻止他飞升!
“我记得临风派当年不过区区一个小门小派,连个山头都没有,如今却能以正道第一大派自居,可见是人修不争气。”雷音老祖没跟忘渊帝交过手,但苏和跟断生他都打过,苏和才合道不久,不是他的对手,跟断生则有来有回,所以性子倨傲得很,自诩合道第一,至于忘渊帝,理所应当地不放在眼中,“鹭云呐,你也别整日韬光养晦,有些责任能抗就别偷懒,不然我人修迟早式微。”
这话算是把史千秋跟临风派从头到脚骂了个遍,史千秋脸色难看,但碍于雷音老祖的威严,一个字都没说。
章鹭云得意坏了,朝着雷音老祖拱手:“老祖教训的是。”
“什么叫做人修式微?”宿问清开口,淡淡扫了章鹭云一眼:“若是心思诡谲,善妒无能之人坐上第一大派的位置,人修才叫式微。”
史千秋压低嗓音:“仙君!”
但是来不及了,雷音老祖从没被人顶过嘴,嚣张跋扈惯了,见宿问清如此,抓着的枯木拐杖当即重重一磕,雷霆之势骤起:“放肆!”
朗樾应声出鞘。
苏和不清楚宿问清的真实实力,但化神跟合道到底差距天堑,笛子在他掌心翻飞,当即就要顶上,谁知一直不吭声的断生老祖一个闪身拦在他面前,断生一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抬起。
苏和不敢大意,笛子已经搭在唇边,紧跟着凛冽的剑意袭来,硬生生隔在中间,接住了断生这一指。
苏和后腰多了一只手,他被人用力一揽,衣袍翻飞间就到了风卿身后。
断生老祖眼神静如枯井,冷冷注视着风卿。
风卿不遑多让,眼中似有一柄古剑,不动不乱。
断生老祖神色稍有变化:“剑修。”
风卿不答。
断生老祖:“你可知剑修忌讳动情?”
苏和心头一颤。
荒山就站在妖王身后,闻言猛地看来。
“我动情又如何?”风卿终于开口了,嗓音平静:“自己道心不稳何故责备于旁人?我修剑道,跟我爱慕于苏和仙尊,不冲突。”
苏和脑子“轰”一声就炸了。
谁人不知苏和仙尊先被魔尊荒山背叛,离开魔界后不久又给了他的新夫人一滴心头血用以还清因果,为此足足苍老了十岁,虽仍是个温润儒雅的人,但跟“绝色”二字是搭不上边的,修真界卦宝典上,美男前十都没苏和仙尊的名字,众人提及他,皆是因为仙尊合道修为,一代大能。
所以敢堂而皇之对着苏和仙尊说出“爱慕”二字的,风卿当属第一人。
断生老祖:“你的剑还拿得稳吗?”
风卿:“试试不就知道了?”他说完转过身,又是那件白色的大氅,风卿高出苏和一些,也方便用大氅将他整个裹起来。
风吹不走苏和脸上的燥热,他都不敢抬头看风卿。
“等我回来。”风卿沉声,他从一个差点儿被人打死的小乞丐成长为如今敢跟断生老祖叫板的剑修,曾经在无数的光阴中追逐苏和的身影,如今终于能堂堂正正将他护在羽翼下。
帝尊说得果然没错……护媳妇儿是人生第一快事!
十个飞升都不换。
那边宿问清跟雷音老祖斗法,抽空瞥了眼风卿,只觉得这人太大胆了。
雷音本以为三招之内就能拿下宿问清,谁知第一招对方身法灵动,巧妙化解,第二招朗樾剑光密集,跟他的术法对碰后保得宿问清安然无恙,然后就是这第三招。
宿问清像是骤然飞起的白羽,等后撤到一定距离时脚下倏然一沉,像是落在湖面上,凭空踩出一圈涟漪,他身形飘渺,如同踏风而行,躲过雷音老祖好几下刁钻的术法,一剑劈到了他面前。
雷音老祖先是一愣,然后仰天大笑,“无知小儿!”
就在这时一直观战的章鹭云忽然一掌打向宿问清的后背!
“问清!”苏和大喊。
宿问清察觉到了,他足尖一点,整个人凌空侧翻,同时朗樾飞速运转,嗡鸣声中凝聚强大的剑意,但他到底被章鹭云影响了,虽然躲掉了偷袭,但朗樾因为灵力不足,被雷音老祖困在了一个小空间中。
雷音转头看向章鹭云,神色凛冽,他堂堂合道,需要人帮忙?
章鹭云先是一颤,然后解释:“老祖,时间不等人,速战速决啊!”
话音刚落就是一道闷哼,章鹭云缓缓低头,看到一柄捅穿自己小腹的利刃。
“不入流的东西!”泽喻神色冰冷。
雷音不管章鹭云的死活,他盯着宿问清,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忌惮,这个青年过分强悍,合道不过是时间问题,但这片大陆灵石法宝有限,多一个人分享总是不痛快,不如就此折断!
“问清,走!”苏和捏着笛子冲了上来。
但是雷音老祖的“炼狱”秘法已经张开,这是汇聚他成功力的全力一击,枯木拐杖朝着宿问清的方向轻轻一点,可期间凛冽的杀意恍如千军万马,且让人动弹不得!
宿问清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猩红的骷髅头,他周身灵力被尽数封住,这是来自于合道的威压。
“嗡!”朗樾拼死挣脱开小空间,挡在了宿问清面前,然而剑意屏障刚张开,就跟着宿问清一起飞了出去。
“噗!”宿问清胸口剧痛,浑身筋脉恍如被人压碎一般,他下意识扣住朗樾,只觉得剑灵非常微弱,指腹下竟然出现了裂痕。
苏和去接宿问清,但是一道身影更快,伴随着令人心惊的雷鸣。
天怒了。
忘渊帝抱紧问清,止住他后撞的趋势,第一时间将醇厚的灵力打入他的后心,封锁他的神魂。
宿问清喘了口气,血线从嘴角溢出,难受地蹙了蹙眉:“帝尊……”
“别说话。”忘渊帝给他擦干净血迹。
宿问清抓住他的胳膊:“你没事吧?”
“没事。”忘渊帝给宿问清喂了一颗丹药:“别说话。”
“哐——”朗樾从宿问清手中跌落,砸在地上。
焚骸登时就从忘渊帝识海中挣脱出来,浑身覆业火的神剑着急地凑到朗樾跟前,紧紧挨着,像是在感知它的存在。
嗡——
朗樾回应了,但是剑鸣微弱而惨淡。
焚骸忽然就不动了。
柳妄渊照顾宿问清的伤势,抽空看了它一眼,知道焚骸现在很生气,从问世到今天没有这么生气过,隐隐有失控的架势,帝尊冷冷开口:“去吧,杀不了就是你无能。”
朗樾身上还有浓烈的雷音老祖的术法气息,剑灵敏锐,一碰就知道是谁。
焚骸邪性足,魔气重,主杀伐,彻底解开禁锢威力不是朗樾能够比拟的,平时跟朗樾玩,被扔进草丛扔进水里那都是纵容着,此刻不同,焚骸泛出的红色剑光几乎在空中织成了密集的线,可见何等速度。
雷音老祖被包裹其中,心中涌现不祥的预感,他第一次见这样的剑!
雷音合道没错,但焚骸是忘渊帝的本命剑,剑会随着主人的修为得以提升,也就是说,焚骸现在可战合道。
焚骸杀疯了,欲要冲上来帮忙的碧蒙阁弟子被它顷刻间绞成肉泥,魂魄来不及散开,就被业火焚烧干净。
正忙着捅章鹭云的泽喻停了下来,怔怔望着这一幕。
连断生老祖跟风卿都忍不住看过来。
锻造焚骸的材料全是忘渊帝上刀山下火海弄来的,哪怕在这片大陆,也是一等一的好,雷音抓不住他,术法攻击也没用,至于法器……就那个法器材料跟焚骸撞上无异于螳臂当车。
又震碎雷音老祖丢出来的一个法器,焚骸剑音不绝,几乎在空中形成了一个风火轮,照着雷音的脑袋劈头就砍。
宿问清缓过这口气,探出手握住了朗樾的剑柄,这是他的本命剑,他无比心疼。
忘渊帝的手覆盖在他手背上,然后冲着焚骸说:“这老东西一身金骨,是拿修为粹炼而成,乃修复朗樾的好材料,你看着办吧。”
焚骸闻言,像是一个杀红眼的疯子。

第一百零六章 大战雷音
雷音一身修为沉淀万年,一个合道大能跟宿问清打,如果惨败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他正是因为罕无敌手,才敢嚣张至此,对着九洲修士就是一通指手画脚。
可惜忘渊帝的字典上没有“忍”字,尤其雷音伤到了宿问清,帝尊这阵子身边光点不断,全是排队等着招呼上去的法器,那边焚骸还在打。
雷音妄图用空间之法停止焚骸的攻势,但焚骸这把剑之前就说过了,是不系任何因果的,从某种程度而言不接受天地法度的教诲束缚,比他主人还要肆意妄为,雷音的空间之法刚一张开,就被焚骸蛮横地劈成两半。
焚骸的目标很明确,他要雷音这一身金骨。
别说雷音了,四大合道中最沉稳不动的断天也难得怔愣说不出话来,他听过忘渊帝的名号,但柳妄渊迈入合道不过近百年间的事情,年岁上比苏和还要小点儿,加上一直生活在隔壁莽荒之地,想来根基不稳,强不到哪里去,所以他跟雷音根本没放在心上。
但此刻一看,明显不是这么回事。
他们进入了一个误区——以年岁长短去判断一个人的修为,于普通人而言合适,但其中不包括天才。
而柳妄渊,是天才中的绝顶。
宿问清被雷音震断了半身筋脉,但好在帝尊及时出现,不似之前神魔封印一般,几颗稳固神魂的丹药下去,当即盘腿而坐,金丹运转,开始快速修复。
忘渊帝设下结界保护宿问清,然后接过朗樾。
“差点儿。”忘渊帝的嗓音中压着火气,说话间抬起头冷冷地扫了雷音一眼,然后琢磨怎么修补。
“忘渊帝……”断天开口:“本座跟雷音老祖并不想与你们为难,钥匙是整个大陆的无双机遇,理应拿出来。”
“本尊没给吗?”忘渊帝淡淡:“是你们觉得本尊联合史掌门想要私吞,竟然听信一只蛇妖的屁话,伤了本尊的道侣,现在指望本尊既往不咎?”
妖王闻言脸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他体内有龙族血脉,但到底没有返祖,在忘渊帝眼中就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蛇妖。
忘渊帝站起身,“今日可开天门,钥匙一定会现世,但该算的账本尊一笔都不会落,在座诸位若想提前奔赴黄泉,大可帮这个老东西试试。”
杀意沸腾,绝非妄言。
“忘渊帝!!!”那边雷音一声怒喝,声音几欲穿透天幕,伴随着骤然响起的嗡鸣,焚骸倒飞出来,然后被忘渊帝一把握住。
雷音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血痕累累,全是焚骸的杰作,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又一声爆喝,上半身的衣料“刺啦”纷飞,原本佝偻瘦弱的身躯瞬间膨胀数倍,肌肉虬结,像是古树深埋地下的盘根,充满了力量!
雷音可能做梦都想不到,刚问世就被一把剑逼到如此程度,他盯着焚骸,眼底露出抑制不住的贪婪,在场众人都清楚,焚骸乃不世出的神剑!
“你怎么这么丢人?”忘渊帝盯着焚骸骂道。
众人:“……”
焚骸嗡鸣一声,弱弱的,他还想挣脱开忘渊帝的手去看看朗樾,忘渊帝却用神魂加以控制,焚骸身上的业火顿时光芒大盛,颜色跟帝尊的瞳孔颜色有那么一瞬间的相同,像是人剑心意互通,夹杂着撼山之势,朝着雷音猛地袭去!
这一战跟忘渊帝从前的每一战都不同,对方是个活了万万年的合道,且不说修为境界,就是各种积累就不是旁人能够比拟的,忘渊帝绝不轻敌,相反,因为雷音伤了问清,他前所未有的严正以待,小心谨慎。
忘渊帝周身法器运转,他是什么都用上了,一副必须要雷音陨落的架势。
“无间狱,开!”雷音脸上被焚骸划出一道血痕,他猛地后撤,双手合并,大喝一声。
断天眯了眯眼:“无间狱,麻烦了。”
宿问清睁开眼睛。
无间狱是雷音的一大秘术,乃他千年前在一个秘境中领悟到的,算是个杀器!
一旦敌人进入无间狱,就会陷入一种精神上的错乱,稍有道心不稳者,会被无间狱的魑魅魍魉无限放大心中的恐惧,从而漏洞百出。
但是忘渊帝站在其中,只是一刻的晃神,然后蹙眉打量着四周,随之困惑的眼神落在雷音身上。
怎么形容呢?
那是一种看猪的眼神,完全不能与之沟通。
断天瞳孔骤缩,道心坚稳,磐石难转!
无间狱最大的漏洞,就是一旦遇到心性坚定之人,将没什么用处,但这样的人能有几个?世间生灵皆有所向往、求不得、爱而恨,贪嗔痴,更别说忘渊帝是有道侣的。
可道侣跟他问道飞升,不冲突。
这一点上忘渊帝跟风卿相当聊得来。
“这就是无间狱?”忘渊帝举起焚骸,剑锋浩荡如长空,然后重重砸在地上,灵力波动顿时叫无间狱的四方结界崩裂塌陷,“如果你只有这点儿能耐,那么本尊今日杀定你了!”
“起!”雷音见一击不成,忽然从纳戒中召出一个法器,由小化大,顷刻间铺天而来,气势巍峨,竟然让人生出几分无法逃脱的感觉!
忘渊帝肩上一沉,双脚顿时下陷两寸!
“沧海无量图!”断天一惊。
雷音这就祭出了沧海无量图?
危笙跟宿问清同时脸色一变,不怎么好看。
沧海无量图,比传闻中的沧海图强悍数倍不止,一旦将人笼罩其中,将永生永世不得而出,会被其中的真火炼化成水,神魂俱灭!
而这东西,是用先天灵根者的人皮做成的,如此巨大的沧海无量图,到底杀了几个先天灵根者?
“帝尊!”宿问清站起身,他脚下踉跄了一下,危笙急忙上前扶稳。
一道悠长的笛音,恍如万里秋风入梦来,好听灵动又苍凉,苏和站在忘渊帝身后,执笛吹奏,用以对抗沧海无量的威压。
“苏和你胆敢坏我大事!”雷音拐杖挥出,汇聚他五成功力的咒法顿时袭向苏和。
“滚开!”风卿同样挥出一剑,使得咒法没有靠近苏和分毫。
苏和闭上眼睛,全心吹笛,将后背完全交给风卿。
荒山看着这一幕,嘴里发苦。
忘渊帝此刻的确被沧海无量压制住了,到底是存世万年的法宝,威压灭顶,恍如天劫,他艰难动了动手掌,焚骸在他掌心开始运转,这边雷音一看,顿时加大灵力灌注,绝不能让忘渊帝挣脱开来!
柳妄渊唇畔溢出血,渐渐跟沧海无量图达到了一个相对平衡的对抗,沧海无量图吞噬不了他,他也一时半刻摆脱不了这个东西,那边雷音必须控制沧海无量图,也腾不出第二只手来,于是看向断天:“你还在等什么?!此子不除,你我如何飞升?!正好苏和也在,便一并料理了!”
断天稍微一动,风卿跟泽喻就挡在他面前。
这边史千秋右手张开,红缨金枪出现在他手中,他定定望着断天老祖,眼底的敬畏消散,被一种森冷的敌意取代。
金枪一转,枪头对准断天,意思很明显,今日他临风派,誓要跟忘渊帝尊等人共存亡!
场面僵持住了,大鬼打架小鬼退边,在场诸位谁都不敢确定究竟哪一方能够取得胜利,一旦站错队,等待他们的将是万劫不复。
于是剩余门派跟六界其他妖魔,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将场地让了出来。
断天沉声:“今日本座只想开钥匙。”
忘渊帝接道:“只要本尊杀了雷音,钥匙立刻给你。”
雷音一听气得火冒三丈:“竖子狡诈,你岂能相信?!”
一声嗤笑,拔足赶来的瞭望首喘着气进入战场,对着雷音老祖破口便骂:“老匹夫,不是你卖主求荣,霸人妻妾的时候了?真以为成了合道那些腌臜事情就能抹去?你若不是一路霸占别人的机缘,怎么可能成为合道?笑死你爹了。”言罢看向断天:“老祖我们都是魔族中人,晚辈不会害您的。”
断天被这么一提醒,想起雷音曾经的所作所为,顿时清明了许多。
合道总会下意识将自己跟众生分开,而跟其他合道归为同类,他认识雷音万年,原本打算联手,可看如今的样子,须得重新规划。
“你是隔壁大陆的?”断天打量着瞭望首,瞳孔中有金光一闪而过:“好苗子,血脉纯正。”
瞭望首连连点头:“是是是。”
雷音让瞭望首骂得脑袋嗡一声,这都是他恨不能藏起来的旧事,凡是知情而敢言明者,早让他屠戮干净,可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被瞭望首抖出来了!
“啊!!!”雷音嘶吼一声,顿时将全部灵力打入沧海无量图中。
宿问清飞身上前,不可能让帝尊一个人进去。
“帝尊!”苏和一声喝,顿时焚骸朝上面一捅,雷音灵力窒住的瞬间,忘渊帝整个人飞速后跃,沧海无量的威压登时被苏和的笛音挡住,一个契机!忘渊帝挣脱而出!
可就在这时,太骨睡眼惺忪地从帝尊领口飞出来,朝着沧海无量就扑了过去。
“太骨!”忘渊帝伸出手却没抓住。
“啊?”太骨愣愣应道,然后转瞬就被沧海无量图吞噬。
帝尊心都在滴血,他的品法器!
“柳妄渊,你跑不掉的!”雷音见忘渊帝一时半刻没有对抗沧海无量的办法,大笑一声就要卷土重来,但空气中忽然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下一秒,雷音瞪大眼睛,一副心头血卡在喉咙的样子,一字一句:“怎么可能……”
只见沧海无量图从一角开始缩短,好像被什么东西啃食了一样,定睛再看,是太骨!
太骨还是小人状,“咔嚓咔嚓”吃得不亦乐乎,抽空跟忘渊帝说道:“好强大的本源气息,香啊,你吃吗?”
忘渊帝:“……”
一时间场面死寂,只剩下太骨的咀嚼声。
再然后,雷音仰头一口血,喷出能有一丈高。
饶是帝尊想要了雷音的命,此刻都觉得此人有些可怜。
“不可能……”雷音含着血咕哝着:“沧海无量图是至高法器,怎么会被吞噬!!!”
“能吞噬至高法器的……”断天顿了顿,像是难以接受:“只有神器。”
真正意义上的神器,一种为天道所不容的东西,早已灭绝了不知道多久。

第一百零七章 碾压
神器逆天,故而从诞生初始就会遭遇各种雷劫天罚,直至化作飞灰。
太骨这次为什么避开了?因为他虽为神器器灵,但自身早已湮灭,是跟帝尊的七品法器完美融合,成了品,相当于套了一个假壳,瞒天过海,骗了天道。
当然也骗了帝尊。
忘渊帝一直觉得太骨哪怕会说话,可化形,但毕竟是顶级法器,稍微与众不同一些也能理解,谁知断天一点拨,他才领悟中其中反常。
沧海无量图已经是法器中的极品,太骨能吞噬,品阶必要高出一阶,再高能高到哪儿去?
“我说爹……呸!帝尊。”危笙轻声开口:“您神器都炼出来了?”
帝尊心想我也刚知道,但嘴上不能这么说,于是模棱两可地“唔”了一声。
没了沧海无量图,雷音如遭雷劈,可能在他问道修真这两万多年间,第一次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他下巴上淅淅沥沥全是血,看着沧海无量图的最后一丝灰烬飘然落在地上,太骨坐在半空中打了个嗝儿,雷音忽然暴起,猛地扑向太骨!
神器这东西,诱惑力太大了。
同样,危险性也很大。
太骨存世的年岁可能比在场诸位加起来都大,毕竟他说的一些门派跟人物连问清仙君这种博古通今的人物都只在籍上零星看到过,一对上雷音那双眼,太骨就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
“又老又丑,还心术不正,想要我奉你为主?”太骨第一次这么说话,声音淡淡的,像是看到了什么跳梁小丑一样。
雷音一只手抓住了太骨,见这神器似乎没有反抗,一股喜色爬上眉梢。
“那什么。”忘渊帝忍不住提醒:“这东西体内全是真火,焚金断玉都乃寻常,你最好……”
太骨没给忘渊帝说完的机会,哪儿有这种人啊?刚开打就把自己的底牌给抖出去,于是趁着雷音还没反应过来,太骨“唔”地憋了一声,紧跟着,足以焚烧神魂的真火从雷音掌心爆开,并且以一种十分恐怖的速度,朝着他的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等雷音察觉不对连连后退,在旁人看来他的身体已经燃烧了起来。
“怎么回事?”
“灭不掉?!”
“断天!断天救我!!”雷音发出一阵哀嚎。
太骨则飘飘荡荡,落在了忘渊帝肩头,谁是他的主人不用再说。
一时间,局势逆转,有神剑焚骸在手,还有一个足以吞噬所有法器的神器,这怎么打?相当于忘渊帝铜墙铁壁一般的防护,其他人就跟裸奔差不多。
轰轰轰——
三声几欲震碎耳膜的雷鸣,大家一阵心悸跟兴奋,都以为是这座山藏着什么玄机,唯有忘渊帝眼中滑过一抹暗色,他看了眼在地上摸爬滚打狼狈不堪的雷音,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吩咐太骨:“将真火收回来。”
这人他留着有用。
太骨有些惊讶,但没多问,张着嘴轻轻一吸,那股让雷音痛不欲生的真火就散开了。
忘渊帝揽着宿问清的腰,低头问他:“怕吗?”
宿问清摇头:“不怕。”
紧跟着帝尊二话不说,封了他的神魂灵脉。
宿问清一惊:“帝尊?”
“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可妄动灵力。”忘渊帝说完,看向史千秋,“史掌门,拿出钥匙。”
风来灵镜现世,又是一阵邪风,封印其中的钥匙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开始疯狂跟周遭的禁制对抗,一阵刺目的金光闪过,风来灵镜轰然碎裂开,而那把钥匙竟然在一瞬间融入眼前的山脉中。
忘渊帝微一低头,眼神锐利:“诸位,你们今日逼我在此,为的就是钥匙打开后的法器机遇,不管我说多少回期间凶恶你们也不相信,既如此,就各凭本事吧。”
忘渊帝都开口了,一时间六界修士全部跃跃欲试,推搡着想要冲进去,又不想第一个遭受期间的禁制攻击。
“史掌门。”忘渊帝示意他过来。
史千秋为了他敢跟断天叫板,忘渊帝向来欠点儿人情就要十倍奉还,这次逃难,就带上史千秋一起吧。
没错,逃难,之前接收些许记忆,又在空间阵法中看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忘渊帝觉得目前正面打没机会,好在万万年前的“自己”筹备颇多,如今都能为他所用。
因果轮回,今日该是一切重新开启,收账清算的时候了!
“下届蝼蚁,竟敢撑开结界。”一道冰冷嘲讽的声音响彻九洲,众修士先是一愣,然后感觉不到任何修为变化,便以为这是曾经秘境中的大能留下的残念,一个个更是沸腾。
修真界默认:有残念的秘境,一般都有大能陨落,期间机遇法宝无数,令人垂涎!
“那是……”苏和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儿。
忘渊帝冷笑一声:“不是残念,能让修真者感觉不到修为波动的,还有一种。”
风卿脸色微变:“半步飞升!”
“准备好跑路吧。”忘渊帝接道:“这次可不是两个原本就为一的大陆重新融合,打打杀杀一阵就能了结的事,上面那些毫无怜悯之心,不会伤己其它生灵积累因果,但修真人士是一个都不能放过了。”
记忆中那些人颠覆神界,完全是从无欲求道的路上跳脱出来,到了另一个排除异己不择手段的境地,忘渊帝还未彻底恢复记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本能告诉他,这次必将血流成河。
果不其然,第一批冲上去的修真者被一道直击而降的天雷劈的魂飞魄散!后面的人及时悬崖勒马,一时间面面相觑,胆战心惊地不敢上前。
这是何等禁制攻击?!刚才死的那些人中还有几个元婴期!
元婴?撞上半步飞升真就成了巨象脚下的蝼蚁。
“谁?!”有人怒喝。
“雾林仙人,便由我去料理干净这些杂碎吧。”另一道声音在苍穹中响起。
之前那道冰冷的嗓音沉默片刻,接道:“也好。”
众修士抬起头,个个都露出了无比惊恐的神色。
只见黑天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比起上前擎天结界的小打小闹,这次暴雨倾盆,腥风不绝,那种恍如来自于远古的威压让在场低修为的全部跪在地上,妖族大半化出原形,连瞭望首这样的高手大能都有些喘息困难,头上的魔角被逼显露。
没有势均力敌,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
一剑凌空斩下!而在这道剑光轨迹上的修士,除化神中期的全部在顷刻间嘶吼着化作飞灰。
众人愕然,他们简直不敢相信,钥匙到底打开了什么?!
随着剑光消失,一行三人站在空旷的地上,他们皆穿着一袭黑袍,头上戴着方方正正的帽子,神色清一色的冷漠而蔑视,像是好好修着道,忽然遇到了一堆臭虫。
最诡异的是这三人长得一模一样,一个眉梢微动,两外两个也跟着动,他们扫视一圈,忽然指着一人说道:“就从你开始吧。”
被指着的不是别人,章鹭云那倒霉儿子,章尉。
“你敢!”章鹭云被泽喻前前后后捅了五刀,虽然都未伤及要害,但法袍上全是血,看着也挺狼狈,他气势汹涌地吼了一声,心头顷刻间被难以言说的恐惧吞没,而章尉被一股强悍的力量钉在原地,他忽然转身看向自己的亲爹。
人群中还站着白冷砚。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然后就见章尉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脸上的皮肤如缓缓剥落的石像碎片,里面的血肉已经被灵力炙烤的一片通红。
“阿尉!!!”章鹭云悲痛欲绝。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章尉炸了。
不是内丹炸了,是整个人炸了。
那三人一副无情无欲的神官模样,下手却比妖魔都要残忍。
白冷砚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然后跪在地上,眼底闪过迷茫,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道侣惨死眼前,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想过会面临这样的画面。
章鹭云疯了一样的冲上去,各类法宝法器就往那三人身上招呼,碧蒙阁其他弟子跟着冲锋陷阵,但那三人实在过于强悍了,无论怎样他们都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苏和攥紧笛子:“我们也不是对手。”
“不好说。”忘渊帝忽然露出一个略显邪性的笑,那三人的半步飞升像是被骤然拔高的苗,根到底是虚的,别说他们,就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恐怕都没见过合道天劫吧?
头顶黑云滚滚,像是一只吞天神兽即将张开血盆大口,整个大地都跟着震颤摇晃,那三位“神官”也察觉到不对,抬头看来。
“若是一步步修炼上去的半步飞升,怎么会看不出这是合道天劫?”忘渊帝冷笑,焚骸立于身前,战意满满。
那三位的中间一位感知能力最强,他忽然扭头,视线穿过茫茫人海,跟忘渊帝的精准对上,然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像是被人给了一拳,难以置信跟慌乱掺杂在一起,莫名的喜感。
他喃喃自说了两个字。
渊帝……
轰——
第一道天雷降下,直勾勾奔着忘渊帝而去。
而忘渊帝也动了,他冲向了那三位“神官”。
“哇!他找人挡雷劫!”太骨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太不要脸了!”

第一百零八章 说了别夸
人命关天,有什么要脸不要脸的。
忘渊帝的合道雷劫注定与众不同,因为他合道太快,有违天道不说,身上还怀揣着各种神器法宝,炼丹炼器样样精通,说白了,天劫就是按照修道者的自身实力,降下足以将他劈成一撮烟的惩罚,示意他独占天机,享受完也该偿还了。
若是渡过,大道宽广,前程无量,若是没过,身死道消。
帝尊容纳了之前的记忆,引得天劫愈加浩荡庞大,虽然准备了好些东西,但帝尊觉得用处不大。
他原来没想着利用上界这三位“神官”,是对方送上门的。
太骨这阵子已经追上了忘渊帝,帝尊询问:“太骨,你能抗住天劫吧?”
太骨看着粗壮的紫色闪电几欲炸开苍穹,咂咂嘴:“应该能吧,我没扛过啊。”
“行。”忘渊帝接道:“咱们一人一半,回去我给你真火吃。”
轰——
第一道天雷终于砸下,忘渊帝撑开结界,将无关紧要的修士全部拦在外面,这样天劫暂时不会对他们如何,但结界里面除了他还有那三位神官,一闪电下去,因为均分了攻击力,虽然没说人仰马翻,但忘渊帝捂着肩膀还是有些后怕,这要他一个人十有九只能留下一抹神魂,肉身根本保不住。
“渊帝……”那三位神官被劈的一个踉跄,齐齐说话,“你竟然没死!不可能!”
死了都不知道转世多少回了,忘渊帝心想,但他骨子里并未将自己当作所谓的“渊帝”,满心盘算着如何度过天劫。
天劫见第一下竟然没怎么伤到忘渊帝,咆哮震天,紧跟着紫色闪电连劈三下,大有开山辟海的架势,忘渊帝祭出焚骸,听太骨在身旁叨叨叨:“我什么时候上场啊?”
“九九归一之数,这才到哪儿,等着吧。”忘渊帝接道。
结界里面一阵紫白电光刺目闪过,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宿问清攥紧双手,脚下如同生了根,一动不动,他不能慌,他慌了才是给帝尊添麻烦。
这三位半步飞升可能没接过如此凶悍的雷劫,还是均分过的,最右侧那位帽子都让劈歪了,渡劫最忌讳用一些法宝法器,多少算“作弊”行为,境界低还行,境界高会造成道心不稳。
高山一般的威压袭在双肩,忘渊帝膝盖微微弯曲,又很快站直,他怒视着苍天,片刻,露出一个张狂而挑衅的笑。
天道生他柳妄渊,修真万古无长夜!
“轰轰轰!”密集的惊雷炸得人耳鸣阵阵,外面的修士不得已退出老远,苏和张开一个伞状的法器,将他们几人笼罩其中,这才能稍微好受点儿。
瞭望首擦了擦嘴角的血,眼中有忌惮也有战意,这就是合道天劫?!帝尊一旦迈入,该是何等强悍!
结界中,三位神官跟着柳妄渊一起挨劈,天道已经将他们视为忘渊帝作弊的工具,再降天雷那是毫不留情。
“走!”其中一位神官怒喊,三人这阵子显得有些奇怪,忘渊帝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曾经半步飞升的神魂正在识海中一点点缩减,这说明他所料不错,三人的飞升是跟拔萝卜一样拔起来的,且有时辰限制。
“走?”忘渊帝冷笑:“怎么走?天道将我们视为一体,现在这结界你试试能打开吗?”
自然打不开,天道已形成绞杀之势,将他们一并困在其中。
三人终于反应过来,齐齐喊道:“渊帝!你怎得还如此无耻?!”
忘渊帝将劈烂的法袍碎片抖掉,淡淡说:“咱们又不熟,别这么夸。”
三人瞠目结舌,天雷却不等人,一连十三下,乃大凶之数,连忘渊帝都不得不全力抵挡,对面三位更是祭出法器,顷刻间将这片劈成一片火海,焦土蔓延百里。
忘渊帝喷出一口血,数了数,还有三十下。
雷劫只会越来越强,天空中忽然响起那道冰冷淡漠的声音:“三金尊,为何还不回来?”
中间的神官咬牙:“雾林仙人,救我们!”他们的境界正在飞速下跌,这样下去迟早会死在天劫中!
“他怎么救?”忘渊帝嗤笑:“不如留点儿遗言来的实在。”
“渊帝,我们身死,你能活吗?”
“他能啊!”太骨飘荡在半空中,小嘴叭叭叭:“他有神器你们没有啊。”
三金尊瞪大眼睛,许是恃强凌弱惯了,没将下届蝼蚁当成一回事,以为他们就拿着一群破铜烂铁,所以此刻才发现太骨的存在。
黑云的扩散范围已经很大了,修士们一退再退,不敢相信帝尊的雷劫竟然如此骇人!
“完了……”雷音喃喃,“他若成功,便是真正的半步飞升!”
轰隆声不绝,天劫总是连劈好几道,再看看其中的人活着没。
三金尊中的一位跪在地上呕血不止,另外两位脸色也十分难看,忘渊帝身上的法袍早已被劈得不见了踪影,后背上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偏都这样了还不忘嘴欠:“说说,我上一世是不是于你们有大恩,所以今日急不可耐来报恩了?若没你们三个,就凭借这片大陆的灵气,根本不足以让我渡过天劫。”
“无、无耻!!!”
“说了别夸。”忘渊帝一算,还有十二道。
黑云翻滚,巨兽咆哮,先三道落下,忘渊帝第一时间祭出神魂,神魂威严悲悯,如一道牢固的保障,将他护在其中,随后在天劫结束后消失不见。
忘渊帝又是一口心头血,浑身更是撕裂一般的疼,他重重喘息着,下意识朝外看了一眼,烟雾散去,正好对上宿问清担心沉寂的眸子,他们不用说一个字,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柳妄渊若今日身死道消,宿问清必将血战到底,从容赴死。
哪儿能啊,帝尊心想,捧在掌心都怕他的问清有丝毫闪失,未来时光漫漫,他们要永远在一起。
区区天劫……
又三道落下!忘渊帝手执焚骸,强行去抗,天雷劈得他手掌血肉模糊,焚骸跌落在地,最后一道差点儿穿透他的胸膛!
再看对面三位,就剩一个站着了。
忘记多久了,忘渊帝再也没体会过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像是灵魂即将跟肉体分开,虽剧痛难忍,但也玄妙至极。
正是悟道修心的好时候。
听着奔雷接近,忘渊帝大喝:“太骨!”
一连五下,那所谓的三金尊接连消散,成为天地间的灰尘,忘渊帝抬起头,还能欣赏到他们身体碎裂开的壮观景象。
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或者他的肉体早已消散?耳边是太骨杀猪一般的嚎叫,忘渊帝睁着眼睛,期间山川覆灭,斗转星移,那些足以摧毁一个问道者的天劫最终化作淬炼他道心的养料。
人定胜天,凡尘口口相传的四个字,为何修真者不可以?
也许受天道禁锢,真的不可以。
但他柳妄渊可以!
最后一道天雷,裹挟着足以让万事万物化作飞灰的滔天力道,眼瞅着就要砸在太骨身上。
然而最后一刻,忘渊帝一把推开了太骨!
“帝尊!”太骨震惊了,他作为器灵哪怕这副身躯又没了,只要一魄尚在,仍能重生,但忘渊帝一旦撑不住,将被彻底斩断生机。
天地间,男人身上肌肉线条绷起,他手执焚骸,毫无惧意,“本尊一直在想,你天劫不过是天地法度之一,修真修真,强者为尊,许得你诛杀修真者?那反之,修真者为何不能诛杀你?本尊今日一试,开灭天劫之先例,行飞升之第一!”忘渊帝双目精光一闪,道心坚稳:“你给本尊……坠!”
焚骸的剑光劈上天雷,两厢碰撞,山呼海啸,可谓提前千万年的日月变迁,紫电跟红光互不相让,最后在震耳发聩的嗡鸣中,化作平铺扫开的光束,齐齐消散于天地间。
黑云残破,阳光直直照向大地,空气中是四散纷飞的灵力,有些属于忘渊帝,有些属于天劫。
柳妄渊是个狠人,他真的在最后让天劫坠入人间,成为一种哺养。
忘渊帝原地踉跄了两下,倒下的那一刻被人接住,他枕在道侣肩上,第一次这么虚弱。
“问清……”忘渊帝闷咳出血,哑声问:“我的身体还在吗?”
宿问清用温暖的法袍将他包裹住,回答:“在。”
“没缺胳膊断腿吧?”帝尊很关心在心爱之人跟前的形象,然后唇就被吻了吻。
宿问清回答:“很帅。”
“帅他妈的牛逼大发了帝尊!”瞭望首兴奋得活像自己渡了天劫。
“问清……”忘渊帝不由得阖上眼睛。
“你睡吧,我在呢。”宿问清低声。
帝尊最后抓住他的手腕,将一丝灵力打入,凭此宿问清可以用他身上的一切东西。
四周陷入死寂,忽的,天空中响起那道声音:“凡诛杀柳妄渊者,晋为上界之人,渡尔等飞升,法器灵丹不绝,享天地寿命!”顿了顿,似有两道灼热的眼神落在宿问清跟危笙身上,嗓音都变得贪婪:“这两个先天灵根,带来给我。”
在见识过上界之人随意绞杀修真者的能力后,多数人不敢抗衡了,以妖王为首,一行人朝这边缓缓靠近。

第一百零九章 追杀
忘渊帝虽然渡过了天劫,但正是灵力耗费干净、最为虚弱之际,哪怕他要半步飞升,那也要等醒来。
若是醒不过来呢……
妖王死盯着忘渊帝,没办法,上界之力的凶狠程度完全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忘渊帝半步飞升了可以自保,那他们呢?
生死存亡之际,绝大多数人瞬间便做出了抉择。
雷音之前被忘渊帝打得狼狈不堪,此刻正是趁人病要人命的好时候,他当即跳在妖王跟前,怒喝一声:“断天,你还在等什么?!”
断天神色微变,稍有迟疑,但并未过来。
雷音看他不为所动,当即一声冷笑:“既如此,柳妄渊的人头我就先拿下了!他身上的法器法宝到时候你可别惦记!”
太骨被天雷劈得全是火气,正愁没地方发,此刻听雷音大言不惭都要帝尊的头了,瞬间就炸了。他还是那副小纸人模样,但是嘴巴一张一合骂声震天:“垃圾东西,就凭你?!你倒是上前试试,看我能不能把你烧成灰烬!”
苏和骤然将笛子搭在唇上,妖王第一个反应过来,“不好!封住听觉!”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笛音入耳,使人恍如踩在厚厚的棉絮上,浑身没有一处着力点,眼前很快左右摇晃,修为低的当即倒地不起。
宿问清从帝尊纳戒中召出速度最快的飞行法器,将众人一载,飞速离开。
妖王抵抗住了笛音,见状大喝:“快追!”
太骨猛地吐出一口真火,轰然竖起一大扇火墙,普通修士自然不敢靠近,太骨飘然去追问清仙君他们,还不忘指雷音一下:“你给我小心点儿,再追我要了你的命!”
雷音神色阴沉,片刻后冷笑一声化作流光冲出,忘渊帝一行人,强弩之末罢了!
有雷音老祖在 前,越来越多的修士加入其中。
史千秋被带着一并走了,徒留下一众临风派的弟子,今日到场的都是受过史掌门精心教导的,大家面面相觑一阵,不动声色往后退,再退,眼瞅着恨不能再一步退回自家山头。
“你们临风派众弟子还在等什么?!”说这话的竟然是白冷砚,章尉死了,他没了道侣,正是可怜悲凉的时候,嗓门却挺大,全然不见从前在天岚山的文弱,白冷砚瞪着眼睛,期间有几欲癫狂的恨意,他现在只想要了忘渊帝跟宿问清的命!
“临风派弟子听我令。”白燕山站了出来,跟白冷砚呈对立之势,他沉声道:“回临风正殿!”
白冷砚难以置信:“爹!!!”
临风派上下是不怎么尊重白燕山这个长老的,但此刻却格外听话,整整齐齐“是”了一声后,打道回府。
白燕山上前,从后面一把抓住白冷砚的脑袋,逼得他靠近一些,“冷砚,你想杀了问清,是吗?”
白冷砚针对宿问清已久,已经到了不分是非黑白稍有不慎就把黑锅往他身上推的境地,但从前种种尚有克制,如今凶相毕露,被白燕山看得清清楚楚。
面对白燕山的质问,白冷砚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该死!”
“啪!”白燕山狠狠一耳光扇了上去,当即把白冷砚打得一个趔趄:“章尉身陨,跟问清有什么关系?”
“他们道侣一心,刚刚忘渊帝设下结界承受天雷,他明明可以保住章尉的,为什么不做?”白冷砚很是个理直气壮。
这也就是帝尊不在,否则上来先给白冷砚十个大嘴巴,他凭什么救?
这边飞行法器正在遭遇各种法宝法器的阻拦,一时间天幕中一道长虹,爆炸音不断。
“宿问清,交出柳妄渊,你跟那个白衣小儿自己出来,其他人可以活着。”雷音老祖的声音飘渺传来。
他口中的白衣小儿不是别人,正是危笙。
泽喻闻言转身就要打,被危笙拉住了,“你跟他计较什么?当务之急是带帝尊离开这里。”
苏和站在飞行法器的尾端抵抗各类攻击,渐渐的,雷音跟妖王的身影开始闪现。
飞行法器承载这么多人,到底比不上他们孑然一身,灵动轻便。
瞭望首跟史千秋很快也站在苏和身侧,帮他全力抵抗,雷音毕竟是合道大能,忘渊帝不在,他身上法宝秘术很多,没用多久就重创了飞行法器,周身一晃,苏和跟着眸色一沉,身形当即凌空而立,彻底跟雷音对上了。
妖王是个计谋多端且丝毫不讲脸面的,他看苏和将雷音压制住,心中一急,然后折扇翻转,看似是冲着史千秋去的,但是等一靠近,史千秋正要抵挡,妖王手腕右移,锐利的灵力汇聚立刻打向了苏和。
苏和微一偏头,但是不需要他动手,一柄古剑斜飞而出,速度极快,剑意古朴森冷,就贴着瞭望首的腰而过,杀气腾腾。
风卿冷冷地注视着妖王,他被激怒了。
“哎呦喂!”瞭望首下意识侧腰躲过,哪怕知道这柄剑不会伤到自己,但是离太近的滋味真不好受,他一掌轰飞一个元婴期的修士,然后撸起袖子,趁着妖王去控制灵力的空挡隔空就是一巴掌。
“你是不是出门的时候没带脑子?”瞭望首怒骂,打风卿就行了,打什么苏和?害得他都跟着捏了一把汗,万一风卿刚才失去理智,那柄剑伤到他怎么办?
“问清你一个人可以吗?”危笙时不时往后看。
“可以。”宿问清在控制飞行法器的方向,闻言点头:“你去,但是小心点儿,你才重生,修为还未彻底恢复。”
危笙:“知道了。”
风卿提剑冲出,看得出他推掌也不错,总之将妖王越推越后,其中几下还推到了脸上,然后推出了几个青紫的印子。
风卿的修为较之瞭望首还要高点儿,化神后期层次不齐,他不似宿问清那般大圆满,但也是个中翘楚,且剑法精妙绝伦,妖王很快就败下阵来,转身欲逃跟风卿拉开距离,但风卿此人,面上看着不动如山,沉稳内敛,实则也是个小肚鸡肠的,本命剑苍灵嘶吼一声就冲了出去,妖王察觉到骤然逼近的杀意,当即抓过一个大妖手下挡在身前。
可惜这大妖不太行,没能抵挡住,于是两个跟穿葫芦似的被苍灵钉穿,双双哀嚎着跌落下去。
“风卿!”苏和喊道。
风卿为了打妖王深入敌营,此刻周边已隐隐呈现包围之势,苏和见状置笛子于半空,双手迅速捏诀结印,一个复杂的圆形符咒自他身前张开,然后猛地往前一推,一时间不少修士翻飞升空,雷音都第一时间祭出法宝抵抗,风卿趁机往后一跃,带着苍灵回到飞行法器上。
“伤到了没?”苏和侧目问道。
“没。”风卿身上有几道伤口,但是不足为惧。
“苏和!”有人大喝,众人抬头,发现了一跃至前的荒山。
魔尊荒山素来刚愎自用,除了开始跟苏和结为道侣的那阵子,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苏和乏味、平和,寡淡得如同幽井中的白水,他骨子里追寻刺激,所以哪怕身为魔尊,也没遵循魔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规矩。
他曾经看着苏和离开魔界的身影,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但此刻,他迫切地想要抓住苏和,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今日若是错过,此后将再无可能。
荒山后悔了吗?后悔了。
此前千年不为所动,是因为身边有一个草霜,加上苏和苍老十岁,位临合道,早已没了爱慕者,便潜意识里觉得那人就是自己的,像是放出去的东西,招招手就能回来。
但偏偏半路杀出来一个风卿!
风卿对待苏和的态度以及看他的眼神,让荒山无数次如坠冰窖。
他后悔了,他就想要一个机会。
荒山甚至有种冲动,他想说我愿意同草霜解籍,我们相识那么久,可以重新开始吗?
见苏和看来,荒山心中燃起希望,他向前伸出手,轻声道:“你跟我走,宿问清他们今日在劫难逃,你没必要跟着一起死,我带你回魔界。”
将一个大妖脑袋砍下来的瞭望首将大刀往肩上一抗,对着荒山认真说:“我看你亲娘今日也在劫难逃。”
风卿眸色轻颤,他如今唯一不敢确定的,就是苏和对荒山的心思,到底是结过道侣,可能……
“厚颜无耻。”苏和冷声,“再往前一步,本座定斩不饶!”
苍灵登时飞出去,率先斩杀了一圈的修真者。
瞭望首:“……”你高兴个什么劲儿?骂荒山你也高兴?什么心态啊。
一道术法攻击朝危笙面门袭来,泽喻的剑更快,前面苍灵贴着瞭望首的左侧腰,这次泽喻的本命剑贴着他的右侧腰。
“哎呦……”瞭望首架都不想打了,他很想学学凡尘的教先生,不行开个课堂,教教这些一根筋的光棍门:不要招惹那些疼爱道侣的病人,真的会死。
噗呲——
暗算危笙的那名修士被泽喻一剑穿胸,瞪大眼睛自云层跌落。
你看看,瞭望首撇撇嘴。
宿问清回头,觉得苏和他们灵力耗费得也差不多了,追杀而来的少了一大半,唯有雷音咬死不放,他当即吩咐太骨:“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