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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到最后,中间一千多章,约莫三百万字,各种云霄飞车,不堪入目。

第一章到最后,中间一千多章,约莫三百万字,各种云霄飞车,不堪入目。
名场面三龙探穴,师徒四人都参与了。阮星阑恨恨地磨牙,想冲上去,一脚把林知意踢开,大声告诉他,师尊是自己的,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别人不准动,动一下就剁手。

可慕千秋的手在水下,死死按着他的头,嗓子眼卡着东西,几乎一个字眼都说不出来,只能抬眸,在水下,阴恻恻地瞪着林知意,像极了热带雨林里的野|兽。

“师尊,弟子对师尊的心意,师尊竟半分也不知么?”

阮星阑心想:知你大爷!

林知意得不到回应,小脸贴在慕千秋的颈窝,与他耳鬓厮磨,神色慵懒依恋,眸子宛如皎月,温柔如春水在眼窝里蜿蜒。

修长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捻着慕千秋的长发,惊觉师尊身上发烫,耳根子异常红艳。

此刻正是传说中的病美人,海棠香腮,热汗凝珠。

置身于温凉的水池里,青丝层层铺在水面,月色下,仿佛羊脂砌成的玉人,病弱楚楚,瘦骨纤纤,那身白衫下,清瘦的骨头若隐若现,再往下细瞧,腰窝深陷。

被情|欲所迫,清瘦的脊背微微发颤。

被绑在一处的双手,在水底下摸索,按着阮星阑的头,不准他动。岸边又立着一人,贴近他的身侧,林知意的手温凉如玉,在慕千秋的眼前晃动,从他的额头一直抚摸到光洁的下巴,目光中满是欣赏和隐忍的欲|色。

“师尊,您真美,弟子自幼被人当成猪狗,不得世人所容。待我坏的,把我当牲畜,肆意凌|辱打骂。待我好的,把我当个宠物,团在手心里把玩,要我求不得生,寻不得死。只有师尊把我当人看,打骂是恩,疼爱是情,恩情二字,弟子永世不忘。”

慕千秋蹙紧眉梢。在水下震开束缚,掌心团聚着灵力。阮星阑在水底下憋了太久,又被堵住了口鼻,听着林知意似叹似哀的声音,脑子里懵懵的。

“师尊,弟子其实……其实对师尊也有那种想法。”林知意的声音轻飘飘的,从后面环住慕千秋的后背,明明是两个人的主场,偏偏水底下还藏着个人,他浑然不知,低声念着,“不是徒弟对师尊的那种喜欢,而是弟子色胆包天,胆大妄为,对师尊……志在必得。”

阮星阑:“……”

阮星阑:“……”

阮星阑:“……”

按照一般的狗血套路,林知意是不是要趁人之危,强行跟慕千秋发生点什么?

恨恨地想,小畜生啊小畜生,原文诚不欺我,林知意看着乖巧,实际上色胆包天,包藏祸心,果真对慕千秋揣着那样的心思。

也怪慕千秋生得太美,身段太绝,座下三个弟子,对他都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只要一想到,未来还有无数路人甲乙丙丁攻,阮星阑就觉得任重道远。

必须得让师尊的身体上留下自己的记号,让师尊无法分心去看别人。这么一想,阮星阑在水底下,小幅度地挣扎,好不容易才把头抽了出来,揉了揉红|肿酸涩的唇,心里琢磨着,怎么一脚把林知意踹下天衍山。

正迟疑间,又听见细碎的脚步声。

林知意惊觉有人过来,赶紧飞身隐在树梢,阮星阑快被憋得翻白眼了,有心想探头透透气,结果脑袋还没露出水面,又被慕千秋一手按了下去,头脸啪叽一下,又趴在了慕千秋怀里。

“师尊?您怎么在这儿?谁把师尊的眼睛绑住了?是谁?!”

来人是小凤凰,好像□□见到了鬼一样,尤其看见慕千秋如此香|艳的模样,立马面红耳赤起来,赶紧转身道:“师尊,是不是阮星阑做的?是不是他?”

阮星阑心想,小凤凰上辈子是不是灵言转世,怎么一猜一个准,心里愁死了,好在还有慕千秋在,往师尊怀里一贴,像只八爪鱼一样坐师尊怀里,还恶趣味地上下动了动,压着师尊,诱着师尊,逼他发疯,逼他犯戒。

慕千秋攥紧拳头,心里暗想,事后怎么狠狠管教三个孽徒。就听小凤凰怒道:“肯定是阮星阑干的,除了他,没别人!师尊莫怕,弟子现在就送师尊回瑶光殿!”

小凤凰弯腰把衣服捡起来,往慕千秋的肩上一盖,红着脸道:“师尊,弟子……弟子得罪了。”

然后试图伸手将慕千秋从水里端起来,结果没端动。

阮星阑趴在水底,恨恨地磨着后槽牙,两手死死攀着慕千秋,不让小凤凰抢走。

凤凰大喊奇怪,没想到师尊看着瘦,居然还挺沉,遂半弯着腰,两手抱着慕千秋,拔萝卜似的,往上狠狠一拽。

水底下的阮某人怎能如他意,暗暗较劲儿,不让凤凰得逞,两个人一人拉,一人拽,慕千秋的眸色越来越深,眉心的青筋狠狠一跳。

树梢上,林知意的眸子一沉,看着路见欢胆大妄为地去抱慕千秋,下意识攥紧拳头。

“奇怪,怎么这么沉?难道水底下有什么?”

小凤凰累得满头大汗,抬袖一擦,目光灼灼地盯着水面,似乎透过水面,看看下面有什么。

慕千秋被三个弟子轮番过来调戏,一股子闷气团在心头。终究按耐不住,眼前的发带猛然四分五裂,

周围的水面登时沸腾起来,咕噜咕噜冒着气泡,阮星阑暗叫一声“不好,慕千秋醒了”,赶紧在水底下落荒而逃。

林知意和小凤凰惊闻动静,也察觉到事情不妙,脑子都没反应过来,脚下就动了,三个人往不同的方向疯狂逃窜。

阮星阑浑身湿漉漉的,听着后面传来震天响的破水声,整片竹林登时亮如白昼,像只做错事的大耗子,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慕千秋破水而出,伸手一招,瞬间穿戴齐整,脚踏在林叶之上,目色深沉,望着三个狼狈逃窜的身形,最终往其中一个方向追去。

顷刻之间,一跃至几十丈远。

脚下未来得及穿鞋袜,阮星阑脚踩着碎石枯叶,深一脚浅一脚地逃,连脚心被碎石划破也不敢停下,就听身后传来铮的一声,一柄长剑飞掠而至,锵的一下,扎在了身前的竹子里,凌厉的剑气,生生削断一片青竹。

就听轰隆轰隆的响声,阮星阑被倒下的竹子围困其中,刚要转身再跑,余光瞥见一道白影,抬眸一瞧,慕千秋单手束在背后,脚踏着林叶,正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还是那种略带严厉的审视目光。阮星阑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累的,双腿一软,噗通一下就跪下了。额头贴地,瑟瑟发抖。

111、师尊的脸皮忒薄

才一跪下, 又想,自己没干啥丧心病狂之事啊,不就是趁着师尊打坐的时候,给师尊那个啥了嘛。

不算什么大错吧, 而且师尊也玩得很开心。

师尊……师尊不吃亏啊。

遂抬起左腿, 阮星阑昂头, 刚要出声, 迎面一道风声,就听“啪”的一声, 慕千秋竟抬手遥遥地给了他一巴掌。

面庞登时火辣辣的烧了起来,脑子也嗡嗡作响。

大总攻居然被受打了,被受打了,还打脸了, 呜呜呜, 慕千秋打他了, 慕千秋打他了!

“谁让你站起来的?跪好!”

慕千秋的语气冷冽, 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地上的少年,“谁给你的胆子, 趁本座打坐过来放肆?”

阮星阑委屈死了。

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打过脸的。

虽然师尊遥遥地一挥衣袖, 并未用手碰他一根毫毛, 但这不影响阮星阑委屈。

之前侍奉师尊, 侍奉得太卖力, 嘴唇本来就被磨得红|肿破皮, 此刻狠狠一抿,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是被打的, 阮星阑苦着脸道:“师尊,你打我干嘛?”

他竟然敢问为何打他?

又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

此前在水下,万般撩拨,勾引,胆大妄为,放肆到了极点。把他逼得几乎把手指都捏碎了。竟然还敢问为什么。

慕千秋恼羞成怒,轻斥道:“孽障!”

阮星阑每次一听慕千秋骂他孽障,不知道为啥,总觉得不是在骂自己,本来被师尊打了,心里挺难过的,转念一想,刚才就差被把师尊吸干了,吃的饕足意满的,还有啥可计较的。

保不齐师尊就是因为面皮薄,所以才动怒了。

常言道,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恩爱。

这么一想,阮星阑又觉得这一巴掌打得实在太妙了,自己正好有理由,把慕千秋按在竹林里,架起师尊的双腿,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无边风月。

最好能大干个三天三夜,爽到不知天地为何物。

他想要师尊,想得抓心挠肺的,没点真刀真枪的东西,根本不过瘾啊。

遂佯装阴沉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抬眸冷睨着慕千秋,沉声道:“慕千秋是不是我太放纵……嗯,师尊,啊,师尊,师尊!别打别打,师尊,啊!啊!啊!”

慕千秋二话不说,曲指施法,折了根竹条,满竹林追着阮星阑打。

阮星阑一边嗷嗷叫,一边抱着头满竹林乱窜,可他不管窜到哪里,身后那根竹条都精准无比地抽到他的屁股上。

他疼得头皮上的神经一跳一跳的,见前面有个树洞,面上一喜纵身一扑,手脚并用地往树洞里钻,结果脚踝被什么东西绑住,把他往外一拽,整个人就被倒吊在了林间野地里。

为了过来负荆请罪,穿的可都是极薄的衣衫,又被水一浸紧紧贴在身子上,把曲线完美地勾勒出来,甚至能看见身后已经隆起来的条条棱子,还泛起鲜艳的红色。

“师尊!呜呜呜,你以大欺小!不公平,不公平!你放我下来,你我大战三百个回合!”

慕千秋轻轻一跃,从树上下来,缓步走至阮星阑的身前,听到此处,也不客气,单手一拧弟子的耳朵,不冷不热道:“把本座的话当耳边风,你是怎么做到的?嗯?”

“师尊,我疼!耳朵要被拧掉了!”

“不疼,你能记得住?”慕千秋冷笑,又狠狠拧了一圈,余光瞥见阮星阑的蛇尾巴要过来缠他手腕,抬手一抓,手指发力,箍着那条大花尾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阮星阑疼得眼泪汪汪,很丢人现眼地流下了生理性的盐水,哽咽着道:“师尊,疼,师尊,好疼啊,师尊,呜呜呜,弟子不敢了,师尊,师尊!”

慕千秋不近人情道:“师尊不疼,但师尊就是想让你疼。”

说着,两指一掐尾巴尖尖,把那一小块皮肉掐得通红,然后肿成一圈,不顾徒弟嗷嗷大哭,下定决心要给他一个严厉的惩罚。

抬手一抓地上的松果,往徒弟的嘴里一卡,如此一来,阮星阑就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地忍受。

其实,慕千秋并不喜欢管教徒弟。觉得管教徒弟既耗神,又废力,通常喜欢让他们自己反省。

但他喜欢治阮星阑,狠狠治。

小畜生那般会顶嘴,便让他说不出话来。一颗松果怎够,慕千秋又折了一根竹子,往徒弟嘴里一卡,淡淡道:“咬紧,要是敢哭出声来,本座今夜打断你的腿。”

阮星阑赶紧咬紧了。喉咙里卡着松果,牙齿里嵌着竹子,脸皮都撑得鼓鼓的。想求饶都没办法求。蛇尾巴都被虐待得快要流血了。

“谁准你唤本座的名讳?是不是本座太久没有管束你,让你不知何为尊师重道了?”

“呜呜呜呜。”

“还敢放肆么?怕疼?那本座今夜让你疼个痛快!”

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倒吊起来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阮星阑知道自作孽不可活怎么写的,也知道就以慕千秋的脾气,把他浑身抽出花来都不足为奇。

可天生畏惧疼痛,能不受伤,就尽量不想受伤。

尾巴尖尖被师尊攥在手里,又掐又拧的,疼得要命。被迫流下了生理性的盐水,嗓子被松果卡着,牙齿咬进竹子里,两只手臂耷拉着垂下。

结果慕千秋竟然如此心狠,折了一根不粗不细的竹条,当着阮星阑的面,慢条斯理地把叶子摘干净,凌空甩了几下,好像在试试打人的手感……

鬼畜,太他娘的鬼畜了!

打心底里拒绝这种虐身的狗血剧情。万一被打成了二级残废,以后咋生孩子?

不孝有三,无后最大。孩子是爱情的结晶啊,怎么能没孩子?师尊的容貌乃世间绝色,怎么能没个孩子?

阮星阑吐掉竹条,努力把嗓子里的松果咳出来,颤声道:“师尊,别别别,别打,师尊,咱们不能换个友好点的方式么,难道在床上不香嘛,在床上打架不香嘛,吓唬吓唬星阑就行了,别……别真打啊,我会疼的。师尊,师尊,我喊你爹还不行吗,为啥要打我,难道星阑没有让师尊感到舒服?”

话到最后,鼻子都酸了。觉得师尊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不就逗他玩一玩,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而且,而且调戏师尊的人,又不只他一个,林知意和路见欢也有份的,结果师尊只打他一个人,不公平,实在太不公平了!

阮星阑立马理不直气也壮地讨价还价:“师尊!俗话说得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承认了,那是不是能从轻发落?”

“不能。”慕千秋冷血到令人发指,攥过阮星阑的小手,在两只爪子上各抽了三下,淡淡道:“小惩大诫,便宜你了。”

“呜呜呜。”

两只手心被打得火辣辣的疼,赶紧搓一搓,鼓着圆圆的腮帮子吹气。

慕千秋低眸看了他一眼,见傻徒弟眼眶红红的,一副很委屈的受气包样,气消了,想了想,才道:“有那么疼么?”

“就是疼啊!”阮小可怜委屈巴巴的说,“下回我再胡作非为惹师尊生气了,师尊还是直接把我丢进戒律堂吧。”

“为何?”

“打在星阑身,痛在师尊心,星阑舍不得让师尊疼,就只好眼不见为净,师尊看不见,就不会心疼了。”

慕千秋听罢,倏忽莞尔:“只要你一开口,全天下的理都在你身上。”

不过转瞬即逝。慕千秋又板着脸问他:“知道错了么?”

“知错了。”下回还敢,不仅敢,还得变本加厉,把师尊按在墙角亲,按在墙角狠狠亲!

本以为慕千秋要饶过他了,没曾想让阮星阑在此反省,半点没有替他松开的意思。

阮星阑苦着脸道:“师尊不疼我了,居然舍得罚我,肯定是不喜欢我了。”

慕千秋道:“本座怎么不疼你了?现在不就是让你疼?”

语罢,随手在周围下了一道结界,又道:“你且在此反省,待本座回来,若发现你私自逃罚,本座就满足你,送你去戒律堂,不打断十根刑鞭,绝不饶你。”

阮星阑:“呜呜呜。”

表面呜呜呜,内心干死他。

慕千秋也没说什么,抬手拧了下他的耳朵:“不准在心里骂本座。”

阮星阑:“……”

“还有,这个还给你。”

慕千秋将此前阮星阑带去的一堆杂七杂八的精巧玩意儿,往他跟前一丢,语气诡异,“自己收好,也许晚上用得着。”

“???”

晚上用得着?

莫非师尊已经查看过了,并且喜欢?

晚上,瑶光殿?一夜七次?怀……怀五胞胎?

哦吼!

他又活过来了,突然觉得被人吊着也不是那么的难受。心里暗戳戳的思索,晚上究竟得用啥姿势才好。

别的不说,就光冲着慕千秋打他的那几下,晚上必定要好好教训教训慕总受才行。

慕千秋处治了阮星阑,之后回到了瑶光殿,派人去传话,罚林知意去后山,寻个石子路跪着反省,罚路见欢清扫入剑宗的石阶。

晚上下了场大雨,阮星阑被倒吊着,整个人都快死掉了,感觉到下雨了,雨水噼里啪啦砸在身上。

心里凉飕飕的,觉得慕千秋不爱自己的,居然让他在雨地里淋。

正暗戳戳地骂慕千秋生不出闺女,头顶横过来一把竹伞。抬眸一瞧,正是慕千秋。

“师尊,我说怎么雨停了,原来是师尊来了。”吹彩虹屁到哪儿都吃香,阮星阑赶紧道:“师尊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尊,我就知道师尊舍不得狠罚我的!”

慕千秋道:“油腔滑调。”

抬手将绳索解开,怕徒弟一头扎进地里了,还伸手扶了一把。

阮星阑跟没了骨头似的,往慕千秋怀里一歪,捂住胸膛柔弱不堪地咳嗽:“师尊,我可能活不长了,快抱我去看大夫,我淋雨了,肯定发烧了,身上烫得狠!”

慕千秋抬手触了一下他的额头,看着阮星阑面色红润,生龙活虎的,估摸着他不是发烧了,而是发骚了。

但也不拆穿。乐意娇纵。

废一个人之前,必先让其膨胀。阮星阑现在还不够膨胀。

一径儿将人抱回了瑶光殿,随手将房门掩上,慕千秋略一思忖,抬步往内殿走,小心把人放在床上,之后转身欲走。

能让师尊这么安然无恙的离开,那也就不是阮星阑了。

从背后拉住慕千秋的衣袖,阮星阑绞紧双腿,胆大妄为地勾引道:“师尊,不会吧,深夜漫漫,寂寞难耐,师尊就不想与弟子来一场轰轰烈烈的风花雪月?”爪子开始招财进宝,曲着五指勾着人。

112、师尊的实力深不可测

慕千秋偏头看他, 勾唇笑问:“星阑,你可知一个死字有几笔?”

阮星阑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一个“死”字有几笔,我怎么知道。遂又涎皮赖脸地笑:“弟子不知, 想要师尊教。”

慕千秋轻轻点了点头, 挽起衣袖, 起身去书桌前寻了一支毛笔, 在手心里随意转了几圈,在浓墨里蘸了几笔, 之后折身回来。

极有眼色的阮某人赶紧一把扯下衣领, 胆大妄为到露出光洁的小腹, 还微微抬起下巴, 示意慕千秋在他身上写。

弟子有如此癖好, 又如此主动热情,为人师表,焉有不传道授业解惑的道理, 提笔在傻徒弟胸膛上龙飞凤舞的画了几笔,慕千秋抬眸瞥他:“再要放肆,本座就真的生气了。吊起来……打。”

生气好, 生气妙,慕千秋越生气, 阮星阑玩的就越开心。光是在胸膛上写字,那有什么意思, 最好就是脱|光了,伏在案上, 师尊会画画,写的一手好字,深夜漫漫, 无边寂寞,瑶光殿外的莲花池里,想必又开了几朵菡萏。

空气里满是甜香的气味,闻着整颗心都醉了,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的阮某人,捏着嗓子娇声道:“师尊,弟子的身体不舒服,师尊帮弟子检查一下吧?”

慕千秋:“哦?何处不舒服?”

“这里不舒服,还有这里,这里,这里,都不舒服,欠师尊收拾。”阮星阑攥着那只温凉柔软的手,笔尖从下腹一直往下移,从腰到胯再到不可言说的地方,笑意吟吟地嘶嘶几声,“师尊,弟子一见到师尊,就是无法自控。此前在竹林,弟子逾越了,此刻师尊难道不该管教一下弟子么?狠狠管教,弟子浑身都欠收拾。”

勾引,诱惑,手把手教慕千秋怎么玩弄徒弟的身体,在系统条约允许的范围内,努力将自己的身体开发到了极致。

热汗顺着鬓发滚落至领口,慕千秋的呼吸滚|烫起来,精致的喉咙微微颤着,被徒弟攥住的手,也渐渐发烫起来,看着徒弟风情万种的小模样,那眼尾嫣红,双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仿佛江南仲春时,街道上笼罩的朦朦烟雨。

唇瓣还有些红|肿,此前被衣袖掌掴,粉白的面颊上,还有一块略深的红印,撅起小嘴,阮星阑一边大胆地望着慕千秋,一边缓缓逼近,想一亲佳人芳泽。内心热烈,行动却迟缓,一点点的试探,诱惑,勾引,尝试着让师尊享受到极致的快乐。

却在即将触碰到师尊的唇时,动作停下来了,撅起的小嘴慢慢抿了起来,阮星阑鼓着腮帮子,心道自己此前才替师尊行过那档子事儿,还未漱口,师尊爱干净,可能会觉得他脏。

虽然……虽然阮星阑不觉得慕千秋脏,但……但慕千秋爱干净的。师尊爱干净,这不能,也不可。

心里一怯,抿着小嘴又往回退了退,气氛一度很诡异,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那毛笔还横在小腹下,浓墨淋漓,也弄脏了慕千秋身上的白衫。

阮星阑略感抱歉,刚要开口,一只大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往前一送,唇瓣压在了一双柔软冰冷的唇上。

心里立马绽放了烟花。

师尊主动吻他,是师尊主动的!

慕千秋居然把持不住,主动吻他了,吻他了,一点没嫌脏,唇齿相依,耳鬓厮磨。

这种感觉太美好了,甜甜的爱情就像一张大饼,从天而降,啪叽一声盖在阮星阑的脸上,他有点窒息了,胸腔里满是师尊的气息,唇齿间似含着甘露,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尊,寻常饮露水,食花瓣,灵砌身,玉为骨。

两个人相互依偎,给予对方温柔,禁|忌的,不可言说的情|愫,在心底蔓延,生根发芽了。

摇摆着长长的尾巴,使劲浑身解数地勾引,双臂缠绕住慕千秋的脖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周身设下了结界,这个时辰根本不会有人过来打扰。就他们两个人在此,互相给予对方温柔。

慕千秋不是师尊,阮星阑也不是徒弟。

二人相拥,互诉衷肠。

没有什么道德沦|丧,也没有欺师灭祖。此刻灵魂是平等的。

阮星阑委屈地把脸埋慕千秋怀里,闷声闷气道:“师尊,你别对我忽冷忽热的,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

抬眸偷觑着慕千秋的脸色,“师尊,我真的只有你了。”

慕千秋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徒弟的头发,轻声道:“好了,星阑不哭,师尊……师尊错了,师尊哄哄你。星阑还是个孩子,不管多大,师尊都应该保护你。”

哄?

师尊说要哄他?

猛然一个振奋。阮星阑心想,原来师尊吃软不吃硬啊,装小可怜竟然有此等福利。遂挤挤眼泪,坐慕千秋怀里,捶他胸口跟他闹:“对!就是应该哄!快哄!”

轻轻一按,怀里的少年瞬间一个抽搐,嘶嘶抽着冷气,埋怨地说:“师尊,你按到弟子的尾巴骨了,那里不能按,又酸又麻。”

越是不让按的地方,越是要按,越不让摸的地方,越是得摸。

从小养到大的孩子,追在身后喊师尊的少年,此刻依偎在他的怀里,娇声啼哭,委屈地哭诉,说此前在小竹林里,师尊的脸色有多吓人,打的有多痛,吊起来有多难过。淋雨有多委屈。

纵然是秤砣似的铁石心肠,此刻也分崩离析,软成了一汪春水,慕千秋低头亲吻着徒弟的额头,低沉着声儿道:“是师尊不好,打疼你了。”

趁机撒娇,尾巴摇动得欢快,两手捧在师尊眼前,要求他亲一亲。

慕千秋低头亲了亲两只略显红|肿的手心,保证道:“为师不打星阑了,以后再也不打了。”

阮星阑心想,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好不打不打,回头没准打得比谁都起劲。

怜惜师尊是个出了名的病美人,身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大总攻,决心不与他一般见识了,摇头道:“不怨师尊,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恩爱,我喜欢师尊的亲近,不管是哪种方式的亲近。疼也好,爽也罢,我乐意,别人管不着。”

慕千秋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哦”字。然后像是变戏法一样,勾掉阮星阑的发带,往徒弟的眼睛上一覆,低声耳语:“星阑,你就这么想要师尊?”

“想……想要。”攥紧拳头,手心里冒汗,身上汗流浃背,明明什么都没做呢,就已经浑身软了下来,阮星阑赶紧道:“等等,师尊,我……我腿软了,先等等,让我做点准备工作!”

从乾坤袋里摸索出海棠散,打开盖子,狠狠吸了一大口,脑子轰隆一下,血管喷张起来,人也热气腾腾的。

眼睛被缚了起来,根本看不清慕千秋的神色,摸索着把师尊按在床上,蛇尾巴啪嗒一下,将帐子掩上,摸索着解开师尊的腰带,整个人在海棠散的作用下,精神振奋高昂,连手指都颤抖着。

指尖一触碰到师尊冰冷滑腻的皮肤,立马就狠狠打了个哆嗦。

慕千秋的眸色温柔深邃,任由徒弟胆大包天地压在自己身上,抬手捏着徒弟的下巴,问他:“你确定要这样?不后悔?”

不知道为啥,好像必须得认真思考再回答,于是乎,他认真想了很久,然后点头道:“我就是想这样!师尊满足我吧,师尊?师尊尊?”

慕千秋敛眸看他:“不后悔?”

“不后悔。”

“疼也不后悔?”

“疼不后悔,死不后悔,疼死都不后悔。”

慕千秋又道:“不知悔改。”

阮星阑想了想才道:“不改,死也不改。”

慕千秋摇头叹气:“星阑,你这副模样,让本座怎么拒绝。”

“拒绝不了,就不要拒绝。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你……”

“我什么,难道师尊不喜欢我吗?”

“……”

“像师尊这么爱干净的人,如果真的不喜欢,恐怕连碰一碰都会觉得脏吧?所以,是喜欢的,对么?”

“嗯。”

“师尊,”声音粘腻的不像话,阮星阑的骚话张嘴就来,“一看见师尊,弟子的魂儿都要飞了。总是听闻师尊的实力深不可测,今夜,弟子也来试一试,师尊究竟有多么深不可测。”

慕千秋一把攥紧他的两只手臂,交叠在一处儿,往头顶一压,笃定道:“深不可测的,不是本座,是你,一直都是。”

阮星阑还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腰肢就被压成了煎饼,直接摊成一片,愣了愣,他艰难地抬眸看,看了个寂寞,啥也没看见。

蓦的,一种异样的感觉冲上大脑皮层。

他整个人颤抖着,像是□□见到了鬼一样,大张着嘴,胸腔上下起伏,一个字都没喊出,一只手就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

竟……竟然被……被……

完了完了完了,难道说,自己又陷入了幻觉?

阮星阑咬了咬舌尖,立马疼得抓心挠肺,他明白了,彻彻底底明白了,大彻大悟。

竟然,竟然被反攻了?

卧槽!

不,不会吧?反攻?反攻?慕千秋反攻他了?!这么容易就反攻了?

是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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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省略一万句脏话。头顶好像有数以千计的草泥马飞奔而过。

可怜的大总攻,被憋得面红耳赤,血脉喷张,血管在皮肉下清晰可见。

慕千秋却是不理他的,一手死死按着他的手腕,一手紧紧捂住徒弟的嘴。不让徒弟发出半点声音。

那胆大妄为的小畜生,此时此刻,真正明白了,究竟谁在上,谁在下,羞耻的眼眶通红,眼泪簌簌往下掉,爽到整个人炸开,完全不分东南西北了。

在海棠散的作用下,跟慕千秋耳鬓厮磨,把自己狠狠往慕千秋怀里撞,一边心里疯狂骂道:@*%##^%#&_%#x@*%##^!*%#&_%%#&_%#x@*%##^!*%#&_%%#&_%#x@*%##^!*%#&_%%#&_%#x@*%##^!*%#&_%

会……会死吧?

会不会被师尊弄死?

灵力会不会枯竭?会不会惨死在师尊怀里?

呜呜呜,就想做个任务,怎么就这么难呢。还让不让人做个人了!

耳边嗡嗡作响,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香味,眼泪簌簌往下掉。

清瘦的身子起起伏伏,仿佛惊涛骇浪里孤独的小木舟。

挣扎着,想求个饶。

哪知一番天旋地转,整个人像条流浪狗,直接就跪趴在床了。

完了,完了,今天晚上,他要完犊子了,现在喊爹,还来得及么。

113、总攻大人哭了

阮星阑跟个只会抽搐的河蚌肉一样, 瞪大着眼睛,口水直流地伏在慕千秋怀里,像是坐着脱缰的疯马, 白花花的身子上下起伏, 他嗷嗷大哭。

嘴里骂骂咧咧, 将毕生所有的脏话都骂了出来, 哭啼啼地翻着白眼。

“现在还想知道本座的实力有多深不可测么?”沙哑的声音响在耳畔。

脊梁骨被一股电流重重的冲刷着,手脚软得不像样, 眼睛压根看不见任何东西, 口水一直往下流, 被一股力量撞得仰面扑在了墙根, 很快又被人追了上来, 脑袋被人从后面一按,脸就贴在了冰冷冷的墙上,阮星阑像只大壁虎, 被人怼在墙根为所欲为。

阮星阑哭了。

他又又又哭了。

哭的撕心裂肺,哭的酣畅淋漓。哭的梨花带雨,哭的楚楚可怜。

“星阑, 够不够?五胞胎,够不够?”

慕千秋扯着徒弟的长发, 迫他昂起脸来,压低声儿道:“孕灵丹已经在炼制了, 一百枚,够不够?要么生, 要么死,你自己选。”

阮星阑:“x@*%##^!*%#&_%#”

“说人话。”

“呜呜呜,师尊, 不不不,父亲,爹,爸爸,不要这样,爸爸,爸爸,我错了,这不对,这不行,爸爸,爸爸!”

被逼迫到喊人爸爸,阮星阑哭得像个傻逼,觉得自己一定是整个修真界,独一无二,清新脱俗的一朵奇葩,居然……居然被反攻了,被反攻了。

不,应该说是互攻。

男人就该干男人。

一说到“互攻”,阮星阑心里竟然有了一点莫名其妙的安慰。觉得互攻说出去,比被人反攻要强多了。

最起码自己曾经“攻”过。

于是他要求道:“师尊,咱们……咱们立个君子约定,以后……以后单日子你攻,双日子我攻,今天……今天你攻我,明天……明天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慕千秋摇头,笑道:“不行。”

阮星阑:“x@*%##^!*%#&_%#”

夜色深深,月明星稀。

就听房门轰隆一声打开,慕千秋穿戴齐整,从殿里踏了出来。

手里攥着一团黑漆漆,软趴趴的东西。

可要是仔细一看,便能看清,他攥着一截蛇尾巴。尾巴的主人趴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还不着寸缕。被慕千秋拽着尾巴拖了出去。目光左右逡巡一遭,最后寻到了殿前的红莲池。

一挥衣袖,地上的软蛇在半空中翻滚几圈,噗通落进了红莲池里,慕千秋半蹲在岸边,一手捞着阮星阑的腰,一手帮他清洗尾巴。

阮某人方才经历了传说中的一夜七次,整个人哭成了泪人,缩在慕千秋怀里,哽咽着说:“尾巴,星阑的尾巴,尾巴脏脏了,师尊,师尊。”

“师尊给星阑洗干净。”慕千秋摸了摸傻徒弟的脑袋,从水底下捞起蛇尾巴,仔细清洗,上面伤痕累累,纵横交错,看起来像是被软鞭抽出来的,还有细小的牙印,是阮星阑自己啃出来的。

“呜呜呜,尾巴痛痛,星阑的尾巴痛痛,师尊不疼我了,师尊不疼我了。”傻乎乎,肉乎乎的阮小蛇,叉着两条长腿,拖着条尾巴,湿漉漉的坐在岸边,被整到意识不清,红|肿的嘴里说着胡话,“疼,师尊,疼。”

“不疼你也记不住。”

慕千秋给他洗尾巴,顺手清理了一下徒弟的身子。

异常脆弱敏感的小徒弟,哭得像个泪人。

被狠狠管教了一顿,两条大腿都被拍打的通红,更别说是身后的两团小丘了。

好不容易清洗干净了,慕千秋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准备回房帮徒弟疗伤。

哪知徒弟不愿意,硬说自己是条水蛇,还言之凿凿地说:“星阑生在水里,又不是长在土里!人家是水蛇嘛,为什么要去房里!”

然后一头往水底下扎。

慕千秋略惊了一下,暗悔不该色令智昏,怎能对徒弟作出如此荒唐之事,赶紧潜入水下,要将人捞出来。

伸手拨开荷叶,那一根根莲花|茎碧绿苍翠,生机勃勃,隐隐就见,一条白花花的人影在莲叶里戏水,阮星阑折了好几根莲花|茎,叼在嘴里,然后往慕千秋身前一游,献宝一样地递给他,还告诉他。

“师尊,你看,这个绿不绿?”

慕千秋点头:“绿。”

“长不长?”

“长。”

“粗不粗?”

“嗯。”

“师尊,我给师尊唱首歌吧?”

“……”

“我有一根仙女棒,变大变粗变长长!”

慕千秋:“……”

“那师尊拿这个试一试我的深浅,好不好?”

慕千秋:“……”

“试一试嘛。”

“你在教为师做事?”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月色下亮晶晶的。眼尾哭得嫣红,竟然还有这种奇异古怪的念头。

慕千秋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被鬼迷住了心窍一般。

若是换了从前,想也不敢想。

鬼使神差的,他接过了莲花|茎,在徒弟一声一句的催促下,一探徒弟的深浅……

场面极其诡异,吓人,极其不可言说,极其不堪入目。

一个被徒弟勾引诱|惑到失了心智,一个被师尊玩弄折磨到意识不清。

都是在不清醒的情况下,犯下了大错。

当着天衍山,众多先祖的神灵前。

他,慕千秋,天衍剑宗的宗主,竟然……竟然行了如此荒唐事!

羞愧和后悔,在此刻来的颇为迟缓。

足足折腾了一夜。

小叮铛翌日起来采莲蓬吃,见到眼前被毁得干干净净的莲花池,吓得发出短促的嘎嘎声,嗖的一声,跑去寻了慕千秋,在窗户台上,啄着窗户纸。

透过窗户缝隙。入目便是床上缠绕在一处的两个人。

衣衫不整,满身狼藉。小叮铛嘎了一声,鹤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啪叽一下,从窗户台上摔了下来。

慕千秋被吵闹声惊醒。缓缓睁开眼睛,头痛欲裂。察觉到怀里有人,刚要起身,突然发觉到一丝异样。

红着脸,缓缓脱身,与徒弟分离,望着徒弟身上的狼藉。慕千秋羞愧到了极点,不知该怎么面对阮星阑。

下意识加重了封印,宁愿徒弟永远记不起来。

昨夜荒唐了一整夜,今日才开始收拾残局。

徒弟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拧着湿帕子,把腿间已干的斑斑印记擦拭干净。

等做完这一切后,点了阮星阑的睡穴,故意让他昏睡个三天三夜。

待阮星阑再度醒来时,又是三日后。

神清气爽,健步如飞。

完全不知道之前发生了啥,挠了挠头,起身舒展筋骨。摸摸肚子,觉得有点饿,遂出门要去寻点野食儿吃。

才一出房门,迎面刚好遇见个小师妹。

正是此前送阮星阑话本子的那位。

阮星阑记得她的名字,遥遥见小师妹抱着一摞公文,然后躲在窗户下面探头探脑的,也不知道在偷看个啥。

神不知鬼不觉地凑了过去,阮星阑低笑着问:“看啥呢?偷看宗主呢?”

“呀!”小师妹一吓,手里的公文哗啦啦的摔了一地,抬头一看对方是谁,赶紧压低声儿道:“嘘,嘘,大师兄,小点声儿,别让宗主听见了!”然后匆匆忙忙的捡公文。

阮星阑笑了笑,弯腰帮她整理,问她:“怎么是你过来送?林知意呢,他怎么不来?”

“大师兄不知道吗?二师兄和三师兄都被宗主罚了,现在还在关禁闭!”小师妹抬眸,面露诧异道:“听闻大师兄最近在闭关,难道没听说?”

阮星阑闭个屁关,最后的记忆就在小竹林。

只记得自己趁着师尊打坐的时候,跑去跟师尊亲亲我我,然后还把师尊给绑起来了。

之后林知意和路见欢也来了,还趁机调戏了慕千秋。

后来慕千秋发火,就把他教训了一顿。再多的就记不起来了。遂以为慕千秋还在为了这个生气。

想了想,同小师妹道:“这些东西给我吧,我去送。”

小师妹大松口气,连声夸赞阮星阑是个好人,之后便匆匆忙忙地退下了。

深吸口气,抱着公文敲了敲殿门。

自里面飘出来一字“进”,他才敢推门进去。

慕千秋抬眸看他一眼:“你怎么过来了?”

“师尊,我来送公文的。”

抱着公文凑了过去,往桌面上一放,见慕千秋的脸色不太友善,琢磨着怎么跟师尊和好。

下意识捏了捏衣袖,阮星阑低头闷闷道:“师尊,那夜我淋了雨,是师尊把弟子送回去的?”

“嗯。”

“那师尊还生气么?”

慕千秋摇头,翻开公文看了几眼,民间多地又发生了霍|乱,老百姓水深火热,当地的宗门家族处理不了,差人过来请剑宗的弟子出山帮忙。刚好三个弟子身上都犯了事儿,便派了旁的弟子去。

见阮星阑还跟木头似的杵在这儿,略一思忖,才道:“星阑,你的那只狐狸最近不甚安分,回头你过去看看,莫放他出来再伤了人。”

一谈起小狐狸,阮星阑心里都愁死了。

因为狐狸身上有海棠内丹,每隔一阵子,必须要与人交|合,如果不交|合,立马就发疯发狂。

此前阮星阑为了让狐狸没那般痛苦,遂一直让狐狸沉睡,可光让他一直沉睡,也不是啥办法。

金儒门被仙门百家驱逐下山,最近在修真界到处散播谣言,说什么剑宗的首座弟子强抢炉鼎,狂妄自大,桀骜不驯,诸如此类。

还说他家儿子死的不明不白,剑宗从上至下,偏袒阮星阑等等。

不知真相的吃瓜群众,还真有一小部分的人信了。让人牙疼的很。

听见此话,阮星阑苦着脸道:“师尊,过阵子要去七星阁走一趟,弟子思来想去,还是想请师尊出山,有师尊在身边,弟子才能心安。”

慕千秋点了点头,自是要一同前往七星阁的,想起三日前的疯狂,关切地询问:“身体如何了?还……还疼么?”

阮星阑不疑有他,只当是那些皮肉伤,遂摇头道:“不疼了,师尊。只是我听闻师尊罚了林知意和路见欢。”

慕千秋:“是又如何,难道他们不该罚么?”

该罚是该罚,只不过这事儿说到底了,又是他先开的头啊,当时怎么想起来把师尊的眼睛蒙住,还捆住手腕的。

脸上火辣辣的烧了起来,羞愧难当的阮某人抬手扯着慕千秋的衣袖,荡啊荡的:“师尊,你会不会觉得星阑特别不知廉耻啊?”

慕千秋抬眸看他:“你现如今对自己的认知颇为清晰。”

阮星阑委屈,索性顺势坐在慕千秋腿上,两臂圈着他的脖颈,拧着眉毛道:“师尊,我觉得你多多少少对我有点欲迎还拒了,难道师尊与我在床笫之间,从未感受到舒爽?”

114、借钱给师尊买吃的

这般露骨的话, 也只有阮星阑敢直接问出来。

舒爽倒是舒爽,就是太让人上头,只要一沾情爱, 两个人都跟被鬼迷住似的, 刚开始还挺收敛, 后来越发大胆起来。

尤其慕千秋还记得, 当夜阮星阑跪趴在池塘边,不着寸缕, 按着他的手, 催促他一试深浅, 便觉得耳根子热了起来。

“师尊, 你还没回答我呢, 舒服还是不舒服,你给个痛快话。”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师尊的耳垂,阮星阑心里乐死了, 没事就喜欢跟师尊调情。

师尊的腿只有他能坐,师尊的腰只有他能抱,师尊的唇也只有他能亲。

爱死慕千秋娇羞时的小模样了, 双手捧住师尊的脸,啪叽一声, 香了一嘴。阮星阑笑嘻嘻的:“师尊,这种事情也要羞一羞嘛?对了, 师尊,弟子给你带了点好东西来!”

阮星阑从怀里掏出一本限量级的话本子, 书皮上面赫然一行大字《如何深入了解男人的身体结构》,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副插画。手指头点了点插画, 晃荡着两腿笑道:“师尊,你看这个,听说是最容易怀孕的姿势,我琢磨着,这种事情,不能光我一个人学,师尊也得学习学习。”

慕千秋登时面红耳赤起来,抬手将殿门掩上,正欲把阮星阑推跪在地,狠狠管教一顿,倏忽想起,此前答应过徒弟,再也不伤他了。

“师尊,你看,这个姿势,听说能飘飘欲仙,我想……想晚上跟师尊一起试一试。”阮星阑红着脸往慕千秋怀里一钻,嘿嘿傻笑,“师尊,好不好嘛?就试一试嘛,反正现在修有情道了,试一试怎么了嘛。”

慕千秋不明白,徒弟的脑子里除了双修之外,究竟还有没有别的事情了。

有时候都想扒开徒弟的小脑袋瓜,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哪家的徒弟敢这么坐师尊怀里撒娇的?

又有哪家的弟子敢青天白日,拿这种东西出来给师尊看的?

慕千秋攥紧拳头,深呼口气,暗暗道,徒弟的伤势才好,不能打,一掌下去,回头该吐血了。

结果怀里的小畜生突然转过头来,昂着小脸一本正经地问他:“师尊,你说以后孩子叫个啥名字?”

“???”

孕灵丹还没炼制好,孩子都没揣上,他就开始问孩子叫什么了。

慕千秋很费解,摇了摇头。

阮星阑自顾自地念叨:“我觉得吧,还是生儿子好,以后能继承师尊的衣钵。”

慕千秋鬼使神差的问:“倘若生的是女儿呢?”

“那不行。”阮星阑摇头,一本正经道:“女孩子都是娇宝贝,打不能打,骂不能骂,师尊是严父,我是慈父,倘若师尊凶了孩子,我岂不是要心疼死了。还是生儿子好,以后长大了,不仅能跟女子双修,也能跟男的。”

慕千秋:“……”

慕千秋:“……”

慕千秋:“……”

千算万算,竟然没想到,阮星阑居然是这么个理由。

拍了拍徒弟的后腰,慕千秋板着脸道:“为师还有正事,你且先出去。”

“那生孩子的事……”

“晚上。”

“今天晚上,还是明天晚上,或者是每天晚上?”

慕千秋攥紧拳头,没再吭声了。

阮星阑不依不饶,眼巴巴地问他:“师尊,说话呀!到底是哪天晚上呀?我也好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海棠散?”

师尊居然还记得海棠散!

阮星阑抚掌笑道:“倒也不是,我去准备孕灵丹,还有养身的汤汤水水,不能亏着师尊的身子。”

孕灵丹在修真界大名鼎鼎,但并不常见,正经人谁会去炼制那种东西。因此,阮星阑目前也没有,琢磨着放放血,去林知意和小凤凰那里借点银子,买颗孕灵丹给师尊吃。

最后能多借点银子,给师尊买些补品。给未来的孩子买个婴儿车啥的。

慕千秋听罢,心道此前暗地里炼制的孕灵丹已经小成,约莫有一百多颗,要是一颗能怀一胎,足够弟子生一百多胎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

思来想去,阮星阑决定借钱要挨着借一圈,于是就先去林知意那儿了。

到那儿才知,林知意此前被慕千秋罚跪在后山,还淋了一场大雨,病了好几天了。

小可爱身体单薄,正是传说中可可爱爱的小白花,但又不是女子那般的柔弱,骨架最近又长开了些,身姿更为挺拔。

阮星阑凑过去,满脸关切地问:“师弟,你感觉如何了?头还疼不疼,晕不晕?”

林知意挣扎着坐了起来,脸色还很苍白,摇头道:“没事,小风寒罢了,难为师兄特意过来探望。师尊责罚,虽不明原因,但想来自有师尊的道理,弟子只能受着。”

阮星阑心道,小可爱今天莫不是茶喝多了,这说的是啥话?什么叫做不明原因的责罚?

明明是有原因的啊,调戏师尊,以下犯上,胆大包天啊,别说是罚跪雨夜了,就是拖到戒律堂里,狠狠捶楚也是理所应当。

有错应罚这有啥好委屈的啊。他不明白,蹙紧眉头望着他。

林知意轻声道:“师兄,你也不必为了我与师尊争执,本就是我的不是。怨不得师尊。”

阮星阑怀疑有人给小可爱的药掉包了,他喝的应该不是药,而是绿茶。这……这该不会是在挑拨离间吧?

心里暗暗想着,难道说,小可爱想挑拨他与师尊之间的关系,好趁虚而入?

很有这种可能啊!

啧啧啧,不简单,不简单,不愧是小可爱。

一直以来他对小凤凰过于警惕,都忘记了原文里的林知意也不是啥良善之辈,顺水推舟,阮星阑故意佯装成一副很愤怒的样子道:“太过分了!师尊怎么能这么罚你?简直太过分了!我要去找师尊理论!”

就应该二话不说直接拖进戒律堂,衣服一脱,噼里啪啦赏一顿板子才对啊!

师尊就是太善良了,实在太仁慈了,这不行的,容易助长徒弟嚣张的气焰。

林知意见阮星阑上钩了,心道师尊只是一时受阮星阑体内的神火所迷,若自己将神火取出来,那师尊的眼睛就会盯着自己了。

遂攥着拳头,虚弱地往阮星阑怀里一伏,低声道:“师兄,还是你最好了,第一个过来探望我。”

“哦,凤凰没来?”

“师弟被关禁闭了,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哦,我说呢,要是换了寻常,就是天上下刀子了,他也老早冲来了。”想了想,阮星阑试探着道:“师弟,近来师兄的手头有点紧,之前买了几本书,银子就没了,不知师弟可否先借师兄点,回头给你打个欠条!”

林知意愣了愣,以为阮星阑特意过来,是想与他互诉衷情,没想到就这,就这?借钱?门都没有。

摇头,表示拒绝:“师兄,我也穷。”

“你哪里穷?你又没地方花钱,你哪里穷啊?”

目光从林知意头上的发簪瞥过,估摸着一千灵石,脖颈上挂的一条细细的链子,约莫七百灵石,双腕上的束袖还滚着金边,腰间那支长笛,看起来也价格不菲。

阮星阑就想借点钱,回头给师尊整颗孕灵丹吃。虽然说慕千秋不缺银子,但孕灵丹怎么说,也得自己掏啊。

就好比说,出去跟人开个房,难道还要对方掏钱?

那他成啥人了。

林知意摇头,琢磨着就以阮星阑的脾气,要是借钱给他十有八|九不干正经事,他一个人不干正事儿就算了,回头要是捅出了什么篓子,师尊怪罪下来,自己也要受牵连。

遂老气横秋地劝道:“师兄,活着不好么?为何一定要去犯师尊的忌讳?”

阮星阑砸吧砸吧嘴,悻悻然地笑了笑。

林知意略叹口气:“既然师兄都开口了,我不借,似乎说不过去,这样吧,我先借师兄一点银钱,欠条就不必打了,我信得过师兄的人品。”

说着,从乾坤袋里翻出一摞银票,面额从大到小,林知意扣扣索索地挑了一张面额最小的给他,还言之凿凿道:“师兄,这个够你买十本书看了,听我一言,看看书就行了,千万别下山胡来,师尊近月脾气不甚好。”

阮星阑牙疼,心想就这点银子,还不够买个渣的,林知意哪里是小可爱,分明就是小抠门,见在他这榨不到油水,起身就走。

绕道跑去寻凤凰了。小凤凰一没道侣,二没亲人,三没兴趣爱好,应该没啥用得到钱的地方。

去小凤凰那儿,又不好空着手去,遂顺道就想去摘几个莲蓬带过去,哪知才短短三日不见,莲花池被人毁了个干净,满池都是残花,小叮铛最近憔悴了不少,没有莲蓬吃,都改吃松果了。

一见阮星阑的面,嘎嘎叫了几声。

不知道为什么,阮星阑居然从一只肥鹤眼里看见了同情,以及鄙视。

懒得跟它一般见识。阮星阑敲开了房门,等凤凰过来开门,立马笑容满面道:“凤凰,听说你被师尊责罚了,我特意过来看看你,这个,我带来的礼物!”

115、小可爱装x横笛召灵啦

小凤凰微微一愣, 看着阮星阑手里的松果,蹙眉道:“你这是偷小叮铛的吧?它没叼你?”

阮星阑:“嘿嘿嘿。”

“来便来了,还如此客气, 不像你的行事作风。进来吧。”凤凰给他让路, 示意阮星阑进来。

一脚才跨过门槛,阮星阑就笑眯眯地道:“其实我也没什么事, 就是想找你借点银子……”

话音未落,小凤凰一手按在门框上, 将阮星阑手里的松果, 啪嗒往外一丢, 然后抬腿把阮星阑踹出房门,面色冷峻道:“借钱?你还敢找我借钱?你哪次借钱, 你还过?你不会真当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吧?啊,三天两头借,借了又不还, 你怎么缺钱了?又出去嫖了?”

阮星阑不记得自己此前有没有借过小凤凰的钱了。拍干净衣裳上的灰尘笑道:“最近我缺银子,你借我点呗?上回我还请你吃面呢, 我……”

“哐当。”小凤凰转身进屋,隔着房门骂骂咧咧, “想花我的银子,去做我不敢做的事儿,想得美!成天到晚像发了春的猫儿, 燥得狠!想借钱?门都没有!滚!”

钱没借到,还惹了一身骚。

摸了摸鼻子, 暗骂凤凰是个抠门鬼。

阮星阑回到了住处,琢磨着孕灵丹必须得买,不仅得买, 还得买最好的。缺钱不得寻点法子啊,于是就把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准备最近卖掉换钱。

七星阁的星宿大会还得等一阵子,即便无头尸的事儿再急,也不差这会儿工夫。

小狐狸被慕千秋关了禁闭,说是要净化净化狐狸的邪|性。

这狐狸最近躁得狠,许久没同人双修了,寻常都有弟子过去送饭,也不知怎么的,狐狸一时邪|性难耐,竟然冲破结界,与那送饭的弟子噼里啪啦好一顿,吃干抹净不说,还没吃饱,恰好林知意意外撞破,要不然那弟子要被狐狸活生生的吸干了。

这厢狐狸噼里啪啦吃人,阮星阑受他连累,被慕千秋按趴下来,也噼里啪啦打了一顿。

面条宽的眼泪,他硬是流了两水缸。师尊不讲道理。

那被狐狸差点吸成干尸的男弟子事后哭哭啼啼,面红耳赤地捂脸,说以后没脸见人了,跟个狐狸双修,丢剑宗的人了,无颜见江东父老,还不如一根麻绳吊死算了,诸如此类的哭诉,阮星阑惆怅不已,完全没看出来这弟子吃亏在哪儿,反而是自己给狐狸背了黑锅,挨打挨骂不说,慕千秋最近都不太待见他了。

林知意见他一副如丧考批,生无可恋的模样,一边按着慕千秋的吩咐,手动加重封印,一边善解人意地宽慰道:“师兄,别难过了,有错当罚,犯不着委屈,幸而没闹出人命来,师尊已经法外开恩了。”

阮星阑觉得小可爱站着说话不腰疼,横竖挨打的不是他。传说中的病美人慕千秋,自打下了趟山回来,那手劲儿大到出奇,跟钢筋铁骨似的,仅一手按着他腰,随便往哪个桌椅板凳上压着,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打,也就他皮糙肉厚,都被打皮实了,要换成小可爱这样的,呵,早不知道死在哪条阴沟里了。

“这小东西,害我不浅啊!”伸手扶着老腰,大手一箍,显得那段腰十分纤细,若有人此刻脱了他的宗袍看一看,那白皙的腰上,还有硬生生按出来的深紫色指痕,阮星阑气恼道:“师尊说再有下回,就打断我的腿。奇也怪哉,要说当初救狐狸,我们三个人都有份,可每次狐狸出事,受牵连的人,永远就我一个人。师尊的脾气,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对咱们好的时候,那简直是菩萨转世,坏的时候,就跟个会吃人的阎罗王似的。”

顿了顿,他磨着后槽牙转头问:“师尊从来都不责罚你,你跟我说说呗,怎么跟师尊装可怜?”

林知意收起灵力,闻言笑了起来:“我倒是很想拥有师兄这份独宠呢。”

不知道为啥,阮星阑觉得他这话有一丢丢羡慕的语气在里面,遂表面说不稀罕慕千秋对自己的“特殊照顾”,心里却想,自己在慕千秋心里,总归是独一无二的。

于是就有了几分安慰。林知意偏头看了一眼结界里的狐狸,见其如同饿犬一般跪伏在地,完全没有人的自尊,摇臀晃尾,淫|荡不堪。给狐狸穿衣服,完全没用,他总是能把衣服弄的凌乱不堪。眸色略一沉,又道:“师兄,师尊叮嘱了,让师兄好生看管狐狸,若在前往七星阁前,再出现任何纰漏,便让师兄自行看着办。”

阮星阑两手掐腰,恨恨磨牙:“行啊,看着办就看着办,我就不信了,有我在此看守,这狐狸能闹出什么……”

“轰隆隆— —”

话音未落。

刚加强的结界震动起来,小狐狸太久没尝着男人是何种滋味,好不容易扑倒个男弟子,结果行了一半的事儿,被林知意打断了,此刻在海棠内丹的驱使下,开始发疯发狂。

鲜红的狐狸毛根根竖起,身上才换的衣服,又凌乱不堪,在两人面前,做尽了何种勾引人的姿态。

艰难地吞咽着口水,阮星阑道:“二师弟,你说,要是不给他个男人,狐狸会不会被禁|欲到癫狂?本来就不聪明了,回头再把他活活憋死了。是不是太不人道主义了?”

“可是,师兄,剑宗门规,禁止弟子私下双修,倘若被师尊知晓,我怕……”

阮星阑知道林知意害怕什么,不仅他怕,自己也怕,师尊打人忒疼,那手劲儿大得要命。

前脚说再也不让他疼,后脚就按着他的腰根本不顾他疼。

海棠内丹的厉害,旁人也许不知,可阮星阑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原文里就连孽徒都不敢对慕仙尊使用,便知是何等淫|邪之物了。完全让人没有任何廉耻心,一旦服下,终身匍匐于男人的胯|下。

正当他暗暗发愁,究竟怎么解决狐狸高涨的情|欲,总不好自己牺牲,跑去跟狐狸颠鸾倒凤吧?

偏头看了眼林知意,暗暗摇头,小可爱更不行。小可爱保不齐连毛都没长全呢。

猛的,腰间的乾坤袋颤了起来,阮星阑愣了愣,很快想起棒小伙,略一思忖,并拢二指祭出一张符纸,一边让林知意往旁边退,一边解下乾坤袋。

棒小伙的骨头是散的,一出乾坤袋立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无比地拼凑起来,除了缺个头颅,其他身体部位已经齐全了。

而且还没穿衣服。棒小伙身高八尺,体格健壮,看骨相,生前应该也是位俊秀公子。

林知意不知对方为何物,往后躲了躲,颤声道:“师兄,这是什么东西?师兄,你不要胡来啊!”

“我知道,没胡来!”顺势贴了张黄符过去,阮星阑在棒小伙的身侧站定,指了指结界里的狐狸,“你可认得这狐狸?”棒小伙没有头,自然就没有眼睛,甚至没有嘴巴和鼻子,没办法认出对面的人是谁。可他的肢体还存在着记忆,好似还有几分灵识。

没有头颅的身体,正面对着狐狸,被禁锢住的身子,瑟瑟发抖。

林知意蹙眉,往后退了一步。凝视着无头尸,眸色晦涩起来,很快又敛眸,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偏头同阮星阑道:“师兄,这无头尸似乎跟狐狸认识,要是能想办法把他的灵召回来,也许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召灵的法子,阮星阑不是没想过。

只不过原文是海棠文,凡是涉及到这种法术的,必定与不可言说的东西挂钩,譬如之前的海棠共情。

据阮星阑啃剧情所知,若是想召灵,首先得用一样法器,吹奏那传说中的召灵曲,过程中还不能受到外界打扰,否则容易遭受反噬。

不仅如此,按照原文世界的设定,但凡召灵者,必定得跟被召灵者睡一次,以自身的灵力,渡被召的亡灵。

难道说,小可爱愿意作出牺牲,肯同对方睡一次?

阮星阑抬起脸,面露怀疑地望了过去。觉得就棒小伙那体格,就算死的不能再死了,干|废小可爱,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林知意取下腰间长笛,笑着转了转笛子:“我此前看过一本古籍,上面就记载了一些召灵的法子,其中有一种,较为温和,我记得曲调,若师兄肯替我护法,我便替师兄召对方的亡灵。”

阮星阑道:“较为温和……怎么个温和法?会不会太冒险了?需要我做些什么?”

他竟然有朝一日,沦落到需要仰仗小可爱的地步了。

林知意笑容温和:“师兄替我护法便可了。”

如此,阮星阑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哪本古籍啊,在哪儿看的,我怎么不知道还有温和的召灵方法?”

“哦?那师兄知道的召灵方法是何种的?”

阮星阑自然说不出口的。又问:“究竟在哪儿看的,我怎么不知道?”

林知意道:“是我们人神之子才会的方法。”

如此一来,阮星阑就不好多问了。

身上流着人与神的血,不受修真界所容,还因为神血,遭受其他种族的忌惮,被迫苟且偷生。这些东西就是扎在小可爱心头的利刃,阮星阑不愿意在上面撒盐,遂觉得有的事情,不问也没什么。

116、我活着不影响师尊输出吧

将殿门掩上, 六路八方皆贴满了黄符。阮星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在地上画了一道法阵,然后坐在其上, 替林知意护法。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林知意转了转长笛,心里暗暗回想着召灵曲, 缓缓吹奏。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轻缓的笛声, 越发高昂起来, 似要冲破殿顶, 杀进苍穹。

此处动静一大,自然惊动了远在瑶光殿的慕千秋, 当即眉心一蹙,暗想定是徒弟又胆大妄为起来,遂起身寻着声儿过去。

殿里, 阮星阑运气护法,只见无头尸的周身浮着一层淡淡的华光, 身形微微发颤,结界里的小狐狸, 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再闹腾了,抬眸望着无头尸, 红通通的双眸,略显迷茫。

那曲调阴|邪, 越吹越猛烈,劲气势如破竹,整间大殿都盈满了灵力, 仿佛滚沸的开水,咕嘟嘟的冒着气泡。

林知意神色自若,横笛吹奏,衣袍猎猎作响,无风自动,目光灼灼地盯着无头尸,吹奏着召魂曲。

实话实说,阮星阑第一次听见林知意吹笛子,本来还觉得,小可爱平时不用笛子,定然是舍不得用。

现在才知道,是自己想太多。

竟吹得如此清新脱俗的难听,像生锈的大锯子,在枯木上锯,调不成调,曲不成曲,硬是把召魂曲吹出来了,也是实打实的牛。

耳膜都快被劲气震裂开,勉强收敛心神,继续护法,哪知那狐狸突然暴躁,晚上的禁制膨胀起来,漆黑色的咒文宛如活物,在其皮层下面蠕动,伴随着狐狸哦哦哦啊啊啊的尖叫声,无头尸身上的黄符碎成齑粉。林知意的曲调险些断开,赶紧收敛心神,提了个音继续吹奏。

无头尸没了符咒镇压,在阮星阑画的法阵中央挥舞着手臂,捶胸跺脚,异常暴躁,手里还做出拧人脑袋的姿势,竟想生生拧个脑袋安在自己头上。

为了防止被无头尸拧掉脑袋,阮星阑一跃而起,倒悬殿顶,两手结印,顷刻之间几十张黄符浮在眼前,莹白色的灵力吞吐,舌尖一点,破出一个“去”字,那些黄符簌簌飞窜,钉住无头尸浑身几十处穴道。

耳边的召魂曲仍旧未停,殿内的窗户被灵力震得哐啷作响,动静自然是小不了,整个山门都听得了动静,不少弟子都聚在门外,探头探脑的。

阮星阑暗叫不好,回头没把无头尸的灵召回来,反而脑袋搬家,实在忒不划算了。这厢正暗戳戳地想着,会不会被慕千秋察觉,耳边忽传一声闷哼,那无头尸一震手臂,竟将几十张黄符镇碎,冲天的气浪将殿里的陈设瞬间毁得一干二净,窗户和殿顶轰隆炸开,他被气浪打得往后倒退几步,抬手遮挡。

眼睛再能视物时,就瞅见林知意单膝跪地,衣衫破碎,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手指流入笛身,捂着胸膛咳血。

赶紧冲过去,阮星阑惊道:“师弟,你没事吧?快起来,要不要紧?没受多大伤吧?”

早知道小可爱这么不靠谱,就不该任由他吹笛召灵,这下可好了,灵没召回来,反而把心头血都吐出来了。

“师兄,对不住,我太没用了,连这点小事都帮不到师兄。”林知意的脸色发白,唇边染血,很惭愧地说道。

“好了,你别自责,你能有心帮我就很好了,要是凤凰啊,不仅不帮,还得捣乱,来,我扶你起来— —”

话音刚落,就听哐当一声,摇摇欲坠的殿门被人从外一脚飞踹。小凤凰的声音,在整个大殿回响:“阮星阑!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

阮星阑被凤凰这一嗓子吼的,感觉头皮都麻了,林知意被气浪打到腿酸,衣衫破碎,半伏在他的怀里,怎么都扶不起来。

小凤凰见到此情此景,手里的长剑嗡嗡作响,吞吐着灵力,似误会了什么,铁青着脸咬牙:“你对二师兄做了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干啊。”阮星阑冤枉死了,压根啥都没对林知意做,是林知意自己腿软站不起来了。

“你给我放手!”

“啊?哦。”

阮星阑听从,手一松,小可爱啪叽一下跌跪在地,本就被气浪冲的衣衫破碎,恰恰腰间玉带勾在了阮星阑的腰上,就听刷啦一声,小可爱的衣服就脱落在地,露出半边清瘦的脊背。

凤凰见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脱长衫把林知意包裹的严严实实,护在怀里,冲着阮星阑道:“谁让你突然松手的!你摔着二师兄了!”

“是你让我松手的啊,我不松手,你要骂我不知廉耻,我松手了,你又怪我,你不讲道理,我无话同你说了。”阮星阑伸手拂了一把衣袖,转头见那无头尸窜到结界上,一拳又一拳地往上打,试图破开结界。

怕无头尸再度伤人,阮星阑也顾不得别的,两手在半空中结印,自乾坤袋里簌簌飞出几十张符纸,贴在结界周围。

咬破左手食指在剑刃上一划,飞起一剑刺向无头尸的后心,狐狸见状,疯了一样在结界里乱窜乱蹦,眼看着阮星阑就要一剑刺中无头尸的后心,狐狸竟……竟然当众给他跪下了,在结界里疯狂磕头,似乎在求他不要伤害无头尸。

阮星阑略一迟疑,长剑就刺偏半寸,无头尸能察觉周围的气息和温度,依靠这些东西辨别周围的环境。猛地一转身,钢筋铁骨似的手攥住了长剑,发出“锵锵”的声音,登时火光四溅。

快被狐狸害死了,因为一时心软,无头尸见缝插针,那大手推开长剑,一把抓住阮星阑的衣领,狠狠往半空中一举,作势往地上狠摔。

狐狸忙发出呜呜呜的可怜声音,两手使劲捶打结界,似乎想告诉无头尸,不要伤人。

可那无头尸压根没人性了,只是行动稍微顿了一下,更加大力地摔打手里的少年。

凤凰见状,迅速推开怀里的林知意,提剑就冲了过去,一剑狠劈在无头尸的后背,发出铮的一声,完全没用,反而被震退数步,他不死心,又去砍无头尸的手臂,宛如劈在了钢筋铁骨上,卵用没有。

阮星阑被无头尸掐住了脖颈,感觉豆芽菜似的脖子都快被掐断了,隐约见凤凰那么拼命地过来救自己,心里竟有了些安慰。

平日里恨不得提刀砍死他的凤凰,每次遇见生死关头,都会第一个冲过来拉他一把。

林知意扶着石柱站了起来,捂住胸膛,一边大喊“快来人啊”,一边手里暗暗捏诀,曲指一弹,将结界破开。

结界一破,狐狸跟疯狗似的窜了出来,往无头尸身上一扑,三人齐挂在无头尸的身上,非但没能阻止无头尸继续施|暴,反而将其惹怒,一掌将小凤凰打飞,不顾狐狸的的哭泣,掐起阮星阑狠狠往半空中一抛,那长剑哐啷落地。恰好剑尖对上。

凤凰倒飞出去,气海一震,惊见此状,抬手大喊:“阮星阑!底下有剑!”

阮星阑心道,我他娘知道底下有剑,关键是被掐得气喘,在半空中压根扑腾不起来。

后心正对着剑尖。

他隐隐都能想到,自己居然要被贴身法器挑死当场。

肯定像条咸鱼一样,整个人挑在上面,正中心脏。

耳边的风声簌簌。

鼻尖满是血腥气,还有一丝冷香。

冷香?

下一秒,一双手臂把他稳稳接在怀里。那股子冷香更加浓烈,阮星阑手捂着被掐紫的脖颈,大口呼吸着冷香。

艰难无比地抬眸,与一双略显惊慌的眸子对视。

“师……师尊,你来得可真及时啊,咳咳咳。”阮星阑顺势虚弱无力地躺在慕千秋怀里,“师尊,我活着不影响师尊输出吧?”

慕千秋摇头,眸色更深了:“不影响,你好好活着。”

林知意和小凤凰惊见慕千秋从天而降,双双暗松口气。

无头尸未能如愿让阮星阑挑死剑上,暴怒至极,一把摔飞小狐狸,怒气冲冲地一拳打向慕千秋。

阮星阑猛一睁眼,短促地叫:“师尊,小心!”

下一瞬,慕千秋抬手一只手,五指修长有力,上面套着漆黑的护手,生生将无头尸蛮横的一拳接住。

慕千秋目光仍旧注视着怀里的少年,看着他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横着五根深紫的指印,板着脸道:“又在胡闹?你总是让自己受伤!”

阮星阑被师尊这个又字打击到了,刚想开口说什么,林知意就在一旁急火火道:“师尊恕罪,不是大师兄的错,是弟子,弟子想着,可以吹奏一曲召灵曲,将无头尸的残灵召回来,没曾想学艺不精,竟……竟发生了意外。师兄是为了保护弟子,所以才以身犯险……师尊要怪,那就怪弟子吧,不要责怪师兄!”

“原来如此。”慕千秋淡淡应了一声,手下越发用力,直掐得无头尸的手骨嘎巴乱响,语气犹如腊月寒冰,“那便是一起胡闹了,全部都要受罚。本座太久没管束过你,现如今连你也跟着胡闹!”

阮星阑眼观鼻,鼻观心,暗道,自己差点被无头尸掐死,又差点被挑死在剑下,压根也不是为了保护林知意啊。

小可爱这么一说,师尊会不会误会?会不会吃醋?

师尊会吃醋吧?吃醋就是在乎的表现,在乎就是喜欢,喜欢就是爱!

117、想吃师尊的糖

心里暗暗得意, 想看见师尊吃醋的样子,遂点头道:“不客气,谁让我是你师兄呢, 师兄就是兄, 兄就是哥,你唤我哥哥, 我护你周全。”

揽着他腰的手,蓦地发力, 远比无头尸的力气还大, 卡在嗓子里的话, 登时憋了回去。

也不想看见慕千秋吃醋了,也不插科打诨了, 他现在只想抱住自己的老腰,顺势往慕千秋怀里一软,柔弱不堪地求饶:“师尊, 救我,我搞不定了。”

慕千秋低眸瞥了他一眼, 脚下轻轻一点,揽着阮星阑腾空而起, 掌心灵力大盛,竟一掌将无头尸打得四分五裂,一百多块碎骨, 就跟积木似的,轰隆一声, 碎了一地。

小狐狸被打飞出去,嘴里吐血,嗷嗷哭着往碎骨上爬, 两只爪子在地上胡乱扒拉着,试图把无头尸再度拼凑起来。

可是无用的。慕千秋一掌的威力,能生劈半座天衍山,要不是因为留手了,能当场将骨头催成齑粉。

呼了口气,阮星阑捂着脖颈,依依不舍地从慕千秋怀里下来,低声道谢。

小凤凰方才受了点轻伤,此刻跑去扶林知意了,殿里被搞成这副鬼样子,阮星阑略显尴尬地挠头,刚要跟慕千秋说什么。

师尊便冷冷吩咐:“去,把尸骨装进乾坤袋里。”

“是,师尊。”

自知理亏,阮星阑不敢再插科打诨了,弯腰去收罗尸骨,哪知狐狸不肯,扑过来就要咬人。慕千秋瞥了一眼,一剑抵住了狐狸的嘴,幸而没出剑,否则能当场把狐狸的牙根都削掉。

“看来这狐狸跟无头尸真的认识,没准以前还是老相好呢。”阮星阑把慕千秋的剑推开,曲指敲了敲狐狸的额头,“小家伙,要不是看在你此前跪求无头尸饶我性命的份上,我就不要你了,太能闯祸。”

狐狸发出可怜的呜呜呜声,嘴里的剑鞘一被推开,顺势往阮星阑怀里一伏,抱着他的手臂,伸出舌头欲舔|舐他的脸。

“别……我不吃这套。”抬手挡开狐狸的亲热举动,想了想,阮星阑抬手在狐狸眼前一挥,等狐狸昏睡过去,再继续收罗尸骨。

鉴于阮星阑私自放无头尸出来,害林路二人受伤不说,还毁了一处殿室,慕千秋便不肯把无头尸寄放在阮星阑身边,直接将乾坤袋要了过去。

至于那狐狸,几次三番想跟男修在一处苟|合,慕千秋表面未曾说什么,心里的确不喜,尤其傻徒弟容易心软,对谁都古道热肠。

林知意受了些伤,连衣服都被炸毁了,此刻略显狼狈地道:“无头尸的事情,此前我也听路师弟说了,依弟子看,这无头尸与狐狸定然有些渊源,此前听宋公子与开阳提起七星阁的天枢长老,弟子以为,时间紧迫,星宿大会约莫还有十几日便要召开,恰好山下传了消息来,说此前师尊派出去降妖伏魔的弟子们遇见了麻烦,不如趁此机会,提前下山,不知师尊意下如何。”

慕千秋抬眸瞥他一眼,淡淡道:“你的消息倒比为师还要灵通些?”

林知意诚惶诚恐地拱手:“弟子不敢,只是下山的弟子当中,有几个与弟子相熟,遂才……”

其实这事好解释,林知意寻常在天衍山,最是平易近人了。此前回山,兜里没多少钱,还特意在山脚下的镇子,买些蜜饯带回来,给底下的小弟子们分一分。

按林知意的话说就是,他儿时没吃过的东西,希望别人能替他尝一尝。

阮星阑觉得,林知意的想法很简单,儿时没得到的幸福,长大后希望别人能得到。

“师尊,二师弟说的也有道理,反正去七星阁路上也要花费些时日,狐狸在天衍山也不是个办法,万一哪天又犯了邪|性,与其他弟子双修,那岂不是……”阮星阑揣摩着用词,正色道:“索性下山一趟,师尊法术无边,有师尊在,弟子才心安。”

吹一吹慕千秋的彩虹屁,务必让师尊跟着一起下山。

异地恋是爱情的绊脚石,距离产生的不是美,大部分是绿帽。

为了防止自己离山后,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弟子深夜寂寞,爬上了师尊的床,阮星阑好说歹说,求慕千秋一道儿前往七星阁。

林路二人一听,双双表示也要跟着去。慕千秋竟然也同意了……

没办法,慕千秋就是太善良,太仁慈了,才会让座下弟子爬到自己头上,要是换了阮星阑,谁敢蹬鼻子上脸,一脚踹过去,没啥是一顿好打解决不了的。

此前山下某地邪祟作乱,刚好三人都背着事儿,慕千秋便派遣了其余的弟子下山。

前去十三人,还包括两个娇滴滴的小师妹。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可下山没几天,弟子们就千里传书,说邪祟忒他娘的厉害,十三个弟子都搞不定,请慕仙尊派个亲传弟子下山,虽未点名道姓,但特意提了一嘴“最厉害的亲传弟子”。

最厉害的亲传弟子,那不就是单挑七星阁六大护法的阮星阑,阮大师兄是也。

阮星阑得知后,油然生出一种“我最棒,我最强”的感觉,并且拍着胸脯,告诉慕千秋自己可以。

慕千秋闻此言,用了那种很难以琢磨的目光睨了一眼,浅绯色的唇,还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轻声道:“哦,是么,星阑竟如此厉害的。”

阮星阑一听慕千秋用这种语气说话,连脚趾头都狂缩起来,左右环顾,见无人注意,遂色胆包天地凑过去,咬着耳朵道:“弟子厉不厉害,难道师尊不清楚?一定要弟子当面说出来,哎呀,好害羞!”

嘴里说害羞,实际上脸不红气不喘,还冲着慕千秋眨巴眨巴黑溜溜的大眼睛,极尽诱惑:“弟子还有更厉害的,晚上,瑶光殿,你我二人,单独,把殿门锁死,床震塌,师尊,懂?”

慕千秋点了点头,眸色越发晦涩起来:“懂。”

之后曲指不轻不重地地敲了阮星阑的脑袋三下,抬腿便回了瑶光殿。

阮星阑摸了摸头,笑嘿嘿的。

夜半三更天,空虚寂寞冷。

晚风吹得瑶光殿外的枫树,发出簌簌的声响。

一道黑影,蹑手蹑脚地往院子里窜。

月明星稀,晚风轻柔,拂乱了鬓边的长发。

阮星阑深呼口气,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淡定淡定,别整的跟一百年没碰过荤腥似的,要冷静自持,有一点当攻的样子。

遂把敲门的爪子拢进了衣袖里,心想,谁他娘的半夜三更过来搞事情,还敲门的。

直接抬手把门推开,清冷的月色下,传来嗞呀一声— —门没关,看样子是慕千秋给他留的门。

搓了搓手手,在门外酝酿了一番情绪,抬腿就进了寝殿。

殿里点了灯,泛起微黄的光芒,一如他此刻的内心,黄不拉几的。

故作淡定。拍了拍衣袖上的褶皱,阮星阑挺胸抬头,往里殿行去,挑开珠帘,就见床上一道清瘦的背影。

身上盖了一条素色的被子,面对着墙睡,空了好大的床铺。阮星阑笑着凑过去,伏在床边,伸手推慕千秋的肩膀,压低声儿道:“师尊,你怎么先睡上了?弟子过来给师尊暖床了!”

慕千秋的眸子倏忽睁开,跳跃出几分异样的炙热,转过身来问:“这么晚了,谁准你过来的?放肆,滚出去跪。”

“师尊,不是你让我三更天过来的吗?”阮星阑摸了摸白日里被慕千秋敲过的额头,笑眯眯道:“师尊,弟子见师尊的床,似乎用了很多年了,不知师尊是否想换一副床榻?”

一边说,一边单膝跪在床边,上半身微伏下来,伸手勾掉自己的衣带。

慕千秋镇定自若道:“此床,甚硬,为何要换?”

“因为今天晚上,弟子要把这张床震塌!”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故意露出一副凶样,夸张地说,“震塌,震成碎渣渣!师尊这次不准跑,弟子让师尊舒服!”

话到此处,他把外衫褪下,两膝并跪在床沿,试探着伸手扶着慕千秋的胳膊,“师尊,明日就要下山了,趁着你我还有独处的时间,不如试着,换一副床榻吧?”

慕千秋觉得他在作死,凝眸看去,很快无奈摇头:“星阑,你可知自己离死,还差多远?”

解衣衫的动作猛然一顿。

色令智昏的阮某人开始琢磨,师尊这句话究竟是啥意思。

难道说,师尊在担忧他精|尽人亡,委婉告诫他对情情爱爱必须有节制?

师尊……师尊担忧他的身体,不就说明师尊关心他,怕他死。

师尊怕他死!

阮星阑心里感动死了,觉得自己已经胜利在望了。只要师尊愿意为他生为他死,还有啥情爱是堪不破的。

遂满脸温情地望着慕千秋:“师尊待弟子真好,师尊放心,弟子年轻气盛,有用不完的精力。”

两膝跪行着移到床上,胆大妄为地往慕千秋腰上一跨,伸手抚摸师尊俊美无俦,宛如玉瓷般的脸,连声音都颤了:“师尊,你……你生得可真好看,弟子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比师尊更好看的人了。这……这哪里像是几百岁的老男人,分明……分明就是个神仙哥哥啊!以后私下没人的时候,我可以…可以喊你哥哥吗?我没有哥哥,所以,特别想寻个哥哥。”

阮星阑自认为自己是讲道理的总攻,吃相斯文有礼貌,不像原文里的孽徒,想吃师尊的糖,还想当师尊的娘,忒不要脸。

慕千秋蹙眉,在“几百岁的老男人”以及“神仙哥哥”上迟疑,一时间不甚明白,阮星阑究竟是夸他,还是贬他。略一思忖,才道:“本座不是老男人。本座生得……并不丑。”

118、不许眨眼睛

“我知道师尊生得不丑, 难得师尊还有此自知之明,就师尊这张脸,要是下海挂个牌, 恐怕方圆百里, 不,方圆千里, 无数人争先恐后,砸锅卖铁, 也想一亲师尊的芳泽, 不过……”他嘿嘿傻笑, 凑过去啪叽亲了慕千秋一口,“他们没那个福气, 师尊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我喜欢师尊, 喜欢地不得了。”

徒弟总是这样。

长不大,没睡醒, 喝醉酒,稀里糊涂的。

在床笫之间, 连谁上谁下都分不清楚,还敢过来撩拨惹火。

慕千秋其实并不是个很温柔的人。

修了好几百年的无情道,对男女之事, 甚至是龙阳之好,基本上是一窍不通。

稍微懂的那些小伎俩, 也是此前意外听了别人的墙角,山中那些女弟子们,甚至是一些男弟子们, 对阮星阑的腰,从好奇,到羡慕,最后到了一种痴迷的地步。那种话本子,一摞又一摞,插画一堆又一堆,不是慕千秋不想听,不想看,就能不知道的。

他此前也误以为徒弟在外四处留情,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可自打二人第一次双修,慕千秋便晓得了,徒弟是有贼心没贼胆,嘴上风流倜傥,内心小家碧玉。

床事上…徒弟大抵是能放得开的,也会有极少数很羞涩的模样。双手捂脸,蛇尾巴死死护住不可言说的地方,又哭又叫,哼哼唧唧,一边说好爽,一边眼泪汪汪。

慕千秋不懂的是,既然爽,为何还要流眼泪。

他心疼徒弟的眼泪,但在床事上,又被徒弟撩拨得欲罢不能,总是想弄哭徒弟,把徒弟弄哭,弄怕,弄得徒弟再也不敢色胆包天地过来撩拨。

可……徒弟还太小,慕千秋怕阮星阑日后会后悔此前做下的种种,也怕阮星阑会泥足深陷于此,遂事后总封他的记忆,让徒弟想不起来两个人之间的亲密过往。

哪知,徒弟即便记不起来,想不清楚,却一日比一日还粘他,一日比一日更放肆大胆地撩拨。

什么锁殿门,震塌床,换床榻,侍奉师尊,让师尊舒服,这些话,岂能是一个徒弟能对师尊说的?

慕千秋觉得自己有罪,有大罪。

犯了很大的戒。

把好端端的徒弟,往炉鼎的路上引,实在不配为人师表。

阮星阑不知慕千秋的想法,看着师尊突然暗下来的眸子,还以为是自己掐痛师尊的手腕了。

在床笫之间,他是很温柔很温柔的,哪怕慕千秋蹙个眉头,他都恨不得自扇耳光。当即捧着慕千秋的手腕,连声儿问他疼不疼。

慕千秋一时未能回答,抿起了薄唇,目光晦涩难懂,凝视着徒弟略显懊恼的脸。

“对不起,师尊,是弟子……是弟子色胆包天,是弟子理解错师尊的意思了。”挠了挠头,他担心师尊会疼,会害怕,赶紧从慕千秋的身上退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在乎师尊的感受,特别特别在意。不允许自己让师尊有任何一丝一毫的不舒服。

哪怕自己都憋得小脸通红,哪怕自己解决,也不敢轻易亵|玩师尊了。

半点不敢。

他不是害怕被慕千秋惩治,甚至觉得师尊的管教,根本就是毛毛雨,雷声大,雨点小,不足以让他害怕。

真正让他害怕的,还是慕千秋偶尔会流露出那种黯然神伤的表情。

这会让阮星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人,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好。

“师尊,你起来,你骂我吧,要不然,我趴下来,你打我几下,狠狠打几下,出出气。你别……别露出那种表情,师尊,我害怕,呜呜呜。”阮星阑特别没出息,鼻尖一酸,双手捂脸嗷嗷大哭,“师尊!我觉得……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喜欢我,不是好像,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不好看,是不是觉得我年龄小,是不是觉得我脏,我脸皮厚,我不要脸,你不喜欢我这样的,是不是?”

“没……”

“师尊骗人!师尊刚刚看我的眼神,就像……就像看茅坑里的臭虫一样!”阮星阑委屈起来,半夜三更地不睡觉,就想跟师尊亲亲我我一下。结果师尊看他的眼神,就跟看一坨泥巴没区别,师尊嫌弃他了。

师尊真的嫌弃他了。

自己对师尊有情,可师尊对他无意。

双向奔赴的爱情,才是爱情啊。师尊要是一直这样,那自己何年何月才能完成任务,何年何月才能当世界首富的儿子!

“师尊不喜欢我了,师尊一点都不喜欢我,那我活着还有啥意思?让我去死吧,让我去死!”阮星阑两手扯着慕千秋的衣领,在他的胸膛上连磕几下,大声嚷嚷着寻死觅活。

慕千秋动都没动。

阮星阑又道:“好!既然师尊一点都不喜欢我,那我留着这玩意儿有什么用!趁早毁了干净!”

慕千秋听罢,想了想,五指一展,幻化出一把匕首,往阮星阑的眼前一递:“用这把,比较锋利。”

阮星阑:“……”

阮星阑:“……”

阮星阑:“……”

他在考虑,自|宫和打脸,哪一样更疼。

慕千秋却又把匕首放下了,起身坐在床上,摇头叹气:“星阑,你还想使性子到什么时候?天都快亮了。”

呜呜呜。

听听,这淡然的语气,这凉薄的话语,居然还提供匕首,让他自|宫。

自己要真成废人了,慕千秋是不是要去跟林知意,或者是小凤凰在一处好了?

做他娘的春秋大梦,痴心妄想!

“我就不自|宫!凭什么要我自|宫?师尊喜不喜欢我,那是师尊自己的事情!我喜欢师尊,天王老子也管不着!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是传说中的大总攻,谁才是你命中注定的男人,谁才能带领你脱离苦海!”

咬牙切齿,用最凶最狠最残忍的语气,说最阴狠的话,“我要给你一个永生都无法忘怀的严厉惩罚!让你知道,以后心里该放着谁!”

然后,下一刻。阮星阑,阮大总攻开始表演了。

他攥拳,就跟吓唬小孩子似的,轻得不能再轻了,往慕千秋胸膛上一捶,气恼地道:“隔山打牛!”

身后轰隆一声,床板震塌了。

震塌了,塌了,塌了。

慕千秋的脸色不太友好,像看傻子一样凝视着阮星阑,沉声道:“这就是你说的,震塌床板?”

“嗯啊。”

“嗯啊?这是你现在同为师说话的态度?”

阮星阑想了想,挺起胸膛不卑不亢:“是又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样?”

慕千秋倏忽笑了起来:“孽障东西,浑身都欠收拾。”

一只大手从阮星阑的后背绕了过来,轻轻一拍徒弟的后腰。一阵天旋地转,等阮星阑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反压在了床上。

不仅如此,耳边发出簌簌的声音,床帘上的穗子宛如活物,竟然把他的双足绑了起来,往上一提。

慕千秋单手捏正阮星阑的下巴,沉声道:“看清楚了,眼睛睁大,哭得大点声,本座要听。”

阮星阑:“???”什么情况?

没人告诉他,究竟是什么情况。

然后……此处省略不可言说一万个字。

眼睛睁大,再睁大,泪水从眼窝里窜了出来,被逼得面红耳赤,头发被一只大手从底下拽住,往上一提,迫他望着眼前的一切。

亲眼目睹双修的……全过程。是全过程,亲眼目睹,不许眨眼睛的。

慕千秋为了让他看清动作,以及让他认清自己,施咒不准阮星阑眨眼,又觉得光线昏暗,徒弟也许看不清,记不住,遂一挥手,殿里的灯火噗嗤噗嗤燃了起来。

脑子嗡嗡作响,除了流眼泪手脚抽搐之外,什么事情都做不到。

他悔啊,好悔啊,拿错剧本了,他妈的,干他个狗日的,系统不得好死啊,系统生孩子没菊花啊,系统死全家啊,系统半身不遂啊,怎么……怎么能临时调换剧本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总攻大人?

被……被清冷师尊绑成了这么一副不知廉耻的模样?

这他妈的,龙精虎猛成这样,病……病他娘的龟孙子生孩子没丁丁的美人。

哭了。

他哭了。他又双叒叕哭了。

不是疼哭的,是他娘的,直接被师尊干哭的。

呜呜呜。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

泪流满面,涕泗横流,把身下的锦被都浸透了。

很快,他又要哭了。

因为他亲眼看着师尊扭了扭水光津津的脖颈,深呼着热气,换了下一个动作。

自己好像是个工具人,被凌空翻了个身。

像一只大青蛙,四肢着地,头发被人从后面扯住,高昂着下巴,露出精致发颤,红艳艳的,上下晃动的喉结。

新一轮的哭泣声,在整个瑶光殿响起。

慕千秋觉得他哭得不够大声,不满地啪啪打他后腰。

而后,就听见一长串的呜呜呜,啊啊啊,嘤嘤嘤,嗷嗷嗷。

还有沙哑的,让人听了就心生怜悯的,可怜兮兮的,带着浓浓求饶腔调的:“爹,爹爹,千秋爹爹,放过可怜的我吧?”

慕千秋不近人情地勾唇,摇头道:“不放。”

那床板终于不堪重负,彻底震塌,碎成了残渣。

119、问师尊要钱

啊, 这一夜,痛并快乐着。

事后,慕千秋照例给徒弟加重封印, 让他继续当几天快乐的总攻。

之后便帮徒弟清洗身体, 处理伤口。为了不耽误明日的行程,便将此前剩下的所有药膏, 尽数用在了今夜。

之后的时间里,就等神火自发替阮星阑疗伤。

翌日醒来时, 仍旧在慕千秋的瑶光殿。

扭扭胳膊, 扭扭腿, 扭扭屁股,扭扭腰, 低头检查一下身上的零部件,查探查探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那个腰啊,又酸又疼。

身上粘腻腻的。

殿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降真香气, 阮星阑抬起衣袖细细一嗅,连自己身上也有。

目光在殿里飞快地逡巡一遭, 没瞅到慕千秋。挠了挠头,估摸着慕千秋不在。

衣服穿戴得挺齐整的, 被子也盖的好好的,伸手摸了摸身侧,被褥是凉的。

也就是说, 慕千秋走了很久了。

昨晚……究竟发生了啥?为啥腰这么疼?

阮星阑很苦恼。觉得自己脑子现在像是一锅浆糊,每次都爽断片, 喝醉酒似的,一觉醒来啥也不记得了。

揉了揉酸疼酸疼的后腰,缓缓从床上爬下来, 想了想,把被子叠成豆腐块,这才捡起来地上的鞋子,轻手轻脚地出了殿门。

顺着青石小道,欲先回自己的狗窝再说。哪料迎面与林知意狭路相逢。

阮星阑登时尴尬不已。才与慕千秋折腾了一整夜,都快被吸干了元阳,眼下定然是那种病痨鬼的模样,没准比病痨鬼的脸色还要难看。

“师兄,你这是……”林知意顿足,脸上划过一起狐疑,蹙眉瞧着眼前面白唇青,一副快被人吸干精气的少年,若有所思地问:“师兄,你昨夜做什么去了?怎生弄成这副模样?”

林知意抬眸望着阮星阑又道:“这是瑶光殿的方向,昨晚,师兄在师尊房里?”

昨夜他就记得自己跑去宠幸慕千秋了,衣服一脱,大被同眠。早上起来爽断片了,啥也不知道。就连师尊的鬼影都没瞅见,也不知道昨晚的战况究竟如何。

应该很猛烈吧。

后腰疼得抓心挠肺的,手脚一点劲儿都没有。浑身乏得很,就想找个犄角旮旯,再补个眠。遂搪塞道:“没做什么,倒是你啊,大清早的,怎么来师尊这儿了?”

林知意露出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来,目光不动声色地从阮星阑的腰腹上飘过,淡笑道:“师兄,你忘了?今日,师尊要带领我们几个下山。人都在前殿呢,就差师兄了,师尊让我过来请。”

原来如此。阮星阑点头。想了想,觉得还得把狐狸带着,遂又和林知意一道儿,把狐狸抱了出来。

这狐狸旱了许久,但凡是个男人抱他,立马顺杆就爬,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

鉴于此前狐狸的恶劣行为,阮星阑决定不纵着他了,取来琉璃盏,将其困在里头。随身携带。

七星阁距离天衍山十万八千里,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走到的。此前山下发生邪祟作乱的地方,隶属清河地界。

按理说,修真界各个地区,划分得很明确,都有当地的门派或者家族世代镇守,护一方百姓。一般不会发生邪祟作乱的事件,即便发生了,也是遮遮掩掩,不肯往外说。

只有实在瞒不住了,或者实在扛不住,打不过了,才会豁出老脸低三下四地请别的门派出手相助。

剑宗在修真界声名显赫,就是一块板砖,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

此前派遣出去的十三名弟子,一去不复返,连个消息都没有,石沉大海了。

一路上,阮星阑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腰疼腿软,连一步都不想走。一走路,腿根那里就热腾腾,火辣辣的,他狐疑昨晚慕千秋揍他了,可又没有证据。

想解下衣裳看一看,又觉得丢人。

御剑下山时,还险些从半空中摔下来,幸好慕千秋时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及时将人拉住,要不然他就完犊子了。

小凤凰不通其中关窍,瞥过去一眼,冷飕飕道:“演技这般好,怎么不去民间唱大戏啊,短短一夜之间,就弄成这副鬼样,昨夜鬼压床了?”

林知意意味深长地笑道:“天衍山上,何来鬼怪一说?师兄昨夜好生风流。”

“风流?”小凤凰蹙眉,蓦的恍然大悟,怒道:“昨夜你又下山招|妓了?狗改不了吃屎啊你!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只顾着自己快活!”

慕千秋微微蹙眉,侧眸睨了凤凰一眼,二人立马闭嘴。伸手扶住阮星阑的手臂,低声道:“还能御剑么?”

本来是可以的。但既然师尊都这么问了,那当然是不能御剑的。

顺势往慕千秋怀里一伏,阮星阑哼哼唧唧道:“可能真是鬼压床了,腰疼得要我老命了。”

林知意御剑追上来,闻言便笑:“师兄腰疼啊,极少能听见师兄喊疼,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了什么病根。师兄同我共御一剑吧,我御剑术不错。”

“不必了,师尊的御剑术更好。”师尊不仅能御剑,还能御人。

阮星阑磨了磨后槽牙,觉得要缓几天,师尊就跟妖精似的,会把人活生生地吸干,再如此来个两三回,慕千秋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自己一定会精|尽人亡。

师徒几人御剑飞行。

因为担心门中弟子出事儿,即便阮星阑身体不适也不敢耽搁。一直强撑着,假装没啥事儿。

约莫行了一日半的路,几人抵达了清河地界。

入目便是人间的街道,不知为何,人烟稀少,来往的百姓都面露警惕。

人间正值九月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一入清河,众人便收了佩剑。按修真界不成文的规定,修真者不允许在凡间随意使用法术,以免惊扰了普通百姓。

师徒四人模样出众,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姑娘驻足旁观。慕千秋不喜旁人盯着他看,遂取出帷帽,将头脸遮掩住,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阮星阑的脸皮厚,觉得美好的东西,就得大大方方拿出来给旁人看,不仅没觉得不自在,反而得意洋洋地昂着下巴。

小凤凰对天翻了个白眼,忽听远处传来簌簌的声音,抬眸一瞥,见一只通身蓝光的灵鸽扑腾着翅膀飞来,径直立在了慕千秋的肩头。

“是师弟们的传信。”林知意从旁道:“快打开看看,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那灵鸽乖乖巧巧地立在慕千秋的肩头,鲜红的小嘴把爪子上的信件叼了出来,放入慕千秋的掌心。

展开一瞧,慕千秋的眸色深了。

阮星阑好奇踮起脚探头看了一眼,见上面就一行大字:邪祟作乱,速派人支援。

然后没了。

慕千秋收拢五指信件化作光芒消失。

林知意蹙着清秀的眉,从旁道:“那几个师弟的实力,我清楚,定是遇见了困境,否则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求宗门支援。可又不写地点,这让我们如何寻去?”

小凤凰道:“该不会是忘记写了吧,这清河这般宽广的地界,一寸一寸地寻,那得寻到什么时候?”

阮星阑被他这话逗笑了,心想,修真者是干啥的,天职便是降妖伏魔,匡扶正义。

遂掌心一展,将定阴盘召唤出来,四人的目光齐齐望去,只见上面的指针动都没动,稳如老狗。

小凤凰收回目光,嗤笑道:“你这东西,自从上回在天灵城,便坏了个干净。你想以此寻出邪祟的踪迹,只怕难如登天。”

“奇怪,这一路走来,哪有什么邪祟作乱的样子,我看此地倒像是可以颐养天年的风水宝地。”阮星阑见定阴盘不动如鸡,略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问慕千秋,“师尊,天色已晚,是原地寻个客栈休整,还是继续赶路?”

慕千秋:“休整。”

几人去寻客栈。恰好只有两间房了。

掌柜一看四人气度不凡,穿着不俗以为是有钱人,遂狮子大开口,张个破嘴就一百两银子。

小凤凰一听,当即双手一拍桌子,怒道:“两间破房一晚一百两?真当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你怎么不去抢?”

掌柜道:“不是两间一百两,而是一间一百两,爱住不住。我可告诉你们,咱们清河最近不太|平啊,入夜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各位要是觉得这银子比命更重要,那就出去住一宿呗。你们不住,还有别人住。”

说着手指头扒拉着算盘,嘴里念着:“我看几位年纪轻轻的,为了几个银钱就不顾命了,那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还是命重要啊。”

“你!”

“凤凰,让我来。”阮星阑摆了摆手,示意小凤凰别说话,笑着同那掌柜道:“阁下似乎知道很多事儿啊,入夜之后,怎么个不太|平了,说来听听呗?”

掌柜啪叽弹着算盘珠子:“二十两银子。”

阮星阑点头,伸手问小凤凰要:“二十两银子。”

小凤凰怒道:“凭什么要我掏钱?这明摆着在坑人!要掏你掏!我没钱!”

“那……”阮星阑把手伸到了林知意的面前。

林知意微笑着说:“师兄,我也觉得他在坑钱。”

那就没办法了。

阮星阑把手自然无比地伸向了慕千秋,笑眯眯道:“师尊?”

慕千秋低眸瞥他一眼,从腰间掏了个钱袋出来。

小凤凰怒极:“师尊总是偏宠他!就是师尊把他惯出来的!”

林知意苦笑:“大师兄真敢伸手。”

120、师尊,我好疼啊

掂了掂手里的钱袋, 感觉还挺沉的。阮星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掏出二十两往桌面上一放,笑嘻嘻道:“呐, 银子给你, 可以说了吧?”

有钱好办事儿,掌柜把钱收了, 一张老脸登时挤成一朵老菊花,笑眯眯地道:“还是这位公子知情识趣, 来, 请这边坐。”

掌柜将四人引到大堂里坐着, 招呼店小二端点瓜子花生米上来,笑眯眯道:“各位应该是外地人吧, 有所不知,最近清河不太|平,夜里总有邪祟作乱, 那邪祟堪比采花淫|贼,专门抢年轻貌美的女子。就前天, 西街卖鱼的王大爷家的小女儿,今年才十四岁, 夜里卖鱼回来走在街上就被人抢了。后来皮就被人扒了,血淋淋的挂在城外二里的槐树上。”

恰好店小二送了花生上来,阮星阑抬眸一瞥, 见店小二面青唇白,印堂发黑, 脚下虚浮,一看就有问题。遂偏头看了眼师尊。

慕千秋也用眼尾的余光瞥了一眼,未置一词, 反而是小凤凰最沉不住气,蹙着眉道:“你这市井小民,怎生像是被邪祟缠身了,阴气都快压过阳气了。”

此话一出,那店小二端盘子的手都颤抖起来,猛然一抬脸,诧异道:“这都能看出来?敢问公子是哪门哪派的弟子?竟这般厉害的?”

阮星阑挑了挑眉觉得这店小二生得挺清秀的,也挺会来事儿,好笑道:“怎么,你也撞见那邪祟了?”

店小二的脸色煞白,一副要说不说的神色。

反而是掌柜嗤笑一声:“还真被你们猜对了,他还真撞见了。那邪祟专门采年轻貌美的女子,剥人家的皮。我这长工就是生得清秀点,走夜路被邪祟给撞见了,还把他拖走了,结果拖一半,察觉到他是个男儿身,又把人给放了!”

阮星阑点头道:“看不出来,这采花淫|贼行事竟有迹可循。竟不杀男人,那他扒女人的皮做什么?难不成……他此前在女子身上吃过什么亏?遂仇|女?”

掌柜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不过第一个被害的姑娘,是东头郎员外家的美妾,一夜之间死了十三个,通通都被扒了皮,吊在了院里的槐树上,血淋淋挂了一树。早上下人发现时,当场骇破了胆子,那场面,啧啧啧。”

阮星阑琢磨着,觉得邪祟害人,基本上都是出于某种怨念,邪祟行事从不讲道理,遇人杀人,不论男女老少,想从邪祟手里逃脱,若不是有几分真本事,那必定就是邪祟高抬贵手,放了对方一马。

可世界上真的有这种“讲原则”的邪祟么?

而且,为何一定偏偏挑妙龄少女,若单为了滋|阴补阳,也犯不着扒人家的皮吧?

“难道这邪祟有什么怪癖?那些被扒了皮的女子,尸首现在何处?”小凤凰沉声道:“若是邪祟犯案,可从尸体上寻得蛛丝马迹。”

掌柜道:“官府的人管不着这种事儿,私底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死的女子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死了也没人管。”

林知意道:“难道当地没有修真家族或者门派镇守?我记得此地有,而且不止一家。譬如,以双修术闻名于世的合欢宗,以及合欢宗下的附属家族,清河常氏。”

合欢宗,清河常氏。

这……

阮星阑觉得这个清河常氏怎生那般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的。

可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正暗暗思忖,忽闻小凤凰惊道:“清河常氏,哪个常氏?该不会是……是那个常氏吧?”

话音戛然而止。

阮星阑一拍大腿,灵台一清。突然想起来了。

此前便说了,原文里的孽徒与小可爱林知意初见时,小可爱才七岁,打扮得跟个女孩似的,扎两个小啾啾,趁着看守的人没注意,从家族里偷跑出来。

这个家族的族姓,就是常。

而且其家主在原文里还出场过的。是个年纪一大把,但还挺有姿色的老男人,名字也很好记,唤作常久。

当初与林知意一批被常氏所抓的人神之子,据林知意交代,一共有十一个人,全数是男子,当初无一人弱冠,最大的也才十五岁,最小的才三岁,林知意被抓时,年仅四岁,在常家待了三年,看尽了常氏的弟子们是怎么凌|辱人神之子,又是怎么把各种催长的药灌入人神之子的口中。

为了让人神之子们繁衍后代,不惜一切花重金寻来炼制孕灵丹的材料,寻上几十个身强体猛的修士,日夜不休地与人神之子双修,试图弄大他们的肚子,逼他们生下孩子。

可人神之子们一旦被活捉,就如同修士捕捉到了活鲛,想用折磨的方式逼鲛人落泪成珠,鲛人往往死都不肯掉眼泪,不肯眼泪化珠。

而人神之子绝大多数也有鲛人的骨气,宁愿死,也不肯再生出孩子,供修士们圈养。因此,多数都会选择自杀,一尸两命。或是自行把肚子往坚硬的物体上撞,以期让腹中胎儿流掉。甚至自剖孕肚,以死自证。

当初啃剧情时,阮星阑的确有啃过一段的。

因为《问鼎仙门》是本不可言说的海棠文,理论上来说,主角应该是炉鼎师尊慕千秋。可基本上都是以孽徒的视角写的。

孽徒人不大,玩得花。本来就是魔界的至尊,魔是没有礼义廉耻,也不知道何为良善。

对人神之子的遭遇,孽徒既不觉得同情,也不会火上浇油,与其他人一般凌|辱人神之子这个种族。

毕竟,孽徒睡人光看脸,但凡有哪个人的容貌,生在了他的审美点上,不管男女老少,通通逃不脱他的手掌心。

据原文里描述,孽徒未魔化时,实则对两个师弟都挺好的。

孽徒的资质非常好,修炼的速度非普通人能及,别人辛辛苦苦,不眠不休修炼十年,不如他吃喝玩乐,懒懒散散地修个三月。

他与慕千秋的第一次大冲突,也是因为林知意。

当时孽徒才十五岁,学有小成,领着两个师弟下山除魔卫道。路经清河,林知意就谈起幼年所遭所遇,吃的苦受的罪,诸如此类的一堆。

还当着凤凰的面,伏在孽徒怀里哭诉,说慕千秋不准他报仇雪恨啥啥啥的,还说清河常氏表面上是名门正派,实际上背地里干尽了龌|蹉事。

阮星阑都不得不承认,孽徒没恢复前世记忆,没魔化前,虽然行事阴狠,但对师弟们真的不赖。

一听林知意的撺掇,连夜就杀上了常家。仅仅一夜,都没用第二晚。

他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屠了一个家族。

据好事的修真者统计。他当初一夜屠了常氏上下三千余人。其中包括妇人,老幼,甚至是与此事并无关系的,常氏女修们。

事后,孽徒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继续领着两个师弟游历。一路上吃吃喝喝,花前月下。

后来,这事儿也不知道是被谁捅出来的。慕千秋雷霆大怒,揪着孽徒的衣领,把人锁在殿里,就用天衍剑宗戒律堂里的刑鞭。

足足抽断了十七根,把孽徒抽得血淋淋的,一鞭一鞭把他的魔气打了出来。把师徒情分一鞭鞭地打碎。

那也是孽徒第一次开始痛恨慕千秋。痛恨慕千秋为了一个区区的常氏,就那么责罚自己。

那年,孽徒十五岁。

就因为林知意掉的几滴眼泪,哭诉的几句话。眼都不眨一下,连夜就屠戮了一个家族。

三千余人,三千!他才十五岁!

慕千秋并没有饶他。打断了孽徒浑身上下,十多处骨头。原文里那段情节,是孽徒的回忆。孽徒当时抓着慕千秋的衣袖,满脸血泪地喊:“师尊,我好疼啊……”

后来……孽徒每每回忆起这段情节时,总会忍不住把慕千秋抓过来,狠狠折磨一番。

想到此处,林知意点头应道:“就是那个常氏。原来师弟还记得。”

小凤凰的神色骤变,猛然站了起来:“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这样?今年,今年我们三个十七岁了,十七了!常家怎么还没灭绝?他们怎么还活着?”

阮星阑一听,便知道小凤凰多多少少也知道此处的情节,心里又默默在系统的坟头呸了几口。

刚要开口让凤凰坐下来。

哪料小凤凰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抓着阮星阑的肩膀,大声道:“我不准你行恶!我不准!你哪里都不许去,哪里都不许去!我不要在此地逗留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凤凰说的是回家,不是回宗。竟早把天衍山当成家了。

一把拉着阮星阑的手,往外拖拽,“你跟我回家!你跟我走!我不准你行恶,我不准!”

阮星阑被他又拖又拽的,往前踉跄了几步,右手冷不丁被人从身后拉住,他一回眸,恰撞入慕千秋沉沉的眸色里。

慕千秋薄唇一启,冷漠吐出一句:“放手。”

“师尊!”小凤凰拽着阮星阑的左手不放,又急又气,“师尊!不能惯着他!师尊,我们不要管这些事情了,我想回剑宗了,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出山了,好不好?旁人死不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师尊,二师兄,我,还有他,阮星阑!我们四个在一起,永远不分离,好不好师尊,好不好,师尊?”

121、师尊,我吃醋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小凤凰今夜失态了。

对阮星阑来说,就是普普通通地穿书之旅,没啥特别的。完成任务就行了。过程不重要。

可对路见欢来说, 这是他的前世今生。他上辈子眼睁睁地看着修真界大乱,师尊, 师兄,还有师弟们,以及无数修真者相继身死道消,却对这一切事情,无可挽回。

好不容易重生了。他回来了。

师尊还是当初的师尊,高高在上,纤尘不染。

二师兄也还活着, 温润如玉, 霁风朗月, 跟记忆里一模一样。

最要紧的是, 是阮星阑,他的大师兄,当初把他背上天衍山, 与他和林知意同岁,一起拜师的大师兄, 还没有变坏。

路见欢重生后的记忆受损, 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但前世的痛苦如影如随,如附骨之蛆,终身难以释怀。

阮星阑尴尬不已。

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师尊和凤凰争来抢去。林知意惊吓地站起来,上前几步欲搀扶小凤凰。

没曾想,凤凰的牛脾气一上来, 反手推开林知意,怒道:“是你,都是你!是你在阮星阑的面前哭诉,是你跟阮星阑说师尊的坏话!要不是你,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都是你的错!你自己的仇,自己报!为什么要撺掇阮星阑?难道你不知道他脑子有病?”

林知意被推的一个踉跄,满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路见欢在说什么,蹙着眉头问他:“师弟,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还不待小凤凰回答,掌柜霍然站了起来,大声道:“肯定是撞邪了!快快快,黑狗血!快端上来!给他一嘴黑驴蹄子!”

慌乱间,一盆黑狗血就端了上来,慕千秋忍无可忍,起身挥袖将路见欢弄晕,顺势将人抱在怀里。

阮星阑揉了揉被凤凰拽疼的手腕,劝道:“师尊,师弟最近郁郁寡欢,师尊可别往心里去。”

慕千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未往心里去。抬手一触路见欢的额头,惊觉有些烫手。

一路行来,他只注意阮星阑的腰疼不疼了。完全没注意路见欢有没有事。

想来是那夜罚路见欢去清扫台阶,就以这孩子的性格,别说是下大雨,就是外头下刀子了,他也不会找地方躲雨的。

平时最健壮的徒弟染了风寒,还发热到说胡话,当师尊的竟然浑然不知。慕千秋心生愧疚,将路见欢拦腰抱了起来,往楼上走。

这下不想住客栈也不行了。

阮星阑和林知意落后一步,站在外头伸头看,听屋里传来一声:“端盆冷水来。”

林知意应声下去打水了。

站在门边,阮星阑探头探脑的。看着慕千秋把小凤凰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还用手帕轻轻给他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凤凰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拽着慕千秋的衣袖喊师尊。

慕千秋低声细语道:“好了,不怕,师尊在呢,不怕。”

心里又酸又涩,还有点闷闷的难受。

可又不明白,自己究竟难受什么。

阮星阑觉得自己太矫情了。小凤凰都病了,师尊待他温柔一点,又没啥不对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凤凰没爹没妈,师尊就是爹,师兄就是妈。爹妈对崽儿好点,天经地义。

只有那种恶毒师尊才会不顾徒弟的死活,慕千秋外冷内热,待徒弟如此好,自己应该欣慰。

可是……可是心里就是难受。说不上来的难受。喘口气都难受。

因为,自己的腰也疼的。

师尊也没有抱他,没有哄他,没有给他盖被子,也没有哄着说“不怕,师尊在。”

师尊没有,一次都没有。

当夜明明三个人都调戏了师尊。

可是,自己挨得最重了。

小可爱身体弱,跪在雨地里一夜。凤凰扫台阶。

而阮星阑不仅跪下来被抽了一嘴巴,后来又被慕千秋施法,满竹林追着他打。

从背到腿,隆起一排密密麻麻的鲜红棱子。事后师尊也没哄,也没问啊。甚至没给他擦药,就不管不问了。

心里的那个点,一旦被戳中了,就忍不住委屈起来。

以前没觉得有啥,现在一想想,阮星阑觉得自己好委屈。

转身不肯看慕千秋是怎么对凤凰好的了。心里却痛骂自己肠子浅,肚量小,怎么吃醋不看场合。

太不是东西了,怎么没点心胸,吃哪门子闲醋,师尊又不是自己的小宠物,师尊爱对谁好对谁好。

可是,可是师尊对谁都挺温柔,挺好的,就独独对自己不太温柔。

腰疼,腰好疼。

恰好林知意端水过来了。慕千秋亲自绞了湿手帕,温柔仔细地给凤凰擦拭。

小凤凰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嘴里一直念叨着胡话。

林知意从旁道:“师尊,以师弟的脾气,肯定早就病了,一路上都在忍着。现下要不要去寻个大夫来?”

慕千秋摇头:“天色晚了,此地不安全,你还是留在客栈,为师让你大师兄去。”

阮星阑一听,心里立马卧槽了一声。

天色晚了,此地不安全,怕林知意出事,遂不舍得让林知意去请大夫。就舍得让自己摸黑,在一个人生地不熟,夜里还有邪祟出没的地方独自行动了?

难道……难道这就是拈酸吃醋的滋味,这就是传闻中,嫉妒的感觉。

他开始吃小凤凰的醋了,也开始嫉妒林知意生得文弱,得慕千秋的偏宠了。

也许,当攻就是得忍受这种不公平待遇。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阮星阑决定去接大任了,悄悄把不争气的眼睛擦干净,转身用很轻快的语调道:“天黑路滑的,就林师弟那个夜盲眼,到了晚上能看见个啥?掌柜不是说了嘛,那邪祟专门掳年轻貌美的女子,你生得比女子还美,别回头撞见邪祟了。去请大夫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然后攥着剑,挺直腰板下了楼,隐隐能听见身后小凤凰在念叨:“师尊,师尊……”

真好,原来生病了有这好事儿。不仅能被慕千秋抱到床上,还能被师尊照顾。

要是请来大夫,配了药,等煎好后,师尊会亲自喂凤凰喝药吧?

真好。

心里羡慕死了。

可自己怎么就不生病呢。怎么就不发烧,不晕倒呢。

阮星阑的脸上火辣辣的,觉得自己是个小王八蛋,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赶紧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下楼。

在他走后,凤凰继续念叨:“师尊,快拦住阮星阑,不要让他行恶!师尊,不要打断阮星阑的骨头,他……他记仇,师尊!”

嘴里碎碎叨叨念个不停。慕千秋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

才下楼,就看见掌柜和店小二准备关门了。阮星阑赶紧上前拦道:“稍微等会儿,我得出去寻个大夫,我师弟病了。”

掌柜道:“你这个时辰出门,不是送上门让邪祟掐的?小公子,年纪轻轻的,多活几年有什么不好,就连清河当地的修真家族的弟子都解决不了的邪祟,你们有什么办法?”

阮星阑不想听他王八念经,从钱袋里掏了十两银子:“呐,给我留个门,我很快就回来了。还有,距离这里最近的大夫,家住何处?”

掌柜收了银子,一切好说,还给他指了个方向。

道了谢。

踏着破碎的月色,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客栈。

街上果然空空荡荡。别说是人了,就连条狗都没有。

他心里有点埋怨慕千秋,觉得师尊对自己最近挺冷淡的。

脑海中又回想起慕千秋给小凤凰擦汗的样子,胃里的酸水都快吐出来了。

顺着街道,往大夫家走。冷风簌簌的吹,耳边传来沙沙声。

在夜色下显得尤其恐怖。

其实,阮星阑也有点害怕。

万一那店小二只是运气好,才从邪祟手里逃生的呢,既然那邪祟爱扒人皮,定然生得恐怖。

夜色又深,万一撞见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那怎么办?

脚下加块,赶紧去寻大夫。结果那老头子胆小,死活不肯出诊。没办法,又不好强逼一个凡人。

遂按着风寒,给小凤凰买了十贴药。

拿了药原路返回,夜色更深了。

他腰疼,一路上怕林知意和小凤凰笑话,一直强忍着,眼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疼得走不动路了。

单手扶着腰,冷汗珠顺,走走停停,喘着粗气。

关押狐狸的琉璃盏忽然亮了起来,他拍了拍衣袖,示意狐狸听话。缓了缓,怕回去晚了,慕千秋会担心。

转念一想,慕千秋恐怕不会担心。要是真的担心,就不会让他独自出来了。

“原来师尊真的不爱我啊。”阮星阑提着药,闷头往前走,“狐狸,你说,师尊的心,究竟是不是石头做的?我那么努力地让师尊快活,努力到腰都快断了,还……还那么浪|荡地在师尊身上吞吞吐吐,干尽了我之前觉得很恶心的事,就想让师尊舒服,让他高兴,让他……让他喜欢我,可师尊好像一点都不喜欢我。”

“师尊好像觉得我就是个能让他舒服的工具。”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师尊的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人?难道真的要小黑屋一千多章?我舍不得。”

他很苦恼。

明明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这么矫情的。大男人的,矫情给谁看啊,娘们唧唧的。

可是,大男人难道就不能难过了吗?

系统合约里,没有哪一条规定,他不能因为慕千秋而难过。

“……我从作死撩拨,到宽衣解带,言语是勾引,行为是诱|惑,一言一行皆是喜欢,一举一动只重不轻,难道这样都不够么?”

作者有话要说:嘎嘎嘎,幸好星阑不会生,如果他现在揣了崽儿,还被师尊赶出去给凤凰拿药,路上一边暗戳戳地难过,一边孕吐,其实还挺可怜的,对不对?

嘎嘎嘎,本文不搞虐的,立马让师尊去哄孩子!

嘎,今天就一更~么么哒~

122、师尊哄哄你

他很迷惑不解。

觉得感情这种事情, 实在太烦人了。烦得要死。

快走几步,想赶紧回去煎药。

哪知步子拉太大,后腰一酸, 那股子麻劲儿又上来了。扶着路边的竹竿缓了缓。

身后不知何聚起了一团黑雾对着阮星阑的后心伸出了魔爪。

他毫不知情,心思全在师尊身上。压根不知背后有什么鬼东西。

“奇也怪哉, 小凤凰平时龙精虎猛的,要说淋雨,我们三个都淋了啊,林知意都没事儿,就单凤凰生病了。”

郁闷不解,他不是觉得凤凰不该生病,也没觉得凤凰是装病, 只是恨自己的身体素质怎么这么好, 为什么不生病, 为什么不柔弱, 为啥不能得到师尊的疼惜,为什么一定装作刀|枪不入,金刚不坏的铁人, 挡在大家身前。

自己瘦小的肩膀,其实……其实也扛不住的。

扛不住师尊的忽冷忽热。扛不住那种酸楚的劲儿。他也会吃醋, 也会难过, 也想师尊亲亲抱抱举高高,想要师尊哄哄自己。

缓了许久,后腰的酸麻劲儿倒是消停了,可心里像是喝了百年陈醋,酸得牙齿都快倒了。

眼窝涩涩的,热热的。四肢像灌铅那么难受。

怪不得别人总说,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阮星阑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怎么就不会跟师尊哭,怎么就装不了可怜。

背后的黑气凝聚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一双利爪悄无声息地探了过来。

后心冷不丁凉飕飕的,地面上摇曳着一团黑影,阮星阑一愣,立马惊觉身后有异。

顺势往旁边一躲,那一爪没将他的心掏出来,恼羞成怒,发出桀桀桀的怪叫,竟倏忽掠至阮星阑的面前,一把将他头顶的小茶棚掀开了。

阮星阑心里一沉,暗想这不会就是掌柜说的那个专门掳走貌美女子,然后生剥人|皮的邪祟吧。

来不及多想,抽剑就砍。才一运气,后腰又该死的酸疼起来。

都不知道当天晚上跟师尊震床,自己究竟使了多大的劲儿,这腰都快断了。那邪祟力大无穷,哐当一爪推开阮星阑的长剑,见他扶腰往后倒退,又紧追不舍,一拳往阮星阑的脑袋上砸。

妈个叉!

不是说好了,只杀女,不杀男?

阮星阑暗暗痛骂掌柜和店小二嘴里不吐真话,这一拳头要是下来,能当场把他的脑袋砸成烂西瓜。

提剑就挡,剑与邪祟的拳头相接,发出铮铮几声,火光四溅,他被强盛的劲气推出数丈远,一路在地上滑行,好不容易停稳,气海一阵翻江倒海。

“看来不动点真格,你就不知道我的厉害了!”

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阮星阑抬眸,阴恻恻地盯着邪祟,“正赶上我心情不好,待我把你擒住,送到师尊面前,师尊一定会对我另眼相待!”

语罢,提剑在半空中随意挽出一道剑花,剑身登时流光璀璨,不断吞吐着灵力。周身如同沸腾的开水,咕噜噜地冒着气泡。

飞起一剑挑了过去,阮星阑嘴里骂骂咧咧:“让你冷落我!”

一剑砍断邪祟的手臂,噗嗤一声,鲜血四溅。

“让你不理我!”

反手一剑砍了过去。

“让你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阮星阑气极,一脚踩住邪祟的胸膛,剑剑捅得实实在在,“我他娘的,可是这个世界最厉害,最最强大的总攻!在我的地盘,我还能让你欺负了?!让你欺负人,我让你欺负人!”

这邪祟压根没身体,就是一团黑气凝聚的实体,被他连续捅了十几剑,发出极凄厉的惨叫声。怕再捅下去,对方就没命了。

反手一剑将邪祟钉在地面。阮星阑气呼呼地左右逡巡,蹭蹭跑去废墟里扒拉出一条长凳。

往邪祟身上招呼。破口大骂起来。

“穷人家的姑娘不是命啊,谁让你残害人家好姑娘的!”

“杀女不杀男?你性别歧视啊!”

“作恶,作恶!我让你作恶!”

“还剥人家姑娘的皮,自己长成这德性,还见不得别人比你漂亮啊,我打死你个混蛋玩意儿,我打死你!”

“再叫!再叫!”

“冷落我是吧,让你冷落,我让你冷落!”

……

好一顿噼里啪啦痛打。

那邪祟刚开始还生龙活虎的挣扎,到后面就成了一滩死肉,动弹不得了。

阮星阑纳闷。觉得这玩意儿实力这么弱,自己要不是腰疼,能单手打一百个,就这种货色,清河当地的家族都解决不了,干啥吃的。

正暗暗狐疑,身后不知何时飘来一道白影。

站在街角,也不知道来多久了。

“星阑。”

阮星阑高举着板凳,浑身一凛,艰难转身一瞥,就见慕千秋不知何时过来的,单手束于背后,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

不过是电花石火间的反应。

哐当。

手里的板凳砸落在地。

慕千秋亲眼看着傻徒弟身子一软,以一种很拙劣的演技倒在了地上。还捂着胸口喊:“师……师尊,救……救命!这邪祟太厉害了,弟子打不过他!”

邪祟:“……”艹|你妈的。

慕千秋:“……”

缓步走了上前,低眸瞥了一眼被剑钉在地上,打成了一坨翔的邪祟。

慕千秋道:“哦,是挺厉害的。你还能起来么?”

“那恐怕是不能了。”阮星阑眼观鼻,鼻观心,暗暗揣摩着小白花,小可怜虫都是怎么装的。对,要柔弱不能自理,要弱柳扶风,要楚楚可怜。挤了挤眼睛,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说起来奇也怪哉。明明此前委屈得都快掉眼泪了。结果打了一个邪祟,气他妈的,消了,消了。

也不气了,也不委屈了,腰不疼,腿不酸,打人贼有劲儿。

阮星阑不得不感慨,原来装小白花也是需要一点点天赋的。看来林知意那套,自己是永远学不会了。

可这不妨碍他继续在慕千秋身上实践。遂捂着胸膛咳嗽不止:“师尊,快,抱我起来,我……我被邪祟打碎了心脉,快……快活不成了!”

邪祟:“……”艹|你全家。

慕千秋点头,轻“哦”了一声。

并没有揭穿徒弟的小把戏。

弯腰将人扶了起来,慕千秋关切道:“连心脉都被打碎了,竟这般红光满面的。”

阮星阑:“!!!”

他赶紧改了话风:“没,没打碎,打伤了,哎呦,疼,哎呦哎呦,好……好疼,好……疼啊,嗯,咳咳。其实…其实没多疼,就是有那么一点点。”

在慕千秋的目光注视下,他连撒谎的勇气都没有了。余光瞥见自己的手背有点擦伤,赶紧抬手给慕千秋看,“师尊,你瞧,我真的受伤了,你看,你看!”

慕千秋无奈地叹了口气,问他:“大夫呢?”

阮星阑心里一沉。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压制住的委屈,又上来了。默默把手放下来了。

摇头道:“大夫不肯来,但我买了药,就在……”

手里空荡荡的。

愣了愣。四处找了一圈。原来此前跟邪祟打斗,把药都打散了,现在落了一地,肯定是没法用了。

啥事也干不好,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颓然得把头一低:“对不起,师尊,药没了,你……你骂我吧。”

“无妨,没了就没了。见欢的烧也退了。”

也就是说,他忙活了一整晚,就白跑了。

凤凰生病了,慕千秋不放心让林知意一个人出来,就放心让他出来。

折腾了一大圈,药没了,凤凰烧也退了,白白折腾了。

他觉得自己真的好委屈啊,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跟慕千秋说。

难道要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跟师尊说,自己吃醋了?

这种话怎么说的出口。

有气没处撒的阮某人,恨恨地一转头,冲那邪祟骂道:“都怪你!都怪你!都是你害的!”

邪祟:“???”

“好了,别生气了。”伸手摸了摸徒弟的头发,慕千秋的目光极温柔地望着他,“腰还疼么?”

阮星阑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不疼!跟师尊双修,怎么可能会疼?我能行,我还可以!一夜七次,没……没问题!”

“那今晚……”

“不不不,今晚不行,今晚……今晚……”阮星阑慌了,本来就很疼了,要是再来个一夜七次,会,会死的吧?会被师尊榨成人干吧?

赶紧抬手指了指天,“今晚没月亮,所以今晚不行!明……不,后天晚上可以!”

慕千秋抬眸,看着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开,露出一轮明月,复低头笑问:“现在有月亮了。”

“……”阮星阑觉得自己的点儿忒背了,连老天爷都跟自己作对,平时嘴皮子溜得很,现在竟然连个理由都憋不出来了。

那股委屈的劲儿往心里憋,憋得胸膛难受得很。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往前走了一步,距离慕千秋很近了。上半身一歪,额头就抵在慕千秋的胸膛。

慕千秋低头看他。

“师尊,我……我难受,你……你能不能哄哄我啊?”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我也是个孩子啊,我也怕走夜路,邪祟冷不丁冒出来,我也……也害怕。”

慕千秋的心尖一颤,眸色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心疼。他动容了,因为徒弟这一句害怕。

“师尊最近对我忽冷忽热的,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师尊要那么冷落我。”

傻徒弟委委屈屈的缩在自己怀里,可怜巴巴地哭诉,心尖又酸又麻,像是被人掐住了命脉。连慕千秋自己都没发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好,师尊哄哄你。师尊错了,不该让你独自出来买药,外头有邪祟作乱,星阑还是个孩子,也会害怕的。”

123、师尊唤我小心肝儿

阮星阑不听还好, 一听师尊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自己说话,登时就更委屈了,把脸往师尊怀里一埋, 又道:“为什么生病的人不是我?为什么我挨打淋雨都不会发烧?我也想生病,也想要师尊抱我, 也……也想要师尊擦汗,只要是师尊,我全部都想,可我就是不生病,就是不受伤,师尊不抱我,也不爱我。”

慕千秋哭笑不得。第一次听说有人希望自己生病的。

本来就是担心阮星阑独自出门会遇见邪祟, 遂才一路跟在后面, 没曾想不仅遇见了, 傻徒弟还把邪祟痛打了一顿。

“我要师尊背我回去, 要不然我就在这儿不走了。”

慕千秋道:“万一又遇见邪祟了?你也不怕?”

“我才不怕什么邪祟,师尊比邪祟可怕多了。我最害怕的人,就是师尊了。”

邪祟即便再厉害, 生得再恐怖,也比不得慕千秋突如其来的冷落。慕千秋不知道, 他无缘无故的冷落, 有多让人心惊胆战,哪怕就是一记冰冷的眼神,都会让他难受很久很久。

师尊不知道,他在自己心里有多么重要。师尊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喜欢他。师尊不知道他来自于哪里,也不知道这具皮囊下面, 藏着的人,究竟是谁。

倘若自己有朝一日回家了,师尊应该再也不会想起他了吧。

阮星阑没有受过慕千秋的养育之恩,也没有恩将仇报,将慕千秋折磨至死。恩情和仇怨,一个都没有。

“师尊,你也疼疼我,好不好?”

自知让徒弟受委屈了。慕千秋想方设法开始补救。答应背着徒弟回去。

阮星阑一听,登时心花怒放。

可又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容易助长师尊的淫|威。

于是就哼了一声,抬腿去把钉在地上的剑拔|了出来,一把掐住邪祟的脖颈,然后佯装镇定道:“好了,师尊可以背我了!”

慕千秋点头,转过身去。微微伏下腰板。身后猛然一沉,阮星阑跟猴子一样扑了上来,一手掐着邪祟,一手搂住慕千秋的脖颈。

街道上空荡荡的,别说是人影了,就是一条狗都没有。

心里美滋滋的,两只小腿乱晃,叽叽喳喳的。一直在指责慕千秋最近的冷落行径。

慕千秋沉默地听着。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当。

“从今天开始,师尊不能再冷落我了!你我之间,不能有任何误会,有什么话,就是得立马说开才行!”

慕千秋:“嗯。”

“师尊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小狐狸的事儿,所以师尊才冷落我的?”

慕千秋心道,他冷成这样,都跟徒弟一夜七次了,要是不冷,早晚有一天要把徒弟弄死在床上。

徒弟的天赋极好,不需要怎么修炼,就远超常人的修炼速度。那些瑰丽玄幻的法术,旁人学个几百遍都差强人意,徒弟不仅一遍就会,还能举一反三。这般好苗子,放眼整个修真界,难寻第二个。

只要徒弟愿意沉下心来,好好修炼,日后飞升成仙,指日可待。

可徒弟似乎“只羡鸳鸯不羡仙”,对飞升之事,兴致缺缺。反而沉迷于人间情爱,深陷双修之术,无可自拔。

在床上的那副模样,慕千秋今生今世都说不出口。难以形容的淫|艳。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销魂荡魄。

若长此以往。徒弟无心修炼,只知道跟他双修,恐怕要彻底沦为他一人的炉鼎了。

年仅十七岁的少年,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倘若有一日后悔了,那怎么办?

阮星阑压根不知慕千秋心里所想,一心一意就想跟慕千秋快快活活,天长地久,能多长久,就多长久,能怎么舒服,就怎么舒服。

大口吸着师尊身上好闻的气味,小脸都通红通红的。想起兜里存的银子,今晚上全部拿来给凤凰买药了,心头都在滴血。

“师尊,等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们成亲吧?”

慕千秋脚下一顿:“成亲?”

“是啊,成亲。我既想当师尊的徒弟,又想跟师尊成亲,想当师尊的小心肝儿,又想做师尊身前的厚盾。”他痴痴地傻笑,想起助慕千秋勘破情爱后,自己就得离开了,心里也难受极了,“我那么怕死,还敢爱上师尊。”

“是不是太小了点?”

慕千秋觉得徒弟的年岁太小了。

自己几百岁高龄,也就模样生得年轻些。当年魔君正是看他生得年轻,遂才死缠烂打。

想不到十七岁的小徒弟,竟然也……也对他动了那种心思。不仅动了,两个人还……

是自己的错更大,不知道情爱为何物,也不知道怎么言传身教。只知无情道被破,须得与人如此那般双修,面对徒弟的百般诱惑,他也没能真正做到清心寡欲。

不懂情爱为何物,在床上自然不甚温柔。慕千秋不知道怎么对阮星阑好,甚至连点甜言蜜语都不会说。许久才低不可闻地叹气:“是师尊没有照顾好你,是师尊的错。”

阮星阑一愣,心道完了完了,居然被师尊嫌弃了,下意识就往身下看了一眼,以为师尊是嫌弃他短小。赶紧道:“不小,不小的!会再长一点的!我回去就喝壮|阳的汤汤水水,一定能满足师尊的!我……我腰好啊,技术好!不是师尊的错,不是的!是我,是我自己的错!”

“……”

“师尊,你别不理我嘛,你理一理我嘛,师尊?师尊,师尊,师尊,师尊,师尊,师尊……”

“嗯?”

“没什么,我就是想叫叫你。师尊,你能不能喊我一声儿小心肝儿?”

“什……什么?”

“小心肝儿,就是心肝宝贝的意思,我想听,师尊,好不好嘛,就喊一声儿。”阮星阑撒娇痴缠,在师尊背上打滚,“师尊,喊嘛,喊嘛,喊嘛,师尊?师尊,师尊!”

“好,喊。”慕千秋深呼口气,耳根子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薄唇蠕动了许久,才哑着声儿道:“小心肝儿。”

等二人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店小二还在大堂里等着,见二人回来了,刚要过来迎接,哪料一看见阮星阑手里的东西,立马尖叫一声。

客栈本来就不大,立马将整间客栈的房客都惊醒了,一时间骂骂咧咧的。纷纷推门。慕千秋一挥衣袖,随手设了个结界。

阮星阑把邪祟一剑钉在石柱上,这才笑问:“怎么,是不是震惊坏了?别人抓不住的邪祟,我一出马,就将邪祟抓来了?”

店小二脸色煞白,哆嗦着道:“公子,这……这跟那夜抓我的邪祟长得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了?你仔细讲讲?”

“就是不一样,那邪祟穿的黑衣服,不像这个,黑漆漆的一团。而且……而且我还记得,那邪祟应该……应该……”

阮星阑追问:“应该什么?”

“应该是个男人啊,当时,当时我被抓住了,邪祟跟我紧紧粘在一起,我……我虽然没看见正脸,但邪祟身上那股热腾腾的感觉,是个男人都……都有。”

阮星阑恼了:“那你怎么早不说?”

“公子也没问我啊,况且,况且我要是说了,那邪祟本来不想杀我的,会不会觉得我告密了,然后非杀我不可了?”

“你说呢?”阮星阑恨恨地磨着后槽牙,“别说邪祟了,我现在都想给你一刀!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把店小二轰上了楼,抬眸瞥了一眼钉在石柱上的邪祟,又道:“我说这邪祟怎么这么容易被我抓着,原来不是那采花淫|魔。”

慕千秋:“不论如何,这邪祟必不能再留在此地。”

如此阮星阑便一张驱魔符送邪祟上了西天。

折腾了一整晚,天色也亮了。

林知意照顾了小凤凰一整夜,临到天亮凤凰才醒。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师尊,把阮星阑摁住了,别让他胡来!”

“师弟,大师兄怎么可能会胡来,你昨夜发烧了,师兄还替你出去抓药。现在感觉好点没有?”

小凤凰的脸色还略显苍白,一听说阮星阑昨夜替他出去拿药,微微愣了一下:“你……你替我出去拿药?那药呢,我怎么没喝到?”

药自然是没了,阮星阑摸了摸鼻子:“这个不是重点,你没事儿就好了。昨夜我抓了个邪祟,本以为就是那采花淫|魔,结果并不是,看来那采花淫|魔可能知道我们在此,遂不敢再……”

“不好了,大家快来看啊,不好了,不好了!”

楼下传来惊呼,众人一愣,互相对视一眼,阮星阑一马当先,飞身下楼,就见大堂里挤满了人。

“不好了,那邪祟又杀人了!扒了皮,就……就吊在城墙上,大家快去看啊!”

阮星阑一听,又顺着人群寻了出去。

遥遥就见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被吊在城墙上,底下围聚着一群百姓,各个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就是没人敢上去把人放下来。阮星阑一边喊着让一让,脚尖一点,轻轻跃上墙头,见城墙上并没有想象中血淋淋的脚印。

124、咱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略一思忖, 便将尸体放了下来。

一落地就听周围的百姓道:“又死人了!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居然遭了邪祟毒手!”

“是啊,每次都被扒了皮, 太可怜了。”

“诸位,这尸体你们可知是何人?家住何地?可有亲人在场?”阮星阑探了尸体的脖颈, 连尸体都凉透了,估摸着早就死了。

周围的百姓道:“不认识,不认识。你又是何人?竟然敢来管闲事儿?”

“我是何人不重要,最近有哪家的姑娘无缘无故的失踪,你们也不清楚?”

百姓们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没办法了,这邪祟剥皮, 从脸皮开始剥的。压根看不清尸体原本的模样, 哪怕是亲爹亲妈在此, 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出来。

围观群众甲道:“小兄弟是玄门修士吧?看你年纪轻轻的, 是哪个门派的弟子?要知道,这剥皮邪祟,就连常家的人过来, 都抓不住,普通的人还是算了吧, 年纪轻轻的, 可别把命搭上了。”

群众乙道:“就是说啊,从第一起命案发生,城里但凡生得周整些的女子,都知道自毁容貌保命,此女竟舍不得自毁容貌,怕不是花楼里的妓?”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阮星阑被他们吵的脑壳子痛, 起身道:“要么帮忙,要么滚蛋!”

一句话,原文围得水泄不通的大街,立马空荡起来。

慕千秋道:“可有发现什么?”

“没有,这邪祟剥皮的手法高超,师尊你看,这尸体虽然血淋淋的,但并没有遭到破坏。一般来说,剥脸皮,或者身上的皮都容易。可邪祟竟将手指上的皮也完整的剥了下来,手法高超,想来熟能生巧,都干出经验来了。”阮星阑捏着下巴暗暗琢磨,见林知意搀扶着凤凰来了,想了想,同二人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来,一人说一条,凤凰,该你说了!”

小凤凰蹙眉,围绕着尸体逡巡一遭才道:“脖颈上套着麻绳,可伤口只有一条,应该是死后才把人吊上城墙的。”

林知意接口道:“若是寻常邪祟杀人都恨不得拆骨掏心,场面都极其血腥残忍,很少会有邪祟这般只挑人扒皮,还恨不得让修真界的人都知道的。”

阮星阑打了个响指,笑道:“对!一般邪祟干坏事儿,干完就跑了,站原地不动,等着被正义的玄门修士杀啊,这邪祟杀了人,还刻意把尸体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给人看,这是为什么,凤凰,你说!”

小凤凰蹙眉道:“如果不是艺高人胆大,仗着修为高深,想与修真界公开为敌,那想必便是刻意引导修真者来此地了。可是,这扒人皮的邪祟,究竟出于何种目的,这清河地界内的家族门派,也不止姓常的那一家,难道通通都成了瞎子,哑巴了?”

其实这点也好解释,修真界不管是家族还是门派,都要面子的。哪家要是出了点事儿,那都恨不得关起门来藏着掖着偷偷解决,不让外人笑话。

这扒人皮的邪祟在犯第一次命案时,定然已经有玄门弟子过来绞杀了,迟迟未能除了这邪祟,便可知这玩意儿的厉害。

想了想,阮星阑偏头询问慕千秋:“师尊,那封自山下来的书信,是哪个家族门派所写的?”

慕千秋道:“匿名信。”

“匿名信?呐呐呐,倘若是骗师尊玩的呢,师尊就那般草率的派人下山了?”

慕千秋:“从山下传来的书信,会先经知意的手,然后再送到本座面前。”

如此一来,阮星阑就懂了。

那些信件会先拿给林知意看,等林知意筛选一下,然后再送到慕千秋的面前。

他抬眸望了林知意一眼,暗暗琢磨小可爱最近奇奇怪怪的。该不会是出于一己之私,故意把他们引来此地吧。

林知意神色一慌,面色通红道:“师尊,师兄,你们……你们是在怀疑我?我……我没有,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我当时被师尊责罚,一直在寝殿反应,未提前筛选那些信件。”

“我们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你别紧张啊。”阮星阑噗嗤笑了一声,上前拍了拍林知意的肩膀,嘻嘻笑着,“你,我,还有凤凰,咱们仨儿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再怎么打,再怎么闹,那也是关起门来,咱们自己家的事儿。可一旦出了剑宗,咱们就得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说对吧,小凤凰?”

小凤凰很难得没有反驳,点头道:“是,哪怕是死,我们三个也得死在彼此的手里。外人没资格,也不配。”

林知意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满脸委屈地点头:“是的,师兄说的对,我不敢欺瞒师兄,万万不敢。”

“不敢就好,你最听话了。”拍了拍林知意的肩膀,替他把落叶拂掉,阮星阑抬眸瞥了小凤凰一眼,砸吧砸吧嘴。

“别看我,也不是我动的手脚。”小凤凰的语气凉飕飕的,“我即便再讨厌你,我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也是,凤凰肯定不会干这事儿的。阮星阑深信不疑。

“来来,咱们从头再捋一捋线索。首先,这邪祟是个男的,店小二已经招供了,只杀女不杀男,只剥皮不图色。杀了人不逃之夭夭,反而大张旗鼓地让别人发现尸体。”阮星阑总结这两日得来的线索,捏着下巴道:“修真界有没有这号邪祟,厉害到连常家都搞不定的。”

林知意摇头:“我不知。”

小凤凰蹙眉:“有这种癖好的邪祟?他要那些皮干嘛,又不能吃,不能穿的。”

“穿?你说穿?”阮星阑听到了关键点,灵光一闪,还真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了一号人物。

这邪祟说起来,跟原文里的孽徒,还有那么几分渊源。

孽徒前生是魔君,座下魔兵数以千万,还有一元猛将,名唤郎竹。

这郎竹的本体,就是一根竹子成精了,通身苍翠,长得细条条的,可男可女,毕竟竹子是没性别可言的。竹子没心,打中间是空的。

魔君得了这根竹子,知晓对方没心肝的,便扒了一名玄门修士的心肺给他安上,打那儿以后,这郎竹就与魔君定了血誓。

为魔君之命是从,跟随魔君四处征战了数百年,坏事做尽,恶事做绝。

据原文里介绍,这郎竹生得极美极美,一度想为了魔君修成女身的,可惜魔君瞧不上他,只把他当条听话的狗。正因此,郎竹以为自己的模样不够美,所以才讨不得魔君的喜欢,遂到处扒拉年轻貌美女子的皮囊给自己换上。

后来魔君被慕千秋所杀,血誓被毁,郎竹身负重伤不知去向了。

眼下这他娘的,郎竹竟要重出江湖了?

“师尊,我可能猜到对方是谁了,”阮星阑蹙着眉头,纠结道:“但如果我说了,师尊能不能不要追问我是如何得知的?”

慕千秋点头:“好,你说。”

“郎竹。”

“你还记得郎竹?!你……你把什么事儿都想起来了?”小凤凰神色惊慌起来,猛然往慕千秋身前一护,“师尊,快摁住他!他要变身了!”

阮星阑:“……”

慕千秋:“……”

林知意为难道:“师弟,你莫不是还没睡醒?师兄变什么身?郎竹怎么了,后山不就种了很多郎竹。”

“此郎竹非彼郎竹!二师兄,你躲我身后!”小凤凰满脸警惕地望着阮星阑,磨着后槽牙道:“别动他们!要动就动我!我陪你玩,只要你别动他们!”

阮星阑哭笑不得。

早知道凤凰对魔界这么敏|感,就私底下跟慕千秋说了。现在可好,三个人亲得跟什么似的,自己好像永远格格不入。

本来也就格格不入,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慕千秋拍了拍凤凰的肩膀,示意他退开些,淡淡道:“本座不问你如何知晓的,当初本座在魔界一战,死伤无数,那郎竹被本座的剑气所伤,又因魔君之死,毁了血誓,想来修为损伤大半,常家的家主,修为不至于弱到连郎竹都制服不了的地步。”

“那师尊有没有想过,也许,常家根本就没想插手此事呢。”这话是林知意说的,攥着拳头,语气轻飘飘的,“常家表面是名门正派,实际上修的功法与合欢宗大同小异,靠圈养炉鼎为生。这样的家族,不祸害苍生便罢,怎会想着替□□道,除|暴安良?”

小凤凰现在听不得林知意谈起常家。只要一听,立马想到前世种种。

也许,只要阮星阑和慕千秋之间,永远没有争执误会,属于魔君的记忆也就永远不会复苏。他甚至觉得,魔君是魔君,阮星阑是阮星阑,两个人不一样的。

他恨极了魔君,可又舍不下现在的阮某人。

前世,那些经历,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有时候他也会回想,如果当初被师尊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断十几根骨头,那么自己也会恨吧。

遂冷冰冰道:“二师兄,请你不要因一己之私,就把这事儿往常家扯。冤有头债有主,谁的仇谁报,谁的债谁偿。”

阮星阑诧异极了,除了当夜凤凰发烧说胡话之外,还是头一回听见他怼林知意,真正是人生头一回啊。

林知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究未再提什么常家。

125、女装大佬出来炸街啦!

正当众人欲离开此地, 头顶的天色忽然暗沉下来,狂风大作,将蒙在尸体上的白布吹飞, 小凤凰抬手挡风:“哪来的阴风?吹的这样大,恨不得把人都吹上天去!”

阮星阑觉得他说这话太夸张了, 嗤笑道:“吹牛都不打腹稿,这风要是能把人吹天上去,我就跪下喊师尊爹爹……哎妈,我了个艹!”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就被大风刮到了天上,一阵天旋地转。林知意见状,极为聪明地拽住慕千秋的衣袖, 在狂风中娇弱得像朵小白花。

“师尊, 救命啊!风……太……大了!!!”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邪风, 把他连同周边的房屋一齐刮上了天, 匆忙之间,一条绳索自底下窜了上来,环绕住他的腰肢, 嗖得一下往回拉。

慕千秋一手护住林知意,一手攥着缚仙绳, 还不忘偏头同小凤凰道:“你自己小心。”

“是, 师尊。”

阮星阑被大风刮得眼冒金星,感觉自己就是师尊手里的风筝,蹦哒来,蹦哒去,怎么扑腾都飞不出师尊的手掌心。

好不容易等风止住,整个人从天而降, 慕千秋轻推了林知意一把,张开双手将人接了个满怀。

“师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要飞上天当神仙了呢。”阮星阑顺势佯装腿软,往慕千秋怀里一伏,“古有嫦娥奔月,今有星阑飞天,也是修真界一大绝景。”

小凤凰按住地上的尸体,嗤笑道:“就你,还飞天?当神仙?你以为得道飞升就这么容易?况且,飞升成仙,要摒弃七情六欲,就你这样的,成天跟发了春儿的猫儿似的,你能耐得住寂寞?”

是哎,飞升成仙,那是要摒弃七情六欲的。

怪不得系统给的任务是,要他帮助慕千秋看破情爱,得道飞升。

难道说,慕千秋得道飞升所经历的劫难,竟然就是各大狗血修真文里,最最最常见,也是最糟心,最坎坷的情劫?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就是慕千秋正在经历的情劫了?

阮星阑心窝子一凉。

摒弃了七情六欲,慕千秋就不再记得与他之间的种种了。

而且,按照一般修真文套路,为了以证对道法的坚定不移,修真者会采取杀人证道的方法。

这个人,一般指的是最难以割舍的人。可以是亲人,同门,爱人,甚至是灵宠。

再通俗点来说,可以是杀妻证道,杀兄,杀妹,杀父,杀母,杀子,甚至可以是杀徒正道。

不知道为啥,他隐隐觉得,要是越往前面走,等待他的就会是慕千秋的杀徒证道。

妈的,系统咋就没说呢。

“师……师尊,你距离飞升,还差多远啊?”傻乎乎地问了,阮星阑差点咬着舌头。

慕千秋低眸瞥他一眼,淡淡道:“一步之遥。”

“……”

一步之遥?

难道就差自己这临门一脚了?

心塞欲死。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工具人。

嗨,其实当不当首富的儿子,一……一点都不重要的,就是……就是他这个人不太爱钱,呜呜呜,不是很喜欢金钱的清香,嗯,万一慕千秋真的采用杀徒证道,这一狗血到不能再狗血的方式,呐呐呐,多……多疼啊。

就以慕千秋的实力,一剑能把他捅个对穿吧,也许是万剑归宗大阵,将他当条咸鱼,挑起在剑尖上呢。

其实跟师尊当一对神仙眷侣,也没啥不好的。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想了想,阮星阑满脸认真地问:“师尊,你富有吗?我指的是财富上,富有吗?”

慕千秋蹙眉,不解地问:“什么?”

“就是银子,多不多?师尊,你不穷吧?”

小凤凰一听他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脑壳子都疼,接口道:“师尊即便再穷,也一口饭一口水地把你养大!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怎么,嫌弃天衍剑宗穷了?偌大的天衍山,还养不起你了?师尊饿着你肚子了,还是让你受冻了?”

阮星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自己突然想放弃任务了。

又害怕自己弱小的肩膀,不足以为了慕千秋对抗整个世界,需要一点支撑,让他有勇气决定自己的人生。

银子是物理支撑,师尊才是精神支柱。

关键是,他现在两袖清风,一个也没摸到啊。

回头鸡飞蛋打了,钱没到手,人也跑了,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转世投胎成病痨鬼,那他图个啥?

孤独的死在犄角旮旯里,也没人知道吧,更加没人会心疼,死之后,保不齐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有。

他突然想起活着的时候,养母很刻薄地告诉他:“贱骨头!活该你这辈子没人疼,没人要!”

养父冷漠旁观,一言不发。

那会儿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世界这么大,就容不下他一个人。也不明白,为什么人心易变,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转瞬间又能消失殆尽。

他很害怕自己一旦为了谁付出了真心,会付出比此前惨烈十倍百倍的代价。

那也忒疼了,忒疼了。

一点苦都不想吃,一点罪也不想受。

他觉得,差不多就行了,哪怕慕千秋不是那么的富有,有两块糖,能分给他一块,不,哪怕师尊只有一块糖,要分给整个修真界,可在分之前,能让他先舔一舔,阮星阑就知足了。

常言道,知足常乐,他也不是个贪心的人。

慕千秋道:“不是很富裕,但足够养你们三个,以及整个剑宗。”

阮星阑心想,别的不说,就天衍剑宗这块地皮就挺值钱的,于是稍微有了一点点安慰。

既隐隐察觉到扒人皮的邪祟是何人,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怎么把对方引|诱出来。

原本,他是想去寻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当诱饵的,结果旁人一听,立马吓得大门紧闭。

林知意便道:“此前那些围观的百姓说,城里的姑娘为了保命,都主动毁容,只有花楼里的姑娘为了营生,并未毁掉容貌,不如花点钱,去花楼里寻几个?”

小凤凰道:“花楼里的女子本身就很可怜了,又是凡人,倘若在与邪祟打斗的过程中,误伤了凡人,师尊定不会轻饶。”

“既然如此,也没其他办法了。”阮星阑纠结着皱着眉头,看了看林知意,又看了看小凤凰。

二人察觉到他的眼神不善,双双往后倒退,小凤凰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又想干嘛?”

“不干嘛,这不是寻不到诱饵嘛,只好我们亲身上阵了。我知道,如果单让其中一个人出来当诱饵,谁也不想主动献身,干脆咱们三个一起,要丢人一起丢人,怎么样?”

小凤凰怒道:“那怎么能行?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换女装,扮姑娘?要扮你扮,我不干!”

林知意也委婉拒绝:“我是男子,穿女装不合适。”

阮星阑就知道他们会这样的,于是也不废话,直接转头问慕千秋:“师尊,行么?”

慕千秋蹙眉,脑海中缓缓浮现出弟子换上女装的模样,心里知道这不行,这不可,实在太不像话了。可看见阮星阑满眼恳求的眼神,红红的小脸,再想想徒弟换上女装的样子,竟……竟很想看一看。

耳根子一热,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慕千秋偏转过脸,不愿让弟子们发现他的异样。尽量用清冷的腔调,淡淡道:“随你。”

“师尊!怎么能随他呢?师尊现在太惯着他了,阮星阑这无法无天的脾气,都是师尊惯出来的!”凤凰怒气冲冲道。

林知意忙劝道:“师弟,不可放肆,不得对师尊无礼,你要是实在不想换,那我与大师兄换便是了。快向师尊赔罪!”

小凤凰气呼呼地,可还是拱手向慕千秋赔罪:“师尊恕罪,弟子放肆了,但阮星阑太过分了!”

“我这也是为了早点抓住邪祟啊,我也没干别的。”阮星阑心道,要换都换,要不换都不换,凭什么凤凰搞特殊,想了想,便笑嘻嘻地问慕千秋,“师尊,其实你也想看看弟子穿女装,是也不是?”

慕千秋微微愣了下,未曾想到阮星阑居然会问的如此直接。嘴里下意识地说不想,可身体很实诚地点头了。

小凤凰见状,二话不说,转身就拉着林知意走。

阮星阑高声道:“凤凰,你拉着林知意干嘛去?”

“找女装,换上!”

一柱香之后,三个美人便花枝招展地出现在了慕千秋的面前。

“师尊,你看人家生得美吗?”

阮星阑穿了一条鲜艳的红裙子,脸上涂抹着胭脂,发间珠翠琳琅,双眸似含着一汪春水,一颦一笑勾人得紧。尤其是那身段,比女子的还要惹火,纤腰不足盈盈一握。像极了风月场所里的美人,媚到了骨子里。

完美得将“媚骨天成”四个字,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朱唇微抿着,如火般炙热,偏偏眸子干净,这种既纯,又媚,两种风情交融在一起的神采,让慕千秋的耳根子热了又热。

想说不好看,可话就堵在唇齿间,怎么都吐不出来。

而反观林知意和小凤凰,就打扮得素净了许多。小凤凰没他这么矫揉造作,不耐烦道:“别磨磨蹭蹭的,抓紧时间!这衣服太紧了,真是麻烦!”

林知意通红着小脸,本来就生得文弱,眼下换女装,更是小家碧玉,让人眼前一亮。

慕千秋叹了口气,一时竟然无言以对了。

126、凤凰脸红了

入夜之后, 家家户户房门紧闭。

街道上空荡荡的,别说是个人了,就是连条狗都没有。

远远就听见细微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慢慢从街角传来, 三道纤长曼妙的身影出现在街上。

晚风吹得林叶簌簌,不知打哪儿刮来的红灯笼,在空荡的街头翻滚。

“师兄,我……我有点怕。”林知意压低声儿,左右逡巡一遭,“会不会出事?”

“不会的,有师兄在, 你别怕。”阮星阑暗暗拍了拍林知意的手, 示意他不要害怕, 眼观六路, 耳听八方。

忽听一道沙沙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阮星阑忙示意二人停下,竖起耳朵听左右的动静, 为了让邪祟放松警惕,故意佯装很害怕的样子, 大声哭道:“这什么声音?奴家好怕怕, 两位妹妹,你们快听什么声音?妹妹们保护我!”

小凤凰咬牙切齿,压低声儿道:“谁是你妹妹?”

“那就姐姐,姐姐行了吧,实在不行,我还能喊你大姨妈。只要你别给我添乱!”压低声儿说了一句, 阮星阑话音未落,忽从身后传来一股极阴寒的劲气,伴随着一种很奇异的香味。

三人嗅了一口,然后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往不同的方向摔倒。

阮星阑仰面躺在地上露出丝缝眼偷看,就见对方套在一层玄色斗篷里,压根看不清楚面容。

见对方看过来了,赶紧把眼睛一闭,假装昏迷不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那邪祟将三人绑在了石柱上。

之后,似乎在考究,该先扒谁的皮比较好。

阮星阑双目紧闭,感觉有双冰冷冷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在这种目光注视下,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之间,连骨头缝都凉飕飕的。

那邪祟好似挑中了他,走过来对着阮星阑上下其手,将他的外衫扒掉了。

内心痛骂这邪祟不得好死,可又不得不做出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想看看,对方究竟是单独作案,还是团伙作案。

要是现在打草惊蛇,保不齐对方直接就跑了,再想将之引|诱出来,恐怕就难如登天了。

好在邪祟并没有太过分,还给他留了遮羞布,露出胸前不甚大的胸肌。那邪祟愣愣地看着阮星阑的胸肌,还用手指戳了戳,惊人的弹性,可能觉得,这“姑娘”虽然胸小,但弹性惊人,身段也极佳,算是个美人。

之后就出去了。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动静,阮星阑这才谨慎地露出一丝眼缝,等发现邪祟真的没再回来,这才放心大胆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石洞,没什么特别的。

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石洞里竟然还摆着一张寒冰床,上面缚着一层红线网,以他的眼力,立马看出来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了。

早先便说了,邪祟是不懂礼义廉耻的,而且多半极其重|欲,常常在一处苟合,不分场合,也不分人。

原文又是海棠文,有很多淫|邪的小玩意儿,也不足为奇。

这红线网同缚仙绳不同。

缚仙绳大大小小还算是一件法器,红线网完完全全就是邪|器。

当初啃剧情时,他曾经啃过的。

据说这红线网极有灵性,若是将人困在里面,那红线就如同有生命一般,受人控制,不管是让对方自攻自受也好,还是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摆出不堪的动作也罢,被困的人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原文里的孽徒,曾经拿这玩意儿给一个不知名的修士试过。

他比较爱玩,将人困在里面之后,五根手指上都拴着红线,只要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牵动红线,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欲|海里苦苦挣扎,不得解脱,若此刻再下点海棠散什么的,那画面,分分钟让血脉喷张,逆流而死。

“师兄,我们什么时候从这里出去?”林知意压低声儿问。

“等等,不可打草惊蛇。”

“再等等,你就被他发现是男儿身了,衣服都被人扒了,竟然面不红心不跳,想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扒了衣服。”说这话的是小凤凰,头上扎了两个小包子,出至于阮星阑之手,用碧色的丝带系住,还打了蝴蝶结,

阮星阑瞥他一眼,暗暗叹道,凤凰这么一打扮,还真挺好看的,再看看林知意,也可可爱爱的,刚被扒了衣服的郁闷心情,散了不少。遂微笑道:“我这是为了正道献身,荣幸之至。还有,你老看我做甚?非礼勿视不懂?”

小凤凰怒道:“我什么时候看你了?你有什么好看的?”

“还说没看?你现在一直在盯着我看,还看,还看,你还在看!”

小凤凰的目光躲闪,本来没看的,被他这几句话勾的,下意识往他身上看,见其衣衫不整,露出大片雪白干净的皮肤,媚骨天成,巧笑嫣然,竟比女子还勾人,那截腰隐隐约约露了出来,缓缓起伏,越看脸越烫,恼羞成怒,愤然把脸偏转过去了。

林知意道:“师兄,师弟,少争几句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挣了挣身上的绳索,感觉绑得还挺紧的,想了想,阮星阑道:“你俩是在这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探探风?”

“废话,肯定是一起去!万一你跑了,那怎么办?”小凤凰猛一运气,身上的绳索就断成了几截,扶着林知意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袖,“万一有什么危险,总不能丢下你不管。”

“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怕我有危险?”跟着站了起来,把衣服拢起来,阮星阑笑眯眯道:“难得你有这份心,那这样吧,等会儿你打头阵,怎么样?”

小凤凰哼了一声。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见阮星阑往寒冰床边走,不解地问:“你干嘛?十步以内有张床,你就必须上去躺一躺?”

“那倒不是,我想要这个!”阮星阑取下床上的红线网,收罗进乾坤袋里,心想以后没准能用得到,不怀好意地笑道:“来都来了,不顺点东西走,多亏啊!”

三人鬼鬼祟祟,在石洞里摸索。这里大得跟迷宫似的,墙壁上点着火把,除了阴气逼人的潮湿之外,还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在地洞里,要多难闻有多难闻。

阮星阑不禁感慨。

想当年魔君还活着时,在修真界也是鼎鼎有名的美男子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修真界也是一方巨擎。

座下诸魔,就算不是左拥右抱,风月无边,跟着他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哪里像现在这样,躲在暗无天日的地洞里,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大师兄,你快看!”

林知意的声音立马将他拉回了现实。阮星阑定睛一看,当即目瞪口呆起来。

眼前豁然开朗,竟然别有洞天。

一座高达数十丈的石像屹立在几人眼前,雕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身着纁裳,头戴冠冕,双手在胸前捏了个法印。面容俊美出尘,冷不丁一看,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还以为是观音菩萨。可又偏生多了几分阴狠,远没有观音菩萨那般,道法无边,普渡众生。

“这……这是谁?怎么立了这么一大座石像?底下,底下还有供奉,你们快看!”

顺着林知意手指的方向,就见石像下面,摆放着一排琉璃盏,里面亮堂堂的,团簇着光芒。

阮星阑暗暗琢磨着,心想,这谁这么自恋啊,还立了这么大一座石像,就听旁边的凤凰咬牙切齿道:“这就是魔君的石像!此等魔头,竟然还有人替他立金身,祭供奉!简直天理难容!”

下一刻,凤凰抽剑,飞身而起,极凌厉的一剑平削而去,阮林二人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暴怒的凤凰,竟然一剑将石像的头颅斩下,轰隆一声,巨石滚落,大地都跟着颤了三颤,阮星阑暗叫一声不好,刚要拉二人离开,就听一声震破天际的声音,猛然乍响:

“是谁毁了我主的金身?!是谁?!”

一道黑影从石洞门前飞掠而至,顷刻之间便抵达于众人面前。一柄巨斧迎面抡了过来。煞气冲天而降。

阮星阑一手拉小凤凰,一手护林知意,拥着二人往后一躲,才没被煞气所伤。

对方置身于玄色斗篷背后,根本让人瞧不清楚真容,几乎是被黑气包围着,巨斧血淋淋的,鲜血顺着斧头的纹路,滴落在地。

“三个贱人,竟敢毁吾主之金身,今日吾便生扒了你们的皮,以祭吾主在天之灵!”

语罢,抡起斧头就砍,阮星阑拉着二人,往旁边一跳,趁机骂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纯爷们,你不是不杀男人的?”

对方愣了愣,随即更加气急败坏:“竟然是男人!你们竟敢欺骗于我!好啊,既然都送上门了,那就休怪我不客气,待我砍碎你们的骨头,用你们的血肉替我主重塑金身!”

阮星阑心道,这世间的邪祟,别管大的小的,总归都不讲道理的。

凤凰挣脱他的手,执剑怒道:“躲什么躲?你以为躲了,他就不砍你了?剑宗的弟子,遇事怎可畏畏缩缩?”

“哎,凤凰!”阮星阑伸手拉了一把,连片衣袖都没拉住。

林知意惊道:“师弟小心!”

凤凰一马当先,凌空一剑,平削而去,在半空中长剑与巨斧相接,发出“锵锵锵”的巨响,登时火光四溅,灵力溢散,冲天的气浪将周围的石台催成了齑粉,本来就被凤凰砍掉的石像头颅,竟然轰隆一声,碎成了残渣。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那你就试试看!”

凤凰擦拭着唇边的血迹,整个人腾空而起,手里长剑嗡嗡作响,将衣袍震得猎猎生风。二指划过剑身,越发璀璨的光芒在剑刃上凝聚,灵力吞吐,大地跟着颤动。

阮星阑牙疼的把林知意护在怀里,心道,先让凤凰装个逼,看他能撑到啥时候。

一面挥袖设下一道结界,不让飞石和二人缠斗时的气浪伤害到林知意一分一毫。

林知意从他怀里探出个小脑袋,望着场上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位,面露忧色:“师兄,不上去帮忙,真的没问题么?”

“没问题,凤凰可以的,你要相信他的实力。”

阮星阑随口道,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黑影,知晓对方还没用全力,心不由自主沉了几分。

正当凤凰与之打得难舍难分之时,就听周围的石墙里传出细微的哭音,林知意吓了一跳,惊问:“这是什么声音?!”

阮星阑抬手,示意他别出声,随后,将耳朵伏在墙面之上,那种哭音越来越响。

“师弟,你躲远些。”

林知意点头,往旁边退了几步。

掌心一运气,轰隆一声将石墙推开,入目便是几十座石雕。

每座石雕都与方才石像的妆扮形容,一模一样。

而声音就是从石雕里发出来的。

阮星阑狐疑这石雕里有人,轻轻一剑平削而去,那石雕寸寸裂开,露出一位身着剑宗弟子服的少年来。

“师弟?!”林知意大吃一惊,上前一步道:“你怎么在此地?”

这弟子显然被做成石雕,憋了太久的气,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一从石雕里出来,腿脚一软就跌坐在地,阮星阑手疾眼快,伸手扶了一把,惊问:“这是什么鬼玩意儿?你旁边那些石雕里,该不会,也有活人吧?”“是的,师兄,救,救他们……”

此话一出,阮星阑跟林知意对视一眼,飞快将其余的师弟们解救出来,除了剑宗的男修十一个人之外,还有六名身着暗红色衣袍的弟子。

林知意一看见这种衣着打扮,当即脸色一沉,霍然攥紧了腰间长笛,整个人都微微发颤起来。

阮星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第一个被解救出来的弟子,颤声道:“那是,那是清河常氏的弟子,与我们一道儿被掳来此地了。”

贼他娘的,竟然是常家的人?呐呐呐,岂不就是林知意的仇人了?

阮星阑猛然一偏脸,就见小可爱攥着长笛的那只手青筋爆起,立马便知他认出来了,并见小可爱缓缓抬起了手,赶紧上前一攥他的手腕。

127、师兄,连你也要阻拦我?

“师兄?”

“别冲动,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阮星阑攥紧林知意的手腕, 把长笛硬拽了出来, 往自己腰间一插, “我暂时替你保管, 这六个人不需要你照看,你去旁边,看看咱们宗的弟子们,可有活着的了。”

“师兄, 连你也要阻拦我?”

“喊我师兄是吧, 听话, 去旁边照顾咱们自己家的弟子, 快去, 知意最让人省心了。”

林知意深吸口气,点头应了。

“先别说话, 我替你输送些灵力。”迅速盘腿坐下,双掌横在弟子的后背, 阮星阑问,“现在感觉如何了?”

“师兄,我好多了, 快去看看其余的师弟们吧,我怕他们快不行了,师兄。”

“嗯, 那你先自己调息,等会儿我有话问你。”

林知意检查了一遍,发现弟子们虽然气息微弱, 但好在还有点气,遂取出回气的丹药,放入他们口中。又与阮星阑挨个输送点灵力。

伤势轻些的,很快就醒转了。伤势重的,仍旧昏迷不醒,只能暂时保住心脉,待出了这里再说。

至于常家的那六个人,阮星阑都没敢让林知意动手,甚至都没好意思伸手问林知意要丹药。一个人灰溜溜地去给六个人探了探脉搏,也都还活着。

虽然说,常氏不干人事儿,但凡事不能以偏概全。而且,这六个人看起来年纪都挺小的,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阮星阑没有办法证明,这六个人是好人,同样,林知意也没办法证明这六个人是坏人。

见死不救不是剑宗弟子的行事作风。

惩恶扬善,匡扶正义,也不是阮星阑的追求,不过就是问心无悔罢了。

好在六个人伤势都不重,稍微躺会儿,自己就悠悠醒转。可都四肢无力,茫然地问:“这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此地?姑娘,是你救了我们?”

阮星阑微笑着道:“我可不是姑娘,我是个纯爷们,天衍剑宗听说过吧,我,天衍剑宗,慕仙尊座下,首席大弟子,剑宗三绝之最,人送外号玉面小飞龙绝代腰姬阮星阑是也。”

常氏弟子们面面相觑,不敢置信道:“你真的是阮星阑?传闻中以一人之力,拳打了三个宗门十八位成名修士的阮星阑?还是那个以一打六,收服七星阁两大护法长老的阮星阑?”

“不错,那个人就是我呀。”

想不到自己的美名都传到了清河,阮星阑点了点头,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凡修真者,皆以除魔卫道,匡扶正义为己任,为正道献身,乃我辈之殊荣。你们此刻看我穿的一身女装,打扮得不伦不类,可笑之至,我却不那么认为,若能以此解救无辜于水火,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常氏弟子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拱手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大恩无以为报,请受我等一拜!”

阮星阑摆了摆手,表示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常氏弟子不禁感慨,觉得天衍剑宗的首座弟子就是侠肝义胆,霁月风光,目光飘到林知意身上时,一阵人倒抽冷气:“这般清冷出尘的美人,竟也是剑宗的弟子?”

林知意冷冷瞪他们一眼,剑宗弟子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可要小心,那邪祟专门扒年轻貌美女子的皮囊,姑娘生得如此模样,可要小心些才是。”常氏弟子立马一窝蜂地涌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喊林知意姑娘,还嘘寒问暖,更有人直接脱了衣服,往林知意身上盖。

“姑娘身子单薄,此地阴寒,可别冻着了。”

林知意冷眼相待:“滚!”

“姑娘莫怕,我等不是坏人。”常氏的一个男弟子,小脸通红道:“我们是清河常氏的亲传弟子,也是正道人士,姑娘救命之恩,我等无以为报,若姑娘不嫌弃,可随意挑我们六人其中一个以身相许。”

林知意脸色更寒:“滚!”

“姑娘不必害羞,大恩不言谢,只好以身先许了,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可有亲眷?”

“姑娘今年年芳几许,可有婚配?”

“姑娘可有道侣,若是没有,看我等如何?”

阮星阑都快憋出内伤了,生怕常氏弟子们再多说几句,林知意就要当场杀人了,遂上前拦道:“好了,以身相许什么的,等逃出此地再说,我还有一位师……”

“弟”字还没出口,就听外头轰隆一声。众人迅速跑出去观望,就见眼前一片废墟,从废墟里爬出来一个人,衣衫破碎,长发凌乱,唇边还染血。

然后,就听见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常氏傻小子道:

“好俊的女修啊!想不到天衍剑宗除了传说中的三绝,还有如此绝色!”

“实力也好生强悍!”

“早知道剑宗的绝美女修如此多,那我当初也去剑宗拜师学艺了!”

“你们快看,那仙子的衣衫破了……似乎,似乎上身有些许的扁平?”

“仙子好瘦,看来剑宗的伙食不怎么样。”

……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

小凤凰抬手一擦唇边血迹,冷眼瞥了过来。

“她……她在看我?她真的在看我?”一名好色的弟子甲,满脸惊喜道:“这个小仙子,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她在看我?”

“胡说八道,明明在看我!”弟子乙满脸痴迷,“好俊的身法啊,她要是与我结为道侣,只要吵架了,什么都别问,肯定是我的错!”

“你们快看,仙子好像受伤了,要不要上去帮忙?”弟子丙道。

剑宗的众弟子:“……”

其中有一人忍不住,低声道:“那人不就是咱们的路师……”

“她姓路?哇,连姓氏都这般好听!”常氏弟子们议论纷纷道:“原来是路小仙子,这身法真俊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阮星阑强忍着笑,都快憋出内伤了,见凤凰与那邪祟打得不可开|交,竟一剑将对方的斗篷挑飞,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来。

此人像是常年见不到太阳,脸色异常惨白,极其消瘦,就是一张皮包着骨头,整张脸,只有嘴唇是红艳艳的,活像是被人灌在福尔马林液体里,浸泡个三五年,脸上没什么情绪。

甚至能听见,咔嚓咔嚓的骨头摩擦的声响,抡着一柄比他人还高的巨斧,红艳艳的唇角向上一牵,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你们今日必死无疑!”

说话间,如同打了鸡血,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脚踩地面,头顶着几十丈高的石壁。一斧头冲小凤凰劈了过去。

阮星阑暗叫不好,这玩意儿要使真本事了,随手设下一道结界,让众人躲好,提剑飞身去帮凤凰。

两剑与巨斧相撞,强悍的劲势逼得二人喉咙一甜,脚下往后倒退几步,凤凰偏头道:“这邪祟实力不俗,你攻左,我攻右!”

“好!”

阮星阑也不废话,与凤凰划分明确,踩着石壁,往巨人左边飞去,挥剑砍向对方手臂,结果卵用没有。

仿佛砍在了一块钢板上,震得手心酸麻。

被其一拳头推开数步,脚踩着石壁,一手执剑,一手结印,数十张黄符齐刷刷地在周身盘旋,低呵一声:“去!”

那些黄符嗖嗖窜了过去,钉在巨人全身上下,十几处大穴上,无风自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巨人吃痛,在洞里狂舞着手臂,见人就砸,一拳拳将石壁掏出洞来,恼羞成怒之下,紧追着阮星阑不放。

阮星阑一面灵活地逃窜,一面从衣衫里掏出符纸嗖嗖往他身上砸,尽量拖延对方的速度。身后一排排的窟窿,全他娘的是巨人生砸出来的。

身形一错,顺势从石壁上翻了下来,那巨大的铁拳紧接着砸了下来,在他身后硬生生砸出一个大窟窿。劲气震得他往前一扑,稍显狼狈的顺地翻滚几圈,提剑插|进了巨人的拳头里,强悍的气浪震得他胸口疼,大声喊道:“凤凰!插他双目,快!插他双目!”

身后小凤凰闻声,一跃而起,整个人跃至巨人的肩膀,一剑冲着巨人的眼睛刺了过去。那邪祟一偏头,剑刃捅进了太阳穴,鲜血就跟瀑布似的,疯狂爆开,喷了凤凰满头满脸,伴随着刺耳的惨叫声,一只大手从血雾里探了出来,一把攥住了凤凰。

阮星阑看得胆战心惊,瞳孔猛然放大,见凤凰被擒,手里攥不住剑了,那柄流光璀璨的剑,直挺挺地从半空中落下,吓得他赶紧往前一窜,那剑不偏不倚,恰插在双腿之间,就差那么半寸,自己就废了,废了。

人群中立马爆发出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林知意拍打着结界,大声道:“师兄!快放我出来!把法器还给我,师兄!让我出去帮你们,师兄!”

“你他娘的老实待着!敢出来打死你!”林知意的修为不高,出来帮忙还不够添乱的。

再者,在场还有十多位受伤的弟子,要是没有林知意的保护,岂不是要完犊子了。

128、师尊,打废他!

阮星阑擦着唇边的血, 心道师尊怎么还不来啊,不会又要等到最后,徒弟们都快被打死了, 才慢吞吞地从天而降, 然后跟所有修真文里的主角一样, 一人一剑, 就把邪祟击倒了吧?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头顶轰隆一声,一道极盛的光芒自上而下,整个石洞登时亮如白昼。

等再能视物时, 就瞧头顶破了个大洞, 一袭白影翩然从上飞了下来, 慕千秋单手束在背后, 右手操纵着仙剑, 在巨人身上游了一圈,将之逼得往后退了几步。

阮星阑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拢着破碎的红裙子,跳起来大叫:“师尊!打废他!打废他!师尊, 快打废他,救小凤凰!”

慕千秋低眸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

入目。

他的宝贝徒弟,阮星阑, 一身红衣,艳丽得烈烈如焚,如火如荼。形容略显狼狈, 发丝凌乱,小脸上清晰可见的伤痕。

此刻,正蹦起来大喊, 师尊,打废他!

慕千秋无声地吐出一个“好”字,更加凌厉的一剑,劈头盖脸平削而去,那巨人不堪重负,手一松将凤凰松开,不得不提起巨斧抵抗。

阮星阑一个起跃,将失重坠下的小凤凰接住。顺势往安全地带一滚,连声唤道:“凤凰,凤凰?!还没死吧?怎么样?还能不能撑到离开此地?”

“你……你才要死了,”凤凰的脸色一白,一口鲜血从齿缝间涌了出来,“我死了,以后就没人跟你抢师尊了。”

“说什么傻话?你不死,你也抢不过我。好了,别说话了,我替你疗伤!”阮星阑赶紧盘腿坐下,替小凤凰疗伤,等他的脸色稍微好看一点,才收了灵力,问他,“怎么样?好点没?”

小凤凰点了点头,想要站起来,腿脚一软,又要跌坐下去,阮星阑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扶住,口中道:“行了,行了,别逞能了,在我面前逞什么强啊!”

一面说,一面将人抱到众人面前,一挥衣袖,结界破开,阮星阑道:“知意,你来照看照看凤凰,我先去助师尊一臂之力!”

林知意点头,接过了小凤凰,道了句:“那好,师兄小心。”

之后,一群人一窝蜂地涌了过去,七嘴八舌道:“原来小仙子叫路凤凰,凤凰姑娘受伤颇重啊。”“凤凰姑娘没事吧?”“凤凰姑娘要是不嫌弃,穿我的衣服吧?”“哎呀,凤凰姑娘都流血了,快扯点布包扎!”

阮星阑没空听他们凤凰长,凤凰短的,提剑就要去帮师尊。

眼前一阵血雾蒙蒙的,像是下了小雨,站在底下,劈头盖脸就是一盆血,整个人从头到尾淋得透透的。

等再能视物时,哪里还有什么巨人,慕千秋飘飘然地从半空中落下,仍就纤尘不染。

“师尊,那邪祟呢?”阮星阑胡乱擦了一把脸,冲过去问。

慕千秋抬手一指。

地上有一团血淋淋的东西,被缚仙绳捆得像粽子。

“擦擦吧。”慕千秋掏出一方手帕,看着阮星阑小花猫一样的脸,关切道:“有没有受伤?”

“没事儿,没受伤,好着呢。”阮星阑故作轻松,本来穿一身红,即便流血了,也看不出来,他不想让师尊担心,接过手帕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衣袖里,笑道:“师尊就是弟子的救世主,只要弟子一遇见危险,师尊次次来得及时。”

慕千秋的耳根子火辣辣的,看着徒弟把自己送的手帕藏起来了,假装毫不知情,微偏过脸道:“你去将他吊起来,等会儿再审问。”

“是,师尊!”

得了师尊吩咐,阮星阑撸起衣袖走过去,一手攥着缚仙绳,将人高吊起来,抬手指着他的脸,不怀好意道:“你死定了,居然敢动天衍剑宗的人!”

“我呸!我主当年万般倾慕慕千秋,为博慕千秋一笑,恨不得点狼烟戏诸魔!当初要不是因为我主对慕千秋有情,怎会遭其毒手!我们魔族,又怎会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阮星阑一听,眨巴眨巴眼睛问他:“你该不会真的是魔君座下的将领,那个叫郎什么竹的,竹子精?”

“是又怎样?我已探得天机,我主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再生为人,待我主的记忆复苏,就是你们天衍剑宗,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

不知道原文里,此人后来有没有寻得魔君的投胎转世,阮星阑对这个人的印象不深,不知道这竹子精脑子是不是有坑。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魔君,居然苟且偷生,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又是塑金身,又是造石雕,祭祀,供养,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

关键是,原文里的魔君就是个海王,压根瞧不上从前养的灵宠,这竹子精的满腔热血,尽数洒在了魔君的坟头。

懒得多问,阮星阑嫌竹子精聒噪,从乾坤袋里寻了颗松果,往他嘴里一卡,之后就去探望凤凰了。

慕千秋正在给凤凰输送灵力,其余的弟子们站在一旁围观,等阮星阑去时,就见凤凰悠悠醒转,脸色还很惨白,唇角还有未干的血迹,一见慕千秋的面,立马抓住他的衣袖唤师尊。

那场面,那姿势,那神态,不就是清冷师尊爱上我的调调。

旁边的常氏弟子们见凤凰醒了,立马一窝蜂涌上来,凤凰姑娘长,凤凰姑娘短驱寒问暖的。

慕千秋蹙眉,不解这个“姑娘”从何而来,林知意恰好想到什么,冷不丁冒出一句:“遣下山的弟子,一共十三名,还有两个师妹哪里去了?”

“对!差点忘记这事儿了,两个师妹被那邪祟抓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扒了皮!”

此话一出,谁还管凤凰是男是女,又一窝蜂地冲了出去,林知意剑指着竹子精怒问:“你把我们的师妹,弄到何处去了?”

竹子精嘴里卡着松果,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虽然听不清竹子精在说什么,但阮星阑有预感,这玩意儿肯定在骂人。

遂把松果给他摘了,果不其然,竹子精破口大骂起来,字字带脏,阮星阑揉了揉耳朵,心道:“竹子精心心念念去寻魔君的转世,要是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就是他千难万险要寻的人,会不会当场怄得吐血三升?”

竹子精一副“头可断血可流,骨气必须有”的架势,死死盯着慕千秋,气聚丹田地骂道:“慕千秋!你不得好死!你玩弄了我家主人的感情!要不是我家主人看上你这张脸,怎么可能输给你!你们且等着,我家主人重回修真界那日,定然将你折磨至死!!!”

话音未落,三条腿齐刷刷踹了过去,三人平时各怀鬼胎,在慕千秋跟前争风吃醋,就这种时候,特别有默契。

异口同声地大骂:“闭嘴!”

竹子精本来就被吊在半空中,被三脚齐踹,就跟个血淋淋的破沙包似的,在半空中荡啊荡的,嘴里喷着血水。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常氏弟子们下意识倒退:“凤凰姑娘好暴|力啊!”

凤凰偏头怒道:“谁跟你们说,我是个姑娘?我是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岂容你们如此戏弄?”

“可……可你穿着裙子。”常氏弟子们小声哔哔。

“那要不要我证明给你们看?”凤凰提剑指着众人,“谁要看?现在出列!”

还真有不怕死的,想要看看凤凰是男是女,剑宗的弟子劝道:“他真是男人,是我们剑宗的三师兄!剑宗三绝听说过吧?一绝— —”

指了指阮星阑。

“二绝。”指了指林知意。

“他就是三绝,有手为正,天下无双。”指了指小凤凰的手。

常氏弟子们齐刷刷地往凤凰的手上看,各个呆若木鸡:“好手。”

凤凰懒得与他们一般见识,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跟竹子精逼问两个小师妹的下落。

竹子精吐了口血水,冷笑:“自然是被我活剥了皮!剥皮前,我还把两个贱人睡了,不愧是剑宗的弟子,滋味就是不同寻常!待我主重回修真界,定然会为我报仇雪恨的!慕千秋,你不得好……啊!!!”

阮星阑二话不说,拿剑鞘狠狠往他腹部一捣,破口骂道:“竟然敢对我师尊出言不逊?我师尊可是仙门仙首,正道之光,怎容你随口污蔑!我可告诉你了,别说魔君已经死了三百多年了,就算他现在活着,他也不是我师尊的对手!连我师尊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我师尊随便一根手指头,就把他摁死了!还投胎转世……做他的千秋大梦!行了那些恶事还想转世为人?畜牲道都不许他进,嫌他脏!”

“你……你……”

“我什么我?行了恶事还不让说啊,剥人皮,你光荣啊,干坏事,你祖上增光啊?”阮星阑的口舌,一向打遍天下无敌手,很少有吃亏的时候,除了慕千秋之外,基本没人治得了他,当即便骂,“你一根竹子,好不容易修成人形,你干什么不好,去剥人皮,我劝你趁早把我师妹的下落说出来,否则,我就把你砍成一段一段的,把你种到烂泥地里,天天给你浇粪水,你信不信?”

众人内心:“卧槽。”

林知意面露难色:“这……”

慕千秋蹙眉:“星阑……”

小凤凰松了口气,点头夸他:“不愧是你!”

129、师尊应该配大英雄

“过奖!”

阮星阑抬了抬下巴, 笑着看了凤凰一眼。

虽然说,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的确确就是魔君转世投胎后的身体不假, 但是, 这具身体, 在他穿之前, 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行过恶事。顶多就是小偷小摸,插科打诨。

且不说这竹子精真正孝忠的人是魔君,就单说竹子精残杀了那么多无辜女子, 还把剑宗的弟子们做成了活人石雕, 这些罪行加起来, 足够让竹子精灰飞烟灭了。

自己完全没必要替孽徒背这个黑锅呀, 与竹子精萍水相逢, 无冤无仇,抓他乃替天行道之举, 情理之中。

其实还有一方面,凤凰这孩子, 心眼忒实也忒敏感,定然也知道这竹子精的身份,要是自己但凡表现得对竹子精有一点点的宽容, 凤凰私底下又不知道怎么想他了。

这不就是让本来就不和睦的师兄弟关系,雪上加霜咩。阮星阑才没那么傻呢。

果不其然,小凤凰连看他的神色都温和了几分, 可语气仍旧冰冷:“你这般着急出手,该不会是怕我把他打死了吧?”

阮星阑一听,正色道:“凤凰!你这么想我, 那我真的要生气了!我不过就是怕你手上沾血,遂才主动出手,况且,师尊都被人如此折辱了,我怎能坐视不理?那我还算是个人么?”

凤凰抬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的脸,想要在对方的脸上,找出破绽来,可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干净纯粹,没有半分虚假,隐隐还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伤心。

这个想法一在脑子里冒出来,凤凰的心尖一颤。

突然就很害怕阮星阑伤心,鬼使神差一般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你是什么意思,我一点都不想知道。”阮星阑故作难过地摆了摆手,不愿多提。

凤凰蠕动了下嘴唇,面露不忍,可终究也未多言。

“说不说,你要是不说,我有一千种方法,可以逼你开口。”阮星阑用剑拍了拍竹子精的面颊,“听说竹子中间都是空的,而且修炼成精后是不分男女的,看你这样,应该是修了男身,你说,我要是想办法,把你变成女身,再将你对我师妹做过的事情,如数做一遍,你可受得住?咱们这么多人呢。”

他左右环顾了一圈。

众人:“……”

竹子精一听,咬牙切齿道:“你不是剑宗的首座弟子?怎生行事如此阴狠?”

阮星阑故作诧异:“这就叫做阴狠啦?我好些个阴狠的招儿还没往外说呢,正道弟子如何,邪门歪道又如何,除了我师尊慕千秋之外,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也管不着我!”

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师尊的马屁,告诉慕千秋,他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比天王老子还重要。

慕千秋心领神会,假装不知,静静旁观。既不劝阻,也不制止。很信任徒弟不会胡作非为。

“我已经说了,我把人皮剥了,那两个人已经死了!有本事就一剑杀了我!”

阮星阑道:“你确定?我可告诉你了,我们剑宗的弟子,入门后都会有一块属于自己的魂石,我现在灵鸽传信,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就有专门的长老替我查验两个师妹的魂石,之所以不查,只是因为我不想耽误那半柱香的时间。”

竹子精冷笑:“杀了就是杀了,你就是将我挫骨扬灰,我也不会说的!”

“那就没办法了,是你逼我的。”阮星阑叹了口气,抬手示意众人让一让,双手交叠,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骨头脆响。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飞身而起,冲着此前凤凰没能毁完的石像,一剑平削而过。

轰隆一声,削断了石像的手臂。

竹子精看得目眦具裂,怒道:“不准你动我主人的金身!!!不准你动!快住手,住手!”

阮星阑能听他的话,那才活见鬼了,几剑将石像砍成人彘,惊见从石像中飘浮出一个通体金光闪闪的小号雕塑。

竟是像中像,大金身里塑小金身,跟那啥套娃差不多吧,还挺有想象力的。

一把将小金身攥在手里,阮星阑从半空中一跃而下,同竹子精道:“说不说?一句话!”

“我说,我说……”竹子精痛苦不堪,“没死,被我藏起来了,快把我主人的金身还给我,快还给我!”

阮星阑道:“那可不行,万一你使诈呢?我可不傻。”

抬了抬下巴,示意师弟们把人放下来。想了想,他往慕千秋身边一凑,“师尊,你说是我长得好看,还是这货长得好看?”

他摇了摇手里的小金身,魔君的身形五官容貌,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慕千秋敛眸道:“魔君已逝,何必多问?”

“我只是不想输给师尊的任何一个追求者。”阮星阑羞赧地挠了挠头,“师尊那么好,就该配修真界最厉害的人,必须是那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能够保护师尊周全的。星阑现在的确没用,可师尊再等我几年,我会证明给师尊看,我不比任何人差!”

慕千秋倏忽笑了起来:“本座知道。”

那竹子精的命脉就在阮星阑手里掐着,果真不敢再放肆了。

由弟子们押着,在前面引路。

原本众人觉得,此前那座巨大无比的石像,就已经很过分了。

没曾想,一路行来,左右的石壁上,到处都是魔君的画像,光是石像,保守估计刻了三十多座。

一名弟子不经感慨:“这三十多座石像,都是怎么雕出来的?要是我,肯定连一座都雕不出来。”

旁边一名弟子道:“你太自信了,要是让你雕,你连一条腿都雕不出来。”

林知意也道:“人死不能复生,魔君身死道消三百余年,雕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不过就是睹物思人,也是自欺欺人。”

“你懂什么?毛都没长全的小子!”竹子精怒道:“什么三十多座?我雕刻了三千多座!要不是地洞太小,实在放不下,我岂会放在这狭小的地道里?”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倒抽冷气。

三千座石像是啥概念?

魔君死了三百余年了,一年雕十座,平均一个多月雕一座,还有那些大石雕,恐怕一座得雕几年。

这般忠心不二的竹子精,还真挺少见的。

阮星阑心想,这竹子精生得也不丑啊,又是魔君座下灵宠,肯定彼此相熟。

就因为竹子精没有慕千秋的半分神韵,生得这般好模样,竟也不得魔君的喜欢,也不知道是造化弄人呢,还是自作自受。

众人行至一处冰潭面前,就再也没路了。凤凰呵道:“人在何处?快说!”

竹子精道:“就在冰潭下面,我见她们是剑宗的弟子,不屑于扒她们的皮,遂将二人装进棺材里,直接丢到下面了。”

“你竟敢……我杀了你!”

林知意忙道:“师弟,别冲动!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下去,把师妹们捞出来再说!”

不知道为啥,阮星阑冷不丁又想起了原文里的情节。

原文里,慕千秋死后,孽徒仍旧不肯放过他,哪怕慕千秋的魂魄都散干净了,也强行留住他的身体。

也是寻了一副棺椁,将人放进去,用玄铁打造的锁链缠绕其上,之后直接封入了魔界的万丈冰湖下面。

永生永世不得让慕千秋的尸体得以安息。

想到此处时,阮星阑的神情略显落寞。强打起精神来,掐住小金身道:“你给我放老实点!要是被我发现你在耍花样,你和这个小金身,通通死无葬身之地!”

竹子精怒道:“爱信不信!把我主人的金身还给我!”

“现在可不能还你,倘若你欺骗了我,我上哪儿说理去?”把小金身塞进怀里,阮星阑同慕千秋道:“师尊,事不宜迟,还是得赶紧去捞小师妹,我怕晚了,她们就没命了。”

慕千秋道:“自然,你们在此等着,本座独自下去便是。”

语罢,就要纵身跳下冰潭。

三个徒弟忙异口同声道:“师尊,弟子跟你去!”

此话一出,三人又互相对视一眼。

林知意道:“师尊,方才大师兄和小师弟与这竹精打斗,受了不轻的伤。眼下就让弟子陪师尊同行吧?”

小凤凰道:“师尊,还是让弟子陪师尊前往,弟子必定誓死保护师尊!”

阮星阑没他们两个人那么多话,很直接地走了上前,一抓慕千秋的衣袖,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纵身跟慕千秋跳了下去。

林知意:“……”

小凤凰:“卑鄙!”

两人二话不说,也要跟着跳,身后立马伸过来十几只手,众人纷纷拦道:

“不可!这水冰冷刺骨,二位不可往下跳!”

“师兄们要是都走了,单留我们在此,倘若这竹精又反扑上来,我等岂不是没命了?”

“二位姑娘,这水寒冷,若是女子在里头泡久了,以后不|孕不|育……”

二人骂道:“滚!”

冰潭里,阮星阑就跟条鱼儿似的,在底下游动。

这水比他想像中的,更加冰冷刺骨。

寒气顺着毛孔直达肌理。

才一下水,立马冻得牙齿咯咯作响。

他后悔了。

为什么要让师尊也跟着下来。

师尊可是修真界出了名的病美人啊,师尊那么怕冷,在这冰潭里泡久了,以后不|孕不育怎么办?

那可是无论吃多少孕灵丹都补不回来的。

心里懊恼死了,阮星阑害怕与慕千秋走散,用蛇尾巴在师尊腰上环绕一圈。

两个人湿漉漉的,紧贴在一处,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水底下光线昏暗,明火符根本起不了作用,索性掏出夜明珠来,一边往底下沉,一边寻着竹精说的棺椁。

冻得手脚冰冷,只想赶紧寻到,赶紧上去。

慕千秋察觉到徒弟的冷,一手揽住对方的腰肢,试图给他一点温暖。可这温暖不过就是杯水车薪,该冷还是冷。

在水底下不能开口说话,一张嘴就是一串气泡,阮星阑忽然眼睛一亮,对着慕千秋比划了一下动作,蠕动嘴唇,无声地说:“师尊,棺椁找到了。”

慕千秋点头,揽着阮星阑的腰肢,将他往棺椁的方向一带。

这棺椁厚重异常,在水压的作用下,根本打不开棺材板,只能先拽上岸才行。

怕师尊累着了,阮星阑反手抱住慕千秋的腰,借着水势将人往棺椁上一放,比划着手势说:“师尊坐好,弟子拖你们上去。”

然后也不等慕千秋回答,极灵巧地往下一游,拽着棺椁上悬着的锁链,往上面游。

他小看了这棺椁。

真他娘的沉,而且上面还坐了个成年男子。

冻到嘴唇发青,手脚冰冷。阮星阑几乎是全凭毅力,往上拼命地游。那锁链磨红了他的手掌,还有消瘦的肩膀,在皮肤上留下了血痕。

那身红衣,此刻在水下蓬松地飘着,红得烈烈如焚。

不光是红衣,还有伤口处流的血。染红了周围的湖水。

慕千秋瞥了一眼,立马察觉到徒弟受了伤。

从棺椁上一下来,仅仅用一只手,就将沉重无比的棺椁抬了起来。

游至阮星阑身侧。

慕千秋伸手揽住他的腰,看着徒弟惨白的一张小脸,眸色越发晦涩难懂起来。

阮星阑虚弱地伏在他的怀里,嘴里吐着一串泡泡,无声地说:“师尊,我陪你,一直陪你,上刀山陪,下火海也陪,师尊无论走到哪里,都请不要丢下我。”

刷好感度,拼命刷好感度。要让师尊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

慕千秋点头,似乎在说“为师明白”。

之后揪住他的衣领,二人双双跃至棺椁上,慕千秋手捏法印,周身光芒大盛。

岸边诸人只觉得眼前一亮,骤然听得一道破水声,等再反应过来时,慕千秋打横抱着阮星阑,轻轻一跃,从棺椁上跳了下来,稳稳落于地面。

“师尊,师兄这是怎么了?”林知意上前一步,满脸担忧地问,“是不是受伤了?”

慕千秋道:“冻的。”

丝毫没有把徒弟放下来的意思,一直抱在怀里。

130、星阑如愿以偿地生病了

反而是阮星阑觉得不妥当, 怕污了师尊的声誉,佯装自己没事儿,从慕千秋怀里爬下来。

才一下来, 腿脚一软, 又要跌回去。

三双手同时扶了一把。

林知意道:“师兄, 你还说没事?都成这样了, 快些休息一下吧?”

小凤凰跟触电似的,赶紧把手抽了回去。一听说阮星阑是被冻成这样的,二话不说,就把身上的衣裳脱了, 往阮星阑身上一丢, 硬梆梆道:“说了不让你下水, 非得下!就会拖师尊的后腿!”

其余人见状, 也纷纷要脱衣服, 小凤凰又道:“都穿好!谁要穿你们穿过的臭衣服?”

阮星阑晓得凤凰是个嘴上很傲娇的人,也不同他客气, 果真把衣服裹在了身上,勉强有了点暖意。

众人合力要把棺材板推开, 结果死活推不动。

竹子精嗤笑,语气嘲弄道:“我在上面施了法,除非我亲自开棺椁, 否则任凭你们有多大的力气,也打不开棺材板子!”

话音刚落,慕千秋随意一掌打过去, 那棺椁登时四分五裂。

阮星阑笑道:“小瞧谁都不要小瞧我师尊,天灵盖都给你撬掉。”

竹子精目瞪口呆,很快又转过脸去, 不再多言。

被困在棺椁里的小师妹,正是上回与几人一道下山的那两个。

鹅蛋脸的小师妹叫苏甜,长得可甜了,圆脸的叫做景萝,也是个标志的美人儿。

上回在天女祠遭受了那样的事情,眼下又被竹子精封入了棺椁,实在够惨的。

更要命的是,二人因为在棺椁里待得太久,冰潭里又冷,连阮星阑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住,更别说两个柔弱女修了。

互相将对方抱在怀里,两个人几乎缠绕成了一股绳,怎么拽得拽不开。

在场诸人皆是男人,也就林知意的阴气,稍微重些,遂由林知意将两个师妹抱出棺椁,慕千秋为二人输送了些灵力,总算把两人的命保住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是严刑拷问竹子精了。

这竹子精本来一问三不应的,被阮星阑抓住了命脉,竟然什么都肯说了。

早先便说,原文里这竹子精与魔君订下了魔契,与之是主仆关系。

可能是日久生情,竹子精常年累月对着魔君那张— —要是用狗血修真文的形容词来讲,四个字就能总结— —邪魅狂狷。

这四个字一在阮星阑的脑子里形成,他就忍不住捂着胸口,歪到一旁:“呕— — ”

林知意不解其意,很温柔体贴地凑过来,手自然无比地贴在慕千秋护在阮星阑腰上的手背上,满脸担忧道:“师兄,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我没事。”随意摆了摆手。

慕千秋瞥了一眼林知意,将被压住的手抽了回去。

言归正传。

这竹子精色胆包天,爱上自己的主人后,就开始考虑修成男身,还是修成女身。彼时,魔君还未遇见修真界第一美人慕千秋,也没有劳什子的惊鸿一瞥,乱他百世心弦。

遂常在外吃喝玩乐,男女不忌,想玩谁玩谁,尤其喜欢男女混着玩,百无禁忌。但魔君讨厌孩子,觉得孩子是风月的坟墓,即便玩的女子多,可也从未有谁怀过他的孩子。就算有,那魔君也不客气,直接一剑捅下去,一尸两命。

那竹子精傻乎乎,知晓自家主子不喜欢孩子,就去修了男身,试图与主子来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龙阳之好。

可谁又能想到,魔君刚好就在竹子精修成男身的时候,遇见了慕千秋。从此以后,魔君的眼里心里,全是慕千秋,就连审美都是慕千秋那一卦。

小竹子精修成男身后,曾经自荐枕席,穿得很骚气地跑去勾引魔君,谁料魔君心里正惦念着慕千秋,哪有闲情逸致去宠幸别人。

原文里描述,魔君单手钳住竹子精的下巴,迫他与自己对视,用那种看脚底烂泥的目光,略带玩味地打量着下属,嗤笑道:“要是慕千秋能有你十分之一的浪,本座早就给予他极致的快乐。”

睡不睡是一回事儿,被人这么侮|辱,但凡是个有骨气的人都得被气出个毛病来。

竹子精也是。

后来慕千秋诛杀了魔君,不曾想破了魔君与竹子精的契约,这竹子精身受重伤,在一片废墟上狂扒,好不容易扒拉出一块尸骨— —且不说究竟是不是魔君的骨头,反正竹子精觉得是。

然后兜兜转转,来到了此地。开始了舔狗疯狂的骚操作,把尸骨封在金身里,在思念的驱使下,不断地给魔君塑金身,也就是竹子精说的,三千座石像。

想到此处,阮星阑难免有点唏嘘。

正所谓,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凤凰质问他:“为何生剥女子的皮?你与她们有仇?”

竹子精摇头:“无冤无仇。只是,我主人生前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我怕他在底下寂寞难耐,遂寻了些貌美女子,将之魂魄摄出,以血祭我主在天之灵。我则穿戴她们的皮囊,以期让我主人解解寂寞。”

林知意问:“就是此前,我们在石像下面发现的琉璃盏,里面就是那些姑娘的魂魄?”

“是,因为与我打斗,琉璃盏碎了,那些姑娘魂飞魄散。”竹子精抬眸,冷冷笑道:“本来要是好生将她们放出来,还是可以转世投胎的,因为你们的到来,她们魂飞魄散,再也没有投胎的机会了。”

阮星阑直言不讳道:“放屁!别拿这种话唬人!那琉璃盏又不是什么聚灵盏,打破那东西,魂魄直接就去她们该去的地方了,何来魂飞魄散一说?”

竹子精恼羞成怒:“就你知道的多!!!”

凤凰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没有因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将那些无辜女子打得魂飞魄散。

竹子精:“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其实,就算这竹子精不说,阮星阑也大致猜到了。可能就是自己常年待在这种鸟不拉屎,又阴森恐怖的地方,对魔君的思念与日俱增,又想着,魔君不喜欢自己的皮囊,遂换了别人的。

在此地暗暗面对着魔君的那三千座石像,各种意|淫。

也许,也许还做下了很多不可描述之事。

但这些,也都是阮星阑的个人猜测。

他懒得去探究竹子精的恶趣味,也懒得打听魔君的生平事迹。

遂偏头去问慕千秋:“师尊,既然罪魁祸首已经抓到,要怎么处置?”

慕千秋:“带回剑宗,当众处刑。”

很好,这很慕千秋了,也很剑宗了。

点头答应,等料理了竹子精。

两个小师妹也悠悠醒转。

可能是吓坏了,两个小师妹一人扑向林知意,一人扑向小凤凰,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好害怕。

林知意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甚尴尬地道:“师妹,别怕,师尊和师兄在此,定会保护你的。”

小凤凰的身体僵硬,挺得笔直,难得没有疾言厉色,语气难得温和:“别哭。”

阮星阑想了想,抬眸偷觑着慕千秋,也很想扑到师尊怀里求抱抱。

可又觉得不合事宜。师尊应该会当场把他推出去的。遂不想自讨没趣了。

众人离开此地,回到客栈休养。

此前阮星阑还想着生病,谁曾想就去寒潭里泡了泡,这个风寒就如期而至。

夜里就发了热,浑身烫得跟火炉一样,眼皮都沉重无比,嗓子沙哑,像是含了一口沙子。

掌柜听闻,众人把那邪祟给抓了,立马高兴地满大街吆喝,还免了他们一行人的住宿和伙食费用。

把店里最好的东西都端了上来。

就在大堂里设了两桌,款待剑宗的弟子,还有常氏弟子们。

可惜阮星阑生病了,没有胃口吃。

嘴里苦得很,难受得要命。

但好在,师尊也没下楼吃什么庆功宴,一直在房间里陪他,不仅帮他盖被子,擦拭冷汗,还温声细语地问他,要不要喝点小米粥。

本来是没啥胃口的,可一听说师尊亲自喂,再没胃口,阮星阑都能生吞一头牛。

当即大力点头,笑嘻嘻地说:“想吃,师尊。”

中华汉字博大精深,他故意在“想吃”和“师尊”中间,稍微停顿了那么一会儿。

骤然一听,好像没什么,若是仔细想想……

想吃师尊,想吃师尊。想吃师尊的什么!

慕千秋竟福至心灵一般地明白了,耳根子又火辣辣的烧了起来,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端着碗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师尊,我还想吃蘑菇,大大的蘑菇。想吃荤的,嘴里没味儿,懒的吃素。”

“……”

“师尊,嘴巴里苦苦的,什么滋味也没有,我就想喝点新鲜的蘑菇汤,师尊,好师尊,心肝儿师尊……”撒娇,拼命撒娇。使出浑身解数地跟他撒娇。

动不动就跟人撒娇,那叫恶心,跟喜欢自己的人撒娇,那叫可爱。

阮星阑把这种可爱发挥到了极致。

因为发烧,脸蛋红通通的,眼睛也雾蒙蒙的,声音又点沙哑,但听起来又别样的诱惑。

“师尊,你的脸上起了红|潮。让我猜猜,师尊在想什么?”

慕千秋怕自己一个自控不住,就在此处与弟子双修,赶紧收敛心神,淡淡道:“喝粥对胃好。等你病好了,给你,都给你。”

131、师尊做饭给崽儿吃

阮星阑才不肯。

往常没生病的时候, 师尊对自己没那么好说话的。想讨个师尊吃一吃,那是要被师尊狠抽的。

其实,他不讨厌师尊抽他。甚至觉得挺有那么几分羞耻感, 火辣辣的, 一条条的肿痕横在白皙的皮肤上, 师尊的手很冰很软, 摸在上面很舒服。

现在自己生了病,就应该是师尊捧在手里的小祖宗啊,有什么要求想法,现在不提, 还等着啥时提。

不管, 反正他现在就要!!!

“师尊不喜欢我了, ”胆大妄为的阮某人蹙着眉头, 鼓着红通通的腮帮子, “我就提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师尊都不满足我, 师尊肯定是不喜欢我了。”

慕千秋攥紧手指,压低声儿道:“你那是小小的要求么?一定要旁人点破你的心思?”

“反正我不管, 就要,就要,我就要!”他一个虎扑, 往慕千秋怀里一坐,想着怎么撒娇才不惹人讨厌。

难道要坐师尊怀里捶他胸口跟他闹?

正暗暗琢磨时,慕千秋开口道:“好, 可以。你自己把小米粥喝了。本座去去就来。”

阮星阑愣了愣,心想,为啥还要出去呢。

直接把腰带一解露出来不就行啦?

难道说, 师尊爱干净,先出去洗白白?

很有这种可能!

“好,师尊,弟子等你!师尊快去快回!”阮星阑把慕千秋给放了,美滋滋地喝小米粥。

慕千秋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他等啊等,等啊等,各种姿势地在床上等。

一会儿侧躺着,一会儿趴着,左等右等都等不到。

心里暗暗琢磨,难道说师尊临阵反悔了?正欲出去寻一寻,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师尊?”

“嗯。”

慕千秋将房门掩上,手里端着个陶瓷罐子,缓步走了过来。

然后把陶瓷罐子往阮星阑怀里一放,淡淡道:“你要的东西。”

“!!!”

阮星阑大惊失色,他要的东西,他要的什么东西?难道说,师尊为了不想跟他双修,居然,居然!!!

手一软,陶瓷罐子从怀里坠落。

慕千秋手疾眼快,一把将陶瓷罐子扶住,敛眸道:“不打开看一看?”

还要他看?就光想一想,他就已经要痛哭流涕了!

阮星阑试探着问:“里面……是大蘑菇?”

“是。”

“荤的?”

“嗯。”

“肉?”

“嗯。”

“一根?大的?”

慕千秋点头:“嗯,是你要的,如你所愿,喝完滚去睡觉。”语罢,苍白着脸咳嗽起来,手指上还有未干的血迹。仔细一看,连衣衫上都有。

嗷呜一声,阮星阑就哭了,扑过去抱住慕千秋的腰,嗷嗷叫:“师尊!弟子错了,弟子真的知道错了!师尊,不要,不要这样啊,师尊!求求你,不要这样!把这东西安回去,好不好?应该还能用的,弟子不馋了,不要嘴了,呜呜呜,师尊!”

慕千秋蹙眉,不明白弟子想到何处去了,抿起薄唇又道:“这是你要的东西,你拿好。不准不要。”

“不是的,我……我不要了,我不要!”少年吓惨了,抬眸偷觑慕千秋,见师尊的脸色格外苍白,肯定是失血过多导致的。那白衫上还有血。

一定很疼很疼的吧?他说想吃师尊,想吃蘑菇,想吃荤的,可也没说,让师尊割肉自炖啊!

“师尊,疼不疼?血流的多不多?是一刀……一刀割的吗?还只是割了一点儿?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慕千秋一手按住扒拉他腰带的爪子,摇头道:“不疼,你莫心急,还不到晚上。”

“我怎么不急啊,师尊!自残是万万不行的!”阮星阑急得眼泪汪汪的,早知道师尊这么实心眼儿,就不应该那么说。

慕千秋道:“没。”

“没什么?我说怎么出去那么久,原来是给我炖肉汤去了,师尊,我不需要你这么为我牺牲!我不需要!”急得眼泪簌簌往下掉,阮星阑把脸埋他怀里哭,“师尊,我真的知道错了,师尊不要这样,我害怕,师尊!”

“没……”

“还说没有?你都这样那样了!”阮星阑急得上蹦下窜,试探着问,“炖熟的肉,还能安回去么?”

慕千秋蹙眉:“恐怕不……”

“不行?”

“不对。”慕千秋拧着眉头,“你想的不对。”

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飘了出来,阮星阑愣了愣,可耻地觉得好香好香,师尊的肉炖起来好香,探头一看,汤里飘着蘑菇。

蘑菇……这他么的才是蘑菇。

慕千秋道:“蘑菇,还有猪肉,一起炖出来的汤。你自己要的,不喝完不准睡。”

“嗯,好可怜的大蘑菇啊,蘑菇那么可爱,怎么……怎么能吃蘑菇呢。”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阮星阑顺势哭道:“可怜的大蘑菇,师尊太心狠了,蘑菇一定很痛吧,都炖熟了,还能安回去吗?”

慕千秋以为,徒弟本来就不聪明,发烧估计把脑子都烧糊涂了,下意识抬手一触他的额头,触手滚烫。心里了然,顺势坐在床上,微微叹了口气:“别闹,喝了蘑菇汤,好好睡一觉。听话,星阑,别让师尊担心。”

摸了摸徒弟滚烫的小脸,又叹道:“师尊喜欢健健康康的星阑,你快些好起来,你想要什么,师尊都依你。”

“嗯,好,我最听师尊的话了。”

乖乖巧巧地坐回床上,张大嘴巴等师尊的投喂。

慕千秋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叹气,舀着汤汤水水,吹凉了再往徒弟嘴里送。

阮星阑使坏,每次勺子进嘴里,总要恶作剧似的,咬一口勺子,不让师尊拽回去。那勺子很长,入喉很深,一边的腮帮子鼓了起来。

一来二回,脸上就沾了点汤汁。

“你看你,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抬手抹掉汤汁,慕千秋抬眸道:“还喝不喝?不喝的话,就睡觉。”

“师尊,这蘑菇汤是师尊亲手做的?”

“嗯。”

“蘑菇也是师尊亲手摘的?”

慕千秋摇头:“厨房里有。”

“呐呐呐,师尊之前学过做饭吧?”

“未曾学过。”

“哇,师尊第一次做饭,就做的如此好!师尊好厉害啊!”

“你也很厉害。”

阮星阑笑道:“我哪方面都很厉害,师尊具体想夸弟子哪方面?”

“嘴。”

嘴?

挠了挠头。

嘴哪里厉害了?难道师尊在内涵他嘴巴太能哔哔赖赖?

慕千秋道:“能言善辩,巧舌如簧。”

“……过奖。”

阮星阑心想,我他妈的,真是个人才,一定是整个修真界最大的一朵奇葩。怎么会误以为,师尊是把自己的那啥,一刀切了给他炖汤喝呢。

这种缺心眼的想法,究竟是怎么从自己聪明的小脑袋瓜里蹦出来的。

一定是发烧把人都烧糊涂了,一定是这样的!

“哎呦,师尊!我身上好烫啊!”

大总攻从不会生病。

有句话说的好,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他觉得自己不是发烧,而是发骚了。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压得他热气腾腾的。

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师尊的唇。师尊的唇微微发白,寻常是淡粉色的,唇形很好看,有点薄,生气的时候喜欢抿唇,弯成月牙。说话的时候,可以看见编贝般的牙齿,在薄唇里裹着。

眼里就只剩下师尊的唇了。不知道甜不甜,尝起来又是什么滋味的。

阮星阑骚得浑身发烫,突然胆大包天地想把自己塞进师尊的嘴里,坏心眼地想看着师尊为自己吞吞吐吐,难受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师尊的脸,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白了。

一定是那种很明艳,很诱人的艳红。他的师尊双修的时候,脸上会有很深的红|潮。

从面颊一直蔓延至脖颈深处,锁骨下三寸,有一颗浅绯色的美人痣,每次师尊扬起水光津津的脖颈时,那美人痣就跟黑白无常手里的镰刀似的,能生生把人的三魂七魄一并勾了去。

师尊此前内涵他短小。

阮星阑有点生气。

觉得说他丑,骂他贱,训斥他浪|荡,都算是名副其实,唯独短小,他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小儿手臂长,肉|筋嶙峋,也能叫做短小?

他见过师尊的。自我感觉虽然比不得慕千秋,但也没差太远。而且自己的年龄还小呢,多吃点好的,能再长长个儿的。

有心想与师尊撩起衣袍论长短。

又觉得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说出口,师尊肯定会一掌打死他这个孽畜。

阮星阑仗着自己生病了,攥着师尊的手,胆大包天的把师尊的手当成玉枕。

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师尊,一边明目张胆地勾引他。长腿把被子踢开,左腿摩挲着右腿,白色亵裤里面藏着的腿,既纤细白皙,又笔直修长。

若是能缠绕在师尊的腰上,那定然是难得的风景。

慕千秋坐|怀不乱,神色镇定,不受徒弟的蛊|惑,甚至不去看徒弟搔首弄姿,只是提醒他盖好被子,不要着凉。

眼下,阮星阑这浑身都燥热得很呢,发烧了,发|骚了,也可以说是,他发烧了,然后又开始发|骚了。

“师尊好像苦行僧,眼力见不得风月,可我总归有办法让师尊破戒的。”

慕千秋:“生病了也不消停?”

“人生难得折腾,消停着消停着,我的命也消停了。让我看看,这是哪个小道士居然这么死守清规戒律,连看我一眼都不敢。”阮星阑伏在了慕千秋怀里,往师尊的耳朵里吐着热气。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一更,最近我姐搬家(搬了快一个月了,就是变着花样让我过来帮忙干活的),精力不太能跟上,嘤嘤嘤,我会努力哒!天气慢慢变冷了,早晚要多加件衣服,不要感冒了,么么哒~

132、我想听师尊说爱我

慕千秋提醒他:“方才还说是和尚。”

“和尚没头发, 可师尊有,而且和尚用棍,师尊用剑, 道士也用剑。道士还穿白的, 师尊也穿白的。”阮星阑故作镇定, 信口胡诌, 反正说什么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勾引师尊,引他破戒。

慕千秋果真像个道士, 不动如山, 不受蛊惑, 连眸色都一派清明。当真是坐|怀不乱真君子。甚至连眼尾的余光都不曾有过半分欲|色。

阮星阑不满意他这样。

凭什么自己在欲|海里苦苦挣扎, 师尊却能稳坐高堂, 一身正派,霁月风光。

他被烧的有点糊涂, 又想把自己往师尊的嘴里送,想让师尊也尝一尝— —他不记得此前有没有让师尊尝过, 现在应该也不算晚。

“师尊,你越是一本正经的,我越是想勾引你。你说我贱不贱, 师尊越不搭理我,嘿,我就越想顺杆往上爬。师尊哪天不呲我一下, 我心里怎么就不痛快呢。”

慕千秋:“……”

“师尊,弟子发烧了,也发|骚了, 师尊懂弟子的意思吧?”

慕千秋:“看出来了。懂。”

“师尊是药。想要师尊治。”

“怎么治?”

“想吃师尊的糖,还想当师尊的乖宝。今天想上师尊的炕,明天想睡师尊的人。跟师尊在一起的每一个晚上,都想揣上孩子。”阮星阑暗戳戳地把手探进慕千秋的衣襟里,色胆包天地揉捏师尊的腿根,“师尊,您的脸上布满了红|潮,是那种很鲜艳的颜色呢。师尊,想要。”

慕千秋深提口气:“星阑,莫胡闹。你还在生病。”

胡闹二字,永远不在阮星阑的字典里。

他为爱发了疯,得了癔症了。像个傻子一样,成天到晚就想当头猪,吃吃睡睡,死也要死在师尊的怀里,那什么拯救世界的伟任,不想扛了,一群糟心玩意儿,老子带不动。

甚至,他怀疑自己得病了,得了那种不跟师尊双修就得死的病。不双修就难受,浑身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必须双修才行,还得可劲儿折腾,变着花样的折腾。他承认自己满脑子黄不拉几,小小年纪不学好,也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东西。

但他总归是个活生生的人吧,只要是人,就有追求快乐的权利,他也没伤天害理,打家劫舍什么的,在师尊愿意的情况下,行些快乐的事儿,至多就是有点狗,不算啥。

生前养父母也觉得他挺狗的,觉得他很贱。出身贱,没人要,好不容易有人收养了,半途中又不要他了,他又贱兮兮地死缠着不放。被人赶回去之后,身边的人都觉得他贱,别人都不要他了,还成天念叨着想回家。

阮星阑没别的要求,就想有个家,家里有亲人,一回家就有热饭吃,热汤喝。

其中当不当世界首富的儿子都无所谓,他就是觉得只要有钱了,什么东西都能买。想睡啥样的人睡不到啊。

可是,他就是再有钱,把金山银山当自家小菜园,他还是睡不到慕千秋啊。

勾引,对,他要勾引师尊。

讨厌师尊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样子。坏心眼地想把师尊拉下神坛,当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就能过普通的生活了,居家过日子,还能有孩子。

仙尊是无情的,可慕千秋应该有情。

慕千秋伸手托住阮星阑的腰,防止他摔下床,低声同他讲道理:“星阑,你生病了,等病好些,师尊陪你玩,好不好?”

“我不要病好,病好了,师尊就不会那么纵容我了,师尊,我没有跟你说过吧?其实我特别怕疼,师尊每次打我打得好疼,但我又想,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相爱。有奶就是娘,师尊待我好,既像我爹,又像我妈,”少年坐他怀里,轻手解衣裳,露出清瘦单薄的肩膀,“师尊,有错当罚,我也不委屈的。但事后,你得哄我,必须得哄。”

慕千秋被他勾得心神恍惚,揽住他腰的手指一紧:“星阑……”

“我想听师尊说,你爱我。”

慕千秋不说,抿起他好看的薄唇,显得有些凉薄。

阮星阑又道:“我想听你说,你爱我,离不开我,特别特别在乎我。”

慕千秋还是不说,手指蜷缩起来,耳根子红得发紫,快要流血了。

阮星阑锲而不舍:“我真的想听师尊说,师尊爱我。”

慕千秋不回答他。一句简短的,仅仅三个字的一句话,就是说不出口。

有那么一瞬间,阮星阑想学原文里的孽徒,把师尊按倒在床。

用铁链子把师尊锁在床上,双手按住师尊的头,把自己硬挤进去,然后弄|肿师尊的唇,弄破师尊的舌,让他含糊不清,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作为师尊不说“我爱你”的惩罚。

可他不能。不仅是系统合约不允许他这么做。他是从灵魂深处,不肯对师尊动狠。

失望都是一点点攒出来的。生病的人,心思格外脆弱敏感。他想起一句话,男人的嘴,勾人的无常。

阮星阑昂着通红的小脸,双眸蒙着水雾,故作委屈:“连我爱你都不能说吗?慕千秋?”

“本座是你师尊。”

“师尊不会被徒弟狠|草。”阮星阑道:“可是道侣可以,认命吧,接受现实吧,师徒只是世人定下的规则,勇于打破规则,才能寻求真正的快乐。”

慕千秋无言以对。

“慕千秋,你不要想我么?”阮星阑不肯喊他师尊了,靠在他的怀里,手指玩弄着师尊的喉结,“师尊与我在一处儿,难道不舒服么?”

“……”

作为师尊不回答的惩罚,阮星阑扑过去,咬了咬师尊的唇。他道:“下一口,我就咬狠一点,让师尊明天不得不戴着帷帽见人。舒不舒服?”

慕千秋如实点头:“舒服。”

“既然舒服,为什么要拒绝?”

“怕你疼。”

这理由竟然让人无法反驳,阮星阑略有点急:“我不怕疼!!!这点疼算得了什么啊!!!”

“你此前还说,你最怕疼。本座记住了。”

“是啊,我那么怕疼,我还敢爱师尊,我真是个疯子。”喃喃自语。

暗暗思考,自己是怎么被慕千秋迷成这样的。简直连魂都被他勾去了。

慕千秋是妖精吧,床上能把人活生生地吸干。也是魔鬼吧,折磨得阮星阑心窝子生疼。更是唐僧肉吧,一日不吃心里痒痒得很,吃上一口不仅能长生不老,还能飘飘欲仙。

“师尊,你说我们在一起,会有好的未来么?”

发烧的人不善于思考,阮星阑把这个问题直接抛给了慕千秋。

慕千秋想了想,很肯定地点头:“会。”

阮星阑理所应当地信了,一本正经地跟慕千秋说:“好!师尊生得美,师尊说什么都对!”

揽紧了怀里的少年,慕千秋深呼口气:“师尊不会说甜言蜜语哄你开心,但师尊同你保证,只要师尊活着一日,就偏护你一日。你……你在师尊心里,与其他人不同。师尊……师尊不知道怎么对你才算好。进一步,怕弄伤你,退一步,怕冷着你。”

两人就如同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一个色胆包天地勾引,一个被引|诱得走火入魔。硬是拧成了一股绳。

小嘴亲的水声阵阵。慕千秋心疼徒弟,怕徒弟的身子吃不消,除了亲嘴之外,就不敢再有别的动作了。

只是小徒弟躁得厉害,不满足亲个小嘴,非得来点大荤,小脸通红通红的,压在慕千秋的温热的胸膛,耳朵都烧得滚烫。眼睛被热气蒸得难受,非得流点眼泪才能降下来火。

可眼泪根本流不出来,需要有人帮他一把。他有点迫切地希望师尊能自觉一点,给他个痛快尝尝。

慕千秋却不敢越雷池半步,亲了亲他滚烫的小脸,在他耳边轻声道:“星阑,不可由着性子胡闹,再要胡闹,师尊真的生气了。”

不理。

“星阑,你还在生病。”

还是不理。继续胡作非为。

“星阑,师尊会担心你。”

伸手捂住师尊的嘴,滚烫的小脸蹭了蹭师尊的胸膛。隔着衣服蹭,没啥意思,便将师尊的衣衫撕碎,直接用脸皮往上蹭,试图把脸皮蹭薄一点。

他蹭人的动作神态,很像醉酒的猫儿,慵懒又可爱。慕千秋低头瞥他一眼,忍不住伸出两指揉捏着少年红通通的耳垂,压低声儿道:“你瞧你还像个孩子,吃饭要师尊喂,睡觉要师尊哄。本座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今生与你这般纠缠不清。”

“师尊不欠我的。”阮星阑痴痴傻笑,“我也不欠师尊的,咱们俩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你是本座养大的,你就该是本座的。”

“是,师尊生得美,师尊说什么都对。”单指在师尊胸口画圈圈,“那么,我可以睡师尊了吗?一见师尊,弟子就心痒难耐,师尊行行好吧,给我这只大猫儿解解馋。”

慕千秋:“……”

“让我看看,师尊身上白不白。”

“……”

“是我不够骚,还是不够浪?”

“足够了。”

阮星阑觉得不够,还差强人意。正欲与师尊探索生命的起源,就听楼下传来了争吵声。

慕千秋敛眸道:“本座下去看看。”飞快拢起衣衫,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133、快活得一批

为了防止师尊一去不复返, 阮星阑提议同行。

慕千秋也没拒绝,自然无比地帮他把衣衫,一件件拢起来, 看着徒弟艳红的皮肤, 喉咙绞紧。口舌发干。下意识地攥紧拳头。

推门出去,二人站在楼梯口往下眺望。

就见一名常氏的弟子面红耳赤道:“我们不过就是好奇,所以才问一问的,有什么不能问的?修真界都传遍了,说你们天衍剑宗的大师兄, 抢了金儒门少主的炉鼎!而且还是人与妖结合生下来的孩子!据说那狐狸可骚可浪了,我等好奇, 借来看看又怎么样?”

林知意寒着脸道:“凭什么借与你看?即便那狐狸此前是金儒门少主的炉鼎,眼下也归了我们大师兄了, 岂是你们说借便能借的?还有,你们刚才说人妖之子比不得人神之子在床上销|魂蚀骨,难不成, 你们也试过了?”

“试倒是没试过,可修真界都知道, 人神之子是炉鼎中的极品,哪门哪派要是得了一个, 那都是藏起来, 不与外人道。那等好宝贝,怎么能是我们这些弟子摸得到的。”常氏弟子狐疑地打量林知意, “你这么急着出头, 该不会也想试一试吧?”

林知意攥紧拳头:“不想。”

“不想就好,不想就好。我听闻,人神之子都心狠, 虎毒不食子呢,人神之子若是怀了身子,可比狼豺虎豹吓人多了。我听门中一位师兄说过,从前他见过一个人神之子,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年,怀了五个多月了,孩子都成形了,硬生生地被他自己生剖出来。”

常氏弟子不知林知意的真实身份,原本此前对绝美女修颇有好感,后来见他们换回了男装,虽然大感失望,但也没再纠缠。

此刻兴致勃勃道:“因为五个月是极早产的孩子,听说要是救,也能救下来,可那人神之子跟疯狗一样,当着别人的面,把他的孩子又给吃下去了。要我说啊,人神之子比那什么魔啊,妖啊,鬼啊,可怕多了。修真界拼了命地想让他们多多繁衍后代,得以在世间苟活,可他们却一心求死,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事实上的确如此,修真界把人神之子当成万里挑一的炉鼎,一旦遇见,不论男女老少,都会使劲浑身解数,逼破他们产子。

在这点上,就跟鲛人有点相似,鲛人被抓住后,为了不落泪成珠,宁愿自剜双目。可穷凶极恶的修真者,仍旧不肯放过他们,即便鲛人没了落泪成珠的眼睛,还是会一刀一刀割下他们的肉,用他们的血肉做成千年不灭的鲛人蜡。

就连骨头都会制成各种各样的法器。

人神之子的遭遇比鲛人还要惨烈百倍。好歹鲛人一族,男鲛大多比较丑陋,少数貌美女鲛又没修真界的女修们温柔小意,成功让鲛人一族免于成为炉鼎。

而人神之子,不论男女都生得人间绝色。骨头可以炼制法器,肉可以吃,血可以喝,身上全是宝。

更别说是收为炉鼎了,那种滋味,据原文里描述,谁试谁知道,快活得一批。

而林知意就是他们那个族最后的希望了。

阮星阑估摸着,现在修真界,人神之子的数量,应该不超过一千人了。毕竟能活下来的,太少太少。

林知意气得浑身发颤。

霍然一抽腰剑配剑,反手将大圆桌子劈开,酒肉饭菜砸了一地,六个常氏弟子吓了一大跳,慌忙站起来。

先前说话的弟子怒道:“林知意!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哪句话说错了,你要掀我们的饭桌?我他娘的,还……还没吃饱!”

“我也没吃饱!”另外一个常氏弟子也道:“不要以为你生得美,我们几个就不打你了。你也不看看,你脚下踩的是哪家的地|皮,这里可是清河,归合欢宗,还有咱们常家接管,可不是你们天衍山!你想掀桌就掀桌,好歹也等我们吃饱啊!”

林知意攥紧长剑,二话不说,挥剑就砍。

阮星阑心道,不好,这要是砍死人了,在清河地界要惹麻烦的。倒不是怕了合欢宗和常家,只不过他们此行是为了追查无头尸的真实身份,要是在此耽搁了,那事儿就大了。

见小凤凰不动如山,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立马便知凤凰这孩子,又开始纵容林知意了。

遂想自己出手阻止,飞身下了二楼,从后羿抓林知意的手腕,大声道:“师弟!不准胡闹!”

“滚开!”

林知意眸色通红,不辨来人,反手一剑,阮星阑往旁边一躲,衣襟仍被划破,

慕千秋的眉头猛然一蹙,一条缚仙绳窜了出去,直接把林知意捆了个结实,然后吊在了房顶。

林知意大力挣扎:“师尊!快放开我,师尊!让我杀了他们,师尊!”

“住口。”慕千秋淡淡道:“休要胡言乱语,还不住口?”

其实,阮星阑明白慕千秋是什么意思。

那几个常氏弟子估计也就是痛快痛快嘴,就他们这个年龄,这个身份,肯定没资格享用人神之子。

估计也就是知晓点事儿,把这东西当成可以在同龄人面前炫耀的谈资。

人神之子的境遇,在修真界已经维持了上万年,视他们为炉鼎的想法根深蒂固。

就这么说吧,因为狗可怜,现在严令禁止所有人吃狗肉,肯定会有很多人反对的。就算用武力镇压,也无济于事,口服心不服,早晚要出霍|乱。

虽然拿人神之子比作狗,实在太侮辱人了,但在修真界,人神之子的待遇,也许还不如一条狗呢。狗好歹不会被人日吧,虽然大家都说日了狗,日了狗,真让他们去日个试试啊。

既现实,又令人绝望。

林知意满脸绝望地闭着眼睛,两行眼泪唰得一下冒了出来。阮星阑摸了一把衣衫,抬眸瞧见,觉得像是看见了生前的自己,一切悲苦都无人在意,立马感同身受了,偏头同慕千秋道:“师尊!放师弟下来吧?绑着多疼啊,不过就是争了几句罢了。”

慕千秋道:“他伤了你。”

阮星阑道:“没伤着,就是擦了点边边,没流血,没受伤。”

慕千秋抿唇,坚持道:“他伤了你。”

那些常氏弟子们约莫觉得不好意思了,纷纷拱手告罪:“我等只是与林公子说笑,可能是玩笑开过了,惹林公子不高兴了,我等在此给他赔礼道歉,还望仙尊莫要怪罪于他。”

慕千秋还没出声,凤凰就一脚踹开长凳:“只是说笑?那我现在把你们狗腿敲断,也是在开玩笑!”

常氏弟子们道:“你怎生如此无礼,我们都已经主动赔礼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要我们跪下来给你们磕头?凭什么?不就是开了个玩笑,又没干嘛。林公子如此激动,难不成他也给别人做过炉鼎?”

“放屁!”凤凰暴怒,一个闪现冲过去,扬起拳头将人揍翻在地。

其余人愣了愣,随即抽剑围了过来,剑宗的弟子也不甘示弱,双方立马剑拔弩张。

阮星阑都快没眼看了,偏头瞥见慕千秋寒着脸,是他一惯要发火的前兆,师尊一旦发火,顷刻之间整间客栈都要毁于一旦。

遂赶紧一把抓住慕千秋的手腕,不准师尊出招快速地说:“师尊!这里交给弟子处理!师尊先回去休息!”

连推带拽地将人关进房间,底下已经打起来了。因为在凡间不能随意使用法术,双方都是拳拳到肉,凤凰跳起来打架,那长凳砸的哐当乱响。少年的身形在半空中灵活起跃。

阮星阑上前一把攥住凤凰的手腕劝道:“不要再打了,像什么样子!好好说话不行吗,一个个都吃饱了啊!”

“不帮忙就滚蛋!别在这碍眼!”凤凰欲甩开他的手。

“凤凰,你听我说,师尊做事肯定有师尊的道理,打几下出出气就行了,真要闹出了人命,师尊不会饶了你的!”阮星阑一脚将常氏的弟子踢飞,嘴上说别打了别打了,脚下踢得可猛了。

凤凰道:“我不需要你的关心,滚开!”

阮星阑劝不住他,只好抬手使了个定身术,总算让众人停下了。

“你看看你们,现在都成什么样了。还有你,凤凰,”他压低声儿道:“你太娇纵了,我说的话,你不听,师尊说的话,你总该听了吧?别打架,要打回头暗地里打,我帮你!捶死一群狗|日的!”

凤凰不甚相信他,可终究没再说什么。

战况一目了然,常氏弟子们吃了大亏,被打得鼻青脸肿,阮星阑趁乱的时候,还踹了他们几下,也算给林知意出出气。

待将两波人送回房间,小可爱还被吊在房顶上。师尊没说放他下来,阮星阑和小凤凰也不敢违背师命。

两个人就站在大堂里,抬头看着林知意。

要不然怎么说林知意娘们唧唧的,好像是水做的人儿,眼泪珠子簌簌往下掉。可怜死了。

吊那么高,肯定很疼很疼。阮星阑这么觉得。

想了想,他偏头跟凤凰商量:“咱们这次五五分算了,偷偷把林知意放下来吧。”

凤凰嗤笑:“只要你能把二师兄放下来,我全替你俩扛了。”

“你什么意思?”

“缚仙绳是师尊的法器,除了师尊之外,谁的命令都不听。”

是哦,差点忘记这茬儿事了。

阮星阑苦恼,不忍心看林知意一直被吊着,心想这个时候去求慕千秋,无异于火上浇油,就以慕千秋的脾气,这次肯定会好好治治林知意的。

师尊平时基本上不会去动林知意,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按理说,自己应该高兴的,师尊一视同仁了,可不知道为啥,一看林知意哭得娘们唧唧的,十二指肠都疼。

134、师尊的手很冰

小凤凰平时看着胆子大, 可也最听慕千秋的话,为了能陪林知意,也为了求慕千秋手下留情, 一掀衣袍, 直接就垂手跪在大堂里。满脸的死不悔改。

阮星阑内心一阵:“xxxxxxxxxxxxx”

正犹豫要不要象征性地跪一下下,还是去楼上跟师尊撒娇。

旁边凤凰又道:“你站在此处,显得比我高是吧?”

“那倒不是,就是我还没退烧。头有点晕,刚才林知意其实伤到我了, 你瞧,有血。”阮星阑伸胳膊给他看。

凤凰沉默了一下:“我去给你请大夫。”

阮星阑:“可林知意怎么办?”

“反正师尊也不会饶了二师兄, 让他自己先反省反省也好。”

阮星阑竟然一时无言以对,心道, 是不是自己烧糊涂了啊,凤凰居然肯丢下林知意,去给自己请大夫。

究竟是自己发烧, 还是凤凰发烧。

下意识抬手探了下凤凰的额头。小凤凰不高兴地拍开他的手背:“别动手动脚!”

“我只是不敢相信,你居然会主动给我请大夫。凤凰, 你懂事了啊。”

凤凰硬梆梆地否认:“我只是怕你拖累师尊,若你病了, 师尊便要衣不解带地守着你, 师尊的身子不好,我不想看着师尊难受。”

原来如此, 竟又是为了慕千秋。

阮星阑想了想, 觉得大夫就不用请了,他就巴不得师尊衣不解带地守在自己床边呢,要是病好了, 师尊就不会那么娇纵他了。

遂摆了摆手道:“请什么大夫,浪费钱。这样,你在此守着,我去寻师尊求求情。”

凤凰道:“师尊不会听你的。”

阮星阑挑眉:“你怎么知道师尊不会听我的?像你这般跪在大堂里,就是把地板跪出两个窟窿来,师尊也不知道。凤凰,以后心里委屈了,一定得说出来,师尊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猜得出你的心思?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凤凰听他这番言论,似有几分感触,唇边牵起几分嘲弄的笑意:“是啊,在这方面,我永远赶不上你。”

阮星阑也笑:“过奖,我也是吃惯了亏,才得了这么点经验。”

“我替你包扎吧。”

“什……什么?”他怀疑自己耳朵有毛病了。

凤凰重复道:“我替你包扎,别去麻烦师尊了。”

“哦。”

阮星阑眼观鼻鼻观心。

看着凤凰扶起一条长凳,然后顺势坐了下去。

别看凤凰平时挺毒舌的,手好巧啊,本来阮星阑都做好了会很疼的准备,结果一点不疼,凤凰的手很灵巧,包扎得很漂亮。十指在布条上穿梭,还打了个很漂亮的结。

“凤凰,你的手好看,也好灵巧,你是不是在乞巧节,对着月亮穿针孔了啊?”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凤凰的语气很冷,脸却慢慢热了,攥着拳头不让他看,“别以为我不拿刀砍你,就是喜欢你,我做这一切,全是为了师尊。”

“知道,知道,我也没说你喜欢我啊,不过我倒是挺喜欢你的。”爱屋及乌,慕千秋疼爱的人,阮星阑也不会怨恨。

凤凰却如同当场被雷打了,霍然站了起来,脸色登时好看得很,也不管林知意的死活了,转身便走。脚下还踉跄了一下。

留阮星阑一个人坐在大堂里。满脸郁闷。

深呼口气,阮星阑转身上了二楼。轻轻敲了敲房门。

“进。”

推门进去。将房门从里面锁好。阮星阑暗暗给自己打气,转身见慕千秋在铺床,背对着他站着。

蹭蹭蹭几步走了上前,从背后一把环住了师尊的腰。

慕千秋铺床的动作微微一顿,很快便道:“不许替任何人求情。”

“我没求情,我也犯不着替谁求情。”阮星阑反其道而行之,抱得更紧了,“师尊,别走,晚上留下来陪我。”

慕千秋:“不走。铺好床了,可以睡了。师尊看着你睡。”

按住徒弟的手臂,将人牵过来,往床上轻轻一推,扯过被子仔细掖好。

阮星阑两手抓着被子,眨巴眨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师尊的唇。

慕千秋道:“闭眼,睡觉。”

“师尊,咱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睡觉。”

“很好玩的,师尊,陪我玩一玩嘛,师尊,好不好嘛?”

慕千秋略叹了口气,觉得不能对生病的孩子过于苛待,无奈点头。

“这样,师尊,你看,我现在手里有个橘子。”阮星阑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只橘子,在慕千秋的眼前摇了摇,“师尊,咱们就猜一猜,这橘子有几瓣,如果谁猜对了,或者猜的数目最接近,就算谁赢。”

慕千秋道:“好。赌注为何?”

“我要是赢了,师尊就答应我一个请求。”

“放了林知意?”

“是的,师尊。”

“你待他很好,可他今夜却伤了你。”

“他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又不止待他一个人好,我待凤凰也挺好的。”阮星阑抬眸望他,“师尊生气了?”

“并未,”慕千秋冷着脸,“那你若是输了……”

阮星阑心想,一个橘子有几瓣,那还不好猜啊,看看橘子尾巴上,像菊花一样的褶皱,有几条就有几瓣。

绝对是稳赢的。遂信誓旦旦道:“我不可能输!”

慕千秋倏忽笑了:“怎么不可能了,你且说,输了要如何。”

阮星阑觉得自己不可能输的,遂从未想过赌输了要怎么办。想了想,试探着道:“我要是输了,就给师尊洗一个月的衣服?”

慕千秋摇头:“不用。”

“那……我给师尊做一个月的饭?”

慕千秋还是摇头。

阮星阑苦着脸道:“那师尊想让弟子怎样?”

慕千秋并未开口,忽然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冷不丁地从橘子的屁股上穿了过去。

手指纤长,毫无阻碍就将橘子穿了个通透。阮星阑一愣,看着橘子尾巴上的褶皱完全被师尊的手指捅|开了,心窝子一凉,完了……

“你若是输了,就吊林知意一整晚。”

阮星阑道:“这不行吧?我不能拿他当赌注,这样,如果我输了,我就让师尊舒服!”

“你确定?”

不知道为啥,他有一种必须要好好思考再回答的错觉,于是就拧巴着眉头道:“确定!”

慕千秋道:“你先猜。”

收回了手指,顺手在弟子的唇上涂抹。

阮星阑被师尊的一系列动作惊呆了,竟然一时半会儿脑子一空,下意识舔了舔唇,很浓郁的橘子香,酸酸甜甜的。师尊的指尖冰冷,在他的唇上按压了几下,当场把他的三魂七魄都勾去了大半。

“师……师尊……”

“你先猜,若是本座先猜了,你便有理由埋怨本座欺负你了。”

本来看橘子有几瓣,就是看屁股后面有多少条褶皱,眼下褶皱没了,全靠运气。

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了,阮星阑咬了咬牙:“十瓣!”

慕千秋笃定道:“九瓣。”

阮星阑剥开橘子皮,低头开始数,不多不少九瓣刚刚好。头皮一麻,又一瓣一瓣地剥开,结果还是九瓣。

慕千秋的笑声从头顶传来:“这游戏的确甚有意思,本座赢了。”

“师尊耍赖!”阮星阑故作从容镇定,输了就胡搅蛮缠,“肯定是师尊戳橘子的时候,手指头摸了!肯定是的!”

“输了便是输了,哪有那般多的狡辩之词?”慕千秋淡淡开口,“跪下,张嘴。”

阮星阑艰难地吞咽口水:“师尊……”

“跪下。”

无法违抗师命。只好认命一般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扶着膝盖跪在床上,惴惴不安地抬眸望着慕千秋:“师尊?”

慕千秋没理他,伸手解下了阮星阑的发带。乌黑的头发瞬间如同瀑布,层层铺在后背,垂至后腰。

微倾过身子,将阮星阑的眼睛覆住。那股子冷香又浓郁起来。阮星阑耸着鼻子,浑身下意识地颤抖起来,即便被封印了记忆,可身体却对慕千秋熟悉至极。

连衣服都没脱呢,就已经暗暗兴奋了。

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阮星阑看不见师尊的脸,黑暗里略显惊慌,下意识就去摸索。

“别动,愿赌服输。”

清冷的语调在耳边响起。阮星阑稍微心安了些,可随即又提了口气。一只手穿过他的头发,按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然后往前微微一送。

后知后觉。

师尊刚才说的那句话是:“跪下,张嘴。”

跪下。

张嘴。

红|潮瞬间蔓延至面庞。耳根子火辣辣地烧了起来。由不得他多想,师尊已经进来了。

即便迟钝得像头猪,他也明白此刻师尊在对他做什么。

不同的是,此前都是他自己主动的。这次却是师尊主动。

师尊的手很冰,很凉。一只手死死扣住他的后脑勺,不许他自己有任何主张,另外一只手就扶在阮星阑的腰上,只有他稍微有片刻的分神,师尊就能立马察觉,并且加重扣他后脑勺的力道。

奶奶个腿!

怪不得原文里的孽徒骂慕千秋闷骚。

此前阮星阑那么勾引撩拨,师尊都不动如山,原来师尊想这样。

外纯内欲慕千秋,一两银子四个,嘿嘿。

135、师尊告白啦

阮星阑觉得, 自己好像一只小肥羊,主动送上门了。

可又觉得,自己厉害的一批。

因为师尊被自己狠狠吃掉了。

吃干抹净, 半点不剩。真的是吃掉了。

下巴通红,火辣辣的烧着。他其实有点想哭, 每次喉咙一绞,那种想哭的感觉, 就会越来越明显。

但绝对不是委屈, 而是一种很难以启齿的兴奋。

很兴奋,兴奋到想流泪,想哑着声儿跟师尊撒娇。

这种时候, 好像“被强迫”会显得更加刺激。为了表现出自己是受师尊的强迫。阮星阑满脸怒容,时不时地从鼻孔狠出两口冷气,表达自己不满。

身体却又很实诚地贴过去。他解馋了, 师尊也舒服了。互利互惠,谁也不吃亏。

只是可怜林知意, 受了阮星阑的连累, 今晚要被吊一宿了, 阮星阑稍微想起林知意,立马被师尊察觉, 惩罚性地拧着他的耳朵。慕千秋道:“与本座在一处儿时,不准分神想别人。”

喉咙里一紧, 阮星阑哑口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师尊的一番雷霆之后, 阮星阑浑身一软,伏在床边捂住喉咙,不停干呕, 伸手拂了一把脸,摸到满手的湿润。他想扯开发带,可手腕就被人攥住。

师尊的力气很大,把他往床角逼去,低声道:“能不能老实睡觉?”

阮星阑又想哭,觉得师尊对自己多多少少有点凶了。抬起脸来,茫然无措地望着眼前:“师尊,我看不见师尊的脸,师尊,师尊,师尊……”

“嗯?”

“师尊,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可是,我觉得师尊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不是好像,是真的有点不太高兴。

阮星阑从小就挺会看人脸色的。虽然此刻看不见师尊的神情,但光听师尊说话,便知师尊的情绪不佳。

摸索着去拽师尊的衣袖。蠕动着红|肿的唇,小声道:“师尊别生气。我都不知道师尊为什么生我气。”

慕千秋敛眸盯着他看。看着徒弟被缚住双眸,潮|红几乎蔓延至雪白的脖颈,那脸上还没来得及擦拭,唇瓣也红|肿不堪。

略显惊慌的小脸上,透着几分狼狈。慕千秋自觉语气过了,伸手抚摸着徒弟的头发。

抚摸着他的面庞,用手指缓缓勾勒出徒弟唇瓣的轮廓,甚至轻轻点了点徒弟精致到一口便能含住的喉结。那手指还有继续往下蔓延的趋势。

可点到为止。慕千秋道:“睡觉吧,睡醒一觉,病就好了。师尊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星阑,好不好?”

阮星阑觉得还可以继续的,抓起慕千秋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一贴:“师尊,咱们继续好不好?我觉得师尊在床上的样子,最最可爱了,床下的师尊冷冰冰的,星阑想跟师尊一起舒服。”

“本座此前修的是无情道。”

“我知道,可现在师尊不修无情道了啊!”阮星阑把滚|烫的脸贴在师尊冰凉的手背上,“师尊现在与我修的是有|情道。”

“本座……不会爱人。”

“爱人是天性,这个不用学的。师尊如果真的不爱我,就不会陪我胡闹了。”

“本座也不知道,怎么对喜欢的人好。或者说是……”慕千秋的神色略显迷茫,“怎么对你才算好。星阑,你也教教本座可好?”

阮星阑恍然大悟。

是啊,师尊修了几百年的无情道,性情如同冰雪,想来根本就不通情爱的。

心里除了道法还是道法,压根没有七情六欲。此前魔君那般疯狂地追求他,即便慕千秋不喜欢他,可多少应该也会有点感触,但最后,慕千秋诛杀魔君时,半点迟疑都没有。

师尊……师尊好像爱这个世间的一切生灵,愿意为了修真界,牺牲自我。

可唯独面对阮星阑时,忽冷忽热。

原来,自己攻略的任务目标,压根就不通情爱的。

也就是说,师尊对自己的那些好,全部来源于自己是他的徒弟。

对自己的偏袒,也只是因为自己是师尊一手养大的。

心里难过。阮星阑很羡慕原文里的孽徒,居然能被师尊养在膝下十多年,那十多年一定被师尊宠上了天。

而自己的十多年,全是泡在苦水里的,如果能早点遇见师尊就好了。

“师尊,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用嘴巴说的,得用这里去感受。”阮星阑扯下发带,望着慕千秋迷茫的双眸,右手贴在了师尊的胸口上,“这里会告诉师尊的。”

慕千秋静静感受了片刻,仍旧不知情爱究竟是什么样的,只知晓与弟子双修时的滋味让人难以忘怀,想将人生生揉碎在身体里。

他有想过要告知整个修真界,他要与阮星阑结为道侣,又怕修真界的流言蜚语会毁了阮星阑。

想过再等几年,届时把天衍剑宗交到林知意和路见欢的手里。他便带着阮星阑归隐山林,隐姓埋名,当一对神仙眷侣。

什么得道飞升,他也不甚稀罕。几百年弹指一挥间,如果活得不快乐,就是再活千年万年,也是日复一日的生活。

他喜欢阮星阑的亲近,喜欢他色胆包天地勾引,喜欢他层出不穷的花招,也会讨厌他偶尔的三心二意。讨厌他为了别人就过来忤逆自己。

总而言之,就是喜欢。

可这些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被人用心喜欢过,那些人都贪图他的皮肉,遂不知道怎么去爱。

读过的那些书,学过的那些道法,甚至是师长们的谆谆教导,没有哪一条教会他怎么去爱别人。

做师尊的竟然无法言传身教,还要问徒弟什么才是喜欢。说出去也可笑至极。

可他又清清楚楚的明白。他与阮星阑之间的师徒情分,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此刻连在二人中间的,不过一个情字而已。

“星阑……本座,喜欢星阑,”慕千秋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说,“很喜欢,很喜欢,星阑不要离开本座,永远都不准离开。”

阮星阑的眼睛猛然一亮,有些不敢置信,居然能听见师尊的告白。

这他娘的,简直太不容易了。

赶紧转头,往窗外眺望。

想瞅瞅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夜色正深。没有太阳,只有一轮明月。

慕千秋双手捧过阮星阑的脸,冰冷冷的手指轻轻揉搓着他的唇,好似安抚又好似没能尽兴,想再尝尝这张红唇的滋味。徒弟的唇,经过此前的欺负,通红发烫,嘴边湿润,小脸粉白,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好似有了自己的主意,朦着一层浅浅的水雾。

就用那种既色胆包天,又楚楚可怜的目光望着他。在这种目光下,慕千秋的喉咙发紧,鬼使神差一般,想凑过去亲一亲小徒弟的唇。

可理智又告诉他,今夜太过分了,徒弟还生着病,不可如此欺负。来日方长。

阮星阑见慕千秋偏转过脸,心道,难道慕千秋害羞了?

都几百岁的高龄了,这种事情也要羞一羞的?男欢女爱的事情呀,两个男人在一块儿,还能拜把子么。

又不是没睡过。也不是没快活过,想要就要,怎么在慕千秋那里,就那么的难以启齿。

“师尊,想要还是不想要,一句话!”

慕千秋抿唇未言。微垂着头,漆黑浓郁的睫毛轻颤。

“我数十声,如果师尊在这十声里说要,那弟子今夜就不要命了,好好侍奉师尊。如果师尊没吭声,那便算师尊答应了?”

慕千秋既没同意,也没拒绝。只是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一,二……”

阮星阑一边极缓慢地数数,一边偷觑着师尊的脸,见师尊的脸在灯火下,白净得如玉瓷一般,想起师尊之前在他嘴里的滋味,喉咙骤缩。

快速地数:“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好的,数完了!”

慕千秋愣了愣,抬眸第一句话就是:“你数数的节奏不对。”

“大人都是这么数数的,只有小孩子才会中规中矩的数。”

阮星阑笑嘻嘻地,伸手圈住了慕千秋的脖颈,把自己重重往他怀里一撞,“妖精要吃唐僧肉了,唐长老还不快快躺下!”

慕千秋倏忽莞尔:“你是什么妖精?变出来让本座瞧瞧?”

阮星阑想了想,把大尾巴弄出来,往慕千秋怀里一送:“我是蛇妖,大蛇妖!”

总攻不能说小,总攻全身上下各个地方都大。

伸手拽着蛇尾巴,慕千秋轻轻拍了拍,复捡起掉落在床的发带,蒙在阮星阑的眼睛上。

轻轻一推,便将人按在床上。

阮星阑心道,难得师尊如此主动。骑|乘的姿势,自己也可以。

遂乖乖等着。

慕千秋见他很老实,没有半点反抗。伸手一掀帐子,便将床榻掩上。并未宽衣解带,与他相拥而眠,耳鬓厮磨。

直弄的阮星阑眼眶通红,完全是被欲|望憋的。

想求个痛快,又被师尊死死桎梏在怀里,根本动弹不得。

他气得要死,哪有这么戏弄人的。刚想反抗,忽而又想,师尊的身体不好,禁不住一夜又一夜的折腾。来日方长嘛,好饭要细嚼慢咽才行。

于是便释怀了,大大方方地躺慕千秋怀里。但也不能落于下风,否则会助长师尊的淫|威。便悄悄去捏师尊的大腿根。

慕千秋也纵容着他,亲了亲徒弟的额头,低声道:“可以睡觉了。”

待将徒弟哄睡之后。慕千秋穿戴齐整出了房门。抬眸见林知意还被吊在大堂里,略一思忖,曲指将人放下。

林知意才一落地,立马爬起来跪好,颤声道:“师尊,弟子知错了,求师尊再给弟子一次机会,弟子再也不敢了。”

慕千秋站在二楼,语气淡然:“你想报仇。”

林知意没有隐瞒:“是!我想报仇!常家杀了我那么多族人,我不会放过他们的,我会证明给师尊看,常家就是仙门败类,我只是想替天|行道,除恶扬善!”

慕千秋道:“星阑对你很好,也很信任你。你却在利用他,达成你自己的目的。即便你伤了他,他也仍旧袒护你。”

林知意的脸色大变,猛然一抬脸:“师尊,此话是何意?弟子不明白,弟子从未想过要利用大师兄,从未想过!”

“有没有利用,你自己最清楚。林知意,有些话,本座只说一遍。”慕千秋居高临下,带着点审视意味地凝视着林知意,缓缓开口,“不管你动谁,本座都能原谅你,哪怕是本座,唯独星阑,不许你动,永远都不许你动。”

林知意愣了愣,随即便道:“师尊果真是偏宠大师兄的。如果今日,大师兄与我的身份对调,只怕他早就屠戮了整个常家,不,就以大师兄的脾气,他会毁掉整个修真界。弟子不过就是想报仇雪恨,难道也有错了?”

“星阑不会的。”慕千秋笃定道:“即便他与你身份对调,他也不会的。”

“师尊为何如此肯定?就因为师尊偏袒他,喜欢他,所以师尊就相信他不会胡作非为?”

慕千秋道:“因为星阑知道,他只要有任何行差踏错,本座会比他受更多的苦楚。只这一条,他就不敢胡来。”

林知意却道:“弟子一定会证明给师尊看,不是只有阮星阑待师尊真心实意,弟子也是!”

待翌日醒来时。

烧已经退了。

身上轻快了不少,头也不疼了,腿脚也有劲儿了。

唯一不太舒服的地方,就是嘴。

昨夜跟师尊大被同眠。两个人在被窝里打打闹闹,期间阮星阑吃了师尊好几次,差点没把师尊弄死在床上。

浪飞天的下场就是,喉咙里涩涩的疼,像是含着一块尖锐的石子,嘴唇肿的像两根香肠。就连下巴都微微有些脱臼。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的异样,阮星阑只好一路遮遮掩掩,右手攥拳抵在唇上,同人说话时,尽量把脸偏转过去。

若是有人发觉追问,立马蹭蹭蹭地跑慕千秋跟前,如此一来,便无人敢问了。

常氏弟子们还挺知恩图报的。为了表达对阮星阑的救命之恩,遂邀请他们去常家做客。

据说常家的家主闭关三年有余,寻常族内的事务,都是交给座下大弟子处理的。

原本阮星阑还暗戳戳地担心林知意不肯去,没曾想才短短一夜的时间,林知意就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虽不至于同常家的弟子说说笑笑,但也算是相安无事。一直到了常家,众人才得以瞧见常家大弟子的真容。

是一位生得很俊美的公子,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袍,衣袖上还滚了金线,单将五官提溜出来,是连阮星阑都自叹不如的俊美。可合在一张脸上,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尤其是他笑的时候,好像是把“笑”这副神态,硬生生地画在脸上,笑容未达眼底,甚至还有几分说不上来的阴冷刻薄。

听常氏弟子们说,此人名唤常陵,是常家家主十多年前打外头捡回来的,因为家主膝下无子,遂收其为义子,名义上是师徒,实际上是父子。授其一身本领。

阮星阑搜肠刮肚,还真他娘的,想起这个人来了。

只不过原文里的常陵死得极惨。

据原文里提过一嘴,孽徒领着两个师弟下山游历,因为林知意的哭诉,一夜间屠戮了整个常家,其中就包括这位常陵。

因为常陵生得实在太俊了,让人一眼望过去,就没办法忽略。孽徒当初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已经有了让人怀孕的能力。

孽徒就琢磨着,反正要把常家干掉,常陵怎么死不是死呢,为什么不能在他死之前,先玩一玩,爽一爽。免费的鸭子,不玩白不玩。

于是血洗了常家之后,废了常陵的修为,将其用剑,硬生生地钉在门板上,对,是钉在门板上。像对待啥破烂玩意儿,直接从骨头里钉。

然后将人扒|光,摆成不知廉耻的姿势,孽徒开始品尝对方的滋味。

据说滋味也就一般般,在床上不配合,那常陵极其有种,宁死也不肯受辱,要咬舌自尽,孽徒当时还没有魔化,记忆也未复苏,但骨子里就是恶的。

随手摸了一把剑,就捅进了对方嘴里,但并不穿透后脑勺钉在门板上,因为孽徒就想让常陵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被男人干到废的。

那场面,不可谓不刺激。

不可谓不血|腥暴|力。

孽徒的那根玩意儿,又比寻常人健壮不少,少年的欲|望和精力,远非寻常人能够想象。

不带感情地将常陵玩弄得通通透透。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居然能干出这种事儿来,别的方面暂且不论,以后一定是个能惹是生非的料子。

爽过之后,孽徒提裤无情,见地上的人半死不活的,随手将剑柄捅了进去,然后从常陵嘴里穿了出来,可怜的常陵就这么被人折磨至死的。

若干年后,他还大放厥词,吹嘘自己当年睡过多少多少人,还跟慕仙尊说,自己待他是最好最好的,除他以外,其余人都是如何如何惨死的。

让慕仙尊不要不知好歹,否则给他点厉害瞧瞧。

136、小可爱想抱我

阮星阑还记得, 孽徒为了伪装常家被人灭门的真相,一把火将常家烧了个干净,事后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跑去拉林知意和小凤凰在外面疯玩。

后来慕千秋动用招魂幡将常陵的残魂招了回来, 孽徒的恶行才公布于世。

这段剧情,阮星阑只是匆匆啃过, 毕竟是以孽徒的回忆描述的,并不全面。保不齐孽徒还有点抹黑慕千秋的意思。

现在剧情在崩坏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该被灭门的家族还在, 被折磨至死的人还活着。阮星阑觉得脑壳子痛。

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位常陵,常公子。

常陵快走几步出来相迎,拱手道:“在下常家常陵, 见过慕仙尊,阮公子,林公子, 还有路公子。”

阮星阑挑了挑眉,心道此人消息还挺灵通的啊, 之前常氏弟子们不认得他们三个, 阮星阑还以为穷乡僻壤的, 不认得也在情理之中。

结果常陵张口就喊对了所有人,这就很奇怪了。

似乎察觉到了阮星阑探究的目光, 常陵解释道:“是师弟传信来,简单说了一遍经过, 还说穿白衣的是慕仙尊,三个弟子中, 阮公子玉树临风,林公子温润如玉,路公子仪表堂堂。如今一见, 果真如此。”

小凤凰瞥了一眼,不冷不热道:“奉承话便不必多言,既然知晓天衍剑宗的宗主到此,为何只派了你出来迎接?”

常陵面露歉意:“我义父闭关三年,时至今日还未出关,几位叔父在外云游,不曾回来,还望诸位莫怪。快请进。”

众人随着常陵入了主殿,阮星阑一路上都在感慨,常家好富有,到处都散发着金钱的清香,连喝茶的杯子都是纯金的。

要不是觉得丢人现眼,阮星阑都想揣一只茶杯回去,肯定能卖不少钱。

小凤凰极有远见道:“常家这些年在合欢宗的庇护下,在清河作威作福,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阮星阑啃了一口“民脂民膏”,感慨道:“真香!”

说这话时,有几个貌美的女子过来送茶点,各个身材火辣,肤白貌美,可不知为何,脚踝上都套着锁链。走起路来叮铛乱响。

常陵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笑着解释:“这几人都是常家的女奴,之前就逃跑过几回,索性用铁链锁起来,他们就跑不了了。”

不知道为什么,阮星阑突然想到了小狐狸。也是这般被人用铁链锁起来的,还下了很重的毒咒。

想了想,阮星阑试探着问:“女奴?这是打哪个奴隶市场买的,居然买到如此好的货色。”

林知意手指一紧,抬眸看了他一眼。

小凤凰嗤笑一声,心道,又来了。

慕千秋倒也没说什么,静静望着阮星阑。

常陵道:“听阮公子这口气,好似也对女奴感兴趣?”

“我对一切美的东西,都挺感兴趣的。”阮星阑故作迟疑,望了慕千秋一眼,含糊其辞道:“那几个女奴生得挺美的,就是不知有没有修为,若是有,只做女奴实在可惜。”

小凤凰怒道:“你又想做什么?连别人家的女奴,你都要点评一番,师尊还在此,不准你胡来!”

“我知,师尊在此,不敢胡来,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你着什么急啊,来来,快吃点民脂民……”差点说秃噜嘴了,赶紧补救,“吃点糕点。”

小凤凰愤然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阮星阑暗戳戳地与常陵“眉目传情”,常陵也不是个蠢货,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心道,传闻非虚阮星阑果真是个好色之辈。

明面上倒也未曾说些什么。

至晚间,常陵热情地替他们准备了住处,还百般邀请众人在此多住几日,以报阮星阑等人的出手相助之恩。

本来阮星阑并不想在此耽搁太久。怕林知意一个冲动,直接将常家灭了门。

让他改变主意的,却是被关押在琉璃盏里的小狐狸。

狐狸一路上都很乖巧安分,团成一个小球球,在琉璃盏里呼呼大睡,半点幺蛾子都没作。

哪知一入常家的大门,他就瑟瑟发抖,满目惊恐。神色很是焦躁,在琉璃盏里撞来撞去。

好似要说什么,可只会呜呜呜的乱叫。

阮星阑与妖兽是无法沟通的。

正欲趁着夜黑风高夜,去寻一寻宝贝师尊。哪料房门才一打开,恰见林知意抬手敲门。

二人四目相对的一瞬。

阮星阑便在他的眼里看出了欲|色。

没错,便是欲|色。

林知意生得很俊秀,气质温润干净,就是妥妥一枚小白花。纯到让人都不好意思跟他开荤玩笑,更别说是欲了。

甚至让人觉得,林知意是没有那方面需求的。

“呦,好巧,找我有事儿?”阮星阑一手横在房门,将路堵住,心里暗暗琢磨着,林知意大半夜的过来,究竟干嘛来了,脸上还流露出这种神色,该不会是来自荐枕席吧。

实话实说,如果是刚穿进书里那会儿,彼此都不甚相熟。林知意要是如此热情主动,是个正常男人都把持不住。

可现在自己已经有了慕千秋了,怎么可以再去跟林知意有什么风月。而且,阮星阑觉得小可爱这个人,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凭他男人的第六感,小可爱肯定是过来搞事情的。遂决定不让他进门,抬了抬下巴,赶鸭子似的呵道:“去!回你屋里好好待着去!大晚上的,你来我这儿不合适!”

林知意面红如霞,是那种极娇艳的颜色,阮星阑在他身上嗅到了酒气。林知意道:“师兄,我心里难过,想同师兄说说话,解解闷。师兄让我进去。”

语罢,略有些急切地往屋里钻,阮星阑堵在门口,迎面撞过来一副少年的身体,林知意的身上很软,很香,有点像是野百合的气味,很纯很诱人。

还参杂着几分浓香的酒气,阮星阑狗鼻子似的,闻出是女儿红,还是上等货色的女儿红,林知意不胜酒力,应该喝得不多,但双靥似霞,眸色朦胧,眼尾巴和唇瓣也红红的。

极其诱人。好想欺负他。

但不如师尊。

再好的林知意,也不如慕千秋。

再美的小可爱,也不是师尊。

阮星阑满脸浩然正气,摇头道:“你喝醉了,先回去休息,等你清醒了,我再陪你说话解闷。”

“可我等不了。”

“等不了就去寻凤凰,他比我正人君子许多。”

林知意摇头:“可我就觉得大师兄最正人君子。只是谈心,不做别的。师兄,我什么也不会做。”

阮星阑心道:你什么都不做,不代表我不做啊。我也是个正常男人啊,你这么投怀送抱,我也把持不住。

遂满脸严肃道:“听话,回去睡觉。”

林知意不听,弱柳扶风一般,娇滴滴地伏在了他的怀里,阮星阑下意识要将人推开,怀里的少年肩膀一颤,胸前的衣衫就微微濡湿。

“你……”

“师兄,就一次,就一次,让我抱一会儿,很快就好,就像当年师兄抱我一样,再抱一次。”

阮星阑吃软不吃硬的。

要是小凤凰那样张牙舞爪地跟他拿刀对砍还好,最怕这种可怜兮兮流眼泪的。一遇见这种事儿,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你……你先别哭,别哭啊!”

一边温声细语地哄他,一边将房门掩上。

阮星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偷腥的猫儿,背着师尊与师弟暗通曲款。

心里负担非常重。

林知意几乎大半的身子都伏在阮星阑怀里,由其半拖半抱地拉进了屋里。阮星阑将人按坐在垫子上,想了想,递了一块手帕给他,轻声问:“是不是想起了不好的事情,所以心里难受了?”

林知意不开口,默默低头。其实没流多少眼泪,眼睛就已经很红了。

阮星阑无法身临其境,也无法感同身受。但他怜悯林知意,要是换了自己,仇家都站在自己面前了,还要他笑脸相迎,笑得不好看都不成。那自己也得被活活憋死。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有什么事,你不方便跟师尊说,你可以同我和凤凰说,我们虽然不是一个爹妈生的,但却是一个师尊养的,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故意在兄弟二字上咬了咬牙。

林知意倏忽抬眸,用他那双极深邃沉静的眸子望着阮星阑,轻声道:“师兄是在提醒我,不该对师兄存在任何幻想?”

阮星阑就是这个意思,但没想到小可爱问得如此直接突然。但也没啥好隐瞒的,遂点头:“是的,师尊若是知晓我与你之间有什么牵扯,师尊会不高兴。”

“原来如此,我还当师兄天不怕地不怕,竟然终究是畏惧师尊的。”此刻的林知意露出几分嘲弄的笑意,可转瞬即逝,快得让人觉得刚才是不是错觉。他又低头垂泪,哭诉着自己的委屈和难过。

十句话有九句话都离不开幼年时的苦难。阮星阑心想,人生在世,谁活着轻松啊。

原文基本上就是个死局,不仅是无数路人甲乙丙丁,就连主角们也死的死,伤的伤。基本没谁有好下场的。

他又不是个傻逼,怎么会听不出来林知意在撺掇他对付常家。

对付常家,那也行啊,凡事都得讲究点证据吧,又不是啥邪门歪道,自己可是母凭子贵……呸,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呸,妇唱夫随,好歹也是未来剑宗夫人,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去灭个家族呢。

虽然说,灭个家族好像并不难。但他不愿因此与慕千秋离心,师尊若是知晓,定然会对他极其失望的。

林知意的眸色黯然下来,失魂落魄道:“我本以为,即便我拿不出证据,师兄也是信我的,可现如今才知,是我自作多情了。”

阮星阑道:“我信你啊,关键别人不信啊,要不然你再想想,有什么证据能直接把常家钉死,只要你能拿出点证据来,我豁出命来,我也帮你,剑宗三绝,一个都不能少,到时候要死死一块。”

此话一出,林知意的眸色一亮,这便是信任的滋味,结果阮星阑下句话便是:“不过我估摸着你啥也拿不出来,要是有证据,你早把常家按在地上踩了,哪里等得到今天啊。”

感动不过瞬息之间,林知意愤郁交加,竟一时半会儿无法反驳。

“行了,你这个样子就别出去了,太招人耳目,今晚你就在我这儿睡一夜。”阮星阑起身走到床边,把床铺好,然后抱了一床多余的被褥,转身要走。

“师兄何去?”

“我睡外头。”

“我不介意与师兄同床共枕。”林知意扯住阮星阑的衣袖,“既是兄弟,何惧谣言?”

“可我介意啊,我名声不好听啊,脏我自己就够了。”不动声色地将衣袖抽了出来,阮星阑打着哈哈,“赶紧睡觉去吧,我出去睡。反正我脸皮厚,出去睡还凉快。”

说完,抱着被子几大步迈出房门,然后将门从外头锁上。想了想,又加了一道结界,如此一来,林知意就出不来了。

夜色已深。月明星稀。有床不睡,那才是傻逼。

他之前可是特意留意过慕千秋的住处,白日还偷偷摸摸去踩了点。

抱着被子寻了过去,立在门外正欲敲门,忽瞥见窗下有两团黑影。阮星阑心疑。

轻手轻脚地凑了过去,离近了才听见两道女音。

“甜甜,这样真的不要紧吗?会不会被宗主发现?”

“不会的,以前就有女弟子过来偷看,宗主脾气好,只惩治男弟子,对女弟子都很温柔的。”

“怎么温柔啦?”

“宗主从来不打女修,都是很温柔地将女修请出来!要是运气足够好,宗主还会跟咱们讲讲道理!”

阮星阑了然,原来是两个小师妹啊,看来色胆包天的不仅是男人,连女人也是如此。

神不知鬼不觉地立在二人身后,见两个小师妹鬼鬼祟祟地将纸糊的窗户抠出一个小洞,然后往屋里看。

因为洞小,阮星阑根本没看见啥,就见屋里水汽挺重的,暗想师尊该不会在洗澡吧。

竟没设结界,平白无故便宜了两个女弟子。阮星阑不愿与其他人平分慕千秋的美色,哪怕别人看一眼都不行。

正想着,该怎么把两个师妹赶走。哪知耳边一声惊呼,苏甜吃惊道:“大师兄,你怎么也在这?难道你也来偷看宗主洗澡?”

阮星阑心想,还需要偷看?只要自己想,能直接把师尊脱|光了按坐在怀里,想怎么看怎么看,想怎么摸怎么摸。

明面上却压低声儿道:“是啊,怎么了?只许你们偷看,就不许我来偷看了?”

苏甜道:“不是的,大师兄!我之前就听说大师兄专门爱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不仅偷看宗主洗澡,还偷看女弟子们洗澡,我本来还觉得他们在胡说八道,原来是真的啊……”

阮星阑没做过的事儿,自然不能承认,板着脸道:“胡说八道!我今日也是第一次过来偷看!什么偷看女弟子洗澡?整个剑宗的女弟子,就你俩模样最俊,我偷看你们洗澡没?”

“大师兄,你好坏!怎么能问这种问题?偷没偷看,大师兄心里还没数?”苏甜红着小脸,从怀里掏出一本画册,往阮星阑手里一塞,“师兄,这是民间最近才出的新版。送给师兄看。”

说完,通红着小脸,拉着另外一个,撒开腿就跑了。

阮星阑望着两人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欲从前门进,窗户冷不丁地从里面打开。他恰好一回头,与慕千秋撞了个正着。

“好巧啊,师尊!”

“不巧,”慕千秋似乎才沐浴更衣过,头发还微微有些湿,很难得没束发,仅用一根玄色发带绑起,穿着玉色的绸衫,说不出来的俊朗,淡淡道:“深更半夜,你在此鬼鬼祟祟,在做什么?”

阮星阑心里的那朵海棠花,立马开得如火如荼。忙笑道:“什么也没做的,师尊,弟子什么都没做呢,现在想做。”

慕千秋又道:“你在偷看本座洗澡。”目光落在了窗户纸上的小洞,语气笃定,“想看就光明正大进来看。何必行那些不入流的门路。”

“……”阮星阑觉得不解释也没啥,索性就背了这个黑锅,翻窗进去,脚下一滑,险些摔了一跤,将画册甩了出去。

慕千秋伸手一抓,画册就飞入掌心。

阮星阑道:“师尊,别看,那是别人给我的!”

慕千秋道:“是心法还是剑术?”

“……”应该都不是,看苏甜临走前脸红成那样,十有八|九是见不得人的东西。阮星阑道:“是修炼的心法,没什么可看的,师尊还给弟子吧!”

上前就抢。慕千秋抬手躲过,不冷不热道:“你想与本座动手?”

“弟子不敢。”

“不敢便不许乱动,站候。”

慕千秋翻开手里的画册,凝眸一瞧,入目便是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耳根子唰得一下烧了起来。

阮星阑踮起脚尖,探头探脑地看,想瞅瞅上面写的啥。

137、师尊说话有口音啊

上面写道:

阮星阑伸手掐住一名男修的脖颈, 将人往床上狠狠一压,强行掰开对方的双腿,往头顶狠狠一按, 欺身便上,那男修何曾见识过剑宗一绝的风姿,立马败下阵来,娇声啼哭,喊着好哥哥,快饶我, 人家都快被玩废了。阮星阑冷冷笑道:“喊哥哥也不能饶你,得唤夫君!”

竟是同人小传, 内容不堪入目。在民间广为流传。

慕千秋看了几眼, 便将画册卷了起来,不轻不重地往阮星阑额头上一敲:“怎生又看起这个来了?不是戒了么?”

“师尊, 疼。”

“师尊不疼。”

“可是我疼。”

委屈地伸手揉头,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 “师尊, 晚上一起睡吧?弟子没地方睡觉了。林知意心情不好,喝了点酒,现在就睡我床上。我觉得两个男人睡一起并不合适, 遂来跟师尊睡。”

慕千秋道:“师尊就不是男人了?”

“师尊是爹,弟子是儿子。父子睡在一处儿,天经地义。”扑过去重重撞入慕千秋的怀里,嗅着师尊身上好闻的气味, 阮星阑一阵神魂颠倒,“师尊,你放心, 弟子什么都不做,晚上睡素的。”

慕千秋原本听说林知意睡在阮星阑那里,还微微有些不高兴,眼下一听此话,那点不适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床不大,勉强能容纳两个男人并排躺着。慕千秋有点高估了阮星阑的定力。也太信得过徒弟的嘴。

说好了睡素的。结果徒弟动手动脚的,并不安分。把头埋在被子里掩耳盗铃。

“星阑,你……”

“对不起,师尊,我一接近师尊,就……就……我也不想的,真的,师尊。我不是故意的,不是不知廉耻,就是身体自己的反应。”

阮星阑把脑袋探出来,“师尊,我的身体跟我的脑子是两部分的,我脑子很干净,是身体自己在动,不是我干哒!”

慕千秋第一次听这种说法:“原来如此,竟是两部分,也就是说,为师打你身体,与打你,并不是一个意思,对么。”

“……”

阮星阑就想让师尊安抚安抚自己,没别的意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师尊的唇。他觊觎师尊的唇,已经很久很久了。

于是就笑着说:“师尊长得好像一个人。”

“谁?”

“像我的枕边人!”

慕千秋:“……”

“师尊,你知道长得像鼻涕虫,身后还背个壳的东西是什么吗?”

慕千秋:“蜗牛。”

“师尊,你把这个稍微拉长一点。”

慕千秋蹙眉,试探着道:“蜗……”

“么么。”阮星阑见他上当,心里一喜,连忙嘟嘴亲,“哈哈哈,师尊上当了!”

慕千秋不怒反笑:“不知害臊。这种话竟也敢说。真是平时惯得你。”

这里面非但没有半分责骂,反而有些宠溺的意思在里面。

阮星阑很敏锐地察觉到这点了,心想,师尊对他终究是不一样的。

要是旁的弟子敢这样,早就不知道死过千百回了。

就只凭师尊对他的这一点点偏宠,足够让人为之疯狂,即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本来就是师尊惯的。”阮星阑偏头看他,手指轻轻撩着师尊的手心,“师尊惯,师尊宠,是师尊的错。”

慕千秋的神色镇定。

可脊梁骨却绷得紧紧的,单薄的衣衫遮不住渐渐拢起来的骨头,慕千秋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淡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肉下,根根分明。

“师尊别动,我很快就好。”顿了顿,他觉得这话不对,男人不能说快,越慢越好,于是又道:“师尊坚持坚持,我很慢才能好!”

慕千秋的嗓子哑了:“若是明日让人发现,你在为师这里过一夜,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阮星阑不善于在这种快乐的时候,思考那种让他分神的事情,于是很无所谓道:“看见就看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夫。”

“对,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阮星阑没懂,促狭地笑:“师尊,你说话有口音啊,发音不准确。来,跟我学一下,父,老父亲的父,第四声。”

慕千秋不理他,绷着脸道:“夫就是夫,本座何来的口音。”

阮星阑觉得师尊这个人不讲道理,错了还不让人说,自己好心好意地教他,结果师尊非但不领情,还生气了。

沉着一张脸,像是别人欠了他多少钱,活像是才死了爹妈……但这样冰冷冷的师尊,自己也喜欢的。

“好好好,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跟师尊争!”阮星阑促狭地把师尊的手按在自己怀里,迫他为自己做那种事情,夸张地喊他,“父父,今晚人家是三岁半的星阑,是师尊的乖宝,师尊一定要好好疼疼人家!”

慕千秋觉得皮肉狠狠麻了一下:“三……三岁半?”

“是啊,三岁半!”

“本座没有三岁半的徒弟。”

阮星阑觉得师尊多少有点不解风情了,三岁半的徒弟多可爱啊,软软胖胖小糯米团子。

慕千秋道:“本座没有那种癖好。”

“好吧,”既然师尊不喜欢软软胖胖小糯米团子,那就只能这样了,挺胸抬头,气聚丹田地道,“弟子是个成熟的男人!”

为了表现出自己很成熟,阮星阑反手捧着慕千秋的脸,微一往上抬,笑道:“这是谁家小仙君,怎生如此俊啊?”

慕千秋的目光温柔,静静地凝视着他,古井无波的眸子深邃沉静。

“谁的?”

阮星阑笑着逗他,“谁家的?谁的?谁家小仙君春心荡漾了啊?”

慕千秋敛眸正色道:“星阑,你又放肆了。”

“师尊!你不能这么对我!”

阮星阑警告他,“师尊要是待弟子不好,弟子就弑师!”

可下一瞬,就被师尊反擒了。双臂被反剪,立马从上面变成了下面。

他大张着嘴,想要喊出来,鼻尖一凉,黑影压了下来,慕千秋堵住他的唇齿。将那些意味不明的声音尽数压住。

空着的一只手与阮星阑的右手十指紧握,反压在柔软的床榻上,慕千秋的手在上,阮星阑在下。那只如同玉石精雕细琢而成的手,此刻血脉喷张,青色的血管夸张地暴了起来,阮星阑被逼得眼泪狂喷。

殊不知落在慕千秋眼里,还当他是欲求不满,没一会儿,怀里的少年就热汗淋漓。

阮星阑觉得自己快死了。

可能是修真界第一个死在受手里的攻。

而且,而且时间还很短。

他觉得自己在那方面,多多少少有点隐疾。

很怕被师尊瞧不起,试图装作自己还行。

慕千秋低笑着问他:“够不够?”

“……够了。”

“不够本座再帮你。”

“不……不必了,多谢师尊。弟子受教了。”飞快地从慕千秋怀里爬了出来,阮星阑擦了一把热汗,心脏狂跳,连余韵都来不及体会,只想离师尊远一点,再远一点。怕了怕了,再来几次小命就没了。

慕千秋倒也没说什么。低眸瞥了一眼手指,阮星阑特想有男子气概地呵令师尊舔|干净,可又没那个胆子,哆哆嗦嗦地说:“师尊,舔……嗯……”

“嗯。”

手很自然无比地往阮星阑的面前一伸,慕千秋红着耳垂,“随便你。”

阮星阑:“……”

他纠结着拧眉:“师尊舔|干净。”

中间没停顿,这样意思够清晰明确了吧。

慕千秋点头:“随便你,你喜欢就行。”

“……”阮星阑:“弟子是说,想要师尊帮弟子……嗯,没事儿了。”

慕千秋的目光一寒,阮星阑立马怂了,觉得自己的东西,自己舔,没啥大不了的。古往今来,大总攻就是能屈能伸,死跟受受较劲的,都是那种生来就没娘养的渣攻。

于是便释怀了。并且觉得师尊是在邀请自己咬师尊的手指。

“师尊的手指好冰啊,”阮星阑一口咬住,含糊不清道:“我应该是第一个把师尊的手指当奶嘴的人吧?”

慕千秋摇头:“那也不是。”

“!!!”阮星阑愤怒地抬头,“还有谁咬过师尊的手指?我他妈的,砍死他!”

“林知意。”

“……”

“他幼年怕黑,本座晚上去看他,他抱着本座的手腕睡。还咬本座的手指。”

阮星阑:“……”

“你去砍死他?”

“……”阮星阑拧着好看的眉毛,觉得小林知意应该不是故意的,遂道:“要是林知意,那便算了,除了林知意之外,谁还敢动师尊一根手指头,我砍死他!”

“还有路见欢。”

“……”阮星阑郁闷,“小凤凰睡觉也咬人手?”

“并非如此。你们刚入门那会儿,他很护你,本座摸了一下你的头发,他扑过来便咬。”

如果是小凤凰,似乎也能原谅。于是阮星阑又被打脸了:“除了他们两个以外,谁都不准再动师尊了!”

慕千秋的眸色一深:“其实还有一个人。”

“谁啊?”

慕千秋未言,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阮星阑的脸。很久很久之后,才缓缓吐出:“你。”

阮星阑才放下来的心,瞬间又提了上来。赶紧打了个哈欠,搪塞道:“好了好了,睡觉了,困死了,睡觉睡觉。”

抱着师尊就要睡觉。结果师尊没闭眼,他就伸手把师尊的眼睛盖住,半哄半劝道:“师尊,快睡觉呀,师尊!快睡觉!”

然后他把手移开,眼睛还没闭。

赶紧又把手盖上去,阮星阑搜肠刮肚,想着摇篮曲都是怎么唱的,压低声儿给他哼哼。

夜色很深了。两个人面对面相拥而卧,满殿都飘着一股淡淡的咸腥味儿。

翌日清晨。

阮星阑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摸摸地从慕千秋房里出来,想起林知意还在自己房里,于是就打算先去把人放出来,结果一到那儿就傻眼了。

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堵满了人,一见他回来,各个面露惊色,人群很自觉地散开一条道儿。

心里一沉,快步走了过去,阮星阑一眼就瞥见倒下来的门板,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几乎是冲进房门,就见屋里一片狼藉,压根没了下脚的地儿,小凤凰与常陵在屋子里说话,一见他进来了,两个人双双望了过来。神情古怪。

阮星阑上前一步问:“林知意呢?”

“你怎么在这儿?”小凤凰蹙眉问道,“你昨晚去了哪里?”

“我问你,林知意呢,他怎么不见了?”

小凤凰与常陵对视一眼,两人的神色都不甚好看。小凤凰道:“你找二师兄有什么事儿?你昨晚去了哪里,屋里发生了命案,你不知道?”

这下换阮星阑傻眼了,心想哪里来的命案。顺着二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衣柜的门半敞着,里面躺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迎面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离得近些,才得以瞧清,竟是被断剑钉死在衣柜中,不仅如此,衣|不蔽|体,男人该有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死相难看。

“今早我派弟子过来送饭,发觉异样,我来时恰好遇见路公子,便一同过来了。”常陵稍作解释,沉着声道:“阮公子一大早去了何处?张口就问林公子,难道说,林公子昨晚也在房里?”

阮星阑心道,坏了坏了,昨晚林知意喝醉了酒,他怕林知意出去闯祸,就把人关进来了。一夜都不曾回来过。哪里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男弟子被人生生钉死在衣柜里,连那玩意儿都被割掉了,凶手不可谓不毒辣,难道说,昨夜自己走后,在林知意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凤凰道:“二师兄何在?可有人去通知?”

常陵听了,抬手示意门中弟子去林知意和慕千秋那里通传,没一会儿慕千秋便到了,只是不见林知意。那弟子说,房里是空的,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小凤凰一听说林知意在这个节骨眼上丢了,立马不干了,上前一步道:“阮星阑,你昨夜究竟去了哪里?你把二师兄藏到何处了?”

阮星阑苦着脸,下意识瞥了慕千秋一眼,心想究竟要不要实话实说呢,如果说了实话,会不会影响师尊的清誉,师尊会不会生气。

哪知慕千秋却抢他一步开口:“昨晚,他在本座的房里,不曾离开半步。”

这次换小凤凰哑口无言,随即又怒问阮星阑:“你去师尊房里做什么?!常家这么大,不够你住?”

“昨夜,林知意喝醉了酒,误打误撞寻我这儿了,”阮星阑拧着眉头,“我的名声不太好听啊,我与林知意一个房间,传扬出去了,林知意还要不要做人了?可是我跟师尊睡一个房间就无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把师尊当亲爹一样,谁敢说师尊的闲话?”

姑且不论阮星阑昨晚在慕千秋的房里做了什么,林知意现在不知去向,房里还死了个弟子,这就很诡异了。

阮星阑怀疑是林知意杀的人,但没啥证据,以为林知意昨夜一时冲动,把人杀了,然后又怕师尊惩治,畏罪潜逃。

眼下要是去抓林知意回来,那岂不是要把林知意往刀口推?

心里那个惆怅啊,暗想林知意这个大傻子,杀人也不带到外头杀,搞这么大动静,在别人的房间杀人,那忒缺德了。

常陵命人把尸体从柜子里抬出去,之后便请几人去大堂里一叙。

还将第一个目击证人带了过来,哔哔赖赖说了一大堆,十句有九句都是废话,还特意指出林知意此前在客栈与常家的弟子— — 其中就包括今天死的那个,发生过争执。

阮星阑不爱听这种废话,抬手打断道:“你这人怎么断章取义啊,年轻人发生点争执,那还不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那几个人就是我们师兄弟三人救下的,先救人再杀人,我师弟脑子有毛病啊?”

“林知意是你的师弟,你当然偏袒于他。所有人都在,偏偏只有林知意不见了,不是畏罪潜逃,又是什么?”

“我师弟现在也丢了,按你这么一说,我还怀疑是你们想以此陷害我们剑宗,还把我师弟掳走了呢。”阮星阑抱着长剑,与常家的弟子打嘴仗,“林知意可是我最珍爱的师弟,他如果在常家出了半分闪失,我要你们常家满门为之付出代价!”

常陵听了,冷笑道:“哦?不知阮公子想让我们常家付出何种代价?说来听听,我倒是挺好奇。”

“自然是你们无法承受的代价。废话就不必多说了,有这点时间,不如找几个人在墙头立几面招魂幡,将亡魂招回来问一问。”

常陵道:“无须阮公子操心,我这便派人去设招魂幡,若是此事乃贵派二弟子所为,还请慕仙尊还常家一个公道。常陵在此谢过。”

招魂幡这玩意儿,能不能把亡魂招回来还很难说。

不知道是不是一路上见惯了大风大浪,现在阮星阑这会儿还挺冷静的。甚至还趁机压低声儿同慕千秋道:“师尊,倘若真是林知意干的,师尊会怎么对他?”

慕千秋直接干脆地一个字:“杀。”

阮星阑被他这个毫不犹豫的态度惊了一下,心想,还是当邪门歪道爽啊,名门正派的弟子,都要守什么清规戒律的。

坏人做坏事,在世人眼中理所应当。好人做好事,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可若是有一天反过来了,坏人还是占便宜的,世人称之为浪子回头金不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若是好人如此,那世人便会用厌恶恶心的目光待之,说出来的话,大多是,误入歧途,自甘堕落。

很少人能够换位思考,想一想好人为啥突然变坏,正因如此,也阻止了林知意为族人报仇雪恨。

这么说来,世上还是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阮星阑觉得,自己不能做一个纯粹的好人,但也不能当个绝对的坏人,介于好和坏之间,不管做出什么事儿,也不足以被修真界诟病而死。

当然,就算被人诟病,那也无所谓。

想了想,阮星阑又问:“那如果是我呢?师尊也会这么毫不犹豫地杀?”

慕千秋抬眸看他一眼,摇头道:“不知道。”

“怎么能是不知道呢。”阮星阑有点郁闷,“杀或者不杀,不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简单么,本座并不觉得。”

招魂幡顾名思义,就是招魂的。这玩意儿不是去街上买菜说招就招的,修真界有不少傻逼用招魂幡时走火入魔过,亡魂没招回,还把小命搭上了。

还有一类傻逼,招了些恶灵凶鬼回来,啥话都没问呢,就活活把自己送到阎王爷那喝茶了。还有一种傻逼,连符咒都没画对,缺胳膊少腿的,所以啥用都没有。

阮星阑觉得,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遂拉着凤凰,一同欣赏常家的弟子咋设招魂幡的。

一到那儿,就看见几个少年跃至墙头,已经在各路院门口的都设上了,微风一吹,玄色旗帜上的朱砂符咒宛如活了过来。他们身上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们画对了没有?咋一点效果都没有?”阮星阑捏着下巴问,“别缺胳膊少腿的,回头符咒没画对,招了个寂寞。”

小凤凰看了几眼,笃定道:“画对了,一笔不多,一笔不少。倘若真招回了什么东西,你会怎么做?”

“我?”阮星阑愣了一下,借用慕千秋的话道:“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可以是不知道?”小凤凰狠狠蹙眉,“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这事跟二师兄有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有没有关系,这事都已经发生了,”阮星阑耸肩,“我知道你喜欢他,不喜欢我,可这事儿不是我做的,你是不是有点失望啊。”

“我没有。”

“那我问你,如果这事儿真是林知意所为,你会怎么做?”

凤凰咬牙道:“我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二师兄离我而去!常家算什么东西,焉有二师兄重要!”

很好,这很小凤凰了。阮星阑心道,剑宗三绝,一个都不能少。

一个都不能少。

阮星阑想了想,又道:“你这么在乎林知意,你就从没想过,帮他报个仇什么的?”

小凤凰瞥他一眼:“你当我傻?我怎么帮他报仇?连师尊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我又有什么办法。”

理是这么个理,可林知意不一定这么觉得啊,连最亲近的人都不帮自己,林知意的心里应该也挺难过的吧。

138、招魂幡招了个寂寞

常氏的弟子对他们很忌惮, 见二人在墙下说话,便以为他们要阻止招魂。

很客气但又不容置喙地请两个人去大堂里喝茶。凤凰不满他们的态度,正欲与之理论, 阮星阑从旁拉了一把,劝道:“行了,行了, 喝茶就喝茶, 跪下来求我,我还不乐意在这儿待呢。”

常氏弟子怒道:“谁跪下来求你了?你们的二弟子杀人了, 等常家把亡魂招回来了,要你们好看!”

“对,要你们好看, 杀人偿命!就是剑宗也不行!”

“必须血债血偿!我们头上可是有合欢宗罩着的!”

阮星阑不想同他们打嘴仗,有那点口水, 还不如晚上侍奉师尊呢。拉着即将暴走的凤凰, 要往大堂去。

忽闻周围响起簌簌的风声,那些插在墙头的招魂幡, 突然剧烈动了起来, 一面面玄色旗帜齐刷刷地往一个方向指去。

众人皆是面色凝重起来, 阮星阑暗想, 居然还真招回来了,与小凤凰并肩寻去,还没到那,就瞧见四下逃窜的弟子。

阮星阑拦住一人,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他动了,他动了!快跑啊,杀人了!”

话音刚落, 就听见咚咚咚的巨响,迎面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众人寻声儿望去,就见此前那具尸体动了起来,浑身血淋淋的,俨然成了凶尸,见人就杀,毫无感情。

阮星阑不得不佩服常家的人,真是厉害啊,招个魂都能把人变成凶尸,这是什么样清奇的本领。

来不及多想,与凤凰双双抽剑,宛如两道淡青色的闪电,一左一右冲了过去。尸体一旦变成了凶尸,那基本上就成了怪物,不仅力大无穷,还犹如钢筋铁骨。

虎口一麻,剑光四溢,阮星阑和路见欢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就听身后的常氏弟子道:“不准你们动常家的人!”

下一瞬那凶尸随手抓了个常家的弟子,当着众人的面,硬生生地撕成了两半。

那些常氏弟子们不过瞬间,又改口道:“两位公子小心!这凶尸厉害,全仰仗于二位了!”然后往后退开。

说着,还派人通知常陵和慕千秋。

阮星阑心里骂娘,觉得常氏的弟子们,多多少少有点不要脸了。一群人光在那儿站着也不上,遂偏头看了眼小凤凰。

很巧合的是,小凤凰也转头看他。

二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就如同狼看见了狈,狼狈为奸四个大字,都写脸上了。

双双往旁边一退,阮星阑捂住胸口道:“哎呀,我不行了,打得我心肝脾肾都疼啊!”

小凤凰道:“打不过了。”

常氏众弟子道:“你不是很厉害?单挑七星阁六大护法?”

“对啊,可七星阁的人,再厉害也是人啊,是人就有弱点,就怕疼。这凶尸啥也不怕,把他剁成碎渣都不疼。我上哪儿打得过?”

众人没了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十几个人围堵凶尸,被其打得噼里啪啦,往不同方向倒飞出去,顷刻之间,就倒了一地。

仍旧站着的,还是阮星阑和路见欢。

阮星阑道:“常家的修炼功法不行啊,看来炉鼎果真会把人的身体掏空啊。”

小凤凰看他一眼:“你知道便好,以后少些纵|欲,还能多活几年。”

“我那不是纵|欲,而是及时行乐,”阮星阑笑道,“凤凰,你攻左,我攻右,插他双眼,攻他下盘,懂?”

“懂!”

毕竟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一个眼神就明白。

二人一左一右,将凶尸往后逼退,双剑交叉抵住凶尸。

阮星阑趁机飞起一脚,直接将凶尸踹倒在地。正欲上前将对方的眼睛先刺瞎,那凶尸才一落地,立马像根弹簧,啪嗒一下,直挺挺的从地上弹了起来,两只血淋淋的大手,往阮星阑的胸口一抓。

这他娘的要是被凶尸狠抓了一下,以后就不能奶孩子了。凤凰见状,眸色一沉,一剑将凶尸挡下。

这凶尸力大无穷,压根不辨来人,直接上来就将人生生掐死,只有一个倒霉蛋,硬是被撕扯成了两截。

慕千秋与常陵到时,恰见阮星阑和凤凰在对抗凶尸。慕千秋二话不说,一捆缚仙绳甩了过去,登时将凶尸捆得结结实实。

阮星阑见状,借此机会,一剑捅进凶尸的天灵盖。刚还蹦哒着要杀人的凶尸立马不动弹了。

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骨头寸寸断裂,散了一地的骨头渣子。慕千秋收回缚仙绳,凝眸问:“怎么回事?”

“回师尊,弟子也不知。常家说了要招魂,结果魂没招回来,还把人弄成凶尸了。”

“瞎说!”那些常氏弟子很不愤,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边咳血边道,“肯定是你们捣乱!否则我们设的招魂幡怎么可能不起作用!现在好了,尸体也被你们弄坏了,死无对证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己不中用,还怨天怨地,有这闲空,回去多看看八荣八耻,教你怎么做人的。”

常氏弟子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挺胸抬头,理直气壮道:“我怀疑你在骂我们!什么是八荣八耻?!”

阮星阑心想,但凡读过小学,都知道啥是八荣八耻,修真界的素质教育不行啊,要是长此以往,还不得被那些蛀虫捅破天了。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表演一下,怎么重新制定整个修真界的规则。

然而,不等他给常氏灌输八荣八耻的精妙绝伦,慕千秋发话了:“事不宜迟,去寻林知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常陵道:“事关常氏的弟子,还请慕仙尊准许常家的弟子贴身保护令徒。”

说是贴身保护,不过就是监视,阮星阑嗤笑:“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小凤凰不知道他啥时会做诗了,还做的相当有水平,就连慕千秋也对阮星阑高看了一眼。

常陵蹙眉道:“这诗句……是阮公子借用旁人的吧?”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心想,难不成遇见了同道中人,也不问他买橘子枣子树了,凑过去道:“你说的那个旁人,是否姓于?”

常陵摇头。

阮星阑道:“哦,那就没问题了。”

眼下一点可用的线索都没有。阮星阑怀疑自己不是过来攻略师尊的,就是专门过来查案子的,一个接一个,小蝌蚪找妈妈。

师尊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阮星阑想了想,觉得去把林知意的魂石要来,再想办法骗小凤凰一点精血用用。

哪知林知意的魂石压根不在慕千秋身上,一问才知,居然放在了剑宗。

而一直被师尊随身携带的魂石,只有阮星阑一人的。

发现这点的凤凰,看起来既愤怒又伤心,满脸都是那种很让人难以形容的愤懑,让人觉得,他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扑过来,把自己的师尊狠狠按在地上践踏。

阮星阑不动声色地护在慕千秋身前,打着圆场道:“咱们仨儿就数我最会惹是生非了,师尊定也是这么觉得,把魂石随身带着,就好比是抓着我的命脉……”

“你不用解释,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小凤凰转过脸去,硬梆梆地说,“眼下,我只想把二师兄好生寻回来。阮星阑,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二师兄的人,二师兄从不喝酒,一沾就醉,你既见他醉得糊涂了,怎么还放心将他一人留在房里?”

阮星阑很郁闷,心道,当时小可爱喝醉了,过来自荐枕席,对他又拉又抱的。

自己虽然年纪不大,但好歹也是个纯爷们啊,被小美人如此温柔小意地哄着,万一擦|枪走|火了,那怎么办?

少年血气方刚的,干|柴烈火一点就燃。回头真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慕千秋会不会气吐血,阮星阑不知道,反正小凤凰一定会追砍他十八条街。

但这种话,也不好跟小凤凰说呀。

慕千秋看出了阮星阑的为难,从旁道:“你想让星阑如何?酒非星阑所灌,人非星阑强拉,不把林知意关在房里,还让他出去耍酒疯么?”

小凤凰怼天怼地,就是不怼慕千秋,听罢,把那股说不上来的酸劲儿,以及不被师尊放在心上的委屈劲儿,狠狠往肚子里一压,沉着声儿道:“师尊总是喜欢偏袒阮星阑,明明我与二师兄也是师尊的亲传弟子,如今二师兄下落不明,师尊这么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二师兄若是知道了,定然难过至极。”

慕千秋道:“林知意若是身死,本座定比你们任何一人都先知道。”

其实小凤凰这话说的,才让人觉得寒心。怎么可以说慕千秋不在乎他们呢。

要知道慕千秋这个人,即便心里有爱,也不会轻易表达出来。

原文里,孽徒用那么多淫|邪的小玩意儿折磨他,侮辱他,说尽了放|荡下流之言,慕千秋都没有屈服,不喊疼,也不会哭。可慕千秋却能为了林知意和路见欢,下跪去求孽徒手下留情,不惜一切代价,就为了护住两个年幼的徒弟。

所有人都能指责慕千秋的绝情,唯独林知意和路见欢不能。

“凤凰,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不高兴了。你怎么知道师尊一点不在乎?你又不是师尊肚子里的蛔虫,师尊又不是石头,怎么可能不难过?别说是林知意了,就是师尊养条狗,养了十几年也养出感情来了。”

阮星阑替慕千秋打抱不平,觉得慕千秋这种性格的人,实在太吃亏了,有什么想法一定得说出来。

总被人误会成冷漠无情,那多憋屈啊。

凤凰道:“对不起,师尊,是弟子放肆了。”

语罢,抬腿就走。

现在常家的人都把他们当狼防,阮星阑和路见欢每走一步,身后总是跟着一群人。

才刚入夜,又死了一人。

听说是死在水井里,头朝下,被人打捞上来时,早就没气儿了,与之前的死者死因相似,男人用来传宗接代的玩意儿又没了。

这次比之前的死相更加难看,常家的人见这弟子的小腹莫名的鼓胀,剖开一看,里面有根小儿手臂粗的药杵,被人硬生生地从下面捅进了死者的肚子里。并且是将人活活捅死的。

阮星阑起初还觉得,杀人者是林知意,现在觉得,并非如此。杀人不过头点地,林知意再怎么恨,再怎么怨,也不会下此狠手。

小凤凰与他想法出奇的一致,私底下同他说:“肯定不是二师兄所为,我放心多了。”

阮星阑回他:“我也是。”

常陵气得要命,之前一直在慕千秋面前吹,说常家的结界有多坚不可摧,还说连只苍蝇腿都别想进来。

结果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又发生了一出命案,把常陵的脸打得啪啪响。

眼下气得脸色铁青,一时半会儿倒说不出什么来。

也好在有常氏弟子的贴身保护,成功将阮星阑和路见欢洗了出来,也没人再怀疑两人了。

有了之前招魂幡将凶尸招出来的经历,这次常家的人学聪明了许多,将尸体抬到大堂里,用白布盖起来,然后在周围设下法阵。阮星阑去看时,第三层符纸都拉起来了,窗户和门上都悬挂着缚灵网,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众人立马便知。

阮星阑捏着下巴,暗暗琢磨,心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地连杀两人,还一点动静没有。

甚至还能强行掳走林知意,这就很诡异了。

入夜之后,常陵命令弟子们不准随意走动,让人在房前屋后都设了阵法,墙头悬满了招魂幡,整个常家灯火通明,无人入睡,就等着邪祟趁夜出来。

将近子时,又死了一人。

据说是出去小解,被人发现时,头脸埋在粪坑里,身上那根玩意儿不翼而飞,耳朵里捅进一根树枝,直接贯穿了整个脑袋。

几个人将人抬出来时,不得不先将人清洗干净,以免弄脏大堂。常陵的脸色已经不能够用难看来形容了,阮星阑觉得,要是再死几个人,常陵能当场吐血三升。

139、太委屈师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乌鸦嘴发作, 这回很短的时间内,又连死三人。一人跪地死在院角, 一人悬在梁上,还有一人最惨,眼耳鼻口都被人塞满了蜡油,硬将人憋死的。

一共死了六人,死法不一,唯一相同的是,都被人割了那玩意儿。

连死六人之后, 整个常家像是被诅|咒笼罩住了,各个人心惶惶。很奇怪的是,出事的都是常家人, 剑宗的弟子也有胆子大, 独自出去小解都没事儿, 偏偏就常家的弟子出事儿了。

有人提议, 去通知常家的家主, 可常陵说什么都不肯,一直搪塞说家主在闭关,不许外人打搅。

阮星阑觉得常陵这个态度有问题,已经连死了六个人了,照这么个情形,天不亮就得死十来个人,把常家闹得鸡飞狗跳,已经不是小事儿了,按理说,即便家主在闭关,也不会闭死关, 通禀一声又不会死人。

为了防止再有无辜的弟子丧命,常陵下令从现在开始,所有弟子都在各自的房里待着,不准任何人随意走动,否则门规处置。

本以为如此这般,就能停止死人。没曾想那邪祟厉害,竟能闯入弟子的房内,入室杀人,待众人听见惨叫声时,已经晚了。

邪祟连杀了十几人,然后又趁夜逃之夭夭。

常陵再也忍受不住,破口大骂道:“可恶!要是被我抓到是谁所为,定然将之千刀万剐!”

阮星阑道:“我觉得现在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你看这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望去,就见墙面上,赫然一行血淋淋的大字:血债血偿。

常陵的脸色陡然大变,攥紧了拳头。

阮星阑便道:“血债血偿……难道说,你们常家有什么仇敌?此前可有行过大恶?”

“胡说八道!我们常家何曾行过恶事,不过就是邪祟的小把戏,同邪祟有什么道理可讲!待我命人摆下伏魔大阵,定将之千刀万剐!”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道极刺耳的惨叫声。众人一惊,慌忙出去查探,就见一名剑宗的弟子跌坐在地,吓得瑟瑟发抖,手指着一个方向,颤声儿道:“邪祟,邪祟往那里去了,快,快!快追!”

阮星阑一把将人提溜起来,往邪祟逃走的方向追去,七拐八拐,寻至一间牢房,正欲破门而入,常陵上前拦道:“住手!这里不能搜!”

“有什么不能搜的?你还想死多少人?”小凤凰才不搭理常陵,一脚将牢房的门踹开了。

一入地牢,众人都惊得止步不前。

只见不大的一间牢房里,挨挨挤挤都是女子,一个个衣衫褴褛,狼狈不堪。手脚和脖颈都被锁链束缚住,在四周如同蜜蜂窝一样的小隔间里关着,那一个小隔间,差不多就成人环抱的大小,被关进去之后,要么蜷着,要么跪着,连腰都直不起来。

小凤凰怒道:“这是什么?!”

常陵脸色难看,沉着脸道:“自然是女奴,乃合欢宗犯下大错的女子,宗主仁善不忍要她们的性命,便将这些女子送来为奴。这些女奴此前往往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关押在此,不过就是不让她们出去害人。”

本来阮星阑还觉得,之前在常家看见的那几个女奴,已经足够可怜了。

现在才知道,压根就是小巫见大巫。起码之前的女奴,生得标志,收拾得也干净,还能出来见人。

可眼前这些女奴,压根不能跟“人”联想到一起,一个个衣不蔽|体,神情麻木,脏乱不堪。

更加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地牢里还装着两座食槽,里面还残留着食物,如果不是见到活人住在此地,阮星阑都会觉得这里是个猪圈。

杀人不过头点地啊,把人当猪养,这算个什么事!压根同仁善二字不沾边!

慕千秋此前听闻过有些宗门家族会圈养着奴隶,以供门内的弟子玩弄,修炼,取乐。

可从未见过,有哪个门派将活人当猪狗养的。当即怒上心头,厉声呵斥道:“大胆常氏,竟作出如此狠辣污秽之事!还不束手就擒!”

常陵大惊失色,一边慌忙往后躲闪,一边解释道:“慕仙尊息怒!这些女奴的确是穷凶极恶之辈,慕仙尊若是不信,只管去合欢宗问一问,常家也是奉命行事!”

慕千秋冷笑:“既是穷凶极恶之辈,在修真界定有恶名,你且一一道给本座听,这些女子,究竟犯下了何等错?竟让你们如此糟践!”

“这……”常陵说不出来,眼见着慕千秋要动手了,一咬牙,飞速退了出去,一掌打向墙面。

就听哐当一声,自四面八方砸下铁笼,将众人连同女奴们一同关在里面。

“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我也不打算隐瞒,这些女子不过就是合欢宗送到常家的礼物罢了,常家想怎么圈养,就怎么圈养,与你们剑宗何干?”

常陵冷笑:“这铁笼乃是玄铁打造而成,等闲的法器根本破不了,而且,这笼子与锁女奴们的铁链有共生反应,我知慕仙尊实力深不可测,但只要铁笼一毁,锁着女奴的铁链就会瞬间将他们的命吞噬干净,听闻慕仙尊怜悯众生,只是不知,这众生里,包不包括奴隶?”

语罢,转身要走。被一同关押的,还有几个常氏的弟子,一听此话,赶紧道:“师兄!快把我们几个放出来啊,师兄!”

常陵道:“身为常氏弟子,怎可如此贪生怕死?这些女奴全赏给你们了,也不枉费你们拜入常家一遭!”

阮星阑挣了挣铁笼,觉得还挺结实的。心想常陵在原文里死得不亏,压根不是啥好东西嘛。

可为今之计,要想出去,就必须舍弃这些女奴的命。如果这些女子真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那死了也就罢了,关键听常陵那个语气,这些女子实际上是无辜的,不过就是合欢宗送给常家的“礼物”。

常家到底暗地里为合欢宗做了什么事儿,竟让合欢宗送了这么大一个礼?

搞不懂。

“师兄,师兄,师兄!”常氏弟子们撕心裂肺地大喊,见常陵头也不回地把地牢锁上了,这才往角落里一缩,颤声儿道:“你们别……别过来!啊!”

话音未落,原文安安分分蜷缩在小隔间里的女奴们突然暴躁起来,一窝蜂窜了下来,将几个人按住,状若疯妇拳打脚踢。那些弟子们寡不敌众,被女奴们七手八脚地按得死死的。

阮星阑琢磨着要不要上去帮个忙,就听他们求道:“阮公子!我们几个是无辜的啊,我们什么坏事儿也没做!阮公子!”

都知道阮星阑心眼好,求人也都求他。

“阮公子,我今年才十五岁,呜呜呜,我不想死啊,阮公子!我家里还有上了年纪的父母,还有年幼的妹妹,我不能死啊!”

“救命啊,救命!”

阮星阑心想,自己是救还是不救呢。救的话,别人会骂他是个圣母,不救的话,别人又会骂他冷酷无情。

这么复杂的问题,他决定抛给慕千秋,遂问:“师尊,救还是不救?”

慕千秋:“救。”

有了师尊的话,阮星阑完全不必要费脑子想那些有的没的,直接上去要将女奴们拉开。

很神奇的是,这些女奴只打常氏的弟子,旁边还站那么多剑宗的弟子呢,竟一个都不掐。

脑中灵光一闪,忽道:“快把你们身上的弟子袍脱下来!她们认的是衣服!”

此话一出,常氏弟子们赶紧把弟子袍脱了下来。那些女奴们七手八脚将脱下来的衣服撕扯成了碎片。

一名常氏弟子哭道:“我要回家!再也不当常氏的门生了!”

另外一个也道:“我也不当了!什么破家族,什么大师兄,居然连我们的命都不顾了!”

阮星阑好笑道:“我此前还纳闷呢,为啥你们被剥皮邪祟掳走了,常家迟迟不派人过来相救,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

常家压根不把门下的弟子当回事儿,死了只能怪他们学艺不精。

常氏弟子甲道:“阮公子,你们剑宗还缺人吗?我可不可以拜入剑宗?我当你的师弟……不,我当你的徒弟都成,只要你把我救出去,我做牛做马,哪怕是让我当你的道侣,我都愿意!”

弟子乙道:“我也想当阮公子的师弟!”

“想得美,”小凤凰神情古怪道:“做什么春秋大梦。”

阮星阑笑道:“好说,好说。”

众人被围困在此也不是个办法。阮星阑试过了,只要稍微一动这铁笼子,女奴们立马痛苦的翻滚,出于怜悯,一时半会儿倒不好动了。

夜深人静,各自寻了个角落坐着。

没一会儿又听见外头传来鬼哭狼嚎声,还有人拼命拍打着门板。常氏弟子面白如纸,压低声儿道:“其实被关在这儿挺好的。”

“我也觉得。”

没过一会儿,吵闹声就熄了。

阮星阑想了想,偏头同慕千秋道:“师尊,你说抓走林知意的邪祟,会不会跟常家与合欢宗之间见不得人的勾当有关?这些女奴究竟是些什么人。”

慕千秋道:“为师也不知。但不可轻杀无辜之人。”

阮星阑觉得师尊还是太善良了,要是换个心狠的,早就破笼而出了,堂堂剑宗的宗主居然受困于此,实在太委屈师尊了。

140、师尊要放大招啦

想了想, 他又问那些常氏的弟子:“这些女奴是什么来历,平时在你们常家, 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如实招来。”

常氏弟子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我们都是常家的门生,知道的事情不多。只是听闻这些女奴都是合欢宗私底下送来的。一开始人都是好好的,用来……用来当作炉鼎的。只是用的时间长了,这些炉鼎就……就成这样了。也有运气好点的,被身份稍微高点的师兄,或者长老看中, 直接就收入房中了。”

“可恨,不知廉耻!”小凤凰唾骂道。

“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小弟子,根本没资格享用的, 此次若是能保住小命, 我等一定洗心革面, 再也不以常家的弟子自居了。”

“听常陵说, 这些女奴是合欢宗送给常家的礼物, 那常家私底下又为合欢宗做了什么事,你们可知?”阮星阑问道。

“具体的我们不知,自从家主闭关之后,大师兄就接管了常家。大师兄信不过我们的。”

阮星阑同慕千秋对视一眼,追问道:“你们家主为何突然闭关?可是要突破了?”

“就我们家主的修为,再修个十年八年,也突破不了啊,听大师兄说,家主旧疾复发,遂需要闭关。已经三年了,还没出关呢。”常氏的弟子絮絮叨叨, “我听说啊,家主早些年带着人抓了一批人神之子回来,在抓的过程中受了些伤,一直没好利索。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旧疾复发了。”

一提到人神之子,阮星阑的脸色就沉了些许,估摸着他们说的就是林知意那一批,便追问道:“那些人神之子,可还有活着的了?”

“应该没了,听说没活几年就全死了,连个孩子都没留下。那批人神之子忒凶残了,宁愿自食胎儿都不愿意产子。”

“后来可有再抓?”

常氏弟子苦笑道:“那我们就不知道了啊,十多年前,我们也是个孩子,那会儿还没拜入常家呢,都是拜入后,听师兄们说的。应该没再抓吧,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活的人神之子,应该早灭绝了吧。”

阮星阑心道,你们早就见过了,林知意就是人神之子啊。

还欲再问几句,就听外头又闹了起来,地牢的门被人撞开,十几个常氏弟子从外窜了进来,身后跟着凶尸。

竟全然是此前死的弟子们,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尽数化作了凶尸。

眼下没了剑宗众人的出手相助,凶尸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抓着人就狠狠撕扯,把人当破布似的,撕扯成两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慕千秋的眸色一沉,自袖中飞出一柄长剑,极盛的蓝光在凶尸面前一游,那些被追的弟子趁机往地牢里逃窜,试图往铁笼里钻。

“幸好我们被关进来了。”常氏弟子们感慨,“要不然现在被追杀的人当中,也有我们几个。”

就见慕千秋操纵着长剑,隔着铁笼击退几具凶尸,就听铮铮几声,凶尸自头颅内发出脆响,竟站着不动了。

按照这么个情况发展,不断有人死,不断有尸变,不出一晚上,整个常家就要被灭门了,到时候不仅是常家,就连整个城池的百姓都未能幸免于难。

慕千秋即便能隔着铁笼操纵长剑,可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呢。

虽然说常家是罪有应得,可城中的百姓是无辜的。阮星阑想不心焦都不行啊,自己过得不咋滴,还看不惯人间疾苦。

抓耳挠腮地想着怎么出去。

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阮公子!你们果然在这里!”

阮星阑定睛一看,却是自己此前收的两个狗腿子,正是开阳和摇光。

二人闯入地牢,手里的长剑上鲜血淋漓。一进来便道:“你们怎么被关在此地?何不出来?”

阮星阑不得不简单描述了一番经过。

摇光便道:“那你们就打算被关在此地一辈子了?就没别的法子?”

小凤凰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先别管我们怎么在这儿,外头都一团乱了,街道上全是凶尸,我与摇光打不过了,阮公子快出来帮忙吧,慕仙尊快些破阵出来吧!”开阳看起来很着急,“再晚一些,死的就不止三五十个人了!”

可问题是,不杀女奴们,就保不住城中的百姓。

杀了女奴们,又让人良心不安。难道说,炉鼎就没有选择活下来的权力了?

阮星阑不想让人道德绑架慕千秋,觉得这他娘的,根本就是一道死题啊,不管怎么选择,总归讨不着好的。

下意识地回身,神色复杂地望着身后一群人。

却见那些蜷缩在小隔间的女奴们,似乎听出了什么,纷纷站了起来。望着眼前情形,原本麻木的脸上,崩裂出几丝裂缝。

阮星阑霍不开老脸让女奴们主动献出生命,也没办法道德绑架别人一定要怎么怎么做。

甚至觉得,这种时候,好像一定要说些什么才行,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很迷茫,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世界的所有炉鼎得到自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炉鼎们重获新生。

胸膛里霍然热了起来,大义驱使着他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阮星阑脑子一热,鬼使神差道:“我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重新制定这个修真界的规则,我会还你们所有人一个公道,会让修真界其他正在受苦受难的炉鼎们重获新生!”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望了过去。小凤凰的神色很复杂,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

摇光和开阳互相对视一眼,皆没说什么。那些女奴们似乎听懂了,自愿燃烧自己的生命,化作万千光点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临走前,他们每一个人都飘过来,虔诚无比地亲吻阮星阑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完全没有任何恶意。等最后一个女奴亲完,阮星阑的眉心处,赫然浮现出一抹鲜红色的朱砂印。

摇光看了一眼,脸色很沉重:“这是她们给你下的诅|咒,若你不能履行诺言,定遭天谴。”

天不天谴的,阮星阑没太在意。

他只求个问心无愧,从来都没想过要名垂青史。

不出片刻,满地只留下了束缚女奴们的锁链。头顶轰隆一声,慕千秋一剑将铁笼劈开,言简意赅道:“走!”

来不及思考,甚至无暇去难过了。众人随着慕千秋出了地牢,满目狼藉,到处都是尸体和血迹,凶尸们早就不知去向。

开阳道:“在大街上!我们来时就遇见了一波!大家快跟我走!”

待众人寻至大街上时,离得老远就听见踏碎枯叶的声音,惨叫声此起彼伏。

光是听声音就让人毛骨悚然起来。

阮星阑心情沉重,暗想这事儿最好别是林知意折腾出来的,否则别说是慕千秋了,就是自己都想把林知意按在地上摩擦摩擦。

反手一剑刺入扑过来的凶尸胸口,发出噗嗤一声闷响,凶尸不惧活人畏惧的一切东西,又不会疼,这么一剑,只是迟缓了一下行进的动作。张牙舞爪地继续扑过来。

从乾坤袋中抽出一张爆破符。

一掌将符咒打在凶尸身上,而后低声呵了一字:“破。”

爆破符应声爆|炸,当场将凶尸炸得粉身碎骨。残肢断骸飞得到处都是。阮星阑道:“所有人都听好了,这些凶尸已经是死物,无需再同他们手下留情!但凡遇见被凶尸所伤的百姓,通通塞张驱魔符在其口中!”

“是!大师兄!”

慕千秋寻常不爱说话,为人也冷冰冰的。不像阮星阑性格活泼,还平易近人,常与弟子们打成一片,遂他们也都听从大师兄的吩咐。

一时间倒也无人落荒而逃,提起剑就冲上去救人。那几个幸免于难的常氏弟子,本来犹豫着要不要逃跑,见状,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咬牙就冲了上前。

月亮完全被乌云笼罩住,越来越多的凶尸涌进城池,在稀薄的月色下,一个个青面獠牙,走路歪歪扭扭,身上还有未干的泥土,活像是才从地狱爬向了人间。

阮星阑都数不清楚自己究竟斩杀了多少具凶尸,只知道自己身上的宗袍越来越红,手臂越来越沉重,脚下到处都是尸块。鲜血都在地面汇聚成了小溪流。

忽闻背后一道寒风袭来,小凤凰道:“小心!”

铮的一声,长剑将凶尸挡下。

二人四目相对的一瞬,小凤凰又道:“去保护师尊!不要让师尊受任何伤!”

“好,那你自己小心些!”

拖着沉重无比的腿,阮星阑翻山越岭般地来到了慕千秋面前,喘着热气道:“师尊,凶尸越来越多了,这么打下去,压根不是个办法啊,也不知道这些鬼东西都是打哪儿来的,竟是要屠了一座城池啊!”

慕千秋回眸看他,低声询问:“有没有受伤?”

“没有,师尊呢?”

“没。”

对话才一结束,阮星阑不由对自己的智商感到捉急。心想师尊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受伤呢。

反而是自己,浑身跟灌铅似的沉重。他会不会被暴走的凶尸撕成碎片,他不知道,反正累都快累死了。

“星阑,你带领其他弟子们先躲起来,快!”

慕千秋催促了一声,手里的长剑嗡嗡作响。

阮星阑立马便知师尊要放大招了,点头道了句好,然后一边往回跑,一边大声道:“师尊要放大招了!全部都躲好,快快快,躲起来!”

141、无人生还

随手抓过还在与凶尸缠斗的弟子, 往安全地带一抛,阮星阑见小凤凰, 开阳,摇光三人还不躲,又提了个音:“师尊要放大招了,都躲起来,快快快!”

小凤凰知晓慕千秋的厉害,闻声儿道了句“太好了”,也不与凶尸缠斗了, 往旁边一跃。

摇光道:“跑什么跑?一点仙门弟子的风度都没有!待我与师兄上去帮忙!”

慕千秋:“……”不用。

开阳道:“师弟,别拉我,阮公子都说要躲起来, 还是躲躲吧?”

摇光:“身为七星阁的护法长老, 怎生能同那些不入流的弟子一般躲躲藏藏, 实在没有仙门弟子该有的风度!”他又转头, 同慕千秋道:“慕仙尊, 既然令徒那般怕死,就让我等来助你一臂之力!”

慕千秋:“……”真不用。

阮星阑苦劝无果,才一藏好,就听见身后轰隆一声,他躲在了小摊子后面,被身后强劲的气浪猛冲了一下,差点没被推飞出去。眼前亮如白昼,什么都瞧不清楚。

隐隐约约就见一道白影翩然飞至半空,脚下空无一物,师尊白衣胜雪,风度翩翩, 手执流光璀璨的长剑,对空一指,头顶的乌云散尽,月色下,白衣墨发极是诱人,竟对着街头,极凌厉的一剑横削而去。

就听连续十几声轰隆轰隆,震得飞石走沙草木倒飞,竟是摧枯拉朽之势。

然后就听咔嚓一声响,凶尸的耳骨当场震碎,随之而来,咔擦咔擦,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具凶尸倒下,其余凶尸轰轰轰地倒了下来,碎了一地尸块。

开阳和摇光哪知慕千秋的一剑竟然能有如此威力,当即被震得倒飞出去,从废墟里爬出来,弄得灰头土脸的。

待光芒渐散,阮星阑才得以看清周围情形,却见半空中的那道白影猛地一颤,竟坠了下来。

阮星阑当即吓得那叫一个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从废墟里挣扎出来,伸平双臂一个飞扑,将慕千秋稳稳接入怀里。

“师尊,师尊,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受伤了?师尊?”

慕千秋的脸色煞白,可见放个大招耗费了他不少灵力,本身就是个病弱美人,唇边染血,极为艳妍。

无暇去欣赏师尊此等病态凄美的风情,阮星阑抓起慕千秋的手,就要替他输送灵力,慕千秋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星阑,不怕,师尊没事儿。”

“都吐血了,怎么没事儿啊,师尊疼不疼啊?师尊?”少年很心疼很心疼,带了点哭音,“我还以为师尊刀|枪不入,金刚不坏呢,早知道师尊也会受伤,刚才我就是拼死也要留在师尊的身边!”

慕千秋勾了勾唇,没说什么。

小凤凰晚来一步,没能亲自接住慕千秋,满脸的懊恼,噗通跪倒在地,一副快死了爹娘的神情:“师尊,师尊,你怎么样了?师尊!”

“师尊没事,你去照看师弟们,别让他们受伤。”慕千秋语气淡淡的,略一思忖,伸手抚摸了一下小凤凰的头,“去吧,别让师尊担心。”

小凤凰擦了擦眼睛,点头应了。

阮星阑担心师尊的伤势,寸步不移地扶着师尊。

眼下此地不便逗留,小凤凰下去查探,有几名弟子受了些伤,那凶尸上都附有尸毒,一触人的血肉,尸毒就会蔓延,如果蔓延至了心肺,人就没救了。

小凤凰吩咐没受伤的弟子们把中了尸毒的弟子抬起来走,又在左右寻了一圈,将幸免于难的老百姓都带走,防止再出现凶尸。

众人寻了个观音庙,阮星阑扶着慕千秋坐下,升了堆火,有心想解开师尊的衣衫,看一看师尊身上有没有伤,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方便。

心知慕千秋即便快死了,也会坦然自若地同别人说没事儿。揣着忐忑不安的心,阮星阑蹲在慕千秋身侧,压低声儿道:“师尊,要是受了伤,千万别硬撑着,师尊若是出了半分闪失,那不是要了弟子的命么?”

慕千秋道:“为师不曾受伤,稍做休息便可。你且去同见欢一起,寻些糯米来,拔了他们的尸毒。”

这个节骨眼上,也不讲究什么礼数了。直接去米行里扛了一口袋糯米来。

去尸毒还是门学问,不能光外敷,还得内服。

外敷的事儿,就交给心灵手巧的小师妹和凤凰了。内服所需的糯米粥,阮星阑领着两个愣头小子下去煮了。

这破观音庙啥都没有,也不知道荒废了多久,好不容易寻了个大瓦罐,阮星阑让人临时在地上挖个洞,把瓦罐往上一放,抱起米袋子吨吨吨倒了半口袋。之后就升火,等着糯米粥熬出香味就成了。

阮星阑估摸着师尊这回吐了血,不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肯定是积攒了太多的伤,稍微动点灵力,立马把旧伤逼出来了。

吐血了,就得弄点好吃的东西补一补。可现在除了糯米之外,啥都没有。要是能割肉就好了。

他心想,要是能割肉炖给师尊喝就好了。

可是割肉很疼很疼的啊,师尊喝不喝,那还难说。阮星阑其实更想师尊抓着他,直接生啃两口。

惆怅得脑壳子都疼。领着弟子们在周围设下了结界,好歹等天亮了再说。

待糯米粥熬好之后,他让弟子们盛出来去喂中了尸毒的倒霉蛋喝,结果才一回身,瞧见大家都在吞咽口水。

一行人当中也就慕千秋辟谷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阮星阑没了法子,等一锅粥熬好了,赶紧又让人再熬一锅。自己则是端着粥,寻慕千秋去了。

“师尊,喝一点吧?空着肚子会很难受的。”阮星阑温声细语地哄劝道:“师尊凑合着喝几口,等离开了这个鬼地方,弟子带师尊去吃好吃的。”

慕千秋满心都是事儿,闻言摇了摇头:“师尊不饿。”

“可我想要师尊喝,我拿不出好的东西给师尊,已经非常愧疚了,师尊。”阮星阑软磨硬泡,哄着慕千秋喝了半碗糯米粥,之后贴着慕千秋唇碰过的碗沿,把剩下的半碗囫囵倒进了肚子里。

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映得慕千秋的面庞通红。

很久之后,阮星阑才道:“师尊,我想常家经此一难,活下来的人应当不多。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罪有应得,但我想将此事追查到底,还那些女奴们一个公道。”

顿了顿,他又揣摩着用词开口:“还有林知意的事儿,我知道人神之子在修真界是公认的炉鼎,也知道我为他们出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是人生在世,谁还没因一时冲动,任性那么几回。我说了,我要拯救整个修真界的炉鼎,说过的话,绝不食言。师尊,你帮不帮我?”

其实这话问出来,他还挺忐忑的。这么大一件事儿,不是说扛就能扛的。一旦走上那条路了,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就算不是与整个修真界为敌,也是与大多数修士们为敌了。慕千秋这么厉害,都无法改变什么,就自己这矬样,真的能行吗?

慕千秋深深凝视着阮星阑的脸,一字一顿道:“师尊永远陪着你。”

只这么一句话,阮星阑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觉得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怕了,即便伤痕累累,遍体鳞伤,总归有人陪着他流血流泪。

这种感觉太美好了。他想将慕千秋捧在心尖尖上供奉,可又怕太过热情烫伤了师尊清瘦的病骨。

张了张嘴,无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有谁会无条件地包容我的任性和冲动,那个人一定是师尊,一定是。”

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阮星阑就与凤凰带着几个弟子入城了,本来两个人的意思是,师尊昨夜受了些伤,在观音庙稍做休整。

哪知慕千秋不肯,怕二人入城后又遇见凶尸。

可也不能无人在观音庙守着,倘若凶尸寻至了观音庙,恰好三人都不在,那留在观音庙中的百姓们,岂不是完犊子了。

遂让开阳和摇光留下,开阳没什么意见,摇光的意见不重要。

二人回了七星阁之后,接到了从山下传来的匿名信,说是清河这边有邪祟作乱,便出山来此了。一路上打听得知,有四个人也到了此地,还收服了剥人皮的邪祟,经过百姓们那么一描述,二人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便按着百姓的指引,一路来到了常家。

阮星阑听到这话时,眉头狠狠蹙了一下,心道咋个又是匿名信啊,把开阳和摇光引来此地,究竟有何目的。

但也无暇让他多想。才一入城,举目可见的尸首,昨晚众人逃得匆忙,眼下天亮了,才知昨夜凶尸入城,究竟杀了多少人。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整座城池,一路上众人都在查探可还有幸存者,结果让人失望的是,无一人生还。

众人又寻至常家,画面让人不忍直视,哪有此前的半分仙门世家的样子,仅仅一夜之间,就被屠得一干二净。

这里的消息不日就会传到合欢宗去,慕千秋的意思是,一是在此等合欢宗派人过来,二是寻找林知意的下落,三是寻到常陵的尸首。

可很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寻遍了整个常家都没寻到常陵的尸首,有人提议去大街上找找,结果找到傍晚,仍旧一无所获。

142、会有人给我烧纸钱么

小凤凰便道:“常陵会不会逃去合欢宗了?毕竟常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他不得寻个靠山庇护。”

阮星阑听了便道:“是啊,都发生了这般大事儿, 常家的家主至今为止仍未露面,你们说奇不奇怪。满门上下都被邪祟一夜间屠了个干净,别说是闭关了,就是闭死关,也该出来了吧。如果不然,就是家主压根不在常家,或者……”

“他已经死了。”小凤凰接口道, “可若是死了,常陵大可以公开出来,以他的身份, 完全可以接管常家, 当下一任的家主。”

“除非常陵与他的师尊之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阮星阑笑了一下, “凤凰, 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凤凰沉默了一下, 转头去看慕千秋,问他:“师尊,你对常家的家主,可还有什么印象?”

慕千秋摇头:“本座仅与他打过几个照面,连话都未曾说过几句。对方是个颇有几分姿色的男人。”

能让慕千秋觉得颇有姿色的人,那肯定生得很俊。

阮星阑觉得师尊这句话,好像话里有话。常陵生得俊秀,常家的家主又颇有几分姿色,难道说,师尊在暗示他什么。

搞不明白。在合欢宗没派人过来前,众人将不幸遇难的百姓尸首处理了, 就在街头堆了柴火,一把火将尸体烧得干干净净。

凤凰不知打哪儿顺来的纸钱,站在街头往半空中一撒,寒风一吹,满城萧条。

阮星阑迎着风打了个喷嚏,想起自己好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知道有没有人给自己烧纸钱。

他从旁问凤凰:“如果我哪一天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你会给我烧纸钱吗?”

“不会,”小凤凰很不客气地把纸钱撒得干干净净,“连招魂幡我都不会替你设。”

阮星阑心道,也是啊,凤凰肯定不会给自己烧的,于是他又转过脸去问慕千秋:“师尊,如果我……”

“不会。”

慕千秋回答得也很干脆。

“额……不好好想一想吗?”阮星阑觉得不应该啊,怎么能是不会呢。

结果凤凰从旁嗤笑:“师尊的意思是,所有人都死了,你都不会死。”

众人的心情都比较低沉,阮星阑有心想缓和一下气氛,又觉得不太合适。

在常家没发现什么线索,众人处理完了城中的尸体,天色也黑了,便要回观音庙去。

才走至半路,忽听一阵分枝踏叶声,夜色下,摇光和开阳几个飞掠间便抵达众人面前。

小凤凰道:“不是让你们守在观音庙?谁让你们出来了?”

开阳道:“不是我们自己想出来的,你们刚才过来时,可有遇见一个穿黑斗篷的神秘人?”

“啥神秘人?没看见啊,发生什么事儿了?”阮星阑问道。

开阳道:“你们走后,我与摇光便在观音庙中照看受伤的弟子和百姓,就在刚刚,有一个穿黑斗篷的神秘人出现在观音庙,就是他们引我们过来的!”

阮星阑暗叫糟糕,本来留在观音庙的都是些老弱病残,结果开阳和摇光这么一走,岂不是正中邪祟的下怀了?

慕千秋道:“调虎离山!”

话音未落,率先飞身往观音庙的方向疾行而去,阮星阑等人紧跟其后,一回到观音庙,就见受伤的百姓们东倒西歪。

见他们回来了,一个个扑了过来,七嘴八舌起来,从他们的话里,众人得出了一个结论。

就是开阳和摇光离开之后,邪祟折身回来,不仅把那几个幸存的常氏弟子抓走了,剑宗的弟子上去阻拦,结果就被打伤了。

小凤凰按捺不住脾气,破口大骂:“杂碎!要是让我抓住了,定然将之千刀万剐!”

开阳和摇光自知闯祸,都没脸开口。阮星阑也不知道该不该责备他们,叹了口气,同慕千秋道:“师尊,看来那邪祟真是要屠尽整个常家,屠戮常家就算了,还打咱们剑宗的弟子。”

慕千秋道:“那邪祟要是想与剑宗为难,此前便不会对剑宗的弟子手下留情。眼下抓了他们过去,定是想引我们前去。”

阮星阑觉得师尊分析得非常有道理,又欲开口,耳边传来簌簌风声,他极灵巧地往旁边一跃躲开,手里一抓,竟是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

当即把他吓得差点把眼珠子丢出去,凤凰道:“是不是常氏弟子的眼珠子?”

阮星阑苦笑:“这你不能问我啊,就是让他们的爹妈来,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出来啊!”这血淋淋的玩意儿实在太吓人了,赶紧用黄符将之包了起来,心想没准回头还能安上。

可是不出半柱香的工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诚如慕千秋所料,这邪祟就是想引他们过去的。除了这颗血淋淋的眼珠子之外,还有手指,脚趾,耳朵,鼻子,甚至是血淋淋的肉块,作为引路的标志。

那邪祟未曾对观音庙的老百姓动手,多多少少算是有丁点良知,慕千秋命弟子们在观音庙守着,还设了一道结界,一行人便寻着记号追了过去。

暮霭沉沉,月凉如水。

众人寻至密林深处,记号就断了。开阳突发奇想,从旁问道:“会不会是我们追得太快了,邪祟没来得及继续做标记?”

阮星阑道:“你这个想法很清奇啊,我倒是觉得,目的地应该就在此处了。”

话一出口,众人的神情都凝重了几分。三五成群地在周围逡巡,忽听一人大喊:“这里有发现!”

阮星阑和小凤凰一马当先,顺声寻去,就见眼前是一处断崖,周围渐渐又笼罩了一层浓雾。

他对这种断魂崖早就有些抵触心理了,看了几眼就蹙紧了眉。开阳忽道:“大家快看,这里有血!”

果不其然,崖上有血迹,阮星阑半蹲下来,轻轻一触,还有一丁点温度,可见就在众人寻到此地的不久前,有人从这里跳下去过。

这种时候,又是考验众人胆量的时候了。阮星阑回眸,大致扫了一眼,除了两个小师妹之外,还有几个年幼的男弟子。

有了之前的调虎离山,还是不要轻易分开为好。

慕千秋一甩缚仙绳,一端系在崖上,另外一端抛至崖下。这缚仙绳可是个好东西,能缩能伸,可是居家过日子的一样好帮手。

为怕下面有危险,开阳和摇光自告奋勇打头阵,阮星阑也由得他们去,让些年纪小的男弟子跟后面,两个小师妹走中间,拽着绳索往下溜。

这山崖深不见底,周围飘着浓雾,若是御剑下去,但凡遇见什么意外,就是抽剑都来不及。

也不知过了多久,开阳的声音传来:“我触碰到地面了,大家快下来!”

众人一听,往下滑行的动作更快,待所有人都落地之后,阮星阑两指夹着十几张明火符,嗖嗖几声往四面八方一掷。

原本昏暗狭窄的地方,立马亮如白昼,地上花里胡哨画了一道法阵,阵眼中间摆放着一颗头颅。

光是头颅,没有身体,甚至连耳鼻双眸都被人割了下来。

众人立马便知此前遇见的所有肉块,皆是来自于此人。因为面目全非的缘故,已经无人知道这颗头颅的主人,究竟是谁了。

嘀嗒,嘀嗒,嘀嗒……

有水声传来,阮星阑用剑尖挑起一张明火符,往高处一举,就见六具光|溜溜的身影,被人绑成了家禽一般的姿势,高吊在法阵的正上空。每个人身上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侵|犯。

别问阮星阑是怎么看出来的,因为他长了眼睛,六个人的身前身后都探出来六根石柱,六人肩膀并着肩膀,头颅挨着头颅。

鲜血便是从石柱与身体相接的地方流出来的。

不仅如此,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石柱宛如活物,居然是会动的,会动,会动……

“啊!!!”

“啊!!!”

两个小师妹同时尖叫出声,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人往阮星阑怀里扑,一人往小凤凰怀里扑。

“大师兄!我好害怕啊,大师兄保护我,大师兄!”

阮星阑对这个小师妹最眼熟了,上回偷看慕千秋洗澡的,事后还送自己话本子的,就是这姑娘。

原本佳人主动投怀送抱,是个男人都觉得开心才对。但不知道为啥,阮星阑毛骨悚然起来,两只手都不敢放下来,身后两束冰冷冷的目光一直钉在他身上。

即便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必定是慕千秋无疑了。

“甜甜是吧?不怕,不怕,有师兄在。不会有事儿的,不怕。”阮星阑说这话时后背凉飕飕的,不动声色地将人推开,同旁边的弟子道:“来来,保护师妹人人有责。”

苏甜满脸娇羞双臂抱紧了阮星阑的腰,惊呼道:“师兄,太可怕了,师兄,我好害怕!”

阮星阑也想扑入慕千秋怀里,撒娇说自己好害怕。想了想,也觉得小师妹不适合看这种东西,于是抬手将人打晕,往弟子们怀里一送。

“好好护住小师妹,护不好,师尊找你。”

小凤凰见状,微微一愣,然后有样学样,把人打晕了。

这法阵不知是何人所设,也无人敢轻举妄动。万一破坏了阵法图,上面的六人丧了命怎么办。

143、你们也哄哄我吧

阮星阑冲着小凤凰, 开阳,摇光招呼一声,原本还想招呼师尊的, 转念想想不愿让师尊去抱别人。

四人一跃而起, 攀至石壁上,就见六人被石柱封了口,连话都说不出来,看见他们几个, 立马动了一下,人一动,身后的石柱疯狂转动起来, 远比那什么木驴子还要厉害, 眼泪混着鲜血簌簌往下流。

滴答滴答落在阵眼上,发出清脆的啵啵声。

“这他娘的, 忒邪门了,你们别轻举妄动,这石柱有感应的。越是乱动, 就越是进攻。”

三人点头, 静静望着阮星阑。

却见他浓眉紧锁, 愁容满面。

很快,阮星阑打了个响指:“有了!我先试一试, 你们往后稍退一步。”

他的看家本领就是手撕小纸人。飞快地撕出了六个,然后往石柱上一抛,就听噗嗤一声,纸人当场碎成了齑粉。

阮星阑暗暗心惊,觉得这玩意儿居然没那么好唬弄。软的不行,那只好来硬的了。正欲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大地猛然颤了起来。

自上一股劲势将四人冲了下去。才落至地面,那地上的法阵就突然动了起来。

伴随着法阵的启动,头顶那六人就如同风车一般,飞速旋转起来,闷闷的惨叫声,以及痛苦的喘息声不绝于耳。

这种程度的玩弄,痛苦远远大过快乐,最起码阮星阑与慕千秋在一处双修时,从未搞出过血来。

胆子小的压根就不敢看。

开阳骂道:“可恨!竟是要用此等方法,生生将人折磨至死!这背后黑手究竟同常家有何仇何怨?”

小凤凰听罢,竟冷笑道:“那谁知道!”

话音未落,慕千秋一手执剑,竟要强行破阵,阮星阑怕师尊的身体吃不消,这回二话不说就冲过去,与慕千秋并肩同行。

慕千秋看了他一眼:“星阑,回去。”

“不!我要跟师尊一起!哪怕是死,我也要同师尊一起!”阮星阑一字一顿道,手里攥着长剑,油然而生一种,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到可以拯救世界的错觉了,满脸浩然正气,“除恶扬善是师尊教会我的!”

慕千秋道了个好字,吩咐他小心些。脚下轻点,整个人轻飘飘地腾至半空。两手结印,不过瞬间面前便浮现出上百道剑影,冲着阵眼簌簌飞去。

阮星阑也不甘示弱,觉得表现的时候又到了。一驱长剑,平削而去。

轰隆一声,气浪翻涌。震得在场众人东倒西歪。阮星阑被气浪冲了一下,幸好被慕千秋拦腰抱住,否则整个人都要倒飞出去。

来不及道谢,头顶上空发出剧烈的咔嚓咔嚓声,石柱应声连根断裂,六个人自半空中落下。

慕千秋一挥衣袖,缚仙绳嗖得一声,将六个人捆住平稳落地。凤凰一马当先,脱了衣服往人身上一裹,开阳和摇光落后一步,望着眼前饱受摧残的六人,脸上的神色好看得紧。

这阵眼被破,大地都跟着颤抖起来,头顶的巨石滚落,众人四下躲闪。

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那边有个洞洞!”

众人应声往洞里躲,身后连续响起十几道轰隆声,洞口完全被巨石堵住了。

阮星阑惊魂未定,小脸糊得跟花猫一样,趁乱与慕千秋十指相扣,压低声儿道:“师尊,别怕,弟子保护你!”

慕千秋低头看了一眼二人握在一起的手,心尖麻酥酥地颤了起来。

凤凰与开阳等人去查探六人可有生命迹象。一探呼吸,还有微弱的气息。可六人都被人废了,今生再也没法传宗接代。开阳探了对方的修为,摇头叹气说:“修为已废,不能再修道了。”

不仅如此,因为此前被吊起来时,饱受摧残,即便侥幸活下来了,恐怕终身都要活在恐惧中。

摇光问:“还有必要救他们么?即便活着,也会生不如死吧。”

阮星阑却道:“救不救在于我们,活不活在于他们。”

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去决定别人的生死。所以阮星阑紧接着又道:“当然如果他们恢复意识后,活不下去了,我也尊重他们的选择。”

凤凰点头表示赞同:“我也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几个人正商量着怎么救人,本来被打晕的两个小师妹不知怎么的,突然醒了,还大哭起来。

阮星阑头疼得一批,凑过去问道:“二位小姑奶奶,人家受伤都没哭呢,你们哭什么呢。”

苏甜哭道:“我也不知道,我一看见他们那副样子,就觉得自己……自己好像也曾经经历过一样。大师兄,我好害怕,我想回天衍山了,大师兄!”

“大师兄,之前出山,我与甜甜缺失了一段记忆,怎么都想不起来,就在刚刚,脑子里突然蹦哒出了一些画面……师兄,我好害怕,师兄,那些都是假的,对不对?”

差点忘了,两个小师妹之前被鬼女阴姬附身过,当时在成千上万的阴兵面前,差点失了身,当时大家有目共睹的。

为了怕两个小师妹得知真相后,活不下去了,才将二人的记忆封印住的。

许是此地邪门,二人又借景生情,想起了什么也未可知呢。

谁家里还没几个小妹妹啊,阮星阑觉得俩小师妹可怜巴巴的,有心宽慰几句,话还未出口,俩人就跟商量好似的,一左一右伏在他的怀里,各自占着一边肩膀落泪。

摇光看了一眼道:“阮星阑还真是会讨女孩子喜欢呵。”

开阳道:“我也觉得他招人喜欢。以前总听人说剑宗的大弟子是个风流浪|荡子,这么久相处下来,我发现阮公子还挺平易近人的。别说是女子了,我也喜欢他。”

小凤凰听罢,冷笑道:“他哪里招人了,我就不喜欢他。”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没事儿的,有师兄在呢,”阮星阑苦笑着逗她们,“我之前还被邪祟扒了衣服绑起来了呢,还把我摸了个遍呢,我也很可怜的,要不然,你们也哄哄我吧?”

此话一出,两个小师妹破涕为笑。阮星阑赶紧道:“笑了就不准再哭了啊,不准哭了!”

两人乖乖巧巧的点头,果真不再闹腾了。

待处理完六人的伤,也不知过了多少。

石洞门被堵得严严实实,众人出不去,只好顺着石洞往里走了。弟子们把受伤的人扛起来走后面,阮星阑与慕千秋在前面开路。

这石洞越往里走,越是狭小,勉强可以两个男人并肩走。阮星阑心里很沉重,隐隐觉得还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林知意下落不明,一点线索都没有,就在此刻又遇见了邪祟,林知意生得俊,万一被个好色的邪祟看上了,强破了他的童子之身,那要怎么办。

一大堆的问题在脑子里打架,阮星阑头疼不已。

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女音,迅速回眸一瞥,就见苏甜抱头蹲地大哭:“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救命啊,救命!”

原本大家都安安静静的,被她这么一吓,众人的脸色都不甚好看。开阳从旁询问道:“你又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甜哭道:“不要,不要这样!救命啊,救命,不要这样,不要!”

语罢,旁边的景萝也开始哭了,两个人都跟中了邪一样,哭哭啼啼地说不要。很惊恐地往角落里缩。

阮星阑想了想,让其他人都躲远些,仗着自己与师妹们有过话本上的交易,轻声问:“你们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找几个弟子扶着你们走,好不好?”

两人哭得梨花带雨,满目惊恐。除了说“不要”和“救命”之外,就不会说别的了。

阮星阑的心里一沉,正欲加重封印,哪料两人同时跟羊癫疯发作似的,从地上霍然窜了起来,推开他就往旁边的石头上撞,幸而开阳和凤凰拦了一下,否则两人就要血溅当场了。

抬手将人打晕,开阳满头雾水:“她们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哭了?”

凤凰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之后便寻了两个弟子,把师妹们扶住。

阮星阑叹了好大口气,从旁问慕千秋:“师尊,你说人究竟是活得明白点好,还是活得糊涂一点好呢?”

慕千秋道:“因人而异。”

顿了顿,他蹙了蹙眉:“星阑,如果是你,你可愿被人封印住记忆?”

阮星阑不假思索道:“当然不愿意!谁要是封了我的记忆,别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原谅对方的!”

慕千秋:“果真如此么?”

“当然啊,”阮星阑打量着慕千秋的神色,笑得狡黠,“师尊,你该不会行了什么坏事儿吧?”

慕千秋摇头:“没有。”很快他又问,“若是师尊对你做了不值得你原谅的事,你会怎么待师尊?”

阮星阑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觉得如果是慕千秋,那就可以原谅了。但是,不能让师尊觉得自己心肠软,否则师尊以后岂不是要变本加厉了。

遂一本正经道:“那要看师尊究竟做了什么,我向来恩怨分明,若是师尊薄了我,我就去一个师尊永远寻不到的地方。”

慕千秋猛一攥拳:“星阑……”

话音未落,就听凤凰道:“师尊,那里好像有人!”

144、你真的是慕千秋的徒弟吗

众人寻声望去, 就见一片黑色的衣角在石洞里晃荡,明晃晃是引|诱他们过去的。阮星阑一马当先,攥着长剑, 几个飞掠间追了上去。那黑影的动作极快, 转瞬间便消失殆尽。

阮星阑再反应过来时,眼前霍然开朗起来,摆在眼前的,居然是一副棺椁。这棺椁看起来很沉重, 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繁复的符咒。可棺椁似乎不久前才被人动过,还有少许的血迹。

刚要抬手将棺椁推开,手腕就被人从后面攥住。阮星阑一愣, 回眸道:“师尊?”

“别动, 当心有危险。”

慕千秋把他往旁边轻轻一推,一甩衣袖, 那棺材板呼呼飞了起来,啪嗒一下砸在地上。阮星阑抬手拂了拂飞灰。

定睛一看,当即大惊失色。

棺椁里躺着的人, 正是林知意。

此刻林知意双目紧闭, 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双手乖顺地放在胸口,唇角还淋漓着鲜血。阮星阑赶紧翻身进了棺椁, 拍着林知意的面颊喊:“师弟,快醒一醒,师弟,师弟!”

林知意悠悠醒转,很茫然地问:“师兄?我这是……这是在哪儿?头好痛啊,师兄。”

“别怕啊, 师兄来救你了,来来,快起来!”阮星阑将人从棺椁里抱了出来,取出水囊喂了他几口。

在林知意喝水的空档里,凤凰他们也赶来了。

“师兄,我这是在哪儿?发生什么事了?”

阮星阑问:“你一点印象都没了?”

林知意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我喝醉了酒,在师兄房里睡觉,然后醒来就在这里了,师兄,这里是哪儿?”

阮星阑也他妈的想知道这里是哪儿。招呼着凤凰过来照看,起身同慕千秋道:“师尊,看来那邪祟只是跟常家有仇啊。”

顿了顿,他看了眼林知意,压低声儿道:“师尊,你说这事儿究竟跟林知意有没有关系?如果有,那么他也装得太自然了吧,有这个天赋,怎么不去唱大戏啊。”

慕千秋道:“如果不然,你去试探试探?”

阮星阑觉得有道理,遂过去告诉林知意:“在你被人掳走的时候,常家满门被灭了。”

说着,他仔仔细细盯着林知意脸上的神情,就见林知意先是一愣,随即变得狂喜,最终红着眼眶,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哆嗦着唇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阮星阑听罢,心里更觉得,如果这事儿真是林知意干的,那么他也忒能装了。正暗暗疑虑。

忽听开阳道:“不好了,阮星阑,你快来!他们快不行了!”

阮星阑一听,赶紧抛下林知意走了过去。就见那六名常氏弟子毫无预兆就七窍流血起来,在地上不断地痉|挛抽搐。眼瞅着就要上西天参拜佛祖了。

他做不到见死不救,遂抓着对方的手腕,强行输送灵力,可半点用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六人渐渐失去了生机。

“可恶!白忙活一趟,还是没救下来,太可恶了!”摇光破口大骂起来,“究竟有何仇何怨竟连门中十几岁的弟子都不肯放过!”

开阳道:“说实话,我有想过他们会死,但没想过死得这么突然。”

小凤凰听罢,感慨道:“人固有一死,不过早晚。”

阮星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之前这几个少年还口口声声地说,要拜他为师呢,现在可好了,人骤息之间就没了。

其中最开心的,应该就属林知意了。非但没表现出难受,反而还挺痛快似的。

摇光觉得他过于冷血,直言不讳道:“你在笑什么?看见别人死在你面前了,你就如此开心?”

林知意道:“我没笑。”

“还说没笑?我都看见你唇角弯了一下,当时大家都在,就你不在,你现在又如此神情,难道说与你有关?”

又来了,又来了,宋宁又开始阴谋论了。阮星阑觉得,就算是阴谋论,在心里想想就行了啊,干嘛说出来,这不就是打草惊蛇?

凤凰一听,下意识袒护林知意,呛声道:“放屁!说风就是雨,自己屁股都没擦,还嫌别人不干净!”

“你说谁?!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你以为我怕你啊,宋摇光!我之前不说是因为我懒得说,你们七星阁自己都不干不净的,凭什么指责我们剑宗?”

“你才不干不净!”

“你不干净!”

“你才不干净!”

两人又掐上了,阮星阑懒得劝架。捏着下巴慢慢在脑海中捋线索,将每件事儿都捋通顺。

从竹子精那里开始捋,慢慢捋。

竹子精在常家的地盘上作妖,常陵不可能半点不知情,之所以一直纵容竹子精为所欲为,本身就有点问题啊。

想到此处,他便将竹子精放了出来。那竹子精被关了一阵子,早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凤凰和摇光见状,也不打架了,围过来看。开阳“嚯”了一声:“竹妖?阮公子身边总是有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

摇光问道:“此人是?”

“魔君从前座下一名猛将。”阮星阑随口道,抬着下巴问郎竹,“我有话要问你,你如实招来,若是有半句瞎话,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郎竹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即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阮星阑便道:“我杀你是迟早的事儿,听说你对魔君特别忠心不二,我要是在人间散播点谣言,说魔君此前不举,再请几个说书先生,在人间唱一唱,你说会怎么样?”

郎竹怒道:“这世间怎生有你这种厚颜无耻之徒?”

“过奖,与你的主子比起来,我还是差了点。”阮星阑笑眯眯道:“你在清河待了三百多年,作威作福的,认不认得常家?”

“认得又怎样,不认得又怎样,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就是比较好奇,之前你苟且偷生不敢出来祸害便罢了,后来你在常家的眼皮子底下惹是生非,常家就算降伏不了你,上头还有合欢宗呢,怎么会任由你残害那么多无辜少女?”

郎竹冷笑:“自是常家有把柄在我手中。”

“什么把柄?”

“我为何要告诉你?你跪下来求我,我便告诉你。”

阮星阑可不是被吓唬大的,闻言便道:“你知道什么是海棠共情吗?”

“什……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海棠共情?”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重点是你知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

“那事情就简单多了,”阮星阑伸手一指身后众人,“你要是坚持不说,那我也不逼你,我现在就让他们这些人,轮流玩一玩你这根竹子,等把你玩到半死不活,我再启动海棠共情,那所有的事情,不就一清二楚了?”

郎竹咬牙切齿:“我可不信,你知道怎么启动海棠共情!”

“哦吼,你这是对我的不信任啊,这样,我给你一点提示。”阮星阑用剑柄往郎竹的身下狠狠一捣,“现在相信我了吧?”

郎竹的脸色一白,愤怒道:“你真的是剑宗的弟子?你师尊真的是慕千秋?”

“是啊。如假包换。”

“慕千秋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他就不配为人师表,不配当仙门仙首!”

“配不配,你说着不算,我说着也不算,功过是非都留给后人评判吧,你我又不是史官,”阮星阑又狠狠捣他一下,“说不说?我这些师弟们也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别逼他们动手啊。”

小凤凰扭了扭脖颈,手指头掰得噼里啪啦响:“我还未试过竹子,今日可以试一试。”

其余人道:“我们也可以!!!”

开阳和摇光对视一眼,一起道:“那我们也试试!”

林知意微微一笑:“那我给你们烧水。”

“说!”郎竹被他逼得脸色铁青,怒道:“我说还不行吗?快把剑拿开!!!”

阮星阑把剑拿来,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郎竹缓了口气,这才道:“这事说来很简单。”

“有多简单?”

“两个字可以概括。”

“哪两个字?”

“睡过。”

“哇哦。”阮星阑发出了一声惊呼,“你跟常陵睡过?他睡你,你睡他?睡了几次?”

郎竹恼道:“当然不是!”

“那你是……”

“我与常家的家主!”

“他睡你,你睡他?”

“废话!”郎竹更恼,“当然我睡他!!!”

众人不信。小凤凰道:“吹的吧,就你这根竹子,你能睡谁?”

“你别不信,真是我睡他!!!”郎竹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连声音都提了几分,“当初慕千秋独自一人打上魔宫,诛杀了我的主人,我也身负重伤,与那些魔兵被修真界追杀,我一路东躲西藏逃到了清河,就在地下休养生息。”

阮星阑摊手:“然后呢?”

“然后我为了恢复功力,陆陆续续抓了不少修真者,吞噬他们的血肉,用以调息。”郎竹咬了咬牙,“就在三年前,我照常溜入人间,就在一片竹林里,化作一支郎竹,等待有人落网。没过多久,我就听见了脚步声,就见一个青年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腿根都是血。”

145、他的疯病又上来了

“那青年好似被什么人在后面追, 衣衫不整的,衣裳下摆处还有血迹。”郎竹的语气嘲弄起来,“我见其修为颇高, 就想趁他受伤将之掳走, 忽就听后面来了一人,唤他师尊。”

阮星阑心里一个卧槽,眨巴眨巴眼睛,满脸八卦。心道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其余人也都面面相觑, 聚精会神地听。

“那少年唤他师尊,手里还攥着一条金色的链子,一直顺着地拖。青年当时满面惊恐, 一边往后躲, 一边颤声儿说,不要了。”郎竹说到此处, 还点评了一下,“我从未见过如此丢人现眼的人,竟还当人师尊的。”

“废话少说, 后来呢?”凤凰催道。

“后来?后来那少年就用链子把人绑在了竹林里, 那叫一个香艳。修真界的人总说我们魔族之人不知礼义廉耻, 其实他们也不分什么礼义廉耻。那少年好生龙精虎猛呵,一边低着声儿喊师尊, 一边将他师尊干得痛哭流涕。”

阮星阑心道,看不出来啊,常陵还挺野的,下意识就瞥了慕千秋一眼。

“那也是常家师徒之间的事儿,与你有何干系?”小凤凰皱眉道。

“本来与我没甚关系,我好生生地旁观, 偏偏那少年一时兴起,折了我这根竹子,往他师尊的身体里戳……”郎竹很诡异地笑道:“你们说,这算不算我睡了常家那个家主?”

开阳一听,登时满脸通红。摇光道:“简直不知廉耻!”

“你别急,还有更不知廉耻的呢。”郎竹的表情陶醉,似乎在回味当夜的滋味,“我在后,那少年在前,我俩一道儿把常家家主玩了个通透。啧啧啧,这就是传说中的仙门名士,也不过如此。滋味甚差。不如我们魔族的人,放得开,还热情。”

在场的人,除了慕千秋之外,都是些十几岁的少年,听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尤其是听说,常陵一边喊师尊,一边让师尊喊,更是羞涩得挤成一团。

“咳咳,这种细节可以省略了。”阮星阑道,“我们不听细节。”

郎竹却道:“我们魔族跟你们不同,我们就在意细节!”

“……别,这种细节没人想听。”阮星阑打断了郎竹的话,想了想,又问,“然后,你就被常陵发觉了?”

“是啊,我一时贪欢,不料露出了马脚,我同他说,没事儿,可以继续,他不干,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要杀了我。我就跑,贱人得了趣不让我走,一番折腾,把身下那贱人弄得呜呜直哭。常陵看他哭了,立马又得趣了,越发不肯起身,一来二去,我就趁机吸取对方的元阳。别的不说,修真者的元阳不错。”

郎竹描述得绘声绘色,以至于大家的脑海里都有画面了。

阮星阑一想到那种香艳场面,喉咙一干,暗戳戳地伸手去捏慕千秋的翘臀,还没捏到,就被慕千秋发觉,手背上狠狠挨了一下打。

当即闷哼一声。

众人抬眸看他,不解地询问。

阮星阑一边说没事,一边把被打肿的爪子抽了回来。

言归正传。据郎竹所言,那夜误打误撞,瞧见了常陵是怎么侮辱自己师尊的,又是怎么被邀请加入的。后来常陵打不过郎竹,又实在害怕走漏风声,遂对郎竹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许当初常家派出去的弟子,不过就是常陵变相送给郎竹的“封口费”。

阮星阑觉得自己忒聪明了。这么一捋,真相隐隐浮出水面了。

可开阳和摇光来的比较晚,听得一头雾水,其余弟子们智商感人,就听了个大概。

于是阮星阑开始表演了,主动替众人答疑解惑道:“开阳和摇光来得晚,我从头跟你们捋一捋。剑宗收到了匿名信,说清河有邪祟作乱,我们便下山来此,然后就抓住了这竹子精,顺道救了几个常家的弟子。”

开阳点头:“我们也是收到了匿名信,说此地有邪祟作乱,起初我们以为是合欢宗处理不了,所以才与师弟来此,然后遇见了你们。”

阮星阑打了个响指:“匿名信的事情,我们先放一放,就单说竹子精和常家。竹子精刚才也解释了,初步可以推断,常家的家主并没有闭关,而是被常陵藏了起来,或者已经死了。”

摇光道:“你的意思是,常陵欺师灭祖,以下犯上,竟囚|禁了自己的师尊?简直不知廉耻,败坏风气,道德沦|丧!乃修真界之耻!纵是百死也难赎其罪!”

不知道为啥,阮星阑居然有一种被人指桑骂槐的感觉,挠了挠脖颈道:“也许……也许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呢,咳咳。”

“还你情我愿?那更加不知廉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可迷恋情爱,罔顾人伦,不如刍狗!”

阮星阑有点心虚,又道:“你怎么能这般说话呢,师父和徒弟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凡事都讲究一个缘字,缘分到了,那那那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摇光更怒:“那也不行!还用链子绑,还按竹林里强迫!这就算了,还……还……简直就是个畜牲!”

“你说的是常陵吧?”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

“当然是他!不然还有谁?”

阮星阑如梦初醒,点头道:“对对对,就是他,畜牲,这个大畜牲。”

小凤凰瞥他一眼:“话题扯太远了,即便常陵与他师父有关系,那么常家究竟为何被屠,又是怎么被屠的,你想明白了?”

“暂时还不太明白,我们继续捋一下线索,就是因为救下了常氏的弟子,我们才受邀来到了常家做客,当夜林知意心情烦闷喝了点酒,寻我那屋去了,早上我的房间里就死了个常家人。”

阮星阑捏着下巴道:“第一个人死后,我们想到了用招魂幡,结果亡魂没招回来就尸变了,当时我们仍旧未察觉到什么,直到接二连三死了很多人,我们顺着指引闯入地牢,见到了被常家囚|禁的女奴。”

话到此处,小凤凰道:“然后常陵见行迹败露,就想用女奴们的命来掣肘我们,后来七星阁的人就来了。很巧,七星阁的人一到,街上就被不知打哪儿来的凶尸屠戮。”

摇光道:“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那些凶尸是我们引来的了?”

凤凰道:“我没那么说,你也不必对号入座。”

阮星阑抬手示意两个人别吵了,又接着补充:“剩下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每一步都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先是调虎离山,后是掳走常家的弟子,然后再将我们一步步引来此地,亲眼看着常家的弟子们死去,你们不觉得,这件事情从头至尾针对的不是什么竹子精,剥皮邪祟,分明就是常家!”

此话一出,小凤凰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林知意。

林知意道:“大师兄说的对,我也这么觉得。可见常家在外树敌不少,竟被有心人抓了机会,一夜之间屠戮了满门。”

阮星阑怀疑这个有心人,多多少少跟林知意是有关系的。可以他看文那么多年的经验,如果这事真的是林知意所为,那林知意未免也忒能装了。

而且,现在这件事情,已经不止关乎常家了,还有自燃生命而死的女奴们,以及凶尸夜行时,误杀的那些无辜百姓。

就林知意那个小身板,压根扛不住,除非他背叛师门,隐姓埋名,否则就慕千秋那个脾气,即便再不忍心,也会亲手杀了林知意。

当然,不到最后一刻,阮星阑也不想走到那一步。遂又把话题扯开,接着道:“既然线索到这里就断掉了,我想无非就两种可能了。一是,邪祟要我们所有人葬身于此,二是……”

“二是什么?”几个人同时问。

阮星阑转身望着身后的棺椁,一字一顿道:“此地还有玄机!”

话音刚落,众人的脸色都沉重了几分。

林知意方才就躺在这副棺椁里,没瞧出这里头有啥名堂。

阮星阑围绕着棺椁走了一圈,而后喊了声“凤凰”。小凤凰刚一转身,迎面就是把佩剑,他抬手接过。

“你做什么?”

“帮我拿一下,我进去躺一躺,感受一下什么是无限接近死亡。”

阮星阑轻轻一跃,踩着棺椁的边缘居高临下往下望。见里面空荡荡的,边往下跳,然后躺平。同众人道:“来个人帮我把棺材板盖起来!”

“这……这能行吗?”开阳挠了挠头,“我都不懂你在搞什么名堂。”

小凤凰道:“疯病又上来了。”

慕千秋却道:“帮他盖上。”

阮星阑就知道师尊总是最最最纵容自己的,哪怕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神经病,但师尊不会那么觉得。

开阳和凤凰合力帮他把棺材板盖上。眼前立马一片黑暗。

阮星阑其实也没啥把握,也没有任何根据,就是鬼使神差地觉得,这样会发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躺平,双手交叠在小腹处。眸子轻轻合上,耳边的声音渐渐完全消失,整个人置身于一片黑暗里。

隐隐约约,他听见了什么声音。

沙沙沙……

沙沙沙……

由远及近。

很快就响在耳畔,无数冰冷冷的手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在他身上胡乱摸索,一直摸到了阮星阑眉心的那抹朱砂印才停下。

146、人间不值得

阮星阑心惊肉跳。

暗暗宽慰自己, 淡定,淡定,遇事不要慌, 先冷静冷静。

而后耳畔就传来一道细微的哭声, 是个男人,他哭着说:“好疼啊,好疼。”

很快,又换了另外一个声音:“太疼了, 他们剜了我的肉吃,把我当牲畜关了起来,吃我的肉, 喝我的血, 好疼啊!”

“他们昼夜不分地折磨我,还喂我吃下孕灵丹, 逼我产子。怀胎五月,还强行占有我的身体!”

“疼啊,有没有人救救我们!”

“他们对我施加酷刑, 把我吊起来玩弄, 残忍折磨我, 他们是猪狗不如的畜牲!”

……

阮星阑觉得脑子都快炸开了,无数双手在他身上摸索。

这些声音都带着哭音。

应当只是死者生前留下的一丝残魂。

不知怎么就藏身在此。

许是有了女奴们在他额上留的朱砂印, 这些声音以为阮星阑也是个可怜的炉鼎,不仅不伤害他,反而还温柔地抚摸。

阮星阑觉得压抑极了,挣扎着问:“是常家的人吗?是他们害死了你们?你们又是谁?”

这些人不答。无数的光点往他耳朵里一钻。

脑子里一懵。

然后四肢就沉重无比起来。

等他再缓过神时,就见自己站在房门口,房门半掩着, 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哭声,还有惨叫声,甚至是男人们粗重的喘|息声。

即便不用亲眼看,也能察觉里面究竟发生着什么。阮星阑鬼使神差地穿过房门,望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头顶的天都要塌了。

完完全全就是海棠文里的世界,十几个衣冠楚楚的常家弟子,满脸淫|笑着,一群人在对付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将之摆出各种不堪入目的姿势,肆意玩弄。不仅如此,他们逼少年学狗爬,排成一排,让少年钻他们的跨。

还拿出各种淫|邪的小玩意儿,肆意折磨。

阮星阑想阻止,可却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画面一转,他来到了厨房。

看见一个弟子扛了个麻袋过来。同厨子道:“呐,今日合欢宗的长老远道而来,家主高兴,说是要杀个香猪热闹热闹。”

麻袋里一直在动。厨子把袋子扯开,从里面露出一个伤痕累累的小孩。

“呦,还是只小香猪。”

阮星阑心生绝望。

因为他们嘴里的小香猪,根本就不是猪。

而是人。

不仅是人,而且还是神袛与人生下来的孩子。

这孩子已经初显人神之子的神态,一只眼睛是黑的,一只是赤色的,被堵住了嘴,满面惊恐地望着厨子。

厨子的神情麻木,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抄起一把菜刀上前……

“不要啊!”阮星阑扑过去,试图阻止。可身子与厨子擦肩而过。

就听噗嗤一声,鲜血飞溅。阮星阑愣在了当场。

身后还传来拖拽重物的声音。

“这小子瘦得皮包骨头,要是整只清蒸没滋味,要不然,还是炖汤吧?”

“行,那血赶紧收拾起来,别浪费了。要是还有剩余,就给我留块手指骨。我儿子昨晚吵着闹着要个小哨子,外头买的太贵了,正好用这东西的骨头做一个,回头戴在身上,保管小妖小怪都不敢近身!哈哈哈。”

耳朵的人在笑。阮星阑听见他们在笑。

用一个活人的骨头做小哨子给自己年幼的孩子玩。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明白林知意为什么这么痛恨常家了。

如果换作是自己,也要血债血偿。

林知意究竟知不知道这些事情。

当初林知意也在常家待了几年,究竟有没有亲眼看见什么。或者经历过什么。

阮星阑从没吹牛逼说自己是个好人,但他也不是个坏蛋。

有那么一瞬间,他动了毁掉整个修真界的念头了。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慕千秋被一手养大的徒弟折磨至死,可怜。

林知意家园被毁,族人被害,可怜。

小凤凰父母双亡,险遭饥饿的难民吃掉,也可怜。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他觉得很无力,很疲倦。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又目睹了一副又一副不堪入目的场景。

到了最后,他已经没有勇气再看了。捂住双眼,可耳朵还是能听见。

听见那一声声凄厉的哭声,求救声。

众人只听轰隆一声,棺椁瞬间四分五裂。

待烟尘散退,就见阮星阑抱膝坐在地上,把头埋在了膝弯。

“阮公子……”开阳上前一步开口道,“你没事吧?”

“没事。先让我缓一缓,让我想一想,怎么跟你们说。”阮星阑头痛欲裂,觉得胸口憋闷得不行。

一只手从后面搭了过来,温热的灵力慢慢涌入体内。阮星阑回眸,看见对方是慕千秋。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扑过去,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了。

众人面面相觑,摇光道:“这……”

林知意攥了攥拳,没说什么。

小凤凰也未开口。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慕千秋问。

“心里不舒服,师尊,不值得。”阮星阑闷声闷气道:“不值得的。”

“什么不值得?”

“这个人间不值得。”他回答,又抱紧了些,压低声儿道,“师尊,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你说。”

“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师尊,我,知意,还有凤凰,我们四个人,永远不分离,好不好?”

慕千秋道:“好。”

众人都在等阮星阑缓解情绪。

见他缓得差不多了。小凤凰才问:“你究竟发现什么了?怎生如此失态?”

阮星阑觉得这事得回避林知意。

林知意却道:“师兄,你说,我想听,我要听。”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将自己看见听见的事情,说了出来。

在整个过程中,气氛都很低沉。林知意的眼泪,就像决堤了一样。一直流,一直流,眼珠子通红。

阮星阑在他的眼睛里,隐隐看见了很多东西。

其余人也在哭,都觉得人神之子实在太可怜了。开阳哭得很大声,扑过去伏在宋宁怀里,大喊着:“为什么要这么残忍?难道……难道真的没有人出来管一管了吗?人神之子究竟行了什么恶事,要被修真界如此作践!太可怜了!”

小凤凰也红了眼睛,似乎能感同身受。毕竟他自己也曾经差点被人吃掉。闻言便道:“五十步何必笑百步。七星阁对人妖之子行的恶事,与常家对人神之子行下的恶事,有什么分别?不过就是,你们没有碰,只是把人抓回来,然后丢给其他修真者折磨。这更加恶心。”

开阳和摇光理亏,倒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事情发展成这样,都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可怜常氏中人了。

其实,并不是每个常氏弟子都行了恶事,可一颗老鼠屎,足够坏了一锅汤。

就好比说,小凤凰的父母是被邪祟所杀,所以他怨恨天底下所有的妖魔鬼怪。也在情理之中。

阮星阑想去安慰一下林知意,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林知意却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弱|肉|强|食,这就是修真界。”

开阳和摇光不知道林知意也是人神之子,听罢,开阳道:“话虽如此,但常家未免也太残忍了。”

残不残忍都不重要了,反正常家也没了。

在众人当中,林知意的嫌疑是最大的,行迹也是最可疑的,阮星阑刚刚才经历过那种事情,眼下一点审问林知意的精力都没有了。

并且都不知道何为对,何为错。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精神疲惫到只想伏在慕千秋怀里,望得稍许宽慰。

经过阮星阑的描述,其余人现在看常家那几个弟子的尸体,神情非常复杂。慕千秋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先出去再说。

可这里密不透风的,完全没有能逃出生天的路,阮星阑犯愁了,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的。

忽听一声闷哼,耳边就响起开阳的声音:“你怎么了?没事儿吧?哎呀,你流血了!”

就见林知意跌坐在石台边,手心按在了地上的碎石上,鲜血汩汩涌了出来。摇头说自己没事儿。开阳道:“流这么多血,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话音未落,大地忽然震了起来,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弄得东倒西歪,阮星阑趁乱窜过去,一把抓住林知意的手腕,不准他再乱碰了。

林知意道:“师兄,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阮星阑看见石台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太阳的符纹。

因为鲜血滴在上面,符纹的形状越来越清晰了。没等他细细打量,就听头顶传来轰隆轰隆的巨响,阮星阑赶紧一把将林知意拽了起来,往怀里一护,一边闪躲,一边大声道:“大家快躲开!快!”

周围烟尘四起,待渐渐恢复视线后,旁边的石壁破了个大洞,仅能容许一个成年人进去。

放开林知意,缓步走了上前,阮星阑很谨慎,先点了张明火符丢进去,站在外头看。

簌的一声,明火符亮了起来。他离洞口最近,就瞧见一座金山,从里面传来孩童清脆的声音:

小老鼠呀上灯台,偷油吃,它下不来,喵喵喵,猫来了,叽哩骨碌滚下来。

阮星阑也会唱这个儿歌,还会唱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炸起来。

可在这种阴深恐怖的地方,冷不丁听见童谣。

不由自主就毛骨悚然起来。就跟他半夜睡醒听见耳边有人在唱小白船一样恐怖。

作者有话要说:崽儿们,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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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快放开师尊

他转过脸来, 见众人都是很迷茫的神色,心里一个咯噔,忍不住问:“你们没听见什么声音?”

众人摇头, 很迷茫。

小凤凰道:“你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进去啊?”

阮星阑就是突然有点不敢进去了。

倒不是害怕什么小鬼。只是觉得这里诡异得紧,别人都看不到,听不到的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能听到。

这种感觉,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他下意识去寻慕千秋,低声喊:“师尊?”

“师尊在。”慕千秋立马应声, “不怕, 师尊在。”

有了慕千秋的安慰,他心里又放松了些, 深吸口气,一马当先钻了进去,其余人见状, 也纷纷跟着。

一进入, 面前就是一座巨大无比的金山, 不知道常家究竟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堆了这么一座。

此前阮星阑还觉得常家看起来金碧辉煌的, 太骚气了,现在才知,他们平时还挺低调的。

“这么多金银珠宝,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金子!”

“我也是啊!”

旁边的弟子们议论纷纷,在金山面前神态各异。

慕千秋把目光收了回来,抬眸去看阮星阑, 见其一直昂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上面,眉心处的朱砂印越来越红。

心念一动,上前一步道:“星阑,你怎么了?”

“嘘,师尊,别出声,他在唱歌。”阮星阑抬手,示意慕千秋不要说话,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

那孩子在最上面坐着,上面黑漆漆的,只能看见两条干瘦干瘦的小腿,小脚丫一颠一颠的。

“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

阮星阑听得一阵头皮发麻,心里狠狠卧槽了一声。

感觉眉心火烧火燎的,伸手一摸,烫得吓人。偏头见周围的弟子在金子里打滚,掏出乾坤袋就往里面装,把珠宝首饰挂在脖颈上,丑态毕露。

开阳和摇光用那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小凤凰呵斥,让他们住手,林知意站在一旁,刚低下头,面无表情的。

倏忽,童谣戛然而止,那孩子自上面跳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在阮星阑怀里。

那一句“卧槽”,还是毫无影响地吐了出来。

这……这压根不是什么孩子!

面目全非!

眼睛,鼻子,耳朵,一样没有,甚至连嘴唇都没有,牙齿稀疏,隐隐可以瞧见舌头。小孩子也没有头发,不,准确来说,连头皮都没有,血淋淋的。

两只手没有手指,一边鼓掌,一边嘿嘿地笑。阮星阑吓得赶紧要把他丢出去,可这孩子像是黏他身上了一样,张着手臂唤他:“阿娘。”

阮星阑可不是他娘,也生不出来这么畸形的孩子。他快吓哭了,可仍旧很淡定,脖颈咯噔咯噔地转过去,试图告诉慕千秋。

可慕千秋根本看不见,只是见徒弟的脸色越来越白,就跟鬼似的难看。福至心灵一般,他明白了什么。

迅速出手,一张驱魔符贴在阮星阑的额头上。

阮星阑尖叫:“师尊!快,在我怀里!”

慕千秋顺势把符咒贴在他胸膛。

“不对!师尊,往下去了!”阮星阑僵硬着,看着这孩子作出一副要吃奶的动作,汗毛都竖了起来,“师尊,他……他要咬我,师尊,我动不了了,师尊!”

“咬你何处?”

“咬……咬……”

卧槽,这要怎么说啊?

胸口一疼,阮星阑啥脸皮都不要了,啊啊啊地喊:“胸!师尊咬我胸了,师尊!”

众人一听,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就见寻常高高在上的仙尊,此刻正伸出手在自己的徒弟胸膛上下游走。

众人内心:“我了个艹!”

小凤凰一马当先:“快放开师尊!”

慕千秋一手将之挡住,两股劲势将衣袖吹得鼓胀起来。

那小孩儿咧嘴冲着阮星阑笑,压根不怕慕千秋,极为灵巧地在他身上游走,比蛇的骨头还软。阮星阑头皮直发麻,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这玩意儿显形。

突然想起糯米来,赶紧喊道:“凤凰!糯米!快快快往我身上泼啊!”

小凤凰二话不说,抓了一把糯米劈头盖脸泼他一身。那小孩果然吃痛,嗷呜几声就掉在了地上。身上被烧得黑漆漆的。

开阳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你们能看见了?”阮星阑往后退了一步,“都能看见了吧?”

众人应了一声,纷纷围过来看,发出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那小孩吃痛,呜呜呜地哭,冲着阮星阑伸长手臂喊阿娘。

开阳道:“阮公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一个孩子了?”

“瞎说,我上哪儿来的孩子?”阮星阑捏着一张黄符警惕地望着对方,“说,你是什么人?”

那孩子张口就喊娘。

除了喊娘,就会唱童谣。

奇也怪哉,在场这么多人呢,他都不喊,偏偏喊阮星阑。

小凤凰突然道:“他会不会是常家那些女奴的孩子?”

此话一出,阮星阑的手一抖,心道没准还真是的,赶紧又把符咒收了起来。

小凤凰又道:“他唤你娘呢,还不去抱?”

抱?

这……这下不去手啊。阮星阑苦着脸道:“宝宝乖,让你舅舅抱。”他指了指小凤凰。

“谁是他舅舅?你少胡说!”小凤凰顿了一下,又道:“我们此前承了那些女奴们的情,于情于理要把这孩子带出此地。”

慕千秋道:“带不出去的。”

众人问:“为什么?”

“他早就死了。”慕千秋曲指在这孩子的眉心点了一下,这孩子立马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手心里蓦然出现一张符咒。

“这是……”

“傀儡符。”

这么说,那阮星阑就懂了。

傀儡符顾名思义,就是能将什么东西制成傀儡的符咒。一般来说,寻常人都会用傀儡符折点小青蛙啊,小兔子,或者是用来传信的灵鸽。

也有一些修真者,会去寻些尸体,然后用傀儡符加以控制。

很显然,这小鬼就是被傀儡符控制住了。所以才能说话。

可为什么要弄个这东西出来?

小凤凰道:“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女奴们既然可以自杀,可却宁愿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也要苟且偷生,究竟是为什么?”

阮星阑一直以来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眼下一听凤凰如此说,立马作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你的意思是,这个小傀儡其实就是女奴们其中一个生下的孩子,常家为了不让她们自杀,遂用这个孩子控制她们?”

小凤凰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那么多女奴呢,这孩子究竟是谁生的,她们自己清楚吧?应该不会有人傻到为了别人的孩子,就选择生不如死的活着。”开阳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常家同时让她们怀孕,再同时让她们生子,等孩子一出生就抱走,刚出生的孩子长得都差不多。常家只需要留一个,然后让那些女奴们误以为留下的那个孩子就是自己生的,如此一来,女奴们就不敢轻易自杀了。”林知意冷不丁地开口道:“世界上没有哪一个母亲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众人问。

林知意:“我与你们一样,也是猜的。”

既然是猜的,当然不准确。

可也没法证实了,除非寻到常陵,否则说再多也是白搭。

慕千秋盯着手里的傀儡符,翻过背面查看,上面记载了孩子的出生年月,阴年阴时阴历。

微微蜷缩起手指。傀儡符就化作碎片。

没有任何线索和指引,众人面对着眼前的金山一筹莫展。

阮星阑此前觉得自己挺爱钱的。

眼下面前有座金山,他也没多大兴趣。见众人折腾了那么久,各个满脸疲倦,三五个人坐在一块儿。

想了想,他偏头问慕千秋:“师尊,常家在修真界名气并不大,就是合欢宗的附属家族而已,上哪儿弄这么多金子,该不会是私底下跟合欢宗的那些女修们……”

不是他满脑子都是双修。原文里合欢宗上下全是女弟子,合欢宗的功法,讲究的便是双修之术了。

在合欢宗,女子为尊,男子为卑。但凡是合欢宗的女弟子,一入门便会有一个挑选炉鼎的机会。

按理说,这种女修大宗的附属家族,应该也是那种全是女子的家族才是,怎么会偏偏挑上常家呢。

而且,之前常陵还说,女奴们是合欢宗送来的礼物。

礼尚往来,爹都送女人来了,儿子还不得送点男人过去?

这其中要是没点龌|蹉事,鬼都不信。

众人在此稍作休整,纷纷掏出干粮吃。阮星阑小口啃着凤凰递过来的饼子,心里暗暗琢磨着。

等饼子啃完了,见林知意去喂小师妹们喝水,便装作若无其事地凑过去,趁着没人注意,压低声儿道:“实话实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知意道:“我不明白大师兄是什么意思。”

“不,你明白的。”

林知意坚持自己不明白,并且道:“如果师兄一定觉得是我所为,那就拿证据出来,去师尊那里揭发我便是了。”

阮星阑没那个意思,只不过想寻点线索出来。小师妹喝了水,悠悠醒转,满脸茫然。

“感觉好点没?吃点东西吧。”林知意掏出两块饼子,递给她们,随后收了水囊,转过脸同阮星阑道:“师兄,我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师兄都不肯信我的,但我绝不会害师兄。”

阮星阑听罢,又灰溜溜地回慕千秋那了。

148、关门,放凤凰

好在两个小师妹睡了一觉醒来, 啥也不知道。几个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地洞里阴冷,可又寻不到什么柴火,小凤凰鬼灵精的, 把乾坤袋里没用的东西拿出来烧, 总算有了点热气。阮星阑怕慕千秋冷,悄悄从底下攥着他的手,试图让师尊暖和一下。

不知不觉就伏在师尊怀里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周围的尖叫声惊醒。一睁开眼睛, 场上已经乱了起来,慕千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别怕。

发出叫声的弟子的脸色煞白, 伸手指着洞口颤声道:“那里, 那里有人!血淋淋的,快, 快追啊!”

这句话一出来,小凤凰离洞口最近,一马当先就冲了出去, 其余人落后一步, 等阮星阑到时, 小凤凰已经与对方打了起来。

竟是下落不明的常陵!!!

阮星阑扯着嗓子道:“都给我上!把路堵严实了,别让他跑了!”

常陵此前受伤不轻, 在众人的围剿下,火速落败。几个人七手八脚将人捆了起来,往地上一按。常陵硬气,不肯跪下,小凤凰二话不说,从后面一踹他的腿弯, 噗通一声,常陵跪倒,脸色更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了下来。

“好啊,可让我们抓住了,我正好有很多事儿要问你!”阮星阑磨着后槽牙,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傀儡符的事。

常陵不应,面色挺颓然的。

“你不说的话,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说!来人,关门,放凤凰!”

小凤凰向来讨厌麻烦,早被这里的腌臜事儿弄得烦躁不堪,见常陵不肯开口,二话不说就踩住对方的脚骨,狠狠一碾。

就听咔嚓一声,脚骨断了。常陵疼得闷哼,抬眸冷冷笑道:“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好生硬气,佩服!”阮星阑不怀好意道:“你在你师尊面前,也是这般硬气么?”

“你什么意思?”

“在林间野地折辱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师尊,你还是个人么?”

“你胡说!谁告诉你的?谁?!”常陵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裂缝,面容狰狞起来,“胡说八道,不准你侮辱我师尊!”

阮星阑道:“那竹子精说的。”

“那个贱人!!!”常陵破口大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阮星阑觉得,有必要让郎竹把这“贱人”的名号坐实了,遂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编乱造:“他知道常家没了,把什么事儿都招了,包括你们三个干的好事儿。他还给了我一面水镜,里面有当时的情形,非常清晰,画质很好,也很精彩,你要不要欣赏一下?”

常陵约莫是知道郎竹靠不住,还真的信了,怒声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算了,我知道你不信,来,我放给你看……”他作势要放给常陵看。

“慢!我说,我说!”常陵道:“是我做的,是我做的傀儡,是我杀的人,行的恶!”

“那些女奴究竟是什么来历?”

常陵道:“是合欢宗的女弟子。”

“你骗谁呢,你信不信,我放给他们看?”

“我骗你不得好死!”常陵赶紧道:“的确是合欢宗的弟子!不过都是些外门弟子!合欢宗每隔一段时间,宗门内就会举行比武大会,修为最差的,便会送到附属家族中,供人玩弄。而附属家族便会送些族内修真不错的男弟子,用以交换!”

“竟有这样的事儿?岂有此理!”宋摇光满脸怒容,“简直丢尽了修真界的脸面!”

这种勾当其实每个宗门家族都有,不过都是暗地里行的事儿,当然不会放在明面上。

但像合欢宗这样明目张胆的,阮星阑还是第一次见。

想了想,他又问:“那我再问你,你做什么囚|禁你师尊?”

常陵道:“我自然是喜欢他!”

“因为喜欢,所以囚|禁?这是什么清奇的逻辑。”阮星阑也喜欢慕千秋啊,可从来都没想过要囚|禁慕千秋。

在这点上,阮星阑觉得常陵忒渣了。

“你师尊在何处?”

常陵不答了。

阮星阑道:“你明明都逃出去了,可又偏偏回来了,想必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把人囚|禁在这里了。”

常陵的脸色大变,下意识往一个方向望了过去。

阮星阑打了个响指,同众人道:“把人提溜起来,我知道了!”

然后就冲在最前面,一遇见石壁什么的,二话不说就割破常陵的手心,一路轰隆轰隆,很顺利地来到一间密室。开阳很傻地问他:“阮公子,你是怎么知道要用常陵的血开启秘道的?”

阮星阑道:“因为我聪明呗。”经验所得,穿书者该有的脑子,他都有。不该有的,他也有。

这间密室极其了所有小黑屋该有的特征。

左边一排刑架,各种鞭子板子小皮拍,新应有尽有。

右边一张木头床,床头床尾很有灵性地悬着脚铐和手铐。

最引人注意的,其实还是屋子最中央的一个大瓮。大约有成人合抱粗,上面悬满了锁链和黄符。

从翁里探出一个脑袋,披头散发的。

阮星阑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就听旁边的开阳道:“人……人彘?”

“不是!!!”常陵铁青着脸,咬牙切齿道:“全部都出去!不准看!不准看!”

小凤凰觉得他太吵了,随手把他的嘴巴堵住。众人总算清净了。

深吸口气,阮星阑上前一步,用剑尖将乱发挑起来,露出一张白净斯文的脸。

他回头。

宋摇光冲他点了点头:“这位便是常家的家主了,我此前打过几个照面的。就是如此模样的。”

“挺年轻的,”阮星阑忍不住感慨,“长得颇有几分姿色。”

小凤凰一听,从旁道:“废话,如果生得没几分姿色,常陵能看上他?”

可怜的家主,被折磨得快没个人样了,阮星阑在他的脸上,看见了很清晰的巴掌印。

下巴处还有很深的指痕,像是被人硬生生捏出来的。不仅如此,露出的喉结周围,布满了深深的牙印,可见哪怕就露个脑袋出来,也没耽误常陵对他施|暴。

一剑将瓮劈开,众人都提着一口气,准备面对一根人彘,没曾料到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家主非但没有被弄成人彘,反而不着寸缕,之所以能坐进翁里,只是因为,他的双腿被人折到了脖颈处。

众人“啊”了一声。迅速转过身去。

阮星阑后悔自己这么莽撞了。赶紧抛过一件衣服,将人盖起来。

常陵气到发疯,要不是七八个人死死按着,定然要冲上前去。

“咳咳,冒昧打扰了,对不住。”

阮星阑很尴尬,怎么也想不到常陵居然这么扣扣索索的,连件衣服都不给家主穿。

还弄了个这么不知廉耻的姿势,刚才那匆匆一瞥,几乎什么都看见了。那家主身上到处都是暧||昧后的痕迹,新伤压着旧伤,想必三年来,一直被座下徒弟折磨。

小凤凰怒道:“不知廉耻!这种畜牲不如死了!还留在人间做甚?”

语罢,抽剑就要给常陵捅个对穿。开阳和摇光赶紧阻拦,开阳道:“不可!此人必须留下来作证,合欢宗的人不日就要抵达清河,那些女人做事不讲道理的,要是不把证据拿出来,她们光是哭,都够我们喝一壶的!”

凤凰被拦,心里极其不爽,更怒:“简直是畜牲中的畜牲!常家家主捡他回来,养育他成人,授其功法,教其诗书,他就是这么报答他师父的养育之恩?何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对,死不足惜……唉?”阮星阑才刚应了一下,突然觉得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儿呢,莫名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

慕千秋用余光瞥他,很坦然自若地道:“的确是个孽畜。”

林知意道:“我想知道,那些人神之子的死,与这位家主有没有关系。如果有,那他便是罪有应得!”

其实不仅林知意想知道,就连其他人也都想知道当年那些人神之子究竟是常家打哪儿抓来的。

也许是天意如此,家主被折磨得半死不活,很符合启动海棠共情的条件。

实话实说。阮星阑经过上一次的海棠共情,每次一听见海棠二字,下意识就并拢起双腿来。

摇光和开阳不知道海棠共情的厉害,一听说可以这么玩,显得很好奇。

开阳甚至还问:“阮公子好生厉害,知道很多事情,不知都是打哪儿看到的?”

“……嗯,一本书。”他搪塞道:“俗话说得好,多读书多看报,少吹牛皮多睡觉。”

开阳似懂非懂,还想问究竟是什么书。

结果摇光拉他一把,压低声儿道:“定不是什么好书,你便别多问了。”

启动海棠共情的不二人选,根本不用众议,已经花落阮星阑身上。

他叹了口好大的气,心道,这次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誓死“保卫菊花”才行。含着艰辛的老泪,毅然决然地盘腿坐下来。

慕千秋道:“你可有什么话要同为师说?”

阮星阑道:“有,很多。”

“总结。”

阮星阑觉得总结不了。遂道:“师尊,如果我死在里面了,师尊一定不要忘了我。”

慕千秋:“就这?”

“嗯,就这。”

慕千秋摇头,略叹口气,伸手在他眼前一挥。

意识昏迷的前一刻,阮星阑心里是后悔的。

因为他真实想说的是,海棠共情里有那种羞羞的事儿,希望师尊陪自己一起去。要羞就一起羞。

可又嚯不开这张老脸。

人要脸,树要皮。

不过很快,他又觉得师尊没进来,还挺好的。

149、怎一个惨字了得!

因为, 他现在正置身于花楼里,左拥右抱的,还有美人跪下来给他捏脚。

阮星阑心想, 这他妈的, 老家伙还挺会享受的。

常家这个家主,年纪不小,但保养得宜,修真界又不以年龄推断容貌, 竟生得挺俊。人也挺风流的。

与这些姑娘们玩乐,以口渡酒,小嘴亲的啧啧响, 大手色胆包天地往姑娘们的衣襟里塞, 上下揉搓,嘴上说着骚话, 惹得姑娘们娇笑连连。

阮星阑冷眼旁观。

忽听门外传来声音,家主道:“进来。”

房门推开,一个相貌堂堂的少年走了进来。阮星阑定睛一看, 正是常陵, 却见他拱手道:“师尊, 合欢宗传了信来,说是有要事托师尊去办。限三日内办好。”

家主听罢很不耐烦道:“一群娘们, 成天到晚想男人想疯了吧,上回才送了一百名壮丁,不过短短三个月,又来要,我上哪儿去给她们寻去!”

说着,摆了摆手, 让姑娘们退下。常陵又道:“师尊莫心急,想寻壮丁也容易,师尊下个帖子,广收门徒,专挑那些散修,将他们打晕捆起来,直接送到合欢宗去。一入合欢宗,便是入了女儿国,出什么事儿,那便同我们不相干了。”

阮星阑一听,暗骂常陵不要脸,竟然连这么损的招都能想到。

散修顾名思义,背后都没有门派和家族撑腰的。而且,大部分散修性情都比较古怪,喜欢独来独往。如果常家给的报酬足够丰厚,定能吸引不少散修。

在原文里,合欢宗算是很清奇的门派了。但凡能入合欢宗的女修,要么就是野玫瑰,要么就是铁|娘子,没点真本事儿的,还真进不去。

那个宗门的女修,比男人还野。最看不惯男子,并且以女子为尊,门派上下都打扮得英姿飒爽。

据原文里好事者统计,在合欢宗平均每天都会有一名炉鼎灵力枯竭而死,女弟子们是很不好惹的婆娘。

果不其然,家主一听,立马喜笑颜开,直夸常陵贴心,还拉着徒弟坐了起来,给他倒酒。

期间家主问常陵今年多大了,常陵道十六岁,那家主便道,十六岁该行些房中之事了,常陵摇头拒绝,家主以为他是害羞,便让人送了几个貌美女子过来,让常陵挑一挑。

结果常陵一个都看不上,一个也不喜欢。家主的想法很简单,便以为徒弟不喜欢走水路,遂让人送些小倌来。

常陵连看都不看,仍旧摇头。家主便问:“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阮星阑暗暗道:“喜欢你这样的。”

常陵道:“师尊,弟子对男欢女爱之事,并无任何兴趣。”

阮星阑:放你娘的狗屁!狗男人的心思坏得很!

家主一听,徒弟不喜这种事儿,便也没坚持,只是同常陵道:“可惜我捡你回来时,你还太小,当年我千方百计寻得一批人神之子,那滋味用起来毕生难忘,原本师尊帮你看中了一个,想留下来等你长大送于你当个炉鼎,没曾想让他给跑了。”

阮星阑:哎呀呀,说的莫不是林知意?

常陵道:“弟子一直听说人神之子的体质特殊,不知究竟特殊在何处?竟让师尊如此痴迷?”

闻言,家主笑了几声,拍了拍常陵的头道:“阿陵年纪尚小,待试了便知道,其中百般滋味,得你自个细品才是。”之后,便让常陵出去,然后挑了两个小倌玩弄。

别看这老家伙长得人模狗样的,裤子一脱,就是个金针菇,阮星阑心里一阵恶寒。

因为海棠共情的缘故,他得附着在老家伙身上,亲眼看着对方是怎么玩弄小倌的。

余光一瞥,就见门没关严,从缝隙中隐约可见半寸暗红色的衣角。

常陵并未离开,鬼鬼祟祟地躲外头偷看。小脸通红,攥紧了拳头。

画面再一转。眼前一片黑灯瞎火的。

有什么东西把他眼睛蒙住了。阮星阑能清晰地感觉到,家主此刻既惊且怒,整个人抖得宛如风中残叶。

被人绑成了不知廉耻的姿势,不仅如此,还颤着声怒骂:“孽徒!你竟然敢对我下|药!还不住手?”

耳边很快传来常陵爽朗的笑声:“师尊的味道如此淡,可是之前自己动手了?”

阮星阑觉得自己的脑容量有点不够用了。

味道淡是什么意思?

从二人简短的对话中,硬是凭空想到了海棠文里的豪华香车。

阮星阑心里感慨,常陵有他的几分胆识,但不如他光明磊落,也不如他温柔。

在情情爱爱方面,怎么可以强迫呢。被自己的师尊一口一声孽畜骂着,听着心里一点都不爽啊。

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耳边一道凌厉的风声,啪的一下,常陵扬手狠狠给他一耳光,阮星阑觉得耳膜都颤了颤,脑子嗡嗡作响。

家主气到破口大骂:“孽徒!你今日胆敢碰我一根手指,我必定废了你的武功,逐你出……啊!!!!!”

“师尊,你说这话是不是太迟了?能不能碰,弟子刚才也碰了。”常陵一把钳住他的下巴,因为太过用力,直接在家主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了淤青,“师尊刚才叫的像是花楼里卖唱的,明明背地里那么浪,还装什么装?”

“你……你……住手!孽畜,你这个孽畜!”

“就是孽畜才能让你更舒服,刚才师尊不是玩得很开心?两腿死死圈在弟子的腰上,生怕弟子跑了似的。”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话音未落,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往旁边的椅子上重重一甩,然后欺身压了过来。

即便看不清眼前的状况,阮星阑多少能琢磨出现在的姿势。心道常陵看着年纪不大,竟然也挺会玩的,知道椅子的精妙之处。

实话实说,他不想在海棠共情里被个男人压,可又控制不了家主的身体,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很明显得能感觉到这家主的愤怒,被常陵那么三摸两弄的,家主的身子一软,欲迎还拒地躺在椅子里。口里含糊不清地喊:“好徒儿,快,让师尊来个痛快,快……快进来。”

常陵故意问他:“进哪儿?”

“进……进刚才的地方。”

“什么地方?”

家主憋了许久,才把不可言说的词语吐了出来。

阮星阑:“……”

卧槽,这个贱人,居然……居然这么容易就屈服了?这般淫||荡的?不反抗一下的?

然而不等他多想,家主越发口出浪|言浪|语。即便阮星阑也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纯爷们,也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

并且自叹不如,那些个淫|词艳|字,反正自己是说不出口的。

还有什么“好徒儿”,“宝贝徒儿”,“亲亲相公”,这种话,打死他都说不出口。常陵道:“师尊的滋味果真不同凡响,此前见师尊宠爱炉鼎,徒儿看得好生眼馋,这便替自己寻了一个绝佳的炉鼎。师尊,您年纪大了,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让徒儿疼您,只当是偿还师尊的养育之恩。”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阮星阑不禁感慨。

师尊这个职业实在忒高危了。对徒弟好吧,徒弟会爱上自己,然后逼自己与之双修,不同意就小黑屋。

对徒弟不好吧,徒弟容易黑化,然后还是小黑屋,十八般大刑昼夜不分地往人身上使唤。

就是一个大写的惨字。

如果都能像这位常家主一样。被徒弟欺着欺着,就得了点趣儿,那勉勉强强还能算是两情相悦。

最可怕的就是慕千秋那一种,既不爱徒弟,还被徒弟狠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最最惨。

既可怜又凄惨,不知道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会下凡受此苦楚。慕千秋还想着渡人呢,自渡不了,还能渡谁啊。

正在他神游时,家主突然哭了。被他养的小白狼弄哭了。

常陵到底年轻了些,比较浮,对那种事情,没啥技巧可言。

但精神气足,年轻力壮身体猛,很有那么几分气势。把他师尊弄得又哭又叫,大喊着饶命。

但阮星阑觉得,跟自己比起来,常陵还是差了点。

“师尊这般淫|荡的样子,若是被其他弟子瞧了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炉鼎跑出来了。”

常陵一边以下犯上,一边扯下腰带,狠狠抽他师尊的腰身,说了很多不正经的话,还骂家主是贱人,总之把那种孽徒还有的气势,全部都体现出来了。

阮星阑原本很生气的,觉得不管当师尊的怎么样,最起码家主把常陵一把屎一把尿地喂长大,呸,拉扯长大。

常陵怎么能丧尽天良地折辱自己的师尊呢,虽然说家主自作自受,死有余辜。

哪知家主却娇声啼哭,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海棠文里天生炉鼎受应该说的话。

说什么好徒儿,师尊错了,师尊是你的。

还有什么,师尊是徒儿的炉鼎,现在是,以后也是。

阮星阑:“……”

常陵听了,又是好一顿龙精虎猛地噼里啪啦,生嚼硬啃,将人连汤带水吃了个干净。

然后这还没完,常陵约莫觉得玩得不够尽兴,不知道打哪儿寻了个破麻袋,然后把半死不活的人往袋子里一装,之后就将人扛走。

等再反应过来时,眼前的发带已经被解开了。阮星阑透过家主的眼睛,看见常陵手里拿着金色的链子,满脸狞笑着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还听见家主几乎恐惧到魂飞魄散的声音:“不……不要了,我……我错了,真的不要了,啊,不要!求求你,常陵,师尊错了,师尊知道错了,啊!!!!!!!!!!!!!”

链子拴在了脖颈上,常陵用千斤符贴在家主的双腿上,然后家主就不堪重负,直接跌跪在地,链子的一头就在常陵手里。

“我常常偷见师尊这般折磨炉鼎,这次我也让师尊感受一下。”常陵手里狠狠一拽,将人往前拖拽,呵斥道:“爬!你给我爬!!!”

阮星阑都不知道,这个常陵突然之间发什么疯病的。之前还像个人,现在完全就是个畜牲嘛。

你情我愿难道不香嘛,非得整这种鬼||畜的东西。

虽然……虽然自己跟慕千秋双修时,也这么玩儿过,可他们是自愿的,也是在爱情的基础上。

顶多就是个人爱好,在道德和律法允许的基础上,怎么支配自己的身体,关别人屁事。

可很明显,这个家主不愿意了。

也不浪|言浪|语了,也不喊宝贝徒弟亲亲相公了,直接破口大骂,尽是些“孽徒”“畜牲”“孽障”“狗东西”“败类”等等。

不骂还好点,一骂更不得了了。阮星阑能清晰的感受到背后簌簌的风声,啪的一下,一鞭席卷而来。

先是一麻,而后排山倒海一般的疼痛在脑子里炸开,满脑子都是:“疼疼疼疼疼,我日|你大爷敢打老子!”

常陵噼里啪啦抽打他,家主被迫,逼不得已地在林间野地里学小狗爬,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哪还有个家主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个花楼里跑出来的呢。

“贱人,贱人!全部都是贱人!”

“打死你这个贱人,我打死你,打死你!”

“让你再出去寻欢作乐,我让你再出去!”

家主被毫无章法的一顿乱打,抽得哭声不止。常陵没有丝毫怜惜他的意思,扯住他的头发,举起一面铜镜,骂道:“你看看现在的样子!把自己弄得这么脏,谁收拾?”

阮星阑借着家主的眼睛,抬眸一瞥,心里卧槽了一下。

镜子里的人,怎么看也不像个老家伙,模样俊不说,长得还有点可爱,但不是林知意的那种可爱,是有一点点妩媚的调调。

怪不得连慕千秋都说他颇有姿色,这这这,阮星阑也觉得这种长相,朝夕相处下来,很容易让人把持不住。

被拽着头发,头皮都麻酥酥的疼,阮星阑暗暗磨着后槽牙,心道等共情结束,一定要拽着常陵的头发哐哐撞大墙。

“你看你现在这副淫|荡的贱人样,哪里还像个家主?就是从青楼里跑出来的妓!”

之后,省略一千字脏污不堪的话。

阮星阑觉得常陵这狗东西,很有当海棠攻的潜质啊,原文里孽徒上他的时候,可是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

可见,孽徒还是比常陵技高一筹。而且在那方面相当会玩,手法也相当有水平。

不过瞬间家主又被自己的狗徒弟丢在地上,四肢着地,衣衫破碎,然后就在林间野地里,行了些不可描述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家主被折磨得不够凄惨,阮星阑觉得这次的共情,没上次的感触强烈。

而且在行那种事的时候,甚至有点被麻痹的感觉,他很木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繁衍,还挺丑陋的。

不过自己与慕千秋之间,却是极好看的。

家主不堪受辱,估计活了一把年纪了,睡了那么多人,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栽在自己的徒弟手里,更加没想到,还被徒弟当成狗一样羞辱。

经验所得,阮星阑觉得家主与常陵之间,必定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二三事,一定还是那种很狗血的往事。

诚如他所料,常陵开口道:“师尊,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吧?我本以为,你是真心爱我,宠我,所以才收我为徒,把我当儿子一般抚养长大!结果我发现,是我错了,你从来都没爱过我,从未爱过!”

阮星阑默默掏出小板凳,坐等狗血戏码。

“我待师尊犹如圣贤,把师尊当成父亲一般敬重,可是师尊呢,在外衣冠楚楚,背地里如此放|荡!师尊玩过多少男人,又玩过多少女人?师尊的身子脏成这样,师尊自己知不知道?”

常陵说着,狠狠抓过家主的头发,迫他与自己对视,“我的父亲不过就是师尊玩弄过的其中一个炉鼎而已。你喂他吃下孕灵丹,逼他产子,还杀了他,最后将我丢出去喂狗!”

阮星阑惊呆,心里暗道:不愧是海棠文,这很海棠了。

就听家主满脸不敢置信地道:“你……你的父亲是谁?”

常陵恼羞成怒,更狠地顶撞自己的师尊:“玩过的太多,连自己都记不得了?”

不对。

等等!

如果说,常陵的父亲是家主的炉鼎。现在就假设常陵是从男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家主喂了常陵的父亲吃下孕灵丹,然后才有了常陵。也就是说,家主跟常陵其实是……

阮星阑的大脑轰隆一下,脑子里啪嗒蹦出两个血淋淋的大字:骨|科!

妈的,骨|科!香啊,真香!

然而,下一刻家主便道:“胡说八道!我何时有你这么大的儿子?你父亲若真是个炉鼎,定然被不少人碰过,谁知道你是谁的种!”

阮星阑觉得,家主说这话竟然有那么几分莫名其妙的道理。

可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啊,这不就是往常陵心窝里捅刀子?

150、常陵与他的师尊

当然, 这话势必就会惹恼常陵的,果不其然,一顿海棠标配的噼里啪啦不可描述, 家主就跟条死狗一样动弹不得了。常陵提裤无情, 就跟刚才阮星阑心里想的那样,拽着家主的头发,哐哐撞地,暴怒道:“你竟然不敢承认?敢做不敢认, 算什么男人!”

哐—哐—哐

每一次都是额头实打实地贴地,阮星阑又想,等海棠共情结束了, 他一定把常陵扒了个干净, 倒吊起来狠抽一顿。

不知是不是乌鸦嘴发作。常陵扯过衣带,绑住家主的双脚, 然后将之吊在了树上。还随手拎过来一根鞭子。

阮星阑:“……”

阮星阑:“……”

阮星阑:“……”

怎么这么乌鸦嘴呢,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默默祈祷,别抽啊, 自己多多少少也会疼的啊, 千万别抽啊。

心里又想, 如果这时候有人过来救他,不管是谁, 都要娶回家当老婆。呜呜呜,他给对方当老婆都行啊。

常陵高高举起鞭子,凌空一甩,嗖得一下,直冲家主而来……

地洞里,众人围在一处, 目不转睛地盯着阮星阑看。

其中一个弟子惊道:“大师兄哭了,大师兄哭了,大家快看啊!”

就见阮星阑盘腿坐着,双眸紧闭,两滴猫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凤凰道:“他在家主的记忆里,究竟看到了什么,居然还流眼泪了,这般快活的?”

开阳道:“会不会是看见什么特别凄惨的场景啊?阮公子还在抖,你们看他的手!”

众人望去,果见阮星阑的手在抖。

摇光道:“应该没什么大碍,我曾经也见过别人共情,若是遇见什么意外,定会浑身抽搐,面色发青,唇角发白,哆嗦不止……”

“就像这样?”开阳指了指阮星阑。

摇光:“……”

然后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听一声“全部退后”,一股劲气直接将众人推开。慕千秋一把抓住阮星阑的手腕,极盛的灵力一股脑地钻了进去。

“啊,啊,啊!我|日|你全家啊!”阮星阑在心里破口大骂,眼睁睁地看着鞭子要落下来了。

只听轰隆一声,原本落下的鞭子不翼而飞。常陵整个人倒飞出去,口中吐出的鲜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阮星阑慌乱间,就看见雪白的衣角在往自己身边靠近,就想抬眸看看未来夫君长什么样,恰好对上慕千秋那张清冷出尘的脸!!!

这……这不行吧。他纠结着想,刚才那话当不得真的,慕千秋当不得他夫君,慕千秋得是他媳妇儿。

下一瞬,头顶轰隆一声,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家主被吹得宛如秋风中的黄叶,风雨飘摇的。挣扎着出声询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若阁下愿替我诛杀孽徒,我来生给阁下当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慕千秋压根不理他,抬眸见头顶的天裂开了,便知自己的突然闯入,扰乱了家主的记忆,这里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了。

在临走前,他半蹲下来,曲指在家主的眉心一戳,指尖光芒大盛,嘴唇微启吐出一句:“星阑,跟师尊回家。”

阮星阑的脑子一懵,整个人就陷入了黑暗。

等再度清醒时,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竟是一座地牢。门口有弟子把守,一见他就抱拳唤了声:“见过家主!”

他就知道,共情还没有结束。之前的慕千秋保不齐就是自己的幻觉。

视野一直在移动,进入地下宫殿之后,家主寻了个位置坐下,唤了个门生过来道:“今日来了多少个修士?”

“回家主,一共来了二十七个人,依家主的吩咐,按时间算钱,一个时辰一万枚灵石!”

阮星阑心里一个卧槽,暗道,这做的啥买卖啊,来钱这么快,能不能带自己一个啊。

但是很快,他又改变了主意。

家主道:“好,把账都算清楚了,那些人神之子,咱们也玩腻了,挑几个快死的出来,要是有哪个倒霉的修士把人玩死了,就把人给我扣下,别管是什么门派的,让他赔钱!”

“是,家主!”

家主坐这儿喝茶,茶杯里漂浮的麦芽嫩嫩的,他喝了一口,突然发现今日的椅子坐起来很舒服,一瞥旁边的扶手,新换了两副皮,便问:“打哪儿来的?”

“打人神之子身上剥的,”门生低眉顺眼地笑,看起来阴恻恻的,“活剥下来的,没给止疼的。”

“不会把人疼死了吧?”

“不会,反正也快死了,那人不老实,怎么打都不乖顺,定是当不成炉鼎的,就皮肉还有点用。晚上割点肉下来,给家主炖汤,保管大补。”

“哈哈哈,好好好,下去吧!”

阮星阑听得那叫一个毛骨悚然。

之前他还奇怪,常家到底干嘛的,即便搜刮民脂民膏,也堆不起来一座金山啊。

敢情那座金山就是这么来的,上面到底沾了多少人命,多少血泪啊!

等等,刚才他们在说人神之子?

也就是说,他可以看见林知意的族人了!

喝完茶,家主就跟土财主似的,背着手摇摇晃晃逡巡他的领土去了。

首先去的地方,就是门生说的那个很不服管教的人神之子。

一间水牢里,正中央一个木架,上面用铁链绑着一个瘦弱的少年,衣衫破碎,披头散发也看不清面容,可胸前血淋淋的,腰部以下都泡在水里。

家主抬了抬手,示意左右的门生将水匝提起来,等水一降,入目就是一个圆溜溜的肚子。

这个人神之子有孕了,看起来大概五个月,很显怀。但他很瘦很瘦,四肢很纤细,还没长开。挺个大肚子被绑起来,很辛苦的样子。

阮星阑突然想起方才那门生的话,活剥的皮,一个男人,挺着大肚子被人剥了胸膛上的皮。该是什么样的畜牲,才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心头火烧火燎的,恨不得破口大骂。

为林知意感到委屈,也为他感到难过。这是林知意的族人啊,是林知意心心念念的家人,竟然被人折磨成这样。

常家不过就是个小家族,在其他大宗门里,会不会也上演着这一幕?

阮星阑不想看,可又不得不看。就听家主道:“呦,肚子都这么大了?这要是能生下个小的出来,就好好调|教调|教,再送到合欢宗去。”

那人神之子还有点意识,闻声抬头,狠狠往他脸上吐了口血水。家主的脸色一沉,抬手道:“把他给我沉下去!直接没入胸口!”

旁边的门生得令,赶紧将水匝放起来。锁链吱吱呀呀地响了起来,磨得火光四溅。

也不知怎么的,那锁链突然断了,人神之子挣脱了束缚,跌在岸上,第一件事就是扑过去要杀了家主。

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被家主一脚踢了回去。“自不量力!来人,绑起来!”

人神之子在地上翻滚几圈才停住,满脸的憎恨,死死攥着拳头。

阮星阑心里暗道不好,就见才冲过去的门生,一个个又见了鬼似的倒退,家主被挡在后面,看不真切,就听旁边门生道:“他剖了自己的肚子,把……把孩子拽出来了!”

“他杀了自己的孩子,也杀了自己!”

“他把孩子吃下去了!”

耳边到处都是惊恐的声音,还有无数麻木不仁的脸。

如果早知道会看见这种东西,阮星阑一定自剜双目。

这一刻,他又特别特别想看见常陵的那张脸。

希望常陵能把这个老畜牲按在地上摩擦,狠狠摩擦,磨到死为止。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见了他的心声。

下一刻,他就看见了常陵那张狗脸。

这个时候能看见常陵的脸,简直太好了。很亲切。

只不过彼时的常陵年纪还挺小的,穿着粗布衣服,上面缀满了补丁,大冬天冻得小脸乌紫,吸溜着鼻涕,寒风把他的脸吹得干裂流血。

别问他是怎么认出来,这糟心娃是常陵,因为常陵这厮真的是从小到大都没咋变过,五官同现在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行行好,求你们行行好,给口吃的吧,求你们了,行行好。”跟所有修真文里的孽徒一样,常陵一出场就是个小可怜虫,跪在街头乞讨,“求求各位大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街道上,人来人往,可却没有一个人驻足停下来的,远远一辆马车停在街头。家主挑起车帘,看了片刻,笑着同旁边的门生道:“这小子长得不错啊。”

“是的,家主,的确生得不错,就是打扮得太磕碜了,要是好好洗洗,养一养,以后不会丑。”

家主听罢,想了想又道:“常家不缺弟子,我也不缺炉鼎,这么些年,膝下缺个儿子。原是想出去抱养个回来,又怕养不熟,培养出个白眼狼来,这样,你过来些。”

门生凑过去听了几句,然后点头下去办了。

就见他走到常陵的身边,然后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爹娘都喊我赔钱货,家里穷,爹娘都死了,我今年九岁了,什么活都会做,大爷行行好,买了我吧?”

这么离近一看,门生觉得这孩子长得确实不错,是颗好苗子。遂按着家主的吩咐,同他道:“这样,我家主人说了,家里什么都不缺,就缺一条听话的狗,你看见那个没有,把它吃了。”

顺着门生手指的方向,有一盆狗食。几条野狗埋着头吃。

阮星阑心想,这他娘的,要么就别发善心收养人家啊,让人家吃狗食,这算什么道理?

“我……我怕,狗,狗会咬我的。”常陵颤声道,唇瓣被冻得干裂往外流血。

门生便道:“不去便罢,只当我从没来过。”于是转身就走。

常陵慌了,也不怕了,急急忙忙道了句等等,然后扑过去,跟野狗抢食。野狗不让,汪汪狂吠,扑过来撕咬常陵的衣服。

那常陵一看就是日后能当孽徒的料子,够狠,还能忍。硬是在群狗的围攻之下,把剩下的狗食吃了。狠狠一擦嘴巴,同门生道:“我吃完了!能带我回家了吗?”

哪知那门生摇头,又提了个更过分的要求:“那还不行,狗最重要的便是忠诚了。这样,你从这边爬到马车面前,对着车里的人汪汪叫几声。”

“好!你说话算话,我要是做到了,你们以后必须给我地方住,还得给我饭吃,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阮星阑一听这话,当即暗暗点头,小小年纪就能如此隐忍,别的方面暂且不提,一看这架势,就是能日后能把自己的师尊干到废的人物。

果不其然,常陵果真像小狗一样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原本街头人来人往,没人注意,他这么一爬,立马引来了不少人。

每个人的神色都很古怪,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满脸嘲笑。

在他即将爬到马车前时,那门生就过来搞事情,一掀衣袍,把腿分开,笑道:“人走门,狗钻洞。想当我家主子的狗,就得学会钻洞!”

此话一出,满场轩然,所有人都在笑着,眼睁睁地看着小孩子会不会为了一口吃的,就去钻别人的胯。

所有人都在笑,这个世界太吵了,只有阮星阑觉得很想哭。

他总是能在别人身上看到自己当初的影子。

一样可怜,无足轻重,没人喜欢。是啊,自己长这么大,都没有人喜欢过他的。他的一切悲苦,生老病死,都无人在意。

其实,他生前长得没现在这么好看的,只是一般长相。顶多跟清秀沾边。只是因为穿到了孽徒身上,所以才拥有了这么绝的皮囊。和常人无法媲美的身法和修为。甚至是至高无上的地位。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有一天,慕千秋看见他真正的样子了,还会不会喜欢他。

应该不会的,慕千秋长成那样,又是天衍剑宗的宗主。好花配好盆,好饭配好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怎么插怎么别扭。

不知道为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阮某人,居然有一天也会自惭形秽起来。

他顶顶不喜欢看这种狗血桥段,眼里见不得人间疾苦。

可声音画面还是一股脑地钻了进来,甚至能很清晰地察觉到家主嗤笑了一声,饶有趣味地看着大雪地里跪着的小孩子。

耳边是围观百姓的议论声:

“他会不会钻?”

“不知道。”

“人家明摆着把他当狗耍。”

“谁知道,也许是真的想把他当狗养。”

阮星阑心想,家主怎么就不干点阳间的事儿呢,趁着徒弟年幼,不给点爱的教育,竟然还让他钻洞。

小时候钻的洞,能跟长大了钻的洞能一样吗?

一朵鲜花要是能插在牛粪上,那常陵肯定就是那朵鲜花,不是因为生得比家主俊,而是谁上谁下的问题。

小孩子几乎咬碎了一口牙齿,饥饿和寒冷,让他忘掉自己是个人,跪着从门生的胯||下钻了过去。浑身冻得直打哆嗦,昂起面黄肌瘦的脸,一字一顿道:“我做到了,你带我回家!”

家主却轻轻一笑,慢条斯理道:“我何时答应你的?”

“你……你怎么能反悔?刚刚明明……明明说好的!!!”

“谁答应你的,你找谁去。”然后家主放下车帘,吩咐马夫离开。

门生翻身上马,很快就跟了上来,隔着车帘道:“家主,那孩子还挺能忍的,一直在后面追,不会闹出人命吧?”

“死便死了,在常家的地盘上,还怕多死个人?”家主随意道:“让他跟着,只要他能跟到大门口,就放他进来。”

门生低声应是。

阮星阑听了,恨不得扑过去摇晃家主的肩膀,大声告诉他,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好好活着不好嘛,就不能做个人嘛。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

家主踩着马夫的后背下了车,刚要进门,就听后面传来叫嚷声,常陵满头大汗,踉踉跄跄地追了上来,破草鞋都跑丢了,两只冻得青紫的小脚就踩在雪地里。

“是你说要带我回家的!你说的话,我通通照做了,你不能因为我小,你就骗我!”

家主笑道:“你今年九岁?”

“是!”

“也巧,我本名叫常久。久同音九,也是缘分。你过来。”他勾了勾手指,唤狗似的,“让我瞧瞧。”

等常陵一靠近,家主随手捏正他的下巴,细细打量了几眼,“生得还不错,是条好看的狗。现在,我要你跪下。”

常陵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家主没说什么,松开手在他身边绕了一圈,然后狠狠踢了他膝弯一下。常陵吃痛,噗通一声跪下了。家主一钳他的下巴,又笑:“以后,我让你跪,你便跪,听懂了么?”

“懂,懂了。”

这段应该就是家主跟他养的白眼狼初见的场景了。之后,不出阮星阑所料,常陵拜入常家之后,为了出人头地,好让家主多看他一眼。

就跟海棠文里其他孽徒攻一样,日夜不分地拼命修炼,比别人多付出十几倍的努力,一次次打败同门师兄弟,成为常家同辈中最出色的弟子。

等徒弟长大了,喜欢师尊的心越来越强烈,可又跟那些徒弟攻一样,有心没胆,敬爱师尊,对师尊如同父亲,不忍以下犯上。

151、师尊花了十万两

这时候就需要一点狗血的误会。阮星阑闭着眼睛都能猜个大概。

果不其然,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家主深夜寂寞难耐,招了几个上好的炉鼎,在屋里寻欢作乐。宝刀未老,夜夜笙歌。

恰好徒弟吃醋, 跑去听墙角。这种时候, 家主又偏偏不注意隔墙有耳, 然后说出了自己年轻时的光辉伟绩。

睡过什么什么样的人,会多少多少花样,就喝上头了,可劲儿胡吹。再一不小心说出自己当初让一个炉鼎怀孕的事儿, 因为嫌弃炉鼎的出身, 不肯要那个孩子,就把炉鼎杀了,把孩子丢出去喂狗。

然后再不小心说秃噜嘴了, 把孩子身上有的一块海棠花一样的胎记说了出来。更狗血的是,常陵一听, 然后脱下裤子一看, 大腿根还他娘的, 就有那么一块胎记。

之后,喜大普奔, 好徒弟黑化, 想方设法将师尊从神坛上拉了下来,按在泥地里摩擦。

阮星阑在这个过程中, 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家主跟常陵在搞骨|科呀, 这是乱|伦啊,不对的啊,怎么可以这样呢。

常陵就是个小机灵鬼, 设法让家主在一次重要的场合中当场吐血,然后顺势将人抱在怀里扶下去。之后就对外声称,家主旧疾发作,需要闭关。

然后喜大普奔,来了一次小|黑|屋骚操作。

将人藏在隐秘的山洞中,日夜折磨,凌|辱,在这个过程中,恰恰又想起自己年幼时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对家主又爱又恨,玩得那叫一个不可描述。

好在,这些画面都是走马光花,阮星阑大致是了解了,并且从中学到很多之前不知道的姿势。

等常陵将家主折磨得快不成人形时,反转来了。家主死咬着牙,一边骂常陵是个挨千刀的畜牲,一边否认他是自己的种。

常陵一听,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要否认,遂一边狠狠顶|撞他的师尊,一边小皮鞭子甩起来。家主被他折磨得痛不欲生,大喊着滴血认亲。

结果滴血认亲的结果出来了,血滴不相融,俩人不是父子。

这他娘的,不就尴尬了。搞半天是自己弄错了。

悔恨交加但死不悔改的常陵觉得,事情都发展成这样了,不能认错,得死死瞒着。于是便毫无顾忌,将家主当个炉鼎享用起来。

这种时候,阮星阑觉得自己有必要举手回答。

像什么滴血认亲这玩意儿,压根不准确。俩人究竟是不是父子,那只有鬼才知道。

反正就是这样。家主就被常陵给囚|禁了,在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痛并快乐的折磨下。两个人还他娘的,产生了情愫!

对,就是情愫!可家主不肯承认啊,常陵年少不识爱恨啊,三年的欲|仙|欲|死,抵死缠绵。

共情到这里,基本上可以结束了。

阮星阑身心疲惫,觉得回头一定得好好洗洗眼睛才行。狗血,太狗血了。

双眸一闭,他就准备离开了。

哪知下一瞬,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在一片竹林中……竹林,竹林,竹林!!!

这不就是竹子精说的,那个,那个什么?!

不等他继续瞎想,他发觉自己奔跑,不,准确来说是家主在逃窜。

衣不|蔽|体,似乎才经历了一番狠狠折磨,腿根处都是血,一路跑,身后一路有人在追。

脚下未穿鞋袜,锁链叮铛乱响,露出的皮肤上布满青青紫紫。看起来好生凄惨。

阮星阑:“啧啧啧。”

然后,家主脚下绊了一下,噗通摔了个狗啃泥,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身后一阵分枝踏叶声传来。晚风一吹,头顶的乌云散尽,常陵一手攥着金链子,衣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喉结怒张,满脸阴郁。

“师尊,你逃什么逃?以为这样,你就能逃得出弟子的手掌心了?”

“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家主吓得面无人色,在地上匍匐爬行,“来人啊,救我,救我!你这个畜牲!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骂得好,再骂大点声儿,把其他人都引来,让他们好好看看,昔日的一家之主是怎么沦为座下弟子的炉鼎,让他们好好瞧瞧,你这副贱样!”一边骂,一边欺身上前,钳住家主的下巴,迫他与自己对视,“哭啊,大点声哭啊!跑,怎么不跑了,嗯?”

“孽畜!常陵,你不得好死,啊!!!”

阮星阑面无表情,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感觉到家主被常陵狠狠抓起来,往旁边的竹子上一抵。

双臂被反剪。又是一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的架势。

他心想,共情咋还不结束啊,谁要是来救他,管对方喊爹都成啊。

下一刻,自身后袭来一道劲风。啪嗒将一片竹林齐根削断。月色下,那一袭白衣宛如天神,自半空中翩然落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苍生。

阮星阑一看见慕千秋的脸,心里就一个念头,一定是自己太想念师尊了,每每心里一念叨,师尊总是第一个出现。

常陵的好事儿被阻,怒气冲冲道:“你究竟是谁?你我无冤无仇,为何坏我好事?”

慕千秋不理他,单手束在背后,淡淡道:“找死而不自知。”

抬手一招,自衣袖中窜出一柄流光璀璨的长剑,铮得一声,直接钉在了家主耳边的竹子上。原本绑住家主的锁链寸寸断尽,噗通一下,家主跌跪在地。

阮星阑很清晰地感受到了家主的害怕,万分想从家主的身体里挣扎出去。就见慕千秋与常陵赤手空拳打了起来,那常陵自然不是对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心头一热,也不知道突然怎么了,等他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从家主的身体里飘了出来。与家主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抬手给家主一巴掌,“我要扬名立万,我要为民除害!”

因为现在是在海棠共情里面,准确来说,阮星阑和慕千秋都是一缕神识,这也限制了他们的修为。

这家主刚刚还半死不活的,一解开了锁链,立马就恢复了几层功力,慌乱间,阮星阑随手抽过慕千秋的长剑,挽起剑花冲对方砍过去。

才抽出剑的下一刻,他又猛然想到。这是师尊的法器,肯定不会听自己使唤的。

哪知并没有,长剑在他手里的威力,即便不如在慕千秋手里的十分之一,可的的确确,他可以用的!

可能是在海棠共情里的缘故,阮星阑心想。

也不同对方客气,提剑就砍。

一剑将家主的手臂连根砍断,家主惨叫一声,鲜血四溅,与此同时,常陵声嘶力竭地大喊:“不准动他!给我住手啊!”

而后,宛如离弦的箭,手呈爪状,一招黑虎掏心。慕千秋脚下未动,一个闪现挡在阮星阑身前,抬手挡住常陵的攻击,周身的灵力宛如沸腾的开水,汩汩冒了起来。竹林瞬间就被连根拔|起,催得满地狼藉。

阮星阑的右手腕一紧,慕千秋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攥他手腕,操纵着长剑,在半空中挽出上百道剑影,有了慕千秋的助力,何惧一个小小的常陵。

只听一声闷哼,常陵倒飞出去,摔倒在地,吐血不止。阮星阑心里一爽,忙转过身来,满脸欣喜道:“我可以用师尊的剑!我居然也可以用师尊的剑!”

慕千秋唇角不动声色地往上一牵,淡淡应了一声。抬眸见头顶的天又裂开了,便知自己贸然出现,又毁掉了这个空间的记忆。

一揽阮星阑的腰,带着他飞了上去,就往天幕裂开的大窟窿里钻。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两个人在漆黑的深渊里,相拥,亲吻,没有任何人能把他们分开。

眼前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阮星阑不知道海棠共情究竟有没有结束。

只能嗅到周围很香很浓的气味。

是海棠花的味道,错不了。

他对这种香味特别熟悉。刚要挣扎着起身。立马感觉到手腕和脚腕上冰冰凉凉的东西。

是锁链,不知道是谁把他用锁链锁起来了。

置身于铺满了海棠花的地方,还被锁链束缚着。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

脑子里嘎嘣跳出来两个大字:鬼||畜。

太鬼||畜了,太太鬼||畜了。

这也同时意味着,共情还没有结束。也不知道是哪一个环节突然出了问题。时空扭曲了。

冷不丁听见旁边有人推门进来,一个婆娘的声音响起:“呦,今天可是咱们海棠第一次接客,排场可要搞大点。外头的客人已经到齐了,你们几个,快点,别让客人们等急了!”

屋里还有人。几个女子低低的应了声是。

阮星阑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这究竟在哪儿。

谁是海棠,谁今晚要出去接客?

该不会是自己吧?

很快,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扑面而来,一个女子从旁道:“别挣扎了,这都是命。今个是你头一夜出来接客,外头就来了那么多人。你虽然是个男人,但生得不比女人差。就你这脸,还有这身段,今晚的赏少不了!”

阮星阑心里一个咯噔,尝试着与对方交流,可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又道:“你哪里都好,就是不会说话,天生就是个哑巴。晚上要是疼得紧了,怕也不会喊疼。只盼着买你的恩客下手能轻一点,别太折腾人。”

阮星阑:“……”

海棠,哑巴,还恩客?

难不成,他现在是花楼里即将被人买去的小倌?

这这这也忒狗血了。家主的脑子里成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难不成,这些场景是家主闲来无事做的梦?或者是胡思乱想自己构造出来,可却没能实现的愿望?

应该不会有人放||荡到希望自己是个小倌,还被迫出来接客的吧。

由不得他多加思索了。那女子在他身上滴了什么很浓的香料。

还是那种让人欲|仙|欲|死的东西。

不错,正是各大海棠文里出镜很高的媚|药。成分跟海棠散有异曲同工之妙。

才一接触,阮星阑就觉得浑身发烫,整个人都躁得慌。

很快,有人进来,将他连人带床抬了出去。耳边很快就传来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小倌生得比女人还俊哩,皮子那么白,身段那么辣,要是在床上,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听说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就是把他弄死在床上,他也开不了口。”

“啊,哑巴啊,那就少了好多野趣,美人在床上哭喊,那可是世间极好听的声音!”

阮星阑现在恨不得撬开家主的脑壳子,看看他平时都在想些什么。

怎么能在脑子里虚构出如此让人不可言说的情景。

早知道家主的心思这么龌|蹉,就是打死阮星阑,他都不会同意启动海棠共情的。

“安静,各位大爷,今个是咱们海棠的初夜,价高者得,谁给的银子多,海棠就陪哪位大爷快活一晚。”一个婆娘在旁边说道。

“那要是把人玩死了呢,这哑巴又不会说话!”

“玩死?那得多能折腾!”

“哈哈哈。”

“哈哈哈。”

满堂哄笑。

阮星阑心如死灰。

那女人笑道:“这位大爷说笑了,咱们花楼里的小倌都是打小调||教的,哪能那么容易就死了?真要是死了,也不用大爷赔银子,是这小子命不好!”

阮星阑:“xxxxxxxxxxx”

要不是因为不能动弹,他早弹起来给这婆娘两巴掌,太气人了。

之后,场上就开始竞价了。

想当初他还跟凤凰他们吹,说就自己这身段,这脸蛋,要是下海挂个牌子,起码十万两真金白银起步。

结果一语成箴了。

还真有人花十万两把他拍下了。如此财大气粗。

因为看不见周围是个什么情形。他就听出来对方是个挺年轻的公子。跟旁边那些男人的调笑声截然不同。

声音好听,那长相上应该也不丑。他心想。

如果上天注定,他要在海棠共情里经此一难,被长得俊的人上,总比被长得丑的人上,稍微强那么一点吧?

即便如此想,心里还是很抗拒。阮星阑努力挣扎着,可浑身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反而因此出了一层热汗。薄薄的衣衫紧紧裹在身上,纤细的腰身,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他难受的喘了喘。

台下猛然爆发出一阵:“石更了,石更了!”

阮星阑想死的心都有了。不知道海棠共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怎么才能打破幻像。

一点还手之力都不准他有,这是什么羞耻的设定。

他又被人抬了回去,放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房门啪嗒从外落锁。

屋里静悄悄的。

心脏噗通噗通乱跳的厉害。

像是打鼓一样。他心里默默地想,不管对方是谁,等会儿一定不能坐以待毙。

弄死那鳖孙儿再说!

脚步声缓缓逼近床前。阮星阑几乎把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

腿上冷不丁一凉,有什么冰冷冷的东西,从他的脚踝一直往上蔓延,一点点地游走,然后抵达了他的唇上。

他虽然被设定成一个即将被人采菊的可怜小哑巴,但不意味着他不会咬人啊。

猛然一张嘴,把冰冷冷的东西咬在了嘴里。用舌头裹了一下。他发现是根软鞭。

我了个艹!

他好想开口骂人。可哑巴是不会骂人的。心里万分想赶紧结束,赶紧结束。

身上的媚|药发作。难受得要命。

但阮星阑不允许自己那么没有出息,即便是在这种虚无缥缈的幻像里,他也不允许自己像个贱人一样,在床上百般承宠。

“就这般迫不及待的?”对方开口了,声音淡淡的,也很陌生,“适才听闻,你不会说话。”

阮星阑:“……”

“可你这张嘴能伤人,我倒是不敢用的。”

阮星阑:“……”

用?还想用?

“我花了那么多银子,就为了买你的初夜,你说,我要如何与你共赴巫山,才不算辜负良辰美景。”

阮星阑:“……”

“这样吧,只要你能喊出声来,我便饶你。”

这不就是强人所难?都说了他是哑巴了啊,让他怎么喊?

心里暗骂对方是个龟孙子。身侧一沉,对方就压了下来,欺身就要吻过来。

阮星阑抗拒地把头一偏,手里结印,可身无灵力,手心处的法象无论如何也生不出来。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

这种感觉太痛苦了。

在这个世界上,实力真的太重要了。他太想念自己的灵力了。

“不让亲么?”对方低低的念道,“不让亲,那我要如何救你。”

阮星阑:“???”

他心里一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细细思索。

假设,他现在经历的场景是家主自己想象出来的,属于幻像中的幻像,那么也就是说,要想打破幻像,就必须得按着家主的想象,把这事儿给完成了。

之前,他又在共情的过程中遇见了慕千秋。

也许,师尊担心他一个人不行,也跟进来了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阮星阑手心里攥了把冷汗。

可既然现在压着自己的人是师尊,为什么又不坦白身份。

难道说,师尊也察觉到了什么,并且不得不与他在此共沉沦。

要不然,稍微给点暗示?

阮星阑暗暗提着口气,左手给师尊比了半颗心。

对方的动作一顿,很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竟然伸手把另外半颗心补上了。

察觉到这点后,他惊喜万分。

如果是普通的恩客,肯定不会这么配合他的。

可又不能因此就确定对方是慕千秋。

于是,他暗暗想着,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与对方互证身份。

毕竟是自己的枕边人。

寻常恩恩爱爱时,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小动作,彼此心里都很清楚。

于是乎,阮星阑摸索着与对方十指相扣。然后手指缓缓摸索着对方的手骨。

对方愣了愣,而后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阮星阑的后腰。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阮星阑基本上可以断定,对方就是师尊。

即便在幻像中,师尊的声音变了,身上好闻的气味没了。可能连身形和模样都有一定的出入,可他就是能断定,这就是慕千秋。

既然得知对方是谁,那么他心里就没那么抗拒了。

中了媚|药的身体,一接触到师尊立马软成了一滩春水。

其实他有点后悔,为什么每次海棠共情,都要与双修时躺在下面的人共情呢。

以至于他在共情的过程中,不得不委身人下。

有了之前被师尊“反压”的经历。

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阮星阑也不抗拒了,也不挣扎了。甚至还有些迎合。

为了接客方便。那些姑娘们压根没给他穿衣服,就披了层薄纱,将人绑在铺满海棠花的床上,供人欣赏和调笑。

慕千秋并没有解开束缚着他的锁链,面对面将人抱在了怀里。

此刻,二人的身份不是师父与徒弟,也不是道侣,而是一掷千金的恩客和风情万种的小倌。

慕千秋不知花楼里的恩客是怎么对待买来的小倌的,动作略显僵硬。

阮星阑其实也不太懂,但他啃过《问鼎仙门》,所以还是比慕千秋要懂很多。

于是乎,为了早点打破幻像,他又要为爱献身了。

主动教慕千秋怎么当一个合格的恩客。

首先,但凡来花楼里寻欢作乐的恩客,十个里面有九个半都不是啥正经人。

多多少少都有点粗暴。

他咬了咬牙,攥着师尊的手,然后粗鲁地把自己身上的纱布撕开。慕千秋微微诧异,低头见怀里的少年面如桃花,腮似海棠。

眼睛上蒙着一条鲜红的发带。笔挺的鼻子下面是一张樱桃小嘴。似乎涂抹了女儿家用的口脂,红得不同寻常。

光是撕扯衣服还是远远不够的。恩客怎么能如此温柔呢。

阮星阑现在是个哑巴,说不出话,刚一抬手,手腕上的锁链就叮当乱响。他攥着慕千秋的手,做了无数个心理建设,而后往自己身下的衣服里探。

前戏很重要。没有前戏等会儿肯定很疼很疼的。

但他有点小看这个幻境了。竟然能如此的细节。

那处儿早就抹了羊脂,毫无艰涩感,完全能进出自如。

他忍得好辛苦。也不在乎什么礼义廉耻了。反正碰都碰了,也不在乎多碰一下,少碰一下。

于是乎,虚虚坐在他的怀里,也可以说是坐在师尊的手上。

那手很冰很凉。手指修长,骨节微微有些嶙峋,并且大半个手掌都切了进去。阮星阑受不得如此刺激,当即气喘吁吁地伏在师尊的怀里。

哑巴又说不出来话,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可怜声音。

也不知如此这般过了多久。

一阵天旋地转,他就躺在了柔软的被子上,两只脚踝被人攥着,往上狠狠一提。

而后,他便与师尊融为一体。

进去的那一刻,发出啵的一声。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

床板震天响,整个床都在疯狂地摇晃。床纱不知何时落下,刚好将二人的身影挡住。

隐隐约约,就见两条修长的腿,对着房梁,如同大雁的翅膀,高高抬起,随后又落下,再抬起,再落下。颠簸得像是海上的一叶小舟。

阮星阑怎么都想不明白,家主的脑子是不是出生的时候被狗啃过一口。

闲来没事做点统一三界的美梦,难道不香么?

怎么能私底下想这种东西。

有的人表面上是高高在上的家主,背地里居然幻想着沦为小倌。

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自己都不会信的。

实在太扯了。

152、帝王师尊与刺客星阑

床上打得如火如荼, 床板终于不堪重负地塌了。慕千秋一手揽住怀里的少年,顺势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等阮星阑再度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就像条小狗一样,跪趴在地了。

手臂酸软的不像话, 可怜的小哑巴披头散发, 哭哭啼啼的, 眼泪把地板砸出小水坑来。

冷不丁地一痛,手臂一软就跌趴在地。脸压在冰冷冷的地板上,双臂被反剪一齐压在汗淋淋的后腰上。

想哭哭不出,想叫也叫不出声。

直到眼前一黑, 意识就彻底断开了。

等他再度醒转时。

周围的场景又变了。

金碧辉煌, 好像是在一座宫殿里。

自己穿了一袭白衣,面覆白纱,手里还攥着一柄长剑。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

忽听外头传来脚步声。阮星阑下意识往屏风后面一藏。就见七八个侍卫闯了进来。跪地道:“皇上!有人见到刺客跑进来了, 请皇上移步金銮殿,让属下搜查此地!”

“滚出去。”

“皇上!”

“滚。”

众人无法, 只好滚出去了。

阮星阑心里泛起小嘀咕。心道家主难道还有个武侠梦, 白衣俊美江湖侠客, 刺杀暴虐无道年轻帝王!

这这这……家主的想法很清奇啊。

耳边传来阵阵水声。

白衣少侠躲在屏风后面偷觑,就见眼前水雾缭绕, 一个青年沉在暖池里, 头发微湿。衣衫半敞。最要命的,对方长得跟慕千秋一模一样!

阮星阑心里一个咯噔。

脑子里立马就将这个幻境的情节猜了个大概。

白衣少侠独自刺杀年轻的帝王不成, 反而被其擒住。帝王见其容貌俊美, 色心大起,从而废了白衣少侠的武功,而后将之囚|禁在皇宫里。

不得不说, 家主某些方面的审美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自己现在是刺杀呢,还是不刺杀呢。

阮星阑低头看剑,满脸纠结。

忽闻一股劲势,赶紧往旁边一躲。铺天盖地的水浪啪嗒一下将屏风推倒。

他仓惶抬眸,恰与年轻的帝王四目相对。

帝王一手捞过挂在屏风上的衣服,慢条斯理地系上腰带。

不过瞬息。阮星阑决定按着剧本走。提剑飞身刺他。

帝王武功奇高,微一偏身躲过,空手接他的白刃,两指一探他的手腕,微一使劲。阮星阑只觉得手腕一麻,手就松开了。帝王将之双臂反剪,往背后狠狠一压,接过长剑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来者何人?”

“你……你的人!!!”脑子那么一抽抽,他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来。

帝王低笑:“如何证明?”

“我……我以身侍君!”脑子又一抽抽,他听见自己那么回答。

而后,帝王不容置喙道:“跪下!”

阮星阑:“……”这不行,这不可。

下一瞬,膝弯一痛,噗通一声就跪下来。帝王随手将长剑钉在柱子上,从后一钳他的下巴,迫他抬头:“是何人派你来的?”

阮星阑心想,这他娘的,不就是角色扮演?

少年侠客既然敢只身刺杀帝王,那肯定都是很有骨气的。

于是乎,他理不直气也壮道:“没人派我来!是我自己想替□□道,诛杀你这暴君!”

帝王笑道:“勇气可嘉。”

越发钳紧了阮星阑的下巴,目光细细打量了一遭。白衣胜雪,少年的身骨灵秀,因为方才打斗,面上腾起两朵红云。

似有不服,美目含怒。

阮星阑道:“士可杀不可辱!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你了?朕要让你生不如死。”

阮星阑心里一个咯噔,心道师尊装得好像好像啊。

这语调,这气势,生来就是当帝王的料子。

如果哪一天师尊不想修道了,去人间当个帝王也挺好的。那么自己就当他的皇后。

不对,自己不能当他的皇后。得当摄政王。

摄政王欺负小皇帝,天经地义。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才能杀了你。”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师尊的脸,看着水滴从师尊的微松的衣领口滴落下来。

喉咙一阵阵地发紧。

“你杀不了朕,但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年轻的帝王信誓旦旦,将白衣少年从地上提溜起来。

而后,重重往椅子上一甩。阮星阑冷不丁被甩进椅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按住,直接扯下腰带,将他绑在椅子上。

呜呜呜,不玩了,每次都这样!

凭什么每次都是师尊在上,自己在下?

不公平,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阮星阑抗议道:“我宁死不从!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慕千秋意有所指:“顺可生,逆必死。”

就这么一句,阮星阑觉得自己可以坚持坚持。

于是乎,他又装作受到奇耻大辱的样子,声嘶力竭地大喊:“狗皇帝!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杀了你!不准动我!不准撕我衣服!”

慕千秋了然,抬手将钉在石柱上的剑拔下。用剑尖挑飞他的衣服。

“不要摸我!”

慕千秋会意,放下剑伸手摸了他一下。

“不准碰我的唇齿!”

慕千秋又懂了,不准就是准,不让就是让。于是在徒弟的注视下,缓解衣衫。

阮星阑的喉咙发紧,有了之前在花楼里的经历,现在做什么事都挺能霍开老脸的。

于是他颤着声道:“不,不想吃!”

不想那就是想了。

在幻境里还行这种不可言说的事,纵然是城墙般厚实的脸皮,着实也有点绷不住了。

面皮被撑得鼓鼓的,腮帮子都疼。

帝王道:“何人派你来的,你只要说出来,那我便饶了你。”

“……”

“谁派你来弑君的?”

“……”

“再不说,即刻人头落地。”

阮星阑心里卧槽了一下。

一直逼他说,倒是让他能说话啊。他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快被磨薄了。

帝王又道:“不说的话,那你就留在皇宫当朕的脔|臣,朕让你生,你便生。”

生……什么?

帝王似懂他的心思:“生孩子。”

阮星阑心想,师尊果然是师尊,无论身处何地,总是能泰然自若。

这种本领,自己就差点火候。

既然从设定上来看,是年轻且暴虐的帝王,光年轻还不行,得暴虐。

可是他又怕疼,只好嘴上硬气一点,行动上很迎合,生怕吃一星半点的苦,受平白无故的罪。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么久,腮帮子又酸又疼。嘴唇都被磨红了。帝王还没打算放过他,也不替他松绑。

就在椅子上,与他行些不可言说的共赴巫山之事。

此前阮星阑看过常陵把家主绑在椅子上,然后行那档子事,所以多多少少有了点心理准备。

可真当帝王进来时,他还是很没有形象的惨叫出声。

疼,太疼了,疼得要命。帝王年轻气盛,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不仅不疲软,反而越发凶|猛。

在这种无穷无尽的情爱面前,他都快哭出来了。

阮星阑承认自己刚开始大喊大叫,多多少少有点表演的成分。

可现在完全是被帝王,也是师尊干成这样的。

到了最后,声不成声,调不成调,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那身白衫早就被汗水打湿,半脱不脱地挂在臂弯上,面纱也被扯下,露出一双通红的,蒙着水雾的眸子。

“疼……”他从红||肿的唇瓣里吐出一字。期盼得到帝王的怜惜。

随之而来的确是更加让人胆寒的狂风暴雨。椅子承受不住这番力道,轰隆一声碎裂开来。

顺势将人抱在怀里,帝王往旁边退了几步,将人往石柱子上一靠,亲密地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问他舒不舒服。

阮星阑舒服到流泪,有一瞬间觉得在这里还挺好的。也不用出去打打杀杀,成天到晚跟师尊腻腻歪歪多好啊。

也不会有人认识他们,就在此处成天到晚没羞没臊地生活。其实也不错。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结束。

翌日醒来时,阮星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并且不着寸缕地被人五花大绑起来。

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外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被子冷不丁被人掀开。帝王玄色华服,玉带冠冕。似乎才下早朝。

看了床上的少年一眼,便同身后的太监道:“去寻套干净衣服,再让人送些吃食过来。”

“是。”

阮星阑不明白自己是昨晚就被绑成了这样,还是今早帝王上早朝时,才被绑成了这样。

反正不管怎么样,也没人帮他松绑。太监将衣服送来便躬身退下了,帝王随意挑了件玉色的绸衫,而后盖在了他的身上。

之后便端起碗来,轻轻吹着碗里的小米粥。

“来,别烫着。”帝王亲手喂他,神色极是温和。

阮星阑喜欢师尊的温柔,喜欢地不得了。觉得自己就是一条很没有出息的鱼,都快要溺死在温柔乡里了。

脑子里早把其他的事儿忘了个干净,眼里心里全是与师尊此刻的温存。

他伏过身去,喝了一口小米粥。甜入心间,连魂儿都快飞了。昨夜太凶,今个身上还疼,忍不住蹙着眉,鬼使神差就撒娇道:“疼。”

“何处疼?”

“你知道!”

“朕不知道。”

阮星阑自认为脸皮比城墙还厚,可能是昨夜被磨得太狠,今日格外的薄。腾得一下,脸就烧红了。

师尊,不,应该是帝王身上很香,是那种略沉的降真香气。

闻得脑子晕乎乎的。他觉得自己四肢都快躺退化了,被帝王宠爱的,竟然都下不了床了。

“就是疼,哪里都疼。是你害我。”

“是你说要弑君。”

“是啊,是我说的侍君,可你也不能这么欺负我。”

“疼得这样厉害么?让朕瞧瞧。”

放下碗。帝王作势要掀开他的衣服。

阮星阑突然羞涩道:“不行!不给你看!”

他在崩坏人设的路上越走越远。

说好了是清冷白衣少年侠客与暴虐无道年轻帝王。结果他越来越矫情,帝王越来越温柔。

“让朕瞧瞧,如果伤的厉害,朕帮你抹点药,这样会好的快。”

抹药?那岂不是要……要……

他的脸色更红了。想双手捂脸。可手腕被反绑着,根本就做不到。稍微一挣扎,盖在身上的衣衫就滑落下来。

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上面布满了欢爱后的痕迹。

“真可怜。”帝王冰冷的手指在他的伤口处游走,语调很轻,“疼么?”

阮星阑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真的快死在慕千秋手里了。

怎么这么会撩呢。师尊怎么可以撩他呢,这太不师尊,太不慕千秋了。

“你……你在宠我?”

帝王低头望他:“不明显么?”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开篇的时候介绍过记忆海的设定,就是一个人不管转了多少世,记忆海里都会有记录的。

星阑以为这些场景就是家主乱七八糟的瞎想,实际上是家主前几世残存的记忆,师尊发现了,所以掌控了主动权。星阑没发现,但在配合演出。大致就是这样。

153、师尊不能这么欺负我

原来被师尊狠狠宠爱是这种滋味的。虽在幻境中, 但仍旧让人心驰神往。

这种被人宠爱的滋味,实在太美好了。他喜欢这样的师尊,很喜欢很喜欢。小脸在他怀里蹭了蹭。

张嘴咬着从冠冕上垂下来的玉带,冰冷冷的璎珞珠子打在他的脸上, 微微有点疼。帝王低着头, 任由他去咬自己的玉带。

伸手挑开阮星阑额间的碎发, 极温柔地拢在耳朵后面。

要死了,他快死了。

师尊太太太温柔了。真的要死了。

阮星阑被宠得晕乎乎的。觉得好不真实。

甚至觉得,如果离开了这里,那师尊再也不会这么宠爱他了。

他舍不得这种感觉。跟鬼迷心窍似的, 想多在此地逗留。想将快乐延续下去。

可没人给他这个机会了。周围的场景寸寸分崩离析, 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阮星阑一阵怅然若失。觉得怀里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等他再度缓过神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不得不说,常家那个家主平时挺喜欢胡思乱想的。

脑子里全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回竟然一醒来就躺在床上。阮星阑发现自己还挺孱弱的。床边还放着一副轮椅。桌面上还有一碗乌漆嘛黑的药, 已经完全没了热气。

这他娘的就有点扯了。他竟一时半会儿无言以对。

很快就有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进来,见他醒了, 赶紧放下水盆道:“大公子, 要不要下床出去晒晒太阳?小公子很快就要回来了。”

目光瞟到没喝的药上, “哎呀,大公子怎么还没喝药?要是被小公子知道了, 只怕会……”

“只怕什么?”他听到了关键, 问道:“你说,只怕会什么?”

“只怕不会轻饶了你。”

从门边传来一道男声, 这丫鬟立马跪倒, 吓得瑟瑟发抖。这人道了句“出去”。

等人一出去,阮星阑才得以瞧见对方的真容。

看见的那一刹那,心窝子就热了。

“怎么不喝药?不喝药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阮星阑估摸着, 这回自己是哥哥,必须得硬气一点。保不齐自己在上面呢。于是就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同我说话?”

而后,对方笑着伸手放在他的腿上:“腿都被我打断了,竟还如此爱顶嘴么?”

“???”阮星阑猛抽了一口凉气,心想为啥每次师尊都比自己进入角色要快。

这没理由啊,明明是他与家主共情了。结果好像师尊一直在掌控着局面。

眼下这么个情节,似乎是兄弟禁爱的戏码。弟弟爱哥哥,可哥哥顾及礼义廉耻,不肯承认。

然后应该是想逃跑,就被弟弟打断了双腿,困在了床上。

这是什么样的羞耻剧情!

家主不去写书都可惜了,成天到晚脑子里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为了打破幻境,他不得不配合,作出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咬牙切齿道:“你会不得好死的!爹娘在九泉之下,定然日日夜夜都盼望着你早日归西!”

“可爹娘是被你气死的,你忘了?”

阮星阑:“……”

真的假的?师尊该不会仗着自己聪明,就来唬弄他吧?

于是他纠结着问:“怎么可能呢?你记错了吧?我怎么记得爹娘是被你气死的?”

“哥哥的腿断了,脑子也坏了么?”弟弟伸手抚摸他的脸,笑道:“算了,忘记了也罢。”

阮星阑心里凉飕飕的。

听见师尊唤他哥哥,怎么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更让他惊恐的是。弟弟发现了桌面上没动的药。脸色竟然沉了下来。

他都不知道弟弟的脸色怎么能沉下来的,演得跟真的一样。

师尊有这表演天赋,不去人间唱戏忒可惜了。

“为什么不喝药?”

阮星阑纠结着道:“我……我等你来喂。”

这个回答没毛病吧,就不信弟弟能招架得住。

果不其然,弟弟笑了:“哥哥早说,以后我日日都来亲自喂。我让人重新煎了送来,昨夜哥哥身体突然不适,今个气色看着倒好。”

阮星阑嗯嗯几声,点了点头。

在考虑自己腿断了,要怎么跟弟弟做。

这似乎很高难度啊。他尝试着动一动腿,可腰部以下没什么知觉。

不知道干那种事儿,究竟有感觉,还是没感觉。

“你在想什么?”

阮星阑如实回答:“我在想,我还能不能传宗接代了。”

“自是能的。”

“真的?可这要怎么……怎么做呢。”他有点苦恼地捶着腿,“动都动不了啊,这要怎么做啊。”

“你愿意与我一起……”

“愿意啊,当然愿意!”不假思索地回答。废话,不愿意也得愿意啊,再不离开这个鬼地方,他都快被折磨废了。

弟弟不愧是弟弟。听罢,将人掐了起来,放在了自己怀里。

而后圈着人,低头亲吻他的唇瓣。

冰冰冷冷的,很香甜。也很干净,没有任何让人不舒服的气味。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适应了这种打破幻境的方式。并且从中得到了此前没得到过的幸福。

双臂主动圈住弟弟的脖颈,毫无知觉的一双腿,被一只大手分开,随意搭拉在床边。

“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什么大风大浪他没见过,这点疼算什么。

腿都断成这样了,再疼又能疼到哪里去。

可是很快,他又被现实狠狠打了一巴掌。

因为腿不能动弹的原因,连脱了衣服都费事。阮星阑怕自己摔下床,不得不双臂紧紧环住对方的脖颈。

又因为正面环抱的原因,没办法自己解衣衫,红晕慢慢腾上双靥,阮星阑小声道:“腿不能动,你得抱住我了,别让我摔下来。衣服脱不掉,怎么办?”

“不怕,有我在,摔不疼你。”

有了这么一句话,像是吃了颗静心丸。也是这会儿阮星阑才瞧见窗户没关。

这青天白日的,万一被人撞见,那怎么办。他催促道:“去把窗户关上,别让外人瞧见。”

弟弟偏头看了一眼,倏忽笑了起来。一手托住他的臀腿,直接将人抱到了窗户旁边。

“别去!丢人的啊,会被人看见的!”阮星阑羞死了,总觉得一定会被人看见。把脸往弟弟的怀里一埋。

“不会有人,你自己看。”

阮星阑半信半疑,把脑袋探了出来。就见窗外是一片莲花池,里面的菡萏开得如火如荼,底下还有鲤鱼游动。

弟弟靠在窗边,就将他放在自己的腰部之上。虽没来得及褪下衣衫,可少年气盛热情的地方,差点将人烫弯了。

“你……你不能这么欺负我的。”

即便在幻境里,师尊把自己欺负得也太狠了吧。想他好说歹说,也是这个世间独一份的总攻大人。

居然被师尊一次次地压在身下,多多少少有些说不过去。

“怎么不能?又不是没有这么欺负过。”

明明是师尊的脸,可说出来的话,一言一行,又不是熟悉的师尊。

捞过旁边桌子上放的毛笔,笔尖从浓墨里舔|过,对方用着师尊的脸,聚精会神地在他的脸上,脖颈上画了几笔。

毛笔尖尖很软,弄得他好痒,下意识就想喊师尊住手。

“别动,动了就罚你。”

只这么一句话。阮星阑鬼使神差地不敢乱动了。笔尖从下巴狠狠划到了喉结,又划向锁骨。笔墨淋漓,不知道画的究竟是什么。

又痒又麻的。他忍不住哼哼起来。哪知师尊不高兴了,抬手按住他的后脑勺,把笔叼在嘴里,另外一只手又去捞。

三笔齐画,自脸到胸膛,全画了个遍。

少年的皮肤又白,那墨迹又过于浓烈,两者一衬,黑的黑,白的白。

“你欺负人。”少年哼哼唧唧地说,“你欺负我了,你就仗着我双腿废了,你就这么欺负我。”

师尊也不吭声,将毛笔丢开,笑着将人往上抱了抱。阮星阑身上的衣袍很松垮,几番折腾之下就拖在了地面,还露出了白皙纤长的双足。勾得人心神摇曳。

“你坏。”少年眼波流转间暗戳戳地勾引人,故意咬着下唇,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小勾子攥在手里,直将人勾得魂飞魄散,“你坏。”

师尊勾唇笑了起来,伏身将他的唇,衔入口中,细细研磨。

手掌在少年的后腰上按着,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阮星阑浑身颤抖,十指蜷缩,被勾得火烧火燎的。

并且觉得自己一定有病,肯定脑子有问题。

把好好的一副牌打得稀巴烂。

快要疯了,真的要疯魔了。只会痴痴傻笑,看着师尊把手伸了进来,耳边传来衣衫撕碎的声音。

手指在衣衫上掏出拳头大小的洞,刚好完美契合。还省了脱衣服的事儿。

他就坐在师尊怀里,拖着两条残废的腿。身子上上下下,漂浮不定。面色酡红。每一次都以为不能再深了,可下一次又能刷新之前的记录。

阮星阑觉得自己肯定要被玩坏了,已经没有任何语言来形容此时的感受。

越来越疯,脑子越来越浑沌。低头一看肚子都鼓起来了。

终于轰隆一声。

意识全无。

轰隆— —

头顶一声闷雷。

脑子钝疼钝疼的。

阮星阑才一睁开眼睛,就听见周围响起一片“大师兄”。

等视线恢复清明,他才反应过来,海棠共情终于结束了。

众人见他醒了,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大师兄看见什么了”,“大师兄的脸色好差,是不是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了”,“大师兄可知怎么从这里出去”。

154、师尊和星阑互相吃醋

“都别吵了, 让他自己说。”小凤凰从旁道,“全部都给我闭嘴!”

众人这才禁声,总算安静了。阮星阑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慕千秋,见他好好的站在一旁, 那颗七上八下的心, 这才塞回了肚子里。

深吸口气, 言简意赅地把家主和常陵之间不可言说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将人神之子的遭遇,尽可能委婉地说了出来。

太过血腥的没敢说,怕林知意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可光是这种程度, 就足够让众人愤怒了。

听到家主行恶时, 众人一窝蜂地跑去对家主拳打脚踢,听到常陵行恶时,众人又转过身, 一窝蜂地对常陵拳打脚踢,听到两个人在一起不可言说时, 这下好了, 众人把两个人提溜在一起, 噼里啪啦好一顿拳打脚踢。

开阳踢得可用力了,愤怒道:“我长这么大, 就没听过比这更恶心的事情!太恶心了!”

摇光道:“这种人, 死不足惜!师不师,徒不徒, 还在一起苟|且, 简直丢尽了修真界的脸!”

小凤凰这次还挺冷静的。

也是,毕竟凤凰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一只鸟儿,比起原文里孽徒和慕仙尊的爱恨情仇, 常陵和家主之间压根不算什么。

小巫见大巫了。

林知意也比较冷静,好像已经对这种事情感到麻木了。

阮星阑看过去一眼,心里感慨,觉得小凤凰和小可爱懂事了啊,要是换了以前,早就冲上去喊打喊杀了。

不过一瞬,他又改变了想法。

因为……他亲眼看着小可爱转过身去,蹭蹭蹭跑到一旁,抬了一块成人合抱粗的巨石,大声道:“都给我让开!我砸死他们!!!”

阮星阑:“……”

慕千秋:“……”

小凤凰:“……”

弟子们又一窝蜂散开了,开阳和摇光一人抱他腰,一人抱他腿,开阳劝他:“冷静一点!杀了他们就死无对证了!要是合欢宗倒打一耙,冤枉是你们剑宗屠戮了常家,那你怎么辩解?”

林知意:“凭什么这么污蔑我们剑宗?”

摇光道:“因为你有前科啊,天灵城!忘了?”

林知意又道:“我不管!放开我,再不放开,我连你们一起砸!快放开我放开!”

“知意,住手。”慕千秋发话了,“开阳和摇光说的对,你此前下落不明,本就有嫌疑,眼下不可再造次了。”

林知意满脸不敢置信:“师尊,就连你也觉得是我所为?”

慕千秋既不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连师尊的话,你也不听了?”

气氛登时剑拔弩张起来,在濒临爆发的那一瞬间,阮星阑赶紧过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冷静一点。师尊没说不让杀坏人,只是这坏人背后,还有更大的坏人,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一面说,一面把林知意举起来的巨石放下。

抬起的一瞬间,阮星阑在想,看不出来林知意这么瘦,还挺有劲儿的,这么沉的石头居然说抬就抬了,这臂力究竟怎么练出来的。

当然,他也知道现在问这个并不合适。

像个老妈妈一样,半揽着林知意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现在当务之急呢,一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二是,向修真界洗脱你的罪名,三是,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应该动身去七星阁了。”

林知意缓缓吐出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

把家主和常陵绑起来带走。接下来的时间就是要考虑怎么离开这里了。

于是,阮星阑逼问常陵:“出口再哪儿?快如实交代,说不出来,我就弄死你!”

常陵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们的!这里的生路全部都被我堵死了,你们就在此给我陪葬吧,哈哈哈!”

阮星阑道:“杀你干什么,就是把你一刀刀活剐了,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他伸手一指家主,“要杀,我也先杀他啊,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常陵的神色骤变:“你敢!我不准你动他!”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就动了,你能把我怎么着?”阮星阑笑呵呵的,“说不说?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他的脸刮花,反正他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在刮花脸之前,我先把他丢到花楼里,让他感受一下当炉鼎的滋味!”

此话一出,常陵勃然大怒:“卑鄙无耻!名门正派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一路走来,好多人都指责他不像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实际上,阮星阑是浪|荡的皮,良善的瓤,懂他的人自然懂,不懂的强求也没意思。

其余人也都见怪不怪,不仅不觉得阮星阑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就常陵这样的恶人,必须得用这种方法狠狠治治才行。

常陵无可奈何,只好答应帮他们找逃出生天的路。

这里的各个路口都被巨石堵住了,根本没法出去,常陵熟悉这里的地形,带着他们三拐两拐,竟寻得一方泉眼,转身同众人道:“从这里出去,走水路,能直通到常家。我经常走。”

“哦。”阮星阑拉了很长的音,点了点头,心道不能掉以轻心,万一常陵说谎呢,遂一把拉住他,“你先下去。”

常陵冷笑道:“贪生怕死!”

“你不贪生怕死,你厉害,你最厉害,行了吧。”懒得跟小畜牲打嘴仗,回身同众人道,“有多少人不会水?举手。”

加上开阳和摇光,一共八个人不会水。这就好办了,平均每两个会水的,就能带一个不会水的。

只是让阮星阑略感诧异的是,开阳和摇光不仅不会水,还属于那种旱鸭子,还没进水呢,就自发靠了过来。

阮星阑:“……”

“你们干嘛?”

开阳抱着他的手臂不松开:“我就觉得你比较靠谱。”

摇光也道:“我与师兄不能分开,他去哪儿,我去哪儿。”

看着两个人跟狗皮膏药一样粘在自己身上,阮星阑叹了口气:“我那两个师弟也挺靠谱的,你们不考虑考虑?”

开阳很羞赧道:“我就觉得你最靠谱,我不爱抱别人,就爱过来抱你,你高不高兴?”

阮星阑:“……”

“行了,赶紧出去,别磨磨蹭蹭的。”小凤凰很不耐烦起来,抓着家主的衣领,一手还捞了个师弟在怀里,“他们要抱就让他们抱,你还能少块肉是怎么的?”

阮星阑觉得凤凰多多少少有点不懂事儿了,没看到师尊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么。

虽然左拥右抱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但让他当着慕千秋的面,同时抱着开阳和摇光,还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正欲开口再度拒绝,就见林知意脚下一个踉跄,突然倒了下来,不偏不倚,刚好倒在慕千秋的身边。

慕千秋伸手扶他一把,低声问:“怎么了?”

“师尊,弟子的头好晕。”林知意的脸色煞白,蹙着眉头很难受的样子,“对不起,师尊,弟子给师尊添麻烦的。”

“不麻烦。”慕千秋顺势将他揽住,抬眸深深凝视着阮星阑,“一点都不麻烦。”

阮星阑:“……”

心里暗暗狐疑,师尊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看到自己左拥右抱,师尊吃醋吃到主动去抱林知意。

虽然说,林知意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的,但师尊那样性格的人,明明可以拒绝的,可他并没有。

目光凉飕飕地瞥向慕千秋揽着林知意纤腰上的那只手,阮星阑小嘴一撇,也生气了。

干脆同时揽住开阳和摇光的腰,一脚把常陵踢下水,同众人道:“走!大家都跟紧一点,千万别落单!”

语罢,率先跳了下去,噗通一声,冰冷的水瞬间漫过头顶,一入水,开阳和摇光这两只旱鸭子明显往他怀里靠了靠,阮星阑知晓现在不是讲究男男授受不亲的时候,跟着常陵往前游,可满脑子都是慕千秋抱着林知意的画面。

师尊的手很凉的,抚在腰上的感觉,一定很清晰,师尊的身上那么香,林知意靠在他怀里,身上也会沾了师尊的气味。在水底下,肯定都湿漉漉的,衣服紧紧包裹在师尊的身上,林知意要是趁机吃了师尊的豆腐,那怎么办?

师尊那么单纯好骗,被林知意吃干抹净估计还帮他数钱呢。

这么一想,他有点后悔,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可又觉得,自己又不是离开慕千秋就不能活了,就算被吃了豆腐,那也是慕千秋自己倒霉。

遂晃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亦步亦趋跟紧了常陵,生怕这小畜牲心怀不轨,再半路出什么幺蛾子。

常陵被慕千秋的缚仙绳所困,另外一端就系在阮星阑的腰上,任凭他有三头六臂,也别想挣脱。

也不知往前游了多久,他很明显能感觉到怀里的开阳快到极限了,低头一看,开阳的俊脸通红无比,很显然长时间在水底下,这只旱鸭子快憋不住气了。

也不知道还得再游多久,略一思忖,阮星阑决定帮他一把,于是从乾坤袋里将装着郎竹的琉璃盏打开,手里结了个印,强迫他变回原体。

竹子中间是空的,阮星阑把一端塞自己嘴里,另外一端塞进开阳嘴里,准备替他渡气。

可还没塞进去,旁边立马探出来一只手,猛然把竹子打开,阮星阑定睛一看,摇光怒气冲冲的,仿佛他在对开阳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

天地良心啊,他就是怕开阳死在这里,所以才打算给他渡气。又没干嘛。

再说了,他也看不上开阳。开阳忒嫩。

155、合欢宗的女修们

又觉得自己的嘴很金贵的, 不能随随便便亲别人,遂才弄了根竹子来,结果摇光非但不领情,反而跟他急眼了。

阮星阑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 见摇光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都一副快要活活溺死的架势, 但摇光比开阳稍微强那么一丁点。

没办法了,阮星阑一手拽过开阳,一手拉住摇光,然后使劲一按他俩的头, 两人就亲在了一起。

开阳原本就被憋得通红的脸, 一瞬间更红了。大力挣扎起来,阮星阑才不管呢,心想反正都是同门师兄弟, 怕个锤子。

这东西还能比小命更重要吗?

他见两个人像憨子一样,只亲在一起, 完全不知道渡气, 忍不住拍了拍摇光的腰, 对他作了个口型:“渡气啊,快啊!”

摇光猛然睁大了眼睛, 看成了“做他啊, 快啊”,然后疯狂挣扎, 试图摆脱。

要是在水上面, 两个人还有一战之力,在水下完全没有跟阮星阑动手的实力。

阮星阑觉得摇光忒笨,笨得像头猪, 连渡气都不会,光在那又亲又啃的。

好在周围黑漆漆的。后面的人也看不清楚他俩在干嘛,否则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正欲自己亲身上阵,给俩旱鸭子渡气,腰间冷不丁地一紧,常陵突然打鸡|血似的,往前狠狠一窜,阮星阑被带着往前划了一段距离,隐隐约约就见不远处的光亮。

想必那就是出口了。他大喜过望,回头同众人打个手势,然后抱着开阳和摇光,往上游动。

即将出水的那一刻,他先把摇光和开阳丢了出去,因为仗着水性好,一手抓住常陵不让他跑,一边帮其他弟子出去。

等了好久才看见凤凰他们姗姗来迟,伸手接了下小师弟,阮星阑运气往上一抛,之后拽着凤凰的腰带,助他出去。

慕千秋单手一提林知意的衣领,就将人送上去了。随后便要先把阮星阑弄上去。

哪知徒弟还别扭着,死活不让他碰,反而在水底下运气,试图把他送上去。慕千秋的身体向上浮动。

就在此刻,原本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常陵,突然从后面袭击,一把勒住阮星阑的脖颈,将他往水下拖拽。

阮星阑没想到这厮居然还敢来这手,气得用胳膊肘狠狠捣他,毕竟不是条鱼,在水底下待太久,他也受不了。

刚刚送弟子们出去,又耗费了他不少体力,眼下与常陵在水底下扭打,弄得筋疲力尽。

可方才,就是他亲手把慕千秋送往出口的。那白影已经不见了。想必已经上岸了。

阮星阑快被常陵把脖颈都扭断了,肺里连最后一丝空气都快没了,感觉生机一点点地从身上流逝。

心里暗骂自己当什么鸟好人,全他娘的上去了,都不知道回头数数有没有少人。

师尊也是,一共就三个亲传弟子,怀里护的是林知意,手里拽的是小凤凰,难道眼睛就不能盯着他阮星阑了吗?

微微张开嘴,冰冷的湖水瞬间涌入喉管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他很生气。

反手抓过常陵的头发,照着他的脸狠锤了一下,等把人打老实了,他才拽着常陵,像是被所有人遗弃的大老鼠,灰溜溜地自己往上爬。

才游到出口的边上,从上面倏忽伸进来很多只手,阮星阑愣了愣,心里那点委屈,登时烟消云散。

原来大家还没走,原来都记得他还没上来。

阮星阑一眼就认出这些手中,谁是最靠谱的,然后毫不犹豫地紧紧握住。

就听轰隆一声。破水而出。

大张着嘴巴,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耳边立马响起一片“大师兄”。

“我没事,大家都没事儿吧?”阮星阑摆了摆手,见大家都没事儿,自己也就放心了。

他的手还跟慕千秋的手攥在一起,小凤凰看了一眼,有些自惭形秽地把手收了回去。开口便道:“还不松开?你想攥着师尊的手到什么时候?”

阮星阑这才依依不舍地将手松开了。见大家都好好的,除了衣服湿一点,别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开阳和摇光方才在水底下又亲又啃的,眼下都不敢互相看对方了。见阮星阑的目光瞟过来,摇光怒道:“阮星阑!你刚才在做什么?谁让你那么干的?”

这下宋摇光犯众怒了,不消阮星阑自己开口,其余人就替他开口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大师兄?刚才要不是我们大师兄拖着你们,你俩早死在下面了!”

“就是!也就我们大师兄脾气好,要是换了旁人,遇见你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才不会管你的死活!”

“大师兄刚才做什么了?他自己第一个摸到生路,可却是最后一个上来的!凭什么指责他?”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宋摇光怼得无话可说。开阳红着脸拉了宋宁一把,压低声儿道:“师弟,算了吧,阮公子也是好心,要不是他……我……我刚才就要溺死了。”

宋摇光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种闷亏,气得说不出话来。

偏偏阮星阑还凑过去,压低声同他道:“怎么样?知道什么叫有口难言了吧?你有理,你倒是说呀,我在水下面,究竟怎么你了?”

“你……你无耻!可恨至极!”

阮星阑笑嘻嘻地,也没当回事儿。

等离开这个鬼地方之后,外头艳阳高照。

众人都累了一路了,难免心生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林知意的身子比两个小师妹的还弱些,一出水就晕了过去,小凤凰特懂事,自告奋勇地从慕千秋怀里接过。

打道回观音庙的路上,阮星阑与慕千秋都没说过话,每次慕千秋一看过来,阮星阑赶紧就把脸转开,假装不知道。

慕千秋郁结了一路,好多次都想跟阮星阑说说话,可徒弟好似生气了,也不肯理他了。

一直到了观音庙,离得老远就嗅见一股淡淡的胭脂水粉味。阮星阑鼻子灵,当即便道:“合欢宗的人找上门了!”

然后率先进了观音庙。果不其然,里面站着十几位女弟子。

观容貌,都是些漂亮姑娘,观衣着,清一色都是湛蓝色的束袖宗袍。观法器,也都执剑而立。

一提到合欢宗,其实阮星阑满脑子都是些艳姬,穿着薄纱露出雪白的大腿,走路姿势一摇一摆,婀娜多姿的娇艳美人。

而不是这种女子作男子打扮的漂亮小道姑。

据说,原文里的合欢宗内部有分歧,不是所有女弟子都喜欢穿着暴|露的。也有一部分女弟子在修炼上另辟蹊径,也能自成一派。

原则上来说,可以分为妖艳派和清纯派,现在来的这波弟子,就是比较清纯的。

原文里其实就提过几嘴合欢宗,因此,阮星阑其实也不太清楚这个宗门。只知道合欢宗的功法很特别。

为首的女弟子五官生得颇为凌厉,长发束成马尾,既不佩戴发饰,也不涂脂抹粉,原本在替老百姓疗伤,见众人过来。拧着细眉上下打量他们一遭。

听得旁边的人称呼那白衣青年宗主。便上前拱手道:“敢问阁下可是天衍剑宗宗主,慕仙尊慕千秋?”

慕千秋道:“正是。”

“在下合欢宗清雪峰飘渺散人座下大弟子,玄霜,见过慕仙尊。”

听对方自报家门了,开阳和摇光也道:

“七星阁护法长老,开阳。”

“七星阁护法长老,摇光。”

玄霜微感诧异道:“你们二位怎么也在此地?不是说贵派要举行星宿大会了,家师近日已经收到天枢长老的帖子,不日便要前往贵派。”

这事说来话长,开阳随口应付了几句。便直接切入了正题,简单描述了一番经过,便将常陵和已经被折磨得人事不知的家主放了出来。

玄霜听罢,满脸的不敢置信,当即便道:“常陵竟如此这般欺师灭祖,简直罪无可恕!死不足惜!可你们说的人神之子,恕我直言,我们清雪峰一向不掺合修真界内的俗事,并不知晓常家抓了人神之子,也没与常家私底下交易炉鼎。”

阮星阑听她一口一声“我们清雪峰”,心想合欢宗内|斗得这般厉害的。想了想便道:“这事不管你知不知晓,反正常家是你们合欢宗的附属家族,整个修真界皆知。现如今常家被邪祟一夜间屠戮,还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常陵又与家主如此那般,你们合欢宗要作何解释,又要如何处理?”

玄霜抬眸看他:“你是……”

“在下天衍剑宗慕仙尊座下大弟子,阮星阑。”他正儿八经地自报家门,又继续道:“你们内|斗,那是你们宗门里的事儿,该对此事负责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天衍剑宗。这里的情况,想必你们大致清楚了,推诿责任的话就别说了,也别说什么峰什么峰的。我就要一个明确交代,你们到底想怎么处理?”

该强硬的时候必须得强硬。气势上不能输,早就听说过合欢宗的娘们难缠,阮星阑倒是要看看有多难缠。

却听玄霜道:“我等才刚到此地不久,只听你们一面之词,还为时过早。既然你都说常家是合欢宗的附属家族,那现在便将他们师徒交与我们,待我等回了合欢宗,自然会给修真界一个交代。”

“那可不行,到时候你们杀人灭口了,再反咬我们一口,那我们上哪儿说理去?”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恶意揣测了,主要原文里合欢宗的婆娘们,就是这样的人啊。不防不行啊。

156、想要师尊抱抱

一笔写不出两个阮字, 一刀也劈不成两个合欢宗啊,他就不信,玄霜所在的清雪峰真的不问俗事,也半点不知合欢宗的作风。

玄霜蹙眉恼道:“你在怀疑我们?”

“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 正巧, 我们也要与开阳他们前往七星阁,不如与你们同行。”

玄霜道:“谁要与你们一群男人同行?”

“情况特殊,互相容忍。”阮星阑笑道,“你们放心, 我等也都是正道人士, 不会趁人之危。”

此前留在观音庙的弟子已经将中了尸毒的百姓拔干净了尸毒,每个人都是千恩万谢的。

为了让城里早日恢复旧貌,慕千秋命一波弟子在此守着, 又灵鸽传信,招来一批剑宗的弟子帮忙重建城池。

之后众人在此休整了一晚, 继续踏上前往七星阁的路。

离开清河之后, 阮星阑都没怎么同慕千秋说话, 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

那就是一路走来,队伍越来越庞大, 小伙伴们也越来越多。他一日比一日觉得这里真实。

觉得每个人都是真实存在的。每条生命都是很鲜活的。

这也就意味着, 他以后对这里的人,再也下不去手了。

他们的生老病死, 都与自己在情感上有很直接的牵扯。

有了这一发现, 阮星阑一路上都闷闷不乐。

觉得自己已经当不成世界首富的儿子了。

至晚间,众人寻了间破庙。暂且休整一晚。

林知意看出了他的闷闷不乐,从旁询问:“师兄, 你怎么不开心了?是谁惹师兄不开心了?”

阮星阑双手托腮,望着火堆叹气:“我没有不开心。”

“还说没有,都写脸上了,师兄,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你同我说。”

阮星阑心想,同你说有个锤子用。

恰好小凤凰同开阳从外头进来,不知从哪儿打来的野鸡野兔。

合欢宗的婆娘们事多,不吃荤的,把随身带的干粮饼子掏出来啃。

火星子烧得噼里啪啦的,上面正熬着一锅糯米粥。阮星阑没什么胃口,觉得这里太憋闷,遂同众人说了一声,要出去走走。

林知意不放心他一个人,要跟出去,也被他拒绝了。

夜色阑珊,天上没有星星。

晚风一吹,林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嘴里叼着根草,双手捧着后脑勺,一面晃晃悠悠往前走,一边哼着小调。

算一算日子,好久都没沾荤腥了。

自打从清河出来,连师尊的手手都没牵到。燥火难忍,欲寻个风水宝地消遣一下,哪知此地荒凉偏僻得紧,没什么村庄城镇,也没什么好玩的地儿。

也不知走了多久,袖子里突然动了一下,装着狐狸的琉璃盏骨碌碌从里面滚了出来。

小狐狸比他憋得还久,要不是被关在琉璃盏里,肯定见男人就扑了。

阮星阑寻了棵歪脖子老树靠着,提着琉璃盏细瞧,见小狐狸可怜死了,眼睛熬得通红,举着两只爪子作揖,时不时还咬着下唇,露出半边肩膀,胆怯地勾引着他。

不受狐狸的勾引,阮星阑知道禁|欲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情。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总不能放狐狸出来胡作非为。想了想,阮星阑觉得应该做点好人好事,于是就咬断嘴里的草根,把一截较粗的塞进琉璃盏里。

然后就翘着二郎腿,半躺在歪脖子树上,随手把上回没看完的话本子拿出来看。

可惜师尊不在,要不然还能跟师尊试一试。

忽听几声细微的声响。

从琉璃盏里传出来的。阮星阑提溜起来一看,小狐狸吃得饕足意满,小脸通红,双手捧着一条才刚换下来的狐狸尾巴。

“给我的?”

阮星阑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狐狸点头,献宝似的。

阮星阑觉得狐狸的好意不能辜负,这换下来的狐狸尾巴很蓬松柔软,摸在手里很舒服很舒服。

忽又想起慕千秋来。

师尊身上很冷,一年四季都很冷。由于体内有蛇族内丹的原因,阮星阑的身体也偏寒。

他觉得师尊好像不太喜欢自己的蛇尾巴了,以前还会掐掐尾巴尖尖什么的。

现在不摸也不掐。

那么久没双修,自己都想得慌了,可师尊竟然一点都不想。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师尊是个人渣,自己吃饱抬腿就走。

阮星阑把狐狸尾巴从琉璃盏里拽了出来,摸了摸从衣襟里探出来的尾巴尖尖。

蛇尾花里胡哨的,黑黝黝的,又粗又丑还长。一点都不可爱,晚上睡觉抱着尾巴太凉了。

狐狸尾巴就不一样了,很蓬松,很柔软,摸在手里很舒服,颜色鲜艳又漂亮。

如果这么漂亮的尾巴,能长在师尊的身后,一定非常可爱。

只要一想到师尊红着脸,衣衫半揽,身后的尾巴一摇一摆的,两行鼻血簌簌往下掉。

狐狸嗅着了腥味儿,趁着阮星阑没注意,悄悄从琉璃盏里钻了出来。很快就变成了少年模样,柔若无骨地伏在他的怀里。

两只狐狸爪子扒拉着他的衣服。还未退干净的潮|红,此刻极其娇艳。主动用脸往他的身下蹭了蹭。

阮星阑吓了一跳,等缓过神时,赶紧要将狐狸关回去,哪知狐狸勾引人的本领非常高,毛茸茸的尾巴轻轻在他面上一拂。

一股很奇异的香就钻进了鼻子里。心神一荡。

身子立马就软了下来,往歪脖子树上一倒。一腿曲着,一腿平展。狐狸趁机扶上他的腰,将人往上一提。

阮星阑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感觉像是坐了过山车。眼前也模模糊糊,察觉到自己可能被狐狸的幻术所迷,抬手就将狐狸的手臂推开。艰难道:“别,别过来,我不想与你双修。”

馋嘴是一回事儿,在外头胡作非为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狐狸不肯放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发出嗷呜嗷呜的可怜叫声,小脸在阮星阑的颈窝蹭来蹭去,毕竟是当惯了炉鼎的,自然能轻易挑起男人的兴趣。

只要是个男人,都会被撩拨得起点反应。阮星阑闷哼一声:“小狐狸,不行哦,我知道你是被海棠内丹驱使,所以才不得不如此这般的。可若是被慕千秋知道了,你就完蛋了。他会将你挫骨扬灰的。”

狐狸似乎听懂了,动作停了一下,可是很快,又在海棠内丹的驱使下,继续伏在阮星阑的怀里,试图吸取他的元阳。

“狐狸,别……你太热情了。”抬手要将狐狸推开,那只手腕就被狐狸尾巴圈住了,往头顶一按,脑子更晕了。

忽听嗖的一声,身上一轻,狐狸就被一张符咒打飞出去,生生钉在旁边的树干上。阮星阑便知道定是有人过来了。

挣扎着想把衣服穿好。可被狐狸的幻术迷得有些神志不清,勉强睁开眼睛,就见半寸素白的衣角。

耳边传来踩碎落叶的簌簌声,对方从后面绕了过来,一只冰冷的手压在阮星阑的眼睛上。

晚风一吹,两人的衣衫猎猎飞舞。

对方的身上很香,但用了其他的香囊掩盖了原本的气味,以至于他一时半会儿分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师尊身上的香味。

于是,阮星阑试探着问:“师尊,是你么?”

没人搭理他。

他又道:“我中了狐狸的幻术,师尊帮我解一下。”

对方非但不应,反而很温柔地抚摸他的面颊。从他的脸一直抚摸到了胸口。

脑子轰隆一声。

阮星阑心想,我了个艹,难道是自己的魅力太大了,竟然让师尊把持不住了?

他想开口,熟悉的海棠散的味道又钻了进来,阮星阑没防备,冷不丁吸了一大口,登时面红耳赤起来,一边深喘,一边难受得扭动起来。

林知意抬眸看了看天,见乌云遮月,正是极好的天象,适合将阮星阑体内的神火引出来。

解开师兄的腰带。

他的手有点哆嗦。

颤抖着将师兄的眼睛蒙住。欺身就凑了过去。

狐狸见状,立马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到嘴的肥肉就这么被别人抢了,狐狸毛都炸开了。

林知意不理会,抬手又是一张符咒,直接将狐狸的眼睛贴住,随后就凝视着阮星阑的脸,面露迟疑和挣扎。

他需要引出师兄身体里的神火,得知神袛们相继身归混沌的秘密,而后再利用神火的力量,助自己突破。

只要拥有了无人可敌的实力,他就能替自己的族人报仇了。

可他迟疑了。看着师兄痛苦的样子,他迟疑了。

“师尊,师尊。”

林知意攥紧拳头,喉咙骤缩了一下。大着胆子去解师兄的衣服。

“师尊今夜不太对劲儿,”阮星阑拧着眉头道,“师尊,弟子什么坏事都没做。”

林知意心道:你没做,但我现在要做。

手刚扶到阮星阑的腰上,忽听远处传来嗖的一声,极盛的一抹剑影平削而来,林知意大惊失色,仓皇躲避,惊见慕千秋的佩剑,脸色一白,转身就跑。

才跑出去几步,脚下一顿,伸手一抓,钉在狐狸身上的符咒自燃。

狐狸才被解除了束缚,立马手脚并用地窜到了阮星阑身上,伸出温热的大舌头,舔|舐着他的脸。

林知意捂着被剑气所伤的肩膀,狼狈逃离。

才一离开,慕千秋的身影便从远处飞来。伸手一招长剑,见剑刃上残留着血迹。

“师尊,师尊。”

慕千秋蹙眉,上前一掌将狐狸打飞出去。快步走至树下,见徒弟这么一副模样,立马便知他又中了海棠散。

“星阑,醒醒,星阑?”

“醒不来。”

慕千秋:“……”

阮星阑摇了摇狐狸尾巴:“想抱抱……”

157、我会,我什么都会

“星阑。”慕千秋收起长剑, 将人抱了起来,轻唤道:“星阑,醒醒, 星阑。”

阮星阑一接触到慕千秋的身体, 鼻血就窜出来了。非缠着他,一定要双修才行。虽然眼睛看不见, 但腿没瘸手没断。

两手扯住慕千秋的衣领,一使劲就将师尊身上的白衫扯开。他禁了那么久的欲终于能得到发|泄了。

按着师尊的双肩,将人扑倒在歪脖子树上。一手扯下蒙住眼睛的发带, 望着师尊发红的脸, 他笑道:“师尊今夜格外动人。”

伏下身来, 埋在慕千秋的颈窝里,狠狠啃了一口。摸索着与师尊十指相扣, 往师尊的头顶一按, 他很有出息地要征服自己的师尊。

本来就半解的衣衫, 立马又滑下了些许。露出了大片雪白的皮肤, 在海棠散的作用下, 皮肤蒙着一层淡淡的粉色。

“师尊只管享受,剩下的就交给弟子来。”

慕千秋道:“你会么?”

阮星阑一愣, 浆糊一样的脑子瞬间打结了, 自己会还是不会啊,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但仍旧稀里糊涂地点头:“我会,我什么都会!”

而后,他摸到了狐狸给他的那段尾巴, 提溜到慕千秋眼前晃了晃。

“师尊,这是谁的尾巴呀?”

慕千秋不理他。

“是不是师尊的尾巴呀?师尊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把尾巴都露出来了。来, 弟子帮师尊戴好。”

两手摸索着,要去解慕千秋的腰带。手才一碰到腰上的玉石,心神就一阵摇曳。

慕千秋哑着声儿道:“星阑,不要胡闹。”

“可我喜欢这个嘛,师尊。”怎么都解不开师尊的腰带,小机灵鬼立马就知道是师尊在上面施咒了,于是就眨巴眨巴眼睛,可可爱爱地撒娇,“这个很可爱的,师尊,试一试嘛,师尊?”

“师尊不试,谁喜欢谁试。”

扭了扭手腕,慕千秋抬眸看他,“星阑,松手,为师怕伤到你。”

“不松,松了你就跑了,哪有送上门的小肥羊,还要跑掉的道理?”阮星阑才不傻,既然师尊不愿意给他解海棠散,身为一名合格的穿书者,难道自己就没点不正经的办法了?

解不开师尊的衣服,他还能解不开自己的?

碰不了师尊,还碰不了自己了?

于是,他就用发带把师尊的双手绑住了,就坐在师尊的腿上,当着师尊的面,给他表演怎么自己解海棠散。

慕千秋猛然把脸转过去,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咬牙道:“星阑!不准胡闹!”

“好奇怪,是师尊自己刚才不愿意的!现在想要我都不给你了!”他还是有点脾气的,空出的一只手去捏慕千秋的下巴,把他的脸掰正,“不准闭眼,师尊要看清楚!”

已经看得够清楚了。慕千秋活了好几百年,从未见过比阮星阑更加厚颜无耻之徒。居然敢当着师长的面前,行这种不可描述之事。

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还满脸享受,自己玩自己,竟还得了趣味儿。

慕千秋暗恼,觉得徒弟的皮子又紧了,是时候好好松一松了。手腕一挣,衣带寸断。

傻徒弟还陷在美梦里,舒服得眯着眼睛,两腿微微弯曲,根本不在意旁边是不是还有人在。

从后面圈住他的肩膀,慕千秋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星阑,你最近有出息了。”

阮星阑喜欢听师尊夸他有出息,笑眯眯地说:“都是师尊教的好,我都是跟师尊学的。”

慕千秋可从未教过他这个,反而很多东西,他都是跟这个徒弟学的。

两个都不通情|事的人,在一处相互磨合。幸而身体契合,灵魂相容。

少年深呼口气,软了腿脚,倒在慕千秋怀里,伸臂捞过他的脖颈,恶作剧似的,当着师尊的面,用他身上的白衣把自己擦干净。

慕千秋低头看了一眼:“胡闹。”

还有更胡闹的时候。少年满脸笑容,把平时不敢对师尊做的事,今夜都做了,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腰。

慕千秋没动,嘴唇和下巴啪叽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他皮肤白,很快被打的地方就红了一片。

两人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相互纠缠,难解难分。阮星阑虽然解不开师尊的衣服,但该玩的花样全部都玩了,师尊的手也好,师尊的嘴也好,师尊哪里都很好。

即便再好的定力,也经不住他如此程度的撩拨。慕千秋反手将人往树干上一推,顺势曲过徒弟的一条腿,往胸前一压。

单手捏正徒弟的下巴,冰冷的拇指指腹揉搓着徒弟的唇。

“玩够了,是不是也该换一换了?”

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一只冰冷的手立马覆盖上来。阮星阑两眼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下巴被一只大手钳着,被迫启齿。

几乎被师尊把脸皮都磨薄了一层,这事儿才总算消停了。

出了好几层汗,总算清醒了些。阮星阑半死不活地躺在树干上,偏头见师尊在系腰带。

想起刚才干的好事儿,笑着去扯师尊发间的玉带,迫他转过脸来。慕千秋被扯痛了,蹙着眉转过脸来。

红|潮还未退干净,热汗顺着鬓发滚落至颈窝,领口还有些松垮,此刻蹙着眉,正是书中所写,那种风情万种的美人,他的师尊,每次一遇情爱,脸就很红。

“疼不疼啊,师尊?”他故意那么问,手指绞紧玉带,目光灼灼地盯着师尊的脸看,果不其然,师尊的脸更红了,可没说疼,也没说不疼,只是让他松手。

阮星阑才不肯松,就是要问一些羞耻的问题,遂笑道:“师尊说疼,那弟子就松开。”

慕千秋抿唇笑道:“你再不松手,本座便让你疼。”

阮星阑毫不怀疑他能干出来那事儿,并且觉得刚才师尊往他嘴里不可描述的那几下,颇有水平。很有那方面的潜质,但仍旧不如自己。

“好吧,姑且放过你。”

把手松开了。低头把衣服穿好。然后蹦哒下去,把狐狸收回琉璃盏里,之后就与慕千秋回去了。

人还没至破庙,就听见里面传来打斗声,二人飞快对视一眼,快步往里走,哪知还没进门,从里面倒飞出一道身影。

不偏不倚,恰好撞到阮星阑怀里。他顺势将人接住,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身披红纱,腰系铃铛,身段极其妖娆,打扮得像个妖女,更关键的是,模样也明艳,面如莹玉,口似含丹。

吓得他赶紧撒手了。那女子噗通就摔在地上,娇呼了一声,抬起一双杏眼看他,埋怨道:“你干嘛突然松开啊!”

“抱歉抱歉,男女授受不亲,我还以为飞出来的是个男人,没想到是个女人,对不住了,没摔伤吧?你自己起来吧。”

赶紧往慕千秋的身后一躲,心里暗道,罪过罪过,哪里来的小娘子,荒郊野岭打扮成这般模样。

不待他腹诽,就见玄霜出来,剑指着这女子道:“清雪峰出宗办事,你们绮罗峰的人鬼鬼祟祟跟出来做什么?”

原来这也是合欢宗的弟子,想必就是妖艳派的了。

“师姐好生粗鲁,一见面就喊打喊杀,人家也是担心师姐的安危,所以才特意跟出来的,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俊俏的男人啊。”

“雪姬,休要无礼!他们都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这位是天衍剑宗的慕仙尊,还不快退下?”玄霜厉声呵斥道。

阮星阑微微一愣,还真他娘的从脑袋瓜里扒拉出了这一号人物。

原文里孽徒在玩这方面,男女不忌,只要生得足够美,他都挺感兴趣的。

在修真界鼎鼎有名的俊男美女,没几个能逃得出孽徒的手掌心。这个雪姬便是孽徒玩过的其中之一。

孽徒那个人,天生就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男人女人在他眼里,没什么区别。他能怎么玩男人,就能怎么玩女人。

据说,孽徒曾经有一阵子,比较好奇合欢宗的女修们都是怎么双修的,毕竟在合欢宗,以女子为尊,男人在合欢宗的地位,等同于奴隶。

遂抓来几个合欢宗的女弟子研究,其中就有一名极貌美的女子,名字就叫雪姬。

文里描写她身材火辣,明艳动人,颇为妩媚,在床上的功夫更是一流,把孽徒伺候得很舒服。

当时孽徒已经将慕仙尊囚|禁了,雪姬听传言说,孽徒恨慕千秋入骨,为了保命,遂对孽徒百般顺从,在床笫之欢上,更是热情似火。孽徒觉得这个雪姬不错,遂故意让人把慕仙尊带过来,就跪在殿下旁听。

让其学习如何讨好取悦男人。慕仙尊自是不堪受辱,想要自尽,孽徒便拿小凤凰的命要挟于他。那雪姬为了讨好孽徒,卖力侍奉的同时,出言侮辱了慕仙尊几句。

本以为能讨得孽徒的欢心,求他饶了自己一命。哪料就区区几句话,彻底惹怒了孽徒。

在孽徒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不打女人”这一说法,当场一掌将人打飞出去,吩咐底下的魔兵,将之内脏掏出来喂狗,把四肢砍断,就留一个脑袋,硬生生地做成了“风铃”。

就挂在魔宫外。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成为了魔宫一大奇景。

阮星阑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作出什么样的反应。而且一旦接受了某种奇怪的设定……

他就越看雪姬越觉得她长得好像只风铃。

雪姬娇笑道:“见过慕仙尊,久仰大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这位便是天衍剑宗的三绝之首,人称腰绝的大弟子,阮星阑,阮公子了?”

阮星阑道:“不敢当。”

158、晚上,城外二里苞米地,懂?

也不知道这娘们脸上究竟涂了多少胭脂水粉, 离得近了都呛人。他冷不丁想到一个问题。

玄霜以及其他清雪峰的女弟子,打扮得像个道姑,根本不涂脂抹粉的。

之前他在观音庙就闻到了脂粉香, 当时没太在意。眼下这么一想, 雪姬十有八|九从观音庙一路尾随他们来到此地。

可究竟来干嘛的,答案似乎也很好猜。

阮星阑不动声色地往小凤凰身边一靠, 压低声儿道:“常陵和家主呢?”

小凤凰:“你放心,被我锁在了琉璃盏里,一直随身携带。不会让合欢宗有机可乘。”

阮星阑点头, 心想凤凰有时候真的比亲弟弟还靠谱。

“既然同为合欢宗的弟子, 为何行事鬼鬼祟祟?”宋摇光很显然不喜这种妖艳美人, 当即就毫不客气道:“姑娘方才夜袭,所欲何为?”

雪姬娇笑, 横了宋摇光一眼:“这位公子生得俊, 敢问公子也是剑宗的弟子?”

“我乃七星阁护法长老, 宋摇光。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说, 你有什么目的?”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静静旁观。

就听雪姬道:“我虽与玄霜师姐同是合欢宗的弟子, 可她们是清雪峰的, 我是绮罗峰的,寻常两峰不常走动。这次师姐带人来清河,宗主担心会遇见危险,便让我暗地里保护。这不, 刚刚我瞧着有几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偷看师姐睡觉,我这才现身。”

“胡说八道,几时有人偷看女修睡觉了?”一名剑宗的弟子道, “休要胡言乱语!明明是你鬼鬼祟祟,被我们发现了,居然还倒打一耙!”

“怎么回事,来,好好说。”阮星阑抬了抬下巴,示意这名弟子说清楚。

“是,大师兄。事情是这样的,我跟几个弟子守夜,忽听外头传来声响,我们怕有什么邪祟,就出去查探,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女子鬼鬼祟祟的,我们问她是谁,她二话不说就跟我们打起来了。”

“原来如此。”阮星阑越发觉得这婆娘不怀好意了,“这就是你说的,男弟子偷看你们合欢宗女弟子睡觉?”

雪姬道:“男人的鬼,骗人的鬼。我就一张嘴,当然说不过你们。”顿了顿,她抬眸瞥着玄霜,“师姐,虽说咱们平时不对付,但眼下,你就听那些个男人欺负我,也不站出来帮忙?”

玄霜道:“你不欺负别人,已然很好,谁能欺负得了你?”

别的不说,就光这一句话,阮星阑就觉得清雪峰的弟子,的确比绮罗峰的弟子懂事儿。

哪知玄霜话锋一转,拱手道:“慕仙尊,还有各位,我师妹有何冒犯之处,我在此赔礼了。想必就是个误会,请各位莫怪。”

慕千秋道:“望贵派莫将知礼明仪当儿戏,否则这种误会在所难免。”

玄霜拱手:“受教。”

这么一闹腾,众人都没了睡意。凤凰见阮星阑的面庞微微发红,鬓发还有些湿,便问他刚刚去了哪里。

阮星阑随口搪塞,说自己出去转了转。

凤凰自是不肯信的:“出去转了转,把衣服都汗湿了?”

“天热。”

“你就继续扯吧,你早晚得死在这事上。”

“……”

“有没有伤药?”

“有啊,你要这个干嘛?受伤了?”从乾坤袋里掏出伤药递给他。

凤凰摇头:“不是我,是二师兄,他刚刚被那妖……不,被合欢宗的弟子打伤了,我去给他上药。”

“居然被个女人打伤了?他最近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目光往林知意身上一瞟,就见他捂着肩膀,脸色发白,阮星阑道,“看起来受伤不轻,你赶紧瞧瞧吧。”

凤凰嗯了一声,拿着药转身便去了。

慕千秋若有所思地看了林知意一眼,微微蹙起眉来。

等天一亮,众人便继续赶路。走了半日才入了一座小镇子。

一路行来,都是靠吃干粮过来的,众人早就熬了许久,一入镇就寻了个酒楼。

小凤凰有钱,在楼下订了三桌,随便弟子们吃喝,还在二楼开了个雅间,先请慕千秋上去小坐。

原本阮星阑也要跟上去的,衣袖倏忽被人拽了一下,小凤凰将人拉到楼梯口,压低声道:“你看见二师兄了么?”

“啊?没看见啊,我一直跟师尊在一起,他没跟你在一处儿?”

“没有,方才我寻了一圈,没寻到他人。你随我出去找一找,他最近心情不好,我担心他出事。”

“可是……哎?”

还没等他说话,凤凰一拽他手腕,就将人拉了出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上哪儿去寻。凤凰像是个老妈子,一路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一个穿淡青色衣服的俊美公子。

一路问下来,什么都没问着。

阮星阑饿死了,连口茶都没喝就被拉出来了。见凤凰还在拦路问,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马心生一计。

对他招了招手,等凤凰凑了过来,把手一伸:“给我点钱!”

“要钱做甚?没有!”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你给我点银子,我就能帮你找到林知意!”

凤凰半信半疑,将钱袋掏出来,阮星阑探头一看,心里卧槽了一声,觉得凤凰真的是凤凰,极其富有。

当即就把钱袋一扯,嘻嘻笑道:“你就看我的好了!”

阮星阑从钱袋里精挑细选出一枚最小的金叶子,把其余的都收到了自己的怀里。

然后将金叶子攥在手心里揉出大大小小上百颗小金珠子,冲着来往的人群喊道:“来一来,看一看了,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大家快来看,今日我师弟心情好,给大家送金子!只要大家高喊林知意三个字,我就把这些金珠子撒出去!”

凤凰咬牙切齿:“这就是你说的好主意?”

“你别慌嘛,人多力量大,一条街就这么大,我就不信林知意能跑多远!”

围观的百姓原本不信天上居然会掉馅饼,可一看阮星阑手里金光闪闪的珠子,立马喊了起来,一声还比一声大。

直接将整条街的老百姓都吸引过来看热闹了。

慕千秋推开雅间的窗户,遥遥一瞥,见阮星阑又在顽皮,唇角忍不住向上一牵。

远在街角的林知意一听,抬手拂开雪姬的手,客气且疏远道:“姑娘,我师兄寻我了,我得赶紧走了。”

“你急什么的,这么大人,还怕走丢了不成?林公子今年多大了,生得如此俊俏,可有心上人了?”雪姬不依不饶,将人堵在小巷子口,“林公子身上有一股好香好甜的味道,可是藏了什么吃食,快让我瞧瞧?”

“我身边何来好香好甜的味道,望姑娘自重。”林知意早厌烦与之纠缠,抬腿便走。

哪知雪姬变本加厉,竟从后环住他的腰,将人往墙面上一推,柔若无骨地伏在林知意怀里,双手在其胸膛处游走,笑着道:“你急什么,你修的又不是无情道,还怕这个?”

林知意强忍怒气:“姑娘请自重!我不是你身边的那些炉鼎,可以任你玩弄!再要放肆,那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我倒想看看,你对我如何个不客气法。这里又脏又乱,我们就近去寻一间客栈,怎么样?”雪姬娇声媚语,双手捧着林知意的脸,红唇微启,往林知意的面颊上吐了口气。

林知意忍无可忍,听着外面的喊声越来越低,拳头攥得咯噔作响。正欲将人推开,忽见雪姬的衣领松了,从里面跳出一只精巧的小哨子。

“这是……”

雪姬伸手捂住,娇笑道:“这个可不能给你看。”

“给我看看,快点!”林知意上前一步,抬手要去掰雪姬的手指,又觉得失礼,赶紧停住了。

“你想看这个也行,你亲我一口,我就让你看一眼!”

林知意咬牙:“绝无可能!”

“那你让我亲一口,我就让你看,怎么样?”

林知意既没点头,也没摇头。雪姬大喜过望,扑过去抱着他的脖颈,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这才将悬在脖颈上的小哨子掏出来,在林知意眼前晃了晃。

“这是……人神之子的手骨!”林知意失声道。

雪姬面露一丝赞赏,笑道:“公子好眼力,正是人神之子的手骨,而且还是个少年的手骨。”

“你是从何处寻来的?快说!”林知意的脸色一沉,缓步逼近,“快说!”

“公子好凶,你若是愿意陪我睡一晚,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林知意的眸色一戾,倏忽笑了起来:“只睡一晚?”

“只睡一晚,你若是让我开心了,我便把这个送给你。”

“好,一言为定。”林知意伏在雪姬耳畔,轻声道,“今晚,城外二里,你独自前来,我等你。”

阮星阑把一捧金珠子撒了出去,总算见着林知意了。

小凤凰问他:“师兄,你又去哪儿了?师尊不是说过,不准任何人擅自离队!”

“对不住,是我错了,我瞧见街头有卖苹果糖的,想到师兄喜欢,遂买了来。”林知意面露歉意,将手里的苹果糖分给两人,“回去吧,别让师尊等急了。”

二人点头,正欲折身回去。

衣袖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拽了一下,阮星阑低头一看,居然是个小不点。当即好笑道:“干嘛呀,金珠子今天已经没有了,赶紧回家吧?”

小不点看起来只有五岁多,穿的粗布衣裳,但还算干净。一手扯住阮星阑的衣袖,一手咬在嘴里,直勾勾地盯着阮星阑手里的苹果糖。

阮星阑笑着把苹果糖递给他,还揉了揉他的头发,让他拿了糖赶紧回家。结果这孩子碰|瓷来了,拿了苹果糖后,噗通就坐在地上。

昂着脸喊他:“爹。”

小凤凰大惊失色:“爹?”

林知意愕然:“爹?”

阮星阑满头雾水:“哎?”

159、小孩子的想法很清奇

小凤凰道:“怎么连孩子都喜欢你?”

“我也不知道啊, 我真的不认识他,你们当中有谁认识他么?”阮星阑问左右围观的百姓。

百姓们纷纷摆手,然后散开了。

林知意笑道:“孩子是最单纯的, 也最能分得清好坏了,定是觉得师兄的面善,所以才赖着师兄。”

话音刚落,小不点咬了一口苹果糖,往林知意身上一吐。

林知意脸上的笑容一僵,眸色就冷了下来。

“小孩子不可以这样!这是不对的, 快跟哥哥道歉!”阮星阑赶紧把孩子提溜起来,结果这小不点把嘴一撇, 继续啃苹果糖。

“你讨打是不是, 我打你啊我……”阮星阑作势要打人。

林知意拦道:“算了,小孩子不懂事, 大人不必与他们一般计较。师兄,既然一时半会儿寻不到孩子的父母, 不如先将人带回去吧?”

阮星阑没办法, 只好提溜着孩子回了客栈。

见众人在大堂里吃喝,林知意拉着凤凰坐在了楼下,于是把孩子往怀里一揣, 蹭蹭蹭上了楼。

推门就见慕千秋正襟危坐,面前的菜色动都没动。

“师尊,你瞧,我给师尊您老人家生了个儿子回来!”阮星阑两手掐着小孩子, 笑嘻嘻地凑过去坐下。

慕千秋微微一愣,抬眸瞥了一眼。

阮星阑赶紧改了话风:“好好好,不是我生的, 是我捡的,捡的还不行吗?”

“怎么天底下的好事儿都被你遇见了,本座就从未捡到过孩子。”

“师尊不用捡,师尊会生就行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师尊今天的气色很好。”

“嗯。”慕千秋把一盘糯米糕推到小孩子面前,“吃吧。”

这小不点脸皮还挺厚的,自来熟,捏起糕点就吃。阮星阑把他放在一边,让他自己好好吃。

然后看了看桌子上的菜,抬眸惊问:“师尊,你怎么不吃啊,不会在等我吧?”

慕千秋低头喝茶:“本座不饿,你快些吃吧。”

“好的,多谢师尊。”阮星阑给师尊盛了碗汤,然后又给小不点也盛了一碗,见他吃的香甜,笑道:“慢点吃,又没人同你抢,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呢,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在街上溜达?”

“没爹娘,爹娘早死了。”小不点埋头扒饭。

“没爹娘?那你跟谁一起生活?可别告诉我,就你自己,你这身衣服还挺干净,总归有人帮你洗衣服吧?”阮星阑笑眯眯道:“小孩子是不可以撒谎的,你家在哪儿,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我真没撒谎,我就是一个人生活的,没家,没亲人。”小不点抬头,看了看阮星阑,又看了看慕千秋,“我听人说,长得凶神恶煞的才是坏人,好人都长得好看,我见你们生得好看,那想必就是好人中的好人,我想跟你们回家,行不行?”

阮星阑想了想,半开玩笑地说:“行啊,送上门的儿子,不要白不要,这样,你喊他一声爹爹,我就带你回家。”他抬下巴指了指慕千秋。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小不点道:“真的?不骗人?”

“不骗人。”

“爹爹!”小不点把筷子一扔,往慕千秋怀里一扑,嗷嗷叫道:“爹爹!我想死你了,爹爹!”

慕千秋不喜与人接触,尤其这孩子还来路不明,就这么被徒弟几句话撺掇的,竟然管他喊爹爹,竟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阮星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同那孩子道:“来,那我考考你,看你聪不聪明,你管他喊爹,那你管我喊什么?”

他故意逗小孩子唤自己“父父”,眨了眨眼睛,暗示小不点赶紧喊。

等小不点一喊,自己立马就有机会趁机吃慕千秋的豆腐了,顺便把该占的便宜都给占了。

哪知道这小不点苦思冥想,好半天才憋出来:“娘?”

“咳,对。”慕千秋的嗓子里突然卡了一下。

阮星阑很郁闷,微倾过上半身问他:“为什么是娘?我是个男人,正儿八经的男人啊!你之前在街上还喊我爹的。”

“可是……可是我觉得你俩是一对,他是爹,那你不就是娘了?”小不点的回答很有灵性了。

不知为何,慕千秋听了,心里倒是极舒爽的。还煞有其事地问:“你怎生如此认为?从何处得知。”

“因为我刚刚吃饭的时候,看见他把鞋子脱掉,然后从桌子下面探到你的大腿上了。”别看小不点人小,机灵着呢,居然连这种细枝末节都注意到了,甚至还摇头晃脑地说,“从前我看见别人也是这样的,一会儿就要脱|光衣服在一起打架的。折了人家的双腿,然后骑人身上,他们管这个叫做……叫做大鹏展翅。”

阮星阑震惊了,还以为这孩子就是个愣头小子,没曾想鬼灵精的,连脱了衣服打架都知道。居然连那么不可描述的姿势都知道,当即好笑道:“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吗?”

“星阑,”慕千秋蹙眉,摇了摇头,“不可。”

“哎呀,师尊,我就逗逗他嘛,又没什么。”阮星阑笑着问小不点,“我问你呢,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

小不点道:“反正就是在一起打架的,脱了衣服打的,打得可厉害了!被按在下面的小哥哥,一直哭,一直哭,但是别人告诉我,哭的那个小哥哥很快活。可我没看出来他快活,只听见他哭着说不要了,慢一点,等一下。可打他的客人不听,一直打。”

阮星阑忍不住感慨,这年头连个孩子都受了荼毒,居然懂得这么多东西。看他这副模样,生得有几分清秀的意思,以后长大了,应该也是出门祸害的一把好手。

慕千秋问他:“你说的别人是谁?”

“我也不认得,反正就是不认识的人,我记事起,就住在一个有很多漂亮哥哥,漂亮姐姐的院子里。那里的人嫌我年纪小,就让我帮忙端茶递水。”小不点嘟起腮帮子,气鼓鼓的,“可是后来,他们就要我每天晚上吃苦药,他们说吃了这个,以后长大了能少受点罪。我不想吃,他们就打我。后来我趁他们不注意,就钻狗洞溜出来了。”

原来如此,应该是哪个花楼里的小倌。因为年纪太小了,还没□□,甚至都不通情爱。

阮星阑忍不住叹了口气,估摸着那药就跟林知意小时候吃的差不多,若是从小吃到大,能直接把一个男人,变得比女子还身娇体软。这这这就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可怜死了。

“师尊,留下他吧,还挺可怜的。”阮星阑伸手揉了揉小不点的脑袋,“相逢即是有缘,就留着他吧。”

慕千秋道:“你得问他愿不愿意与我们去天衍山,又愿不愿意修道。”

小不点听不懂什么是修道,小脑袋瓜摇得像个拨浪鼓:“我才不要修道!我就想要一个家,我要爹,我要娘!”

阮星阑暗暗叹了口气,既然人家小朋友不愿意修道,强扭的瓜也不甜。遂暂时将人收在身边,回头看看谁家缺个孩子,给点银子送出去也算善行一件。

还未至晚间,店掌柜过来敲了房门。说是有事相求。

将人放进来一问,那店掌柜道:“最近客栈总是出现一些怪事,我见各位衣着打扮,想必都是修真者,不知可否帮小店一个忙?也不白帮,小店可免各位的房费,不知客官可否答应。”

慕千秋点头,同阮星阑道:“为师要休息一下,你且随他去吧。”

阮星阑应是,小不点一听,以为有好玩儿的事,立马要跟着一起去。原本他是不想拉个孩子一起的,可转念一想,如果不带小不点去,那慕千秋岂不是要跟这孩子睡在一张床上了?

当即便把孩子往怀里一掐,同店掌柜道:“走吧!”

店掌柜面露难色:“带个孩子去,恐怕……”

“无妨,他是我的小帮手。”

小不点一听,探个脑袋出来:“不对,不对,他是我娘!里面那个穿白衣服的是我爹!”

穿白衣服的抬眸看了过来。掌柜面色复杂,像是看见鬼一样:“看不出来,客官竟……竟是个女儿身。”

阮星阑深提口气,捂住他嘴:“他晚上吃多了,胡说八道的!”

如此,店掌柜反而不好再说什么,领着阮星阑下去了。

一径将人领到后院水井旁。阮星阑见水井上压着一块大石头,用锁链将水井锁住。旁边还贴了一堆黄符。

扯下一张看了一眼,阮星阑笑道:“这黄符打哪儿弄来的?”

店掌柜道:“打外头高价买来的,一张黄符十两银子呢!”

阮星阑笑:“就这也值十两?老百姓的银子也忒好骗了。”

小不点乖乖地趴在他怀里,眨巴眨巴眼睛问:“娘……”

“那么叫爹,那么叫哥哥。”

“爹,是有邪祟吗?会不会吃人?”

“有我在就不会。”阮星阑问店掌柜,“这里是什么情况,你同我说说?”

“就在几天前,这水井里的水,突然变红了。起初我还以为是血,可后来发现不是。也报官了,官差下去捞,什么都没捞到。白天也没动静,就是到了晚上,从水井里会传来女子的歌声,可吓人了!”

“那你们还打开门做生意,也不怕这邪祟索命?”

“刚开始也怕的,后来发现除了水井会唱歌之外,也没别的。我这不是买了符咒嘛,一大家子要养活,怎么可能说关店就关店。”

阮星阑笑道:“这邪祟性情不坏,要是换个稍微有点脾气的,人家没害你,你反而害她,不跟你拼命才怪。”

店掌柜便道:“这世间哪有什么好的邪祟啊,你快帮我把水井下的东西弄走吧!”

“别急,这天还没黑透呢,我等她现形。”

160、你俩打架,我去望风

静静等了一会儿, 夜色完全笼罩下来。

就听见水井底下,果然传来女子悦耳的歌声。阮星阑倒觉得不恐怖啊,还挺好听的。

将锁在水井上的锁链劈断, 石头推开。把小不点放在地上,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他躲远些。

这便下水井。两指夹着一张明火符。

那么一照,就见一朵海棠花贴着水井缝隙,开得如火如荼。一见阮星阑下来,吓得并拢起花瓣来, 瑟瑟发抖道:“饶命啊,我……我没害人, 饶命。”

阮星阑知道她没害人, 否则就那几张破符咒,能关住她才是怪事。遂道:“好好修炼出人形不好么?非要躲在此地吓人。”

海棠花妖便道:“求公子饶命, 我只是喜欢唱歌,想跟别人分享快乐。可这水井暗无天日的, 我也出不去……以后再也不敢了, 公子饶命啊!”

阮星阑倒也不想伤她,好不容易修炼出了神识,也挺不容易的。而且, 他又想起狐狸身上的海棠花丹,就是由海棠花妖炼制而成的。

没准跟她打听打听,也许能知道什么呢。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将花摘了下来。

才一上去,店掌柜就道:“邪祟呢?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在这呢, 还没化作人形的小花妖。”

“那还不把她杀了,等她日后害人不成?”店掌柜说着,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黄符吧嗒一下贴在海棠花上。

“哎?怎么一点用都没有?”店掌柜后知后觉, 买到假货了,气得吹胡子瞪眼,“怪不得没用!那个贾半仙居然还骗我,看我明天非掀了他的摊子不可!”

既然已经把花妖给收了,阮星阑掐着小不点要回去睡觉了。

小不点问他:“怎么不杀了花妖?”

“她没做坏事啊,为何要杀?”

小不点道:“可是别人都说,只要是妖,不管大妖小妖,通通该杀。”

阮星阑想了想,反问他:“那我问你,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坏人?”

“有。”

“那你是人是妖啊?”

“当然是人!”

“对啊,人有好坏,那么妖也有善恶。”阮星阑苦口婆心地教育他,“浪费粮食是可耻的,滥杀无辜是不对的。记着爹说的这句话。”

小不点似懂非懂的。

还没回到房间,迎面刚好遇见了凤凰。

“你可看见二师兄?”

阮星阑道:“没有啊,我刚从后院回来,怎么了,林知意又不见了?”

“嗯。我刚去他的房间,没看见他的人。问了一圈都说没看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自从林知意上回在常家下落不明了几个晚上,小凤凰对他盯得就很紧。

除了洗澡上茅厕以及晚上睡觉之外,一直盯着林知意的一举一动。

阮星阑道:“常陵和家主呢?”

“还在我身上。”

“那不就成了?林知意既然没去寻你,那就不会出什么事了,放心吧,死不了人的。”说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要回房休息。

小凤凰不肯,拽着他的手腕道:“你白日里拿了我那么多金子,我要你现在陪我出去找,找不到就不能回来!”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阮星阑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抱着小不点同凤凰一起出去寻林知意了。

深更露重的。街道上没什么人。他怕小不点冷,解开衣服把人塞进去裹得严严实实的,就露出个小脑袋。

凤凰瞥过一眼道:“你不会真把他当儿子了吧?来历查清楚了么?”

“我是想带他回天衍山的,但他不愿意。”阮星阑揉了揉小不点的脑袋,“等寻户好人家,给点银钱什么的。修真修得都是打打杀杀的玩意儿,当普通人没什么不好的。”

凤凰道:“若是可以,我也想当个普通人,有爹娘,有兄弟姐妹,还有家。”

“你现在就有啊,师尊是爹,我和林知意是你哥哥,天衍山是家,吃的喝的哪一样短了你的?”阮星阑逗他,“你摸着良心讲,师尊对你还不好吗?师尊不比亲爹还靠谱。”

凤凰:“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我就觉得天衍山是我的家。”他这话可没瞎说。

长这么大,他都不知道什么是家。

好歹小凤凰还曾经拥有过呢,自己啥都没有。

如果给他一次机会,他也只想当个普通人。每天从普通的宫殿里醒来,吃着普通的山珍海味,穿着普通的绫罗绸缎。

如果慕千秋愿意跟他凑合过日子。那他的要求就更简单了。

两个人不用住太好,有一间竹舍,一张床榻便可。

两个人也不用吃太好,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也行。

但前提是,慕千秋跟他过日子。总不能人财两空,一个都没摸到。

凤凰嗤笑一声道:“阮星阑,你是师尊一个人的,可师尊是整个修真界的。如果有一天,师尊要在你跟修真界之间作出选择,师尊会毫不犹豫地弃了你。我保证。”

阮星阑也笑道:“我知道啊,人各有志,我从来不会要求别人对我做什么事,别人也别想要求我对他们做什么事。我喜欢师尊,就会尊重师尊,尊重他作出的任何决定,哪怕是要了我的命。”

“你不怨,也不委屈?”

“废话!当然怨,肯定委屈啊!”阮星阑叹了口好大的气,“可那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贱,我喜欢他呢。师尊的语气稍微不对,我就想道歉。你说我多贱。”

凤凰似有感触,叹道:“是挺贱的,低三下四,烂命一条。”

阮星阑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谁还不是低三下四,烂命一条,我也是个普通人。”

小不点听不懂,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直咬着手指头,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们是不是要脱|光了打架啊?”

“!!!”阮星阑赶紧捂他嘴,“瞎说!小孩子不许胡说八道!”

凤凰蹙眉道:“放手,让他说!”

小不点挣扎着掰开阮星阑的手,嚷嚷着道:“我知道!花楼里那些哥哥姐姐都是这样的,昨个跟这个打,明个跟那个打,也说你们这种我听不懂的话!打着打着,其中一个就大了肚子!他们说,这是没喝那什么……避……避子汤!”

凤凰:“……”

阮星阑单手扶额,满脸生无可恋。

小不点鬼鬼祟祟道:“好,我不跟白衣哥哥说,你们打,我去给你们望风。”

晚风袭袭。

林知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栈,出了城门,来到了与雪姬约定的地方。

最近路见欢盯他很严,林知意晚上出来时,故意将房门打开,一路上还留下了线索。

就等人追上来。

等到了地方,不见雪姬的人。林知意微微蹙眉,刚一转身,迎面撞过来一具娇躯。雪姬身上的脂粉味浓烈得几乎让人作呕。

林知意忍了忍,不动声色地将人推开,冷淡道:“可以把哨子给我了么?”

“你衣服都没脱呢,凭什么要我的哨子?”雪姬笑容妩媚,在他身边转了几圈,“我一直觉得你很奇怪,虽然你隐藏得很好,但我能嗅出你身上有一丝很香很甜的气味。这种气味,我此前在别处闻过。”

林知意笑问:“敢问姑娘在何处闻过?”

“人神之子的身上。”

林知意的笑容不减:“我可不是人神之子。”

“林公子别急,我也没说你是。只不过就是觉得你身上很香而已。”雪姬娇声笑了起来,在林知意眼前晃了晃小哨子,“像这种东西,我们合欢宗有很多呢,你知道打哪儿来的么?”

林知意道:“打哪儿来的?”

“自然是从人神之子身上来的。我们合欢宗是双修大宗,别看玄霜她们跟男人似的,一样得靠男人修炼。人神之子是炉鼎中的极品。我曾经有幸遇见过一个。”

雪姬调笑,伸手抚摸着林知意的脸,“那人如你一般俊美,在床上很耐折腾,不过我所修炼的功法,普通人根本撑不了几天,那个人神之子硬生生挺了半年,后来被我吸干了灵力而死。死后,我便将他的血肉吃下,骨头就磨成了粉,日日敷在身上,这才有了如此美貌。”

林知意的眸色一寒,紧紧攥着拳头,冷声道:“是么,滋味如何?好吃么?”

“自是绝美,比我食过任何食物都美味。”雪姬绕到林知意的身后,双手抱住他的腰,缓缓抚摸着他的胸膛,“林公子,你还是个童子吧?今夜不如与我双修,我助你一臂之力,早起赢了你那位大师兄。小女子不才,在双修方面的功夫,自认为不输给合欢宗任何一位女修,保管能让公子飘飘似仙,醉生梦死。”

林知意一把攥住雪姬的手腕,冷笑:“不必,千人睡万人骑的贱人,我对你没什么兴趣。”

“你!”雪姬眸色一寒,忽然从后面一掌打了过去。

林知意跟后背长了眼睛似的,不仅躲开了。反而还打了雪姬一掌,将之打飞出去,倒地吐血不止。拂袖冷笑道:“自不量力,看来合欢宗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你究竟是谁?为何修为突然如此之高?明明你此前根本打不过我!”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记住,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你敢!你要是杀了我,玄霜不会放过你的!合欢宗势必会彻查到底!到时即便是慕千秋也保不住你!”

林知意笑道:“谁说要杀你了?我不过就是想让你看个好东西。”手心幻化出一枚钢钉,笑容越发温和,“我会从你的头顶,一寸一寸钉进去,上面有我下的咒语,听说合欢宗的女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弄死一个炉鼎,只是不知道,你要是成为了炉鼎,又会怎么样。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161、师尊如此深明大义

雪姬脸色大变, 猛然一甩传送符,可符咒还没炸响,手腕就被林知意攥住, 直接将之双手反剪,背在了身后。

“别急,我还没有与姑娘双修,姑娘急什么。”夜色下,林知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骇人,手劲儿大到出奇, 生生将雪姬的腕骨捏碎,“姑娘经验丰富, 也教一教在下。”

“你放开我, 快放开!!!”

林知意不肯,手里的钢钉对准雪姬的头, 果真是一寸寸地钉了进去,他怕雪姬的惨叫声会提前将人引来, 遂用手死死捂住她的嘴, 不让她发出半点声音。

钢钉很细。入脑后表面并没有什么伤痕。雪姬痛不欲生,拼命挣扎。

就在此刻,忽听远处传来了分枝踏叶声, 林知意心念一动,忽然抓着雪姬的手,往自己脖颈上掐,大声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姑娘, 啊,救命,快来人啊, 救命啊!”

嗖嗖两声,阮星阑和小凤凰赶来,就见雪姬双眼通红,死死掐着林知意的脖颈。

林知意嫩豆芽似的脖颈都被掐出了深紫色的印记。阮星阑道:“你傻啊!快把她推开啊!她会掐死你的!”

林知意“哦哦”两声,试图将人推开,结果雪姬把他掐的更狠了。阮星阑暗骂他笨,一把将小不点塞到凤凰怀里,飞身赶去,攥住雪姬的手腕,呵斥道:“你疯了?竟敢伤我师弟?”

雪姬行凶被阻,跟个疯婆子似的,往阮星阑身上一扑。阮星阑松开手侧身躲过,见林知意捂着脖颈咳嗽,便道:“这女人疯了,你躲远些,快放出传讯烟花,通知师尊他们!”

林知意边咳嗽边从怀里掏出了烟花,嗖得一声在半空中炸开,往后退了几步,艰难无比地告状:“师兄,我也不知道雪姬姑娘突然怎么了,她晚上邀我出来,说有事儿寻我,一到这他就脱我衣服,然后,然后她就成这样了。”

小凤凰听罢,低头看了林知意一眼,见他衣衫有些凌乱,蹙眉问:“那她得手了么?”

“没,”林知意摇头,红着脸道,“不过也快了,幸好你们来了。”

阮星阑一边躲避雪姬的攻击,一边打量着她的神态。就见月色下,这婆娘连眼白都没了,双眸赤红赤红的,不仅如此,皮肉下的血管暴起,看起来像虬髯一般狰狞恐怖。

当即便知她是身中了什么法咒,必须得近身才行。遂趁其不备,伸手一抓她的手腕。

就听耳边林知意大喊:“师兄,小心!”

雪姬一听见林知意的声音,攻击得越发猛烈,阮星阑未能触碰到对方的手腕,反而顾及对方是个女子,不好对女子动粗。

往后轻轻一跃躲开一击,抽剑道:“你再敢上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了!”

雪姬面目狰狞可怖,似乎失了智,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往林知意的方向猛扑。

小凤凰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一脚将人踢飞,皱眉道:“什么东西?走火入魔了?”

他嫌小不点麻烦,把孩子往林知意怀里一丢,飞身上前。阮星阑见状,与他一道,一左一右将人按住。

一接触之下,二人都察觉到雪姬的腕骨断了。下意识抬眸对视了一眼。恰在此刻,雪姬仰天嘶吼一声,竟然要自|爆内丹。

二人同时一惊。

要知道自|爆内丹的威力不容小觑。顷刻之间方圆几里都要被催成一片废墟。小凤凰大声道:“快制止她!不能让她胡来!”

阮星阑应了一声,咬破手指欲在雪姬胸前画上几笔符咒,可忽又想起她是女子,这么做不合适。

凤凰催促道:“你在发什么愣?还不快点!”

“可她,可她是个女人啊……”

“你管她是男是女!快点!”

阮星阑深吸口气,手指才一贴到雪姬的胸口,就听撕拉一声,凤凰失手将其衣衫撕碎,那手指就直接贴在了皮肉上。

跟触电似的,他赶紧把手收了回来。冲着凤凰破口大骂:“你在干嘛啊,好端端的,你脱她衣服做甚?”

小凤凰理直气壮:“我又不是故意的!画好没?你究竟在做什么?”

这谁还能画的下去。要是男人的胸膛,那还好说,闭着眼画就是了。

可这是女人的胸膛啊,不是扁平的,而是很丰满的,俩大馒头似的。

他真心无法继续画了。曲指在雪姬眉心上一戳,将张黄符贴在她的额上。忽想起林知意有笛子,遂大声道:“林知意!快快快,吹《静心咒》给她听啊,快!”

“哦,好!”林知意赶紧低头抽出笛子,慌乱间还把笛子掉在了地上。

小凤凰骂他:“你能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点吗?”

“对,对不起,我吹!”林知意终于摸到了笛子,缓缓吹奏起来。雪姬总算安稳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呼,就等师尊他们来了,毕竟是个女子,男女授受不亲的。”阮星阑如此道,偏头不去看雪姬,“幸好林知意有支笛子,可以吹《静心咒》,要不然真让她自|爆了内丹,我们也得受到不小的波及。”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闷哼,两人寻声望去,就见林知意猛然吐了口血,身子往后踉跄了几步。

笛声骤断。

“不好!”

阮星阑的神色一变,迅速转头去看雪姬,就见微风吹掉了她额前的黄符,露出了一张血淋淋的脸。

血管在皮肉下完全爆开了,鲜血糊了满脸。焉有此前的半分娇媚。

“快阻止她!她要自爆内丹了!”林知意失声尖叫。

脑子一热,阮星阑欺身上前,欲阻止雪姬。

哪知雪姬竟躲开了,伸手去抓凤凰的胸膛,阮星阑一愣,下意识提剑戳她,那雪姬又生生在半空中转了个方向,直挺挺地往他手里的剑上狠狠一撞。

噗嗤一声,鲜血四溅。

耳边一阵分枝踏叶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道白影翩然落下。慕千秋望着眼前情形,眸色一沉:“星阑……”

玄霜落后一步,与其余的弟子们追了上来。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师尊,如果我说,是她自己撞过来的,师尊信……信我吗?”满手鲜血的少年声音发颤。

还不等慕千秋回答,玄霜怒声呵斥道:“阮星阑!你居然敢杀合欢宗的弟子!拿命来!”

“大家别打了,快住手!”开阳从旁道,“玄霜姑娘!阮公子不是那种人,快别打了!”

玄霜不听,提剑杀了上去。

阮星阑暗骂了句娘,把剑一抽,侧身闪躲。玄霜上前接住雪姬的身体,连声唤道:“师妹,师妹!快醒醒,师妹!”

“他……他……杀了……他!”雪姬伸手往阮星阑的方向一指,目光死死盯着阮星阑身后站着的林知意,“杀……人神……”

“杀谁?阮星阑?”玄霜逼问。

还未能问出什么,怀里的人瞬间自爆开来。血肉横飞,强劲的势力将周围的一切催得东倒西歪。

阮星阑和玄霜距离最近,受到的波及最大。二人立马往不同的方向倒飞出去。

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腰间一热,他就被慕千秋接入怀中。

“师尊,弟子……”

“别说话,师尊在,不怕。”慕千秋将人接住,抬手设下结界。漫天都是鲜红的血沫。

等劲气完全消失,周围一片狼藉。在场的弟子都不同程度的受伤。幸好慕千秋及时设了结界,并用自身的灵力挡了一下。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林知意受伤不轻,捂住胸口又吐了口血,随后直接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玄霜方才距离雪姬最近,又无慕千秋接她,也是受伤不轻。

众人不便在此逗留,一行人又回到了客栈。

阮星阑觉得自己身上多多少少背了点事儿,在慕千秋跟前大气都不敢喘。

觉得这误会有点大,不知道师尊会怎么想他。

凤凰可能觉得慕千秋会罚他,很难得开口解释:“师尊,阮星阑绝不是故意为之,当时情况紧急,他没有办法!”

“为师自有定夺,不必多言。你带林知意下去疗伤,这里不需要你。”慕千秋语气很冷淡,将事情吩咐了。

之后落了句,“星阑,你随本座走。”

开阳面露难色,正欲同阮星阑说什么,就被宋摇光拖下去了。

深呼口气,阮星阑灰溜溜地钻进了慕千秋的房里,关好门,还没开口。就听见慕千秋道:“把衣服脱了。”

脱……脱衣服?

脱衣服干嘛?

吊……吊起来打?

不……不至于吧?

怎么就不听解释呢,解释的机会总得给一个吧?

“师尊,弟子真的是……”

“脱。”

阮星阑张了张嘴,听师尊不容置喙的语气,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然后解开腰带,把上衣脱干净了。

心里嘀咕着,如果师尊不听解释就随便罚他。那他肯定不干了,这次说什么也不干了。

必须得跟慕千秋大干一场,打不过拉倒,反正不能平白无故受委屈。

可光是想一想,他就好委屈啊,明明自己啥都没干呢,阮星阑抬眸:“师尊为什么凶我?真的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了?”

然后,他就看见师尊手里拿的药膏。

慕千秋蹙眉:“为何要解释?你又不曾做错什么。自保而已,何错之有。”

阮星阑:“……”

阮星阑:“……”

阮星阑:“……”

师尊这么深明大义,师祖知道吗?

“来,坐这。”慕千秋冲他招了招手。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师尊要……”他走过去坐好,把后背对着慕千秋,“师尊要一直这么英明神武下去,弟子肯定舍不得离开师尊的。”

慕千秋道:“本座不英明神武,你也逃不出本座身边半步。”

162、师尊不解风情

这倒是句实话, 自己现在好像是师尊手里的风筝,怎么都飞不出师尊的五指山了。

阮星阑深吸口气:“师尊,你下回说话能别大喘气吗?弟子求您了, 真的,我刚才真的要吓死了,哎呦,师尊,疼,好疼啊。”

“疼也忍着。”

手里拿着药膏, 仔细替他涂抹上,手指很冰很凉, 药膏也是冰冰凉凉的, 一抹在伤口处,酥酥麻麻的疼。

“师尊, 你该不会给弟子抹了什么特别疼的药膏吧?怎么这么疼,师尊, 轻点啊。”

“并未。”慕千秋顿了一下, “你总是这般觉得本座要对你做什么,本座并未恶毒至此。”

“弟子没觉得师尊恶毒,”少年绞着十指, 很羞赧地道:“弟子就是想跟师尊撒娇,师尊要是觉得弟子烦,那弟子就不说了。”

慕千秋低眸看着徒弟背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皆是此前雪姬自爆时受的波及, 幸好他来得及时,否则徒弟不知又要受什么样的伤。

他心疼徒弟无缘无故背了那么大一个黑锅,也心疼他凭白无故又受了惊吓, 等处理完伤之后,才淡淡道:“怎么就是不听话,谁让你出客栈的?”

阮星阑挠了挠头,转身要将衣服穿好,慕千秋攥着他的手摇头:“别动,会把药膏蹭掉。”

“可是,这样好像有点不太好。”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两颗红艳艳的小果子,想起此前师尊咬过含过,用不可言说的地方狠狠磨过,只觉得脸皮都烧得慌。下意识双臂环胸道:“是凤凰过来说林知意不见了,遂央我一起去寻。”

慕千秋道:“林知意又不是个孩子,岂能在此地走丢。深更半夜,让你去寻做什么。何不来找本座。”

“我当时也这么想来着,后来想想,凤凰可能是怕打扰到师尊休息,而且……”而且林知意那厮又不是第一回掉队了,万一真出去干啥见不得人的事,自己与凤凰看在师兄弟一场的份上,多少能打个马虎眼,可要是被师尊抓住,那林知意可就惨了。

慕千秋看他一眼,见徒弟两手把胸前的那两颗海棠果子挡住了。原本好心好意,怕衣裳蹭了他的伤口。

眼下也是红了红脸,偏过头道:“把衣服穿好。”

“啊?”

阮星阑抬眸,很迷茫。

一时不让他穿,一时又让他穿。师尊怎么变脸比翻书还要快啊?

难不成是因为……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心想,难不成师尊生气了,气他不给看那个东西了。于是很无奈地将手放了下来。

暗暗道,自己总是对师尊一点抵抗力都没有。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呗。师尊既然想看,那就看个够好了。

慕千秋见他只是把手放下了,便道:“不穿么?”

阮星阑估摸着师尊脸皮薄,想看也不好意思说,遂道:“热,好热,不……不穿不行吗?”

“……”慕千秋深呼口气,看着徒弟白皙的皮肤,因为冷,还微微发紫,“可以,随你喜欢。”

为了让师尊更加方便欣赏自己的身材,阮星阑不动声色地把裤子也往下拉了拉,肚脐眼以上,全部都暴露在了空气里。

想了想,又觉得光线不够亮,怕师尊年纪大了眼睛不行,于是就把油灯放在二人之间。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他怎么看师尊,怎么精神抖擞,遂希望师尊也是如此。

慕千秋的耳根子火辣辣的烧着,目光躲闪,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徒弟。可一听徒弟说话,又下意识抬起脸来。

目光从徒弟的腰,一直看到徒弟的脸。手心出了一层热汗。

阮星阑解释道:“当时我与凤凰去时,雪姬不知怎么了,掐住林知意的脖颈不松手,我不能见死不救,就冲上去阻止。然后我就跟雪姬打了起来,慌乱之下,雪姬要自爆内丹,我怕会波及方圆几里的生灵,遂让林知意吹奏《静心咒》,哪知林知意受伤吐血,笛声一断,雪姬就冲上来了,我当时为了保护师弟们,又冲了上前……”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胸膛起伏,皮肤很有光泽,不是那种病弱美人的惨白,而是一种很健康的莹白。

寻常阮星阑穿上剑宗的弟子服,骨架还很清瘦。正值年少,朝气蓬勃。哪知衣服一脱,瘦弱的骨架上居然有肉,不是那种肥肉,而是很健康强劲的皮肉。

这副皮肉下的血管和筋络,都呈现出淡淡的青色。每次双修时,徒弟身上会发红,血管和筋络层层暴起,并不恐怖,却给人一种异样的美感。

“……后来就是师尊看见的那样了,雪姬扑到弟子的剑上,然后合欢宗的弟子们赶到,厉声呵斥我是杀人犯。”

话到此处,阮星阑叹了口气,双手一摊,故意挺起自己的八块腹肌给慕千秋看,“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我也没折了。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师尊信我也好,不信也罢,弟子都无话可说,但凭师尊处置。”

最后“处置”二字,他故意在两个字眼中停顿了一下。暗示慕千秋,如果一定要处置,希望能是在床上。

慕千秋觉得还是应该给孩子穿件衣服,于是起身,捞过徒弟的衣服,要给他披上。

阮星阑不干了,觉得师尊多多少少有点瞧不起他。自己脱成这样,冻得跟狗似的,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让师尊能大饱眼福?

师尊怎么就不知道抓住机会呢?

说话归说话,耽误他别的地方了?手脚什么的,耽误他了?

一点不主动,啥时能有孩子?

“师尊,衣服都脏了,别给我穿了。”

慕千秋点头。然后去寻了件自己的衣服,从后面披在了徒弟的肩头。

阮星阑:“……”

伸手按住慕千秋的手,他转过头,怅然若失道:“师尊,此前我与家主海棠共情时,师尊不是也加入了?那些个事情,师尊不记得了?”

慕千秋被他抓住的手背发烫,故作镇定地摇头:“本座不知你在说什么。”

“师尊竟不知道?”这回换他诧异了一下,很快又叹气,“多好的事情啊,师尊居然不知道。当真好可惜。”

慕千秋:“不可惜。”

“可惜。”

“不可惜。”

“可惜。”阮星阑坚持,攥紧了慕千秋的手,压低声儿道:“师尊,你想不想知道,我在海棠共情时,都经历了什么?我与师尊通通来一遍,可好?”

慕千秋的声音微不可闻地颤了:“不……”

“不行?”

“不可造次。”

不可造次的意思其实是,现在不合适,以后有机会再试。

阮星阑遗憾极了,觉得明明可以再试试的。有那些个姿势,其实还挺舒服刺激的。

可惜师尊不愿。那自己也不勉强。尊师重道是弟子的本分。

“阿嚏。”他很没出息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慕千秋道:“让你穿上衣服,非不听。若是生病了,又是你一个人难受。”

阮星阑撇了撇嘴,觉得师尊很煞风景。

夜色很深,折腾了半宿也很累了。

索性就在师尊的房里休息。

虽然身上背着事儿,但可能是因为被慕千秋无条件信任的原因,他竟然一点不慌不忙,也不怕。

甚至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

慕千秋忍不住笑道:“你这样躺,为师睡哪儿?”

“睡这,这,这,还有这里,都可以。”他指了指左右很小的空,最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诚心诚意地邀请,“又软又香人|肉|褥子,包君满意。”

慕千秋道:“不准胡闹。”

好吧。

阮星阑翻了个身,把屁股对着慕千秋,背对着他拍了拍床板:“师尊不解风情。”

幸好慕千秋不解风情,如果他很解风情。那想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阮星阑少说得有三百六十天半死不活地趴床上哭。

没说什么。慕千秋吹熄了灯火。合衣上床入睡。

身边很安静。

可是没一会儿,就有一只胆大包天的狗爪子探过来抓慕千秋的腰带了。

慕千秋抬手将狗爪子拍开:“睡素的。”

狗爪子吃了下痛,嗖得一下缩了回去。

没过多久,记吃不记打的狗爪子又伸了过来。这回更大胆,直接隔着衣服捏慕千秋的大腿根。

慕千秋又拍了一下,提了个音:“素的。”

狗爪子连吃两下打,委屈地缩了回去。第三次进攻的是条蛇尾巴。

尾巴尖尖色胆包天,直接往慕千秋的身下探去。慕千秋一把攥住,忍了又忍:“就一天晚上都忍不住?”

黑暗中,少年可怜巴巴地说:“我知道要睡素的,可是……可是师尊没给我盖被子啊!”

“……”

慕千秋忘了。他以为徒弟会自己盖的。

“你手呢?断了?自己不会盖?”

“……可是被子在师尊的身下啊,我拽不动啊。”

慕千秋:“……”

伸手一摸,果然在自己身下。

虽然冤打了徒弟,但为人师表,气势上输不得。

“只要你一开口,全天下的理都在你身上。”

阮星阑也觉得是这样。笑道:“多谢师尊夸奖,弟子的三寸不烂之舌,多亏师尊日日夜夜的调|教,弟子感激不尽,又无所报答,只能一生一世不离开师尊半步,师尊对弟子好,弟子就侍师,师尊若对弟子不好,弟子就弑师。”

他抱着自己乱摇乱摆的蛇尾巴,极狡黠地说:“天地为证,鬼神为证,尾巴尖尖为证。”

— —我,阮星阑,一生一世都将臣服于慕千秋,永世不忘。

未能说出口,深埋在心脏。

慕千秋忍俊不禁,竟也笑了,伸手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徒弟的后背,低声道:“听话,闭眼,睡觉。”

163、小可爱多少有点装了

一夜过后, 翌日清晨。

阮星阑醒来时,见外头的天色朦胧,心道应该离开了。

虽然师尊并没有责罚自己, 但多多少少得做点样子给其他人看吧。

否则别人背后指不定怎么戳师尊的脊梁骨。

他不愿让慕千秋为难。立志要成为二十四孝好徒弟。

悄无声息地从慕千秋怀里爬了出来,见师尊睡颜安然恬静,心尖一颤颤的,麻酥酥的。

心想,日后定肝脑涂地保修真界千年和平,盛世芳华, 以盼能留住这样好的清晨,这样好的师尊。

下了床, 轻轻在师尊的额头啄了一下。

提着鞋子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才拐过一个弯, 恰撞见一人。阮星阑受了点惊吓,定睛一看, 居然是小凤凰。

他好像一夜都不曾休息,眼底发青, 精神稍显萎靡。双臂环剑, 半倚在长廊里。

“你……你在此做甚的?”

“关你什么事?”小凤凰转头看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目光极敏锐地发现阮星阑弟子服里藏着的一件玉色长衫, 眸色一瞬间的黯然下来,转瞬即逝,“师尊罚你没有?”

阮星阑不假思索道:“罚了,狠狠罚了, 现在身上哪里都疼得狠,师尊让我跪在大堂里,等大家醒来再审我。”

小凤凰道:“你下次撒谎前, 能不能做点功课?你哪有受过罚的样子?”

“……”

“当时情况紧急,你是失手杀人不错,但仍有过错,师尊若是不罚你,其余人定然心有不服。”

这点跟阮星阑想一块儿去了。所以他才趁天不亮就从师尊的房里出来了。

“你这样不行。”

阮星阑苦笑道:“那怎么办?”

“我帮你。”

“哎?”

还没反应过来,小凤凰上前一把将他拉住,往旁边的隔间一推,一阵捣腾。

阮星阑对着铜镜一照,看着镜子里面青唇白,凄惨可怜的少年。觉得就凤凰这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不去给宫里的娘娘梳妆打扮,实在忒可惜了。

“多谢。”

“不必。”小凤凰默默做好了这一切,又道:“也有我的错,是我非拉着你一起去的。若不是如此,你也不会……”

“林知意醒了么?”阮星阑故意岔开话题。

“还没,受伤颇重。玄霜也没醒,合欢宗的弟子们设了招魂幡,但雪姬的魂魄碎了个干净,未能招回。”

“哦,好的,我知道了。”

阮星阑起身要下楼装装样子了。

凤凰忽然又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遇见危险,你总是挡在我的前面,究竟为什么?”

原来是问这个啊。

其实没有为什么。

阮星阑就是觉得,自己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早晚有一天要回家的。

而且,他已经活过一辈子了,虽然活得不怎么样,但来生会过得很好。

就凤凰这样的,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来生了。所以,他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带给身边的人幸福。

“我是你师兄,这点够不够?”

小凤凰一愣,顿觉怅然若失起来。直到阮星阑下了楼,还没缓过神来。

昨晚他送林知意回去后,很担心阮星阑的安危。生怕慕千秋会因此降罪。便在此守了一夜。

哪料,阮星阑只是在师尊那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什么事儿都没有。

反而是自己风口独立,彻夜未眠。

寻了个特别起眼的位置,阮星阑一掀衣袍跪了下去。

然后就开始琢磨,昨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没过多久,客栈里就热闹起来。剑宗的弟子都没敢下楼,合欢宗的弟子们见状,倒是说了几句有的没的。

阮星阑懒得搭理他们。

就听咚咚咚的脚步声,开阳那个大喇叭几个箭步冲了过来,惊诧道:“阮公子,你怎生被罚跪在此?快些起来!”

阮星阑故作柔弱道:“不可,师尊罚的,没有师尊的吩咐,不敢起身。”

开阳一听,立马道:“昨夜情况危急,我信阮公子定不是有意为之。合欢宗的功法一向诡异,保不齐就是她自己走火入魔,还牵连了你们。要不然,我去跟慕仙尊求情?”

阮星阑觉得开阳的性格还是挺单纯的,这么容易就把他骗到了。

反而是宋摇光站在一旁,面露疑色。

“师弟,你肯定也觉得阮公子是无辜的,对不对?”开阳抬眸同宋宁道:“我们一起去跟慕仙尊求情吧?”

宋宁略显迟疑,而后上前,悄悄覆在阮星阑耳边道:“妆容稍微有些浮夸了,你这比玄霜看起来还惨些。”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真的吗?我年纪小,你别骗我。”

宋宁信誓旦旦道:“真的。”然后趁人不注意,抬袖将阮星阑唇边的血迹擦拭干净。

众人陆陆续续地醒了,堵在二楼不敢下来。开阳刚要拉着宋摇光去寻慕千秋求情。

便见慕千秋过来了。先是看了众人一眼,才把目光落在阮星阑身上。沉声道:“你可想清楚了?”

“弟子想清楚了,师尊责罚得是。”阮星阑低眉顺眼道:“昨夜是弟子失手了,不该在雪姬姑娘自爆内丹,试图杀我两个师弟和一个无辜孩子的情况下,居然抵抗。也不该在抵抗地过程中出剑,更不应该在雪姬姑娘扑我剑上时,没能将人拦住。”

“胡说!肯定是你害死我们师姐的!”一名合欢宗的女修跳脚道,“少在这里胡说!师姐临死前的话,我们都听见了!师姐无缘无故,怎么可能伤人,定是你们对我师姐做了什么!”

“师姐从未那般失态过,昨夜自爆内丹,必定是被逼到了极致!”

“现在死无对证了,但听你一派胡言!”

阮星阑其实挺纳闷的。觉得这群婆娘多少有点不讲道理。

平时玄霜带领的清雪峰的女弟子很看不惯雪姬,就差没打起来了。

怎么雪姬才一死,立马就姐妹情深起来了?

开阳道:“事情尚未有定论,怎可无缘无故的指责?而且阮公子也受伤了,慕仙尊一向是非分明,已经罚了座下弟子了,你们还要怎样?”

就连宋摇光也很罕见地出声道:“这事还是先等林知意和玄霜醒了再说。”

“这是我们合欢宗与天衍剑宗的私事,关你们七星阁什么事?”合欢宗的女弟子们叫嚣,“等我们宗主到了,定然要讨一个公道不可!”

“公道?你们竟也敢说讨公道?”

小凤凰从楼梯口走了出来,飞身下楼将阮星阑扶起来,面视左右道:“真以为我们剑宗怕了你们?我师尊罚大师兄,那是因为大师兄行事有失,未能保护好座下师弟,而非雪姬之死。我大师兄若真想杀她,十个雪姬未必是我师兄的对手,昨夜那般忍让,已经给足了合欢宗的脸面,别给脸不要脸!”

阮星阑心里哇了一声,暗道,不愧是凤凰啊,真的谁的脸面也不给啊,啥话都喊说,什么男女之别,通通都是放屁,可能在凤凰眼中,合欢宗的弟子压根就不是女人……

“你……你竟敢如此侮辱我们合欢宗!你……你……”

“多行不义必自毙,常陵已经把什么事情都交代了,你们全部都逃不出修真界的制裁,趁我现在还能好好同你们说话,都滚回房里待着,否则……”凤凰随手一剑,生生钉在二楼石柱上。

惊得合欢宗女弟子花容失色,纷纷躲避。

阮星阑暗暗在心里给凤凰鼓掌了,觉得他今天还挺懂事的。

开阳道:“平时看你们恨不得提刀互砍,关键时候,路公子竟如此信任袒护阮公子,如此师门情谊,我等钦佩。”

宋摇光道:“不愧是剑宗。”

等合欢宗的婆娘们一走,凤凰才拱手赔罪道:“师尊恕罪,弟子放肆了。弟子只是不想看见剑宗的颜面受损,这才……师尊恕罪。”

慕千秋倒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遂道:“知意如何了?”

“回师尊,二师兄受伤颇重,请师尊前去一看。”

慕千秋点头。

而后阮星阑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也跟过去了。开阳和摇光现在属于和事佬,也一起去看林知意了。

昨晚也没见雪姬怎么打伤的林知意啊,好端端地打哪儿受这么重的伤。

阮星阑有点不明白,觉得林知意多少有点装了。

等众人去时,慕千秋坐在床边替林知意诊脉,似乎也觉得林知意有点装了,便道:“还不醒么?”

林知意顺势悠悠醒转,一见慕千秋,立马扑了过去,惊道:“师尊,太好了,弟子还活着!”

“自然活着。”慕千秋不动声色地将人推开,淡淡道:“昨夜之事,你且一一道来。”

林知意道:“昨夜雪姬姑娘约我出去,说有事找我。我便跟出去了,可才一到那,她便要与我……与我……”

开阳道:“与你什么?你说清楚!你大师兄都为你受罚了,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她要与我双修!”被逼无奈的林知意红着脸道,使劲攥着衣袖,“她要与我双修,我不肯,然后……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就变成那副模样了。后来大师兄他们就过来了。”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阮星阑当时也是听见了打斗的东西,遂才同凤凰寻声追了过去。一到那就看见雪姬跟个疯婆子似的,掐着林知意。

“师尊,对不起,弟子又给师尊添麻烦了。”林知意面露歉意,咬着下唇道:“弟子愿承担一切罪责,还望师尊不要怪罪大师兄。”

阮星阑心道,没怪罪没怪罪,师尊对他特别好。

要是换了别的弟子,保不齐先关起来再说。慕千秋对他总是最为袒护的。

164、师尊,我看见果子了!

开阳一听, 很郁闷地道:“说实话,我觉得你倒不是给慕仙尊添麻烦,而是给你师兄添麻烦了。你们三个当中, 就属你的修为最低,你明明知道合欢宗的女修都是怎么增进修为的,也知道雪姬不是个好招惹的女人,怎么还敢深更半夜跟她出去。”

林知意越发羞愧,惨白着脸道:“我本不愿与她出去,可她来我房里, 还……还那样了了,她说如果我不跟她出去, 她就大喊大叫, 说我轻薄于她。剑宗是有门规的,我……我不敢。”

开阳:“那样是哪样?”

“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就是不知道是哪样, 所以才问你的啊?”开阳满脸疑惑,不知道那样到底是哪样。

宋摇光赶紧拉他, 压低声儿道:“师兄, 别多问了,我晚上告诉你那样是哪样。”

开阳“哦”了一声,果然不再多问。

慕千秋听罢, 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对林知意这番话,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问阮星阑:“你是他师兄, 你怎么说?”

阮星阑觉得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来看,自己还是要背负很大责任的。毕竟常家和合欢宗之间暗地里的勾当,还没浮出水面, 修真界也并不知情。

退一步来说,就算修真界知情了,也不一定会对合欢宗赶尽杀绝。毕竟修真界有几个人不知道合欢宗是干嘛的。

早八百年都没人对付合欢宗,就单凭常陵那几句话,还是单凭他阮星阑几句话,就能把一个屹立在修真界几千年的宗门干|废,用他的十二指肠想一想都知道不可能的。

再说雪姬那个婆娘。

打扮上的确像个妖女,但妖艳归妖艳,背地里别管干多少坏事,总归没拉到明面上,人家就是正儿八经名门正派的弟子。

当着人家宗门弟子的面,诛杀了一名正道人士,还是个亲传弟子,一个大写的“理”字,好似都顶在合欢宗的头上。

开阳方才就是想到此处,遂才指责林知意给阮星阑添麻烦。

届时合欢宗满修真界那么一闹,无数正道人士争先恐后站出来逼迫剑宗讨个公道,慕千秋能走的,无非就两条路。

要么,袒护阮星阑到底,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要么,把阮星阑推出去,给修真界一个交代。

区区一个雪姬,就能造成这般大的后果,这就是阮星阑从不愿意当个纯粹好人的原因。

可他又偏偏知道,自己的师尊,慕千秋,身在其位,必司其职。

责任和道义,以及身后的天衍剑宗,不允许慕千秋为了一个徒弟就让整个门派颜面扫地,受人指摘。

阮星阑想了想才道:“弟子无话可说,她自己扑过来是真的,死在弟子的剑下,也是真的。如果合欢宗非逼师尊给他们一个交代,那就把我交代出去,与林知意和凤凰无关,与天衍剑宗无关,与师尊,更加无关。”

慕千秋道:“你当真是如此想的?”

“弟子不敢撒谎。”他抬眸,一本正经道:“弟子不会欺骗师尊,永远都不会。”

开阳一听,又要多言,宋摇光不准他开口,捂住他的嘴将人拖下去了。

“师尊,如果这么说,那弟子也有错。”凤凰跪地抱拳道:“是弟子硬拉着阮星阑出客栈的,当时阮星阑是为了保护我与二师兄,所以才出剑的。如果师尊要怪罪,还请师尊一同罚,弟子愿意与阮星阑同生共死。”

阮星阑一听,内心我了个草的。

这才多大点事儿,咋个就同生共死了。自己可死不了的,这具身体可是魔君转世,天底下除了慕千秋以外,应该不会再有人能诛杀魔君了。

就算身体被废了,他还是可以再借尸还魂,也就是修真界所说的“夺舍”。无论怎样,反正死不了。

当然,不管怎么说。阮星阑心里很是欣慰,觉得有句老话说的真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感动不过一息之间,哪知小凤凰还有下面的话:“不过师尊,就以阮星阑的本事,死人都能被他说活了。弟子觉得此事真要是闹大,原本合欢宗只死一名弟子的,日后因此事宗门灭绝也未可知。”

阮星阑很郁闷地问:“你的意思是说,我会因为这点小事,灭了整个合欢宗?你好看得起我。”

小凤凰道:“难道你做不到么?”

阮星阑:“……”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凤凰对他有一种莫名的自信,好像天塌下来,也是他亲自去捅的一样。

“我觉得你可以。”

阮星阑点头:“那你说我可以,就当我可以吧。”

林知意却道:“对不起,师兄,是我给师兄添麻烦了。我的错我自己扛,不连累别人。”

“你已经连累别人了,而且还是对你很好的人。”

小凤凰之前说话夹枪带棒,最近说话一针见血。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见小可爱的长睫一垂,居然掉了金豆子。当即便道:“好了好了,都别说了。眼泪收起来,别哭了,又没谁欺负你。你在师尊面前哭什么的。”

林知意擦擦眼泪:“多谢师兄。”

等从林知意那屋出来时,开阳和宋摇光还没走,站在外头正讨论刚才林知意口中“那样”究竟是哪样。

宋摇光告诉他:“那样就是那样的。掌门师兄没教过,但长大就会懂。”

人有七窍,开阳有一窍没通,很费解地问:“到底是哪样啊?为什么你们都听懂了,只有我没懂!”

阮星阑觉得这种问题,还是深更半夜躲被窝里讨论会比较好。于是走过去,搭着两人的肩膀,压低声儿道:“别管这样那样了,二位平时吃我的喝我的,帮点忙行吧?”

宋摇光道:“谁吃你的,喝你的了?你又不曾出过半文钱。”

“那你平时吃的喝的,谁出的钱?”

“路见欢。”

“对!就是小凤凰,我是他家属。”

这话恰好被落后一步的慕千秋和小凤凰听见了。慕千秋蹙眉略感不悦。凤凰却道:“滚!你是谁家属?少在外胡扯!”

“兄弟情,别多想,”阮星阑随意摆了摆手,又笑着道,“二位去帮我盯着合欢宗的人,如果她们传信回宗,就赶紧阻止。”

宋摇光道:“怎么,你想杀人灭口?”

“这都被你猜出来了?”

“你!”

“别别别,开个玩笑。这不是还有小狐狸和无头尸的事儿么,你们总不想我那么早就死在合欢宗手里吧?到时候谁帮你们查案子啊?”

二人觉得有理,遂互相对视一眼,抱拳下去了。

此地不宜久留,玄霜那婆娘在傍晚时才醒转。

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让弟子们传信回宗门。开阳和摇光毕竟是七星阁的护法长老,很有一手。

在她们的饮食里下了点东西,直接将她们的灵力封了。玄霜知晓后,毫无形象气质地破口大骂:“你们七星阁居然助纣为虐!就不怕给你们的师门抹黑?”

开阳和摇光心想,给女修们下了点药,是他们个人的问题。可若是不听从阮星阑的吩咐,恐怕就是整个七星阁的问题了。

于是干脆装死人。

玄霜即便再气,再恨,如今身负重伤,灵力被封,说什么都是白搭。

众人收拾收拾继续赶路。

因为要照顾一群灵力暂封的合欢宗女弟子。遂行走的颇慢。

大约行了三日。终究快到七星阁的地界了。

晚上众人欲寻个地方落脚。寻来寻去,便寻到了一座废弃的庄子。

里面没人,甚至连条狗都没有。

也不知道废弃了多久。但好歹是有人曾经住过的,厨房里还有锅碗瓢盆。

一路上吃糠咽菜啃干粮,别说是人了,就是条狗都快没个狗样了。

几个弟子兴致冲冲地跑到地里摘菜,还有人去房里搜,看看有没有吃的。被慕千秋发现,严厉呵斥了几句。

阮星阑过去看时,就见一群愣头小子撅着腚在园子里薅草。他很奇怪,便问了:“你们干嘛呢?”

“大师兄,你看,你看,野菜!晚上煮野菜汤喝!”

阮星阑:“……”

出去别说认识他,忒丢人了。把狗尾巴草当野菜,他长这么大,真是第一次见。

“别薅了,一群宝器,看见那个没有,对,就旁边那个。”

弟子们应声丢了狗尾草去摘阮星阑说的野菜,很疑惑地问:“师兄,这是什么菜啊,长得不好看,没刚才那个好看。”

“废话!好吃不就行了?好看能当饭吃啊,这是荠菜,包水饺切点肉丁再打个鸡蛋,可香可香了。”

弟子们被他这么一说,可馋可馋了。赶紧薅荠菜去了。阮星阑觉得他们连野菜都分不清楚,未必会做饭。

自己对厨艺也不是很通。又不想麻烦师尊,于是就去找凤凰。

凤凰说:“那不是很简单?把菜洗了,切了,等油热了倒锅里,然后捞出来。”

“……”

阮星阑觉得他不靠谱,于是捋起衣袖亲自去盯着。

小破厨房看起来真的很久没人用过了,到处是灰。于是让人去喊合欢宗的女弟子来。让她们把锅碗瓢盆洗一洗。

合欢宗的女弟子不愿意,严词拒绝。

阮星阑操起一把锅铲,更加严词道:“男人做饭,女人洗碗,分工合作,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不吃!”

“没灵力打不开乾坤袋,等着饿死?”

然后合欢宗的女弟子们就去洗刷锅碗瓢盆了。

开阳暗暗给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凑上去道:“阮公子,你可真厉害,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合欢宗的人吃瘪,真的,阮公子,我很敬佩你,也很喜欢你。”

“别套近乎,我知道自己招人喜欢,跑后面排队去。”阮星阑随口逗他,“去院子里的水井打桶水来,会不会洗菜?”

开阳笑道:“会!”

“跟你师弟把那俩萝卜洗了,再切成片,油炸萝卜片。”

“那油呢?”小凤凰在清理锅洞,抬眸道:“哪里来的油?”

阮星阑笑眯眯道:“有呀,我的乾坤袋里就有。”

“你怎么会准备那种东西?”

这个阮星阑不好意思解释。

因为他挺心疼慕千秋的。

怕双修时慕千秋会疼。所以每次都想整点前戏。只好去寻点油脂装在盒子里,打算用这个给师尊通畅道路。

可惜一次都没用上,只好拿来炸萝卜片了。

等萝卜片一炸出来,满院子都是香气,把那些愣头小子们勾得躲在门外偷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毕竟食材有限,只能炸个萝卜片,煮了个荠菜汤。

饶是如此,那些弟子们也吃得很香。

林知意过来说,师尊不吃,要在房里休息,让大家先吃。

阮星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回房里了。果然见师尊在打坐。

于是就悄无声息地凑了过去。才近身慕千秋就睁开眼睛,略奇怪道:“你怎么不出去吃饭,不饿么?”

“饿,肚子都饿瘪了。但是……”他献宝一样,把之前偷偷藏起来的油炸萝卜片捧给慕千秋,“这个给师尊吃,等师尊吃饱了,有力气了,再给弟子吃。”

慕千秋的手心一麻,心跳都滞停了一下:“师尊……不吃。”

“师尊不吃没力气。”

“……不吃也有力气。”

“不吃不行,不吃身体吃不消。不吃不出奶。”慕千秋:“……”

“什……什么?”

“我呸,说错了。”还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阮星阑赶紧一本正经道,“弟子刚才是说,不吃使不上吃奶的劲儿。”

这么一解释,好像更加放肆了。

慕千秋侧眸看他:“你寻常也是这么撩拨别人的么?”

“别人是谁?”

“除为师之外的人,就是别人。”

“哦,别人就是除师尊之外的人啊,”抿唇偷笑,阮星阑觉得师尊有点可爱,故意逗他,“好大一股醋味儿,师尊闻到没有?”

慕千秋道:“没有。”

“师尊说没有,那就没有吧。我鼻子应该是坏了。”

“不是应该。”

“什么意思?”

慕千秋没说话,抬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徒弟的鼻子:“这样就闻不到了。”

其实还是可以闻到的。师尊穿的是广袖长袍,不像弟子服是束袖的。隐隐能闻到一阵很香的气味。

阮星阑耸着鼻子嗅了几口,然后把脑袋直接钻进了师尊的袖子里。慕千秋被他弄得很痒,手按在他的背上。

“星阑,不准胡闹。”

“不胡闹,弟子不胡闹。”

嘴上说不胡闹,行动上很胡闹。

把脑袋钻进师尊的衣袖里不算,还把肩膀都往里塞。师尊身上的白袍,看似很好脱,实际上层层叠叠的,很难脱下。

可是往衣袖里一钻,便能看见师尊的胸膛。阮星阑发现宝藏似的,惊喜道:“师尊!我看见果子了!”

165、师尊问我是不是胃不好

慕千秋按在他背上的手一紧:“星阑, 师尊真的要罚你了。”

“师尊教过弟子,来而不往非礼也,弟子拿炸萝卜片给师尊, 师尊有果子,竟然不给弟子吃,师尊小气的,弟子不服。”

俗话说得好,脸皮薄,吃锅灰, 脸皮厚,吃肥肉。

果子太小, 不够他一口吞的。只能轻轻咬一下, 都不敢太使劲。

阮星阑心想,不能咬太狠的。

以后儿子吃饭的家伙没了, 肯定会跟他闹的。于是在两个果子上各咬一口,留下个记号, 就退了出来。

“好了, 弟子吃完了,该师尊了。”

慕千秋道:“不可,此地人……人多。”

“哈哈哈, 师尊,你想哪里去了?炸萝卜片啊,萝卜片!师尊在想什么?”阮星阑哈哈大笑,看看师尊脸红的样子, 就觉得师尊太可爱了。

慕千秋的脸更红了,不甚自然地偏过脸去:“星阑。”

“哎!师尊!”阮星阑得了便宜还卖乖,把炸萝卜片递到慕千秋唇边, “师尊,吃!”

慕千秋鬼使神差地张了嘴,感觉徒弟的手指很灵活地把萝卜片推了进来。

竟没想象中的难吃,香香脆脆的。

“你也吃。”

“弟子不吃,弟子不饿。”

本来就没多少,一人就分那么一两片,要不是他偷偷藏起来几片,师尊也没得吃。

虽然说师尊辟谷了,可以不用吃东西。但师尊自己不吃跟阮星阑不给他吃,这是两码事儿。

“师尊,弟子没用,没办法给师尊准备好吃的,等进了城,弟子给师尊买。”

慕千秋把嘴里的萝卜片吞进去才问:“你有钱吗?”

“有啊!”

“哪来的?”

“从凤凰手里顺的。”

慕千秋蹙眉:“他是你的家属。”

原来师尊还把这个记在心里了。

阮星阑觉得很好笑,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家属就是亲人,我也没说错啊。”

“为师……”慕千秋没接着往下说。

“师尊想说什么?”

“没什么。”

“弟子猜师尊是想问,在弟子心里,师尊是何人,对不对?”

慕千秋默然。

“师尊肯定很想听弟子说些很肉麻的话,是不是?”“不是。”

“啊,不是啊,那不说了,反正也没人想听。”阮星阑起身,拍了拍衣袖,假装要走。

见慕千秋没什么反应,于是又道:“甜言蜜语说给哪个小师妹听好呢。”

慕千秋仍旧默然。吃完人家的萝卜片就开始打坐了。

“说给甜甜听吧,她笑起来甜甜的,挺讨人喜欢的。”

还是没人理他。

阮星阑讨了个没趣,以为师尊真的不想听。于是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哪知衣角就被人拽住,他回头一看,慕千秋伸手拽着他不放。

“师尊?”

“……”

“师尊到底听不听?”

“不听。”

不听倒是松手啊,又不松手,还嘴硬说不听。

阮星阑折身回去,半蹲在慕千秋身侧,笑问:“师尊,你是不是喜欢吃鸭舌啊?”

慕千秋:“不喜欢。何意?”

“死鸭子,嘴硬。”

慕千秋默然,抬眸静静看他。许久才问:“星阑,你是不是胃不好?”

“怎么说?”

“吃软不吃硬。”

阮星阑猛然倒抽一口冷气。觉得师尊在暗示自己什么。

双膝压在草席上,两手按在慕千秋的膝盖,目视着那双温柔深邃的眸子,缓慢靠近。离慕千秋的脸很近很近时,他忽然笑了起来:“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听不懂,软也吃,硬也吃,重点是吃谁的。”

慕千秋蠕动了下唇瓣,无声吐出一句:“放肆。”

恰在此刻,外头忽然传来吵闹声。二人迅速坐正,就见一个弟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宗主!大师兄!不好了!大家……大家腹痛如绞,好多人都疼晕过去了!”

“什么?!”阮星阑霍然站了起来,几个箭步冲了出去。

入眼就是一片狼藉,弟子们东倒西歪。合欢宗的玄霜一见到他,就咬牙切齿道:“阮星阑!你竟然敢在食物里下|毒!你想杀人灭口?我岂能如你意!”

“懒得理你,杀人灭口前还让你们吃个饱饭?我吃饱撑的?”阮星阑走过去扶起小凤凰,见其疼得冷汗潸然,忍不住道:“疼得那样狠的?”

“嗯。”小凤凰面色苍白,冷汗珠顺,“你去照看一下二师兄,别管我。”

“怎么能不管你,别动!”阮星阑迅速给小凤凰摆好姿势,然后给他输送灵力。

“别浪费灵力了,我怕……我怕待会遇见危险。”小凤凰摇头,不肯受他的灵力,“我使不上灵力了,保护师尊,还有二师兄,不要让他们……受伤。”

“但我也不能看着你受伤,来,我扶你起来。”

阮星阑刚将人扶起,就见有几个弟子吐了血。慕千秋过来查探,蹙紧了眉。

“中|毒。”

“中|毒?锅是合欢宗的女弟子们刷的,菜是开阳和摇光洗的,水是剑宗的弟子打的,饭是我……是我做的。谁能去下|毒?”

“好啊,阮星阑!连你师尊都说了,你竟然还不承认!慕仙尊辟谷,遂不吃凡间的食物,可你明明没辟谷,怎么也不吃?还说不是你下的!”玄霜厉声道。

阮星阑冤枉啊,他也想吃来着,这不是食物太少,人太多了。所以才想着先去喂饱师尊的。

哪知道就出了这种事。

慕千秋道:“不想死在此地就闭嘴。”

阮星阑以为师尊是让自己闭嘴,遂把嘴抿上了。

哪知下一瞬,慕千秋转头看他:“星阑,怎么不说话?”

“师尊,弟子也不知道何来的毒,先想办法帮他们解毒吧?”

二人将中毒轻的放在一堆,有的已经陷入了昏迷。慕千秋挨个给他们输送灵力,一时半会儿可保他们性命无虞。

可长此以往不是办法。这毒到底从何而来,竟然无色无味,神不知鬼不觉地就下了。

阮星阑去查探剩下的饭菜,没发觉什么异样。又去锅里查探,还是没发现异样。

慕千秋道:“吃的水哪来的?”

“水井里!”

阮星阑赶紧去水井边,见旁边还放着木桶,探头一看,水井里黑漆漆的。

打了桶水上来,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银簪!”玄霜从发间拽了下来,远远抛给阮星阑,“用银簪探!”

阮星阑点头,用银簪一探。

这他娘的,银簪立马黑了。

众人的神色都不好看。既然是水出问题,方才没有喝汤的,只有阮星阑跟慕千秋了。

“师尊,是什么毒,可以看出来吗?”

慕千秋道:“尸毒。”

开阳疼得抽搐,闻言便道:“没有尸,哪里来的尸毒啊!”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开阳。

宋摇光咬牙道:“师兄,你不要乌鸦嘴!”

“不,我倒觉得开阳说得对,没尸哪里来的尸毒。”阮星阑望着水井,蹙紧眉头,“这下面有古怪。”

慕千秋道:“下去一探便知。”

“好,弟子下去探,师尊在此保护大家。”阮星阑一边说,一边把木桶解开,然后将绳索一圈圈地系在腰上。

将另外一头郑重其事地交到慕千秋手里:“师尊,弟子把命给你了。”

慕千秋低头看着手里的麻绳。

心想,不至于,这真的不至于。

小凤凰见他要下井了,挣扎着起身:“你别去,我同你一起。”才一站起来,又歪倒在地。

“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阮星阑看了看凤凰,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林知意,“大家都活着,我就谢天谢地了。”

而后,纵身一跃,噗通落了水。

井水很冰,幸好师尊没下来。师尊的身子骨弱,受不得寒的,否则以后不好生养。

明火符在水底下起不了作用,索性就二指夹了个夜明珠。

井比他想象中还要深一些,越往下沉,周围越是漆黑。阮星阑往旁边一游,忽然感觉腰间一紧,好似勾到了什么东西。

当即用夜明珠一照,竟是一条锁链。

水井里有锁链,这就很邪门了。于是乎他顺着锁链往下摸索,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就见锁链的尽头是一个铁笼子。

大概能容纳十个人的样子。隐约可见白骨森森,也不知道是尸体在里面浸泡得太久,还是尸体本来就被人毁损,竟然是一块一块的。而且都没有头颅。让人无法分辨底下有多少具尸体。

阮星阑暗暗心惊,觉得把人装铁笼里又沉入井中,定然是蓄谋已久的。井口就这么大,勉强可容纳两个成年男人。这么大一个铁笼子,怎么可能是从井口|塞进来的。

如此一来,那只能是先将铁笼子埋在底下,然后再建的水井。阮星阑以为,这种事情必定不是正经人能干出来的。他在铁笼子上发现了符咒。

因为长年累月被水侵蚀,一时半会儿不好分辨。反而是寻到了一样挺有意思的东西。他在铁笼子里摸的,拇指盖大小,应该是枚玉佩。上面还有字,可也看不清了。

把玉佩暂且塞进怀里。围着铁笼子转了一圈,试图将笼子打开。随手捞了几块人骨,他就拽着腰间的绳索震了震。

很快自上一股力量,嗖得一下将人拽了上去。

“怎么样?发现什么了么?”

慕千秋递了条手巾过去,看着徒弟浑身湿漉漉的,嘴唇都紫了,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开阳说对了,井里真的有尸体。”将拿上来的白骨往地上一丢,阮星阑接过手巾随手擦了擦,“不仅一具,但都没有头颅,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倒是发现了一样东西。”

166、不怕,师尊在

把玉佩掏了出来, 吐着白雾,“也许能依靠这个,查出死者究竟是谁。”

众人都没有意见。因为中了尸毒的原因, 也不能随便使用灵力,否则尸毒攻心,人就没救了。

幸好上回在观音庙,还剩了点糯米,一人灌碗糯米粥,先意思意思。

这口水井肯定是不能用了。没有水, 只好用酒煮粥。开阳很好奇地问他:“你为什么连酒都有?”

阮星阑总不能告诉他,是为了跟慕千秋喝酒助兴, 所以才随身准备的吧。

等阮星阑把糯米粥熬好了, 中毒轻的,可以自己喝, 中毒重的,他只好一个个喂。

普通人中尸毒, 一般都是被凶尸所伤, 很少有人是直接吃下去的。只要一想到他们之前喝的汤,是用泡死人肉的水熬的。所有人的脸色比刚才难看了许多。

有好些个弟子不胜酒力,半碗糯米粥下肚, 人就醉了。林知意的小脸红扑扑的,双眸蒙着浅浅的水雾,才喝了几口,看起来就迷迷糊糊的。

开阳哭丧着脸道:“我长这么大, 第一次喝野菜汤,居然是用……用那个做的。我这辈子,不, 下辈子,下八辈子,我都不要喝野菜汤了。”

众人本来都心如死灰了。不敢往那处仔细想,经开阳这么一提醒,好多人都吐了。

小凤凰脱掉靴子往他身上砸,怒道:“你给我闭嘴!”

开阳接过靴子,更惆怅了:“路公子还喝了两碗……”

“呕……”

周围一片呕吐声。阮星阑听了,也觉得有点反胃,捂着嘴忍了忍。慕千秋伸手扶他,关切道:“星阑,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胃里恶心。”话一出口,他又恶心了一下,脸都白了。

小凤凰道:“你又没喝,你恶心什么?怎么跟女子似的,孕吐了?”

虽然知道凤凰说话一向如此的,但一听见孕吐这个词,阮星阑满脑子都是在海棠共情时,与慕千秋那三段抵死缠绵,欲|仙|欲死的故事。

耳垂腾得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就躲了一下。可很快又觉得这样惹人怀疑,于是便大声道:“胡说八道!凤凰,你刚才喝了两碗那个什么!”

“呕………”周围刚吐了一片的人,又开始吐了。

“瞎说!”小凤凰铁青着脸,咬牙切齿道:“开阳也喝了两碗!你怎么不说他?”

开阳一听,这种时候了,气势上不能输,赶紧又道:“林知意也喝了一碗半!”

林知意喝醉了,晕晕乎乎地歪头:“啊?”

小凤凰道:“宋摇光喝了两碗半!他喝的最多!”

然后话才一出口,小凤凰也吐了。

宋摇光从头至尾吐了好几轮,煞白着脸道:“这事也值得拿出来攀比?呕……”

阮星阑看他们吐成这样,心想吐着吐着,尸毒差不多就清了个干净,也是好事。

便同慕千秋道:“师尊,趁着他们余毒未清,师尊与弟子一同在庄子里转转,也许能发现其他的东西。水井里的那些尸体都没有头颅,我想……”

话未说完,身后又是一群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宋摇光忍不住道:“算我求你们了,都别提了,把这事儿忘了,行么?”

阮星阑抱歉地摸了摸鼻子,而后同慕千秋出了屋子。

这庄子还挺大,看得出来,之前住的人家挺有钱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破烂成这副模样。

周边也没什么人家,不傍山不依水独一户。之前弟子们饿得抓心挠肝的,在庄子里已经扫荡过一圈了。因为慕千秋不喜弟子们没有规矩,吩咐不准他们乱动屋主人的东西。

遂没来得及扫荡完。阮星阑现在替他们接着扫荡,而且是光明正大地当着慕千秋的面扫荡。

“师尊,这里那么久没人住过,到处都是浮灰,师尊小心些。”

伸手扶了慕千秋一把,阮星阑抬剑挡开蜘蛛网,头顶有个小木楼,破得跟什么似的,纸糊的窗户被风吹得哐当乱响,“师尊,按理说,师尊要是有这么一个庄子,即便不住人了,师尊会怎么做?”

慕千秋伸手捻掉粘在阮星阑头发上的蜘蛛网,回道:“自然是设下结界,不准外人进来。”

“那师尊如果是个凡人,不会用法术呢?”

“寻个人在此守着。”

“对,我也这么想。”阮星阑抬眸看着岌岌可危的小木楼,“这么大一个庄子,光地皮都不知道值多少钱,即便主人家不住了,也该把这里卖掉,或者找个人看守着。除非……”

“除非水井里的人,就是主人家,或者是主人家杀掉的人。之所以破成这样,就是想彻底将此荒废。”慕千秋接口道,“上去看看。”

“好嘞!”阮星阑答应得很爽快,因为这小木楼的确破得可以,楼梯有一块没一块。

慕千秋不愿意走这破楼梯,轻轻一跃就上了二楼。阮星阑亦步亦趋地跟着,见二楼的房门没锁,遂要推门。

手腕立马被慕千秋攥住了。

阮星阑不解地抬眸:“师尊?”

“要有礼貌。先敲门。”

“……”

要是有礼貌,就不会直接擅闯人家的庄子了,也不会不走楼梯,直接跳二楼了啊。

还没来得及指责师尊的双标行为,阮星阑才敲了三声门,里面就传来低低的一声喘|息。

有人!!!

这种鬼地方,有个能喘气的就不错了,居然有人!

既然有人,那刚才他们那么大的动静,这个“人”为什么不出来?

阮星阑怀疑里面能喘气的家伙,很可能不是个人。神色不由自主就紧张起来。尽量镇定:“请问,我们可以进来么?”

屋里没人回答。可木头门却开了一条缝隙。隐隐可见屋里的陈设,有张书柜,还有个摇椅。

“师尊,这是让我们进去的意思?”

“嗯。”

得了师尊的答复,阮星阑冷静了些,深呼口气,推门而入。

屋里除了方才看见的书柜,摇椅之外,就剩下一张床了。床上黑黝黝的,躺着个什么东西。

阮星阑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往前缓行。

就见这黑黝黝的,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

但也不能说是个人了。

因为对方没有四肢,只有个半拉身体,和一个头。白发苍苍的,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家。

老人家躺在床上,头颅直接转了过来。

是转,而不是偏,也不是扭。就是直接转的。

刚才没看见脸,只看见乱蓬蓬的白头发。阮星阑就以为是头发把脸遮挡住了。

结果并不是。老人家的脸一开始是对着床板的。直接转了个弯,而后望着两人。

“师……师尊。”

声音有些颤,阮星阑下意识拽紧慕千秋的衣袖。

“不怕,师尊在。”

慕千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阮星阑不要害怕。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挺客气道:“冒昧前来,多有叨扰,还望莫怪。”

“咿咿呀呀……”

老人家张了张嘴,一颗牙齿也没有了。完全说不清楚话。

阮星阑觉得老人家肯定不是人,正常的人,没了四肢和牙齿,又没人照顾,吃什么喝什么。只怕连三天都撑不住。

不过,老人家好像也没有怪他们的意思。又转过脸去,对着床板了。

慕千秋道:“床板下有东西。”

阮星阑越发攥紧师尊的衣袖了:“我……我去查探吗?”

“你怕?”

“不怕。”

嘴上说不怕,其实有点怕了。把脸都埋在了慕千秋的背上。

慕千秋竟笑了:“没说让你去看,为师自己去。”

语罢。拍了拍阮星阑的手,示意他松开。

结果徒弟不放,死死攥着。

慕千秋微微叹了口气,攥着阮星阑的手。

师尊的手很冰,跟死人手似的。可攥久了,慢慢就暖了。就像上好的暖玉一样,刚碰时是凉的,护在怀里越久越暖。

他都怀疑师尊究竟是不是玉砌的骨,怎么能那么好。

慕千秋牵着他走至床边。另外一只手一抓床沿,轰隆一声,竟然将床抬了起来。

也是这会儿,床底下的东西才彻底显露在二人眼前。

阮星阑本来都有心理准备了。可真当亲眼看见了,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水井下面,消失的那些头颅,全在这里了。

整整齐齐全在床底下。早就成了白骨,可依稀能分辨出男女老少。老人家一直把脸贴着床板的真实原因,只是想看看床底下的头。

究竟是何人这般心狠手辣,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慕千秋察觉到徒弟在发抖,侧眸看他一眼。

阮星阑气到发抖,咬牙切齿道:“这般穷凶极恶之徒,要是被我抓住,我定不会饶他!”

“先出去再说。”

“好!”

二人转身出去。等把房门关好,阮星阑才问:“师尊,那个老人家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

“活死人。”

“什么是活死人?”

“对于人间来说,他其实已经死了。不过是因为某种力量在他身上,以至于他能以现在这种方式得以永生。”

“是鬼吗?”

“鬼没有形体。”

“凶尸?”

“差不多。”

这么一说,那阮星阑大致就懂了。

老人家是一个不求上进的凶尸。没尸变完全。所以才成了活死人。

下了小木楼之后。二人又去了别的地方查探,在一间柴房里,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有半个破碗,地上还有未来得及消毁的法阵。周围还设了很多黄符。

慕千秋看了一眼,眉头就蹙紧了。

阮星阑问道:“师尊,我怎么觉得,这玩意儿那么像……”

“夺舍。”

夺舍其实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借尸还魂。只要灵魂不死不灭,就有再度问世的机会。

167、传说中的夺舍

可由于某些原因, 已经死去之人的亡魂不愿意投胎转世,便会物色一个喜欢的身体,而后启动禁术争夺身体。

也等同于借尸还魂。夺舍成功后, 这具身体的所以记忆,情感,将慢慢转换为夺舍的已故亡的人。

之前为了让凤凰接纳自己,阮星阑就说自己夺舍来着,结果凤凰不信,也是出了奇了。

眼下居然遇见了夺舍, 那么一来,夺舍的是什么人, 被夺舍的又是什么人?

夺舍和这庄子里的尸体, 究竟有没有关系。

现在都无法断言。

忽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阮星阑飞快同慕千秋对视一眼, 而后双双藏了起来。

就见有人进来,阮星阑二话不说, 抬手就是一拳。哪知对方极灵敏地躲开了, 反而是后面的人被打了个正着。

“哎呦!阮公子,你打我做甚?”开阳捂着脸,很委屈地说。

“怎么是你们?尸毒清了?能走动了?”阮星阑收回手, 见凤凰,开阳和摇光都来了,就是不见林知意。

小凤凰解释道:“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二师兄现在还醉着。我们三个的尸毒先清了,所以就过来寻你们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喊我, 躲什么躲?”阮星阑郁闷道。

小凤凰道:“我不躲,等着挨打么?”

也是。开阳反应稍微那么慢些。宋摇光心疼死了,捧着开阳的脸看, 一看眼睛都被掏青了,当即就不高兴了。

但没好意思冲阮星阑撒气,而是转头同小凤凰道:“你就是故意的!”

“是,我就是故意的。”小凤凰看着地上的法阵,眉头一蹙,略吃惊地问,“这难道就是夺舍的阵法?”

“连你也知道啊?”阮星阑很好奇地问。

“此前在别的书籍里看过,但从没见过有人夺舍。在此地竟然能出现这种法阵,想必此前住在这的主人家,必定也是修真者。”

修真界到处都是修真者,也不乏一些修士下山娶妻生子。所以小凤凰的猜想是正确的。

忽然,胸口被烫了一下,阮星阑赶紧一掏,之前在水井下面发现的玉佩不知怎的,突然亮起红光来。

伴随着玉佩的异样,法阵左右的黄符簌簌作响。慕千秋见状,一抓阮星阑的手腕,竟被一股力量灼烧了一下。

幸好收手及时,否则连衣袖都要被烧着了。

阮星阑见这玉佩邪|恶,还险些伤了师尊,气得往地上一摔:“我砸了你!我管你是什么恶鬼邪神!谁都不能伤我师尊!”

哪知这玉佩竟同他的手掌粘在了一起,怎么都甩不掉。还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像是个孩子在哭。

开阳忙道:“阮公子,等等!这玉佩好生眼熟,能不能给我看看?”

“你自己看吧,粘我手上了!”

之前众人中了尸毒,都看阮星阑湿|身去了,谁都没注意这一枚小小的玉佩。开阳凑过去一看,脸色登时大变。

宋摇光见他神色有异,上前一步道:“师兄,你怎么了?”

“摇光,你看这玉佩,是不是有些眼熟?”开阳面露难色道:“像不像当初你我救下的那个人妖之子脖颈上挂的那块?”

宋摇光仔细一看,神色也变了。

其余三人闻言,立马便知这事儿跟人妖之子有关。阮星阑便道:“人妖之子?就是你们十六岁下山除魔卫道,在小树林里救下的那个?树妖和村妇生下的孩子?”

“就是他,我当时记得特别清楚,那玉佩是孩子的母亲给他的。”开阳咬牙道:“毕竟那孩子是妖!我们必须带他回七星阁!那妇人苦苦哀求未果,就将一块玉佩系在了孩子身上。后来……后来你们就都知道了。”

后来知道个屁,开阳和摇光把那孩子从妇人和树妖手里带走了,回到七星阁后,无缘无故还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身上烙了个印子。

之后说好要送回属于他们的家园。鬼才知道究竟送哪儿去了。

对于这段,开阳和摇光终究是理亏的。毕竟二人当初只有十六岁,从小受到的教导,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师长们教他们的道理就是那样。早就根深蒂固了。

宋摇光道:“若这玉佩真的是那个孩子的,算一算年龄,那孩子今年也不小了。”

阮星阑道:“能冒昧的问一句,你俩今年多大?”

因为他一直觉得两人是一副少年模样,以为大家都是同龄人的。

冷不丁一听宋宁这么说,居然有点,嗯,说不上来的感觉。

宋摇光道:“如果看辈分,我和师兄是七星阁的护法长老,你们是天衍剑宗的弟子,得管我们敬称一声师叔。”

阮星阑:“那看年龄呢?”

宋摇光道:“在场谁能大得过慕仙尊?”

阮星阑:“……”

“不过论交情,阮公子不嫌弃的话,可以称呼我们一声哥哥。”开阳笑道,“我是你开阳哥哥,他是你摇光哥哥。”

本以为是个弟弟,没曾是师叔辈分的。之前阮星阑觉得开阳忒嫩,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嫩。

有了这一发现,线索已经隐隐浮了出来。玉佩好像在指引他们,一直闪烁不止。

周围忽然发生了变化,众人下意识聚拢,就见时空都有些扭曲起来。

等众人再度缓过神时,有人从外头一脚把房门踹开,将一个孩子丢了进来。

而后跟看不见他们几个人似的,啪嗒将房门锁了起来。

这孩子看起来还挺小的,浑身脏兮兮的,似乎才受过毒打,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隐约可见青紫的伤痕。

从地上爬起来后,就抱膝坐在地上,小声啜泣。

“他们好像看不见我们。”开阳压低声儿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好像也听不见我们的声音。”阮星阑半蹲下来,伸手要拍小男孩的肩膀,结果手掌直接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并且,他在这孩子身上,发现了跟自己手里一模一样的玉佩。

“难道,这孩子就是……”开阳的脸色很复杂,“掌门师兄说,要送他去属于人妖之子的家园,难道就是把他送到别人手里当奴隶么?”

柴房里阴冷阴冷的,小孩子穿得很单薄,一直在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听外头有脚步声传来。

而后就听见细微的声音:“小九?小九,我来看你了,小九?”

原来这孩子叫小九。

“少爷,你怎么来了?”小九从地上爬了起来,隔着被木板钉死的窗户,众人隐约可以瞧见一张白皙的脸。

这是一张少年的脸,五官很秀气,只是白的有些过分,看起来像是有不足之症。才说了几句话就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像是有肺痨,这少年活不长。”小凤凰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阮星阑一愣,仔细看这少年。发现他不仅脸白,人也很消瘦,穿了一身月牙白的绸衫,小小年纪还挺有几分姿色的。

“小九,都怪我不好,是我自己把药偷偷倒了,还求你帮我瞒着,我没想到会被人发现。他们打你了吗?”少年满脸愧疚,试图打开窗户,可木板把窗户钉得死紧,只能勉强伸进来一只手。

小九个子很矮小,垫着脚站着,摇头说没有。

可那少年怎么可能会信。满脸都是血泪,还说自己没挨打。

少年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脸,将一个小纸包从窗户缝里塞了进来:“小九,这是你喜欢吃的桂花糕,我给你带来了。你别怕,我去求爹娘,让他们放你出来。你还来伺候我,我不要别人。”

众人听了片刻,大致懂了两个人的关系,以及事情的缘由。

只是让阮星阑很纳闷的是,普通人家竟然也敢买个人妖之子当奴隶,还送到儿子的身边伺候?

很快,他就明白为什么了。

这个小九被人在手腕和脚腕上下了禁制,锁住了他的妖力。妖与人是不同的,人一年一岁,妖可能百年一岁,或者几年一岁。

别看小九生得挺小,但做事情很麻溜。等被放出来后,他就又回到了少年的身边。

在这个过程中,众人得知这户人家姓沈,家里祖上出过修士,还挺厉害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归隐了。

少年叫沈长吟,是这个家的长子。他还有个双生弟弟叫沈承风。

虽是双生子,生得有七分相似,可性格方面天差地别。沈长吟一出生身体就差,别说修道了,就是让他多吃口饭都费劲。

沈承风刚好相反,健健康康,能吃能喝的。家里人都偏宠小的,觉得大儿子死就死了,反正还有个小的呢。

因为祖上出过挺厉害的修真者,传到双生兄弟这一代,沈承风竟然与仙门有缘,被七星阁收为了外门弟子。便告别爹妈,跑去修道了。

家里人这才把对小儿子的好,转到大儿子身上。成天到晚捣腾药,期望大儿子有朝一日也能好起来。

可就像小凤凰说的那样,这个沈长吟是个病痨鬼,能长这么大,已经很不容易了。大夫都说了,要是能活过弱冠,那必定就是老天爷开眼。

就在这时候,双生弟弟沈承风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孩子,就是小九。

跟沈家二老说了小九的身份,还说等时机成熟,便可生剖小九的妖丹,喂给他哥哥吃下,这样沈长吟就能活了。

沈家二老深信不疑。就让小九贴身伺候沈长吟。

故事到这里,宋摇光忍不住开口道:“荒唐!别说是个外门弟子,就是个亲传弟子都不可随意剖妖丹给人服下!他是在自寻死路!”

果然同宋摇光说的一样,沈家在自寻死路。

沈长吟虽然是个病痨鬼,但他性格温和善良。没有修道,学了一些诗词歌赋。他不知道小九的身份,也不知道小九是他活命的药引子。

只是觉得小九年纪好小,看起来很可怜。遂对小九很照顾。从私下给小九东西吃开始,到给小九自己穿小了的衣服,再到教小九读书写字。

众人不知道沈承风说的“时机”究竟在哪儿,可他们都看出来了,小九对沈长吟心动了。

可沈长吟对小九只是格外照顾,他对每一个下人都挺好的。

殊不知道,在小九短暂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人待他好过。年少时的心动,完全不管身份地位,甚至是种族。小九爱沈长吟的心思,越来越明显,用情也越来越深。

在沈长吟发病痛苦不堪,别人都束手无策,而沈承风远在七星阁,小九一个人偷偷潜入房中,割破手腕,喂沈长吟喝血。

喝了小九的血,沈长吟能安睡一晚。可他的病越来越重,到了最后,天天都在咳血。

沈家没办法,赶紧写信让沈承风回来。小九不知道沈承风一回来,自己就得死。傻到割肉给沈长吟当药引子,傻到把自己弄得虚弱不堪,傻到把妖丹吐出来,切了一半喂给沈长吟吃下。

沈长吟吃了人妖之子自愿献出来的半颗妖丹,病情总算是稳住了。精神看起来也好了。

可小九没了半颗妖丹,几乎丢了半条命。

原本这事基本上应该结束了。所有人都可以活下去。

哪知人性天生就是贪婪的。沈家即便看见大儿子慢慢好起来了,可怕他有病情“复发”的那一日。

于是,在一个时机成熟的晚上。

他们要剖小九的妖丹了。

别人生剖跟小九自愿是不一样的。如果人妖之子自愿,就像之前那些阴童给阮星阑的妖丹一样,吞进肚子里百利而无一害。

可如果是被人生剖的,死者的怨气可想而知。更何况小九已经自愿献出半颗了。

那个沈承风就是个半吊子,修为不高,胆子特别大。当夜在屋子里设了个法阵,将小九绑在祭坛上,开始剖了。

众人就站在左右,开阳大喊着扑过去,不准沈承风动手,可是完全没用的。根本阻止不了。

因为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没办法阻止了。

他们亲眼看着刀子插进去,然后再抽出来,小九剩下的半颗妖丹,血淋淋的攥在沈承风手里。

画面再一转。沈承风把身上的血迹洗干净,吩咐下人把小九的尸体远远丢出去。

之后就把妖丹混到药里,端去给自己的哥哥喝。

可怜沈长吟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把小九剩下的妖丹吞了。等喝完药,他问:“二弟,你可见到我房里的小九?从下午我就没见着他了。”

沈承风手一抖,故作镇定道:“没看见,许是偷溜出玩了吧。”

“不可能,他不会的。劳烦你让人帮我找一找。”

“兄长放心,丢不掉的,他会永远侍奉兄长左右。”

168、这就是爱而不得的滋味

后来沈长吟的病彻底好了, 神乎其技地好了。跟个健康人一模一样。可小九却再也没能回来。

他找了很久很久,哪里都找遍了,可就是没找到人。沈家上下死死瞒住他, 不肯走漏半点风声。

沈承风也没再回七星阁了。他告诉沈长吟:“我拜入仙门,就是为了兄长求仙问药,如今哥哥终于好了,我也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沈长吟仍旧问他小九的下落,沈承风都搪塞过去,后来直接扯了个谎, 说七星阁派人过来把小九接回去了。

之前不说,是怕哥哥难过。

还说小九可以修道, 以后的前途无量。

沈长吟听了, 也信了。

众人看到这里,心都提了起来, 隐隐觉得后面肯定还会有大事发生。

开阳甚至还说:“小九死的那样惨,本来一心向善, 竟被人生剖妖丹而死, 死后必定怨气深重。那沈长吟怕是活不长了。”

结果一向乌鸦嘴的开阳,这次并没有完全说中。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沈家的大门紧闭,外头有人疯狂拍门。轰隆一声, 门就被撞开了。

下人们疯狂逃窜。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

他们是被活活吓破胆而死。

画面再一转,沈家二老相继惨死,沈承风满身是血,一手执剑, 一手护住他哥哥,所有法器,灵符通通都不管用。

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脖颈, 往半空中狠狠一提。就在即将被掐死的瞬间,沈长吟抓着地上的法器,大声道:“放开我弟弟!有本事就冲着我来,快放开他!”

阮星阑怀疑对方是小九。

然后下一瞬,小九惨白的脸就出现在半空中。

明明才两三年的光景,小九长大了很多,可隐隐还能看到当初的影子。

可却不是当初的那个小九了。他人生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了他家少爷的名字:“沈长吟,我要你们沈家满门血债血偿!”

之后,阮星阑心里立马有了个大概。

虽然说,他对这段情节没什么印象了。可海棠文里的爱恨情仇,掐手指头数一数,不就那几样?

年少不识爱恨啊,这真的是年少不识爱恨。

小九把沈家众人的脑袋砍了下来,然后把之前喜欢毒打他的管家做成了人彘,还将其余人的尸骨埋在了地下。在上面修建了一个水井。

也就是之前阮星阑看见的。

小九被人丢弃山野,没了妖丹,修不成妖道,转修鬼道去了。竟也修得小成了。

才问世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沈家报仇。顺便囚|禁他年少时的心上人。

不同于海棠文里那些囚|禁爱人的人渣,小九很明显比他们要温柔很多。

小九没杀沈承风,不是因为不恨,而是沈承风的那张脸同沈长吟太像了,下不去手。

但也没放过,将人当条狗一样,锁在地牢里。日夜打罚折磨。

而对待沈长吟,他是挺温柔的。

阮星阑看得出来,小九还是喜欢他家少爷的。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小九与沈长吟光明正大地住在了一起,日夜同床共枕。但并没有突破那一步。而是想同从前一样,继续伺候他家少爷。

可沈家满门都惨死在了小九手里,沈长吟恨他入骨,年少时的那点喜欢,终究烟消云散。

甚至提刀往小九胸膛里刺。即便再是妖,修为再高,小九也会疼。他始终都不明白,当初对他那么好的少爷,怎么突然就变了。

也不明白爱一个人为什么这么难。

小九怒不可遏,为了报复世间的不公,发了疯去折磨沈承风,看着双生弟弟那么被人折磨,沈长吟把衣服一脱,直接跪下了。

然后,就是海棠文里出镜很高的不可描述。非常非常不可描述,场面很难以形容。

开阳看到这里时,都被气哭了,跺脚大骂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明明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说!为什么!”

小凤凰道:“要他们怎么说?生剖妖丹之刑和满门灭绝之仇,哪一个更痛?”

可就是这么的阴差阳错。小九当着沈承风的面,占了他哥哥的身体。狠狠占有了,不带任何一丝感情。

好像有了第一次,后面就很顺利了。小九抓住了他家少爷的软肋,变着花样地跟他家少爷翻云覆雨。他家少爷不能拒绝,一旦拒绝,小九就变本加厉折磨沈承风。

做尽了不可描述的事。有时候,他为了报复,就兄弟二人齐上阵,反正两张脸都一样,意|乱|情|迷时,也分不清楚哪个是他的少爷,哪个是剖他妖丹的仇人。

由于过程实在不可描述,慕千秋一手死死捂住阮星阑的眼睛,不准他看,更不准他学。

开阳只顾着哭了,也没看。宋摇光更不可能看。

至于小凤凰,他倒是看了几眼,似乎也是想到了什么,哭声没开阳大,但眼泪掉的比开阳凶。

幸好林知意没来,要不然肯定一片愁云惨淡。阮星阑如此想。

心里也很难受。不明白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最后走不到一起。

虽然小九干了很坏很坏的事,还囚|禁了沈家兄弟。但阮星阑觉得,小九的内心一定很委屈很痛苦。

喜欢二字大约是终其一生都无法说出口了。

原来年少不识爱恨,是这么让人遗憾的事情。

爱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

故事的结尾,小九终究没能释怀,生剖了沈承风的金丹。沈长吟接受不了,提剑自刎了。

再后来,眼前的画面就模糊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众人又回到了原地,每个人都觉得怅然若失。

可问题又来了,既然沈家兄弟都死了。这个夺舍的法阵,究竟是谁所设?

“也许,我们都猜错了,”阮星阑深深叹了口气,“这法阵毁损了一半,我们都误会成是夺舍。也许,这根本不是夺舍,我们刚才都看见了,只有小九活着,沈长吟没修过道,根本不会夺舍。沈承风死在小九手里,必定魂飞魄散,也没法夺舍。”

“那你的意思是……”小凤凰蹙眉道,“难道说,小九想复活沈长吟?”

“是,夺的反义词就是予,他想用自己的方法,复活沈长吟,但很显然,他失败了。”

话一出口,众人的眼前似乎都出现了一副画面。小九抱着他家少爷的尸体,在地上布下阵法,试图让沈长吟回来。

也许是七七四十九天,也许是九九八十一天。又或者是一年,两年……直至永远,沈长吟再也没能回来。

而小九也不知去向了。

“也许,我知道他在哪儿。”阮星阑攥紧玉佩,觉得烫得手心生疼,“也许,他会出来,见见开阳和摇光。”

话音未落,玉佩光芒大盛,众人都被刺得睁不开眼。等光芒尽散,虚空中浮现出一道身影。

小九这时看起来还是少年的模样,可神色很憔悴。失去了挚爱,他似乎也没了活下来的勇气。

开阳和摇光对他感到很抱歉,都没脸看他。

反而是小九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对阮星阑说的:“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很感谢你能发现我的存在。”

阮星阑道:“你是怎么死的?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九苦笑:“少爷都死了,我也没活下去的必要了。我寻了好多好多的地方,都寻不到少爷的魂魄,他们都说,少爷魂飞魄散了,我始终不信。后来我看着少爷化作了一堆白骨,可却无能为力。遂摒弃了肉|身,一缕残魂寄宿在这枚玉佩之上。”

顿了顿,他又道:“如果你们遇见了一个叫做沈长吟的人,劳烦你们帮我带句话给他,就说不是他的错,我也不恨了。”

开阳哭得很大声:“我当初不应该把你带回七星阁的!在那之后,你去了哪里?你究竟是怎么被沈承风带走的?你告诉我!”

小九却没能再说什么,一缕残魂,彻底烟消云散了。

有的事情,还是不要追根究底为好。真相有时让人无法接受。

开阳久久都缓不过来气,之前还口口声声说匡扶正义,除魔卫道什么的,现在都攥不住手里的剑了。

宋摇光也是,之前说他们七星阁怎么怎么样,现在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等众人缓解了情绪回到大堂里时,就见里头乱糟糟的。

常陵不知道怎么跑了出来,趁着众人中了尸毒,没法使用灵力,试图将家主救走。

恰好林知意酒醒了,两人打成了一团。林知意的灵力未能完全恢复,不是常陵的对手,被其一掌打飞出去。

小凤凰手疾眼快,一把将林知意接住,蹙眉道:“怎么让他跑出来了?不是让你们看好的!”

“我……我也不知道,突然就跑出来了……大家小心!”

只见常陵挟持着玄霜,怒视着众人:“我师尊何在?快将我师尊交出来!”

因为怕出乱子,无头尸在慕千秋手里,阮星阑锁着小狐狸和郎竹,家主和常陵分别被锁在琉璃盏里,由凤凰和林知意看守。

谁曾想林知意中看不中用,连个常陵都看不住。凤凰将林知意往后一护,冷笑道:“你以为你师尊还会原谅你?你害他至此,何来脸面逼问他的下落!”

“那也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休得你们胡言乱语!”常陵死死掐住玄霜的喉咙,面色阴冷,“快将他还给我,否则我就杀了她!”

实话实说,玄霜这娘们一路上没给他们好脸色过,留着也是个麻烦。可她毕竟是合欢宗的弟子,本来就死了一个雪姬,如果连玄霜都死了,合欢宗占了理,回头指不定怎么闹。

169、我长得好看啊

而且, 众人并不知玄霜有没有行过恶事,倘若她只是脾气不好,岂不是枉杀了一个好人?

因此, 阮星阑有点牙疼,在救与不救纠结了一下下。

他只纠结了一下下,然后就听小凤凰道:“你就是杀了她,我都不会把家主还给你的。”

“你们听见了吧,是天衍剑宗的弟子要你们大师姐死!”常陵哈哈大笑,极歹毒地同合欢宗的女弟子道:“你们猜猜, 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把你们也一块杀了?”

此话一出, 合欢宗的女修们各个面露惊色, 往后退了几步,与天衍剑宗的弟子划开了距离。

开阳上前一步道:“不要受常陵蛊惑!天衍剑宗慕仙尊在此, 定能救下你们师姐!”

阮星阑心道,那可不一定。玄霜那婆娘现在灵力尽失, 常陵又跟条疯狗似的, 保不齐一下就要了她的命。

这种保证可不能瞎说。于是他道:“常陵,你可要想清楚了,只要你现在放下玄霜, 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否则……”

“我只要我师尊!”常陵直接打断他的话,咬牙切齿道:“把师尊还给我,快!否则我就杀了她!”

常陵手下一用力, 玄霜立马被他掐得脸色发青。

“你冷静冷静,别冲动!鱼死网破对你没有任何好处!”阮星阑苦口婆心地劝。暗暗对慕千秋打了个手势。

慕千秋会意,心念一动, 袖中长剑发出嗡嗡的声音。

“鱼死网破就鱼死网破!我只要我师尊!”常陵已经没什么耐心了,忽然一把抓着玄霜的腰带。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常陵竟然把玄霜的衣带扯了下来,衣衫滑落,露出白皙修长的双腿。

玄霜怒声道:“要杀便杀!我岂能受你如此侮辱?”

“别急啊,小美人儿,下一次,我就把胸前的这块遮羞布扯开,让大家好好看看,合欢宗的女修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的!”常陵伸手钳住玄霜的下巴,不让她咬舌,抬眸冷笑,“好不好看?想不想继续看?”

合欢宗的女修们恼羞成怒道:“常陵!你竟敢对我们师姐如此无礼!合欢宗绝不会饶了你的!”

常陵哈哈大笑,等笑够了才道:“合欢宗算什么东西!一群贱人,也敢在我面前叫嚣!不过就是一群在男人身下匍匐的贱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在场的男弟子们见状,纷纷把头偏转开,实在偏转不开的,也尽量不往玄霜身上看。

慕千秋手里的剑嗡嗡作响,眸色冷了下来。

“好!我把家主还给你,但你不许再动玄霜姑娘了!”阮星阑道,对凤凰伸出了手,“把琉璃盏给我。”

小凤凰蹙眉道:“你管她的死活做甚?此前她还口口声声要你杀人偿命,忘了?”

“自是没忘,不过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姑娘受此折辱,我做不到。”

小凤凰斜眼看他,终究是把琉璃盏递了过去。阮星阑接过,提在手里摇晃:“现在家主就在我的手上,我数三二一,一起放人,怎么样?”

常陵冷笑:“你们这么多人,没有人质在手,即便我夺回了师尊,我也跑不掉。”

顿了顿,他又道:“把琉璃盏抛过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手已经攥住了玄霜胸前的衣服。这要是当众扯开了,玄霜估计也没脸活了。

“等等,我怎么知道把琉璃盏交给你,你就会放人?假如你把人杀了,那我向谁说理去?”

常陵道:“没有你选择的余地!不把琉璃盏给我,我就杀了她!你们当然也可以折磨我师尊,哪怕是当众睡他,也无妨,但你们要知道,你们对我师尊怎样,我就对她怎样!”

阮星阑觉得这个常陵还挺不简单的,都这个时候了,逻辑还挺清晰,将退路安排得明明白白。

想了想,阮星阑道:“这样,你把玄霜放了,我给你当人质,你脱她衣服,那有什么意思,要脱就脱我的,我比她有意思多了。”

“阮星阑!你又想做甚?”小凤凰不悦道:“不要胡来!”

阮星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这样,我自封灵力行了吧。”抬手将灵力封住,一气呵成。

常陵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信将疑道:“我拿你当人质,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又打不过你。”

“好处嘛。”阮星阑笑了笑,提着琉璃盏缓步靠近,“我腿脚比她利索,她中了尸毒跑不快。而且,我比她有用,我的命比她值钱。我比她长得好看。”

“你不要靠近!退后!”常陵厉声呵斥,略一思忖,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但仍旧不能轻信阮星阑的话,“把琉璃盏抛过来!”

阮星阑点头,将琉璃盏往高处一抛。常陵抬眸,桎梏住玄霜的手微微松开。

就在此刻,一剑从背后袭来。常陵倒也聪明,死死掐住玄霜不放,长剑无法伤及无辜,在半空中游了一圈。

忽冲着琉璃盏杀了过去。常陵脸色大变,伸臂大喊:“住手!”

哪料慕千秋只是诱敌之计,驱剑回旋,一剑将常陵的左臂齐根削断。

只听一声惨叫,胳膊飞了出去,鲜血四溅。小凤凰飞身抢过琉璃盏。常陵看得怒目圆睁,嘶吼着咆哮:“你们竟敢骗我!我要杀了你们!”

阮星阑暗叫不好,一个飞扑冲了过去,常陵挥掌挡开。强劲的灵力宛如沸腾的水,让人睁不开眼来,阮星阑还没近身就被劲气推开几步,气血一阵翻涌。

慕千秋道了句“退下”,驱剑在半空中游了一圈,常陵断了一只手,恼羞成怒之下,竟要与玄霜同归于尽。

阮星阑一咬牙,飞扑过去,将人按住,与常陵撕打,在地上滚了几圈。玄霜趁机拢起衣衫顺地翻滚。

“我要杀了你!”

常陵暴怒,手心法相顿生,劈头盖脸照阮星阑的天灵盖打去。

可手还没落到阮星阑身上,一剑至常陵的后颈穿透,铮的一声,鲜血狂喷。

阮星阑被喷得满头满脸都是血,仓惶间将人推开,捂住脖颈咳嗽起来。

“星阑!”慕千秋飞身过来,一把将人拉起来,见阮星阑捂住脖颈,下意识抬手一探,“有没有事?受伤了?”

“咳咳咳,师尊,弟子……弟子没事。”

“师尊!不好了!”小凤凰提着琉璃盏,忽然惊呼一声。

众人赶紧寻声围了过去。就见琉璃盏光芒大盛,竟飘浮在了半空。

里面有个人影双手结印,只听咔嚓一声,琉璃盏寸寸碎裂,慕千秋一手护住阮星阑,众人被灵力一推,往后倒退数步。

就见一路上都人事不知的家主破盏而出,望着被人一剑穿喉,惨死在自己面前的常陵,原本木讷的脸上,流露出了痛苦。

而后当着众人的面,飞扑过去,穿透常陵喉咙的剑,又穿透了家主的胸膛。

家主醒来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自尽。

还选择了这么一种方式。

众人都有些茫然无措。开阳傻乎乎地问:“他为什么要扑过去?常陵……常陵那么待他,他就……就不恨么?”

小凤凰怅然若失道:“冤孽。”

宋摇光对此不报任何想法,伸手扶住了开阳。让他不要再开口为好。

骤息之间又死了两个人。阮星阑有点懵。

看着家主临死前还抱着常陵,心想,家主应该也喜欢常陵,这场师徒禁|忌之恋,原来是双向奔赴,可惜,常陵至死也不会知道了。

心里有些沉重。周围一片死寂,大家都挺沉默的。

忽听轰隆一声,也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这里快塌了,大家快跑啊!”

众人纷纷逃离此地。才走出庄子,身后轰隆几声,燃起了大火。

在一片火花中,那个叫做小九的人妖之子,与沈家双生兄弟之间的爱恨情仇,被彻底埋葬。

同时一起被埋葬的,还有常陵和他的师尊。

开阳望着冲天的大火,喃喃自语道:“我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才行。”

其余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行。有人去寻了点纸钱来,烧给这个庄子里无辜惨死的人。

也有人为此掉了眼泪。更有人因此差点活不下去。

玄霜方才被常陵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般凌|辱,恼羞成怒之下,往火海里扑。

合欢宗的女弟子们七手八脚地拉住她,异口同声地劝她想开点。

阮星阑觉得玄霜现在就是传说中,被流氓调戏了,气得回家上吊的那一种良家妇女。更觉得这种事情自己是插不上手的。

遂眼观鼻鼻观心,什么也没说。

反而是小凤凰不冷不热道:“有的人光是活着,就已经耗费今生所有的力气了。可有的人却将之弃之如履。”

“你说谁?”玄霜怒道:“我死不死,与你有何干系?”

小凤凰道:“没说你,不必对号入座。要死死远点,别脏了这片地。”

玄霜一听,让她死,那她就偏偏不死了。一扭头就走了,其余合欢宗弟子见状,纷纷追了出去。

慕千秋偏头吩咐:“追过去,别让她们跑了。”

阮星阑不得不佩服凤凰,觉得凤凰说这话虽然不好听,但能三言两语就劝阻了玄霜寻死觅活,还是很厉害的。

等天刚亮时,收整一番,众人便离开了此地。

在一处茶棚里寻到了合欢宗的女修们。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阮星阑之前仗义出手的缘故,合欢宗的女修们似乎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也不像对待其他男修那般横眉冷对了。

甚至还挺客气地称呼他为“阮公子”。

对此,小凤凰很煞风景地说:“不要觉得是自己多招人喜欢,她们是合欢宗的女修,看人皮相的。”

170、比亲爹还亲爹呢

阮星阑也知道合欢宗的女修们吃人不吐骨头的。心里也很发愁, 常陵跟家主一死,死无对证了。

倘若开阳和摇光再临阵反水,只怕就没法严惩合欢宗放纵常家为非作歹之过, 以及常家所犯之罪了。

玄霜那婆娘昨晚寻死觅活的,短短一夜之间,什么事儿都没了。坐桌前喝茶,坦然自若得很。

众人走了半天,也都累了,正好喝口茶歇歇脚。

这小茶棚是一对老夫妻开的,专门卖点凉茶什么的,也没什么好吃的。

其余弟子三五成群地坐一桌,就阮星阑胆子大, 凑过去跟慕千秋坐在一起。

等凉茶上来了,便把茶往慕千秋跟前一推, 这才道:“师尊, 眼下常陵和家主都死了,死无对证。师尊以为,修真界的人会相信弟子吗?”

毕竟共情的时候,就阮星阑自己只身前往了, 其余人也是从他的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

一人之言, 难以让人信服。而且……

他想知道,当天慕千秋究竟有没有跟他一起共情。阮星阑私底下去问过别人,可没人敢说。

只好旁敲侧击来问慕千秋了。

慕千秋淡定喝茶:“为师信你。”

“师尊怎生如此信我?就不怕弟子撒谎?还是说,当日共情, 实际上师尊也……”

慕千秋不肯正面回答,继续喝茶。

“师尊,没关系, 你同我承认吧。”阮星阑压低声儿道:“师尊反压弟子,可还舒服?”

慕千秋单指将他推开:“坐好。”

阮星阑坐好,越发确定慕千秋什么都记得,也什么都知道。

正欲再说什么,就听见有小孩的哭声。老人家道:“快去屋里看看,孩子又醒了!”

“就去!”

有个弟子打趣道:“是你们的孙子吧?二位年岁大了,不在家享清福,怎么还出来卖凉茶?”

“儿子早死咯,就留我跟老婆子相依为命,哪有什么孙子,是老婆子在河边洗衣服捡回来的。”

那孩子似乎很小,还在哇哇的哭。女弟子们心细些,便同老人家道:“把孩子抱出来,我们帮忙哄一哄吧,多大的孩子,断奶了没有?”

“没断,还小着呢,一直喂的羊奶。”老人家冲着屋里喊了一声,“老婆子,把孩子抱出来,给各位客官瞧一瞧。”

“好,这就来。”

门帘一挑,老婆婆抱着个小襁褓出来了。众人探头一瞧,小孩子长得水灵灵的,很可爱。

可不知为何。阮星阑在孩子身上嗅到了妖气。转头望向开阳等人,也见他们看了过来。

开阳道:“老人家,这孩子是打哪条河里捡来的?捡他时,就一个孩子,没别人?”

老婆婆道:“老婆子当时在洗衣服,就听见孩子在哭。抬头一看,就看见一个孩子躺在荷叶上,顺着水流下来了。”

开阳点头:“原来如此,可否让我看看孩子?”

等孩子一看见,开阳伸手轻轻一摸孩子的脸。哪知这孩子在老婆婆怀里挺安分的,竟然张口咬了开阳。

还在吃奶的孩子,长了一嘴牙,登时将开阳的手指咬破。宋摇光霍然站了起来:“妖物!竟然敢伤人!”

老婆婆吓坏了,赶紧抱着孩子躲起来。

“小点声,什么妖物?瞎说!别吓着人了!”阮星阑冲着宋摇光使了个眼色,笑着同老婆婆道:“他开玩笑的,小孙子长得真可爱啊。”

老婆婆惊魂未定道:“我孙子跟别人孩子不一样,但他平时不会伤人的。各位赶紧离开这里吧!”

阮星阑看了这孩子一眼,觉得不管怎么说,妖有妖应该去的地方。两个老人家年纪一大把了,万一哪天这妖伤了人,那怎么办。

思来想去,冷不丁想到小不点来,便冲着他招了招手。

等小不点一靠近,阮星阑才道:“老人家,实不相瞒,我们皆是修道之人,这孩子父母双亡,是个可怜人,又无心向道,我们正打算给他寻个好人家,如果老婆婆不嫌弃,可否收养这孩子?”

“这……”老两口看了看小不点,面露难色,似乎觉得养一个孩子就很勉强了。要是再养一个,只怕要揭不开锅了。

阮星阑趁机道:“我刚看了一下老婆婆怀里的孩子,觉得他与我们仙门有缘,不如交给我们抚养,日后必成大器。”

众人静静看他忽悠。没人开口。

两个老人家半信半疑:“你说的可是真的?倘若你们是骗人的,那这孩子……”

“老人家放心,绝不骗人,老人家且看。”阮星阑随意撕了个小纸人,纸人扑腾着翅膀,竟然化作灵鸽飞走了。

两个老人家纵然不舍,但为了孩子的前程考虑,终究同意了。

小不点抬头,扯住阮星阑的衣袖问:“你不要我了吗?”

“不是不要,而是想让你过普通人的生活。这样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小不点撇了撇嘴,又扑过去抱住慕千秋的腰,当着众人的面道:“爹,你也不要我了吗?”

众人:“……”

慕千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声细语道:“理由方才已经告诉过你了,若你与仙门有缘,你我还会再见。”

阮星阑接过襁褓,悄悄在孩子身上贴了张符。之后便同众人离开茶棚。临走前小不点扯着慕千秋的衣袖,一直喊他爹,还不让他走。

那几声爹喊的,把大家的心都喊软了。开阳甚至说:“要不然,把孩子留下来吧?慕仙尊缺不缺四弟子?”

凤凰道:“不缺,不必,不至于。”

等走远了,才得空查探孩子的真身。

竟然是一条鲤鱼精,尚且年幼,手里还没犯过人命。

有了之前小九的事,开阳和摇光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林知意便问:“师兄当真想抚养他?”

阮星阑摇头:“送他回该回的地方,有奶才是娘,我怎么养他。”

遂把这孩子送回了水里。

开阳忍不住道:“倘若……倘若他日后行恶,那怎么办?我们这一走,他再去寻那对老夫妻,又怎么办?”

“那你去杀了他。”

开阳面露难色。

“你又下不去手,还担心这,担心那。他要是有能力杀人,早把那两夫妻杀了,还能等我们来?”阮星阑叹了口气,“其实,有些事情原本不会发生的,只是我们先入为主就带了偏见,有因就有果,如果没有前人种下的因,何来后面的苦果?”

开阳沉默片刻才道:“受教了。”

众人才靠近七星阁外十里,便有弟子前来迎接。

也是这时阮星阑才知道,原来开阳和摇光在七星阁居然能横着走路,远比当首座弟子要气派多了。

负责过来接待天衍剑宗的是玉衡,听闻阁主是派天玑那婆娘过来的,可天玑自从上回被阮星阑打了,对他一直没什么好脸。

不过阮星阑也不在意这个,反而觉得七星阁这个五长老玉衡长得也不错。

玉衡先是拱手拜过慕千秋等人,之后才同开阳二人道:“此去清河可还顺遂?”

开阳道:“说来话长,五师兄,掌门师兄还在闭关?”

“是,不过最近就要出关了。你与摇光都辛苦了。”玉衡笑了笑,“看着似乎瘦了,掌门师兄最疼你们两个了,若是师兄出关见到你俩这样,定会心疼的。”

阮星阑之前就听说天枢偏心眼,不仅是从开阳嘴里听说的,还有原文里也是这么说的。

就好比说,天枢手里有一个苹果,他自己肯定不吃,想方设法分两半,给开阳和摇光吃。比亲爹还亲爹。

此前几个人暗戳戳地怀疑,现在的天枢被人调包了。此刻一听玉衡如此说,阮星阑暗暗撇了撇嘴。

开阳和摇光满腹心事。此前回了七星阁,掌门师兄就闭关去了,如今回来,仍旧未见着面。

旁的暂且不提。玉衡领着一波弟子很客气地请众人入七星阁。

而后考虑到一行人舟车劳顿,遂安排了住处。

众人先行下去休息。开阳和摇光似乎有话要同玉衡说,携着人出去了。

之前有啃过关于七星阁的剧情,如今一入此地,小狐狸就在琉璃盏里闹腾起来,阮星阑不便在人前打开琉璃盏。

只能等回了住处,才敢悄悄把琉璃盏取出来。

林知意坐在桌前,定睛一看,抬眸道:“师兄,狐狸好像很害怕也很不安,这是不是能说明,他以前来过这里?”

阮星阑道:“应该是吧,现在不到时候,我也不好将他放出来,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这是什么东西?”小凤凰的关注点一向很奇怪,指了指狐狸手里攥着的一根绿油油的棒子,“谁给他的?”

阮星阑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见。林知意看了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起身道:“师兄,师弟,若是没什么事情,我先下去了。”

“你上哪儿去?不是安排我们住一个院子?”阮星阑问。

林知意笑道:“我想去借用下七星阁的厨房,师尊此前受了些伤,一路上又奔波劳碌,还为弟子们逼除尸毒。我想着能不能做点吃食给师尊送去。”

阮星阑一听,心道自己怎么把这事儿搞忘了呢。遂道:“那你会做什么?”

林知意:“我会做些面食。汤圆,水饺,馄饨,以及下面。”

“那不行,光吃这种东西没营养。”阮星阑蹙眉纠结道。

“那师兄的意思是?”

“你们看师尊的脸,煞白煞白的,肯定是缺血。缺血就得补血,以形补形最为滋补了。”

“所以……”林知意的唇角抽搐了一下,“师兄是想让我给师尊弄些血来?”

171、一旦接受了某种设定

“不不不, 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整点猪肝什么的, 对,你们有没有吃过猪肝?”

二人光一想到猪肝,就觉得三天可以不用吃饭了。互相对视一眼,林知意很谨慎地问:“师兄,你可是在说笑?”

“我可是很认真的!”

林知意:“……”

小凤凰:“……”

阮星阑:“干嘛?你们不信我?”

林知意又问:“师兄,师尊……师尊会吃那种东西吗?”

阮星阑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吃啊!师尊可喜欢了!”

林知意:“……”

阮星阑:“这样吧,我和凤凰去买猪肝,林知意,你负责做!”

林知意:“师兄, 我想起来自己还有点事儿,先走了。”语罢, 拱手便走。

“凤凰……”阮星阑转头望着他, “你跟我去买猪肝吧?”

“正经人谁买那东西?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小凤凰很快也走了。

阮星阑讨了个没趣,将狐狸收起来之后。便出去买猪肝了。

一去大街上问,居然卖光了。没买到猪肝, 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于是他就在街头转啊转的,最后买了一碗水煮羊肉回去。

哪知才到慕千秋的房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

于是便躲在门外偷听。

“师尊,弟子见师尊的脸色煞白煞白的, 就想着师尊缺血,以形补形最是滋补了,遂亲自动手做了一道炒猪肝, 还请师尊尝一尝。”

居然是林知意的声音。

还把之前阮星阑说的话,几乎一字不差地说给慕千秋听。

很快又传来慕千秋的声音:“为何想起给为师送猪肝来?”

林知意道:“弟子关心师尊,遂才……听闻师尊喜欢吃猪肝,若师尊喜欢,弟子今后日日都给师尊做好送来。”

“你从何处听闻?”

“大师兄说的。”

屋里沉默了片刻,慕千秋才道:“好,东西放这吧,你先退下。”

阮星阑赶紧往角落里一躲,等林知意走了才扒着门板看,就见慕千秋坐在桌前喝茶,动都没动一下猪肝。

正想着,要不要等等再进去,就听见脚步声传来。赶紧又藏了起来。

来人居然是小凤凰,手里抱着纸包,规规矩矩地在门外道:“师尊,弟子有事。”

“进来。”

小凤凰推门进去。

慕千秋看他一眼:“何事?”

“师尊……”小凤凰的目光落在了桌面上放的纸包,眉头皱起。

慕千秋道:“又闯祸了?”

“不是,不是的,师尊!”小凤凰赶紧道:“弟子见师尊的脸色煞白煞白的,肯定是缺血,以形补形最是滋补,所以……”

“所以你给为师带了猪肝来,还是亲手做的?”慕千秋接口道。

小凤凰愣愣地点头:“师尊怎么知道?不过不是弟子做的,弟子出去买的……难道说……”他看着桌面上的纸包,心道阮星阑的动作怎么这般快的。

慕千秋道:“你又是听何人说的?”

小凤凰很诚实地回答:“阮星阑。”

阮星阑在门外满脸的惆怅。

就在此前不久,他跟这两个小王八蛋说买猪肝的事儿,结果两个人都不同意,哪知道转个身的空,都跑出去买猪肝了。

怪不得他刚才没买到。

小凤凰还好些,林知意涎皮赖脸地说自己炒的,他炒个屁,街头买的。

“为师知道了,东西放下,你可以退下了。”

“师尊……”小凤凰不走,犹豫了许久才问,“师尊真的喜欢吃猪肝么?师尊以前从来都不会碰这种东西。”

慕千秋道:“本座不可以喜欢么?”

小凤凰道:“师尊,弟子不是那个意思,弟子是想说,师尊能不能公平一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师尊能不能在弟子的面前表现出来?每次都是阮星阑最先知道!弟子在师尊身边那么久,弟子都不知道师尊喜欢吃猪肝,弟子……弟子只是想知道师尊的喜好!”

别说小凤凰不知道,就连慕千秋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吃猪肝了。

但既然阮星阑说他喜欢,那姑且就先喜欢。遂道:“你可是对为师的做法有何不满?”

“师尊,不是的!弟子就是很生气,但不是生师尊的气,也……也不是针对阮星阑的!”小凤凰扑过去跪在慕千秋面前,拽着他的衣袖昂脸道:“弟子就是想保护师尊,想让师尊开心,可弟子连师尊的喜好都不知道,弟子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师尊开心!”

阮星阑听了,有点后悔之前为啥信口胡言,以至于林知意和小凤凰干这傻事。

又听小凤凰道:“师尊!你也教教弟子好不好?弟子愚钝,不知道阮星阑是怎么讨好师尊的,师尊也教教弟子好不好?”

慕千秋心道,他与阮星阑之间的那种事情,怎可轻易与外人道。见小徒弟如此,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抚在小徒弟头上,温声道:“只要你们三个平平安安,互相珍视彼此,师尊就会高兴。”

小凤凰听了,一阵怅然若失。觉得好像别人都懂的事情,只要他一个人不懂。他昂着脸道:“师尊,弟子斗胆问师尊一句,师尊心里可曾有过弟子?在师尊的心里,难道只有大师兄?”

慕千秋道:“本座对你们三个一视同仁,只不过星阑是大师兄,遂对他更为严格,知意自幼身体不好,遂偏袒了些,而你是最小的,为师总归爱护你多些。”

待凤凰也走了。阮星阑还琢磨着要不要进去。

就听里面传来一声:“还不进来,等本座亲自去请你?”

“师尊?”被发现了,阮星阑也不藏了,手扒着门板,就探了个脑袋进去,“师尊,屋里现在是阴天还是晴天?”

慕千秋淡定喝茶:“本座不负责执掌天象。”

那应该就是不阴不晴了。

阮星阑深呼口气,抱着水煮羊肉进去,笑眯眯道:“师尊,弟子也给师尊带了好吃的!”

慕千秋看他一眼:“如果再是猪肝,你现在就滚出去跪着。”

“不是猪肝,不是的!水煮羊肉!师尊肯定没吃过!”阮星阑笑着说,“羊肉最补了,师尊快趁热尝一尝。”

慕千秋的脸色这才好些,问他:“为何在师弟们面前胡言乱语?”

“因为……因为我……我喜欢吃猪肝,”这个理由应该没毛病,“弟子喜欢的东西,便觉得是师尊应该也喜欢的。”

“哦,原来如此。那你坐下。”

阮星阑坐着,总觉得有点心惊胆战的。

慕千秋挽起衣袖,从桌面上捞起一双筷子,夹了好大一片猪肝:“张嘴。”

“师尊,弟子,弟子不敢……”

“不张嘴的话,那你就掌嘴。”

阮星阑听出了两个词不一样的,于是就张开嘴来。

慕千秋道:“张大些。”然后把猪肝往里塞。

阮星阑不喜欢吃这东西,几乎是含泪吃下的,都不敢嚼,直接生吞。

“嘴再张大些。这里还有很多,不吃完,今晚不准回去。”

“师尊,弟子的嘴就是小啊!!!”

“那不见得吧。”慕千秋抬眸,神情古怪地望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被师尊这么一盯,阮星阑就觉得耳根子热热的。忍不住并拢起双腿,小声道:“师尊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弟子……”

“为师用哪种眼神了?你且说来听听。”

“师尊就……就好像在暗示弟子什么。”阮星阑觉得自己的脸皮,一定是被师尊硬生生地磨薄了,红着脸绞着十指,“弟子的嘴本来就小……师尊总是喜欢强人所难,吃不下,就……就是吃不下,师尊还逼……逼弟子吃。”

慕千秋道:“吃不下也得吃。”

阮星阑的脸更红:“师尊别说了,再要说下去,再要说……”

再要说下去,他今晚就走不出这个房门了。

“吃不下,全部,今晚不准走。”慕千秋又道,用筷子挑了挑猪肝,“必须吃下,一点不剩。”

阮星阑:“……”

脸红,太脸红了。

“张嘴。”

鬼使神差听从师尊的话,才一张嘴,又是一大筷子猪肝。

“你的脸很红,在想什么?”慕千秋微微侵过上半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星阑,你想受罚是么?”

“呜呜呜。”嘴里含着猪肝,说话含糊不清,只能摇头。

“不想受罚,就把这些都吃了。”

阮星阑艰难无比地吞咽着猪肝,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

勉强吃了几口,肚子都撑圆了,怎么都吃不下了。见师尊还要喂他,情急之下,猛然扑了过去,跨||坐在慕千秋腿上,两手抱着师尊的手臂,忙道:“师尊,师尊!使不得啊,师尊!弟子的肚子都快撑|破了,师尊!”

慕千秋道:“夸张。”

“没夸张啊,没夸张,师尊不信的话,那就摸一摸!”

抓着师尊的手,往自己的肚子上一贴。

果真是圆了许多,撑得鼓起来了。慕千秋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猪肝补血,极是滋补,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阮星阑心道,有个屁好处,自己撑得跟孕妇似的,肚子圆溜溜的。

冷不丁想到,此前在海棠共情里,自己与慕千秋这样那样的不可描述,面对面时,完全看见共赴巫山时的不可描述。

当时的肚子也是这么鼓的。硬生生地被师尊弄成那样的,脑子突然被狗啃了一样,他抱着自己的大肚子道:“师尊把弟子的肚子都喂大了。”

慕千秋的手指一紧,咔嚓一声,把筷子捏折了。手骨都夸张的崩紧了。

一旦接受了某种设定,好像之后就是水到渠成。

172、师尊真的很爱我

阮星阑纠结着皱眉, 一手按在肚子上,很正儿八经地问慕千秋:“师尊,如果弟子往后从上变下了, 那师尊会不会觉得弟子那方面很没用?”

慕千秋摇头:“不会。”

“真的不会?”

“嗯。”

其实,阮星阑心里有点不太能接受,本来好端端的在上面,结果在幻境里,一直在下面。

现实和幻境,总是相反的。他这么安慰自己。

“师尊,弟子考虑了很久,觉得……嗯,以后咱们分单日子和双日子, 好不好?”

慕千秋不解:“你是何意?”

“就是……”阮星阑脸红了,觉得自己从猛虎变成了野狼, 稍微有点心里落差, “双日子,师尊压我,单日子,弟子压师尊。行吗?”

竟然问他行不行。还商量着来的。

慕千秋没吭声, 觉得徒弟的脑子, 多多少少是有点问题的。抬手摸了摸徒弟的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师尊,弟子不想吃猪肝了。”

“不吃便不吃。”

慕千秋把筷子放下,两手扶在徒弟的腰上, 看着徒弟被自己喂的大了肚子,手指一缩,赶紧把头偏了过去, “无事就退下吧,为师要休息了。”

“可是师尊说,不吃完就不能回去的啊。”阮星阑咬着手指头,纠结着道,“今天是双日子。”

慕千秋的呼吸猛然一滞。

“双日子该师尊出力气。”少年伏在师尊的耳畔,小声诱惑道:“师尊把弟子的肚子……大。”

慕千秋心神一晃,整个人被强烈地震了一下,耳边嗡嗡作响,那个惊到他的字眼,极为下流,是他此生都说不出口的。

可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徒弟的嘴里吐了出来。浑身的血液都在此刻逆流而上,连四肢百骸都麻酥酥的。

徒弟勾引人的功夫见长。好似连最后一层遮羞布都不要了。媚眼如丝,勾魂摄魄。

慕千秋偏过脸去,克制道:“星阑,莫要胡闹。”扶在徒弟腰上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阮星阑又亲又啃一阵,这才气喘吁吁道:“师尊,不行,来点花样吧?”

“什么花样?”

“弟子扮良家妇女,师尊扮街头恶霸!”

慕千秋道:“为师不会。”

“师尊会!师尊什么都会!”

“……”慕千秋无奈叹气,“你说会,那为师便会吧。”

话音未落,良家妇女阮星阑惊呼一声,双臂环胸,哭泣道:“奴家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你这恶霸竟敢如此色胆包天!奴家不活了啊,不活了,没脸见人了!奴家要上吊,要撞墙,要死!”

慕千秋微微一愣,抬手摸向徒弟的面颊:“星阑,不哭,师尊没怎么你……”

“师尊!!!就是要怎么着才对啊,恶霸不是这样的啊,师尊!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啊!”阮星阑撅嘴不满道:“师尊这个人好没意思,连点花样都不会玩!一点都不解风情!”

慕千秋:“……”

下一瞬。一阵天旋地转,阮星阑就被他扛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慕千秋大力往床上一甩。

阮星阑心想:我滴个乖乖,师尊猛啊!

顺势在床上打了个滚,往墙角蜷缩。

“来人啊,救命啊,奴家不活了啊,不活了,救命啊,有没有人!”

慕千秋:“……”

阮星阑忍不住道:“师尊,你应该说,你今天就是叫破喉咙,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慕千秋听罢,压低声线,一本正经道:“你今天就是叫破喉咙,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而后,也无需阮星阑教了,单手钳住他的下巴迫他与自己对视。

“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阮星阑一听,觉得师尊还是挺上道的,聪明人就是不一样,一点就透。

于是乎,他扯着衣袖哭,一副宁死不从的架势。

就等着师尊对他用强的。

结果等了半晌儿,师尊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师尊,唉,算了,还是弟子来吧!”

阮星阑一个虎扑,将慕千秋扑倒在床,同他道:“师尊装小可怜,弟子装大尾巴狼!”

慕千秋被他反压,闻言便道:“狼?你哪里像狼?”

“这……”阮星阑心里嘀咕。暗想师尊是不是嫌他没有狼的耳朵和尾巴。

耳朵倒是没有,但狐狸尾巴的确有一条。

于是他道:“好的,弟子懂了。师尊等等,弟子去去就来!”

从师尊身上飞快地爬下来。脚下不知道踢到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装了无头尸的乾坤袋。

立马便知方才从慕千秋衣袖里滑出来的,就是这东西了。顺手将乾坤袋捡了起来,往屏风上一挂,贴了张黄符。

之后阮星阑就下去了。

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乏味的生活,工地上搬砖的我,突然有个仙君,他主动联系了我。仙君几百岁,身段脸蛋都不错,收我当徒弟,还给我奶喝。我也很高兴,因为他今晚要睡我。扮成小野狼,我主动送上门啦!”

慕千秋闻声望了过去。入眼便是徒弟修长的腿。

阮星阑搔|首弄姿,抬高一条腿,从脚踝抚摸到腿根,而后一转身,摇晃着蓬松柔软的狐狸尾巴。

慕千秋手心一紧,骨头攥得咯噔作响。

“师尊,你的小野狼来了!”

小野狼刚才出去还弄了下头发。平时阮星阑都是一条发带,高束个马尾,为了配合小野狼的特点,便把头发散了下来,用手抓了两个小啾啾,来充当狼耳朵。

一个飞扑,直接跪坐在慕千秋身上。伸手掐着师尊的脖颈,小野狼舔|舐着虎牙:“好俊的神仙哥哥,今晚我就要开个大荤!”

慕千秋被迫往上昂了昂头,露出一截白玉似的颈子。被徒弟以下犯上,掐住了脖颈,并未露出怒容。

同平时一般,从容坦然。

“听说了吃了神仙肉,就能够长生不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小狼另外一只手,从慕千秋的衣袖往里钻,很通畅无阻地摸到了胸膛。

“哎呀,我的小郎君,怎么一点都不反抗啊?”

慕千秋道:“需要反抗?”

“对啊,弟子一推,师尊就顺从了,那有什么意思?要像弟子刚才那样,张牙舞爪,连哭带骂,声泪俱下,寻死觅活才行!”

“……为师不会。”

“那师尊会什么?”

“会……”话音戛然而止。

“会什么啊,师尊说呀?”阮星阑凑近他的耳畔,低声道:“之前海棠共情的时候,师尊究竟有没有跟弟子进去?”

慕千秋抿唇。

“师尊不说的话,那弟子今夜就献丑了!”

阮星阑一抓慕千秋的衣领,试图扯开。结果没扯动。

脸有些红,又使劲拽了拽:“献丑了!”仍然未将衣服撕扯开。他怀疑师尊的衣服,究竟是不是铁打的,眼睛看上去那么好撕,怎么撕不动呢。

慕千秋抬眸盯了他一会儿,正色道:“本座明白了。”

“师尊明白什么了?”

“现在便让你知道。”

一阵天旋地转,阮星阑又在下面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嘶的一声,衣衫尽碎。

他愣了愣,觉得师尊突然好猛。想起此前种种,下意识并拢起双腿来。

“你生得真俊,”刚才认真学习过的慕仙尊,一字一顿,一本正经地调戏小狼,“听说吃了狼肉可以长生不老。”

阮星阑:“……”

“为何不挣扎?方才是你说……”

对对对,挣扎,要挣扎!

脑子那么一抽抽,立马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地在慕千秋身上乱扒乱挠,慕千秋低声念咒,床头的帘子宛如活物,将徒弟的双臂分开绑在床头。

之后,一只大手从底下一操,直接将徒弟举了起来。阮星阑吓得大喊大叫,为了防止自己摔下来,不得不双腿死圈住慕千秋的腰不放。

他怕师尊不行,遂试探着问:“师尊,要不然,弟子先给师尊示范一下?”

慕千秋冷绷着脸:“不必。”

阮星阑好言相劝:“师尊,你别小看了那种事情啊,那可是很高难度的,没点经验是不行的啊……”

后面的话未能继续说下去。

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闲让他思考了。剩下的全是不可描述的东西。

师尊会!!!!师尊真的会!!!!!!

啊,啊,啊,啊,啊!师尊太太太会了!

有自己当初的风采,而且很有几分水平啊!

“师……师尊,师尊怎么什么都会?师尊好厉害。”

慕千秋与他十指相扣,哑着声儿道:“为你,自然什么都得会。”

就这么一句,脑子里突然漫天烟花。整个人狠狠抽||搐了一下。

“师尊,按照修真界的规矩,你得对弟子负责。”

阮星阑纠着眉头,觉得在下面太舒服了,应该比在上面更舒服。

不过他也不记得在上面是什么样的。甚至连点滋味都记不得了。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了。下一刻,慕千秋一指抵在他的额间,光芒大盛,轻声道:“负责,是为师的错,师尊定当负责到底。”

脑子里轰隆一声炸开了,心里的海棠花开得如火如荼。原来在现实中被师尊疼爱,是这么个销魂蚀骨的滋味。

早知道有这好事儿,就应该早点跟师尊强强联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动静才渐渐消停了。

“师尊,去……去打水。”

慕千秋低头亲了亲徒弟汗淋淋的额头,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打水了。

阮星阑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还在琢磨着刚才的余韵,尾巴骨还麻酥酥的,碰都不敢碰。

半眯着眼睛,等慕千秋过来给他洗干净。

房间里空荡荡的。就听嘶的一声,贴在乾坤袋上的黄符悄然无声的落了下来。

里面鼓鼓囊囊,有什么东西即将出来。阮星阑毫无察觉,双修得太过投入,现在脑子还不灵便。

173、让无头尸跑了

一只骨瘦如柴的手, 悄悄从乾坤袋里爬了出来。

这个过程中悄无声息,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见阮星阑细微的喘|息声。

无头尸从乾坤袋里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处去寻找自己的头。

可怎么摸索都寻不到, 慢慢就顺到了床边。

阮星阑只觉得身侧一沉,有什么东西靠近了。以为是慕千秋,遂理直气壮道:“师尊给弟子洗干净!”

无头尸微微一愣,两手扶着阮星阑的脑袋,在考虑是硬拧,还是生掰。

得不到回应,阮星阑立马察觉到不对劲儿,猛然一睁眼,就看见无头尸, 吓得浑身一抖。

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跳下床,哪知腿脚一软, 竟被无头尸抓到了弱点, 两手往他腰上一掐,狠狠往上一举。

阮星阑心惊肉跳的。顿生出一种从天堂堕入地狱的感觉。

伸手一招,长剑入手,一剑抵在对方的胸膛处, 登时火光四溅。

无头尸力大无穷, 往前狠狠一顶,长剑就弯成了月牙。阮星阑顺势一脚踢至对方的胯||下,等无头尸一松手,立马一跃至房门口。

忽想起不能这般模样的从师尊房里出去。遂又转身, 目视着无头尸,暗暗思忖,怎么把对方打散架。

就听外头传来开阳的声音:“师弟, 你在哪儿,师弟?”

无头尸脚下一顿,身形僵硬在了当场。而后直接破窗而出。

阮星阑暗叫不好,赶紧穿好衣服鞋袜,飞身追了出去。

才一追到长廊,就见无头尸掐着开阳的脖颈,往半空中狠狠一举。

“开阳!”

阮星阑惊喊一声,也顾不得会不会惊动整个七星阁的人了,手驱长剑,飞身刺去。

手里飞快结印,几十张黄符自乾坤袋中飞出。在阮星阑身前游走一圈,冲着无头尸杀了过去。

无头尸抬手将黄符击破,黄符对他根本没用,都近不了他身。

“可恶!”

再不去救人,开阳就被活活掐死了。阮星阑忍着腰腿间的不适,冲着无头尸道:“放开他!我知道你的头在哪里!你先把他放开!”

无头尸似乎明白他在说什么,手一松,开阳就摔倒在地,捂住喉咙道:“阮……阮公子,无头尸怎么又跑出来了?”

“别废话了,赶紧封锁消息,你该不会想让所有人都发现吧?”

开阳一听,道了句“阮公子多加小心”,而后就捂着喉咙,见长廊的那头已经有人过来,赶紧前去阻拦。

这无头尸水火不侵,还力大无穷,不惧怕一切常人害怕的东西。还挺难缠的。阮星阑左右躲闪,故意将他往院子里引,偏偏此刻林知意出来了。

发出一声惊呼:“师兄?他怎么出来了?”

无头尸误以为林知意是阮星阑给他找的脑袋,直挺挺地冲了过去,作势要将人脑袋拧下来。

阮星阑暗骂林知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声道:“躲开啊!还站那干嘛?”

林知意应声躲开,无头尸立马就扑了个空。这里动静一大,小凤凰还有摇光也过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玉衡。

玉衡一见此尸便道:“好重的怨气!这凶尸是何方人士?”

无头尸一听他的声音,立马抛下林知意,改去拧玉衡的脑袋。玉衡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抬手就与无头尸硬接了一招。被其一掌推出数丈远。

刚好开阳从远处跑过来,接住了玉衡,并道:“五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只不过这凶尸竟如此厉害,生前究竟是何等高手!而且……而且……”玉衡没继续说下去。

阮星阑怕无头尸出来打草惊蛇了,遂同众人道:“大家都别藏着掖着了,一起上,别管他生前如何,死后都打不过了,还管什么生前?”

众人没什么意见,各自召唤出法器,其上灵力吞吐。一起围攻无头尸。

哪料林知意此前负伤,灵力不济,无头尸趁此机会,一爪掏向林知意的胸膛。凤凰和开阳左右夹击,想要阻止,竟被一股强悍的劲势推了出去。

就在此刻,阮星阑一把拽起林知意,将人往旁边一扔,赤手空拳接无头尸一掌。

如果单凭赤手空拳对打,他还真不一定打得赢力大无穷的无头尸,遂已经做好负伤的准备。

谁曾想就这么一接,竟一掌将无头尸打飞出去。轰隆一声,撞翻了院墙。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望了过来。阮星阑正想自己何时这般力大无穷,实力深不可测了。却听众人道:“慕仙尊!”

他一愣,回身一瞧,就见慕千秋收了掌中灵力。

原来是师尊在他身后啊。

“师尊!多亏师尊出手相救!”阮星阑拱手,见慕千秋手里还端着盆热水,觉得太不风仙道骨了。

赶紧接了过来。林知意过来道谢:“师兄,你又救了我。”

“不必言谢,应该的。”

“只不过师尊为何亲自出去打水?这种事可以交给弟子们做。”林知意又道。

慕千秋未言,就听轰隆一声,那无头尸居然还能动。

阮星阑大叫一声:“不好!别让他跑了!”

可还是迟了一步,无头尸已经逃之夭夭。

“可恶!”阮星阑骂道,“轻率了,居然让他给跑了!”

“各位,在下冒昧打断一下,”玉衡出声道:“阮公子可否解释一下,为何会有一具凶尸出现在七星阁?”

开阳和摇光对视一眼。而后开阳道:“五师兄,这事并非阮公子以及天衍剑宗之过,请师兄随我们进屋一叙。”

众人便入屋深谈。此事由开阳和摇光解释,最合适不过。慕千秋心里记挂着阮星阑,抬眸看了他一眼。

阮星阑悄悄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从桌子底下捏了捏师尊的腿。

慕千秋压低声儿道:“星阑,你靴子穿反了。”

阮星阑:“!!!”

“可恶!居然会有这种事情?绝不可能!”

玉衡拍案怒道,“我与掌门师兄在一处修行了几百年,日日相见,怎会不知大师兄是何样的人?倘若大师兄有异,我又如何会看不出来?!”

开阳道:“五师兄冷静,我们没说现在的掌门师兄是假冒的,可是那无头尸的确有异。”

摇光也道:“是的,五师兄,那无头尸给我的感觉很熟悉,而且,他生前也和掌门师兄一般使用双剑。我们也只是想探究事情的真相,还有关于被七星阁抓来的人妖之子们,他们都去了哪里。”

这也是阮星阑一直以来很想知道的。

玉衡面露迟疑,似乎不想在外头面前谈论这种问题。

“五师兄!”开阳噗通一声跪下了,声泪俱下道:“五师兄!你和掌门师兄是最疼我跟摇光的。实不相瞒,此去清河,我与摇光也发现了此前救下过的人妖之子,他死得太惨,活得太苦了。五师兄,你要是知道什么,就求你告诉我们吧!”

“开阳,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玉衡吓了一跳,赶紧要将人扶起来。

开阳不肯,执意要求个真相。玉衡无奈叹气道:“好,我说,你先起来。”

就听玉衡道:“自古以来,人妖殊途的道理,你们两个自小在掌门师兄膝下长大,就不必我多言了。起初,七星阁以斩妖伏魔为己任,但也对些没行过恶的妖网开一面。”

阮星阑一听,好了,线索终究要来了。立马竖起耳朵仔细听,一手还暗暗捏着腰,慕千秋的目光全程都在徒弟身上,见状犹豫再三才悄悄伸手帮徒弟揉腰。

那手才一贴上来,阮星阑就愣了一下,偏头看了师尊一眼。

见其目不斜视,泰然自若。心尖一甜,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慕千秋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确自古以来在修真界广为流传。如今修真界也将此奉为圭臬。本座虽不爱下山,此前也与天枢长老有过往来,知他嫉恶如仇,却也不失仁善。若遇未曾伤天害理的妖,以他的性格,的确会网开一面。”

玉衡点头道:“慕仙尊所言极是,掌门师兄便是这般。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自那以后,掌门师兄便对妖深恶痛绝。”

“既然天枢长老对妖深恶痛绝,那此前开阳说七星阁抓到的人妖之子,都会送回属于他们的家园,该不会直接送他们上了西天吧。”小凤凰从旁嗤笑道,因擅自在人前插了慕千秋的话,他还起身告了个罪,“师尊恕罪,有些话弟子不吐不快。”

慕千秋倒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示意他坐回去。

玉衡脸色微微一沉,显得有几分不悦,可很快便道:“这是我们七星阁的事,便不用天衍剑宗干预了。人妖之子说白了,并不是人,谁敢保证他们不会伤人?”

阮星阑觉得,关于如何处置这些妖啊,魔啊,半人半妖啥啥啥的,修真界都争了几千几万年了。怎么可能就凭他们三言两语就争出来了。

他倒是对玉衡口中的“那件事”比较敢兴趣,遂道:“敢问玉衡长老,那件事指的是哪件事?可否说的具体些?都这种时候了,就不必拐弯抹角了。”

174、玉面郎君公子月

玉衡还未开口, 先沉沉叹了口气。许久才道:“这事本不该说与你们听的,可既然慕仙尊在此,开阳又这般苦求, 我也不敢隐瞒。多年前,掌门师兄夜观天象,见天象有异,当即便就地算了一卦。卦象乃大凶大难之兆,掌门师兄得了此卦,便想闭关修炼,以期躲过此劫。不曾想闭关修炼时走火入魔,无法静心。无可奈何之下,便下山游历。”

阮星阑一听下山游历, 立马觉得有大事发生。没准是那种下山就遇见真爱的狗血戏码。

果不其然,就听玉衡叹了口好大的气:“掌门师兄下山后, 在路边捡到一个少年。那少年当时被仇家追杀, 遍体鳞伤,就剩一口气了。”

阮星阑心里卧槽了一声,暗道,路边的男人不能捡啊, 一捡准出事儿。就地埋了不好嘛。

“掌门师兄看他可怜, 便救下了他。后来才知,那少年是彩羽楼的头牌,因私自逃出,而被彩羽楼的人追杀, 修真界称之为玉面郎君。”

“玉面郎君,我怎生从未听过?”开阳满脸迷茫道,“彩羽楼又是什么地方?”

摇光道:“是你不需要知道的地方。”

“当时你与摇光还小, 自是不知的。”玉衡提起这个玉面郎君又叹了口气。

阮星阑偏头问慕千秋:“师尊,这个玉面郎君很厉害吗?师尊认不认识?”

慕千秋点头道:“听过名讳,未见过真人。玉面郎君是修真界给他起的名号,他还有个花名。”

阮星阑:“什么?”

“本座忘了。”

阮星阑:“……”

因为原文是个海棠文,里面肯定少不了一些风月场所,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彩羽楼和红袖坊。

不同的是,彩羽楼从上至下,就连看大门的下人都是男的。而红袖坊都是女人。

说难听一点,彩羽楼都是倌,红袖坊里都是妓。修真界称之为南彩羽,北红袖。

再说难听一点就是,南旱北水。字面意思。

其实阮星阑觉得慕千秋知道彩羽楼就很不得了,也没指望师尊认识里头的头牌。

开阳仍旧不懂这个,很迷茫地问:“彩羽楼玉面郎君?这是哪号人物?花名是什么意思?”

摇光道:“你不需要懂这个,你听师兄说便好了。”

玉衡接口道:“花名神月,也叫公子月。掌门师兄当时下山乔装改扮,与其相遇,二人互相隐瞒身份,那时师兄为了安然渡过天劫,不得不留在人间,恰好神月也无地方可去,二人便在人间待过一段时间。”

阮星阑暗想,这不就是一代花楼小倌与修真界巨巨的爱情故事?

先打路边捡回来奄奄一息的小可怜,养着养着互生爱意,最后因爱生恨,互相残杀。

“师兄本是心善,才救下了公子月,后来人间发生了一场瘟疫。师兄便以为天象所指的便是这个,遂在人间施药布医,济世救人。那公子月自小在彩羽楼里长大,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师兄救他时,他怀里还抱着琴。自那以后,师兄负责救人,神月便给难民们煎药。难民们发病时痛苦不堪,神月便弹曲给难民听。”

话到此处,玉衡又叹了口气,“后来师兄为解救难民,便去查探瘟疫的来源,查出是邪祟作乱,在水源里下了瘟毒,可那瘟毒厉害,师兄为了救人便以身犯险,将所有瘟毒都引到自己身上。”

阮星阑不禁感慨:“大义啊!可如此一来,天枢长老岂不是自己中|毒了?”

“正是如此,原本以师兄的修为,多则半月,少则十日便能将瘟毒彻底消灭。谁料到那神月竟然误以为师兄要死了,便主动替他将瘟毒过到自己体内。”

开阳问:“这要如何过?神月又非修道之人,肉|体凡胎,如何受得住?”

“自然是受不住,他究竟如何做到的,师兄并没有细说。而后神月病重,师兄无可奈何之下,便将他带回七星阁,秘密替其疗伤。后来意外发现他的身份,伤好之后,师兄便将其赶出七星阁。”

开阳又问:“疗伤的时候是怎么发现神月的身份?”

玉衡看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神月自幼就在彩羽楼接客,小小年纪就阅人无数。彩羽楼为了控制他们,便会在其身上烙上印子,终身都去除不了。”

“烙在哪儿了?”

“不知道。”

阮星阑怀疑这个过毒,以及去毒的过程,应该是那种很不可描述的。否则不符合原文的套路。而玉衡之所以不说,不过就是碍于脸面。

想了想,遂道:“神月既已伤好,天枢长老又平安渡劫,按理说应该两不相欠。难道说,那天象所指,并非人间的那场瘟疫,而是神月此人?”

“不错。”玉衡叹气,“是天劫,也是生死劫,命中劫。”

这么一说,其实几个人隐隐都猜出了个大概,天枢长老之所以会性情大变,必定与神月有关。

“师兄狠心将之赶走后,神月不肯,便在殿外长跪不起,求师兄许他长伴左右。”

对此,小凤凰又一针见血了:“既是彩羽楼的头牌,又自小到大在那种风月场所长大,阅人无数,残花败柳。即便天枢长老对他有情,光是一个阅人无数,便足够吓退所有人了。”

开阳这会儿才知道彩羽楼是干嘛的,登时就脸红了,结结巴巴道:“师兄……师兄不是那样的人!!!”

小凤凰道:“不管他是哪种人,但心结必定是有的。”

其实小凤凰所言非虚。实话实说,当初阮星阑刚接到任务,知道慕千秋被孽徒这样那样,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抗拒的。

只要是个人,多多少少对那种事情都会有点心结。更何况神月阅人无数,应了那句“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玉衡叹道:“师兄对他从未有过那种心思,知晓他被彩羽楼的人追杀,便替他赎了身,以后各自相安。哪知那神月非但不知感恩,反而自甘堕落,当夜便下山寻了个花楼,在那开始招揽男人。他生得那副容貌,引了不少人去。师兄一心向道,并不过问。一连多日,神月越发放|浪不堪,还在外胡言乱语,说他服下了孕灵丹,腹中……腹中已有师兄的孩子,谁若是能在床上把他的孩子……咳。”

这话题越来越生猛,以至于在场几人都脸红了起来。慕千秋偏头看了阮星阑一眼。

“……谁要是能把他的孩子弄掉,他就嫁与谁。可那些人谁不是报着玩一玩的想法,听闻在床上极尽折腾,后来,后来师兄苦于被人指摘,便下山将神月抓了回来。”玉衡再一次叹了气,“我从未见过师兄如当日那般失态过,他几乎是把神月掐回来的。后来探脉用药,竟发现是假的。”

阮星阑惊诧道:“假的?难道说神月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想引天枢长老现身?”

玉衡言之凿凿:“师兄一心向道,不沾人世间的半点男欢女爱,更别说对方还是个少年。小小年纪就阅人无数,怎配得上七星阁的堂堂宗主。”

不知道为何,可能是此前经历过小九和沈长吟的故事。不仅是开阳和摇光,就连阮星阑和小凤凰听了,也觉得有些难过。

原来身份地位种族,真的能阻断世间的一切,让原本有机会在一起的人,有缘无份,甚至互相折磨。

“那后来呢,神月怎么样了?”阮星阑问。

“为了平息外面的风言风语,按照七星阁的门规,应当众将神月处以极刑。”

“极刑……那不就是……不就是凌……凌迟?”开阳结结巴巴,颤声道,“师兄怎会忍心下那般重手?”

玉衡道:“师兄也是无计可施,当时神月在外胡言乱语,修真界的谣言不堪入耳。师兄也是为了自证清白。”

慕千秋道:“本座却从未听说过此事,可见谣言并没有你说的那般夸张。”

“但当时七星阁的确因此颜面受损了,只有掌门师兄亲自处刑,才能让那些人信服。”玉衡捶案叹气,“只可惜师兄到底心软了,放了神月一条生路,稍微教训了一下,便准他下山。哪知神月下山后,因重伤难行,便在一石洞中落脚,遇见了一群狐妖,将之……将之……”

“杀了?”阮星阑试探着问。

玉衡摇头,一直叹气。

“吃了?”

玉衡看他一眼,又叹了口好大的气,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道了句:“玉面郎君名不虚传,就连狐妖都知道他长得好看。”

如此一来,几个人便懂了,也都沉默了。

兜来转去,神月还是没逃脱被人玩弄的命运。

一提起狐妖,阮星阑就想到了小狐狸,不知道小狐狸与这事有没有关系。

“等师兄得知此事时,已经是三月余。后来发现神月时,他已经怀了身孕,并且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玉衡似乎也觉得这事过分离奇,也过分地狗血扯犊子,又道:“我本意是将神月杀了,以绝后患,哪知……哪知师兄不肯。”

“谁的?”开阳很傻的问。

小凤凰没好气道:“废话!除了那几个狐妖,还能有谁?”

175、回头带你去花楼玩

开阳面红脖子粗地道:“我是问, 哪只狐狸的!”

玉衡:“那就不得而知了,当时……很多。”

几个人就沉默了。

“师兄自觉对之有愧,见其那般凄惨, 便又将之接回了七星阁,好生调养。自那以后,师兄就变了,对妖深恶痛绝。再后来,神月就生下一子,便是人妖之子。”

“那人妖之子呢?现在何处?”阮星阑赶紧问,觉得这孩子保不齐就是小狐狸。

玉衡道:“师兄说,送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

“所以说,应该去的地方, 究竟是什么地方,你是七星阁的五长老, 连你也不知道?”阮星阑又道。

“可……可我上头除了掌门师兄外, 还有两个师兄,一个师姐。”玉衡苦笑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如果不是开阳苦求, 我也不会说的。”

“那你觉得, 除了天枢长老外,谁会知道?”

玉衡想了想才道:“也许是天权师兄,但他就算知道什么,也绝不可能告诉你们。”

阮星阑点头, 面向开阳道:“你俩与天权长老私交如何?”

开阳和摇光对视了一眼。开阳略显羞赧道:“四师兄是七星阁掌罚的,遂……遂不太近人情,我与摇光最怕的人, 便是他了。”

阮星阑捏着下巴,越发觉得天枢长老很可疑,还有那个神月,最后究竟去了哪里。

眼瞅着就要天亮了。开阳和摇光很明显同玉衡关系亲密,在二人的软磨硬泡下,玉衡总算答应将昨夜的事暂且保密。

但又说,只要天枢出关,必定如此相告。众人没什么意见。

等天一亮,阮星阑就拉着小凤凰出去寻无头尸了。开阳提议要同去,毕竟在此地,七星阁的人最熟了。

阮星阑求之不得。

原本林知意也要跟着的,阮星阑觉得他最近有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不知道小可爱是不是茶喝多了,多多少少有点讨人嫌。

反而希望师尊能一同前往。可又想,师尊与他们毕竟不是一个辈分的,在一起要顾及辈分,不好乱说话。

遂只敢想想,没指望师尊同行。

待天一亮,便顺着无头尸逃走的蛛丝马迹寻了出去。

那无头尸昨夜在众人的围攻之下,负伤颇重。阮星阑都担心那厮会不会还没跑出去太远,就要碎成一块一块的。

一路寻到偏僻的郊外,线索基本上就断了。阮星阑便又把定阴盘拿了出来碰碰运气,没曾想定阴盘懂事儿了,竟给他们指了个线索。

几人分枝踏叶,果真在崎岖的山道上,发现了一个石洞。开阳和摇光率先进去查探,洞穴不大,基本上一眼就看到尽头了。

阮星阑在地上发现了脚印,伸手一摸,还微微有些湿,昨夜的露水还未干,观脚印大小,必是无头尸了。

“可恶!又被他给跑了!倘若无头尸到处闯祸,伤了无辜百姓,这可如何是好!”开阳一拳头捶向石壁,愤怒道。

其中他的想法不无道理的,就以无头尸现在的状态,当真是见人脑袋就拧。

只盼无头尸经昨晚一遭,能收敛些,自己找个没人地方藏起来。

几人正欲无功而返,哪料开阳忽然惊叫一声,手腕竟被不知从何处来的藤蔓倒悬起来,宋摇光离他最近,见状便要拔剑救人,哪料那藤蔓啪嗒一下打他腕上,刚推开的剑鞘又被推了回去。

阮星阑惊闻变故,一把捞过小凤凰,往后退了几步。就见从四面八方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藤蔓,宛如成人的手腕粗,不过瞬息之间,便将二人缠得严严实实。

开阳被勒成了粽子,运气要将藤蔓震开,哪料才一运气,就悉数分崩离析,憋红了俊脸,哑声道:“阮公子!救……救我!”

这藤蔓其实没什么厉害之处。要正儿八经的打,肯定不是开阳和摇光的对手。但藤蔓很有灵性,也知道怎么抓人弱点。

看着两人通红的小脸,以及被挂在半空中,风雨飘摇瑟瑟发抖的腿,阮星阑懂。

知道这是什么滋味。此前他一旦被师尊碰到弱点,基本上浑身修为一夕之间化作乌有,双腿能抖成风中残叶。

当即便同凤凰道:“你站着别动,不要去碰藤蔓!我去救他们!”

“那你怎么办?”

小凤凰话音刚落,腰间一紧,身后冒出来一截藤蔓环住他的腰肢,狠狠将他往后一拉,阮星阑惊闻动静,猛一回头,就见小凤凰也被藤蔓吊在半空。

当即便道:“别让藤蔓抓了你的弱点!”

小凤凰心领神会,可还未有所动作,藤蔓就吊住了他的双腕。凤凰恼羞成怒道:“可恶!”

阮星阑知道这玩意儿水火不侵,须得以柔克刚,才一飞至半空,第一件事就是给凤凰贴张保命符。

凤凰脸色爆红,咬牙切齿道:“你在摸哪里?阮星阑!!!”

“生死关头,顾那么多做甚的!”

阮星阑这么回他,觉得对付藤蔓,要以柔克刚,自己的舌头的确软,但……但开阳和摇光也在此,实在太……太丢脸了。

正犹豫间,就听开阳尖叫:“啊!阮公子!它……它伸我衣服里了,阮公子!救,救命啊!”

被开阳这几声叫的,阮星阑差点成了硬星阑。

凤凰黑着脸道:“不准给他们舔!”

阮星阑:“……”

开阳:“救命啊,快,快,快,进我衣服里了!”

宋摇光憋了一会儿,也忍不住道:“世间为何有这般淫|邪之物?!”

阮星阑心道,这才算什么,想当初七月被折磨侮辱成那样,要是有那么十分之一落在开阳身上,那开阳估计都没脸继续苟活于世了。

凤凰见他发呆,又提了个音道:“不准给他们舔,听见没有?!”

“好,听见了!!!耳朵不聋!”

阮星阑也不想总干那种事儿,显得自己特别没有世外高人的风度。

遂苦思冥想,又撕了几个小纸人。可纸人只能暂时抵挡藤蔓的进攻,无法放三人下来。

宋摇光忽然道:“为什么只攻击我们,而不攻击你?”

阮星阑愣了愣。

是啊,为什么只攻击他们三个,而不攻击自己。

这么一来,仿佛他像个恶毒反派,故意将三人引来此地。

开阳都快哭了:“阮公子,能不能想个办法,阮公子!钻我衣服里了!!!”

“能,能,我在想的,你别打扰我!”阮星阑苦思冥想,忽问,“你俩有拂尘没?”

“什么?”

“拂尘啊,就是那个带手柄的,很软的那个!”

“有!在我的乾坤袋里!但……但我现在没办法拿!”开阳道。

“那你告诉我,你的乾坤袋在哪儿?”阮星阑上前一步道。

“在……在我怀里,啊,嗯,阮公子,请你快一点。”

“好。”

阮星阑故意抬眸望着头顶,假装看不到开阳红得滴血的小脸,抬手去掏他的衣襟。

开阳咬牙道:“阮公子,能往上来一些么,那是我的腰!”

“哦,哦,好,得罪了。”

往上抬了抬手,把手伸进去掏。

开阳又咬牙:“阮公子!那是我的胸膛,请你往下一点!”

“哦,哦,哦,不好意思,我总把握不住尺度!”

开阳和摇光是年少成名,容貌似乎也停留在少年时期,身骨灵秀,一探进衣衫里,就烫得阮星阑的手指猛然一缩。

跟师尊完全不同,师尊的身上很冷,连皮肤都是冷白的。没有少年的活力与阳刚,反而多了沉静和内敛。

那手无论如何再也伸不进去了。哪怕不带任何情|欲,他也探不得开阳的衣衫了。

开阳问道:“阮公子,你怎么了?为何突然收手?”

“多有得罪。是我自己做不到。我另想办法。”

阮星阑把手收了回来,下意识往衣服上擦了擦,暗骂自己不应该贪恋开阳身上那点人间的热气,师尊即便再冰再冷,情深时也能把他烫软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堆。忽觉腰间一紧,脚下就离了地面,再一缓过神时,竟也被藤蔓吊了起来。

但比他们三个好些,藤蔓不曾对他动粗,一截宛如蛇头的藤蔓,从他的后背绕过,温顺地搭在他的肩上,还轻微蹭了蹭。

不知道为什么,阮星阑竟然觉得这玩意儿在撒娇,行为竟然有些亲腻。

小凤凰见状,蹙眉道:“快想办法逃出这里,不要拖延时间。”

可问题是,这些藤蔓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还跟狗似的,闻着腥味就上了。阮星阑怕稍微用个强的,开阳和摇光的后生就没性|福可言了。

遂才不敢轻举妄动的。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一直在琉璃盏里的小狐狸醒了,爪子挠着瓶子。

阮星阑心生一计,手指一弹,一簇灵力将琉璃盏打开。眼前光芒大盛,等再能视物时,狐狸便出来了。

手里还攥着阮星阑之前给他的那根草。

“别管那东西了,狐狸,来,帮忙把这些该死的东西弄走,回头,回头我给你别的宝贝!”

小狐狸似懂非懂。见眼前有四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一时不知先碰哪一个才好。犹豫颇久,还是选择了阮星阑。

上前攀在阮星阑身上。神奇的是,这些藤蔓竟然不会伤害狐狸,纷纷从阮星阑身上退了下去。

才一落地,阮星阑就抓住狐狸的手腕,同他道:“好孩子,回头我带你去花楼里玩,现在不是任你玩的时候。乖,来,帮我把他们三个放下来!”

不等狐狸同意,阮星阑就抓着他的手腕,往缠绕着凤凰身上的藤蔓上一触,果真比任何法器都好用。

不费任何灵力就能逼退藤蔓了。等把三人都救了下来,狐狸才反应过来,约莫是知道自己帮了忙,双腿夹住阮星阑的腰,在其身上蹭啊蹭的,发出呜呜呜的可怜声音。

凤凰最看不惯这种浪|荡东西,一揭身上的黄符,往狐狸脸上一贴,不悦道:“你能不能好好管管他?成天到晚像发|春的猫!”

阮星阑心道,那也没办法,谁中了海棠内丹都是这样的,狐狸也是受控于此,自己也不能过河拆桥啊,于是就摸了摸狐狸的头,温声细语道:“乖,先回琉璃盏里,好不好?回头我带你去花楼玩,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依你,好不好?”

小狐狸不信。抬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把脸往阮星阑胸膛处一贴,似乎在说,我就要你。

开阳缓了口气:“这狐狸可真喜欢你啊。”

宋摇光道:“别说了,快些离开此地。”

“慢!”凤凰出声阻拦,“大家没有觉得奇怪么,为何这藤蔓不攻击狐狸,只攻击我们。”

开阳道:“同是妖物,惺惺相惜。”

宋摇光道:“狼狈为奸,同流合污。”

阮星阑惊讶道:“你俩成语说的真好!”

小凤凰摇头:“你们还记得玉衡长老说,神月再一次被天枢长老赶下山后,被一窝狐狸抓住,就在这么一座石洞里。”

几人面面相觑。开阳连声音都颤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狐狸是人妖之子,人与狐妖,神月是人,那些狐狸是妖,难道说,狐狸是……是……”

之前阮星阑就是这么猜的,但没证据,并且觉得,如果真是如此,那狐狸也太可怜了。

亲妈是个男人不说,还是彩羽楼大名鼎鼎的头牌。如果光是这样,其实也没什么,最怕就是神月是被那群狐妖糟蹋了,才有了身孕。

可能连究竟谁是孩子的父亲,都无从得知吧,毕竟玉衡说,当时有很多狐妖都参与了。

“我也只是猜测,既然这里的东西不伤狐狸,那么不如我们试验一下。如果这里曾经有狐妖住过,应该还残存着气息,也许能有意外发现也说不定。”

阮星阑道:“你想怎么试?”

“自然是……”凤凰缓步逼近,忽然一掐狐狸的脖颈,将之狠狠往半空中一举,“这样试!”

阮星阑一惊,忙出手阻止:“凤凰!不可以!”

下一瞬,原本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藤蔓,又从四面八方蔓延出来,这回密密麻麻,几乎把山洞都填满了。

176、别给师尊惹事

凤凰一手掐住狐狸, 一手执剑。随意两剑砍断攻击过来的藤蔓。那些藤蔓甚至都近不了凤凰的身,立马就断成了几截,在地上匍匐着, 又钻回了地面。

狐狸被掐得快要窒息,慌乱间张口咬住凤凰的手腕。凤凰吃痛,手一松,狐狸就跌落下来。手心磕着了碎石,疼得嗷呜一声。

鲜血出来的那一刻。手腕处的禁制就旋转起来,发出簌簌的风声,并且越来越大。隐隐能听见锁链的声音。

阮星阑暗叫不好,怕狐狸出事儿,一手拿着琉璃盏, 要把他重新关起来。

还未近身,就被一股无名的劲势推了出去。小凤凰等人也后退了几步。就见小狐狸的脚下似有什么光亮, 咔擦咔擦的乱响。阮星阑定睛一看, 居然是个法阵,因为被枯叶和灰尘遮掩,众人便没能及时发觉。

狐狸在法阵中央跪坐,染血的手掌就按在阵眼中。周身飞沙走石, 宛如刀绞。

“不好, 狐狸,别碰法阵!你会死的!!!”

阮星阑低吼一声,哪管这法阵厉不厉害,提剑就冲了过去。凤凰自知闯祸, 见状也过去救狐狸,二人还未赶紧,从后探出一双手臂, 将两人往后一拽。

二人回眸,当即那叫一个宛如重生。小凤凰道:“师尊,您怎么过来了?”

“别碰,会受伤。”慕千秋将二人拽回身后,“都退后。”

等四人退后。慕千秋才一剑破开法阵,阵眼被破,朔风狂舞,将其身上的白衫吹得猎猎作响。

阮星阑大喊:“师尊!小心!”

慕千秋低低应了一声,单手结印,掌心法相顿生,待风平浪静之后,狐狸瘫软在地,奄奄一息,几乎衣不|蔽|体,伤痕累累。皆是方才被法阵所伤。

四人迅速靠近。阮星阑抓着慕千秋被朔风划破的手背,满脸心疼:“师尊,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为师没事,你去看看狐狸。”

阮星阑应了一声,弯腰把狐狸抱了起来。凤凰心虚,上前一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你不必同我解释,有理由你就跟狐狸说,看他答不答应。”

凤凰便闭口不言了。

开阳和摇光方才被藤蔓戏弄,走路不是很利索。上前道:“慕仙尊怎生也出来了?五师兄那里……”

“不必担心,玉衡长老喝醉了,在房中休息。”

开阳:“喝……喝醉了?什么意思?”

“他与本座下棋,输了喝酒。他连输十局,连饮十杯。”

宋摇光道:“即便饮了十杯,也不至于喝醉。慕仙尊,你是不是被玉衡师兄骗了,其实他没醉。故意装给慕仙尊看的。”

慕千秋:“喝的海棠醉。”

“……”

“那玉衡师兄要醉个三五日了。”开阳道。

阮星阑拍了拍狐狸的脸,轻声唤:“小家伙,我带你去花楼快活了,快醒醒啊,狐狸,狐狸,醒醒啊,狐狸?”

小狐狸病怏怏的,软软的,一点精神气都没有,慕千秋道:“那法阵若是本座没看错,应该是玄门的法阵。”

“慕仙尊这么一说,我觉得还挺眼熟,倒像是……”开阳嘀嘀咕咕。

“倒像是七星阁的术法。”宋摇光直言不讳,觉得以慕仙尊的眼力,之所以没点破,不过就是给他们几分颜面,便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不过,怎么会在此地出现。而且,这法阵似乎在此很多年了,不知是何人所设。可见布阵者,修为想必不低才是。”

“不是我。”开阳赶紧摆手。

“也不是我。”宋摇光道,“应该也不是玉衡师兄。”

阮星阑:“怎么说?”

“玉衡师兄是我们七人中,修为最低的,以玉衡师兄的修为,他应该布不了这个级别的法阵。”宋摇光坦诚道。

“那就是你其余的四个师兄师姐了。结合玉衡长老说的,那此法阵假设是天枢长老所布,那这里便是神月受辱的地方了。”阮星阑抱臂,捏着下巴深思,“有什么办法,才能验证我们的猜想。”

凤凰:“共情?”

“跟谁共?狐狸?就他现在这副样子,我同他共情,只怕要死在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里。”

阮星阑摆了摆手,知道狐狸以前被那么多人碰过,与他共情,自己会废的。

慕千秋道:“也许不必那般麻烦。你们看周围。”

四个人方才围在一处说话,压根就没注意到左右的环境。就见半空中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些画面来。

画面中,一双伤痕累累的手从石洞里伸了出来,很快又被什么东西拽了回去。此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看不清面容,身上没一块好肉。被拖回洞穴后,七八双手在其身上游走。

旁边还站着几个狐妖,甩着尾巴满脸狞笑。

开阳喃喃自语:“此人难道就是公子月?这……这……”

阮星阑觉得脑壳子生疼,看着画面便知当时战况如何,玉衡长老当时说的比较委婉,只说狐妖多,可也没说狐妖这般粗|暴,简直就不把公子月当人。

画面上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场景,慕千秋偏头同凤凰道:“自己捂眼。”

而后就把阮星阑的眼睛捂住了。

开阳和摇光互相对视了一眼,等再转过头时,画面上出现了两柄长剑。开阳道:“这……这就是掌门师兄的双剑!”

宋摇光点头:“的确是掌门师兄的双剑,看来,玉衡师兄说的都是真的,公子月当时的确遭受了狐妖的毒手。”

等画面尽数消失之后,慕千秋才松开了手。

阮星阑见开阳和摇光的神情复杂,也不好多说什么。先把狐狸关回了琉璃盏。

开阳道:“如果狐狸真的是公子月的孩子,那么七星阁便要为此事负责,阮公子可否将狐狸给我,我愿意照顾他后半生。”

摇光也道:“小九的死,归根结底是我与开阳犯下的错。掌门师兄悉心教导,抚养我二人长大,既然师尊亏欠了公子月的,我与师兄愿意替掌门师兄偿还。”

“你们偿还什么?这世间最难偿的便是情债了。”小凤凰嗤笑,抱着剑道:“玉衡长老口口声声说天枢长老未曾对公子月动心,那么又何必出手相救?只怕早便情深似海,却不自知。”

阮星阑叹气:“他可曾记得年少时犯过的错,爱过的人。”

慕千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按玉衡的话推断,当时天枢已经不是少年人了。”

其实,这也是几人最害怕遇见的局面了。情深似海却不自知,不识爱恨,不知命中人,只怕又是一场有始无终的悲剧。

几人回去时,天色已昏,未能寻得无头尸,反而发现了神月受辱的地方。开阳和摇光想照顾狐狸,可被阮星阑拒绝了。

狐狸身上的海棠内丹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跟开阳和摇光发生点什么,岂不是乱中添乱。

慕千秋的意思是,只能等天枢长老出关了。

没曾想在这紧要关头,林知意又不见了。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玄霜。

剑宗的弟子们急火火的过来,说是玄霜领着几个合欢宗女修过来,与林知意发生了些争执,而后就将林知意带走了。

凤凰一听,拍案而起,怒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看见合欢宗女修把二师兄带走了,你们不知道阻拦?全部都手断了?”

“不是的,路师兄,我们是想与她们抢人,可是林师兄说不要紧的,他去去就来,结果,结果天都黑了,他们还没回来。方才我们去查看了,合欢宗的女修们全……全跑了!”

“废物!剑宗养你们做什么的?连个人都看不住!”小凤凰气急掀桌,“走了有多久了?往哪个方向去?”

“走了大概……大概三个时辰了,听七星阁守门的弟子说,应该是往合欢宗的方向去了。”

“废物!”

阮星阑觉得凤凰这手指都快戳他脸上去了,见这弟子被骂的瑟瑟发抖,遂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凤凰,你别急,林知意又不是个孩子了,他的修为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低。”

小凤凰怒道:“可是合欢宗的女修吃人不吐骨头的!就二师兄会的那几招,管什么用?你以为他打得过合欢宗的女修?”

虽然跟玄霜相处的时间不长,但阮星阑觉得玄霜和雪姬不是一路货色。

再说了,就是给合欢宗十个胆,也不敢动慕千秋的亲传弟子。

否则慕千秋回头一剑能荡平半座合欢宗,到时候还占理。阮星阑可不信玄霜会这么蠢,在这个节骨眼上带走林知意。

反而觉得,保不齐是林知意从中作妖了。

想了想便道:“我看不如这样,你带些弟子先出去追,我与师尊在此地坐镇,到时候以灵鸽为讯,怎么样?”

“这……”

开阳道:“其中各位不必担心,我即刻便传令下去,不准任何人离开此地,封锁方圆百里。只要一发现他们的行踪,立马过来回禀。”

阮星阑抱拳道:“有劳,那凤凰你也别去了,我担心他们想要调虎离山。放心吧,林知意不会出事的,如果他真出了什么事,我定然杀上合欢宗,诛尽天下合欢宗女修。”

凤凰听罢,烦躁地摆手:“你少吹牛,天要是裂开了,都是你吹的,别给师尊惹事了。”

阮星阑嘴上说不担心林知意的安危,实际上还挺怕他年纪轻轻就被合欢宗的一群女修采了花。

177、先撩者贱

眼看着距离七星阁召开星宿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 越来越多的门派家族汇集于此。

因此,开阳出的那个点子,并没什么用。在第二日午后, 开阳就急火火地过来,说是寻到合欢宗女修们的下落了。

阮星阑便同慕千秋禀告了一声,得了师尊的同意就拉着凤凰去寻林知意。开阳怕他们打起来,遂也带着七星阁的人同行。

在一间酒楼,众人相遇。除了玄霜之外,旁边还跟着一位年纪颇长,丰腴犹存的妇人。也作道姑打扮。

开阳附在阮星阑耳畔道:“这位就是合欢宗清雪峰的峰主,修真界称之为飘渺散人。”

顿了顿,他的声线更低了, “是个很不好招惹的老鬼婆,阮公子要小心了。”

阮星阑对这个飘渺散人没什么印象, 目光径直落在被合欢宗女修团团围住的林知意身上。

林知意一见他们, 立马道:“师兄,救我!”

刚一要起身,立马就被人按坐下。小凤凰眼尖,看见林知意的手腕处被人下了禁术, 隐约可见的泠泠符咒。当即脸色一沉, 恼怒道:“谁准你们动他的?还不快放开他!”

“后生无礼,未见长辈,就出言放肆,这便是天衍剑宗的礼?慕仙尊倒是好生会教!教出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出来!”飘渺散人生得颇为严厉, 连说话也毫不客气。

小凤凰脾气火爆,一听此话,上前一步就要动手, 开阳怕他吃亏,赶紧拉了一下:“路公子别冲动!同为名门正派,应该好生讲理才是!”

“抓的又不是你师兄,你当然坐着说话不腰疼!”

阮星阑想了想,侧目对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别冲动,之后才拱手道:“晚辈天衍剑宗慕仙尊座下亲传弟子阮星阑,见过合欢宗清雪峰飘渺散人。不知贵派贸然将我二师弟带走,是何缘由?”

飘渺散人坐着不动,大堂里还坐着其他门派的修士,以及一些散修。此前也都是听过剑宗首座弟子的名号,一直无缘一见,眼下听他自报家门,纷纷望了过来,神色各异。

“原来你便是修真界大名鼎鼎的天衍剑宗阮星阑,适闻你曾经在剑宗问道大会上,当着仙门百家的面,以一人之力打败三个门派十八位成名修士,还曾单挑七星阁六大护法,可是真的?”

飘渺散人打量他片刻,冷笑,“传闻怕是过誉了,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传闻你浪|荡轻浮,嚣张跋扈,本座今日倒是要见识见识。”

阮星阑笑容不减:“正所谓,谣传止于智者,晚辈相信公道自在人心,遂对此事从不辩解。旁人觉得我厉害或者不厉害,皆不重要。修道先修心,晚辈问心无愧。”

开阳一听,很诧异地偏头看他一眼。觉得这话说的很不阮星阑了。小凤凰早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飘渺散人冷笑:“好一个谣言止于智者,问心无愧!你倒是很有几分学识!”

阮星阑一听,心想自己虽然没啥文化,但就是记忆不错,闭着眼睛也能背出一百来首古诗词来。

之所以此前没在人前显摆,那是因为自己想低调一点。闻言正色道:“不敢当,都是我师尊教得好,正所谓人在人上,山外有山,学无止境,晚辈从未因自己的修真天赋绝佳而沾沾自喜,也从不因自己的出生不高,而顾影自怜。我管这个叫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小凤凰与开阳对视一眼,满脸郁闷。

开阳压低声儿道:“阮公子好生才高八斗啊!”

“他那八斗里装的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小凤凰绝对不会承认阮星阑的优秀,嗤笑道,“你我只管听他继续胡扯!”

飘渺散人道:“听本座的徒弟道,你杀了合欢宗的亲传弟子雪姬,可确有其事?”

“不错,雪姬姑娘确实命丧晚辈剑下。”

这事大家都知道啊,也没什么不可承认的,越是遮遮掩掩,越是显得他心里有鬼。

旁边其余门派的修士闻言,纷纷面露惊色,见阮星阑说话理直气壮,不知该觉得他嚣张跋扈好,还是该敬佩他敢作敢当。

飘渺散人微微一愣,似乎未曾料到阮星阑居然会承认。很快便道:“既然你承认便好,本座的师姐尚且不知此事,雪姬到底唤本座一声师叔,她竟死在你的剑下,那今日,你便当众以死谢罪吧!”

“放……”那个屁字还没出来,开阳就伸手捂住了小凤凰的嘴,压低声儿道:“路公子,众目睽睽之下,不可如此失礼,我相信此事阮公子一定能处理好,路公子别冲动!”

小凤凰当然知道阮星阑肯定会处理好的,不过就是听不得飘渺散人的阴阳怪气,更见不得合欢宗仗势欺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难阮星阑,还逼其自尽。

性格使然,让他脱口而出就是对阮星阑的袒护。

“散人说笑了,这事许是玄霜姑娘未与散人说清楚,这才让散人误会了。当时乃贵派弟子雪姬深更半夜,使计逼我二师弟同她去城外夜会。我与小师弟赶去时,雪姬已经走火入魔,掐着我二师弟的脖颈不放。我不过就是救人心切,上去阻止,雪姬姑娘便要自爆内丹。”

飘渺散人道:“死无对证,只听你一面之词!好生生的人,如何能突然性情大变,还要自爆内丹?定是你们从中使计。况且,雪姬死在你的剑下,也是不争的事实。”

“对此,晚辈也无话可说了。”阮星阑叹了口气,突然一招长剑,冷不丁地一剑挑向玄霜的胸口。

玄霜大惊失色,侧身躲闪,而后抽剑与阮星阑对打,不过瞬息之间过了十几招。飘渺散人大怒,一掌打向阮星阑,厉声呵斥:“大胆后生,竟敢当本座的面,伤本座的徒儿!还不束手就擒!”

众人见状,纷纷站和起来,七星阁与剑宗的弟子,立马与合欢宗的弟子形成对峙。其余门派家主的子弟,不愿掺和,作壁上观。

“停!晚辈不打了!”阮星阑退后几步,收剑喊停,笑问玄霜,“我方才提剑刺你,你为何要还手?”

玄霜怒道:“废话!你要杀我,我为何不能还手?还能站着等你来杀?”

话一出口,阮星阑就打了个响指,同在场众人道:“诸位都听见了吧,就连合欢宗的亲传弟子,飘渺散人的徒弟都说了,不还手还能等着被杀吗?我打合欢宗的女修,她们都可以还手,凭什么雪姬要杀我师弟,我们就不能还手了?天理何在啊!”

众人听罢,觉得甚有礼。可没什么人敢回应。冷不丁就见一名男修士举手道:“对!阮星阑说得没错!”

一旦有人出头了,立马就有其余人应道:“我也觉得阮星阑说的没错!别人都要杀我了,凭什么不能还手?如果是我,不仅要还手,我还捶死他奶奶个腿!干|他!”

“就是!不打女修是修真界哪个王八羔子订下的?合欢宗的那些婆娘是女修吗,比男人还野!只许她们杀别人,不许别人还手,这什么道理?”

在场很多修士都知道合欢宗是干嘛的,多多少少都受过合欢宗的恃强凌弱,仗势欺人。毕竟在合欢宗女修眼里,男人就是狗,男人就是畜牲,男人就是双修的工具,没有感情可言的。

阮星阑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停下来,而后又冲飘渺散人拱手道:“晚辈的确资历浅,年纪小,但也明白一个道理。”

飘渺散人道:“何道理?”

小凤凰双臂环胸,冷言冷语道:“先撩者贱。”

此话一出,大堂里的气氛登时冷了下来。开阳猛提了一口气,很惊诧地望了过去,暗暗给小凤凰竖起了大拇指。

“我师弟说话不好听,但意思总结到位了。其实先撩者贱猛然一听,似乎是我们剑宗的弟子无礼,口出无状,实际上这个词的真实意思是……”

飘渺散人冷冷道:“本座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阮星阑微笑着道:“先主动撩拨者,其行为有失,打死无怨。”

开阳不得不佩服到五体投地,居然能把这种极其无礼的话,说得这般清新脱俗。这世间如果说有谁能治得了阮星阑,那恐怕真的只有天衍剑宗的宗主慕仙尊了。

“后生竟敢如此无礼!本座说不过你,且让本座见识见识,你究竟有多厉害!”

飘渺散人二话不说,一拍桌面飞身而起,手里的拂尘猛然甩了过来。阮星阑推开凤凰和开阳,偏身躲开。拂尘啪嗒一声,竟将他身后的柱子打碎。他心里暗骂老鬼婆不讲理。

往二楼楼梯口一跃,伸手扶着栏杆,极灵巧地上下跳跃,身后的拂尘紧追不舍,可就是打不到他的身上,就连他的衣衫也没沾到半寸。

大堂里的修士们见楼上打起来了,纷纷站起来看热闹。见阮星阑的身法很灵巧,就有修士忍不住夸道:“天衍剑宗慕仙尊座下弟子果真名不虚传,在同龄人中,恐怕再难寻得与阮星阑相抗衡的对手了。”

“你们且看他的腰,柔似无骨,劲似强松,韧性如弯弓,又如此之灵动,这究竟是怎么修炼出来的?”

众人多多少少听说过阮星阑的腰很厉害,但大多是听说,别说是见识了,就连阮星阑的面都没见过。如今有次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眼睛全落在阮星阑身上。

看着他像是老猫戏鼠,不出招只在楼梯上下翻越,宛如一根青翠的竹子,一举一动都如此赏心悦目。忽见阮星阑为了躲避身后的拂尘,整个人倒悬在二楼栏杆处,身子一荡,那腰几乎弯成了弓,后背几乎贴在了小腿肚上。

178、我就是太宠师尊了

人群中立马爆发出一阵:“妈的, 绝了!”,“草,老子石更了!”, “这哪里是腰,分明是夺命的刀!”,“阮星阑太可了!”,“怎么才能让阮星阑跟我双修,我跪下求他,能行吗?”“花多少钱才能跟阮公子共度良宵?”

开阳听着听着脸也红了。忍不住问道:“路公子,阮公子这是在做什么?为何不出招,是故意羞辱飘渺散人?”

“他是顾及剑宗和我师尊的颜面,担心旁人指责他嚣张狂妄, 目无师长,辱及师门。”

就听林知意忽然大喊一声:“师兄!小心身后!”

阮星阑听罢, 凭感觉从二楼翻了下来, 身后的栏杆轰隆一声,层层爆开。飘渺散人拎着拂尘追来,厉声呵斥:“后生狂妄!再不出招,本座绝不会留情!”

“散人别急!”阮星阑笑着往旁边一躲, 拂尘扫过他的面颊, 抽散了他的一缕头发,“十八!”

飘渺散人不解其意,又拿拂尘抽他。

“十九!”

众人也不明白,面面相觑。

“二十!”

话音刚落, 阮星阑竟也不躲了,劈手扯住拂尘,一擦唇边的血迹, 笑着道:“晚辈让散人二十招,非是理亏,而是师尊教导,不可对长辈无礼。这二十招便是晚辈偿还合欢宗的礼,也是晚辈失手误杀雪姬的罪。接下来……晚辈献丑了!”

他再也不用顾忌任何人,任何事,任何话了。手心里灵力吞吐,狠狠一拽拂尘。飘渺散人不料这后生如此厉害,险些法器脱手,恼羞成怒道:“狂妄!今日本座便代替慕仙尊,好好管教管教你!”

阮星阑不与这婆娘客气了,反正刚刚都客气了二十招,眼下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了。一运气便重拳打下。飘渺散人不敌,往后倒退数步,周身灵力沸腾,将大堂摧残得一片狼藉。

等众人再能视物时,就见飘渺散人的拂尘就剩下个手柄。漫天翩散着雪白的飘絮。

“承让了!”

收了灵力,阮星阑深呼口气,拱手笑道。

玄霜等人迅速下楼,护在飘渺散人身前。玄霜道:“师尊,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飘渺散人受了些伤,未能开口。玄霜大怒,提剑要与阮星阑打,飘渺散人拦了一下,摇头道:“霜儿,退下,你不是他的对手。”

“是,师尊!”

“不愧是慕仙尊,竟调|教出你这么个徒弟出来。”飘渺散人道,“本座倒是挺喜欢你的,你比你那位二师弟要强上许多。想必待慕仙尊退位后,剑宗下任宗主必定是你了。”

阮星阑才不听这婆娘逼逼叨叨,心知她就是想挑唆自己与林知意还有小凤凰的师门情谊。遂道:“家师身体康健,一切安好,可保剑宗百年盛世,千年长盛不衰。”

他才没那么傻,难道他费了那么大的周折,就为了区区的宗主之位?他想当的是宗主夫人,想要的是慕千秋这个人!

飘渺散人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的确不是这些后生的对手了。可就让她这么放人,又心有不甘。

开阳打圆场道:“各位都是来参加星宿大会的,莫要伤了和气。散人,师兄得知散人远道而来,特命我前来相迎。请散人随我入七星阁,稍作休整。”

阮星阑想了想,才道:“多谢散人方才不吝赐教,晚辈受教了,承蒙散人手下留情,否则今日晚辈定下不来台了。我师弟身子骨弱,我这便将他带回去了,先行一步。”

小凤凰听罢,二话不说上前抢人,合欢宗的弟子原是不肯,直到飘渺散人发话了,才退开了。凤凰一剑劈开林知意手腕上的禁制,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来。

众人见天衍剑宗的弟子走了,有几个胆子大的,尾随过去同阮星阑道:“阮公子请留步,在下有话要问!”

阮星阑顿足,很好脾气地笑道:“何事?”

“敢问……敢问阮公子的腰是如何修炼的,怎生如此之好?”

怎么修炼的?天生的呗,七分天生,三分后期。与师尊做着做着,姿势越来越多,腰就越来越好。

但也不好如实相告,便半开玩笑道:“简单,在腰上贴张千斤符,而后倒立。”

“倒立?那那那岂不是要坠弯了腰?”

“是啊,就保持那个姿势不动,每日三个时辰,一年半载便可小成。”

语罢,又有一人问:“阮公子,我要怎么努力,才能同你结为道侣?”

阮星阑不假思索道:“醒醒,天还没黑。”

“阮公子,你喜欢何种类型的修士?听闻阮公子男女不忌,只要生得足够美,不知真假。”

阮星阑问他:“那你觉得自己生得如何?”

“俊美不凡!”

“但我就不喜欢你,所以,明白了?”

“那阮公子可是有心上人了?”

阮星阑笑而不语,很世外高人的一甩衣袖离开此地,留给那些修士们,一个高不可攀,绝美出尘的背影。

玄霜望着几人离开的背景,很不服气道:“师尊,难道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徒儿不甘心!”

“那你还想如何?此前倒是为师小瞧了他。”飘渺散人看了一眼被毁了个干净的拂尘,又道:“若不出意外,此子日后必定大器。不愧是慕千秋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放眼整个修真界平辈中,阮星阑怕是难寻对手。”

玄霜道:“师尊,宗主那边又如何禀明?雪姬即便行事再过轻狂,但毕竟是宗主亲传弟子,只怕宗主会不高兴。”

“宗主不高兴便让她自己出宗,死的又不是清雪峰的弟子,你着什么急?”

玄霜略一思忖,觉得师尊此话有理。

回七星阁的路上,小凤凰的脸色都很难看,抱着林知意健步如飞。

阮星阑估摸着凤凰这厮是个不能吃闷亏的主儿,平日里又与林知意那般好,定然是为林知意打抱不平。

遂没打算招惹,等回到了七星阁就要去寻师尊了。

哪知才一入阁,就听弟子们说天枢长老提前出关了。

正在前厅与慕仙尊等人品茶论道。

摇光过来寻他,说是天枢长老请他过去一见。

阮星阑一头雾水,不知道天枢长老才一出关,为何偏偏要见自己。摇光道:“我告诉掌门师兄,我与开阳师兄输给了你,认你为主,侍奉于你。掌门师兄说,从未见过有你这般狂妄后生,遂要见一见你。”

阮星阑压低声儿道:“你他娘的,真这么说的?”

宋摇光点了点头:“掌门师兄一向最为偏袒我与开阳,阮公子这回可要小心了。”

“……”阮星阑咬牙道,“我谢谢你!”

“不客气。”

小凤凰欲也跟去,可既没天枢长老请,又没慕千秋的传召,身为弟子是不敢贸然跟过去的。

于是乎,阮星阑就觉得,自己跟了慕千秋之后,好似水涨船高了,身份都狠狠提了那么一截。

待去时,就见前厅已经坐了不少人,除了开阳不在,七星阁其余几个护法长老已经到齐,慕千秋坐在一旁喝茶。正堂上座有一男子便是天枢长老,着一身玄衣,极是雅正,生得剑眉星目,很有几分姿色。

冷不丁一看,阮星阑觉得是个三十出头的成熟神仙哥哥,离得近了一看,又觉得此人生得很年轻,是个容易日久生情的人。

下意识就往他胸膛处瞥了几眼,想知道天枢长老是否与无头尸一般,拥有八块腹肌。

慕千秋放下茶杯,淡淡道:“星阑,还不见过天枢长老。”

阮星阑拱手应是,道了句:“天衍剑宗阮星阑见过天枢长老。”

天枢长老原本在同几个师弟说话,一听外头传来脚步声,目光就已经转在了阮星阑身上。此刻离得近了,才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闻言便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听闻你以一人之力,打赢了本座两位师弟,可是真的?”

“不敢当,承蒙两位长老念我年纪小,遂让了我。”

别看阮星阑平时在外头还挺狂的,在这种场面也不得不夹着尾巴装小白兔。

“呦,才多久未见,你倒是讲礼来了。”天玑那婆娘抬眸横了他一眼,甚尖酸刻薄地道:“师兄,你可别让这小子骗了,此前在天衍山,他可是极其嚣张狂妄,还毁了掌门师兄送给摇光的法器流萤鞭。旁人比试,输便输,赢便赢,他瞧上了开阳和摇光,赢了便让他们侍奉左右,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阮星阑恨恨磨牙,就知道这婆娘嘴里不会有什么好话,宋摇光听了,便道:“师姐,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愿赌服输,输便是输。”

天玑道:“你是输了,可丢的却是我们七星阁的脸,你是掌门师兄一手教养出来的,在外输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简直把掌门师兄的脸面都丢光了!”

“天玑长老,天衍剑宗论道大会,你并非第一次参加,宋摇光不懂规矩,难道你也不懂么?”

一直坐旁边喝茶的慕千秋抬眸,不冷不热道,“本座记得,当时是宋宁自行上台,无人逼他,至于输赢的后果,也是当着仙门百家的面说清楚的。输便是输,赢便是赢,此刻再提,难道天玑长老心有不服?那有何难。”

慕千秋放下茶杯,抬眸望向阮星阑,淡淡道:“星阑,你若打输,此后再也不必回天衍剑宗了。”

阮星阑一听,这不就是让他放开了打架?当即心里一喜,拱手道:“是,师尊!弟子定当竭尽所能!”

“慕仙尊误会了,我只是在管教师弟,并非是指责令徒不好。”天玑皮笑肉不笑道:“摇光此去清河,似乎与阮星阑相处得还算融洽,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了?”

这很明显就是指桑骂槐,表面字字句句都在骂宋摇光当初丢人现眼了,可实际上在暗讽阮星阑狂妄。

而且整个修真界,谁不知道剑宗三绝当初是怎么拜师的。毫不夸张的说,当时阮星阑跟条流浪狗似的,一手提林知意,一手拽路见欢,三人糊得像三只小花猫。

慕千秋当时为什么没看上别人,单单看上他们三个了,这至今为止都是修真界多年以来的未解之谜。

曾经有好些个流浪汉误以为慕千秋就喜欢收这种徒弟,都跑到天衍剑宗拜师,皆是无功而返。

“既然天玑长老要管教师弟,那本座便领着徒弟先行一步。”慕千秋起身要走。

天枢长老忙道:“慕仙尊且慢,关于合欢宗和常家之事,还须得慕仙尊出面坐镇。”

慕千秋道:“本座的徒弟狂妄,本座须得带他回宗管教。合欢宗和常家之事,由贵派两位长老出面便可。”

语罢,侧眸看了一眼青衣少年:“星阑,还不随为师走?”

“是,师尊!”

天枢长老抬眸不悦地看了天玑长老一眼,起身又道:“慕仙尊,天玑师妹也是有口无心,在场诸位谁也未说令徒狂妄。”

慕千秋不为所动。

天枢看了宋宁一眼。宋宁便道:“阮公子,你且说句话。”

阮星阑心想,刚才天玑之所以敢当着慕千秋的面,这么冷嘲热讽他。肯定就是觉得有掌门师兄出关撑腰了。

如果自己表现得很不识大体,会显得剑宗很小家子气。如果表现得很识大体,又很憋屈了。

而且,师尊现在就在帮自己啊。怎么舍得让师尊输呢。

于是乎,又到了他表演精湛绝伦演技的时刻了。既要表现出顾全大局,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决心。

又要表现出自己受歹人中伤,连带着师门颜面扫地的痛苦挣扎。然后再恰到好处的说上那么一句:“晚辈知晓当时多有得罪天玑长老,在此向长老赔礼,只望长老莫因此污我师尊圣听。”

“你!”天玑长老拍案而起,怒道:“你这是何意?明明是你狂妄在先,如何是我仗势欺人了?”

阮星阑故作隐忍道:“只要不辱及师尊,晚辈向前辈赔礼。”

“掌门师兄,他……他此前不是这样的!”天玑怒道,“你不是很伶牙俐齿,很会说?如何现在不说话了?”

“够了,师妹,你累了,先退下吧。”天枢长老发话了,不容置喙道:“还嫌不够丢人?你倒是越活越过去了,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懂事!”

这话已经非常之重,要是慕千秋当众这么同阮星阑说,那阮星阑肯定要委屈地当场红了眼眶。

阮星阑心里暗暗得意,反正自己能屈能伸,别人说他啥都无所谓,就是不能让师尊吃了亏。

他知道师尊不擅言辞,也知道师尊不喜与天玑这般妇人费口舌。那只好自己茶言茶语了。

没办法,他就是太宠爱师尊了,总是下意识为师尊考虑。

179、小可爱来挑拨离间了

天枢把天玑赶了出去, 大厅里果然清净了许多。接下来的气氛就好多了。

介于方才的火|药味,天枢为了缓和气氛,夸阮星阑少年英雄, 还夸他以后必成大器,反正就是说点好听话。

慕千秋听了片刻才道:“本座的徒弟是何样,本座心里清楚,他既不是传闻那般不堪,也不是传闻中那般厉害。不过就是个普通弟子。”

在场几人心想:七星阁也想要这种普通弟子。

宋摇光心道:我就是输给了一位普通弟子?

普通弟子眨巴眨巴眼睛,很乖巧的样子。天枢看了一眼,暗想光是一张脸,此子就已经不普通了。

如何处置合欢宗和常家仍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原本七星阁不想掺和此事, 奈何开阳和摇光已经掺和进来,如今也无法继续坐壁上观。

慕千秋的意思是, 常家满门被覆灭的蹊跷, 虽死有余辜,但须替无辜罹难的百姓讨个公道。

至于合欢宗,这么多年在修真界为非作歹,也是时候召集仙门百家, 当众处置了。

天枢听罢, 问道:“依慕仙尊的意思,那背后真凶还未寻到?是何样厉害的邪祟,竟然能在慕仙尊的眼皮子底下掳走慕仙尊的弟子,还血洗了常家?”

慕千秋道:“不知。”

“不知?”天枢震惊了。

慕千秋坦然自若道:“本座又不是神仙, 自然有不知道的事,很奇怪么。”

“不……不奇怪。”

阮星阑暗暗憋笑,觉得师尊这话没毛病啊, 如果慕千秋能料事如神,那原文里他咋没算出来,自己收了个孽徒呢。

又怎么没算出来,自己日后是怎么灵力枯竭而死的?

别说是仙尊了,就是让玉皇大帝过来,也不可能料事如神。没必要装那个大尾巴狼。阮星阑喜欢师尊的坦诚,并且觉得,师尊这样比寻常高高在上的样子要可爱多了。

天枢想了想,又道:“可常陵与家主已死,若合欢宗抵死不认,如何证明?”

“有人证。”

“谁?”

“本座的弟子。”

天枢顿了一下:“只有阮星阑?”

“嗯。”

“这……”天枢似乎有所顾虑。

也是,当时在棺材里,只有阮星阑一个人看见了那些人神之子们的惨状,大多事情,都是由他推断的。就连共情也是他亲自上阵。

别人信不过他,也在情理之中。

慕千秋却道:“本座信他。”

天枢愣了愣:“此事非同小可,慕仙尊竟这般信令徒不会撒谎,倘若……”

“本座信他,”语气很轻,可掷地有声,慕千秋正色道,“他是本座一手带大的,他的话,本座信。”

阮星阑猛一抬眸,觉得自己突然升华了。能被师尊如此信任,这一刻,脑子里的海棠花立马开得如火如荼。

“师兄,我也信他。”宋摇光突然道,攥紧拳头,“一路走来,幸得阮星阑和慕仙尊多次出手相助,实不相瞒,起初我非常厌恶阮星阑,觉得此人狂妄,嚣张,跋扈,自以为是,轻浮浪|荡,不知廉耻,死性不改,色胆包天,酒囊饭袋……”

阮星阑怀疑宋宁这厮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开始吐露真心了,把他贬低的一无是处。

话锋一转,宋摇光深吸口气,望着阮星阑道:“可是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觉得他热忱,善良,正直,勇敢,明辨是非,舍己为人,重情重义,敢于牺牲………他是个值得受人尊敬,也值得被爱的人。我很欣赏他,也很喜欢他。开阳师兄也与我一般想法。”

天枢略显惊诧:“很难得听你这么夸奖一个人,难道说,你与阮星阑,你们之间……”

“掌门师兄别误会,我只是就事论事。”宋摇光道。

天枢大松口气,险些以为宋宁想与阮星阑结为道侣。

阮星阑也有点惊诧,没想到自己的魅力居然如此之大,连宋摇光对他都有那么几分想法。不由自主就瞥了慕千秋一眼。

慕千秋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他,以千里传音之术,警告道:“星阑,你若敢胡作非为,本座不会饶了你。”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龇牙笑了起来。

商讨完常家的事后,众人便各自回去了。

等回到房里,阮星阑把门反锁,赶紧把琉璃盏拿了出来。慕千秋道:“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小狐狸一直在闹腾。”

阮星阑跪坐在桌前,看着琉璃盏里的狐狸张牙舞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憋太狠了,一根嫩草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师尊,方才我故意往天枢长老跟前凑,狐狸立马就躁动起来,我怀疑狐狸认识天枢长老。”

阮星阑边说,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支白玉簪,而后要塞进琉璃盏里。

慕千秋伸手阻止他:“星阑,你这是做什么?”

“师尊,我看他太可怜了,海棠内丹会把狐狸折磨死的,真的,禁|欲非常难过,比被刀砍斧劈还痛苦。师尊,弟子也禁|欲过,每天想得不行。”

“不可。太不像话了!”慕千秋丢开玉簪,严厉道,“以后不准再放纵狐狸,否则为师必定狠狠罚你!”

“是,师尊。”

看着狐狸那么痛苦,阮星阑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心道,狐狸啊狐狸,不是不想帮你,而是师尊不让。

冷不丁他又想起海棠花妖了。那海棠花妖还没修成人形呢,也许能暂解狐狸的痛苦也说不定。

遂掌心一翻,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就飘浮在手心上空半寸。

“喂,我问你,你们海棠花妖是怎么分男女的?”

这个得先问清楚,狐狸是下面那个,要是女的,那就不行了。

“回公子的话,未修成人形前,可男可女。”

阮星阑点了点头,又道:“你可愿将功补过?”

“愿为公子效劳。”

“好,你便入琉璃盏,安抚于他,但不可行些逾越之举,你可能做到?”

“小妖愿尽力一试。”

而后,阮星阑就把海棠花丢了进去。见狐狸扑着躺在花|心里,红艳的花瓣将他包裹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探出了嫩黄色的花蕊。

阮星阑见狐狸安分了,这才收起了琉璃盏。就听门外传来敲门声。下意识作贼心虚地窜了起来,准备翻窗逃跑。

慕千秋按住他的手腕,示意他坐好。这才道:“门外何人?”

“弟子林知意,求见师尊!”

慕千秋看了阮星阑一眼:“进。”

林知意推门进来,见阮星阑也在,便笑道:“原来大师兄也在,怪不得寻不到大师兄的人,原来总在师尊这里。”

慕千秋问他:“有何事寻本座?”

“回师尊,弟子是来向师尊请罪的。”

林知意一掀衣袍跪地,双手平举着一根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鞭子,恭敬道,“此行,弟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闯祸,还连累师兄替我受罚。明知合欢宗因雪姬之死,而针对师兄,还私下随她们离开七星阁。”

顿了顿,他越发愧疚道:“如果不是因为救我,师兄就不会众目睽睽之下与合欢宗发生冲突,更加不会打伤合欢宗清雪峰的飘渺散人。都是弟子的错,求师尊责罚。”

阮星阑一听,心道坏了坏了,本来师尊就挺厌烦他的狂妄。

这下师尊会不会觉得他仗着一身本事,就出去胡作非为啊。他前脚才误杀了雪姬,后脚就打伤飘渺散人,师尊会不会疑心,是他一直闯祸。

暗暗咬牙,阮星阑觉得林知意多少有点挑拨离间了。自己白日里好心好意替他解围,还救他回来。

结果林知意非但不心存感激,还来挑拨他与慕千秋之间的师徒情分。

同样都喜欢上了师尊,小凤凰就从不干这种阴间的事儿。

“林知意,你……你……”阮星阑突然词穷,都不知道怎么骂他了。

觉得有些委屈,也有些难过。他是真心实意把林知意和凤凰当亲弟弟看待的,真心实意。

几次三番地拼死救他们。每次三人闯祸了,要挨师尊打了,不都是他跟小凤凰扛着。

林知意最近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好像被人调包了一般。

慕千秋道:“林知意,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林知意牙齿打颤:“师……师尊……”

“你是不是觉得,就凭你的三言两语,本座就会与星阑离心了。”

“师尊,弟子绝无此意!”

“那你眼巴巴地过来请罚,言语间暗示本座,星阑又出去闯祸,而且还试图隐瞒。不就是想让本座狠狠罚他么。”慕千秋不冷不热道。

阮星阑心里卧槽了一下,暗想,师尊这么冰雪聪明,英明神武,师祖他老人家知道吗?

“师尊,弟子,弟子……”林知意仓皇无措起来,脸色煞白。

“你既请罚,那想必已经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本座成全你。”慕千秋抬手把鞭子接过,对折起来挣了挣,发出啪嗒一声响。

阮星阑没由来的一抖,觉得这玩意儿如果打在人身上,一定疼得撕心裂肺。

遂有些不忍了,觉得就小可爱这身板,受不住的。

慕千秋道:“星阑,躲远些。”

“师尊……”

“不准替他求情。”

林知意可能做梦都没想到,慕千秋居然真的会亲自责罚他。

180、小可爱的心魔

等鞭子都上身了, 才堪堪反应过来,疼得冷汗珠顺,小脸煞白。阮星阑都看傻了, 直到林知意被慕千秋一鞭子狠抽摔倒在地。

才想起来噗通跪下。

慕千秋停了一下,偏头看了阮星阑一眼:“有错当罚,他不委屈。你与见欢此前一样挨过。为师并没有针对过谁,也并没有厚此薄彼。你想替他求情?”

“我,我……”

阮星阑结结巴巴的。

求不求情,这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啊。

求情的话,那他不就是以德报怨,委屈自己成全别人了?哪个傻缺会干这种事儿?

可若是不求情,难道要亲眼看着慕千秋打死林知意?

此前林知意都是很听话很乖的。一旦闯祸, 那肯定是阮星阑和小凤凰拉着他干的。

所以慕千秋对林知意这个从犯,会从轻发落。罚跪都是重的, 一般就是抄写门规, 关个禁闭。

以至于阮星阑都误以为慕千秋不会动林知意。没成想这回就动了真格,而且打的比上回在戒律堂打凤凰还要重。

阮星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道:“剑宗三绝,一个都不能少。弟子对天起誓过, 我们三个与师尊永远不分离。”

慕千秋:“那你跪好, 你替他受。”

“……有错当罚,师弟不委屈,师尊请继续打他!”

林知意:“……”

慕千秋却没再继续动手,居高临下地盯着林知意, 淡淡道:“林知意,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聪明到可以挑战本座的威严了,是么?还没弱冠, 就觉得自己长大成人,有出息了,是么?”

“弟子不敢,师尊,弟子……弟子知错了,师尊!”林知意重新跪好,跟才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狼狈不堪,连头发都散开了,“师尊,弟子知错了,师尊!”

“林知意,本座传授你剑术,教你读书写字,是为了让他长大成才,以后能带领你们的族人走向光明,而不是让你耍小聪明,陷害你师兄,利用你师弟,以及……”

以及背叛师尊和师门。

慕千秋没继续说下去。

林知意浑身抖个不停,咬牙否认道:“弟子没有,师尊,弟子真的没有,师尊!”

“林知意,有些话,本座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本座知道你只是被仇恨暂时蒙蔽住了双眼,你本性不坏。师尊一直都知道你的委屈和痛苦。可是,难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最委屈最痛苦,别人就不委屈不痛苦了?你凭什么要求别人理解你的委屈和痛苦?”

林知意道:“师尊,弟子没有!”

“没有?你竟敢说自己没有。林知意,你可知欺骗本座是何种下场?”慕千秋冷眼看他,“是不是本座太久没管束过你,现如今你就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了?”

“师……师尊……”林知意冷汗淋淋,满脸惊恐。

慕千秋微微弯腰,单手捧住林知意的下巴,迫他与自己对视,轻声问,“知意,告诉师尊,你真的知错了么?”

“师……师尊,”林知意簌簌往下掉眼泪,极害怕地抓着慕千秋的手,“师尊,弟子知道错了,弟子就是不甘心,很不甘心,凭什么常家那么屠戮我的族人,凭什么他们可以杀我们,而我却连还手的资格都没有。师尊,弟子……弟子很害怕,弟子害怕有朝一日,连师尊也不要弟子了,弟子不想沦为炉鼎,师尊,弟子……弟子……弟子太害怕了,师尊,不要,师尊……”

阮星阑听得一愣一愣的,也是这时候才恍惚明白,慕千秋虽然平时不太爱说话,但心里总是最清楚最明白的。

就是因为慕千秋清楚明白,才会容忍林知意偶尔的小动作。

“师尊,不要赶弟子出师门,师尊,求您了,师尊,弟子真的知道错了。”林知意抱着慕千秋的手臂,哭得像个孩子。极力求慕千秋不要赶他走。

慕千秋问他:“常家可是你屠戮的,说真话。”

“师尊,不是弟子,真的不是,弟子真的不知道,当时就晕过去了,醒来就在棺材里,弟子没有撒谎!”

“你可知,你欺骗本座是个什么后果?”慕千秋钳紧林知意的下巴,语气冰凉,“本座不要满口谎言的徒弟,没人护得了你,即便是你大师兄也护不住你。”

“师尊!”林知意慌了,眼泪流得更凶了,隐隐可见右眼红了起来,渐渐连眼白都看不见了。

阮星阑见状,忙道:“师尊!林知意他,他……”

慕千秋抬手将之打晕,设法加重林知意身上的禁制,把他身上人神之子的气息隐藏住。

等做完这一切,才伸手缓缓抚摸着林知意的头发,叹了口气。

“师尊,我觉得最近林知意都很不对劲儿,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身上的神族血脉要复苏了,”慕千秋的语气很沉,“他的修为越来越高,体内的神血也越来越强盛,早晚有一天要冲破禁制。”

“那如果冲破禁制会如何?他会死吗?”

“那么,属于人神之子的气息就彻底藏不住了,他会被整个修真界的人觊觎,会引起宗门纷争,引起他们的纷抢,若林知意不小心落入那些修士的手里,他就会沦为炉鼎,终身都无法解脱,除非他死。”

话到此处,慕千秋沉沉叹了口气,缓缓抚摸着林知意凌乱的长发,盯着他惨白的小脸道:“他是被心魔控制了,他本性善良,为师一直都知道。”

阮星阑心里一个咯噔,这是他所不愿意面对的局面:“那师尊,就没别的办法了?”

“林知意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人神之子平均寿命只有二十五年,林知意在此之前,必定会冲破禁制。星阑,你知道仙与神的区别么?”

“是什么?”

“仙与神的区别就是,无论仙拥有何种翻江倒海,毁天灭地之能,也无法对抗来自神袛的压制。这也是修真界无数人为神血疯狂的原因。”

也就是说,这根本就是等级压制。无论慕千秋多么厉害,也抵抗不住林知意体内来自神袛血脉的力量。

“可神袛们早就身归混沌了,是他们自己抛弃了自己的后代,这些不是师尊的错,也不是林知意的错。天道何在?天理何在?”

“天道……”慕千秋缓缓地舒了口气,“人神之子所修的道,比天道更厉害,名曰神道。”

“师尊见过?”

“见过。”

“那神道要从何处寻找?”阮星阑满脸惊喜道,“如果神道问世了,那么林知意就能修练神道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人神之子了!”

慕千秋唇角一涩,未能说出神道下落。

小凤凰得知慕千秋责罚了林知意,并未显得如何吃惊,反而觉得早该如此。本来阮星阑还以为凤凰要蹦起来跟慕千秋争执。

结果凤凰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被师尊罚的,又不是别人。关起门来的家事,有何丢人的。”

阮星阑觉得凤凰长大了,最近还挺懂事的。便同他一起帮林知意处理伤痕。

衣服一脱,凤凰就改了口风:“师尊下手也太狠了,这是要把二师兄活活打死不成?”

“你刚才还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凤凰道:“就是亲爹也不能这么打吧?”

林知意昏迷时还在喊师尊,给他处理完伤之后,慕千秋也没来探望,阮星阑一探林知意的额头,惊觉他发热了,遂让凤凰打盆冷水来。

绞了湿帕子给林知意敷在额头上。

“师尊!”林知意居然伸手攥他手腕,闭着眼睛流眼泪,“师尊,弟子不是故意的,弟子就是太恨太气了,弟子控制不住自己,师尊,弟子知道错了,弟子没有害人,没有!”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你最听话了。”阮星阑轻声安抚道:“你最乖最听话,师尊也最喜欢你了,别乱动,会蹭到伤口的。”

“师尊,弟子也喜欢师尊,不是徒弟对师尊的那种喜欢,是男人对男人之间的喜欢,师尊,不是只有大师兄喜欢师尊,弟子也喜欢!”

阮星阑:“……”

一把甩开林知意的手,气鼓鼓道:“呸!瞎说什么的?师尊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气到走人。林知意从后面环住他的腰,神志不清了,也分辨不清楚对方是谁,急切道:“师尊,别走,师尊。弟子永远都不会伤害师尊,求师尊别走。”

“你放开!我不是师尊!”

“你就是师尊,师尊别走!”

也不知道林知意哪里来的劲儿,一把将阮星阑甩到床上了。

阮星阑卧槽了一下,觉得神血真他娘是个好东西啊,居然能让林知意拥有这般大的力气。

刚要下床。林知意就把他压住了,紧紧抱住他,不让他走。

“我真的不是师尊,如果是师尊,师尊早一脚把你踢死了,快放开,林知意,喂,你解我腰带干嘛?哎?你还绑我手?!我生气了,我打你了啊,我真的打你了!”

手还没落下,房门就被推开了,凤凰端个盆站在门外,看见此情此景,直接愣住了。

181、师尊,要抱抱

手里的盆哐当砸了下来, 小凤凰猛然冲进来,将二人分开,抬手打晕林知意。同阮星阑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没事, 唉,不对,你怎么关心起我来了?”就算有什么,也是林知意更吃亏啊。

“别废话了,赶紧把衣服穿好!”

凤凰没好气道,把林知意重新抬上了床,之后又给他换了一条湿帕子。

两个人坐床边陪着,气氛挺沉默的。

“你委屈么?”

“什么?”

“我问你,二师兄如此耍心机, 你委不委屈?”

“说实话,委屈。”

“如果是我, 我也觉得难过。”小凤凰帮林知意掖好被子, 低声道:“二师兄活得很艰难,他身上背负着太多太多东西了。”

阮星阑想起了慕千秋之前说的话,遂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活着简单。”

小凤凰并不反驳, 只是想起了前世。

当初林知意的修为尽毁, 双目被剜,不过一夜之间,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们挖空心思,要把林知意抢回宗门。引得宗门家主互相残杀争抢, 让原本就大乱的修真界,彻底成了修罗战场。

而那时,魔君并没有放过可怜的林知意, 而是把林知意带回魔界,抓来一群炉鼎,让炉鼎去碰人神之子。

他有时候都觉得前世就是一场噩梦,有时又觉得现在像在做梦。

众生皆苦,无可救赎。

许久之后,他才叹道:“我不求别的,只求问心无愧。”

这也是阮星阑一直以来的渴望,但太难了。他告诉他:“若是有朝一日,我们无法抉择自己的命运,那就跟天道斗到底。”

等回到师尊房里时,已经很晚了,师尊还没睡,似乎就等他回来。

一入门,慕千秋便问:“林知意如何了?”

“退烧了,也睡下了。师尊,要抱抱。”

慕千秋伸臂:“过来。”

阮星阑扑了过去,把脸埋在师尊怀里,吸着他身上好闻的气味,好半天才道:“师尊,那些事,真的是林知意做的么?”

“为师不知。”

“不知?”

“嗯,总归与他是有关的,也许冥冥之中,那些惨死的人神之子,在逼迫着林知意往前走,他自己也无法控制,更无从选择。这就铸成了他的心魔。”

“那怎么才能让心魔消失?”

“杀了林知意。”

“必须要这样?”

慕千秋道:“还有一种,抹掉他所有的记忆,让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的确残忍。”

阮星阑觉得自己脑子昏昏的,不太够用了。

慕千秋伸手戳了下他的额头:“就如同女奴们给你印的朱砂,如果她们要求你做什么事,你也无法拒绝,不是么?”

这么一说,那阮星阑就明白了。林知意可能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什么事,被人神之子的亡魂驱使着。被所谓的心魔操纵着。

就好比说此前阮星阑在棺材里看见的,也许在那之前,林知意就经过了。而那些惨死在常家的人神之子,与林知意拥有同样的神血。

也许用了某种方法,让林知意不得不作出什么事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知意越来越像是人神之子的傀儡。一个可以供他们驱使的傀儡,同时也是希望。

星宿大会如期而至,原本往年七星阁召开这种大会,除了私底下颇有交情的门派家族外,基本上没什么人来。

这次不同以往,天衍剑宗的宗主,修真界大名鼎鼎的第一美人慕仙尊亲自到场,一石惊起千层浪,无数修真者从各地蜂拥而至。

他们听闻慕仙尊这次将座下三个亲传弟子,也就是在修真界享誉盛名的剑宗三绝带出来了。就连深山老林里的散修都在头一天晚上破关出来。

在星宿大会这天,齐聚七星阁,一睹慕仙尊的风姿,以及剑宗三绝的风采。

在这一天,所有人都会打扮得人模狗样,阮星阑头一天晚上就在暗暗思忖,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吸引全场的目光,在一个众人瞩目的场合下,翩然到场,成为无数绝美女修心中,高不可攀的穹岭之花。

小凤凰看穿了他的心思,一针见血地道:“那有甚么难的,你此前在客栈里与合欢宗的飘渺散人大打出手,还打赢了。你这回只要本色出演,必定能撼动全场。”

阮星阑觉得他说的话很在理。

金子就是金子,哪怕在粪坑里也还是金子。

遂穿戴齐整后,跟在慕千秋的身后,依次入场。天枢长老得知这次来七星阁的门派众多,特意把逼格弄得很大,

哪个门派在哪个席位上,从哪个入口进来,由谁引路都提前做好了准备。

会场上人山人海,倒也显得井然有序。阮星阑不得不感慨,别的方面不说,天枢长老在待人接物这方面,还挺圆滑的。

目光在全场扫视一圈,阮星阑没看见宋摇光的人,就见开阳苦哈哈地领着合欢宗的人入场,擦肩而过之时,玄霜还剜了阮星阑一眼。

“大师兄,合欢宗的大弟子剜了你一眼。”一个剑宗小弟子从旁道,“她该不会看上大师兄了吧?”

看上应该不至于。阮星阑其实喜欢娇俏一点的姑娘,一生气就坐怀里捶他胸口跟他闹的那种。

对玄霜这种冰山冷美人,其实没什么兴趣。他捂慕千秋那一块千年冰都快把自己搭进去了,实在没精力应付旁人。

遂投给开阳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等合欢宗的人走后,玉衡领着他们从另一个正门里进场。

先前给合欢宗吹口哨欢呼的修士们,一见天衍剑宗的人进场了,当即发出排山倒海一般的欢呼声。

慕千秋一向不喜这种场面,一直蹙着眉头。玉衡从旁道:“今年修真界听闻慕仙尊在此,皆远道而来想一睹仙尊的风姿。还有慕仙尊的三位高徒……”

他把目光往后瞥了一眼。听着场上议论纷纷,没见过阮星阑的修士都在问,谁是天衍剑宗的第一绝。

可见徒弟的名气现如今比师父的还大了。

阮星阑压低声儿问凤凰:“老实说,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最帅?”

凤凰神色倨傲,偏头瞥了他一眼:“不说话的时候。”

林知意低笑道:“师兄任何时候都很帅,师兄要对自己有信心。”

“还是知意最得我心。”阮星阑挺胸抬头,决定今日得尽量少开口。

合欢宗的女修们风头被抢,一个个很不服气。

“大师姐,明明合欢宗在修真界可与天衍剑宗齐名,凭什么他们一进场,所有人的眼睛都望过去了?”

玄霜冷着脸道:“闭嘴,就这么想被臭男人看?”她又回头,遥遥望了阮星阑一眼,想起此前阮星阑舍命相救,不由自主攥紧拳头。

“诸位,请安静片刻,今日乃七星阁召开星宿大会之日,特请诸位相聚于此,一是谈经论剑,二是有一件事,要在此宣布。”天枢长老一开口,场上立马就安静下来。纷纷望了过来。

“修真界皆知,本座在位数百年,就在前几月夜观天象,偶尔发现本座大限将至,正好趁今日仙门百家在此,本座便将宗主之位传出去,另在门中选一人,继承宗主之位。”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都知七星阁最厉害的人便是这位天枢长老。如今其居然大限将至,不得不退位让贤,难免让人唏嘘。

“这般巧的,我们一来,他的大限就将至了。”小凤凰从旁冷笑。

阮星阑想了想,压低声儿道:“凤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说出来听听?”

“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来问我。”

不仅是在场的修士们有些发愣,就连开阳和玉衡也满脸惊诧。

慕千秋偏头同阮星阑道:“宋摇光不见了。”

“弟子也发现了。”阮星阑微微侵过身子,压低声儿道:“这么重要的场合,偏偏宋摇光不见了,有点可疑。”

“你想办法去寻一寻。还有,这个给你。”慕千秋不动声色地塞了一样东西在阮星阑手里。

低头一看,居然是一片玉简。

“去吧,别让自己受伤。”

阮星阑领命,见众人的目光都在天枢长老身上,遂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出去。

哪知从后伸过来一只手,一把将之拦住。小凤凰道:“你去何处?”

“小解。”阮星阑随口道,“你也去?”

“好。”

阮星阑:“……”

怎么就多嘴,问这一句呢,上个茅房还一起去。

“我与你同去。”小凤凰怕他自己跑了,悄悄地摸出人群。

二人趁着无人注意,走到角门口。阮星阑开门见山道:“宋摇光不见了,师尊觉得可疑,遂命我出去寻一寻。你要去小解,茅房在那,你自己去。”

“我与你一起。”小凤凰坚持道:“我要证明给师尊看,你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

阮星阑道:“不需要证明,我认输了,你比我强。”

小凤凰:“不,我偏要证明!”

两个人借着出来小解的名号,偷偷摸摸混去了宋摇光的房里,推门而入,房中无人。

就连床榻都是整整齐齐的。小凤凰提起桌面上的茶水,抬手一探:“昨夜他没回房,茶壶是满的,水是冷的。床铺整齐,无人睡过。洗脸的毛巾干的,梳妆台前没有落发。”

不得不承认,小凤凰有时候比亲弟弟还靠谱。不过就在房里逡巡一圈,立马将这些细节尽收眼底了。

阮星阑道:“昨夜没回房,难不成睡在开阳那了?”

“我早看他们不对劲了。”

182、眼前人是心上人

阮星阑转念一想, 又道,“如果睡在开阳房里了,就以他们两个人的脾气, 肯定形影不离的。今日会场上人多口杂, 开阳忙得像个陀螺, 一时半会儿没……”

“师弟!”

话音未落, 就听外头有人推门而入。

“你们怎么在这儿?”开阳面露惊色, 抬眸望着两人,“你们来我师弟的房间做什么?”

“你怎么在这?天枢长老不是说要传位了,你怎么跑出来了?”阮星阑问他。

“我一早上都没看见摇光, 玉衡师兄说他也没看见,我不放心, 所以就过来看看了。”

阮星阑道:“他昨夜有没有出去过?”

“没有。”

“你怎么如此肯定。”

“因为, ”开阳面露难色,“昨夜, 昨夜我与他在一处儿喝酒谈心, 我酒量差些, 遂先醉倒了。醒来他就不见了。七星阁有门规, 过了子时三刻, 任何人都不准出阁,摇光不会知错犯错。”

“你俩喝酒,你先喝醉了?醒来时, 你……”极力想个比较委婉的词语, 阮星阑道,“你的衣衫还整齐么?”

开阳脸色一红,咬牙道:“阮公子,你想到何处去了?我与摇光虽说从小一起长大, 形影不离,但我笔直,他恐断袖,我俩绝不可能!”

原来如此。怪不得宋摇光当初一见阮星阑就没什么好脸。

不过很让人唏嘘的是,不管是笔直的开阳,还是恐断袖的摇光,在原文里都遭受了孽徒的玩弄。

“你们说,一个大活人会凭白无故在自己家里走丢么?”阮星阑问。

“绝不会!”小凤凰很肯定道,“除非他脑子有病!”

“开阳,昨晚你们喝酒谈天,谈的什么天?”

开阳道:“很多方面。”

“你总结说,挑重点。”

“摇光说你行为作风有问题,似乎与……与……”开阳咬咬牙,“似乎对自己的师弟有那方面的心思。”

阮星阑愣了愣,惊诧道:“啥?你俩喝酒谈天不谈人生哲学,你俩谈我???”

小凤凰愤怒道:“胡说八道!我与阮星阑之间清清白白!我不喜欢他,我真的不喜欢他!你们别瞎说!!!”

“不是你。”开阳很为难地道。

“……”小凤凰偏脸去看阮星阑,用那种既吃惊,又复杂的目光凝视着他,“难道……难道你喜欢的人……是……是我?”

“不是的,路公子,你理解错了,摇光说,阮公子似乎对林公子有意。”开阳满脸羞愧,拱手致歉,“我们昨夜喝多了,浑说的,请阮公子见谅。”

小凤凰的神色,立马又变了,这回颇恼羞成怒道:“你说话能不能别吞吞吐吐,要说赶紧说!”

“就谈论的这个,别的都是小事。”

阮星阑道:“我想听听小事。”

开阳越发为难:“真的是小事儿,摇光就说从清河回来后,明白了很多道理,以后要珍惜眼前人之类的。没别的了。”

“哦。”阮星阑听到了关键,故意拖了个尾音,“珍惜眼前人啊,有句诗言,海上月是天上月……”

“眼前人是心上人。”这句话是小凤凰说的,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阮星阑,拳头攥得紧紧的。

开阳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瞎说!摇光才不是这个意思!”

反正是不是这个意思,不重要了。最关键的是,宋摇光去了哪里。

开阳想了很久,才突然想到:“我想起来了,我昨夜醉得不省人事,隐约好像听见了掌门师兄的声音,难道说,摇光在掌门师兄那里?”

“很有可能。天枢长老的房间在哪儿?”阮星阑问。

“我领你们过去,请!”

有了开阳的领路,很顺利就偷摸到了天枢长老的房间门口。阮星阑刚要推门,开阳拦了他一下,摇头道:“不可,掌门师兄在房间四周下了结界。”

而后,开阳从衣袖中掏出一颗珠子,贴在房门口,周身的结界立马浮现出来。开阳道:“你们拉着我往里走,千万别松手,否则会受伤的。”

阮星阑比较好奇,为啥开阳能进出天枢的房间,而且来去自如,好似都不需要经过天枢的同意。

没等他继续多想。已经进入了房间。

屋里陈设极其简洁干净,墙角点的沉香,铜炉里的灰尘软如香屑。

“床铺整齐,地面干净,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也没有血腥味。沉香的味道很淡,铜炉里的香灰积了很多。可见平时屋主人就有点沉香的习惯,并不是为了遮掩味道。”小凤凰缓步走至屋子正中央,抬眸向上看,“房梁处一眼便可望尽,藏不住人。”

“那墙面呢?”阮星阑笑着凑过去,“凤凰,你真的比亲弟弟还靠谱啊!”

小凤凰不理他,四处逡巡了一遭,见墙面上除了一幅山水画之外,就没别的什么东西了。

又缓步行了过去,问道:“这画出自于哪位名家之手?竟画得如此传神。”

开阳道:“出至掌门师兄之手,这画有什么问题么?”

“没什么问题,只是略有些奇怪。”

听小凤凰这么一说,阮星阑也觉得这画挺奇怪的。观这画上,远看是山水画,近看却有断桥枯藤老树,旁边一个小竹屋。院里还有个秋千。

脑子里咔嘣跳出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可是画中并没有人。而且旁边留了很大一片白。仔细一看,画面上的景物似乎会动。

开阳道:“有什么奇怪的?此画是掌门师兄的心爱之物,寻常从不示人。”

说着,抬手一触画面。阮星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退了几步,猛然瞥见开阳背后有几簇不易察觉的光芒,抬手一抓,一道符咒就隐隐浮现出来。

当即失声道:“傀儡符!凤凰,小心!”

可惜已经迟了,开阳的手才触到画,那画便形成了一个漩涡,拽着凤凰就跌入画里,阮星阑唯恐凤凰出事,跟着一头扎进画里。

才一进去,眼前就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能视物。

周围山明水秀,俨然就是个世外桃源。阮星阑挣扎着爬起来,看见开阳和小凤凰趴在一起。

伸手一探开阳的后背,那傀儡符立马飞灰湮灭。

“醒醒,凤凰,醒醒!”

“这里是哪儿?”小凤凰悠悠醒转,见开阳趴在自己怀里,赶紧将人推开,“我们怎么进画里了?”

“我也不知道,方才我看见开阳后背上贴了张傀儡符,我才一出声,就被画吸进来了。”

阮星阑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开阳,叹了口气:“看来是有人故意要将我们引来此地了。”

这里跟画里简直一模一样。除了山山水水之外,就是一处小竹舍了。

两人将开阳扶起来走。这竹屋不大,收拾得挺利索的,还用栅栏围了个小庭院,院里种了些花花草草。

庭中还有个青石桌子,其上摆着一副青瓷茶具。阮星阑垂眸一看,杯子里还泡的茶。

将开阳放在外面,两人刚要推门而入,就见外头设下了结界。

如果擅闯,可能会惊动天枢长老了。

进不进,这是个问题。

小凤凰道:“进去吧,既然都来此地了,也没有犹豫不决的道理,也许能找到出去的路,也说不定。”

一入房中,便可见屋里干净明亮,窗台上放着一个花盆,里面种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颗头颅。

种在花盆里。

更加令人骇然的是,此人与天枢长老生得一模一样。

阮星阑惊诧道:“无头尸的头,原来在这里!!!”

小凤凰的脸色也很难看,攥紧拳头道:“如果,这是无头尸,那么现在的天枢长老究竟是谁?”

“玉衡提到了公子月,你说会不会此事与公子月有关?还有,我一直觉得很奇怪,”阮星阑捏着下巴道,“按理说,天枢与公子月之间的事,应该算是门中丑闻了,一般人肯定不会往外说的。开阳不过就是跪下来,掉了几滴眼泪,也没有如何苦求,玉衡就把所有的事都说了。”

小凤凰道:“这有什么的,七星阁本来就没有好人。”顿了顿,他又道,“开阳和摇光还算可以,迷途知返了。”

“凤凰,你对他们七个人有什么印象。”

凤凰抬眸看他:“没有。”

“我认真的,你也认真一点。在你的记忆里,对他们七个有什么印象,或者说,你知道什么。”

“我所知道的是,他们七个终究会死在你的手里,而我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看着你泥足深陷。”

阮星阑笑了:“其实,泥足深陷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

一直都是凤凰。受困于前世的记忆,无法得到真正的救赎和解脱。

就如同阮星阑之前说过的一样,有些事情,其实并不会发生的,不过就是有人先入为主,觉得一定会发生,先种了因,才得了后面的苦果。

小凤凰始终不懂,只是冷梆梆地道:“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我心中有数。”

阮星阑叹了口气。

扯开乾坤袋,准备将天枢长老的头颅带走。

哪知手才一碰到,整个房屋就震了起来,结界寸寸碎成残渣。

远在大堂中的天枢几乎将手指骨都捏成了齑粉,早在有人闯入画里,他就已经有所察觉。

旁边的玉衡温声细语地询问道:“掌门师兄,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扶你下去休息片刻?”

“不用了,不等开阳和摇光了,本座现在便在此宣布,接本座之位的人是开阳和摇光,诸位……”

玉衡一马当先道:“怎么能是他们?师兄,你可是说错了?”

183、你最好别动我

话音未落, 忽见一名弟子跑了上来,压低声儿道:“不好了!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凶尸,力大无穷, 从后院翻了进来, 已经打伤了不少弟子!正往长老的房间行去, 下面的弟子快拦不住了!”

天枢听罢, 神色一变。摆了摆手示意弟子下去, 之后起身要与慕千秋说话,忽然脚下一个踉跄。

玉衡起身扶他,关切道:“师兄, 你这是怎么了?师兄?”

“没事,突然有些头痛。这样, 你先陪慕仙尊在此小坐, 师兄去去就来。”

语罢,也不等玉衡答应。从小门退了出去。还未至院子, 就见一群弟子围攻着一具无头尸。

无头尸力大无穷。

普通的弟子根本不是其的对手。天枢见之当即神色剧变, 那无头尸反而不打其他人了, 直接冲着天枢杀了过来。

天枢呵令其余人退下, 设法将无头尸逼入房中。生怕此处的动静会被厅上仙门百家察觉, 厉声呵斥道:“不准任何人把消息透露出去,否则杀无赦!全部都滚开!”

无头尸被其一掌打入房门,而后迅速设下结界, 见墙面上的画被人碰过, 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而在画里的阮星阑此刻正深陷其中,根本动弹不得。同样被束缚住的,还有小凤凰和开阳。

开阳悠悠醒转过来,发现自己被高吊在半空中, 惊道:“阮公子,路公子,我这是在哪儿?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我还想问你,究竟对我们做了什么!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小凤凰挣扎几下,根本无法挣脱。

仿佛陷在了沼泽里,越是挣扎陷得越深。匆忙之下,阮星阑想到了慕千秋,急急忙忙要去捏碎玉简,哪料根本就无法从怀里掏出玉简。

天枢满脸阴沉地望着眼前的无头尸,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诡异的铃铛,通体发黑。他轻轻一摇,无头尸立马浑身抽搐起来,不过瞬间就散了架。

待处理完了无头尸,他又面向墙上的画,阴恻恻地笑道:“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刚要一掌将画毁损,忽听画里传来开阳的声音:“阮公子,我们究竟在什么地方?快些想办法出去才行!掌门师兄还在前厅等我!他寻不到我,必定会着急的!”

而后小凤凰骂他:“这里就是你掌门师兄的房间!”

天枢的动作猛然一顿,神色迟疑了。万万没想到,开阳居然也在里面。

不过一瞬,他就赶紧将画取了下来,然后卷了起来。塞进了书柜中。至于这些尸骨则是一块块地收罗起来,转进乾坤袋中。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哆嗦着手,整理着装。

而后,就听见外头传来玉衡的声音:“师兄,你怎么样了?身体好点没有?让我进去给师兄把把脉吧?”

天枢道:“不必了,我很快便出去,你且在前厅等候。”

“师兄,开阳和摇光都不见了,我方才在下面问了一圈,都说没看见。要不要派人出去找找?”

“不必,他们都不是孩子了,在自己家里,如何走得丢。你先回前厅,我稍后就来。”

“是。”

待玉衡走后,天枢仍旧放心不下,遂抓着乾坤袋,打开柜子取出画。

伸手一拧角落里的花瓶,就听轰隆一声,床板下传出声响。天枢一跃而起,掀开被褥,入目便是一排长阶。

等入了长阶,隧道里黑漆漆的。他沿路点灯,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座密室。抬手解开结界,缓步走了进去。

密室空荡荡的,就一张床,上面躺着个人。

天枢上前,抬手抚摸着宋摇光的头,沉声道:“看来我果真大限将至了,你和开阳终究要离我而去。”

之后,便将画挂在墙面上。结印念咒,眼前簌簌几声,从画里滚落出三个人来。天枢居高临下看着三个人,冷笑道:“谁准许你们踏入本座的房门半步?”

“掌门师兄,是……是……”开阳捂住胸膛,话还未说完,就看见床上的人,惊道,“摇光!他怎么在这里?师兄,你对摇光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本座只是让他睡了一觉。开阳,你让本座好失望。”天枢伸手一拂,三人就被绳索吊了起来。

阮星阑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觉得骨头都要融化掉了。挣扎着偏头看向凤凰,见他也是如此。咬了咬牙,才道:“公子月!你究竟还想装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你逃不掉的!”

“好多年没人唤我这个名字了,看来终究是出了内鬼。”天枢的神色坦然,似乎知道纸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察觉,“不愧是慕千秋的徒弟,果真不同凡响,只不过,你们究竟是怎么寻到回音谷的?”

原来之前他们寻到无头尸的山谷叫回音谷,这话说起来就长了。阮星阑也没打算如实相告,遂道:“我不管你是因爱生恨,还是为情所困,现在我师尊,还有仙门百家都在外面,你跑不了的,还不快束手就擒,也好留你个全尸!”

“你以为我还会放你们活着离开此地?”

开阳道:“公子月!是不是你杀害了我师兄?是不是?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还要将他肢|解?究竟是为什么?!”

天枢望向开阳的目光瞬间柔和些许,轻声道:“不管我是天枢,还是玉面郎君,我都从未害过你啊,小开阳。”

“可我要的人是师兄,不是你!是你把师兄害成这样的,是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我要杀了你替师兄报仇,我要杀了你!”

天枢,不,应该是玉面郎君,不怒反笑,似乎听见了什么极有意思的笑话。摇头叹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养出两只白眼狼出来。”

另一只白眼狼还在床上昏迷不醒。

阮星阑无法推断,开阳和摇光口中,抚养他们长大成人的师兄,对他们偏袒爱护的人,究竟是天枢还是玉面郎君。

可唯一很清楚的事实就是,玉面郎君杀了天枢,并且将之肢|解成了一百一十三块。还分散丢了出去。

此等凶残手段,非常人能干的出来。

“玉面郎君,你真的舍得杀开阳?你可是看着开阳和摇光长大的,你真的舍得杀他们?”阮星阑道。

玉面郎君想了想,又笑道:“这个我不知道,看他们听不听话了。他们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至于你们二位,我自然不会多留,受死吧!”

“住手!”开阳突然大声道,“不准你动他们,不准!”

“不准?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我能饶你一命,你便该磕头谢恩了。”

“因为……因为……”开阳一时半会儿竟然找不到好的理由。

“没有理由,那他们今日必死无疑了,受死吧!”天枢作势要一掌打向阮星阑的天灵盖。

“因为我跟他结为道侣了!!!”惊慌失措之下,开阳一口咬定道,“我跟他结为道侣了,我……我的身子被他占了,要杀他,先杀我!”

天枢收掌,蹙眉道:“你是断袖?”

“是!我是断袖,天大的断袖!”

“糊涂!谁准你在外胡作非为的?”天枢冷脸训斥了一句,逼问道,“他是谁?姓阮的,还是姓路的?”

“姓,姓……”如果只说一个人,也许另外一个人就会被天枢杀死,开阳没办法,闭着眼睛大叫,“他们两个人!都是我的道侣!我们三个人一起的!!!”

阮星阑:“……”

小凤凰:“……”

天枢的脸色更沉:“两个?你脚踏两条船?一下结了两个道侣,谁教你的?你上,他们上?谁给你的胆子?糊涂!”

“我无师自通的,反正要杀他们,先杀了我!”

“可有过几次?”

“好……好多次!”

“你以为我会相信?”天枢冷笑,神情略带玩味道,“除非你证明给我看,否则他们二位今日必死无疑。”

此话一出,开阳就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既要证明结为道侣了,还是有过肌肤之亲的那种。也就是说,要……要这样那样证明一下。

开阳很纠结,不知道该先跟哪一个人证明。

小凤凰冷着脸道:“你敢碰我一下,我就砍了你的手!”

“阮公子,”开阳抬眸望向他,“可否与我……”

“不想死的话,最好别动我。”

也不知道谁给阮星阑的自信,他就是坚信反派死于话多,自己必定能绝境逢生。

天枢见状,冷笑道:“开阳,你现如今连撒谎都会了,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今日,我便要让他们死在你面前,滚开!”

“住手!”

开阳仓皇之下,只好抓着离自己最近的小凤凰,而后捧着他的脸,欲亲吻。

小凤凰恼羞成怒道:“滚开!别碰我!谁跟你是道侣?想得美!走开!”

开阳极其尴尬。

天枢的脸色更加难看,冷冷笑道:“即便你想与开阳结为道侣,恐怕都没那个资格。既如此,那你便受死吧!”

“不要!”

开阳双臂一伸,直接挡在了凤凰身前。

天枢那一掌收势不及,竟一掌将开阳打飞出去,撞在小凤凰怀里,二人在地上翻滚几圈才堪堪停住。开阳猛吐了口血,伏在了小凤凰怀里。

“开阳!”小凤凰拍打着他的脸,“醒醒,开阳,开阳!”

“自不量力,下一个就该你了!”

阮星阑胸膛一热,记忆海又开始翻江倒海起来,他的双眸渐渐红了起来,密密麻麻布满蜘蛛网一般的血点……

184、师尊,弟子想你

猛地将绳索震断, 脚踏虚空,身上煞气吞吐。被关在琉璃盏里的郎竹惊闻动静,疯狂拍打着琉璃盏, 大声道:“是主人!主人的气息, 主人要回来了, 是主人要回来了!”

小凤凰见状, 脸色登时煞白, 颤声道:“是他,是他,没错了, 他回来了,不可以, 不可以回来!”

“这是……魔气。你……你不是凡人, 你是……你是魔!”天枢大惊失色,往后退了几步, 蹙眉道, “不对, 不可能是魔, 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你永远都战胜不了的人!”

阮星阑只觉得胸膛一热, 灵力不受控制地弥漫在身体各个角落。他觉得身上烧得慌,快要把他烧成灰了。

急需将这股闷气发泄出去。抬手一招,长剑入手。周身灵气和煞气盘旋吞吐, 互相撕咬。

天枢看了一眼, 蹙眉惊叹:“灵气和煞气,既是人,又是魔,难道说, 你是人与魔结合生出的孩子?”

无人回答他。阮星阑凌空一剑劈了过去。天枢抵挡不住实力突然暴增的阮星阑,被强劲的势力逼得后退数步。

一股鲜血涌了出来。抬手擦拭干净唇边的血,天枢冷笑:“那我今日便来会一会你!”

小凤凰还没从恐惧中缓过神来,脸色惨白如纸,从灵魂深处对魔君感到胆寒。恨不得阮星阑此生都不要记忆复苏。

明明自己已经接纳他了,明明自己已经开始重新接纳他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给他希望,又让他那么绝望。

往事不堪入目。想忘记的总是历历在目,想释怀的又偏偏耿耿于怀。小凤凰咬牙,抱起开阳放回宋摇光的身边,之后,缓缓抽出长剑,目光死死盯着场上的少年。

阮星阑的实力越来越强了,虽然魔力未能完全复苏,但与天枢相斗,游刃有余,不落下风。不出片刻,就将天枢逼得狼狈躲闪。

就听砰的一声。阮星阑一脚将天枢踹飞出去。冷笑道:“你也不过如此!我师弟可是根好苗子,万不能死于你手里!”

而后,他望了过来:“师弟,去把他给我捆起来!”

小凤凰没应声,攥着剑的手不停地哆嗦,缓缓逼近。阮星阑没防备,觉得身上越来越烫,脑子也懵懵的,似有锤子在凿。

冷不定就觉得身后一寒,立马侧身躲闪,小凤凰一剑就刺了个空。

“小凤凰,你……你要杀我?”阮星阑满脸震惊,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几乎连五官都模糊起来,“凤凰,你要杀我?”

“把……把阮星阑还回来,把他还回来!”小凤凰攥紧长剑,因为牙齿咬得过紧,连五官都狰狞起来,“把对我好的那个师兄还给我!”

“我就是你师兄,我就是阮星阑啊!”

阮星阑头痛欲裂,觉得手脚有点不听使唤了。

听见郎竹拼命在琉璃盏里大喊:“主人!原来你就是主人的投胎转世!主人,我终于找到你了,主人!”

天枢从地上爬了起来,口吐鲜血,抬眸冷笑道:“居然是魔君的转世,慕千秋啊慕千秋,他糊涂啊,居然收了宿敌为徒!好一个阮星阑,怪不得七星阁六大护法都打不过你一个人,原来你是魔君的转世!”

阮星阑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屁!我才不是什么魔君,我可不是那个畜牲!我不是!”

他狠狠偏头,面向小凤凰:“路见欢!你他娘脑子被狗吃了?我是谁,你不知道?我是你一路上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小伙伴!几次三番舍身救你!去你妈的,你脑子被狗啃了,你拿剑在背后捅我?!”

小凤凰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神色迟疑了:“你……你真的是阮星阑?”

“废话!当然是我!你等着,看我回头不把你捅成筛子!拿剑捅我,你拿剑捅我!”阮星阑又气又委屈,“师尊不在,我把后背都给你了,你居然拿剑捅我!”

小凤凰自知理亏,辩解道:“谁让你突然唤我师弟,我还以为………”

还以为是他回来了。他不喜欢前世的那个师兄,就喜欢现在这个。宁粉身碎骨,也要阻止对方重新问世。

“二位,要吵架待会儿再吵可以吗?”天枢阴沉着脸道,“我不管你究竟是谁,快把真正的天枢头颅还给我,否则……”

他一手抓着摇光,一手擒住开阳,冷声道:“我就当着二位的面,杀了他们!”

小凤凰道:“你杀他们,关我们何事?要杀就杀,哪有那么多废话!”

“自是关你们的事,只要我杀了他们,再闯出去引人过来,你以为阮星阑跑得掉?”天枢意味不明地勾唇冷笑,“堂堂天衍剑宗的慕仙尊,居然收了宿敌为徒,真是笑死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有眼,下一瞬,就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玉衡道:“大家快进来,好像声音来源在这里!”

闻言,三人的脸色皆是大变。

小凤凰二话不说,猛扑过去抱住阮星阑,试图以自身的灵力,将其身上的煞气封印住。

阮星阑顺地滚了一圈,惊道:“这样你会受伤的,快住手!”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小凤凰骑在阮星阑身上,面色阴沉吓人,一手刚刚扬起,手心法相顿声,猛一拍向他的天灵盖,“把阮星阑还回来!”

啪嗒一声。周身的灵力沸腾起来。一大股灵力从天灵盖窜了进来,直奔记忆海。原本海浪涛涛的记忆海,没一会儿就风平浪静了。

玉衡带着众人闯进来时,就见密室里几乎成了一片废墟。小凤凰昏迷不醒,伏在了阮星阑的怀里。

而天枢还掐着开阳和摇光。慕千秋落后一步,见阮星阑躺在地上,遂问他:“怎么回事?”

“师尊,快,擒住他!”阮星阑护着怀里的少年,低吼道,“他不是天枢!他是玉面郎君!真正的天枢已经死了,大家快抓住他!”

玉衡道:“什么?他不是掌门师兄?玉面郎君,难道说……好啊,你竟然敢杀七星阁的掌门,师兄师姐们,快,拿下他!”

天璇,天玑以及天权都满脸迷惑,不知道突然闹哪样。见天枢掐着开阳和摇光,甚至还劝道:“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些放了开阳和摇光,别伤着他们了!”

阮星阑骂道:“都说了,他不是天枢!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

一把将腰间的乾坤袋抛了出去,绳口一松,一颗头颅飞了出来,众人见此大惊失色,阮星阑趁机道:“来不及解释了,快抓住他,快啊!”

几人面面相觑,就在此刻,宋摇光悠悠醒转,虚弱道:“师兄,师姐,他不是掌门师兄,快,快擒住他,快!”

有了宋摇光的话,几人不再迟疑,飞身过来与天枢缠斗。

原本不大的密室,如今更是水泄不通。慕千秋趁乱行至阮星阑身侧,低声道:“星阑,可有受伤?为何不捏碎玉简?”

“师尊,对不起,弟子没有保护好师弟。”

阮星阑心里一阵后怕,幸亏凤凰没忘恩负义到那种程度。最后还帮了自己一下,要不然不就被慕千秋发现这具身体的秘密了?

那岂不是就要师徒变宿敌,相爱成相杀了?

“师尊,弟子……弟子想你。”

吸了吸鼻子,把凤凰抱紧了些。阮星阑抬眸,很委屈地告状,伸手一指天枢:“师尊,他欺负弟子!”

“好,师尊帮你欺负回来。”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得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股极其强悍的劲势,将众人震得东倒西歪。

玉衡等人见状,面露喜色道:“太好了,慕仙尊总算出手相助了!”

天枢不出五招,火速败北。

“咳咳咳,你杀了我师兄,我不会放过你的!”宋摇光捂着喉咙咳嗽,一抽长剑抵在了天枢脖颈上,“我要杀了你,替我师兄报仇雪恨!”

“哈哈哈,好一个报仇雪恨!”天枢笑够了,伸手一拂,立马变回了原本的模样,“还是称呼我为玉面郎君罢,我顶着天枢这张脸,已经厌烦至极!”

人群中发出了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阮星阑好奇,抬头一看,连目光都微微呆滞了一下,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哇哦。”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玉面郎君,果真不同凡响。

如果说慕千秋是修真界第一病美人,俊美清朗,落落风华,那么这位玉面郎君便比慕千秋少了几分病弱楚楚,多了几分可爱伶俐。

又是一人间绝色。阮星阑心想,原文里孽徒如果最先遇见的人是玉面郎君,也许就不会对慕千秋死缠烂打了。

怪不得连天枢那种千年铁树都开满花了,玉面郎君生成这种模样,就算不是一见钟情,也会日久生情。

“原来你就是玉面郎君公子月!”玉衡抬手指他,疾言厉色道,“当年之事,本就是你咎由自取,自甘堕落!掌门师兄好心救你,你却以怨报德,你不得好死!”

玉面郎君微微一笑,刹那间好似人间的梨花一夜间开满了枝头,很快,又敛眸摇头道:“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看来你早便知道了。我与天枢之间的事,本就与你们无关!”

“你这是承认杀害我师兄了?!”宋摇光咬牙切齿道,“我要你血债血偿!拿命来!”

剑尖即将触碰到公子月喉咙的一刹那,公子月笑道:“摇光,这些年我对你难道不好么?我教你读书写字,教你诗词歌赋,还教你弹琴,对你有恩,你都不记得了?”

185、弟子与师尊共进退

宋摇光手下一顿, 神色迟疑了:“那是我师兄………”

“那不是你师兄,而是我,是我抚养了你和开阳, 也是我让你和开阳当上了护法长老。摇光, 你心里念的那个师兄, 根本不是天枢, 而是我啊!”

“你胡说!我杀了你!”宋摇光勃然大怒, 怎么都不愿意承认。

其中众人根本就不知道公子月究竟是怎么杀害了天枢,更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公子月就取代了天枢的位置。

若公子月说的都是真的,那实际上, 宋摇光和开阳一直孺慕尊敬的人, 其实只是假扮了天枢的公子月。

这种事情,应该无论换作是谁都无法接受吧。

毕竟天枢是正儿八经, 堂堂正正的仙门仙首, 七星阁的宗主。而公子月却是冒名顶替的杀人犯, 其真实身份, 还是那种让人无法言说的, 彩羽楼头牌小倌!

无论哪一条单拎出来,就足够成为整个修真界的笑柄了。

“原来七星阁的开阳和摇光两位长老,居然是一个下贱的小倌教养出来的!”

“怪不得两个人打不过天衍剑宗的首座弟子, 原来如此!”

“龙生龙, 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保不齐开阳和摇光也学会了公子月的身家本事,私底下……”

旁边的修士们说话越来越难听,笑声越来越嚣张。此前但凡畏惧过, 羡慕过,尊崇过开阳和摇光的修士们,现如今骤然就成了两个人最大的仇敌。

皆用那种恶心嫌弃的目光望着他们。玉衡面露惊诧道:“这……摇光,你别做傻事!”

宋摇光恼羞成怒,狠狠一剑刺了过去,生生捅进了公子月的胸膛。就听噗嗤一声,公子月吐了口血,抬眸深深凝视着宋摇光的脸。

看着宋摇光满脸的羞愤,摇头长叹:“终究是我亲手养出了两个白眼狼。”

另一个白眼狼开阳悠悠醒转,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宋摇光的长剑插在了公子月的胸膛。

先是一愣,随即上前拦道:“摇光,不要!!!倘若杀了他,我们就无法知道师兄死去的真相了,摇光!”

“你让开!还有什么可说的?什么公子月,不过就是彩玉楼的头牌,便是那千人睡万人……”宋摇□□得胸膛上下起伏,脖颈上的青筋都一跳一跳的,终究没能再说下去,只是一抽长剑,鲜血飞溅。

公子月身受重伤,往后跌去,扶着墙咳血。

玉衡上来劝阻道:“摇光,开阳说的对,倘若,倘若真是公子月……”

“住口!绝不可能是他!”宋摇光厉声呵斥道,“我与开阳是天枢长老抚养长大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公子月!”

他抬剑指方才说三道四的修士,冷冷道:“谁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杀了谁!”

“事实如此,还不让人说?”

“公子月平时没教你们点别的什么本领?比方说怎么取悦男人?”

“此前听闻,你们二位输给了天衍剑宗的阮星阑,还要在他身边为奴为婢,如今看来,保不齐就是跟公子月学的!”

“算什么护法长老,不过就是比别人皮相好点!若不是有七星阁在,二人也不过尔尔!”

阮星阑听着众人越说越难听,眉头都蹙了起来,下意识抬眸瞥了慕千秋一眼。

慕千秋淡淡道:“世人如此,但求问心无愧便可。”

“住口,住口!不准再说了,住口!”

宋摇光恼羞成怒,一剑劈了过去。试图将那些修士丑陋的嘴脸通通撕烂。

也是这会儿,阮星阑才知道,七星阁七子的师门情谊也不过如此。

就在不久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几个人,现如今像是一盘散沙。天玑那婆娘甚至还道:“摇光,你闹够了没有?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小凤凰又一针见血道:“天枢一死,七星阁的宗主之位便成了一块肥肉。”

这话倒也是真的,原本按先天枢,不,应该是公子月对开阳和摇光的偏宠程度,若是退位让贤,很有可能花落开阳和摇光身上。

如今公子月的身份暴露了,开阳和摇光的处境无比尴尬,一瞬间从人上人,变成了如今的……

“娼|妓之子!呸!”

“也不过如此!”

阮星阑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看着宋摇光发疯发狂,看着开阳呆若木鸡,总觉得应该早点结束这场尴尬的闹剧。

就见公子月腰上的乾坤袋猛然颤抖起来,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瞬间膨胀,轰隆一声,竟然爆开了。

在场众人纷纷抬手抵挡。等再能视物时,就见上百块骨头在半空中盘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拼凑成了一具无头尸。

阮星阑暗叫一声不好,慌忙抬手捂住自己腰间的乾坤袋,哪知还是晚了一步。头颅撞飞出去。

而后飞入无头尸的手中,缓慢地安回了脖颈上。

“不好,大家快退后!”

阮星阑大声道。

可周围的人都不听,甚至还有人说,不过就是天枢长老的尸体而已,碎成那个样子了,怕什么的。

公子月在看见天枢的那一刹那,脸色骤然惨白无比,扶着墙根往后退。

噗嗤一声。

天枢猛然撞了过来,抓着方才说话的修士,狠狠往半空中一举。

哗啦——

撕扯了两半。血肉横飞,鲜血四溅。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要往外逃窜。哪料石洞不知何时被堵住了,根本就出不去。

天枢生前修为高深,死后怨气缠身,此刻浑身流窜着可怖的煞气。双眸没有眼白,一片漆黑。在人群里跌跌撞撞,模仿着生前使用双剑的姿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慕千秋一手护住阮星阑,一手拉住小凤凰,身后藏着的人是林知意,见状,沉着眉道:“不好,他要召唤法器了!”

话音未落,就听轰隆一声。密室里的石床炸开,从废墟中飞出两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天枢伸手接过,那锈迹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剑刃闪烁着泠泠冷光。

“完了。”阮星阑单手扶额,忍不住道,“这波七星阁不会团灭了吧?”

“不知道,你帮忙么?”小凤凰捂着胸口咳嗽,“这是他们的家事。”

“我也不知道,看情况吧。”

阮星阑眼观鼻鼻观心,其实觉得刚才那些落井下石的修士,嘴巴挺臭的。可罪不至死,天枢这般大杀四方,的确过了。

慕千秋却将阮星阑推至身后,凝眸道:“保护好自己。”

而后,一招长剑,飞身而上。与天枢缠斗在一处。方才不过瞬息之间,天枢就伤了不下于十人。

本就力大无穷,不畏刀枪箭斧,眼下双剑在手,竟与慕千秋打得难舍难分。

阮星阑扶着小凤凰,一手护着林知意,看着天枢有好几次差点伤到慕千秋,急得原地跳脚,骂道:“你们就光在那看着?还不上去帮忙?!”

玉衡道:“我们打不过。”

“打不过就不上了?那是你们七星阁的事儿,让我师尊给你们擦哪门子屁股?”

几人听罢,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提剑冲了上前。

而后,不过片刻,又火速倒飞回来,吐血不止。

阮星阑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提醒他们:“七星大阵呢?还不摆阵?”

玉衡满脸为难道:“七星大阵须得我们七个人一起,且不说掌门师兄现如今成了凶尸,你看摇光和开阳!”

诚然,宋摇光和开阳看起来呆愣愣的,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小凤凰从旁道:“不用你护着我们了,你去帮师尊,快去,别让师尊受伤!”

“那你和林知意保护好自己!”一招长剑,周身黄符飞旋,阮星阑脚尖一点,趁着慕千秋与天枢缠斗,便从后面偷袭。

一剑刺向天枢的后心,铮得一声,火光四溅,宛如劈在了钢板上,虎口都震得发麻。天枢怒起,抬臂就是一剑。阮星阑灵活躲闪。

飞速同慕千秋道:“师尊,怎么办?这玩意儿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力大无穷啊!”

慕千秋道:“谁让你上来的?退下!”

而后抬剑接住天枢的双剑,伸手揽住阮星阑的腰,将人往后背一护,轻斥道:“胡闹!”

“师尊,弟子没胡闹,弟子要跟师尊共进退!”

阮星阑才不愿意一直躲在慕千秋的身后,见天枢的双剑缠住了慕千秋的剑,略一思忖,一跃而起,直冲着天枢的眼睛刺了过去。

噗嗤一声,当场刺瞎天枢的一只眼珠子。红白之物都喷了出来。但天枢已经成了凶尸,没有感情,也不畏痛。

失去了一只眼睛,仅仅让他暂缓了行凶的动作。之后更加凶猛地挥剑横劈。

周身的劲儿气一震,阮星阑倒飞出去,慕千秋手疾眼快,一手将人揽入怀中。还未言语,双剑绞来,抬手一挡。四下流窜的灵力,硬生生将最外层的修士吹得东倒西歪。

天枢不敌,噔噔噔地往后退了几步,刚好靠近了开阳。

宋摇光大喊一声:“开阳,小心!”

那双剑竟一齐刺向了开阳。

“开阳,躲开!”玉面郎君大惊失色,下意识挡在开阳身前。

噗嗤噗嗤两声。双剑穿胸而过。

将玉面郎君穿了个透心凉。

“你……你为什么要挡在我的前面?为……为什么?”开阳喃喃自语,看着公子月为自己挡下致命的两剑,满脸不敢置信,“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开阳,你与摇光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公子月气息奄奄,满脸都是鲜血,微笑着道,“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开阳,我要离开人间了,再也保护不了你们了。”

他抬手,缓缓抚摸着开阳的脸。目光转向旁边呆如木鸡的宋摇光身上,似乎也想摸一摸宋摇光的脸。

哪知身后天枢猛一抽剑,鲜血飞溅,旁边的几个人都淋到了公子月的鲜血。

公子月拼着最后一口气,摇响了手里的摄魂铃……

阮星阑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像是有一万只小蜜蜂在耳边飞。脸上还沾着公子月的血。

不仅是他,还有慕千秋,开阳,摇光都被喷了。

四个人眼前走马光花,浮现出了些许画面。

不同于海棠共情,他们四个人因为公子月的血,意外潜入了他的记忆海。

在这里,他们终于发现了事情的所有真相。

并且是以公子月的视角,耳边缓缓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我自幼以一只鸭的价钱,被双亲卖入了彩羽楼。他们逼我学吹拉弹唱,诗词歌赋,如果不听话,就是一顿毒打。

为了少受些苦楚,我屈服了。日日复夜夜,学有小成。本以为能卖艺赎身,未曾想自己一日比一日生得俊美。

在我刚满十七岁那年。彩玉楼的老板逼迫我上台献艺,当夜惊艳全场,名声大噪。人送我外号,玉面郎君。

后来,我被阁主献给了一名法力无边的修士,当夜饱受摧残。险些丧命。自那以后,我就被逼着伺候不同的男人。稍有反抗,便是灭顶一般的折磨和羞辱。

他们往我嘴里灌下世间最烈的媚药,再把我脱|光了送到别的男人床上,谁出的钱多,谁就能与我共度良宵。最厉害的时候,几个人一起。我几度在死生间徘徊。发誓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想尽一切办法逃出彩羽楼,抱着形影不离的古琴离开。被彩羽楼的人一路追杀至人间。体力不支昏死在路边。

就在此刻,有个人救下了我。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他救了我。

我没地方去,又身负重伤,隐姓埋名住了下来。他对我很好,从未对我有任何逾越之举。还做饭给我吃,但他手很笨,做的饭很难吃。他还给我洗衣服,每次都把我的衣服洗破。我为了报恩,想以身相许。他不肯。后来,慢慢的,我就开始依赖他了。

直到此地发生了瘟疫,他很善良,想要济世救人。我不想济世救人,但我喜欢他。在得知他将瘟毒尽数吸入自己体内时,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当夜与他坦诚相见,将瘟毒又尽数过到自己体内。

而后,我腹痛如绞,痛苦不堪。看着他满脸懊恼的样子,我便知道,他也喜欢我。于是我问他,事已至此,能不能与我在一起。

他摇了摇头,满脸挣扎。

再后来我才知道,原是我配不上他。

他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七星阁的宗主,大名鼎鼎的护法长老,名唤天枢。

天枢将我带回了七星阁,替我把瘟毒逼了出来。过程极其旖旎,春色无边。我以为他喜欢我,否则不会这般拼命救我。

可我也越发卑怯,害怕天枢知晓我的过去之后,会嫌弃我。后来,他还是知道了。

我哭求他的原谅,不惜一切,哪怕是为奴为婢,也要留在他的身边。天枢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满脸厌恶地将我赶了出去。

任凭我怎么跪着求他都无济于事。我没地方去,心里又恨世间的不公,便下山寻了个花楼,明知道重操旧业会引来彩羽楼的人。

但我仍旧那么做了,日夜在男人堆里打滚,勾引当地的男人夜不归家,放浪形骸。却从来没有肌肤相亲过。

我只是想引天枢出来,想让他看看我,哪怕一眼也好。外头的骂声越来越难听,我也不在乎。就想引天枢出来。

可天枢怎么都不肯来。绝望之下,我遇人就说,我怀了天枢的孩子,吞过孕灵丹,跟天枢如何如何恩爱过。

流言蜚语传了短短几日,天枢就下山寻我了。当夜一剑劈开半座花楼,强抢我回了七星阁。命他师弟过来给我探脉。

得知孩子是假后,天枢的脸色越发难看下来。将我关至了不见天日的地牢。

我便以为,他终究会留我下来的。没曾想,按照七星阁的门规,天枢要将我凌迟处死。

就在行刑的前一夜,天枢过来,将我按在地牢里,疯狂到了极致,直至我与他都双双瘫软在地,他揽着我的腰,把脸埋在我的颈窝。

我以为他舍不得我,对我心软了。而后,在第二日来临前,他还是将我驱赶下山。还告诉我,再敢惹是生非,一定要了我的命。

遍体鳞伤,又身心俱疲的我,满心绝望地离开了七星阁,揣着天枢留在我腹中的子子孙孙,以及他逼我吞下的数不清的孕灵丹。

原本打算一个人隐姓埋名。哪料遇见了一群狐妖。他们将我掳走,没日没夜地玩弄,根本不把我当个人看……”

四个人看到这里时,眼前的画面极是清晰。也是这会儿阮星阑才知道,玉衡当初说的很多,究竟有多少了。

这岂止是不把公子月当人看,完全是把他当成个炉鼎。

而且,公子月在此之前,被天枢折磨了一夜,身上满是凌|乱的痕迹,以及浓郁的腥咸气味。也是这气味引来了那么多狐妖。

如果不是因为天枢将玉面郎君折磨得重伤难行,也许玉面郎君能逃出狐妖的魔爪。

186、师尊让我点到为止

阮星阑忍不住叹气, 手心一热,从旁探过来一只手,微一抬眸, 恰好与慕千秋对视。

慕千秋无声道:“不想看的话, 就不要看了。”

摇了摇头。阮星阑继续看了下去。

因为公子月被狐妖折磨得失了神智, 后面的记忆都比较模糊。

只能看见天枢赶过来救人, 暴怒之下的天枢设下法阵诛杀了在场所有的狐妖, 将奄奄一息的公子月抱了回去。

不惜一切代价给公子月输送灵力,替他疗伤。约莫半月,公子月才醒转过来, 可却神情木然,痴痴呆呆。

天枢大恸, 不忍心再赶公子月走, 便秘密将人养在房间的密室里。每夜同床共枕。

可怕的是,在公子月被狐妖凌|辱的那几月, 腹中竟怀了身孕。天枢气急败坏, 好几次都想将公子月腹中的孽|种打掉。

却每次都怕伤到公子月, 而下不去手。

看到这里时, 阮星阑都猜到了, 那小狐狸恐怕就是公子月同狐妖的孽种了。

果不其然,公子月生下了一个长着狐狸耳朵和尾巴的孩子。竟与公子月的眉眼,有那么几分相似。天枢恨透了那些狐妖, 可又因为孩子的眉眼, 不忍伤害孩子。

欲将其秘密抚养长大。哪知公子月根本就没有疯,一直是装的。每日与天枢同床共枕,熟悉天枢的身体,甚至是弱点。

终有一日, 公子月偷窃摄魂铃,趁天枢不备,将其迷晕,用摄魂铃吸取了天枢的灵力,而后泄愤,将之切割成了一百多块。远远丢到回音谷。

留下天枢的头颅,收入画卷中。因熟悉天枢的一举一动,便易容成天枢的模样,留在了七星阁。此后经年,玉面郎君活成了天枢的样子。

此后,公子月的性情大变,杀了心中所爱之后,连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千方百计炼制出了海棠内丹,封入孩子体内,还在其身上下了重重禁制。

待孩子稍微大一点,便将之丢到了各种风月场所。

公子月恨毒了当年那些狐妖,连小狐狸都恨到了骨子里,将其丢在外面便生死不论了,任由修士们折磨凌|辱小狐狸。

而后,便将抓来七星阁的所有人妖之子,通通下了禁制,流放到各个风月场所,或者是奴隶市场。下场无非就是被当成炉鼎,而后受人折磨而死。

开阳喃喃自语道:“虎毒不食子,他居然……居然那么对自己的孩子,难道说,先前那个人妖之子,就是公子月与狐妖的孩子?”

阮星阑又叹了口气道:“他也是个可怜人,狐狸也够惨的,先是爹不爱娘,让娘饱受摧残。后来娘不爱爹,还亲手将人杀了。最可怜是狐狸,被流放到了修真界各种风月场所,小小年纪就饱受摧残。伤他最深的人,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可即便公子月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如此残忍。但他对年幼的开阳和摇光,却是极好的。

公子月与天枢同榻而眠,彼此都很熟悉对方,公子月又聪明,假扮天枢之后,一举一动都模仿得很像。

当时开阳和摇光已经拜入了七星阁,在天枢座受其教养,天枢对二人极好。许是公子月怕被人识破了身份,遂对两人极为疼爱。

疼爱着疼爱着,时间一长,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

开阳黯然神伤,缓缓道:“怪不得他使不得双剑了,双剑是我掌门师兄的法器,他自然使不得,最终还要死在师兄的法器之下,他究竟为何……为何要替我挡这一下?他不怕死么?”

“自然怕,谁也不是金刚不坏的大罗金仙,谁不怕死啊?”阮星阑接口道,叹着气摇头,“可能对他而言,有些东西,或者有些事,比生命还重要。”

小凤凰又一针见血来了:“他虽然是个千人睡万人骑的倌,但心也是肉长的。别说是个人,就是养条狗在身边,养久了也会有感情。”

“你说谁是狗?!”宋摇光冷不丁一抬眸,“你把话说清楚!”

小凤凰面不改色心不乱道:“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在我眼里,你其实还不如一条狗。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公子月到底抚养你们二人一场,总归是有情谊在的。你俩却丝毫不念旧情,可见也不是什么重情重义之人。不值得相交。”

阮星阑听罢,心想小凤凰说的还挺在理的。

别管公子月最初抚养开阳和摇光究竟是什么想法,可后来的确实实在在对二人偏袒教养。

要是用一句特别俗的话来说,那就是,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指责公子月不好,唯独开阳和摇光没有资格。

“被世人瞧不起的又不是你!你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宋摇光满脸羞愤道:“你没听见外头那些人怎么骂的?娼|妓养出来的孩子!我与开阳本应该是七星阁同龄人中最出色的少年。可现如今却沦落至此!倘若换作是你,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你的师尊是修真界的仙门名士,堂堂天衍剑宗的宗主,倘若骤息之间,让你失去一切,你能那么坦然自若地接受?”

小凤凰冷冰冰道:“失去一切的滋味,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懂!”

实话实说,如果是阮星阑被修真界的那些糟心玩意儿,左一句娼|妓之子,右一句小倌养的贱种的骂。

他肯定二话不说,走到对方的面前,狠狠将人踹出个七八十来里地,最好能将对方的嘴巴用大粪堵上,再也不要开口说话最好不过。

画面再一转,几人便在七星阁的庭院里,看见了小时候的开阳和摇光。

两个人还很小,宋摇光坐在天枢,不,应该是公子月怀里,开阳就伏在他背上,公子月满脸温和笑意,手里捧着本书。

小开阳道:“师兄,师兄!还想听故事嘛,师兄再讲一个!”

公子月笑道:“可是今天已经讲了三个了,昨天你不是答应过我,今日要好好跟摇光一起练剑么?”

小开阳的小脸一垮,抱着公子月的脖颈撒娇痴缠,一叠声儿地喊师兄,小摇光抬起头来,小手扯着公子月的衣袖,满脸写着期盼。

公子月被二人缠得没有了脾气,笑着伸手轻轻刮着小摇光的鼻尖。

宋摇光看着这一切,满脸惊慌失措地摇头道:“这不是真的,不是!”

开阳哽咽着道:“师兄……”

可事实就是如此,天枢的确养了开阳和摇光几年不假,可后来全是公子月在照顾他们。

日久生情,也许公子月是真心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只是可怜小狐狸,至始至终爹不疼娘不爱,公子月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与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却又亲手将自己的亲生骨肉,推向了无尽的深渊。

阮星阑甚至觉得,幸好小狐狸神志不清,要是知晓这一切,不知道该有多么难受。

原来小狐狸竟然有这种身世,当初还差点被开阳和摇光杀死,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孽缘。

宋摇光和开阳都无法接受这一切,两个人抱头痛哭起来。等画面尽数消失之后,几个人又回到了现实。

周围的修士们还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公子月满脸鲜血,双手紧紧攥住没入胸膛的剑刃,已然气息奄奄。望着阮星阑道:“天象诚不欺人,我的大限将至了。在我死之前,我就想问一问,我那个孽种,可在你那里?”

“你怎么可以唤他孽种?”

阮星阑说不出来的生气,这一刻,他为小狐狸感到不值,上前一步道,“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待他?是何种出生,又不是他自己能选择的!你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他来到这个人间?他从来都没有看见人间的美好,眼里全是险恶!你都不知道,那些修士都是怎么折磨他,都是怎么欺负他的,你都不知道!你能对开阳和摇光好,为什么不能对他好一点?”

从前面金儒门的修士口中便可知一二。小狐狸中了海棠内丹,势必就很放|浪不堪,又曾经被奴隶市场买卖,还曾遭遇过各种各样不堪入目的折磨。

这些苦痛原来都是最亲的人给予他的!可狐狸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没有做错什么。

如果一定说错,那么就是小狐狸根本就不应该出生!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任何一个生命是原本就不应该出世的啊。有人不喜欢这个生命,难道就要他死吗?

“我这里有一个你永生永世都对不起的孩子!”

阮星阑伸手隔着衣服护着怀里的琉璃盏,里面关着的是小狐狸。

小狐狸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也不跟身下的海棠花妖玩了,两只狐狸爪子扒拉着琉璃盏,发出嗷呜嗷呜的可怜声音。

隔空望着最亲的人,也是最恨的仇人。

公子月惨然笑道:“就当是我错了吧,我早就回不了头了。”喉咙里涌出大量的鲜血,忽然伸手将天枢推开,“此前,你对我无情,现在,我也要对你无义,你我永生永世,再也不要相见!”

伴随着最后一字落下,摄魂铃咔嚓一声,碎裂开来,天枢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抬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抓不住。

眼前的人轰然倒地,黄土掩面,血衣缠身,而后,不知打哪儿来的风,天枢的身子一寸寸地化作了灰烬。

开阳和摇光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相比较天枢的死,他们似乎更舍不得的人是公子月。

“你们瞧瞧,他们居然还难过!不就是死了个倌,也值得难过?”一个围观修士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玉面郎君把他们抚养长大,情同父子啊!”

“幸好戳穿了玉面郎君的真实面目,否则七星阁就落到开阳和摇光手里了!”

阮星阑听罢,抬眸惊诧道:“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玉面郎君果真把位置传给他们了?”

“是啊,传给他们两个人了,开阳当宗主,摇光是副宗主!”先前说话的修士嗤笑道,“这下可好了,让娼|妓之子当七星阁的宗主,以后七星阁定不复往日的威风了!”

“你给我闭嘴!!!要你管?你是谁?凭什么站我面前指手画脚?!”宋摇光猛然站了起来,提剑走来。

这修士吓了一跳,气虚道:“本来就是!娼|妓之子,有什么可狂妄的?”

“闭嘴!!!”

狠狠一剑刺了过来。哪知从旁横过来一剑,玉衡一掌将宋摇光击退,斥责道:“摇光!不得无理!”

这修士得救了,立马道:“还是玉衡长老知礼明仪,娼|妓之子便是娼|妓之子,终究是不懂礼数的!”

宋摇光后退几步,捂着肩膀,满脸不敢置信道:“五师兄,你居然打我?为了那么一个人,你居然打我?”

玉衡道:“不得无礼!”

“什么东西!”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小凤凰嗤笑道,“天枢一死,就欺负两个小的没了靠山!倘若天枢和玉面郎君有一个人活着,今日谁敢欺负他们两个?”

林知意叹气道:“天意弄人。”

阮星阑也觉得挺难过的。看着天璇,天玑,天权三人的满脸漠然,再看看玉衡的疾言厉色,突然觉得开阳和摇光好可怜。

经过此事,七星阁再也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还要在修真界背负着娼|妓之子的骂名。可能今生今世都抬不起头了。

“师兄,师姐,你们……你们居然就站着不动,全在看戏是吗?”开阳扶着宋摇光,满脸失望,“就因为我和摇光是玉面郎君抚养长大的,便不再是你们的师弟了?”

天玑道:“若非玉面郎君从中作梗,你俩未必能顺利当上七星阁的长老。既然掌门师兄是玉面郎君假扮的,那此前的宗主人选便不作数了。须得重新挑选才是。”

其余几人也应呵起来。不过短短半日,开阳和摇光便跌落至了尘埃里。

如果玉面郎君,或者天枢还活着,怎么舍得看着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受这种委屈。

玉面郎君如果知道自己死后,曾经百般疼爱偏袒的孩子,居然被外人如此指责羞辱,必定要气得大杀四方吧。

“好一个七星阁,我今日算是领教了!”阮星阑见不得这种事情,抬步走向玉衡面前,“滚开!”

玉衡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又不是七星阁的人,你管不着!”

一剑将玉衡逼退,阮星阑走到方才羞辱开阳和摇光最凶的修士面前,直接将人踩在脚底摩擦,冷冷道:“娼|妓之子是什么意思,来,就你长了舌头,你给我解释解释?”

“你……你……我……”

阮星阑话虽如此说,但却将人踩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他抬眸,环顾左右,正色道:“我不是在为任何人说话,只是见不得有的人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开阳和摇光是天枢长老收进门的,即便后来是玉面郎君抚养的,但也不是玉面郎君生的!什么娼|妓之子,简直一派胡言!你们爹妈给你们舌头,就是让你们胡说八道的?”

开阳和摇光从未想过,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有人敢站出来替他们说话。宋摇光的脸皮狠狠颤抖了几下,为此前对阮星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感到无比悔恨。

“天衍剑宗这是想袒护他们了?”在场的修士问。

阮星阑道:“此前在天衍剑宗,他们比试输给了我,当时我就说了,他们此生都将侍奉在我左右。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们当我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甚至质问慕千秋:“慕仙尊!你看你教养出的好徒弟,竟然是非不分,黑白不辨!”

慕千秋冷眼扫过:“你在教本座做事?”而后下一瞬,一柄长剑飞速出鞘,精准无比地抵在对方的喉咙之上。

“慕……慕仙尊饶命啊,慕仙尊!”

慕千秋环顾左右:“谁还想教本座做事?”

众人齐刷刷地后退一步。

收了长剑,慕千秋转过头来道:“星阑,点到为止。”

阮星阑本来以为师尊要说适可而止,没曾想是点到为止。

心里一热,突然觉得有个好师门,有个好师尊,实在太重要了。

小凤凰和林知意主动过去搀扶开阳和摇光。小凤凰冷着脸道:“哭什么?把眼泪收起来!不要让别人看你们的笑话!”

而后,他又同其他人道:“都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关你们屁事!”

林知意温声细语地安抚道:“你们别怕,既然大师兄都这么说了,那你们便同大师兄回天衍山吧,大师兄会善待你们的。”

玉衡冷着脸道:“开阳,你若带着摇光离开七星阁,往后就不必再回来了!”

开阳与摇光对视一眼。开阳道:“我与摇光从未贪恋过七星阁的宗主之位,掌门师兄既已逝世,从今往后,我与摇光便在人间除魔卫道,再不踏入七星阁半步。”

阮星阑觉得他们傻,不吃馒头争口气啊,要是换了他,定然要将七星阁的宗主之位坐烂了不可。

其实宗主之位,他不太稀罕的。可别人越是把他当狼防,那他就越要争一争。

但他终究不能替别人做决定。遂只是摇头叹气。

这场闹剧终究是散了。开阳和摇光不带任何留恋地脱去了宗袍,离开了七星阁。

临走之际,他们要走了小狐狸,说要照顾狐狸的后半生。

阮星阑想了想,觉得事已至此,也许狐狸在开阳和摇光手里是最安全的。便将狐狸交给了他们。

开阳和宋摇光对他鞠了一躬。宋摇光道:“阮公子,我彻底服你了,今生无以为报,来生我定然做牛做马报答阮公子。”

开阳道:“我与摇光此后会去人间游历,若今后阮公子遇见什么危险,便将这个捏碎,我们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阮星阑接过开阳送的玉简,看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负剑离去,心里还挺难过的。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了。再见面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187、星阑又要开始装x啦

七星阁的天枢长老已死, 其余几人又将开阳和摇光逼走。如今便只有其余四人争夺宗主之位。

其余门派修士不便插手七星阁门内之事,纷纷告辞。

原本阮星阑还想借此机会,把合欢宗和常家的恶心事公于天下。眼下被这些繁事缠身, 一时半会儿倒没机会了。

哪料恰在此刻, 又横生枝节。

合欢宗的飘渺散人不知何故, 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走火入魔, 自废灵力而死。

很巧的是, 当时仙门百家正欲离开七星阁,便亲眼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如何惨死的。

飘渺散人死得离奇蹊跷。合欢宗的弟子们口口声声指责是阮星阑暗下毒手。

还说什么, 飘渺散人一向身体康健,不可能无欲无故就性情大变, 走火入魔。而众人皆知, 不久前阮星阑还在客栈跟飘渺散人起了争执,双方不仅过招, 阮星阑更是毁了对方的法器, 何其嚣张。

合欢宗的弟子们以玄霜为首, 堵在七星阁的殿外叫嚣, 要天衍剑宗还他们一个公道。

阮星阑对此头疼不已。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委屈了, 怎么无缘无故又背了个黑锅。

鬼才知道飘渺散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其实他有些怀疑是林知意之前做下的。

可自打林知意被慕千秋狠狠管教了一番,最近又乖顺得跟什么似的。

甚至还满脸关切地从旁担忧道:“师兄,你放心, 我知道这件事绝对不是师兄所为, 哪怕是天塌下来,师兄也别怕,我会陪着师兄共同面对!”

阮星阑哭笑不得,心道, 都是你害的我,啷个现在就能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林知意的心魔是暂时封印住了,可自己就惨了。各种背锅受委屈,回头林知意要是没点出息,也不知道能对得起谁。

小凤凰听罢,开口道:“合欢宗自己都不干不净,这回怕是觉得他们占了天大的理儿,遂才这般理直气壮。”

“那依你的意思是,这事我该怎么处理?”阮星阑问道。

“你问我啊?”

“是啊,不问你,还能问谁?”眨巴眨巴眼睛,阮星阑满脸真诚地问他,“你说,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小凤凰冷笑:“如果是我,我便不会任由敌人继续在外招摇,趁他们还没有绝对的实力杀我之前,便让他们永远失去伤害我的资格。”

阮星阑一听,估摸着依小凤凰的话,那自己只能去把合欢宗给灭了。

门外弟子来报,说是合欢宗的女修在外面又闹了起来。阮星阑无法,只得出去看看。

如果说开阳和摇光就是他的两只狗腿子,那么小凤凰和林知意便是他的左膀右臂。

当即互相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

殿外广场上早就聚集着合欢宗的弟子。玄霜一身白衣,站在最前面,剑指着他们三个道:“阮星阑,你先是设计害死雪姬,如今又害死我师傅!我今日便要与你决一死战!为我师傅报仇雪恨!”

阮星阑原本以为合欢宗的女修们肯定跟野狼似的,会把他活活撕碎,没曾想都这种时候了,玄霜还难能可贵地操持着一丝冷静。

别的方面暂且不提,一看玄霜就是以后能当合欢宗宗主的料子。

“我不同你打,你也打不过我。”一本正经地摇头,阮星阑叹了口气。

别的男人为了表现自己的风度,都不会动女人一根毫毛,并且还要满脸浩然正气地说一句“我从不对女人动手”。

怎么一到他这,怎么就什么都变了呢,别说打女人了,甚至都男扮女装过。

一步步地挑战自己的下限。

这本是为了玄霜好,毕竟十个玄霜也打不过一个阮星阑。哪料玄霜性子孤傲,当即便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面露薄怒。连狭长的眸子都微微眯了起来。

好半天儿才咬牙切齿道:“废什么话?!你不敢与我比试,可是怕输给了我?”

阮星阑哭笑不得,很坦诚地道:“你其实也知道,再来十个你也打不过我,何必因一时之气就逞强呢。我可不敢说自己从来不打女子,你若送上门来,那我也没办法。”

该打还得打,管什么男的女的。打不得脸,胸和屁股……呸,肯定不能动。后背总行了吧。

小凤凰冷笑道:“当初在沈家,我便告诫过你,合欢宗的人不懂何为知恩图报,你若救她,定然会被反咬一口。你从不信我,今日所遭所遇,也是你咎由自取!”

话虽然难听,但理是这么个理。当时常陵把玄霜掐怀里,极尽羞辱,还扯衣服露大腿什么的。

旁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怕往身上揽事,偏只有阮星阑一人出手相助。就算玄霜是秤砣似的心,也不该如此以怨报德,实在让人心寒。

此话一出,玄霜的神色一变,似乎也在苦苦挣扎。一面是最敬爱的师傅骤然惨死,一面是曾经的救命恩人。实在难以抉择。

旁边的合欢宗弟子道:“大师姐!别听臭男人的话!咱们师傅一向身体康健,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暴|毙而亡?定是阮星阑当日在客栈暗下毒手!师傅对我们恩重如山,大师姐一定要为师傅报仇啊!”

另一名合欢宗女修道:“是啊,大师姐!千万不要相信阮星阑的话!男人都是洪水猛兽,心肠比妖魔鬼怪还要恶毒!”

阮星阑一听,这事没法淡定了。骂他就算了,还把全天下的男人都骂了,其中就包括慕千秋。遂开口道:“敢问姑娘,合欢宗是什么女儿国吗?”

“什么是女儿国?”

“那合欢宗里,有什么河水,井水或者什么东西,吃了喝了就立马能让女子怀孕的?”

玄霜冷着脸道:“合欢宗何来那种东西?”

“那你们肯定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了?”

“休要胡言乱语!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阮星阑两手一摊,甚无辜道:“既不是女儿国,又没有母子河,更加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必然就有父亲。既有生父,又如此看不起男人,我其实比较好奇,在场诸位合欢宗的女修们,你们都是如何对待自己的父伯叔舅,兄弟手足,难道也要把他们当妖魔鬼怪?”

玄霜的脸色更冷,死咬着一口银牙:“我们合欢宗的女子,自幼便父母双亡,不知何为父,何为母!你不要东拉西扯,我只问你,是不是你对我师傅下此毒手?!”

废话,当然不是啊,就算是,那也不能承认啊。

于是,他坦诚道:“实不相瞒,还真不是。不是就不是,你就是把刀架我脖颈上,仍旧不是。”

“那你可敢对天发誓?”玄霜步步紧逼,攥紧了手中长剑,“你可敢以天衍剑宗,以你师尊,师弟们起誓,说你不曾暗害过我师傅?”

阮星阑觉得,起誓这种东西,其实是天底下最没有的玩意儿了。

修真界那些个陈世美,也曾经海誓山盟过啊,到最后不也背信弃义了?

只有傻子才会相信这种鬼话。阮星阑决定骗骗傻子。

哪知玄霜下一句便是:“我要你立誓,说你不曾暗害我师傅,也不知是何人所为,否则,你还有你师尊慕仙尊,师弟林知意和路见欢不得好死!你可敢?”

阮星阑的脸色一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要你拿你师尊立誓,若你心中有鬼,你师尊慕仙尊便不得好死,永世不入轮回……”

话音未落,众人就听簌簌两声,玄霜整个人就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石柱子上,倒地吐血。

阮星阑的掌心灵力吞吐,手里长剑灵气逼人,面上的怒色毫不掩饰,冷冷道:“还是决一死战吧,我不准任何人因为任何事,拿我师尊开任何玩笑,半个字都不准!”

剑指着合欢宗众人,神色越发沉了下来,“我不信天,不信地,不信神,也不信鬼,我只信我师尊!谁也不准说我师尊半字不好,谁敢说,我割了谁的舌头!”

小凤凰抱臂冷笑:“自不量力,自取其辱!”

林知意轻声道:“师尊果真是大师兄心底最柔软的部位。”

合欢宗的弟子们纷纷过去搀扶,玄霜起身推开众人,冷声道:“那你便是作贼心虚,心里有鬼,所以你才不敢当众起誓!”

“我心中无鬼,活得坦坦荡荡,你不是要我起誓么,那好啊,我现在就起给你们听!”

阮星阑不收长剑,望着在场众人,朗声道,“我,天衍剑宗慕仙尊座下大弟子阮星阑,今日便在此立誓,天地见证,若我对合欢宗的雪姬和飘渺散人暗下毒手,便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话锋一转,他又道:“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我也不需要你涌泉相报了,上回你被常陵挟持,险些丧命,是我不计前嫌救了你的命!现在我后悔了,你要如何偿恩?”

“你!”

玄霜气短,终究在此事上理亏。也万万没想到,阮星阑居然能霍开脸面,让她当众偿恩!

合欢宗的女弟子们纷纷道:

“呸!若非你们让七星阁的两位弃徒封了我们的灵力,我们大师姐怎么可能被常陵挟持,还险些受辱!原本就是你们的错!”

“是你们天衍剑宗的二弟子林知意没有看管好常陵!”

“我们大师姐还没寻你们的麻烦,你们仗势欺人,反咬一口!”

“而且那饭菜是你们天衍剑宗的弟子做的,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故意在里面下了尸毒!”

“大胆狂徒!居然想让我们大师姐以身相许?自不量力!”

阮星阑抬手,打断了这些婆娘们的话:“行,再说下去,你们指不定还要说,是我们天衍剑宗污蔑你们合欢宗还有常家。我也懒得多费口舌了,那就决一死战见真章吧!”

语罢,手里挽出几道剑花。作势要打。

忽听耳边传来一道厉斥声:“后辈猖狂!接本座一招!”

阮星阑一惊,抬剑便挡。锵锵几声,火光四溅,往后略退了几步,连虎口都震得发麻。就听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议论声,猛一抬眸望去,便见从房顶处御剑飞来一行人。

各个面覆白纱,身着绫罗彩缎,腰系软绸,身材火辣,腕上套着金铃,虽遮掩住了大半面容,但额间点钿,眉长骨匀,打扮得十分妖娆。

长剑在半空中倒飞旋转了十几圈,飞入为首女子的手中。

玄霜等人迅速拱手道:“弟子见过掌门!”

小凤凰蹙眉,压低声儿道:“这位便是合欢宗的掌门,修真界称之为逍遥真人,是那位飘渺散人的同门师姐。”

顿了顿,他迟疑道,“她怎么还活着。”

林知意道:“大师兄,你且小心。这位逍遥真人比飘渺散人要厉害许多。师尊在前厅与七星阁的几位长老议事,不如我现在便过去请师尊过来?”

“不必打扰师尊,我自己可以应付!”

阮星阑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后槽牙,目光灼灼地盯着来人。

心里暗暗琢磨着,原文里对逍遥真人的描写。

据原文里描写,这位逍遥真人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光看合欢宗在修真界的风评便知了。

逍遥真人之所以那么仇恨男人,跟她的遭遇有关。因为孽徒比较顽劣,越是旁人的难言之隐,他越是有兴趣探听。在原文里,也是以孽徒的视角展开的。

听闻,逍遥真人还是个少女时,喜欢在人间游历,一人一剑,骑着头骡子,戴个斗笠,斩妖除魔,十分潇洒。哪知在滚滚红尘中,巧遇一男人。

这男人生得风仙道骨,俊美不凡,每一处都长在了逍遥真人的审美点上。

只可惜了,天公不作美。对方是个僧人。

逍遥真人可不管什么和尚不和尚的,反正她看上人家了,就要同对方在一起。

两个人也是历经了很多苦难挫折,以及说不清的狗血桥段,眼瞅着就差临门一脚,就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结果那和尚回到寺庙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逍遥真人左等右等,始终得不到和尚还俗回来。于是就骑着骡子打上山门了。

寺庙受迫无奈,不得不把和尚交出来。哪知和尚翻脸不认人,否认与逍遥真人有过情爱。甚至还打伤了对方,让她滚得越远越好。

想当初阮星阑啃这段时,还气得拍着大腿,觉得和尚太不是东西了。

可狗血的故事一个接着一个,逍遥真人重伤下山,发觉身下流了很多血,一去看大夫才得知,自己怀孕了。又因和尚的一套组合拳,孩子没了。

自那以后,人间再也看不见那个骑着骡子,在山野中放声大笑,喝酒吃果子的少女了。

反而在修真界,多了一个女修大宗。便是大名鼎鼎的合欢宗。

阮星阑记得,那和尚所在的寺庙最后也没落得了好,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满门覆灭。谁也不知道那些和尚究竟有什么仇家。

如今看着眼前这位身着红衣,打扮得极其妖娆的女子,隐隐还能看见书里的影子。可惜,又是一对怨侣。

“玄霜,连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打不过,这些年,你师傅都教了你什么?”逍遥散人微微眯起凤眸,语气冰冷冷的,“看着,杀人是这么杀的!”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一反应过来时,就听轰隆一声巨响。

逍遥真人一掌打了过去,滔天的劲势冲得在场众人东倒西歪,阮星阑提剑便挡,也不敢再掉以轻心,周身灵力翻滚,宛如莲花层层盛开环绕左右。

林知意和小凤凰受迫后退一步,互相对视一眼,上前相助。

两股不同颜色的灵力尽数灌输在阮星阑体内。逍遥真人见状,越发催动灵力。

若是按年龄来算,这位真人同慕千秋差不多年岁,在修真界也是老妖精一般的狠人。

不过才接一招,阮星阑就暗暗捏了把冷汗,觉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古人诚不欺我。

随着周身的灵力沸腾不止,校场左右的修士纷纷往后退开,生怕遭受一星半点的波及。

再这般下去,怕是要连累小凤凰和林知意一起受伤了。

心念才一动,就听身后林知意一声闷哼,竟吐了口血。

就在不久前,林知意才被慕千秋狠狠管教了一顿,本来就身子骨弱,眼下怕是经受不住这般强劲的灵力。阮星阑双手齐上,往前狠狠一推,偏头道:“林知意!快收手!再这样下去,你会受伤的!”

“不要!”林知意固执起来,也是十头骡子都拉不回来的货色,咬牙道,“我不要收手!我要与你们共进退!”

小凤凰呵斥道:“逞什么能?让你退下就退下!这里有我跟他就行了!”

“不退就是不退!我要与你们在一起!”

逍遥真人冷笑道:“既然你们三个这般情同手足,那本座便成全你们!”

语罢,催动灵力,狠狠打了过去。

劲势将阮星阑额间的长发吹散,眉心处的朱砂印红得烈烈如焚,一刹那间,记忆海里又翻江倒海起来。小凤凰察觉到了什么,厉声喊他:“阮星阑!!!”

藏在阮星阑衣袖中的郎竹撕心裂肺地咆哮:“打起来,打起来!主人快杀了那个臭娘们!”

188、师尊来迟了

千钧一发之际, 自身后猛然涌来一股灵力,阮星阑的丹田一热,鬼使神差地往前进了几步, 竟一掌将逍遥真人击退。

林知意收了灵力, 体力不支往后倒去, 腰上立马横过来一只温热的大手, 他猛然一抬眸, 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声线发颤地唤了一声:“师……师尊!”

“不怕,师尊来了。”

慕千秋一手揽住林知意,一手接住小凤凰, 落了声“退后”,飞身一掌打至阮星阑身后。

阮星阑的身体里更热, 雄浑的灵力驱使他乘胜追击, 接连一掌将逍遥真人打至吐血倒飞。

体内的灵力一散,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立马被一双手扶住, 迎面便是一股淡淡的降真冷香。

慕千秋飞扬的发丝落在他的面颊颈间, 耳边嗡嗡的, 眼前也模模糊糊, 温热的液体从七窍流了出来。

阮星阑问:“是你吗?师尊?”

“是师尊,师尊来迟了,让星阑受委屈了。”

将人往怀里揽紧, 慕千秋的脸色冷了下来, 双眸中翻涌着怒火,还有不易察觉的心疼,一挥衣袖,长剑应声而出, 在头顶半空中旋转一圈,而后冲着逍遥真人杀了过去。

玄霜见状,厉声道:“快!摆下剑阵,保护掌门!”

上百人的剑阵顷刻之间形成。那长剑势如破竹,层层将剑阵破开,合欢宗的弟子不敌,纷纷倒飞出去倒地吐血。玄霜连阮星阑都打不过,更别说是堂堂天衍剑宗的宗主带着怒气的一剑。

直接单膝跪地,捂胸吐血。逍遥真人大惊失色,抬剑便挡,铮的一声,手腕崩裂,法器脱手。

距离喉咙只有不到半寸,长剑停下。覆在面上的白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灰烬。

逍遥真人的瞳孔骤缩,心脏狂跳不止。全场死一般的寂静,谁也不敢率先发出声音。

慕千秋并不回头,当着众人的面抬手擦掉阮星阑唇角的血迹,低声道:“为何不捏碎玉简?你是害怕师尊不愿为你得罪合欢宗么?”

“不是的,师尊,弟子……弟子是个男人!”阮星阑眼前一片血红,摸索着攥紧慕千秋的手,一字一顿道,“弟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师尊知道。”“不止是在床上!弟子虽然年幼,但弟子要证明给师尊看,弟子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师弟们,有能力给师尊未来!”

慕千秋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用证明,师尊知道你的心意。”

缓缓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望着不远处的逍遥真人。慕千秋冷冷道:“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动本座的徒弟?”

“慕……慕千秋!你……你教的好徒弟!”逍遥真人看着两人,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划过一抹讥讽的笑意来,“本座虽不常出山门,但也听说过令徒的大名。修真界皆传,阮星阑是个风流多情种子,只要生得足够美,便可男女不忌。可要说谁能以容貌问鼎仙门,怕是只有慕仙尊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小凤凰和林知意听罢,脸色同时一变。七星阁的四位长老也跟了出来。

玉衡便道:“逍遥真人,慕仙尊,还请住手,再打下去,我这七星阁就要毁个彻底了!”

“赔你!”小凤凰伸手一翻,远远丢过去一个乾坤袋,“一百万灵石!”

玉衡:“……”

众人:“我了个艹!他啷个这么有钱!”

林知意也忍不住倒抽口冷气:“师弟,你好生财大气粗。就是把七星阁挖个底朝天,也不见得能有一百万灵石啊。”

小凤凰冷冰冰道:“这是我全部家当,今日不求别的,只求借七星阁的宝地,让合欢宗的罪行大白于天下,我要让她……”

伸手一指逍遥真人,一字一顿道:“身败名裂!”

阮星阑刚才脑子嗡嗡的。一听说小凤凰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了,浑身一个激灵。一百万灵石啊,一百万!这败家玩意儿!

这些灵石在修真界都能直接买块上好的地皮,然后建立一个门派了。

以前他就知道凤凰很富有,但不知道他居然这么富有。一百万灵石要是给自己,那多好啊。

呜呜呜,虽然不是自己的灵石,但总有一种同自己擦肩而过的感觉。阮星阑的心头都在滴血。

玉衡捧着手里的乾坤袋,手抖得厉害,生怕小凤凰反悔似的,连忙正色道:“既是天衍剑宗慕仙尊征用此地,七星阁蓬荜生辉,各位请便!”

而后特别识相地把乾坤袋收了起来,与其他三位护法长老作壁上观。

阮星阑禁不住感慨,有钱能使鬼,古人诚不欺我。

又觉得小凤凰为了自己,赌上了全部家当,骤息之间就从土豪变成了挖煤的。

说不感动都是假的。徒弟都这么有钱,那当师尊的岂不是……

阮星阑的手心一麻,面红气粗起来。

原来鱼与熊掌可以兼得。只要他与慕千秋在一起了,不仅能美人在怀,还能当修真界首富的内人。

这这这……比当世界首富的儿子气派多了!

就算世界首富再有钱,也不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吧?可在修真界就可以!

钱肯定买不来永生吧,但在修真界也可以!

慕千秋蹙眉,明显感觉到徒弟的身体发烫,眼睛还直勾勾,火辣辣的,忍不住道:“星阑,你又在琢磨什么?”

“师尊,弟子……弟子想给师尊生五胞胎!”

慕千秋:“……”

慕千秋:“……”

慕千秋:“……”

手心一紧,慕千秋的声线哑了不少,低不可闻道:“你说的,本座记住了,一百颗孕灵丹已经全部炼制好了。”

抬手一招,长剑入手。慕千秋将阮星阑扶了起来,目视着逍遥真人,沉声道:“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自行承认罪行,除你之外,合欢宗门中年幼无辜弟子皆可活,你且想清楚!”

逍遥真人缓缓起身,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才道:“好一个慕仙尊,好一个慕千秋!事到如今,天衍剑宗是要与合欢宗彻底撕破脸皮了?”

慕千秋:“本就从未交好过,何来撕破脸皮一说。”

“你!好好好,那你且拿出证据来,证明给仙门百家看,是合欢宗与常家霍乱修真界,若是你拿不出证据,便是你们天衍剑宗仗势欺人,是你慕千秋纵容座下弟子,屠戮了常家,杀本座爱徒,还有本座的同门师妹!”

阮星阑暗骂老鬼婆奸诈,必定是从玄霜口中得知家主和常陵已死。根本没有能一杆干翻合欢宗的证据,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的。

就连开阳和摇光也离开七星阁了,上哪儿来的证据。即便二人不走,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光娼|妓之子四个大字压在他们身上,就不会有几个人再信他们的话了。

这就有些骑虎难下。

林知意道:“常家作恶多端,当地的百姓皆是人证!他们曾经圈养还残忍杀害人神之子,肆意玩弄炉鼎。甚至将合欢宗送来的女子关押在地牢中,宛如畜牲一般圈养。生剖她们的孩子,废她们的灵力!一桩桩,一件件,皆是罪行!”

逍遥真人道:“只凭你一人之言,不足以让人信服!证据何在?人证物证总得拿出来让仙门百家看看!”

话锋一转,她又极刻薄地冷笑:“至于你说的人神之子,实在可笑至极!人神之子在修真界本来就是一块肥肉,人人可欺,人人可食,即便常家真的曾经圈养残杀了人神之子,那又如何?在场众多门派,有几家没圈养过人神之子?”

林知意气得面色铁青,紧紧攥着拳头。小凤凰见状,将其拉了回来,大声道:“那常陵与他师尊不知廉耻地苟|合,还让昔日魔君麾下的魔兵郎竹亲眼所见!常陵为了让郎竹守口如瓶,暗地里放纵郎竹在清河胡作非为!”

逍遥真人道:“那郎竹何在?”

阮星阑不得不暂且将郎竹放了出来,同他道:“把你之前交代的事,如实说出来,若有半字假话,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自打察觉出来阮星阑是魔君的转世之后,郎竹便暗暗下定决心,要对他言听计从。还要辅佐他重新问鼎修真界。

当即便道:“是我所为!我认罪!”

之后,便如实将之前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清晰无比。

小凤凰忍不住低声道:“说的这般面不改色,理直气壮,仿佛罪大恶极之人不是他自己一般!”

郎竹说完,还讨好似的望着阮星阑:“该说的我都说了,阮公子,你对我可还满意?”

阮星阑愣了愣,觉得郎竹今日莫名其妙的懂事啊,清了清嗓子,他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能知错就改,改过向善,自是好事,但仍旧不能洗刷你此前犯下的罪行!”

郎竹点头如小鸡啄米,乖乖巧巧地道:“知道,知道,我从未想过要逃脱罪行,只要是阮公子亲手动手,即便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阮星阑:“……”

众人:“这……”

小凤凰:“他发什么病?”慕千秋侧眸瞥了阮星阑一眼,未曾说什么。

反而是逍遥真人冷笑道:“不过就是一根竹子精说的话,你们竟也信?看他这副模样,像是被人勾去了三魂七魄!即便他说的话属实,如今常陵和家主已死,常家被灭,哪怕是滔天的罪行,也该消了。可雪姬与本座师妹之死,你们又该作何解释?”

这事儿其实天衍剑宗多多少少有点理亏,阮星阑虽然没抓到证据,但隐隐知道是林知意被心魔控制时,通过什么方法犯下的错。

难不成要他们把林知意交出去?阮星阑下意识抬眸看着慕千秋,恰好与之对视一眼。

不过一眼,他便知道慕千秋要对林知意袒护到底了。

可问题随之就来了。

如果慕千秋选择袒护林知意,那么阮星阑就成了众矢之的。

如果慕千秋选择袒护阮星阑,那么林知意就要被顶到风口浪尖上。

倘若林知意的身份再被人揭露,那等着他的是什么,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阮星阑心里跟明镜似的。不愿意让慕千秋为难,更不愿意让慕千秋先作出选择。

如果慕千秋选择了林知意,那么自己肯定会很难过的。如果慕千秋选择了他,那么林知意要是因此生不如死,或者是断送了人神之子的希望。那么阮星阑此生都会活在愧疚中。

不过短短一瞬间,阮星阑就下定了决心。深呼口气,他道:“雪姬的确死在我的剑下,而飘渺散人此前的确被我所伤,法器被我所毁。”

“你这是认罪了?”

“并非,做过的事,我肯定会认,但没做过的事,休想我认!”阮星阑一字一顿地说完,目视全场道,“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其实并非真心服我,也知道有很多人巴不得我身败名裂,立马去死。那我今日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慕千秋蹙眉,似察觉到什么,厉声道:“星阑,不准胡来!”

“师尊,对不起。”阮星阑暗暗叹了口气,逼不得已要走到这一步,恭恭敬敬地跪下,给慕千秋叩首,“师尊,请师尊逐弟子出师门吧!”

只要他不是天衍剑宗的弟子了,那么此事就跟天衍剑宗没有任何关系了。自己想怎么杀合欢宗的人,那也跟天衍剑宗没关系。

林知意忙道:“师兄!不要!”

小凤凰道:“大可不必!还没走到那一步!”

阮星阑不愿意让慕千秋为难,知道师尊定然舍不得逐自己出师门的。遂咬了咬牙,起身一斩长袍,衣角翩飞。

“从今往后,我与天衍剑宗再无任何瓜葛!有什么仇,什么怨,只管冲我一个人来!”

郎竹满脸兴奋道:“妙啊,太妙了!阮公子,恭喜你脱离苦海!魔界欢迎你!”

玉衡小声道:“七星阁也欢迎你。”

其余门派也在心里嘀嘀咕咕:“我们也欢迎你。”

“闭嘴!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耐烦地回眸瞥了郎竹一眼,阮星阑作势要将他重新关入琉璃盏。

哪知郎竹竟躲了开来,脚踏虚空,煞气环绕左右,哈哈大笑起来:“太好了,太好了!魔君终于要重回人间了!魔族的子民们!还不出来恭迎魔君大驾!”

话音未落,郎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头顶湛蓝的天幕,蓦然裂开一条大口子,隐隐吐露着漆黑的浓雾。在浓雾的另一头,无数魔爪争先恐后地探了出来。

在场众人惊闻这一动静,纷纷抬眸望去。阮星阑心脏骤缩,心想,不会吧,不会吧,自己居然掉马了?

怎么捂住小马甲才能不弃明投暗啊?

小凤凰大惊失色,上前试图去抓阮星阑的手腕,结果被其左右萦绕的灵力逼退。凤凰大声道:“阮星阑!”

“我……我这是,灵力?不,这不是我的灵力!”

阮星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莹白色的灵力与从体内冒出来的黑色煞气缠绕在了一起。

身体里越来越烫,越来越烫,连呼吸都炙热了几分。

“他是魔君转世?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魔君可是被慕仙尊亲手诛杀,按理说不可能再投胎转世了!”

“阮星阑可是慕千秋一手养大的徒弟,怎么可能是魔君转世?”

……

周围议论纷纷。体内的神火偏偏在此刻叫嚣,阮星阑痛不欲生,感觉脑子都快要炸开了。

忽听身后有人唤他名字。猛一回眸望去,慕千秋的脸就狠狠撞了进来,脑海中走马光花,突然冒出来很多画面。

天灵城,断魂。海棠共情,送命。两个人在瑶光殿的种种。

原来,原来他从来都没有在上面过,从未!

一直都在下面!

一直都是师尊在上,他在下!

他还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慕千秋神色一乱,抬手欲点阮星阑的眉心,哪知被其周身的灵力一撞,手掌崩裂,血流不止。顺着素白的衣袖滴落在地。

“星阑……”

“你骗我,连你也骗我!”

阮星阑被体内的神火逼得无处遁形,脑子里能想到的,全是慕千秋冰冷冷的脸,还有在房事上的狠。

他误以为慕千秋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否则怎么会一次一次地欺骗他,还封印他的记忆。

把他当个傻子一样玩弄于鼓掌之间!

“好玩吧?我就像个傻子一样!我一心一意地保护你,爱惜你,想救赎你,可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

记忆海里狂风大作,根本不属于他的记忆,一股脑地钻了进来。全是原文里的画面。

阮星阑亲眼看见慕千秋一剑捅进了自己的胸膛,还把他推下了无底深渊!

郎竹越发兴奋,火上浇油道:“魔君!你还等什么?魔族还在等着魔君问鼎仙门!杀了慕千秋,你就是天上地下六界至尊了!杀了他,杀了他!”

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阮星阑缓缓提起了手里的长剑。

剑指着慕千秋,不准他再靠近。

“星阑,你听师尊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骗我,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

疼啊,师尊当初占有他的时候,太疼太羞耻,也太难堪了!

师尊一直都在骗他!

189、同师尊回去

想当初他与慕千秋在天灵城, 第二天就得了慕千秋一碗清汤寡水的糯米粥。还强撑着跑了半座天灵城,去给师尊买吃的!

师尊他娘的吃饱喝足,神清气爽了, 自己还琢磨着去给他买猪头肉!

太羞耻了!

他被慕千秋这样那样, 颠过来倒过去的双修了!还跟个傻子一样, 问慕千秋舒不舒服!

太太太难以启齿了!!!!!

这么久了, 他居然没有一次是在上面的!

被师尊按在床上, 桌子上,各种地方啪啪啪地打屁股,被人吃干抹净之后, 还傻乎乎地问师尊,以后能不能一日三餐。

阮星阑现在就想给自己一锤子, 还活着干嘛, 不够丢人现眼的!

他觉得自己好委屈,好想哭啊!

真心居然就这么轻易地错付了?

慕千秋把他当个什么似的, 双修的时候, 究竟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你不要喊我名字!你不是我师尊, 我也不是你徒弟!”阮星阑气急败坏, 更多的是生自己的气。

怎么就跟个傻逼一样。都被人吃成那样了, 还傻乎乎地说要生五胞胎!

怪不得慕千秋之前对他忽冷忽热,肯定是觉得他太贱了!

阮星阑气到控制不住体内的神火,气到煞气几乎把灵力全数覆盖住了。

就听旁边的逍遥真人冷笑道:“原来是魔君的转世!本座原本还奇怪,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到底哪里来这么大的本事!听闻三百余年,魔君对慕仙尊一见倾心,事后死缠烂打,不惜投怀送抱!不知慕仙尊教养阮星阑的这些年中, 可否知晓阮星阑是魔君的转世?又可否日久生情,与其有了什么不正经的情分?”

此话一出,郎竹立马道:“贱人!闭上你的臭嘴!我们魔君才看不上慕千秋!不过就是看他皮相好,起了玩弄的心思!眼下魔君逐渐恢复魔力,定然要将整个修真界搅个天翻地覆!问鼎仙门,指日可待!待魔君踏平你们合欢宗!杀光合欢宗的女修!”

郎竹说着,吐出自己的妖丹来,自愿分割一半,妖丹在半空中旋转,煞气盘旋左右。

“魔族的子民们!我们的魔君重渊大人终于回来了!吾在此命令你们,以妖丹为引,助魔君脱胎换骨,早日回归魔界,率领魔族一举问鼎仙门!”

此话一出,从天裂开的地方,密密麻麻飞出了无数妖丹来,在众人的面前汇聚成型。

小凤凰既怕阮星阑彻底魔化,又怕魔君回来后,阮星阑再也回不来了。当即低吼道:“不准,不准!阮星阑,你给我回来!”

脚下一轻,整个人就飘浮起来。

阮星阑浑浑噩噩,觉得自己快死掉了。

头顶的妖丹逐渐成型,煞气将他身上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慕千秋站在人群中,一身白衣,手持长剑。与其他人一般仰头看他。

阮星阑晃了晃脑袋,头痛欲裂,挣扎着道:“师尊!不管我变成了什么样子,师尊都不要忘了我!”

逍遥真人道:“慕仙尊,你还等什么?阮星阑既是魔君转世,定不可再继续留着,慕仙尊还不清理门户,难道要等他彻底魔化,回来报复整个修真界?”

慕千秋不语,仰头看着妖丹在郎竹的操纵下,缓缓进入了阮星阑的身体。眸子一沉,整个人翩然飞起,试图阻止。

郎竹哈哈大笑:“慕千秋,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若阻止,不仅是魔君,就连阮星阑也必死无疑!”

小凤凰吼道:“师尊,不要伤他,师尊,不要伤害阮星阑!”

慕千秋手里的长剑嗡嗡作响,竟一时半会儿无法出手。底下仙门百家各个面色凝重,七嘴八舌催促着他赶紧阻止。

不过瞬息之间,妖丹入体。阮星阑只觉得身体胀得很厉害,急切需要发泄。

缓缓睁开眸子,原本黑白分明的双眸竟隐隐血色萦绕。身上的长袍寸寸化作灰烬,取而代之是一身玄色长袍。血红色的衣袖翻涌,烈烈如焚。

高束的马尾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冠冕,束着他的长发。法器在其身侧萦绕,发出呜呜呜的可怜声音。

稍一抬手,一条漆黑无比的小蛇就缠绕在他的腕上。面向众人吐着信子。

“慕千秋,你竟然敢骗我!”

他抬眸审视着慕千秋,语气冰冷冷的。

慕千秋攥紧长剑,沉声道:“星阑,收手,同本座回去!”

“我不回去,你现在已经没资格管束我了!”

说完这句,阮星阑抬手就要杀慕千秋。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咆哮,那是师尊啊,是师尊,怎么可以伤害师尊呢。

眉心的朱砂印红得烈烈如焚,记忆海中,一条漆黑的蛟龙被粗重的锁链束缚着,发出暴怒的声音。随即又被狠狠拖拽回去。嘶吼着想要控制这具身体。

可又因为某种力量,始终无法脱困。

阮星阑难得还有几分清明,怕自己魔气太重,会被操纵,遂努力用灵力压制。不让自己完全失去神志。

见小凤凰面如死灰,林知意簌簌掉眼泪,心尖一颤。神火往蛟龙身上狠狠一撞,轰隆一声,重重将蛟龙拍回了记忆海。

神志便又清明几分,可眼珠子仍旧很红。这身衣服,这种妆容,完完全全就不应该属于他的。

阮星阑不喜欢这种玄色长袍,也不喜欢冰冷冷的冠冕,甚至不想站在慕千秋的对立面。

暗想必须得跟天衍剑宗划清界线才行,否则以后师尊等人就没法在天衍剑宗立足了。

遂在考虑,究竟怎么做才显得自己绝情。

都这种时候了,他第一反应不是自己会不会消失,也不是今日是否能活着离开此地,而是考虑会不会牵连身边的人。

却听逍遥真人道:“慕千秋,你究竟在做什么?难不成你真的爱上了阮星阑,竟不舍得杀他了?”

阮星阑一听,觉得这婆娘在找死。眸色一厉。

一抬右手,便将逍遥真人隔空抓在手里,狠狠提在了半空中。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在本君的面前放肆!”

郎竹欣喜若狂,大声道:“魔君!弄死她,弄死她!魔君威武!魔君万岁!魔君终于回来了,魔君要重新问鼎仙门了!”

阮星阑觉得竹子精聒噪,随手将其打飞。

郎竹倒飞吐血在地,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痛哭流涕道:“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魔君又打我了!魔君又打我了!三百余年了,魔君终于又打我了!”

阮星阑:“……”

慕千秋:“……”

众人:“啊,这……”

玄霜厉声呵斥道:“阮星阑!快放开掌门!”

“你这女人当真不知好歹!听闻合欢宗内斗得厉害,本君今日若杀了逍遥真人,你不就能顺利继承合欢宗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

竟该死的有那么几分道理,以至于玄霜一时半会儿无法反驳。

逍遥真人恼羞成怒,从未被人这般当众侮辱过,更何况阮星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辈,虽说他是魔君的转世,但如今的确只有十七岁。

又听此话,便觉得阮星阑在挑拨离间,越发恼怒道:“孽障猖狂!竟然敢当着本座的面,挑唆合欢宗的弟子!慕千秋能教出你这种徒弟来,他就不配……”

话音戛然而止。阮星阑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手里加重力道,捏鸭子似的,直接把逍遥真人的后半句话掐了回去。冷冰冰道:“谁也不准说慕千秋的半字不是,他是属于本君的,只有本君可以!”

玄霜道:“阮星阑!你快放开掌门!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

“你也配与本君这般说话?何来的资格?”阮星阑表面上冷酷无情,暗地里急得不行,一直拼命用灵力压制魔气。

头顶的天裂开一条大口子,数以万计的妖魔鬼怪争先恐后地往外爬,发出桀桀桀的诡异笑声。

慕千秋二话不说,飞身而起,欲将这些妖魔鬼怪驱逐回魔界,便与阮星阑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星阑,你让开!”

“慕千秋,你居然敢骗我!”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话,阮星阑微微眯着眼睛。

脑子暂且还算清明,并没有大杀四方的念头。他知道就凭自己一个人的灵力,很难完全控制住自己。

但因为慕千秋此前的所作所为,遂不想寻求他的帮助。心田滚烫,阮星阑又道:“你也要杀我?”

“星阑,师尊会同你解释清楚,你且退开,不能让这些邪祟闯入人间!”

“还同他讲什么道理?慕千秋,快,杀了他!这是你犯下的罪行,要不是你收养了阮星阑,还传授其功法剑术,他如何有今日?!还不快杀了他!”逍遥真人叫嚣着,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阮星阑!你不得好死!”

“真人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不得好死的人,是你,而不是本君。”阮星阑笑了起来,冷不丁问她,“真人,你还记得元真么?”

此话一出,逍遥真人神色大变,眸色一厉,连声音都尖细起来:“你怎么知道元真?你到底想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啊,主要还是星阑和师尊的故事,所以基本上都是星阑的主场,魔君就是过来打酱油的。也不算黑化吧,就是星阑换了套衣服。

190、世间安得两全法

阮星阑的神色略显嘲弄, 只是方才脑子那么一抽抽,咔嚓蹦哒出来原文里的一段情节。

之前便说,逍遥真人还是少女时, 曾经在人间游历, 对一个和尚一见倾心了。那和尚的法号便是元真。

想当初, 元真所在的寺庙名唤长青寺, 他奉师傅之命, 下山除魔卫道。在林间小道上,偶遇一骑骡少女,与且与之发生了一段感情。

后来阴差阳错, 两个人彻底决裂。那元真其实并非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其中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原委。

刚好的是, 阮星阑方才恰恰想起来了。遂才这般问的。

果不其然, 逍遥真人时隔多年,一提到昔日爱人的名字, 仍旧神色大变。

阮星阑道:“真人记得就好, 想当年长青寺在广陵当地小有名气, 寺里有个元真大师心怀慈悲, 济世救人。后来不知为何, 长青寺一夜间就被人血洗,无人生还。在场各位,难道就不想探究事情的真相?”

众人原本对逍遥真人和元真的事, 并不清楚。有好些个人甚至都没听过什么长青寺。

玉衡想了想, 叹气道:“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可一直以来不知真假。当初长青寺被人屠戮,修真界只当是仇家作案,后来未能追查到真凶, 又无人生还,久而久之就无人问津了。”

反正修真界只要有哪个门派,家族,或者哪个人突然罹难,又追查不到线索,修真界统一对外称之为,邪祟作案。

当年长青寺被屠戮便被划作是邪祟作案。眼下阮星阑这么一提,在场好些修士又重新想起了这件惨案。并且对之起了很大兴趣。

阮星阑缓缓道:“真人记不起也没关系,本君可以提醒一下真人。当初元真答应要还俗娶你,回寺之后,迟迟未能回转。真人恼羞成怒,骑着骡子打上了寺庙。哪知元真突然翻脸无情,不肯承认与真人之间的感情。真人恼羞成怒,遂发誓要灭尽天底下所有男人,还建立了合欢宗。真人,本君说的可对?”

逍遥真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咬牙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什么,本君不过是想告诉你,当初,元真根本就没有抛弃你,他只不过是被逼无奈!”为了逼逍遥真人精神崩溃,阮星阑不怀好意道,“真人想不想知道,元真当初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还对真人冷酷无情?就从未想过他也会有难言之隐?”

其实,逍遥真人不是没想过当年元真有难言之隐。可当初谁还不是年少轻狂,一时误会酿成了惨祸。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倘若其中有什么隐情,第一个接受不了的,便是逍遥真人自己。

林知意听罢,若有所思道:“我记得此前听说过长青寺灭门惨案,也听说过那位元真,修真界传闻,那元真的模样,生得有几分像师尊,年少时下山游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降妖除魔,名声在外。后来死时,修为尽废,听闻是长青寺最后一个断气的。吊死在殿内。后来一场大火,将长青寺烧了个一干二净。世间便再也没有元真此人了。”

“不错,我也些许记得。”小凤凰神色凝重,抬头望着半空中的三人,紧紧攥着拳头,“那元真因为神似师尊,在修真界小有名气,还曾经……”

其余的话,他未曾说下去。

也没脸继续往下说了。

原文里,魔君对慕仙尊惊鸿一瞥,而后便死缠烂打。听闻长青寺的元真有几分神似慕仙尊,便慕名而来,觉得追不到慕仙尊,玩个相似的也好。遂私底下去长青寺。

哪知魔君站在殿外,殿里满是和尚敲木鱼念经的,一排排的大秃驴,还油光蹭亮的。硬生生地把他的那点兴趣弄没了。连元真的面都没见到,连夜就跑了。

后来魔君死后投胎转世成人,想起这段往事时,还掐着慕仙尊的脖颈羞辱他,说他还不如长青寺的那个小秃驴。

甚至还吹牛说,自己玩过小和尚的,说小和尚的脑袋光溜溜的,身上还有淡淡的檀木香,哭起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还会害羞地缩成一团。

总而言之,将那种旖旎的景色表诉地极其详细。

如今想起往事,小凤凰既惊且怒,只觉得胸腔里的气血逆行,随时随刻都要暴走了。可又不得不拼命压制住,生怕让局面越发不可收拾起来。

“怎么,不敢说话了?方才不是挺能说的?”手里越发用力,阮星阑的眸子隐隐血色流窜,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咬了咬牙,又道,“嗯,怎么不说了呢,你想不想知道,元真究竟有什么苦衷?”

“阮星阑,本座一定要杀了你!”逍遥真人暴怒,怒目圆睁道:“住口!休要提那负心人!他有什么苦衷,与本座何干?”

阮星阑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等笑够了,他才神色慵懒地开口道:“旁人也许不知,本君倒是知晓的,想当初修真界传言,元真有几分神似慕千秋,本君便对他动了那么几分兴趣。听闻元真下山游历,爱上人间的一位少女,回寺庙后,便求佛祖宽宥,想还俗娶那女子。旁人都道,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他选择了背叛佛祖,也不愿辜负卿卿,后来你猜怎么着?”

逍遥真人下意识地颤声问:“怎么着?”

“长青寺上下将之奉为佛陀转世,怎会轻易放他离开,便派人来魔界,求一种药水。”

话到此处,阮星阑觉得身上越来越疼,呼吸也越来越重,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唯一清楚明白的是,慕千秋此时此刻就在他的对立面,用那种怜悯众生的目光望着他。

也许,还会微微抿唇,那是师尊一向要发火的前兆。

亦或者是满目柔情,期盼着他回头。

不敢继续想下去,甚至不敢去看师尊的脸,顿了顿,阮星阑又道:“那种药水只有魔界有。”

“我知道,我知道!”方才被阮星阑随手打飞出去吐血的竹子精就跟狗腿子似的,屁颠屁颠地站起来举手道,“那药水名叫神仙水,喝下去之后,断情绝爱!”

小凤凰蹙眉道:“绝情水就绝情水,还神仙水,花里胡哨!”

竹子精瞪他,理直气壮道:“断一切情,绝一切爱!只有神仙才能做到真正断情绝爱,不叫神仙水,那叫什么?”

反正不管叫神仙水,还是绝情水,反正喝下去的效果是一样一样的。那东西只要往肚子里那么一灌,就是九天玄女,月宫嫦娥,瑶池仙女穿着高衩裙子,在对方面前跳艳舞,都无法让其动半分邪念。就是那么人神共愤的厉害。

在场众人基本上都是报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一听这种香艳狗血戏码,全部都来了精神。聚精会神听了起来。

逍遥真人的脸色发白,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掐太狠了,语气急切地追问:“那神仙水,你给他们了?你真的给他们了?”

“给了啊,难得名门正派有求于本君,自然要做个顺水人情。”阮星阑笑了起来,黑曜石般的眸子散发着泠泠寒意,“本君好奇,便潜去长青寺一看,便见那些个老秃驴连哄带骗让元真喝下了那神仙水。更值得一说的是,当夜元真就换下了僧袍,连行李都收拾好了。若非信任师门,喝了那种断情绝爱的东西,他原本该连夜下山了。可惜天不遂人愿。”

也就是说,元真当年待逍遥真人是真情实意,许下的诺言也是出至肺腑。两个人原本应该是对神仙眷侣。

在人间的林野烂漫处,一人骑骡,一人牵绳,何其逍遥。

不过就是被人欺骗喝下了所谓断情绝爱的药水,忘却了此前种种。成为了一个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的和尚。

怪不得元真会在逍遥真人打上山门抢人时,给她一套毫不留情的组合拳。

事情的真相往往更让人无法接受。

逍遥真人一辈子不得逍遥,误杀了此生最爱她的男人。

阮星阑的手一松,逍遥真人就从半空中坠了下来,玄霜等一众合欢宗女修连忙冲过去搀扶。皆被其推开。逍遥真人满脸惊怒道:“不是真的,你说的不是真的!是他负我,而非我负他!我与他都有了孩子,是他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是他先负了我!”

“信不信由你,事情的真相便是如此,哦,本君还忘记了一件事。”阮星阑倏忽又笑了起来,在即将精神崩溃的逍遥真人心里,狠狠再扎一刀子,“长青寺的老秃驴们为求一盏神仙水,便用一样宝物交换,郎竹。”

“魔君,末将在!愿为魔君鞍前马后,百死莫辞!”竹子精满脸兴喜,上前一步,当着众人的面,从衣袖里掏出一样东西,随手抛了出去,“这便是了,什么东西,根本不好用!”

逍遥真人抬手一接,瞳孔剧烈地震动着。

191、慕千秋,好久不见

那是一枚很小的陀螺, 乃佛门之物。在魔界诸位手里,顶多就是个把玩的东西,可若是在佛门弟子手里, 自然威力无穷。

“这是……这是他的东西, 本座记得的。一直记得。”逍遥真人喃喃自语, 神色恍惚起来, “他说, 他喜欢我,想要还俗娶我。我送他到了长青寺外十里,他怕佛祖怪罪, 三跪九叩地回了寺庙。我在山下等啊等,等啊等, 等了很久很久, 我每晚抚摸着他送我的喜袍,还有凤凰霞披, 望着窗外, 从清晨到黑夜, 他总不来。后来我才听人说, 他要接任掌门了, 我去时,仪式已经开始了。我质问他为何欺骗我,可他却说, 他根本就不认得我……”

竹子精嘲弄地笑道:“那肯定不认得啊, 神仙水就是神仙水,一滴就见效,里面可是泡了无数蛇蝎蜈蚣而成,可不是什么凡物!”

“是啊, 当初我就应该想到的。”

可惜逍遥真人当初年幼,惨遭“负心汉”抛弃,众目睽睽之下受人折辱,又因此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精神极度崩溃之下,无论作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可能都不会太让人意外。

显而易见的是,逍遥真人因此发疯发狂,不仅杀了元真,还屠戮了整个长青寺。

据林知意所说,元真是最后一个断气的。也就是说,在元真死前,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师门究竟是怎么被人血洗的。

而逍遥真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如今也不得而知了。

可无论如何,逍遥真人残杀人神之子,纵容常家为非作歹的事情千真万确。

都可怜,也都该死。

“说到底,你还是不够爱。倘若你真的爱他,又怎会不懂他。”阮星阑语气很冷漠,缓缓道,“倘若你当年对他稍微有些信任,也许就不会酿成此等惨祸。”

逍遥真人勃然大怒道:“你懂什么?你这个魔头!那等药水断情绝爱,元真既已喝下,此后便再不会有半分情爱!那我与他之间,本就不可能了!”

竹子精道:“那神仙水虽会让人断情绝爱,但也不是不能破,倘若真心与他相爱,只要逼他吐出来便可。”

此话一出,逍遥真人神色骤变,一瞬间面色惨白如纸。要不是身后有人扶着,几乎要跌坐在地了。

“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我杀了元真,是我杀了他,还灭了他的师门,是我……”

在场众人听罢,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起来。

“原来真是逍遥真人行下的恶!你们都听见了吧?她自己承认了!”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终于水落石出了!”

“当真是最毒妇人心,居然能下如此毒手!与邪魔歪道有什么分别?”

小凤凰听不得他们一时风一时雨的哔哔赖赖,满脸的冷漠。

林知意本来就怨恨合欢宗曾经纵容常家圈养人神之子,巴不得合欢宗上下满门死的越惨越好。非但不觉得逍遥真人可怜,甚至还觉得很痛快。

从旁不冷不热道:“此前便听闻一句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一直不甚懂。现如今才知,正是此理。”

玄霜怒道:“林知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便是你理解的那般意思,旁人行差踏错,合欢宗便要打要杀的,你们合欢宗犯下大错,便轻拿轻放,这世间的道理可不是这般算的!”

声音猛然提了几分,林知意义正言辞地指责道:“逍遥真人犯下此等罪行,罪不容诛!修真界岂能再纵容她在世间为非作歹?”

小凤凰瞥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就见逍遥真人状若癫狂,笑得比哭还难看,晃晃悠悠地转身离去。玄霜见状,咬牙欲跟过去,哪知还没靠近,就听噗嗤一声。

逍遥真人竟用元真的法器,自天灵盖击去。当场就击碎了天灵盖,鲜血飞溅。玄霜大惊失色,慌忙过去搀扶,大喊着来人帮忙。

场上登时乱成了一团。

若是从前,也许还有人出手相助,可此刻却无人帮忙,反而用那种嘲弄讽刺的目光望着合欢宗诸人。

“师伯,师伯,您不要有事,师伯,弟子带您回合欢宗,师伯!”玄霜哭泣道,抱着逍遥真人。

“不哭,别让那些个门派瞧不起合欢宗。”逍遥真人气息奄奄,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掌门指环塞到玄霜手中,“本座死后,合欢宗就交给你了,本座要你发誓,今生今世为合欢宗而战,永不许背叛师门,更不许爱上阮星阑!”

“师伯!”玄霜猛然抬眸,颤声道,“弟子……弟子没有!”

“有没有本座还看不出来?玄霜,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他们只会让女子痛苦不堪,你要记住,本座……本座去了。”

话音刚落,逍遥真人便已彻底断气。场上一片愁云惨淡。

有了逍遥真人的死,似乎给那些修真界更好的一个理由,义正言辞地声讨阮星阑。

逼迫慕千秋清理门户,给修真界一个交代。

小凤凰最烦他们哔哔赖赖,破口大骂道:“清不清理门户,关你们屁事!这是我们天衍剑宗的事,同你们无关!全部都滚开!”

一个修士满脸正色道:“路公子,你此言差矣,修真界本来就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你师兄被人揭穿是魔君转世,你不能因为他是你的师兄,你就如此袒护包庇他!”

“慕仙尊好歹也是仙门仙首,居然给修真界教养出了那么一个祸害,难道不应该为此事负责?”

“难道说,阮星阑与慕仙尊不止是师徒情分了?怕是已经有了不寻常的感情吧?”

“传闻当年魔君色胆包天,追求慕仙尊的手段层出不穷,如今投胎为人,在慕仙尊身边那么多年,情同父子啊!”

话越来越不堪入耳,阮星阑二话不说,抬手将叫嚣的最厉害的修士打飞出去。一瞬间场上就安静下来了。他道:“谁还想说的,继续啊。本君瞧瞧谁长舌头了?”

他这么一说,谁还敢再吭声。

就听慕千秋道:“星阑,你别糊涂,同师尊回去,这里的事情,师尊可以从轻发落。”

阮星阑心里委屈死了,要的根本不是从轻发落,既往不咎什么的。

而是不能接受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下面那个。实在丢人丢到舅姥爷家了。

好歹有一次是在上面吧?

“本君为何要听你的?”

“本座是你的师尊。”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不假思索道:“我只听道侣和我爹的话。”

场上立马倒抽口冷气。

慕千秋略一思忖才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唤本座一声父亲。星阑,回来,不要再胡闹了。”

阮星阑头疼欲裂,觉得自己方才那后半句话,多少有点缺心眼了。有心想再说一句,奈何魔气快压制不住了。

竹子精在旁边蹦起来大喊:“魔君!你快杀了慕千秋!当年就是慕千秋诛杀了你!魔君!他还封印了我们魔族,将我们的子民关押在无尽的深渊里,便是想要赶尽杀绝啊,魔君!你可不能糊涂,世间上皮相好的人,不仅他慕千秋一个!只要魔君喜欢,什么样的人求不得?偏偏非他慕千秋不可了?!”

阮星阑不知道原来的孽徒再度回来会如何,只知道别人再好,终究也不是慕千秋。别人的皮相哪怕俊美到人神共愤,他也不想沾个一分半寸。

还真他娘的,偏偏非他慕千秋不可了。

可是师尊,从始至终都在骗他,心里约莫不太在意他,连两个人之间的恩恩爱爱,都不允许他记得。

倘若不是他对慕千秋情深似海,仅仅是封印记忆,便足够让两个人事后忘却情爱了。

“本君不会同你回去的。”阮星阑抬起一双眸子,里面密密麻麻爬满了血点,煞气缠绕左右,吹得衣袍猎猎作响,鲜红色的衣袖翻涌,灵力在其手心里吞吐,连声音都变了,“慕千秋,好久不见。”

慕千秋蹙眉,看出了阮星阑的不对劲儿,飞身上前,抓他手腕,厉声道:“星阑,回来!”

阮星阑浑身的煞气将慕千秋推开,整个人翩然飞起,头顶着黑漆漆的深渊,隔空一抓,竹子精飞身而起。

浑然不顾底下众人的喊声,一头扎进了深渊里。

小凤凰的脸色煞白,一把推开拦他的林知意,执剑就要跟入深渊,咆哮着让阮星阑回来。

可才至半空,手都没能抓到阮星阑的半寸衣袖,就被滔天的煞气逼了回去,慕千秋一挥衣袖,隔空设下一道结界,将底下众人护住,之后,义无反顾地跟阮星阑进去了。

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是通往魔界的路。

慕千秋抬手拨开层层浓雾,眼前是一条石阶,两边布满荆棘,自里面探出无数只鬼手来。他一脚才踏上去,就听铮的一声,左右的荆棘丛瞬间飞灰湮灭。

在石道的远处,是熟悉的背景。慕千秋快走几步,伸手唤他:“星阑!”

192、师尊真的喜欢我

那背影微微一僵, 很快头也不回地朝前走。慕千秋又喊:“星阑!回来!”

阮星阑不听,脑子里浑浑沌沌的。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回家了。必须得回家了。再不离开这里,他会死的。

脚下这条路, 就是他回家的路。路的尽头, 是他的下一生, 也是他最终的噩梦。

成为一个病痛缠身, 英年早逝, 不得好死的病痨鬼。从此以后,阮星阑和慕千秋都将彻底消失,连同这个世界, 一同消失。

“星阑,师尊让你回头!你回头看看师尊!星阑!”

慕千秋得不到阮星阑的回答, 冲着他的方向奔去, 身后的路慢慢消失,意味着他一旦跟阮星阑在一起, 此后便没有了回头路。

可慕千秋并不在乎这个。他现在只想把徒弟追回来。

然后揉进骨血里。

还差几步, 他就能追上了。

眼前不知何时, 出现了一道门。阮星阑顿足, 心里有个声音让他回头看一看。

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 只听叮的一声,熟悉的电子音再度响起:

任务失败,请宿主迅速离开。

好的, 离开。

阮星阑麻木地往前跌去。遵守约定, 去当病痨鬼了。

此后,他的一切生死病苦都无人心疼。一切悲伤难过也无人知晓。

甚至连经历过的人和事情,通通都会遗忘。

没有人在意他,也没有人爱他。终其一生都要躲在一副病弱的躯体中, 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

“星阑,回来!!!”慕千秋一把擒住他的手腕,厉声呵斥道,“我让你回来!回头!回头看看师尊!星阑!不要离开,不要走!”

手腕一紧,宛如被钢筋铁骨狠狠钳了一下,阮星阑吃痛,竟然愣了愣。

慕千秋将人拥入怀中,双手死死将人困住,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师尊错了,师尊不应该封印星阑的记忆,也不应该不告诉星阑,师尊……师尊喜欢你。星阑,不要走,不要离开。”

隐隐察觉到怀里的少年要离开了。就像深海里的美人鱼,如果得不到别人的喜欢,就要化作海上的泡沫。

慕千秋不想让阮星阑消失,郑重其事地告诉他:“我喜欢你,星阑,不要消失,不要走,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星阑,不要消失,星阑,星阑。”

“你喜欢我?”阮星阑愣了愣,从来都没有人说过喜欢他,很傻地说,“从来都没有人喜欢过我,我的生死,没有人在意的。我的苦痛,也没有人心疼的。”

“师尊在意!师尊在乎!师尊对你好!星阑,不要走,星阑!”慕千秋越发将人抱紧了,一手揽在他的腰上,一手捧住阮星阑的脸,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师尊的唇温凉如玉,软软的,还有点甜甜的。身上的气味很香很香,与此前的日日夜夜恩恩爱爱时,一模一样。

阮星阑被他吻得几乎快要窒息了,身体和灵魂都空虚得要命。像条小牛犊子一般,拼了命地想融入慕千秋的骨血中。苛求慕千秋能疼爱他,狠狠地疼爱他。

“师尊,我……我也喜欢你!我不想回家了,不想当病痨鬼,不想孤独一人轮回转世!师尊救我,不要让他们带走我,师尊,师尊!”

冰冷的吻雨点般落在他的脸上。阮星阑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得透明,与周围的景物一寸寸化作灰烬,看着慕千秋的眸子里的惊恐。

强撑着吐出最后一句话。

“师尊!一定记得把我找回来!”

而后,轰隆一声。

什么都看不见了。

待阮星阑再度醒来时,已经身处于魔殿中。郎竹穿得人模狗样,见他醒转时,恭恭敬敬地道:“魔君,慕仙尊今日下山游历,您不去看看?”

“嗯,知道了,吩咐下去,本君要亲自去人间,尔等小魔小妖一律退出百里,否则休怪本君不讲情面。”

“是,魔君!”

而后郎竹就退下了。

阮星阑心里一凉,后知后觉现在身处于原文里。

并且在孽徒的身体里。而此时,孽徒并不是天衍剑宗的首座弟子,而是魔界乃至于整个修真界,大名鼎鼎的魔君。

他还有个名字,叫做重渊。

魔宫中。水镜旁,重渊一连换了好几身衣服,都不是太满意。

好不容易挑了一套自以为帅得人神共愤的衣服,而后出了魔界。

在一处林间野地,重渊停住。遥遥可见一道素白色的身影在林间穿行。

阮星阑的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地厉害,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也就是说,他能够看见这一个时空里,见到受苦受难的师尊了?

既然上一个时空真实存在过,那慕仙尊与慕千秋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自己究竟是重渊还是阮星阑。

就听一阵分枝踏叶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倏忽,那道白影就落在重渊的面前。

阮星阑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透过重渊的眼睛,急切地想要看清眼前之人的脸。

眼前的师尊同记忆里的师尊一模一样,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明明都是同一张脸,可阮星阑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觉得眼前的慕千秋,应该称呼他为慕仙尊,与之前那个时空里的慕千秋,似乎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阮星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在上一个时空里,他一看见慕千秋,就想扑过去,眼眶还会涩涩得难受。

怎么看见眼前的慕千秋,却有说不出来的生疏感,仿佛两个人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罢了。

阮星阑一直觉得自己挺在乎皮相的,皮相好的,他都挺喜欢的。

也是如今才知,并不是所有皮相好的人,他都喜欢。譬如眼前这个慕千秋,自己就喜欢不起来。

“重渊,你究竟还想纠缠本座多久?不怕本座杀了你么?”

“哈哈哈,好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过本君倒是希望,慕仙尊能在床上,活生生把本君吸干才好!”

妖魔本来就不讲究礼义廉耻,重渊更是如此,竟然毫无顾忌地同慕仙尊调笑,甚至还色胆包天的上下打量慕仙尊,目光在其腰腹上,狠狠剜了几下,发出嘶的一声,他又笑道,“短短几日不见,慕仙尊似乎又清瘦了些,可是想念本君想到夜不能寐,茶不思饭不想了?”

慕仙尊冷冷道:“不知廉耻,本座不想与你为难,速速离去,否则莫怪本君心狠手辣!”

语罢,慕仙尊御剑离开此地。

阮星阑心道,难不成自己终于要亲眼目睹原文里重渊和慕仙尊之间的爱恨情仇了?

也就是说,那些个豪华香车,自己即将坐上了?

只要一想到原文里那些个不可描述,阮星阑说不出来的抗拒。既想知道慕千秋和慕仙尊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又不愿意看见重渊折磨这个时空里的慕仙尊。不过片刻,重渊便紧追不舍,口口声声说要带慕仙尊去花楼里小坐。

阮星阑估摸着,去花楼里小坐是假,必定坐着坐着就坐到了床上,然后在床上狠狠做着。

就听慕仙尊道:“重渊,你果真不知半点礼义廉耻,本座容忍你许久,你再敢纠缠不休,本座今日定不饶你!”

重渊道:“本君早便说了,想要本君的命,那就便来拿,只要是在床上,你想怎么拿就怎么拿,是你的,全是你的!”

慕仙尊二话不说,执剑就杀了过来。二人在林间野地里过招,一时间倒是旗鼓相当。阮星阑不得不感慨,重渊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竟然能跟慕仙尊打个平手。

就听一声闷哼,慕仙尊捂住胸膛往后退了几步,阮星阑心尖一颤,下意识地唤了声师尊。

随即便听重渊道:“你受伤了?是谁所伤?是谁?你说出来,本君要将他千刀万剐!除本君之外,谁也不能动你!”

“同你不相干!”慕仙尊的脸色煞白,唇边染上一丝血迹,可见他负伤与重渊过招,并不轻松,冷漠道,“本座的事,与你无关!以后不准在外胡言乱语,本座与你之间,从未有过任何情分!”

“怎么没情分了?你我初见时,你还曾对我笑,当时那么多人,你偏偏只对我笑了,那还不算情分?”魔君一口咬定慕仙尊口是心非,明明初见就对他暗动春心,居然不敢承认,又道,“你可是顾及本君的身份?那有何难的,谁敢在背后说三道四,本君就灭谁全族!慕仙尊,慕美人,本君是真的喜欢你!”

阮星阑心想,原文里魔君重渊与慕仙尊初相见,只描写了魔君对其惊鸿一瞥,可从未提过慕仙尊对其有过任何不同。

遂觉得魔君多多少少是有点臆想了。

结果重渊很肯定地又道:“本君知道,名门正派的子弟都是一样口是心非,本君曾经玩弄过不少仙门的弟子,他们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子却淫|||荡得要命,恨不得立马死在本君的身下,做尽那等快活事!本君听闻,你是修真界名列第一的病美人,恰好本君乃魔界第一金|||枪不倒,你许是还不懂共赴巫山时的妙趣,只要你同本君试一试,定让你食骨知髓!”

193、魔君的脑子被狗啃

听听, 这重渊怕不是脑子里有个坑坑,居然主动告诉慕仙尊,他之前都是如何如何淫|乱的。

其实, 这也不能完全怪重渊。毕竟魔就是这般, 行事乖张, 粗野豪放, 男女皆是。原文里还提过, 在魔界的男人中,不仅以金|||枪不倒自傲,还会公然攀比谁睡过多少人, 或者是懂多少床上的奇技淫巧,更有甚者, 还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

这在魔界很正常。并且随处可见。

可在修真界, 在名门正派的眼中,却是那种极其伤风败俗, 道德沦丧之举。遂对魔界宛如街头老鼠, 如避蛇蝎。

哪位仙门弟子若是不幸被魔界的人捉了去, 不被活活吸干灵力, 那也得被折磨得精|尽人亡。

因此, 一旦有仙门弟子被抓,多数人都会选择当场自刎,以保全自己的贞洁。但这点对于魔族来说, 并不算什么。活人死人都无所谓, 死人还更听话,玩起来也更加刺激。

人死后,血液不通畅。魔族的人便会在尸体里灌入鬼虫。这种鬼虫一触碰到皮肤,立马就会顺着毛孔钻进去, 繁衍能力极强。

至于鬼虫在尸体里能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就这么说吧,比让活人吸十瓶海棠散还要厉害。

遂许多魔族人,更喜欢死人。不仅玩着爽,还特别听话。

当然,也有很多魔族人喜欢将活人玩到死,而后再玩玩死人。就是这么的变态。

慕仙尊听罢,怒火在双眸中翻涌,冷冷道:“谁要与你共赴巫山?魔君重渊,本座今日在此立誓,来日定将你亲手诛杀,绝不留情!”

重渊却道:“你也得有那个本事,在这个世间,能诛杀本君的人,还没出生!”

阮星阑在心里暗暗道,话不能说得太满了,一看重渊这架势,都不知道自己日后是怎么死的。

在不久的将来,慕仙尊的话一语成谶了,不仅诛杀了魔君,还将整个魔族镇压在无尽深渊三百余年。

更可怕的是,他还是只身一人,手执一剑。

当初慕仙尊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至今为止都是个迷。

反正不管怎么样,重渊失手打伤了慕仙尊,心疼得要命。二话不说就上去搀扶他。慕仙尊自然不愿意,重渊便以为他是欲迎还拒,一边说着“你不必与本君客套,本君喜欢你”。

一边强行将慕仙尊拐走。来到一间小竹屋旁。

重渊刚要进屋,门就被一道劲风狠狠从里面推上,很快就传来了慕仙尊的声音。

“滚!”

就言简意赅的一个字。

重渊欣喜若狂:“慕千秋,你终于想通了,想同本君在床上滚上一滚了?”

阮星阑:“……”这他娘的,怕不是个傻子。

“滚远点!”

重渊更欣喜了:“好好好,滚远点,从床上滚到床下,再从床下滚到林间野地,滚到水里,滚到天上,滚到海里。只要你喜欢,都随你!”

阮星阑心里卧槽了一声,觉得有一万匹草泥马飞奔而过。完全搞不清楚,重渊的脑子究竟有没有病。

哦,对了。魔族的人打小都是散养,爹妈除了教他们怎么床上床下吃人之外,那些个四书五经通通都不会教的。

也就是说,重渊其实没读过书,可能大字不识几个……

哎?

等等!

阮星阑忽又想起,此前在天灵城时,地下的水晶宫殿,还有回音谷遇见的那栋古楼,里面可是有魔君亲笔写下的字。

如果按照时间推算,那时魔君重渊还没有被慕仙尊诛杀,也没有拜入天衍剑宗,更没有师尊教他读书写字。

所以……

魔君重渊认识的那几个破字,究竟是谁教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阮星阑此时此刻,竟然非常坦然沉静,同此前遇见的那些个故事一样,只是旁观者而已。

既没有亲身经历过的感觉,也没有想要抓狂杀人的愤怒。

就好像……好像经历了一段故事,就如此前,七月和城主,常陵和家主,小九和沈家兄弟,甚至是天枢和玉面郎君一般。

并没有什么不同。现在经历的,不过就是慕仙尊和重渊的故事。

慕仙尊是慕仙尊,慕千秋是慕千秋。并不是同一个人。

而自己是阮星阑,也仅仅是阮星阑,是师尊一个人的星阑。

阮星阑看着眼前的这个慕仙尊,一点想流泪的感觉都没有,半点都没有。

不是。眼前的人,从里到外,从脚到头发丝,都不是慕千秋,不是师尊。阮星阑很肯定这点。

毕竟是睡了很多次的人,这点一眼就能认出来。

可是,如果这个人不是慕千秋,那他究竟是谁?

不可能换了个时空,就把灵魂身体,乃至于所有的情感记忆全部都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眼前的慕仙尊和后来的那个慕千秋,究竟有什么关系?

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而自己穿书过来拯救的炉鼎师尊,究竟是慕千秋还是慕仙尊?

还是说,从始至终都拯救了个寂寞,不仅一事无成,还被迫贡献出了屁股。

阮星阑觉得自己好像被系统坑了,掉进了无尽的深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也许,他能通过这段故事,发现什么秘密。

屋里的慕仙尊忍无可忍,就听哐当一声,花瓶摔在门板上。

“滚开!”

重渊似乎多少明白慕仙尊口中的滚,和自己想的那个滚,不太一样了。

遂站在门外,凶神恶煞地骂:“滚?你居然敢让本君滚?你知道有多少人,排队等着本君宠幸?本君为了你,已经许久没碰过男人了!你居然还敢这般不识好歹,慕千秋,别以为你生得好看,本君就不敢打你!”

话音未落,又听哐当一声,慕仙尊道:“滚,听不懂?”

阮星阑心惊肉跳,暗暗道,完了完了,这这这,慕仙尊本来就受了伤,眼下还与重渊针锋相对。倘若重渊动了恶念,在此行下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儿,那慕仙尊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哪知就听重渊气聚丹田地大喊一声:“滚就滚!”

然后,他就真的滚……滚远了。

阮星阑:“……”

他总觉得这个魔君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多多少少是有点不太正常的。

好像打娘胎里脑子就被狗啃了一口。

重渊没滚多远,一气之下滚到了花楼里,他人生得俊,又财大气粗,当夜就叫了一屋子小倌。

喝得酩酊大醉不说,还魔性大发,抓着人就往身下一按,行事又粗野不堪,凶猛异常,半点不讲究何为怜香惜玉,恐怕连温柔是何物都不懂。

不过半个时辰,就玩死一个。随手把尸体往地上一丢,重渊冷冷道:“下一个,谁来?”

满屋子的小倌吓得纷纷往外逃窜,将门板拍得震天响,可哪里能逃得出重渊的魔爪,一个个地将他们玩死之后,居然……居然仍旧未能尽兴!

也就这会儿,阮星阑才相信,重渊没跟慕仙尊吹牛,他的的确确金|||枪不倒,非常厉害。

再想想师尊,如果师尊此刻也在,不知道与重渊比起来,究竟谁更厉害……

重渊喝得醉醺醺的,在床事上又没得到满足。气得出了花楼,想着去睡慕仙尊。

可不知为何,走到半路又停下了。

“不行,慕仙尊是个病美人,与那些个贱人不同的。生得那般楚楚动人,长得跟块美玉似的,得宝贝着,不能动。得哄骗着来。”

堂堂魔界至尊,又是那种荒|淫无道的魔头,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如果不是因为看过原文,就连阮星阑都误以为,重渊是真的喜欢慕仙尊了。

重渊嘴上说着要宝贝慕仙尊,可才吵过架,又不愿意纡尊降贵去求原谅。于是乎,他脑回路很清奇,不知道打哪儿寻了个狐妖,还是个皮毛雪白,生得很柔弱的公狐狸。

掐着尾巴提溜到了竹屋前。重渊理直气壮道:“慕千秋,你给本君滚出来,这是本君的地盘,本君要在屋里睡个狐狸!你把床铺让出来!”

不一会儿,就听见慕仙尊的声音:“不知廉耻!”

“是,本君是不知道什么是廉耻,那玩意儿既不能吃,又不能喝!”顿了顿,重渊又道,“你不出来便罢,本君今日就图个野趣,在外头也是一样!”

于是就把狐狸用剑钉在门外,故意将之弄得很疼很疼,狐狸吃不住痛,嗷嗷惨叫出声,又因为重渊在床事上,非常有能耐。

这般痛楚之下,竟也能让狐狸疼出几分销魂荡魄的滋味来。

阮星阑忍不住单手扶额,觉得重渊追不上慕仙尊,还是有道理的。

只要是个脑子稍微正常点的,应该都不会在心上人前面,做出这种事来。

譬如自己,那么喜欢美色,成日凤凰,林知意,摇光,开阳,小狐狸等等,莺莺燕燕一群人围着他,但为了师尊,不敢动半分邪念。

在这点上,他居然有点厉害。

当然,主要也是师尊脾气有点坏,打人是有那么点疼,人也是有那么些许的霸道。

194、我舍不得遗忘师尊

重渊炫耀道:“听听, 这贱人多开心!本君好心好意邀请你共鉴风月,你居然不领情!慕千秋,你且记住, 本君的耐心是有限的, 若惹恼了本君,定将你……”

后面的话,阮星阑没太听清,因为实在下流无耻到了极致。而且很符合原文里的设定。

非常非常海棠。也非常非常让人面红耳赤。

阮星阑心想,重渊都行出这种事了,难道慕仙尊还能忍住不出来把他捅成筛子?

就听轰隆一声, 门板倒下, 烟尘四起。一道白影气势汹汹地立在门槛处。

“本君便知道你忍不住!”重渊满脸欣喜, 但很快又故作冷漠, “迟了, 本君今夜已经够了, 不想再碰你。”

“重渊!本座杀了你!”

一字一顿地从慕仙尊的齿缝间吐了出来。

重渊刚一抬头, 一柄长剑便平削而来,他顺势挟着狐狸往旁边一躲。当着慕仙尊的面,继续与那狐狸不可描述。

“怎么, 吃醋了?名门正派的弟子,极是没意思。总是故作正经, 其实要是放|浪起来,比魔族人不分上下。”

慕仙尊恼怒道:“闭嘴!”而后又是一剑。

狐狸被剑刃从肩胛处钉了下去, 被重渊当个破烂玩意儿似的拖来拽去, 剑刃划破他的皮肉,从肩胛一直横到胸膛。狐狸疼得嗷嗷惨叫,很快就一命呜呼。

“可惜了, 本君还没玩够,也罢,既然慕仙尊都吃醋了,那本君便来疼疼你。”

随手将狐狸的尸体丢开,重渊连裤子都没提起来,在月光下,那什么不可描述的地方,水光泠泠。

阮星阑从未见过有谁比重渊还不要脸的。最起码讲究一点吧,好歹也是魔界至尊。

结果人家就是一点不讲究。还伸手抚摸着不可言说,只能意会的地方,极其嚣张地对着慕仙尊的脸,笑着道:“你来,本君待你温柔些。”

阮星阑满脸生无可恋,觉得魔君这种人,天生就是海棠文里的大总攻。

同时,他也在自我反省。

为什么,人家大总攻是那样的。自己这个大总攻,就是这样的。

人家大总攻可以叱咤风云,后宫无数。自己却被攻略的目标,按在膝上打屁股。

这这这……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阮星阑觉得牙疼。

“不知廉耻!!!”

“你除了会说这句话,就不会说旁的了?”重渊一边摇晃着不可言说,一边逼近,“试一试,有些事情不亲身试一试,会有遗憾的。你说是不是?”

“滚开!不准过来!”

慕仙尊一掌打了出去。重渊抬手攥住,摇头叹气:“你打不过本君的。此前本君一直在让着你。来。”

他不知廉耻地攥着慕仙尊的手,引导他犯错犯戒。

阮星阑更加确定了,眼前的人,肯定不是自己的慕千秋。绝对不是。

如果是师尊的话,早把重渊捅成筛子了。根本不会任由重渊继续下去。

虽然眼前这位慕仙尊也没任由重渊继续下去,而是往后倒退几步,面红耳赤地张了张嘴。

重渊哈哈大笑:“肯定又是不知廉耻!慕千秋,你完了,你碰过本君,就是本君的人了,本君要昭告天下,天衍剑宗的宗主居然碰过本君传宗接代的地方,还脸红了!”

“本座没有!”

“是没有碰,还是没脸红?”

“都没有!”

“都没有?你确定?”重渊一挥衣袖,半空中立马凝结成了一面水镜,恰好便是方才的景象。

慕仙尊红着脸将手放在了重渊的腰腹之下,那里一片狼藉,凌|乱不堪。

阮星阑快没眼看了,觉得重渊这不要脸不要皮的性格,如果拉到黑山挖煤,应该是一把好手。

居然还不傻,知道保留“证据”。

“你……你……”手捂胸膛,慕仙尊气得脸色铁青,竟生生呕出口血来。

重渊神色骤变,飞快将之扶住,急声道:“千秋,你怎么样了?本君不是故意气你的,千秋,你……你不能死啊,就算要死,那也得死在本君的身下!”

阮星阑觉得,如果重渊能烂十天半个月的舌头,再继续死缠烂打,也许没准万一就能跟慕仙尊之间,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情了。

可惜天公不作美,魔君重渊长了个嘴。

将慕仙尊打横抱回房里,重渊抓过油灯,凑近看美人,美人脸上的血色寡淡,薄薄的唇被血色染得妖冶。

离得近了,阮星阑才瞧见,慕仙尊的右眼眼底,竟然有一颗浅浅的泪痣。

他心里猛然一沉,说不出来的惶恐。

这绝对不是师尊,绝对不是!

师尊的身体,他最熟悉不过了,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泪痣!根本没有!

连身体都是不一样的!不过就是模样相像!

有了这一发现,阮星阑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无尽的深渊,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未来,也无法揣测。

他甚至不知道,离开此地后。他还能不能回到之前的那个时空,能不能再见一见师尊。

即便要回家了,总该跟师尊道个别吧,还有一路上几经生死的小伙伴。

他答应过小凤凰,要永远当对他好的大师兄。还答应过林知意,要永远不分离。甚至还答应过师尊,要生五胞胎的……

这些东西,不该遗忘的。他也舍不得遗忘。

“千秋,你生得真好看,每一处都生在本君的最爱上。本君很后悔没能早点遇见你,否则,本君早便将你抢回魔宫了。”重渊贪婪地凝视着慕仙尊的脸,冰冷纤长的手指,轻轻蘸了蘸他唇边的血迹,而后在他眼角泪痣上点了一下。那泪痣便越发红艳起来了。

慕仙尊冷声道:“本座对你从未动过半分情爱,本座修的道乃无情之道!”

“什么是无情道,什么是有情道?身体的自然反应,无论修什么道都无法改变。”重渊信誓旦旦道,“本君又不是没睡过修无情道的修士,最清楚不过了。他们不过就是动不得情,可身体却比任何人都实诚。慕千秋,本君是真的喜欢你,真的。”

阮星阑心想,你喜欢一个人,别把之前的烂事儿往外说呀。一边说喜欢,一边又说自己此前的烂事,谁会信啊?

慕仙尊自然也不信,冷冷地盯着他。

重渊道:“你要怎么样才会相信?”

慕仙尊不言不语。

“行,谁让本君看上你了,自然什么都依着你。”

话音刚落。重渊摇身一变,竟变出了本体来。因为本体是条千年蛟龙,太过庞大,硬生生地将屋顶都掀翻了。

龙爪一抓,从胸膛处连皮带肉撕下一片带血的龙鳞来。

“此乃本君身上最为坚硬,也最为漂亮的鳞片,本君将之送给你,以表心意!”

慕仙尊不肯收,冷冷道:“拿开!”

重渊便道:“你若不肯收,那本君只好将这东西塞入你的体内了,到时候你想拿出来都不行。这龙鳞很有灵性,会在你的体内不乱翻涌,你便无时无刻皆在享乐。”

阮星阑一听,心里又重重卧槽了一声。

暗暗感慨,在玩着方面,重渊到底是个行家了。居然能这么的……嗯,不好形容。

慕仙尊自然恼羞成怒,越气越吐血,伤势也越重。

这种时候,就应该大丈夫能屈能伸才能让自己受到最小的伤害。

可惜慕仙尊生性正直刚烈,怎会轻易屈服。几句口角下来,两个人再一次剑拔弩张起来。

直到重渊上前,一把掐住慕仙尊的脖颈,将之重重抵在床根,冷冷道:“慕千秋,你不要不识好歹……”

也许是因为,已经确定了眼前之人,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宝贝师尊。

阮星阑看见这一幕,并没有如何恼恨。顶多就是觉得,此人顶着师尊的皮囊,师尊的身份,被魔君重渊这个畜牲,这般对待,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哪知重渊很快又松手了,摇头叹气:“你不愿意便罢了,早晚有一日,本君要你自己脱|光了,跪下来求本君睡你。”

这句话显而易见的,日后也一语成谶了。

原文里的慕仙尊被迫无奈,可不仅仅是自己脱|光了,跪下来求重渊宠幸了。那些个不可描述,以阮星阑的智商,是万万不能用语言来加以描述的。

就好比说,方才的那片龙鳞,充其量也就一枚紫苏叶大小,即便重渊真的那么干了,也无妨。

可是后来,重渊投胎转世后,再度魔化。折辱慕仙尊的工具那可多了去了。

可以是玉石,可以是鞭子手柄,也可以是随手捞过来的橘子,甚至是棋子,毛笔,砚台。只要他想,就没有他做不来的事情。

阮星阑当初看到这种情节时,多少觉得生理不适,眼下见重渊待慕仙尊这般温柔,脊梁骨都发寒。

一夜未眠。重渊再一次被慕仙尊赶出了竹屋。

他这次没再出去胡作非为,而是在附近,寻了一对山野村夫。问道:“本君且问你们,吵架之后,如何哄人?”

那山野村夫战战兢兢道:“什么人?”

“心上人。”

“那……那简单,小人每次跟夫人吵架了,都会假装身子不舒服,夫人心肠软,只顾着心疼小人了,哪里还顾得上生气!”

重渊似懂非懂道:“如何让身体不舒服?”

“要不这样,大爷不妨假装被人打伤,将自己弄得血淋淋的,往你家门口一倒就成了!”

重渊恍然大悟:“懂了!”

阮星阑心道:你懂个屁。

真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啊。

重渊信以为真,放了那村夫之后,便琢磨着怎么将自己弄得血淋淋的。

于是乎,他就想起当年自己渡天劫时,被天雷打得几乎魂飞魄散,身上没一块好肉。

可又怕被慕仙尊识破。左思右想,想出了一极妙的法子。

便是去魔界寻了样宝贝,将其吞入腹中,可暂时收敛身上的魔气。但又不能完全将他变作为人。

不过就是收了龙角,从蛟龙化作为一条小黑蛇。

阮星阑看到这里时,忍不住感慨。

就以魔君重渊这个智商,居然还能问鼎仙门,何该是天道的亲生儿子才对。

容不得他多想。翌日清晨,一条血淋淋的小黑蛇,早有预谋地趴在慕仙尊的竹屋外。

而此时的慕仙尊还浑然不知,闭门养伤。

小黑蛇起初在外头哼哼唧唧的,试图引起慕仙尊的注意。后来见没用,便卷着尾巴拍打着房门。

阮星阑心道,追妻路漫漫,魔君占一半。

呲呀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落出一道白影。

按照一般的狗血套路,外表清冷如莲的仙君,内心柔软悲天悯人。看见血淋淋的小蛇,哪怕知道对方是个蛇妖,也会不忍见死不救。

而后,就开始上演一出农夫与蛇的故事。

小黑蛇软软地趴在门槛处,缩成一小团,看起来楚楚可怜。内心却并不可怜,阮星阑甚至能听见重渊的腹诽。

在说什么,“慕千秋,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救本君!”

“修真界不是传言你心怀天下,悲天悯人!看见一条受伤的小黑蛇,你怎么能不救?”

“快把本君捧在手心里!带本君去疗伤,快啊,慕千秋!”

“慕千秋,你伪善!你对所有人都好,偏偏只对本君不好!”

仿佛听见了重渊的心声,慕仙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地上的小黑蛇,神情冷漠,眸子里却流露出一丝疑惑。就在阮星阑以为慕仙尊要把小黑蛇救起来时,就见慕仙尊随手一招,不知打哪里来的棍子,直接将蛇从七寸的地方一挑,而后,在重渊惊愕的目光中,把他直接挑飞出去。

干脆利索,半点不拖泥带水。

嗖的一声,小黑蛇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后,啪叽一声,摔在地上。蛇脑袋卡在了不知名的粪球里。

小黑蛇卒。享年……大约几百?几千?

阮星阑看的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重渊暗暗破口大骂,指责修真界的传闻不靠谱。

还挪动了一下蛇脑袋,呸呸吐着信子。

慕仙尊冷冷瞥了一眼飞出栅栏的黑蛇,冷漠地转身回房。随手设下一道结界。

重渊气得半死,觉得慕仙尊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正欲把法宝吐出来,好变回原来的样子。

哪知被慕仙尊方才一棍子挑飞出去,原本半真半假的伤,眼下也成了真。瘫软在地,动弹不得。浑身还一抽一抽的,别提多可怜了。

本以为重渊的计划要落了个空,没曾想入夜时,下了很大一场雨。

雨水又急又冷,啪嗒啪嗒将小黑蛇砸得晕晕乎乎,鲜血被雨水冲散后,露出一条条狰狞可怖的伤口。

不一会儿,就听见门开了。鞋底踩着青石台阶上的积水,缓缓走了过来。借着重渊的眼睛,阮星阑看见了半寸素白色的衣角,还有头顶的一柄竹伞。

“下雨了,还不肯走么?”

慕仙尊的声音极是清冷,在朦胧雨夜,容貌俊美得似冰山上盛开的雪莲,手里撑着竹伞,微微弯腰,将伞的一端倾向了黑蛇。

重渊愣了愣,被雨水冲得极为狼狈,卷着尾巴,在慕仙尊的脚踝处缠绕了一圈。

“你想让本座救你?”慕仙尊淡淡开口道:“本座救你也可以,但你要听话,本座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黑蛇点了点头。

阮星阑在心里大喊:“别救他,别救他,让他死啊,让他死!”

可是没用的。且不说这些场景早就发生过了。他如今在重渊的身体里,根本就掌控不了重渊的身体。只能像个旁观者,亲眼见证属于重渊和慕仙尊的爱恨情仇。

这段故事属于重渊,而不是自己。

眼前的慕仙尊也不是自己爱的那个慕千秋。

慕仙尊将黑蛇从地上捏了起来,提回了房里。

阮星阑很清晰地感受到,重渊暗地里有多么的得意,如果不是因为尾巴不够长,他都恨不得摇到天上去。

“洗干净,把头也泡一泡,这样伤会好的比较快。”

从旁端过来一个盆,里面盛放着绿油油的液体。慕仙尊见黑蛇不动,又道:“不泡的话,现在就滚出去。”

黑蛇一听,一骨碌爬了进去。才一接触到绿油油的液体,阮星阑就听见重渊破口大骂起来。

“慕千秋!你该不会故意作弄本君,所以在里面放了什么特别刺激伤口的东西吧?”

慕仙尊听不见重渊的腹诽,见黑蛇在盆里窜来窜去,蹙眉道:“不许胡闹。”

蛇尾巴啪叽一声,砸在了盆沿上。慕仙尊也不与他客气,不知打哪儿变出一支玉簪,往蛇脑袋上一按。

黑蛇咕噜咕噜喝了一肚子的药水。

“咳咳咳,慕千秋!你大胆!居然敢这么对待本君!等本君恢复了本体,要你好看,咕噜咕噜。”

小黑蛇很快喝圆鼓了肚子,像个小皮球浮了起来,慕仙尊用簪子戳了戳蛇圆鼓鼓的肚皮,蹙眉道:“你是不是饿了?可这药水不能喝,喝了要肚子疼的。”

仿佛为了验证慕仙尊的话。下一瞬,重渊就腹痛如绞,细长的身子在盆里打转,疼得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慕仙尊道:“让你听话,你不听,这下吃苦头了吧。”

“慕千秋!你肯定是故意的!本君一定要杀了你,以雪今日之耻!”重渊暗地里骂道。

阮星阑觉得,慕仙尊下手还是太轻了,难道剁椒蛇头不香嘛?把蛇切成一段一段的,熬个汤不香嘛。

干嘛费心费力,救这么个玩意儿。况且,这条蛇还不是普通的蛇,而是重渊的化身。以后可是要回来报仇的。

“疼死本君了,慕千秋,你等着,本君绝对不会放过你!居然敢灌大本君的肚子,待本君恢复真身,定然也让你吃这种苦头!”重渊咬牙切齿地骂道,“本君要让你像个妇人一般,大着肚子匍匐在本君的胯|下,还要你大着肚子,被本君折磨得欲生欲死!”

195、悦目是佳人

往后基本上都是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阮星阑看着慕仙尊的脸,恨不得立马冲出去,抓着他的肩膀摇晃, 大声告诉他, 事情的真相。

可惜,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慕仙尊在此地疗伤,顺便救下了这条黑蛇。起初待他挺一般,夜里就在门外丢了个枕头,不准黑蛇进屋。

可这蛇下作得很, 伤才稍微一好, 就偷偷溜进屋里, 往慕仙尊的被窝里一钻, 死皮赖脸要贴着人家睡。

说起来也多亏了重渊的不要脸, 阮星阑也能近距离地观察慕仙尊。

越是相处下来, 他越觉得这个人不是慕千秋。

身上的确也是冷香, 可与慕千秋的香气,就是不一样。

此前,他每每与慕千秋同床共枕时, 总是把持不住。可眼下,却根本没有那种想法。

感觉很陌生, 即便两个人生得几乎一模一样。

阮星阑开始怀疑,之前的那个时空里的慕千秋,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为何在七星阁得知自己是魔君的转世后, 慕千秋一点不恼羞成怒,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句。

似乎早就清楚他的身份了。

手心里一凉,冥冥之中, 好像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在等着他去发掘。

在两个人相处的日子里,气氛还算融洽。小黑蛇为了讨慕仙尊的欢心,洗衣做饭样样都干。

虽然每次给慕仙尊洗衣服,那衣服上都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腥味,做的饭菜也都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像什么,猪肝炒猪心,牛舌爆炒腰花,血淋淋地搞那么几盘。

翘着尾巴,乖巧得等慕仙尊夸它。甚至有一次,重渊游出竹屋,不知打哪儿猎了一窝竹鼠回来,用尾巴卷着,才生下来的小竹鼠,粉粉嫩嫩的,献宝一样地喂给慕仙尊吃。

重渊的本体是条蛟龙,又是魔界的魔君。一出生就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吃的是血淋淋的生肉,喝的是血。根本不懂慕仙尊这种仙门仙首,喝的是琼浆玉露,吃的是仙草花蜜。

慕仙尊知晓他是妖性难改,并没有如何责备。

反而教会重渊,要将生肉煮熟了吃,渴了要喝茶,不能随便寻条小溪流,一头扎下去,吨吨灌几口。

在这个过程中,阮星阑终于明白,大字不识一个的魔君,究竟怎么写下当初那些字的。

竟然是慕仙尊教他的。

蛇又不是龙,没有爪子的。就用蛇尾巴卷着毛笔,在宣纸上乱戳乱画。

慕仙尊不厌其烦地教他,慢慢的,蛇尾巴就会写字了。最先学会的字,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慕仙尊的名讳,千秋。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当初阮星阑与慕千秋的初见,其实并不是如何惊鸿一瞥。

那时,慕千秋中了淫|魔一掌,颇为狼狈地伏在石洞里,周身散发着淡蓝色的灵气,白衣胜雪,落落风华,连流的冷汗都香得让人窒息。

阮星阑就跟青天白日被鬼迷住了一样,脑子里轰隆一声,只想到了这句诗。

如果重渊与慕仙尊能够一直这般相处,也许久而久之,重渊就会被慕仙尊度化。

可惜天不遂人愿,该来的事情总会来的。

原文是本海棠文,而慕仙尊作为海棠文里人人眼红的绝世炉鼎,每次一出场,便能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不知是何人走漏了风声,传言天衍剑宗的慕仙尊负重伤,在此地疗伤。

无数修真者听闻,立马纷纷从各地赶来,明面上打着“同仇敌忾,互帮互助”的幌子,实际上就是想趁人之危,同传闻中的修真界第一美人,发生点什么不可言说的旖旎。

重渊知晓后,勃然大怒。在他眼中,不管慕仙尊愿不愿意,都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旁人多看慕仙尊一眼,都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

阮星阑也是这会儿才知道,红颜祸水,究竟有多么的祸水。重渊在一次阻止修真者靠近竹屋时,不幸被修真者围攻,身负重伤,一气之下,竟然当场恢复了真身。

那些个修真者见状,吓得纷纷逃窜,可暴怒之下的重渊,下手异常狠辣。

更加狗血的是,还被慕仙尊撞了个正着。

如果光是杀人的话,其实还稍微好些,最可怕的是,重渊为了杀鸡儆猴,告知整个修真界,谁也不准动慕仙尊。

竟然将那些个修士抓了起来,融了金丹不说,还丢进了魔窟里。

就这么说吧,在修真界,但凡十恶不|赦之辈,都会被放逐到蛮荒之地,饱受疾苦。

而在魔界,便是丢进魔窟里,那里大大小小的妖魔鬼怪,都是极其穷凶极恶之辈,不仅喜|淫,还格外凶残。只有外人想不到的恶行,便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而彼时,重渊便饶有趣味地坐在殿上,手边的杯子里红艳艳的,离得近了,才得以瞧见里面泡的都是眼珠子。

阮星阑心惊胆战的。觉得海棠文里的大总攻,不管性格上面,是不是被狗啃过脑子,行事果真不是普通人能干出来的。

重渊为了好玩,还将那些修士的舌头割下来,然后让人悬在魔殿里。

这些舌头还会说话,重渊喜欢听人间的那种淫|词艳调,便让舌头唱,谁不唱,就丢出去喂狗。

只要有人一进殿,就能听见咿咿呀呀的怪腔,唱着极其下流的调子,看见满殿悬挂着的舌头,周围散发着阴深恐怖的红光。

那场景,让人终生难忘。

如果不是阮星阑这些日子以来,见惯了大风大浪,他都要吐出来了。

重点是,这个场景恰好被慕仙尊看见了。

据说,那些被重渊所擒的修士中,有几个是剑宗的弟子。慕仙尊便单|枪匹马闯入魔殿。

重渊一见慕仙尊,当即眼睛一亮,忙起身道:“你……你怎么来了?为何不让人通传一声,本君也好前去迎你!”

“不必!”慕仙尊一手执剑,冷冷道,“听闻你又擅闯了本座的竹屋,还擒走了不少修士,其中有三名剑宗的弟子,你且还回来!”

重渊道:“本君爱屋及乌,自然不会伤你的弟子,已经派人将他们送回去了。至于其余人,那便无可奉还,他们已经死了。”

慕仙尊攥紧长剑,又道:“那本君养的灵宠,也是你擒去的?”

阮星阑心想,啥玩意儿灵宠啊,不就是条臭蛇。

“你很在乎他?”

慕仙尊的眸色一厉:“快说!”

重渊欣喜若狂,又问:“你是不是很在意他?害怕他死在本君的手里?是不是没了他,你就会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知晓他生死不明,便难过得痛彻心扉?是也不是?”

慕仙尊:“本座最后说一次,把他还回来!”

重渊极是高兴,正要告诉慕仙尊,自己就是那条小黑蛇,想与之再续前缘。

哪料,就是那么的巧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竹子精从外面进来,一进殿便道:“魔君,依您的吩咐,属下已经将黑蛇尽数杀绝!那些黑蛇胆大包天,居然敢在外宣称,与魔君乃同根同源的族人……”

阮星阑心里一个卧槽,暗道,完了完了。

因为重渊的本体是条玄色蛟龙。有些胆大妄为的蛇妖,尤其是黑蛇,便在外头吹,说自己与魔君是同宗同族的族人,以期修真界会因此畏惧,还放过这些黑蛇。

没曾想重渊极为厌烦,便派郎竹剿灭那些黑蛇。

如今这该死的巧合,立马便让慕仙尊误会了。

更可怕的是,慕仙尊在重渊身上嗅到了几丝黑蛇的气味。误以为,重渊杀了黑蛇,还剖了对方的妖丹吞噬。

当即勃然大怒,既为那些修士讨个公道,也为黑蛇报仇。

阮星阑在心里疯狂大喊:“错了,搞错了!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郎竹见慕仙尊打上门来,立马便道:“魔界可不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魔君看上了你的皮囊,正好这次将你擒住,囚|禁在魔宫中,日夜供魔君玩弄!”

“闭嘴!”

“闭嘴!”

两声同时响起。重渊喜欢慕仙尊是真心实意的,本来就不是报着玩弄的心思。

也曾经数次停手,就是怕慕仙尊会不高兴。眼下被竹子精这么一搅和,误会越来越大。

阮星阑都恨不得拿根针将竹子精的嘴巴缝起来。

此前重渊负伤,眼下不敌盛怒之下的慕仙尊,被其一掌打至金椅上,才一抬眸,一剑便刺了过来。毫不留情地捅进了他的胸膛。

慕仙尊蹙眉,疑惑道:“你的实力不该如此,你受伤了?”

“慕千秋,你竟然敢拿剑捅本君!”重渊抬眸,阴恻恻地瞪着他,“本君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毫不领情!便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且记得,你今日拿剑捅本君,来日,本君便将此剑,原封不动地捅回去!”

慕仙尊:“大言不惭!”

阮星阑都快哭了。

那不是大言不惭啊,重渊真的能干出来那种事情啊。

原文里那么多云霄飞车,可不是嘴上说说的。重渊手狠着呢,曾经就连着剑鞘,捅入了慕仙尊的身体里,还美名其曰,要用慕仙尊的身体养剑。

场面极其让人血脉喷张,不可言说,面红耳赤。

心里疯狂呐喊,捅死他啊,把这糟心玩意儿捅死拉倒啊。不能纵虎归山啊。

当然,如果重渊有这么容易就完犊子了,那也就没有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了。

慕仙尊还是挺正直的,言之凿凿说,不愿趁人之危,遂收了剑,转身离开魔界。

可把重渊气得要生要死的,又没法把火撒慕仙尊身上,便尽数撒在郎竹身上。

这郎竹本体就是一根翠绿翠绿的竹子,说白了就是个竹妖,竹子没性别之分,可男可女的。

为了讨魔君的欢心,郎竹就修了男身,以盼有朝一日,能以身侍主。

只可惜魔君压根瞧不上他。强行将郎竹打回了本体,攥着根苍翠的竹子,凶神恶煞地跑去殿后面。

阮星阑一看他这架势,还以为他要出去找人干仗的。没曾想,魔君还挺有几分闲情逸致的。

居然在魔宫的后院,摘了两棵树,一棵杨树,一棵柳树。上面还挂了两个牌子,一个写他的名字,一个写慕仙尊的名字。

“该死的慕千秋,简直不知好歹!喜欢本君的男人,足能踏平整个魔宫!偏他对本君无动于衷!”

一边骂,重渊一边用竹子掘柳树下面的土,恶狠狠道,“本君把你连根挖掉,看你还有什么好嚣张的!”

阮星阑记得,杨树柳树杨柳树,其实都是柳树。也就是说,魔君从心底里想同慕仙尊在一起。

遂暗地里不知打哪儿移植了两棵树。其实就魔界这个气候,压根没有任何花草树木服这里的水土。

这两棵树竟然能生得枝繁叶茂,也不知道重渊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

不过很快,阮星阑就知道了。

因为他亲眼看见魔君脱了裤子,对着那棵挂有慕仙尊名讳的柳树下,狠狠地不可言说了一把。

就连他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成熟男人,都不得不当场羞红了脸。

这这这……实在是伤风败俗。

“姓慕的,且等着,早晚有一日,你要落在本君手里!”

而后,又将掘出的小坑坑重新填上了土,才施过肥料,似乎连柳叶都舒展开来,翠绿翠绿的。

随手将竹子丢出去。轰隆一声,郎竹翻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道:“魔君!属下是无心的,求魔君饶命!”

重渊冷冷道:“本君管你是有意无意,滚下去受罚!”

郎竹一听,立马道:“属下愿意将功补过!魔君,属下有一计可献!”

“讲!”

不知道为何,阮星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觉得就竹子精这智商,应该不会有好的计谋。

却听竹子精一本正经地胡诌道:“魔君,你此前从未对人动过真情,许是还没摸清楚仙门名士那些个臭脾气。越是死缠烂打,百般讨好,他们越是嫌弃。倘若魔君有一日突然冷着慕仙尊了,保不齐他还会不习惯。甚至还会暗暗想着,魔君为何突然不对他死缠烂打了。”

重渊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遂道:“对,本君得冷冷他了,让慕仙尊知道,他今日究竟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大错!”

郎竹立马狗腿精似的溜须拍马道:“魔君英明神武,魔君万世千秋,文成武德,问鼎仙门!”

阮星阑心道,两个大傻逼,真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啊。

后来的几日,重渊便在魔界养伤,也不再去纠缠慕仙尊了。

每日在魔宫抓耳挠腮的,压根坐不住。一时差个人出去打听,慕仙尊今日去了何地。一时又问,慕仙尊今日可曾与谁说过话。

没了狗尾巴似的魔君跟着,慕仙尊这几日过得何其潇洒自在。今日在哪个宗门谈经论道,明日在哪个家族商讨事宜。

终有一日,重渊实在憋不住了。便又吞下法宝,化作小黑蛇,寻慕仙尊去了。

慕仙尊见黑蛇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不知道被谁所伤,身上还流着血。便替蛇包扎伤口。这时才知此前误会了魔君。

而他这次下山的重任,便是与修真界其他门派商讨,如何能彻底诛杀魔君重渊。

便同那黑蛇道:“本座有一心事,不知说与谁听。”

阮星阑心道,坏了坏了,说给谁听,也不能说给黑蛇听啊。

结果慕仙尊又道:“本座有一极其厌烦之人,他乃修真界之公敌,人人除之而后快。其不知廉耻,荒|淫无道,无恶|不作,十恶不|赦,在本座眼里,是个极其下作糟糕之人。”

黑蛇一听,卷着尾巴,狠狠在慕仙尊的手腕上咬了一口。但没用力,只有浅浅的两颗牙印。

慕仙尊瞥了一眼,单指点了点黑蛇的圆脑袋,淡淡道:“你若不听话,本座随时随地都会弃了你。”

其实,故事的发展已经可以预料了。

自古正邪不两立,不是情人就是宿敌。

观慕仙尊的神色便知,他修的是无情道,待魔君也的确是无情无义。

而魔君看似玩世不恭,却偏偏对慕仙尊情深似海。

这也为此后的一切,种下了前因。

阮星阑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在听闻慕仙尊的这番话后,重渊的内心很失落。

骄傲自大如他,应该从来没这么挫败过。

蛟龙性格狠辣淫贱,未成形时,便喜欺负旁的神物,将之拖入龙穴中,将对方当作龙盆,玩弄之后,再将之吞吃入腹。连骨头都要嚼碎掉。

而化作人形后,行事更加胆大妄为。原文里不止一次提过,魔君此前犯下的种种恶行。

但凡修真界出了名的风月场所,魔君都是那里的常客。更别提魔族中的那些绝美妖姬,以及一些主动投怀送抱,柔如无骨的少年。

偶尔兴趣来了,还会抓几个仙门弟子尝个鲜。

这种恶人竟然有朝一日想要浪子回头。勿怪乎无人信他。

也勿怪乎慕仙尊这般厌恶他。

阮星阑心里多少有点难过,觉得即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同慕千秋生得一模一样的人,死在一个畜牲手中。

说不出来的愤懑不甘。

透过魔君的眼睛,仔细凝视着慕仙尊的眉眼,嗅着他袖中清香,心神一阵恍惚。

196、师尊陪你一起

知晓慕仙尊的心意之后, 重渊连夜回到魔界,似乎被伤透了心,喝了一夜的海棠醉, 醉得人事不知。

郎竹从始至终都以为重渊只是一时被慕仙尊的美貌冲昏了头脑, 遂自作主张,以魔君的名义,在修真界广招俊男美女。

嘴上说着最看不上慕仙尊那种道貌岸然,清高不可一世的仙门名士。

可挑的人都是照慕仙尊的模子倒出来的一样。但凡有那么几分相似的,便急火火地拉到魔界来,扒|光洗刷干净之后, 往魔君的床上一放。

阮星阑不经感慨, 竹子精就像那茅坑里的搅屎棍, 越搅越乱, 但凡能消停一点, 也许魔君和慕仙尊之间的关系不会那么僵。

魔性本淫, 何况是醉得稀里糊涂的魔君, 望着眼前那么多神似慕仙尊的少年,自然是把持不住。

其实,平心而论, 换个正常男人,可能都把持不住。

那美人身娇体软, 身着轻纱,面如海棠, 唇红齿白, 又热情似火,主动匍匐在魔君的膝下,极尽卑躬屈膝。

红唇微张, 娇声怜语。魔君魔性大起,一手掐住对方的脖颈,强迫其侍奉,兴致高涨时,还会化作龙形,将人钉在床上,肆无忌惮地享用。

在这个期间,阮星阑都不忍心看,觉得魔君在床事上这般粗野,寻常人根本受不了。

等其玩得饕足意满后,衣衫不整地歪在床上沉沉睡去。

竹子精便在此刻趁人之危。胆大包天地凑了过来,主动脱|光了上了榻,而后,拉过被子往魔君怀里一伏。

阮星阑心想,这他娘的,一定是真爱啊,居然能亲手给喜欢的人挑炉鼎,不仅如此,还不惧对方的凶残,主动投怀送抱。

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居然还得不到魔君的半分垂怜。说起来还挺让人唏嘘。

按照一般的狗血套路,魔君在魔界这般为非作歹,势必要变本加厉地传扬到慕仙尊的耳朵里的。

果不其然,慕仙尊得知此事后,正与仙门百家商议,如何诛杀魔君的事宜。

待魔君彻底清醒后,得知自己醉酒时,郎竹的所作所为,勃然大怒。气得差点把竹子精剁成一段一段的。

出魔界的第一件事,便要去寻慕仙尊解释一番。当然,如果解释有用的话,原文也就不复存在了。

阮星阑看着两个人吵呀吵,打呀打,打着打着就打到了床上。魔君力大无穷,一把将慕仙尊掐到床上,冷冷道:“你以为自己是谁?本君喜欢你,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你岂能一而再再而三这般无视本君!”

慕仙尊自然不甘示弱,即便被压在床上,仍旧不肯屈服。一运气,啪嗒一声,床板碎成了残渣,两个人顺势在地上翻滚。

借着魔君的眼睛,阮星阑看着慕仙尊的脸微微发红,绝不是那种喜欢羞涩,而是无比的厌恶嫌弃。

也就是说,慕仙尊此时此刻,对魔君重渊并未动过半分情爱。

而最先动情的人是重渊。

一个修的是无情道,注定不会动情。

一个不通情爱,不知如何爱人。

阮星阑觉得脑壳子都疼了,尤其是看着慕仙尊发红的眼睛,感觉心都疼死了。

即便知道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师尊,可光是一张极其相似的脸,就足够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下意识地喊道:“不要动他,不要动我的慕千秋!”

可是没有用的,根本没人能看见他,也没人能听见他说话。

阮星阑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一缕孤魂,寄居在别人的身体里,藏在别人的皮囊之下,终生无法脱困。

他害怕看见魔君侵|犯慕仙尊的场面,歇斯底里地大喊,试图阻止这一切。

但却无能为力。只能被困在在一方天地之间。

等再反应过来时,眼前的场景就又变了。

周身茫茫血色,尸骨成山。慕仙尊一袭白衣,脚踏虚空。

而与之对立的人,正是魔君。

因为此时此刻,阮星阑就身处于魔君的身上,遂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的一切。

鲜血顺着手臂缓缓滴落,魔君冷笑道:“慕仙尊,你竟真的来诛杀本君!”

慕仙尊道:“重渊,收手。”

“何为收手?”重渊哈哈大笑,望着眼前的魔界,朗朗道,“慕仙尊,你看,这里是本君为你打下的江山!”

慕仙尊:“重渊,本座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收手!”

重渊却不理睬了。许久才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簪,沉声道:“慕千秋,这玉簪,你收是不收?”

慕仙尊一剑指着他,冷冷道:“你既这般不知悔改,那就休怪本座无情!”

而后,眼前一阵浓郁的血色。

阮星阑觉得周围安静极了,耳边传来噗嗤一声,胸膛处就凉了起来。

这声音太近了,也太真实了。低头一看,一柄长剑从自己的胸膛里穿过。疼痛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重渊手里的玉簪啪嗒一声,碎裂开来,半截还捏在手里。他抬眸,阴恻恻地道:“慕千秋,此仇必报,待本君再度问世之日,便是你跪伏为炉鼎之时!”

慕仙尊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很快就毫不留情地一掌将他打下了无尽的深渊。

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失重感蔓延至了全身。

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合了起来。

轰隆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在一片秘境中,这里荒无人烟。偶有灵兽穿梭。

阮星阑的灵魂被锁在其中,无处可逃。

隐隐约约,就听见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

阮星阑半梦半醒,整个人飘浮于半空之中,披头散发。

身上仅着了一件玄衣,手脚腰腹皆被藤蔓捆住,自下将他死死束缚住。

根本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在此地连时间都是模糊的。

那脚步声很快就断了。一道白影停下,抬眸望去。

慕千秋的脸莹白如玉,眸色宛如夜幕缀着的星光,满含柔情。抬手轻轻一触光壁,发出砰的一声。

低着声儿道:“星阑,师尊陪你一起。”

伴随着这一句,光壁倏忽碎成千万片,消失在了天地之间。束缚着少年的藤蔓迅速消失,少年从半空中落下。不偏不倚落在了慕千秋怀里。

阮星阑抬眸,很不敢置信地问:“师尊?是你吗?师尊?”

“是师尊。星阑,师尊来找你了。”

“师尊,你打我一下,好不好?”

慕千秋不解:“为何?皮痒么?”

“不是,我就想知道是不是在做梦。”

“……”

如此煽情的场面,他居然关注的重点在于此。慕千秋稍微犹豫了一下,抬手掐了掐少年的脸,问他:“疼么?”

“不……不疼。”

“不疼就对了,真真假假你无须分得太清,你只需要知道,本座永远不会伤害你。”

说完这句,慕千秋揽着阮星阑的腰,伸手一拂,眼前的景象尽数分崩离析。

而后再能视物时,便出现在了天衍剑宗。

并且在瑶光殿前。

阮星阑不知道方才到底经历了什么,只觉得场景变化得太快,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听一声闷哼。他一愣,鬼使神差地往里走了几步。

却见殿门半掩着,一道白影半伏在地,浑身大汗淋漓,面白如纸,似乎极为痛苦。

口中念念有词,竟是一段清心咒。俨然是被心魔困住了。

堂堂天衍剑宗的宗主,居然会受心魔所困,简直匪夷所思啊。

阮星阑仗着对方看不见自己,背着手溜达进去了,露出后背贴的一张小纸人。

正是寄附在他身上的慕千秋。

姑且先用慕仙尊和慕千秋来区分两人。

阮星阑看着慕仙尊这副病弱的模样,忍不住想上前搀扶,忽觉身后一凉,感觉像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可转身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遂暗暗感慨,自己最近太疑神疑鬼了。便弯腰欲扶。

手从慕仙尊的身体里穿过,没有半分阻碍。

反而因为这个弯腰搀扶人的动作,忽觉后背一重,差点趴在地上,似有一双大手死死按着他的腰。

阮星阑赶紧伸手去摸,结果什么都没摸到,心里一阵惶恐。觉得多少是有点邪门了。

便不敢轻举妄动。

这边慕仙尊受心魔所困,喃喃自语道:“重渊,你休想再回修真界,只要本座活着一日,永不许你再踏出魔界半步!”

阮星阑估摸着是重渊死时说的话,铸成了慕仙尊的心魔,以至于他现在走火入魔。

看着如斯美人受苦,竟然还无能为力,心里急得不行。

瑶光殿乃慕仙尊的寝殿,寻常人根本不得过来,因此,就是慕仙尊的尸体臭了,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听闻,曾经有色胆包天的修士想要过来偷看,结果都被慕仙尊一脚踢下了峰。

足足在房里躺了半年才勉强能下床。此那以后,就没几个人敢上峰偷看了。

因此,在慕仙尊还没收徒弟前,偌大的瑶光殿只有他一人。

阮星阑看着如此病弱的慕仙尊,心疼得不行。

明明知道眼前之人,不是自己的师尊,但出于爱屋及乌,一看见师尊的那张脸,就忍不住难过。

半蹲下来,凝视着慕仙尊的脸,抬手虚虚地给他擦汗,满脸心疼道:“怎么这么固执呢,为什么每次都选择一个人承受,你怕是不知道自己日后怎么死的。”

后背的小纸人见他抬手给慕仙尊擦汗了,冷不丁地从后面一拽,阮星阑的手立马就扑了个空。

“咦?难道我出了什么毛病?怎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傻呼呼地看着自己的手,阮星阑蹙着眉头,纠结着暗暗道,“怎么回事?”

很快,他又认为是自己的错觉。并且觉得不要疑神疑鬼。

见慕仙尊伏在榻上,冷汗珠顺,似乎很痛苦的模样。唇色发白,双眸紧闭,印堂微微发黑。

阮星阑害怕慕仙尊走火入魔,死在此地都无人知晓。心里暗暗着急,可又像个空气人,根本就接触不到实体。

冷不丁觉得后背一凉,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

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往边上退退,借着梳妆台前的铜镜一瞥,却见后背立着半个巴掌大的小纸人。

方才应该就是这玩意儿阻止自己安慰美人。

暗暗提了口气,阮星阑假装要蹲下来,趁纸人不注意,猛地往后一退,后背就重重往石柱上一撞,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反而脚下一个趔趄,竟然被悬在殿门口的镇妖镜闪了一下。

眼前一花,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等再回转过神时。

后背焉有什么小纸人。

阮星阑觉得跟做梦一样,左右转了转,什么都没发现。

忽听殿里传来轰隆一声。他吃了一惊,以为慕仙尊走火入魔了,立马两个箭步冲了进去。

却见慕仙尊不知何时竟起了身。衣衫不整,半伏在榻边,衣衫松散,隐隐可见微红的喉结,还有深邃的锁骨。

美人眉飞入鬓,因为难受而蹙着眉,脸色惨白如纸,偏只有嘴唇是淡淡的粉色。衣领白得发光,几缕长发垂至肩头。平添了几分妩媚。

呼噜一声,阮星阑不由自主吞咽着口水,恰好慕仙尊抬眸,二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宛如天雷勾了地火。

轰隆一声,火山喷发。

这种感觉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让阮星阑鼻子一酸,居然有了想流泪的感觉。

好像仅仅是瞬间,眼前之人就变了,明明还是那个人,可就是不一样了。

慕千秋抬了抬眸,望着眼前略有些局促不安的少年,轻声道:“你过来。”

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阮星阑在距离床榻半步之遥站定。忽又想起,眼前之人根本看不见自己的。

便又回头逡巡,恰见一只白鹤从殿门口经过。

哦,原来是唤白鹤的,不是唤自己。

阮星阑如此这般想的。捏着下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慕仙尊。

见其已经清醒,便索性凑上去,近距离地观察。仗着自己现在是个空气人,阮星阑行事肆无忌惮,根本不怕被人发现。

殊不知眼前的慕仙尊,不过一瞬之间,又换作了旁人。

“奇怪,明明是同一张脸,为何给人的感觉,如此不同。两个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为何我见了此人,就有想流泪的冲动……”阮星阑低声喃喃自语,“并且双腿隐隐发颤,这事就很微妙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又是师尊和星阑的主场(捂脸)

让大家看看,师尊疯批起来是啥样的!

197、师尊让我轻薄

低声念叨, 阮星阑的眼眶涩涩得难受,毫无预兆地簌簌往下掉眼泪。

压根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想哭, 就是委屈, 就是想掉眼泪。

抬袖擦了两把,吸了吸鼻子,阮星阑小声道:“真是□□活见鬼了,怎么觉得这个人如此熟悉,慕仙尊和慕千秋之间到底有什么分别,生得如此之像, 难道连身体也一样?”

脑子里这么一想, 阮星阑望着慕仙尊的目光立马不一样了。他又道:“要是慕仙尊昏迷就好了, 眼下他醒着, 我要怎么去查看他的身体才好。”

而后, 慕仙尊不知何故, 顺势往床榻上一倒, 双眸紧闭,竟又昏睡过去。

阮星阑一愣,觉得老天爷开眼了。遂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榻, 抬手欲揭对方的衣衫,忽又想起, 自己碰不到实体的。

遂又很发愁地说:“怎么办,突然好想脱他的衣服, 欣赏一下美人呢。”

正昏迷不醒的慕仙尊抬手一拂胸前, 竟将衣衫往下褪了褪,露出光洁白皙的胸膛,以及精瘦的腰腹。

又愣了愣, 阮星阑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有点心想事成,想什么来什么。

毕竟睡过师尊很多次,对师尊的身体,都快比对自己的还要熟悉了。

阮星阑仔仔细细地观察眼前之人的身体,忍不住啧啧称羡。

慕仙尊的身段极佳,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套在素白色的衣衫里,肩宽腰细,双腿修长,极是诱人。

此刻又躺在床上,衣衫不整的。因才出了身汗,衣衫紧紧包裹着身躯,越发勾人。

冷白的手指微微蜷着,连手骨都比寻常人美上许多。

怪不得魔君重渊见惯了美人,竟也对慕仙尊念念不忘,实在是人间绝色,勿怪乎修真界要给慕仙尊拟了那么一个名号。

忍不住想要轻薄对方。又怕慕仙尊不让自己轻薄。

阮星阑暗暗道,这不行,这不可,不能在此地胡来,不能做对不起师尊的事。

可这爪子就是不受控制。

缓缓抚上了对方的脸,而后,手指温凉。

竟不知为何,又能触摸到实体了。

有了这一惊人发现的阮星阑,非但没想着被发现后要赶紧跑,反而一心一意,想要轻薄一下榻上的美人。两指哆嗦着拽下慕仙尊的衣衫,腰腹以上便全数袒|露出来,手指触碰到滚烫的皮肤,仿佛被电打了,飞速地缩了起来。

“不行,这不行的,不行的……嗯,就摸一下下,摸一摸,应该不要紧的。”

阮星阑很容易放纵自己,胆大包天的爪子,从衣领口钻了进去,而后缓缓揉捏着慕仙尊的腿根,压低声儿道,“触感好真实啊,感觉像是摸到了一块热豆腐,不愧是修真界第一美人啊。”

慕千秋听着傻徒弟在旁边感慨,藏在宽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察觉到傻徒弟终究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只是稍摸了一下,很快又悄悄退了出来。

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便知星阑终究是个聪明孩子。

可是很快,那只手又不老实了。

阮星阑觉得这感觉太熟悉了,鬼使神差地又往慕千秋的腰腹上摸索。暗暗想着,这里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存在的。

于是乎,他抬手往自己脸上狠抽了一下。

疼。

感觉很真实。

很快,他又抽回了手。暗暗想着,这不行,这不可。倘若自己的感觉出错了,那岂不是趁人之危,摸了旁人了?

遂又要抽回手,哪知,下一瞬,没来得及抽回来的手腕,立马被榻上的美人攥住。

当即宛如被钢筋铁骨狠狠夹了一下,骨头都咔擦咔擦的响。

阮星阑心里猛然跳出来一句“我的老爹呀”,而后,作贼心虚地使劲挣脱,准备赶紧跑出去。

可哪知被眼前的男人很大力地往榻上一拉,身子不由自主往下坠,头脸啪叽一下,重重地贴在了男人的胸膛处。

那里滚烫滚烫的,衣衫不整,头脸压在上面,耳朵根刷得一下红透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喊,不行,不可,倘若弄错了,自己岂不是要给师尊戴顶绿帽了?

转念又一想,师尊把自己骗得那么惨,就是应该给师尊一点颜色瞧瞧。

但但但……好像有哪里突然不对劲儿。这事儿好微妙。

阮星阑不经感慨道:“妈的,这事儿好微妙啊,我到底是睡他,还是不睡呢,究竟是不是幻境,谁能再打我一下就好了。”

慕千秋沉默了片刻,伸手在徒弟腰上狠狠拧了一下,立马感觉到怀里的少年往上狠窜了一下。

就听哐当一声,少年的头撞在了床头柜上,将柜子上摆放的书籍,纷纷撞落下来。

吃痛地嗷呜一声,四肢下意识蜷缩起来,又是伏在慕千秋身上,很自然就缩成了一小团,直接伏在他的胸膛之上。

撞落下来的书籍将两人埋了起来,慕千秋抬手挡住少年的后脑勺,防止他被书籍砸到。

大手按紧了他的后腰,一手还轻轻揉着他的头。

阮星阑被撞得晕晕乎乎,耳边嗡嗡作响,压根就察觉不到这些细节,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撞傻掉了。

撞得他只想嗷呜一声,伏在师尊的怀里撒娇。

虽然说,他现在已经伏在了“慕千秋”怀里。

但有贼心没贼胆。生怕时空错乱,让他行了什么错事。

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

他就从上面那个,变成了下面那个。

而且是卧在书堆里。阮星阑大惊失色,仓惶抬眸,不偏不倚地撞入了沉沉的眸色中,里面的欲|望克制又热烈,几乎快要掩饰不住了。

心里的那道防线高高拉了起来,阮星阑挣扎着大声道:“不行!就是在幻境里也不行!我不容许师尊以外的人睡我!!!”

眼前的慕千秋好看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捏他手腕的力气又大了一倍。

圣贤书,对对对,圣贤书,应该拿圣贤书狠狠将人砸醒才对!

阮星阑赶紧要去捞身旁的圣贤书,不知打哪儿来的邪风,哐当吹开了窗户,打外头吹进来的桃花,落在了殿内。

檀香炉里不知道点的什么香,让人嗅着手脚一阵阵的发软。书案上还放着一架琴,那是慕千秋闲来无事弹着玩的。

旁边还有笔架,精致的羊羔毛笔摆放得整整齐齐,殿里的一切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除了现在的自己。衣衫不整,还被人按倒在圣贤书里。就在此刻,风吹页飞,一幅幅活|色|生|香的画面扑入眼眸,阮星阑惊见书里的内容,愕然到睁圆了眼睛。

那些根本不是什么圣贤书,而是不可描述的东西。

这种场景既诡异可怕,又微妙得吓人,居然能将这种细节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阮星阑探长了脖颈看,就见书皮上写着:

《如何让笨蛋徒弟开窍》,《论与徒弟双修的一千零一种姿势》,《后|庭|花的开疆拓土之旅》,《菊花攻的一生》,以及《孕中小可爱的护理指南》。

这这这,都是什么鬼东西啊!

书页被风吹得簌簌响,正对着阮星阑的图,恰好与此刻一般无二,仿佛会动一般,走马光花地落在二人眼底。

完……完了。

衣衫不知何时褪了个干净。慕千秋伏在他的耳畔,大手摩挲着少年的腰腹,压低声儿道:“星阑……”

只这么一句,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轰然倒塌。

是师尊,是他,是他!没错了!

居然真的是师尊!

阮星阑欣喜若狂,刚要扑到师尊怀里撒娇,忽又想起自己被慕千秋耍得团团转的事儿。

那脸比旁边翻书还快,立马哼了一声,将头偏转过去了。

眼睛正好就对着旁边的插画,他看见画上的人也如他一般,气鼓鼓地转过头,而压在其身上的人,便会抬起他的一条长腿,而后……

心念才一动,左腿就被人勾了起来,阮星阑惊慌失措,觉得这里邪门得可怕了。

怎么书里是什么样,自己就什么样。

他一边抬正脸,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着插画,里面描绘得栩栩如生,什么东西都看得一干二净。

画里的仙君衣衫不整的,长发宛如海藻般层层铺在了后背,手臂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可怕的劲势深藏其中。

阮星阑瞪大了眼睛,看着书页疯狂地翻动起来,书里的小人现在受什么人间疾苦,他此刻就受到了什么人间疾苦。

望着书里,两个人缠绕成了一股绳索,贴得紧密无间,耳边传来阵阵水声,侧目一瞥,撞入一副瀑布。

书好像活着一般,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声音。忽又听见咿咿呀呀的哭声,旁边又翻开一本,上面的情景却是,小孩子被按在大人膝上教训。

一时间,耳边响彻咿咿呀呀的哭声,还有奔流不息的水浪声,在整个大殿中回响。

外头天高云淡,花香鸟语,窗户被风吹开半扇,窗台上落下了厚厚的桃花。阳光照在上面,闪烁着泠泠微光。

双腿不停地颤抖着,腰都快断成了两截,挣扎着抬头一看,小腹都鼓出了小山丘。

198、兔子星阑和坏蛋师尊

那本《孕中小可爱的护理指南》正大赤|赤地悬浮在他的面前。

阮星阑面红耳赤地想, 这事儿太微妙了,以他的智商来看,决计堪不破。

久而久之, 他都分不清楚, 究竟何是礼义廉耻,何是天南地北了。

恍惚就见书里的人攥着一柄长剑。

阮星阑大惊失色,连忙大喊:“这不行,这不可!会……会死人的啊,呜呜呜,这不行的, 不可以, 啊, 这这这, 不可以的!”

根本没有让他选择的机会, 书里是什么样, 他此刻便是什么样的。

长剑飘浮在半空中, 发出嗡嗡嗡的声响。慕千秋抬手抓住,看了眼旁边的插画,又低头看了看哭成泪人的徒弟, 终究将剑放了回去。

哪知长剑不肯,又嗖的一下飞了起来, 在慕千秋的手边盘旋。慕千秋冷着脸道:“滚开!”

长剑立马弯成月牙,发出呜呜呜的可怜声音, 还在慕千秋的手臂上蹭了蹭。

阮星阑哭着道:“不可以的, 不可以!!!我会死的,我真的会被玩死的,不要啊, 师尊,不要这样,我害怕了,我真的害怕了,就算是幻境,也请不要伤害我,师尊,师尊……我真的会死的,师尊,我会疼的。师尊……”

“嗯,师尊永远不会伤害星阑。”

低低地应了一声,慕千秋曲指将长剑打飞出去。

轰隆一声,长剑就被钉入房梁。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丝神志,终于吧嗒一声断掉了。

再度醒来时,阮星阑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感觉腹部还有点沉沉的,掀开被子一瞧,居然挺了个大肚子。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阮某人,此刻哭成了傻狗,摸着大肚子,咆哮道:“这他娘的,谁干的!!!给我滚出来,谁干的,是谁,是谁!?”

门吱呀一声从外头推开,一道月牙白的身影行了进来。

慕千秋看着床上抱着肚子痛哭流涕的少年,唇角不由自主往上一牵,缓步靠近,笑问:“怎么了?孩子又踢你了?”

阮星阑哭得直抽噎,仰头道:“我的老天爷啊,饶了可怜的我吧!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吧,我真的不想玩了,呜呜呜,师尊,师尊救我,师尊!”

“师尊是谁?”慕千秋坐在床边,将人捞怀里,大手摩挲着少年圆鼓鼓的肚子,“你何时有师尊了?”

“你……你不就是我师尊吗?”肚子沉得要命,不得不□□坐在慕千秋怀里,少年哭得打嗝,“你坏!你在幻境里也这么欺负我,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都不会!我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嗝,把孩子独自生下来,嗝,嗝,然后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嗝,呜呜呜。”

慕千秋蹙眉,抬手捏正少年的下巴,不由分手往上一抬,迫他与自己对视:“你且再说一遍,要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哪儿?”

“去……去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下一瞬,屁股上一痛,阮星阑哭着回头看,就见自己不知何时长出一团短短的尾巴,白色的,毛茸茸的,好像小兔子。

他醒来那么久,只顾着抱着肚子哭了,还没来得及看自己现在究竟是何种模样。

尾巴被慕千秋捏在手里揉搓,阮星阑又痛又羞,坐他怀里,捶他胸口跟他大闹:“就是你坏,你坏,你坏,你坏!!!我都大了肚子,你还这么欺负我!!!呜呜呜,我不跟你好了,你欺负人,我要离家出走!”

而后,尾巴就更疼了。圆鼓鼓的两团肉一颤颤的。

也许是因为大着肚子,不方便被翻过身打屁股。尾巴就成了受罪的地方。

上面的嘴怎么顶|撞,下面的嘴就怎么吃苦。

阮星阑呜呜呜地哭,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小可怜虫。每次受苦受罪的都是自己。

察觉到衣衫被人掀开了,冰冷冷的手指在惩罚性地调||教他。

哭声就更大了。大力捶着慕千秋的胸膛,嗷嗷大哭。

慕千秋被他哭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双手捧着少年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柔声问:“怎么哭了,告诉夫君,是谁欺负你了?”

阮星阑心道,就是你欺负我,刚才还这样那样了。

抓过师尊刚刚欺负自己的手,挨个手指放在嘴里咬过一遍,在上面留着浅浅的两颗小牙印……

不对,等等?

不该是两排么?为什么是两颗?

难道说……

“铜镜!快把铜镜拿过来,快!”

慕千秋嗯了一声,随手幻化出一面水镜。

阮星阑伸头一照,看着镜子里面的少年,头上顶两只卷卷的,粉粉嫩嫩的兔耳朵,哭得小脸红红的。鼻涕还挂在脸上,更可怕的是,他的嘴居然和真的小兔子一样,只有两颗细长的牙齿。

丑,丑到天理难容,丑到人神共愤!

“哇!太难看了!我不活了!让我去死吧,太丑了!”

慕千秋好笑道:“哪里丑?为夫觉得可爱得紧,晚上还想吃胡萝卜么?”

“你才吃胡萝卜,你全家都吃胡萝卜!”接受不了自己现在是只小兔子精,阮星阑嗷嗷哭道,“我哪里像兔子了?怎么着也是老虎,野狼吧?哪怕是条蛇,我都不计较了,怎么可以是兔子?好丑,太丑了!”

“不丑的,很可爱。”

慕千秋安慰他,伸手捏了捏毛茸茸,粉嫩嫩的兔子耳朵,笑道:“为夫觉得你很可爱。”

“真……真的么?”阮星阑停止哭泣,抬起红红的眼睛,不敢置信道,“你真的觉得我可爱?没骗我?”

“没骗你,真的很可爱。”

“可是我不想要这种牙齿,看起来一点都不威风,我想要威风凛凛的,细细尖尖的。”

他到现在还接受不了自己变成了一只兔子的事实,还妄想自己是头大老虎,要么就是野狼,再不济狼狗也行。

偏偏就是只小兔子。居然连人都不是,直接就成了一只软乎乎,肉嘟嘟,还被人弄大了肚子的小兔子。

等等。

兔子分公母吧?

阮星阑赶紧岔开腿,低头一摸,感觉到热乎乎的,心里又猛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就算是只兔子,也是只公兔子。

慕千秋告诉他:“这种牙齿方便你啃胡萝卜,你夜盲,为夫怕你再认错人,便罚你每晚吃三根胡萝卜,你不服么?”

“服,我服!”

能屈能伸大丈夫,还能指望他一个揣了崽儿的小兔子,蹦起来跟慕千秋干仗?

阮星阑可怜巴巴地扯着慕千秋的衣袖,晃啊晃的,用红红的兔子眼睛瞅着人:“求求你了,放过可怜的我吧?”

“你唤我什么?”

“师尊啊。”

“师尊是谁?这里没有此人。”

“那……我唤你名字?”阮星阑傻呼呼道,“千秋?”

慕千秋道:“千秋又是谁?我也不是千秋。”

“那……”

不是千秋,那喊什么?一孕傻三年的阮某人抓耳挠腮的,要不然喊他万春?

正经人谁会去干一只小兔子,还将兔子弄大了肚子。

“你我都有孩子了,你都不知道唤我什么?如此蠢笨,还想求我饶了你?”慕千秋提醒他,“蠢笨不是你逃罚的理由,夫为妻纲,夫君教训你,你不服是么。”

阮星阑灵光一闪,激动道:“懂了!孩他爹!”

“……”

似乎也行吧。

慕千秋决定饶过他了,正欲施法将他的嘴变回去,忽又想起什么,不怀好意道:“晚上的胡萝卜,你还是要吃的。”

“吃!不就三根胡萝卜?我吃还不行吗?”

“如若你吃不完,那要如何?”

阮星阑心想,胡萝卜才多大一点,怎么可能吃不完?

于是信誓旦旦道:“我要是吃不完,你就往我嘴里灌!”

慕千秋点头,毫无烟火气地“哦”了一声,目光从少年红红的嘴唇,缓缓往腰腹下面瞥去。

阮星阑红着脸道:“你又想干嘛?我可告诉你,我腹中怀了你的孩子,不许你胡来。”

“嗯,不会胡来。”慕千秋抬手摸了摸兔子圆鼓鼓的大肚子,“倘若生不出来,便让你知道什么是胡来。”

在此地,好像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姑且给这里起个名字,因为房前屋后种了许多桃花,阮星阑便称此地为桃花坞。

桃花坞哪里都好,依山傍水,绿野萦绕,灵气浓郁。

而且藏在连绵不绝的青山中,寻常人根本不会发现这里。

怀了孕的阮某人,日常能做的事情只有两样,那就是吃和睡。

除了吃吃喝喝,那就是睡。

昨夜,他不成熟地误以为自己可以吃下三根胡萝卜,等那胡萝卜一端上来。他就哭了。

别人家的胡萝卜,都长得很呆萌。慕千秋拿来的胡萝卜,都长得很傲娇。

长和长是不一样的。

如果光是长,其实也不要紧,主要是不仅长,还粗。

加在一起就是粗|长。

阮星阑勉强啃了两根,剩下一根死活吃不下了。

按照他之前吹的牛,慕千秋要强行给他灌下去,从嘴里灌进去。

后来……

阮星阑摸了摸快裂成八瓣的屁股,又擦了一把辛酸老泪。

昨日吹的牛,今日淌的泪。

199、凶神恶煞的兔子星阑

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慕千秋提着一桶热水进来。

“洗一洗吧,昨晚出了那么多汗。”

“哼!”

慕千秋将热水倒在大木桶里,撒了些花瓣进去, 而后转身去逮兔子。

少年没穿鞋袜, 两手捧着沉甸甸的大肚子, 故意跟慕千秋在屋里绕。

走路的姿势很不对劲儿, 一瘸一拐的。身上仅披了一层薄纱, 隐约可见腿根处红通通的, 上面纵横交错着指印— —那是被反复把玩才捏出的痕迹。

还有些早已干涸的白色斑点。连衣衫上都沾了不少。

慕千秋好声好气地同他讲道理:“听话,自己乖乖过来洗澡, 别让我过去抓你,否则后果你知的。”

“哼!大骗子!”小兔子凶神恶煞地破口大骂,“你这个大骗子!你把我哄骗过来,就是想将我囚|禁起来, 给你生孩子!不对, 给你生兔崽子!”

慕千秋并不否认, 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红绳, 攥在手里不轻不重地挣了挣, 当着阮星阑的面, 一手轻轻拍了拍旁边的桌子。

“我数三声,再不过来, 就把你绑在这里一天。脱了你的衣服, 让你翘起尾巴在此地晾。”

说到此处, 他侧目瞥向正对屋子中央的窗户, 又道,“再将所有窗户打开,过路的飞禽走兽都会好奇地望进来。”

阮星阑对此深信不疑, 抱着大肚子小步蹭过去,理直气壮道:“过去就过去!凶什么凶?你以为我怕你啊!”

“嗯,你不怕。”慕千秋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少年,意有所指道,“你的确不怕,而且什么都不怕。”

阮星阑听得心惊肉跳,想起昨晚的那根胡萝卜,觉得不可言说的地方又隐隐作痛起来。表面却故作镇定,不肯显怯,傲首挺胸,理不直气也壮道:“我绝对不会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

“嗯。”慕千秋抬起下巴指了指木桶,“进去。”

“我劝你客气一点!”

慕千秋略一思忖便道:“你进去。”

“不会客气点?带个宝贝什么的,不行么?”少年单手撑住后腰,显得肚子更圆更鼓更大了,衣衫都快要被撑炸开了,“这是你犯下的罪行,也是你欺负我的证据,你要为此负责,即便我现在只是小兔子。”

“嗯,负责。”慕千秋点头道:“快点进宝贝水桶里洗澡。”

阮星阑气得咬牙切齿道:“语序不对!!!应该是宝贝快点进水桶里洗澡!”

“谁是宝贝?”

“就是我呀,宝贝就是我呀,是我!”少年气鼓鼓地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宝贝就是我,我就是你的小宝贝!你语序错了!你怎么不跟水桶过日子?”

慕千秋长长“哦”了一声,摇晃着手里的红绳,抬起一双深邃温柔的眸子,笑问:“洗不洗,一句话。”

“洗!”

阮星阑含着老泪,顺从无比地要往木桶里钻,慕千秋拦了他一把,他不解道:“干嘛呀?”

“衣服不脱,如何洗澡?”

“……”少年立马惊慌失措,双手捂住屁股往后倒退,仓惶摇头道,“不不不,不能脱,不能脱衣服!”

“不行,得脱。”

“不能脱!”

“不准顶嘴,必须得脱。”

呜呜呜,真的不能脱啊。

慕千秋坚持道:“必须脱,不脱衣服怎么洗澡?还是说,你想让夫君帮你脱?”

阮星阑面红耳赤起来,一听此话,撒腿就跑。可他挺个大肚子,腿脚都不利索,踉踉跄跄地跑,怎么可能逃得出慕千秋的五指山。

被其从后面拽住耳朵,阮星阑疼得嗷嗷叫:“疼疼疼,轻点,轻点!耳朵都要被拽掉了!”

“那你不准动。”

“就是不能脱!不让脱就是不让脱!”

“还顶嘴?”手底下又狠狠拧了一下。

兔子耳朵立马吃痛起来,少年赶紧道:“不顶嘴了,我不顶了!快松手!”

慕千秋见他老实了,这才松手,不由分说地替他解下衣带。

薄如鹅羽的衣衫落下,露出一具白皙的少年身体,只是腹部尤其大,不得不双手托着才勉强站着。

为了能舒服一些,双腿微微分立与肩同宽,又没了遮羞布,让人羞耻欲死的地方,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暴|露在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

若是仔细瞧瞧,还能瞧见一点萝卜樱,被毛茸茸的兔子尾巴一遮,若隐若现的。

皮肤是白的,屁股是红的,萝卜樱是翠绿翠绿的。这么多颜色汇聚在同一处,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

尤其小兔子被欺负得太狠了,一边抽抽搭搭地掉眼泪,一边还得捧着大肚子,否则就站不稳。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兔子委屈得撇嘴道:“你不就是想看我这种快被人玩|坏了的样子嘛,还哄我做什么!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啊,大不了一尸两命!弄啊,你弄啊,冲肚子上踹啊!弄死我啊!”

慕千秋语气平静,但很肯定地道:“不是一尸两命。”

“嗯?什么意思?”

“兔子一个月一窝,你不知道?”

“什……什么?一个月一窝?那我这是……这是多久了?”

慕千秋道:“约莫二十多天。”

“我!!!”阮星阑猛然瞪圆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道,“那我这是快要生了?兔子一个月一窝,呐呐呐,一窝多少啊?”

“少则两三只,多则五六只。为夫观你这肚子,约莫……”慕千秋抬手轻轻按在阮星阑的肚皮上,很笃定地说,“约莫五只,恭喜你了,五胞胎呢。”

阮星阑一听,身子一歪就昏倒了,慕千秋手疾眼快,将他拦腰抱住,好笑道:“怎么了,高兴坏了?”

“高兴个屁!”

他都快要哭了。就以慕千秋现在对他的疼爱程度,肯定还没出月子就揣第二胎!

虽然说知道成年兔子都是一个月一窝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兔子精居然也是一个月一窝!

就这繁衍生息的程度,该不会把整座桃花坞都吃光了吧?

只要一想到未来一窝兔子围在自己身边,阮星阑觉得头顶的天都塌了。

死死掐着慕千秋手背上的皮肉,恶狠狠地一拧,气息奄奄道:“慕千秋!老子谢谢你!”

慕千秋笑容满面道:“不客气。”

而后,弯腰打横将少年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入水桶中。

拉过少年的手臂,轻轻替他洗澡。看着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又怜爱地关切道:“疼么?”

“哼!”

阮星阑不理他,这水桶足够深,为了让肚子舒服一点,直接盘腿坐在里面,水面刚好到胸口处。

往水下缩了缩,将鼻子以下全部都埋在洗澡水里,嘴巴微微一张,咕噜咕噜吐着泡泡。

慕千秋无奈摇头叹气,见兔子耳朵有点脏了,便拿小软刷,仔细刷了几下,还细心地梳理少年的长发,用皂角揉搓,洗出一层泡沫。

“咕噜咕噜。”

宛如皇帝一般享受着慕千秋的伺候,阮星阑从鼻孔里喘出冷气。不禁感慨,现在的生活好惬意。

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阴谋诡计,也不用提心吊胆地在刀口上舔血,每日吃喝拉撒睡,过点没羞没臊的生活。

虽然这里的师尊有点坏,但只是在那种事情上坏。平常对自己还挺宠溺的。

夜里抱着睡,吃饭哄着喂,花样还特别多。

其实也挺好的。

一个月一窝,那就一个月一窝,怕个啥。反正又不是自己挣钱养家。

两个人在桃花坞里与世隔绝,谁也不会过来打扰。就他们两个人,也不必在乎世俗的眼光。

如此生活个几百年,每日朝夕相对,也许会有些厌烦,但相处久了,彼此都离不开对方了。

阮星阑偷觑慕千秋的脸,见他神情专注,衣袖卷得很高,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手里还攥着软软的毛刷,专心致志对付他的一双兔子耳朵。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慕千秋偏头笑问:“怎么了,弄疼你了?”

“不是,师……不,夫君。”阮星阑很害羞地又把头埋在水里吐泡泡,吐出好长一串之后,他才红着脸探出水面,“夫君,你喜欢我吗?”

慕千秋不假思索道:“喜欢。”

“有多喜欢呢?”

“很喜欢很喜欢。”

阮星阑挺满意的,可又觉得幸福得不太真实,心里很慌。很害怕在别的时空里,自己喜欢的师尊还在受苦受难。

又怕从始至终,这些都是自己一个人的幻想。实际上自己已经死了。

根本就没有穿过书,也没有被人喜欢过。从始至终就是死了。

死后给自己编织了一段梦,让自己永生永世困在美梦里。

他被这个想法弄哭了,觉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也太可怜了。

“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呢,弄疼你了?”慕千秋放下毛刷,双手捧住少年的脸,晶莹剔透的眼泪就全数落入掌心,宛如一粒粒珍珠,心尖都一颤颤地疼了起来,“不哭,夫君宠爱你。”

“从来都没有人喜欢过我,从来没有!”少年委屈道,“他们都想要我死!”

慕千秋道:“夫君喜欢你。”

200、师尊帮兔子星阑磨牙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是谁, 你又是谁?”

阮星阑望着眼前之人的脸,哽咽道,“是你将我囚困在此地的, 对不对?你放我离开好不好?在另外一个平行时空, 还有一个叫慕千秋的人等着我, 我不能让他等太久!我知道你就是师尊, 可又不是师尊, 我也说不清楚, 也讲不明白,我很自私贪婪, 想给每一个时空里的慕千秋幸福!”

顿了顿,他又道:“除了重渊喜欢的慕仙尊,他不行,他不是我的慕千秋。”

眼前的慕千秋神色一暗, 很难过似的, 轻声道:“是我对你不够好么?疼的话, 以后就不做了。不想生孩子也没有关系。”

阮星阑看不得他这样, 觉得自己是个很坏的人, 不, 应该是只很坏的兔子,居然让师尊如此伤心。

下意识地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愿意的, 是我自己愿意做的!不勉强, 真的不勉强, 一点都不勉强!”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不准你离开。永远都不准。”慕千秋的神色一变, 用方才那副红绳子一圈圈地捆住阮星阑的手腕,钳起他的下巴,一字一顿道, “我不准你离开这里!”

阮星阑害怕死了,觉得这里的一切,既幸福又恐怖。为了苟命,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我不走,永远不走!你放开我,好不好?”

慕千秋摇了摇头,拽着绳索道:“你不听话,所以要惩罚你。”

一个大着肚子的小兔子,还能接受什么样的惩罚,阮某人反正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直到绳子的一端被捆在了桌子上,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怒道:“你说过的!只要我乖乖洗澡,你就不绑我的!”

“那你乖了么?”

“额,这……”阮星阑莫名其妙地有点心虚,“挺……挺乖的啊。”

“是不是觉得有点心虚?”

“嗯,没有!”

“嘴真硬,希望你能一直硬下去。”慕千秋低头伏在他的耳边,轻声道,“顶嘴的话,待会儿惩罚加倍,别以为怀了孩子,你就跑得掉。是你自己说的,愿意做,不勉强,一点都不勉强。”

阮星阑都快哭了,看着眼前的慕千秋,再看看肚大如箩,不着寸缕的自己,咬了咬牙,认怂道:“我认错还不行吗?我给您老人家认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这只可怜的兔子吧?”

“认错?”

“嗯!”

慕千秋略一思忖,似乎觉得认错可以,遂道:“那你认吧。”

“夫君,我错了。”

“嗯。”

嗯?就光一个嗯?没然后了?

阮星阑睁大眼睛:“我都认错了,还不放了我?”

“认错有用的话,还要清规戒律做什么?”

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阮星阑深呼口气,肚子起起伏伏的,与慕千秋贴得紧密无间。他又狡辩道:“啥清规戒律?道侣之间还讲究这个?”

慕千秋道:“家法总行了吧,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

一向能言善辩,巧舌如簧,能将一根稻草说成金条的阮某人,居然有一天词穷了。

好半晌儿,他才颤声道:“家法是什么东西?你真的舍得对我用那种东西?”

慕千秋露出一抹很莫测高深的笑容来,目光极其敏锐地钉在少年的脸上。

那里微微有些发红,好像还有一点点肿。

“这里怎么了?”伸手抚摸着少年的脸,“又打自己了么?”

这个又字,让阮星阑忍不住叹了口气。

因为不能分辨出真实和幻境,他就不得不扇自己几下,目的便是从幻境里出去。

当然,这么愚蠢的行为,他是决计不会承认的。遂理直气壮道:“我有一颗牙齿太尖了!把我的脸皮磨痛了!”

“哦,是么,哪颗牙齿尖了,让夫君看看。”慕千秋温声细语地低垂着眸望他,满眼的宠溺,看了一下那颗虎牙,笑道,“是有点尖了,夫君帮你磨一磨。”

阮星阑点头道:“嗯,好。”

忽又想起什么,忙按着慕千秋的手,大声道:“用手,用手!用手磨就行了!”

慕千秋的神色莫测高深起来,许久才低声道:“好。”

一手捧起少年的脸,拇指缓缓塞入他的口中,摸索到那颗虎牙,不紧不慢地磨了起来,虎口刚好卡在唇齿间,以至于阮星阑不得不微微昂起脸,防止涎液会流下来。

唇角很快就被拇指摩挲得火辣辣的,涎液不由自主分泌出来,在拇指和唇齿间,拉成了银丝。

热气很快又升腾起来,双靥通红无比,方才那点委屈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眼里心里全是此刻的无限旖旎。

眼前的师尊对他好得不像话,也温柔到了极致,这般细致体贴地用手指给他磨牙齿,是此前从未有过的。

人是贪得无厌的动物,一旦尝到了甜头,往后就吃不得任何苦了。

少年痴痴地抬眸望着慕千秋,来不及吞咽下去的口水,顺着下巴流入颈窝,沾湿了一口便可含住的喉结。

因为怀了孕,身子越发丰腴起来,虽不是妇人那般,但也比此前胖了不少。

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才清洗过,毛发舒张,香气四溢。受了一晚上罪的地方,眼下也得到了些许的放松。

慕千秋的手指越来越热,到了最后,又塞了根手指进去,两指摩挲着少年的牙齿,毫无任何烟火气地在其口中搅弄。

“呜……”

被弄得有些痒痒,阮星阑扶着肚子,试图往后躲躲,可钳着他下巴的手越发用力。手腕和脚腕处的绳索红得烈烈如焚。

“不……不要了。”

少年的双眸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仿佛仲春时江南的烟雨,眼眶也红艳艳的,让人容易联想到才盛开的海棠花。就连那唇角也勾人的紧。

下巴湿漉漉的,嘴唇柔软水光泠泠。因为吃痛,还微微颤着。

慕千秋低声问他:“听话,告诉夫君,方才你求夫君给你磨牙时,想到何处了?”

阮星阑的脸色越来越红,万万不肯将心里话说出来的。遂神色惊慌地摇了摇头。

“不说么?不说的话,那就打这里。”

伸手拍了拍长着尾巴的小圆丘,声线又低又沉,还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狠狠打,绝不留情。”

仅仅磨个牙就快被逼哭的阮某人,此刻暗暗后悔,方才为何要多嘴。

倘若慕千秋没有那种想法,可听他这么一说,忽然就有了呢。

“说话,别闷葫芦。”将手指收了回来,慕千秋单手捏正少年的下巴,深邃的眸子宛如深山老林里的泉水,让人不敢与之对视,低着声道,“我数三声,你如果不回答,那我便当你是皮痒了,想试一试家法。”

“一。”

“二。”

“不是的!”阮星阑赶紧抱住慕千秋的手臂,红着脸道,“我没有想到别处去!我……我当时以为,你要用磨刀石给我磨牙,我……我怕疼!所以才说用手的!”

慕千秋道:“我信了,你信么?”

“……”

“好好想想再说,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阮星阑真的快要哭了,觉得眼前这个师尊也太厉害了,手段如此层出不穷,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动辄吐血三盆的病美人?

说好的高岭之花,清冷师尊呢?

师尊如今这般重情重|欲,连一向自诩一夜七次的阮某人都有点招架不住了。

慕千秋低眸审视着他,步步紧逼:“一。”

“二。”

“我说!别数了,我说还不行吗?我就是以为你要对我这样那样!”阮星阑闭着眼睛大喊大叫,“我就是思想不正经,就是不要脸,就是有病还不行吗?”

说完之后,他觉得没脸面活了,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更大声道:“要做就做,不做就不做!你跟我废什么话?反正我又打不过你!”

慕千秋笑道:“这样那样是什么意思?”

阮星阑:“你别跟我装!你知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拉倒!”少年气鼓鼓的,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露出粉嫩的绒毛,“反正我都说了,你数数也没用!就你算术好,我也会数数,一二三五六七八|九十!”

慕千秋听罢,指正他:“少个四。”

“要你提醒?我不知道?”

其实不是他不会数数,而是不想数那个四。

四同死,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兆。

慕千秋不在算术方面对他多做要求,仍就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低声道:“说清楚,这样那样究竟是哪样,说不清楚就揪掉你的尾巴。”

阮星阑把心一横,觉得说就说,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能少块肉是咋滴。

又不是没被师尊这样那样的磨过脸皮,这种事情有什么可羞涩的。

于是乎,他挺了挺胸膛,理直气壮道:“这样那样,你知道的!你就是故意装不知道,好让我觉得羞耻!我才不会觉得羞耻!哼!”

慕千秋忍俊不禁,倏忽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耳朵。

“不觉得羞耻便好,你我在一处,本就不用在意旁人的目光。”

阮星阑歪头问:“那倘若旁人指责我呢?怎么办?”

慕千秋的眸色一寒,笑容未减:“那就杀!”

201、除却巫山不是云

阮星阑心尖一甜, 表面却极傲娇地哼了哼:“小心眼。”

“小?”慕千秋蹙眉,很不高兴似的,“什么小?”

“行, 大大大还不行吗?”他觉得慕千秋多少有点斤斤计较了,什么都不能小。

可是小不过就是虚指而已。

比方说, 一去二三里, 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 八|九十枝花。但为了让慕千秋高兴,阮星阑不得不改口道:“大夫君,大大夫君, 大大大夫君, 比天还高, 比海还深,这还不行吗?”

慕千秋道:“勉强可以。”

阮星阑见他神色不对劲儿,猜想他下一句话势必要加个“但是”。

果不其然, 就听慕千秋道:“但是,大夫君又是什么?”

阮星阑都恨不得将那个东西,提溜出来砸他脸上,可又怕阿江不让。

暗暗叹了口气, 伸手勾住慕千秋的腰带,柔软的小手缓缓往下移动, 压低声儿道:“非得让我说个明白?夜夜折腾我的东西,你不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慕千秋往他身侧贴去, 攥着少年的手,低头咬着他通红的耳垂,“试试?”

“试试就试试。”

就知道会是这样, 反正小兔崽子都揣上了,还能和离咋滴,勉强凑合着过。

“松开,手腕疼。”阮星阑抬眸,耳朵都可怜巴巴的垂了下来,耷拉在两边,“先松绑,然后再试。”

慕千秋言之凿凿道:“你在同为夫讨价还价?自己做错了事,也不肯乖乖认罚么?”

“……”

“你之前不是说你错了么,忘了?”

阮星阑平生自诩巧舌如簧,满修真界的说书先生加一块儿,也未必有他的嘴皮子厉害。

此前跟别人吵架,从未吃过半分亏,偏偏在慕千秋这里屡战屡败。

偶尔顶几句嘴,还要被抓过去狠狠顶嘴,也是没谁了。

既无任何话可以反驳,阮星阑索性躺平任操,反正要钱没有,烂命一条。

故意挺着圆溜溜的肚子,目光挑衅的望着慕千秋,编贝般的牙齿轻轻咬着下唇,宛如一把勾魂摄魄的爪子,挠得人心荡漾。

慕千秋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服气么?”

“我天生就是这种眼神,没有不服气。”嘴上说自己服气,实际上根本不服。

他不是打不过慕千秋,不过就是太宠爱慕千秋了。

没办法,他这个人就是容易心软。

等月上柳梢头时,屋里的灯火噗嗤燃了起来。阮星阑累到动弹不得,感觉脸皮都被磨得薄如蝉翼,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直接躺在慕千秋的怀里睡了过去。手腕上的绳索已经解开,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红痕。

慕千秋低头亲吻着阮星阑汗津津的额头,拇指指腹小心翼翼擦掉晶莹的涎液。

宛如对待珍宝,将人打横抱回了床上。圈着他睡下。

才睡到半夜,外头忽然电闪雷鸣。

阮星阑从梦中惊醒,大声喊了一句师尊。

屋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七八声师尊喊出去之后,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

他在梦里看见了慕千秋。

还有林知意和小凤凰,甚至是开阳他们。

看着自己离开后,属于魔君的灵魂苏醒,开始在修真界大杀四方。

还强抢了慕千秋入魔界,欲重演原文里的情节。

梦里的情景太过真实,以至于梦醒后,阮星阑还心惊肉跳。

屋里嗖的一声亮了起来,耳畔传来关切的声音:“怎么了?打雷吓着你了?夫君抱着睡,好不好?”

“师尊!你放过我……不,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好不好?师尊?”阮星阑抓着慕千秋的衣袖,急切道,“我们回到之前的那个时空里!现在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师尊,我们一起回去,在上一个时空,还有很多人等着我们回去!师尊!”

慕千秋的脸色在灯火下忽明忽暗,显得隐隐绰绰,外头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天空被劈开了一道大口子,狂风吹得房门乱响。

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许久,他才道:“是我对你不够好么?为何要离开此地?倘若离开了此地,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阮星阑道:“这里很好,师尊对我也很好!我虽向往这种安逸的生活,但人不能总是活在梦境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没有回头路,那就不回头!永不回头,永不认错,一条路走到黑!”

“永不回头么,即便那个时空里不再有我,你也不回头么?”慕千秋抬手抚摸着阮星阑的脸,眸色黯然起来,“离开了这里,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阮星阑心乱如麻,既舍不得这里的师尊,又舍不得上一个时空的慕千秋。

连幻境都舍不得打破。一旦打破了幻境,眼前的场景,甚至是人,也将不复存在了。

低头看了看圆鼓鼓的肚子,他竟然可耻地犹豫了。

慕千秋趁机道:“留下来,这里不会再有任何人阻止我们在一起了。星阑,留下来,为了我们的孩子。”

阮星阑纠结死了,这个幻境真实得太可怕了,只要一想到离开这里,自己与师尊的小兔崽子们就没了。

心里难受至极。思来想去觉得,要不然先把崽儿生下来再说。

自从阮星阑表现出想要离开这里之后,慕千秋几乎快用链子把他锁在床上了。

虽说他现在是只小兔子,但也不能不吃饭啊,慕千秋隔三差五就需要去人间买点补品什么的。

就在竹屋外头,亲手搭了个锅灶,在上面生火做饭烧热水。

阮星阑好奇地扶着腰去看过一次,外表不敢恭维,勉强可以维持温饱。

在桃花坞内,其实慕千秋可以使用灵力,可不知道为什么。

更多时候,他还是选择凡事亲力亲为。

比方说给阮星阑洗衣服,明明随意捏个清洁术便可,慕千秋偏偏要大张旗鼓地用手搓。

还每次都把衣服搓烂。烂了之后又得拿针线补。执惯了长剑的手,补起衣服来也算有模有样的。

可伴随着日子越来越温馨,阮星阑的心也越来越慌,总觉得这里幸福得不真实。

这天慕千秋要出去一趟,到人间买点安胎药回来,又怕阮星阑在他离开的时候私自逃跑。

遂用红绳将人绑在了床上,本欲设下结界,又怕傻兔子被结界所伤。思来想去,慕千秋同兔子道:“乖乖在家等夫君回来,倘若夫君回来之后,发现你私自逃跑了,晚上便让你试试家法的厉害。”

而后,摸了摸毛茸茸的兔子耳朵,又温声细语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夫君去给你买来?”

兔子星阑一听说逃跑要被打,怂到不敢吭声,两只耳朵病怏怏地耷拉着,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因为肚大如箩,还不得不仰躺着,被绳索绑着,时间长了,又很辛苦。

慕千秋叹了口气,抬手又揉了揉他的头,越发温柔道:“夫君去去就回,你听话,不要乱跑,当心伤着孩子。”

“嗯。”闷闷地点了点头,阮星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夫君可要快点回来,我一个人会害怕的。”

等慕千秋走后,阮星阑又接着睡觉。

梦里又看见了师尊。

看见师尊满脸鲜血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声声地喊他回来。

还看见了林知意,小凤凰,看见很多人。他们都求他回来。

再一次被噩梦吓醒。

醒来时冷汗珠顺,屋里光线昏暗,阮星阑倚在床头,好半天才缓过来神,抬眸望着窗外。窗户只开了小半扇,上面悬着一道黄符。为了防止他逃跑。

“师尊……”

低声喃喃自语。外头狂风大作,似乎要下雨了。

阮星阑拼命挣脱束缚,起身穿了鞋袜,披了件外裳就出了房门。

因为慕千秋担心绑他太紧,他会疼的,遂只是松松地将人绑住。外头也没敢设结界,生怕阮星阑误打误撞,会将自己弄伤。

仅仅贴了几张黄符,还只是为了不让飞禽走兽过来打扰他睡觉。

待出了栅栏门之后,迷迷糊糊就走进了林子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只是觉得,在某个地方,一定能遇见慕千秋。

于是就走啊走,找啊找,傻呼呼地在林子里穿梭。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恍如梦醒一般地站在了原地。

直到冰冷冷的雨滴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傻呼呼的孕兔才想起来得寻个避雨的地方。

寻了许久,才寻了个树洞,往里面一钻。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发暗了下来,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阮星阑冻得抱膝坐着,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不停地哆嗦。来时随便捞了件衣服穿,此刻才发觉捞的是慕千秋的衣服。

上面还有熟悉的香味。鼻子酸酸的,怀了孕的小兔子似乎格外的虚弱,不一会儿又犯困起来。

蜷缩在地,竟很快就化作了原体。

等慕千秋寻来时,就看见树洞里蜷缩着一只胖乎乎,圆鼓鼓的小兔子,卧在一堆衣服里,冻得两只耳朵通红。还发出呜呜呜的可怜声音。

冰冷的雨水顺着竹伞噼里啪啦打了下来,察觉到有冷风灌进树洞,伞柄微微向小兔子倾斜过去。

慕千秋的眸色深沉,弯下腰去,伸手摸了摸兔子脑袋,小兔子翻起圆鼓鼓的兔子,睡得迷迷糊糊,四蹄朝天,短短的尾巴根本遮掩不住羞耻隐秘的地方,那里也是红通通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将兔子小心翼翼地抱回怀里,慕千秋压低声儿道:“星阑,你不听话,要是伤到了我们的孩子,那怎么办。”

兔子毫无察觉,只知道往温暖的地方靠近,小脑袋一蹭一蹭地,埋在了慕千秋的胸口。

等兔子再度醒来时,已经掌灯了。屋里黑漆漆的,外头的雨还未停,阮星阑被一道闪电惊醒,慌里慌张地起了身。

腿脚一软,嗷呜一声又跌了回去。屋里噗嗤燃起了灯,一道修长高大的黑影,正缓缓逼近。

心虚的阮某人下意识地往墙角缩去,这才意思到,自己竟然变回了本体,一只大着肚子的兔子。

身上的皮毛已经被清洗过了,软软的,很蓬松。还有些香气。

刚一抬眸,恰好撞入了慕千秋沉沉的目色里,兔子胆怯地耷拉着粉嫩的耳朵,发出“嗷嗷嗷”的声音。

尝试着去跟慕千秋打个感情牌,还故意挺了挺圆溜溜,沉甸甸的大肚皮。

“为何不听话?”慕千秋逼近,手里的油灯就悬在兔子的面前,目光极其敏锐地盯在他的脸上,“夫君说过的话,你半个字也不听么?”

阮星阑:“嗷嗷嗷。”

抬手一挥,面前的兔子噗嗤一声,又变回了人形。瑟瑟发抖,蜷缩在床角,看起来可怜极了。

“说人话。”

“不是的,我没有想逃,真的,没有,我只是……只是看你出去太久了,我想你了,就出去找你,可是……”闭着眼睛胡诌,阮星阑双手拽着自己的两只兔耳朵,可怜巴巴道,“可是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后来下雨了,我冷,还困,肚子痛,走不动了,就在树洞里睡着了。”

慕千秋长长的“哦”了一声,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就那么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少年看,似乎要在他的身上燎出两个洞来。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我会害怕的,”自知理亏,又很心虚地兔子星阑怯生生地抬起爪子,“你别生气嘛。”

慕千秋没说话,目光瞥在了面前白嫩嫩的小爪子上,看着上面还有细微的伤口,应该是方才在林子里弄的。

眸色便又沉了许多。

很久之后,阮星阑觉得手心里一沉,再一抬眸,就看见上面放了一个纸包。

“这是什么?”

“自己打开看。”

“哦。”

听话地打开纸包一看,居然是个圆溜溜,红通通的苹果糖。

“给我的?”

“嗯。”

阮星阑盯着苹果糖,又想起小凤凰和林知意。

如果他们两个人也在,师尊肯定也会给他们买的。

说好了的,剑宗三绝一个都不能少,他们四个人,永远不分离。

可现如今,他在此地,化作了一只兔子,而师尊又百般囚|禁于他。

小凤凰若是知晓,师尊只给他一个人买苹果糖,肯定会气得脸红脖子粗。

忍不住鼻子一酸,少年垂着头,闷声闷气道:“我不是兔子,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里关不住我的。”

又过一阵子,肚子大得走不动路了,因为身体过于虚弱,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一多半时间,他都变回了原体。

好容易等到临盆,当夜一鼓作气产下了五只粉嫩嫩的小兔子。

这些小兔子还没有睁眼,皱皱巴巴的,看起来像小老鼠,肉乎乎的小身子粉嫩嫩的。

慕千秋此前熟读了《白兔徒弟产后护理指南》,此刻也终于派上用场,一个人照顾五只小兔崽子,还有一只虚弱的大兔子。

阮星阑从来都不知道,男人究竟要怎么生孩子。

如今当了兔子,才知道过程如何艰辛。

五只小兔子都是公的,阮星阑害怕抱出感情来,以后就走不了了,遂拒绝抱孩子。

像是给兔崽子喂奶,这种精细的活儿,他就干不了,没那玩意儿。

看着慕千秋忙前往后地照顾刚出世的小兔子,阮星阑这只大兔子有点吃味了,弹了弹爪子,不满地哼了几声。

慕千秋便曲着手指,揉了揉大兔子毛茸茸的小肚皮,轻声道:“怎么了?还没生完?”

阮星阑心里卧槽了一声,暗想兔子果然和人是不同的,一个月一窝就算了,一窝还生这么多。

也不知道这些兔崽子多大才能化作人形。更不知道他们的眉眼间是否有慕千秋的影子。

在生下一窝兔子之后,慕千秋便将他彻底囚|禁起来,除了两个人之间双修时,会将他变回人形,其余时候,就让他保持兔子的形体,抱在怀里抚摸。

如此一来,阮星阑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还没出月子,第二胎就揣上了。

一个月后,又生了一窝兔子。

然后没多久,肚子再一次大了起来,再加一窝。

才短短几个月,屋里屋外到处都是毛茸茸,肉乎乎的小兔子。全是阮星阑生的。

他这只老兔子成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要不就是撅着屁股等着日,一天天的,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

晚上睡觉,隔几天就会梦见林知意他们。阮星阑梦见林知意的身份暴|露了,被修真界的门派疯狂捕捉。

还梦见小凤凰,梦见了很多人。

直到第二天清晨,慕千秋再一次取出红绳要将他绑起来,阮星阑开口道:“我必须得回去了。”

“不走不行么?”

“不行!”阮星阑咬了咬牙,狠狠心道,“我不能再纵容自己,会把自己宠坏的。这里虽然好,但终究是在幻境中。”

慕千秋道:“你想离开此地,那就得先诛了我。”

阮星阑不解:“这是何意?”

“这里不是简单的一个幻境,除非你诛了我,否则你永远都出不去。”

阮星阑尝试了好几次,但终究下不了手。心里清楚至极,如果一直沉迷此地,就永远回不了家了。

地上的小兔子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纷纷涌了过来,咬着他的衣衫,还跳入他的怀里。

仿佛在阻止他离开这里。

阮星阑舍不得这里的小兔子们,但又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强逼自己狠心,大声道:“这里困不住我的,我必须要离开这里!法器何在?速速归来!”

竹屋狠狠颤动了一下,整个空间都微微扭曲起来。阮星阑咬牙,又道:“法器归位!归位!归位!!!”

嗡得一声,一柄长剑自慕千秋的衣袖里飞了出来。伴随着法器归位,头顶的天又裂开了一条大口子。

阮星阑腾飞而起,一手执剑,一手伸向慕千秋,大声道:“拉住我,跟我一起走!我们一起探究这个世界的秘密!”

慕千秋却摇头叹道:“我走不了的,星阑,再见。”

“师尊!!!”

阮星阑声嘶力竭地大喊,试图抓住慕千秋的手。可却与之擦肩而过。

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慕千秋飞灰湮灭,就连那一整片桃花坞,也在扭曲的时空里烟消云散。

而他自己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整个人腾飞而起,被漆黑的气流卷进了天裂的地方。

周围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阮星阑攥紧手里的长剑,周身的劲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长发也被吹散,露出惨白的一张脸,上面泪痕清晰可见。

“师……师尊……”

低声喃喃自语。他不知道自己做出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往何处去。心里一片茫茫废墟,天与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又是他一个人。

“师尊,小凤凰,林知意!你们在哪里?师尊,师尊!”

少年在漆黑无比的空间里撕心裂肺的大喊,喊遍了所有可能过来接他回家的人。

可是一个都不来。

他们都将他遗忘了,抛弃了,不顾他的死活了。

是他杀了方才那个时空里的师尊,就为了另外一个时空的慕千秋。

“师尊,我想回家,师尊!”

阮星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当个懦夫,即便天底下所有人都抛弃了他,也不能选择放弃自己。

在没有师尊的时空里,他也能自己寻求一条生路。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一切,暗暗回想一路上的经历,以及慕仙尊和慕千秋之间的区别。

甚至是此前幻境中,慕千秋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想逃离幻境,就必须先诛了他才行。又为何方才的慕千秋走不了。

明明自己的任务早就失败了,为何又迟迟未终结,反而一路走到了今天!

阮星阑怎么都想不明白。

觉得老天爷好像给他开了个很大的玩笑,把他困在真真假假分不清楚的时空里,让他永远寻不到回家的路。

等等,回家的路!

家在哪儿?

自己的家在哪儿?

死过一次的人,何来的家?

家不是一个空房子,不是什么金窝银窝。有家人的地方,才能是家。

他连家人都没有,怎么可能回得了家。

不过就是从一个时空跌入另外一个时空,在轮回与重生之间苦苦挣扎。

这个世界仿佛一座天然的牢笼,将他囚困在此,永远让他回不了家!

天灵盖猛然一凉,似乎有什么秘密即将破土而出了。

202、贱人终于跪地大哭了

自己死后, 孤魂野鬼一般飘浮在医院里游荡,生前被人害死,死后积怨难消, 原本是要去找养父母报仇雪恨的。

怎么偏偏就遇见了系统。还签订了什么破合约,让他过来完成任务。

阮星阑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巧合到让他觉得好可怕。

双眸紧阖,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唯有手里的长剑还发出微弱的光芒。

耳边恍惚出现了声音。

“……这孩子死得不明不白, 死后积怨难消,恐怕日后还要过来寻你们全家报仇!”

而后就听见了养母尖锐的嗓音:“我们家好歹养过他几年!他怎么这般不识好歹!那墓地几乎花光了我们夫妇半生的积蓄,还给他请了那么多法师超度,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旁边一个男人道:“我儿子好不容易才活下来, 一直被他的亡魂纠缠!现在连学都上不了, 吃不下喝不下,鼻子都快埋土里了!”

“既然医学已经无法保护我儿子了,那就请法师做法, 让阮星阑永远消失!”

“不管花多少钱,付出多大的代价,请务必让他再也别来纠缠我家的孩子!”

“杀了他!你们不是法师吗?那就杀了他,彻底杀了他!做法杀了他!”

“杀了他!!!”

阮星阑手心发麻, 周身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就听那法师长叹口气,旁边响起了咒语, 在一片道法中,法师拿起了锤子, 将一枚长钉狠狠钉入面前的头骨中。

嗡的一声,阮星阑头痛欲裂,眉心的朱砂印红得吓人, 几乎要从里面翻出血来。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就看见养父母在佛堂前跪拜,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

那小男孩的皮肤很白,仿佛终年没有见过太阳,生得斯斯文文,很是清秀。只是不爱笑,也不说话,就呆呆地站在角落里,抬头看着殿顶的琉璃瓦。

阮星阑恨得要命,恨不得生吃他们的肉,喝光他们的血,将他们的骨头拆成一段一段的。

可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那一个世界里,彻底消失。

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遇见那种畜牲。

也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已经无家可归了。他也不想回家了。

在最后的画面,他看见养父母在法师的指引下,点了三千盏镇魂灯,意图镇压他的亡魂。

只听嗡的一声,手里的长剑通体流光璀璨,再一次将他拉了回来。

阮星阑心如死灰,终于明白自己真的永远都出不去了。

这里根本不是让他重生的必经之路,而是将他囚困起来的牢笼。

原来,一直一来需要拯救的人,根本不是清冷师尊慕千秋,而是他自己。

需要被救赎的人,一直以来都是自己。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傻子。纵然千帆过后,枯木也未能逢春。

恍惚间,有簌簌的风声响起,阮星阑呆愣愣地抬眸望去,便见头顶蓦然出现一道白影。

白衣胜雪,落落风华。

阮星阑颤着声儿道:“你究竟是谁?到底是慕仙尊还是慕千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本座既不是慕千秋,也不是慕仙尊。”对方用那种悲天悯人的目光望着他,缓缓道,“本座乃这个世界的天道,亦是主宰。”

“是你将我囚|禁在此的?”

“并非如此,乃你自行闯入。”

阮星阑缓缓站了起来,面无表情道:“天道?何为天道?天道就是好人不得好命,坏人遗祸千年?这就是你口中的天道?我不管你是谁,放我离开这里,把慕千秋还给我!”

天道摇头叹道:“你既已知晓前因后果,何不趁早放下,早登极乐?”

“我知晓什么前因后果了?慕仙尊和慕千秋的事情,我还没搞清楚,还有……”咬了咬牙,阮星阑郁闷道,“你把脸转过去!”

天道蹙眉不解道:“为何?”

“你不要用和我师尊一模一样的脸同我说话!”

天道:“……”

顿了顿,天道才说:“你既如此坚持,那本座便告知你一切真相,过来。”

阮星阑整个人无法动弹,被一缕光束缚住了腰,而后就被天道拉了过去。

距离近了,他又嗅见了那种熟悉的气味,抬眸痴痴望着眼前的白衣男人,下意识地喊:“师尊。”

天道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藏在宽袖中不易让人察觉。神情仍旧冷漠道:“本座不是你的师尊。”

挥袖一拂,眼前的场景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阮星阑被强劲的风吹得站不稳,下意识地往天道的身边靠近,手扯着他的衣袖。

等再反应,已经置身于魔界中。

“这里是……”左右环顾,望着满地狼藉,阮星阑面露疑色,“现在是什么情况?感觉有点微妙啊。”

天道:“这里就是慕仙尊死的地方。”

话音未落,隐约可见废墟中央的两道身影。魔君抱着将死的慕仙尊,满脸惊恐,连声音都颤了。

“师尊,不要,不要死,师尊,求求你,不要死,师尊,我……我错了,师尊,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不要啊!”

可是没用的。怀里的慕仙尊灵力枯竭,气息奄奄,连皮肉都干枯了,宛如老树皮一般虬曲恐怖,身上的白衫也被鲜血染透。

用那种极其沙哑的声儿道:“重渊,你我终究师徒一场,若问前尘往事,终究是我辜负你更多些,不求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求你看在师门情分上,不要再伤害你的两个师弟。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你不要死,你若是敢死,我就毁掉整个修真界,杀光所有人!你不是疼爱路见欢和林知意吗?那好,我就把他们两个抓过来,活活折磨死!”

阮星阑看着眼前场景,与原文里的情节对应。

也就是说,他很快就能看见重渊将慕仙尊的尸体藏在万丈冰潭之下了。

“……此间沉浮数百载,”苍白瘦弱的手臂倏忽落了下来,慕仙尊的声音还在整个魔界回响,“来生不做巫山人。”

而后就响起了重渊撕心裂肺的哭声,强劲的魔气几乎要冲毁整个空间。

阮星阑看着眼前的慕仙尊身死道消,腿脚一软,险些跪了下去,眼眶忍不住酸涩起来,喃喃自语道:“师尊,师尊……”

天道侧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且认清楚,他不是你师尊。”

“可他跟师尊生得一模一样啊,”阮星阑觉得心好痛好痛,顺势抱着天道的手臂,一手捂住胸口,哑声道,“这事就他娘的好微妙啊。”

天道低头看着少年拽着自己衣袖的手,眸色越发深了起来。

下意识想抬手抚摸少年的头发,可终究将手蜷缩在了宽袖底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魔君开始哭丧了。

别管他此前待慕仙尊如何如何心狠手辣,此刻哭得那叫一个痛彻心扉,撕心裂肺。

抱着逐渐冷掉的尸体,昂着脸哇哇大哭,像个孩子一样。

阮星阑被他哭得好心慌,感觉只有靠近天道才会舒服一点。于是乎,就往天道的身边挤了挤。

天道:“你抖什么?”

“我……我……”阮星阑紧紧拽着天道的衣袖,目光半分不移地望着魔君,颤声道,“太……太刺激了,我终于……终于看到这贱人痛彻心扉的跪地大哭了!活该,我呸!”

天道:“……”

“师尊回来,师尊,师尊……”

魔君疯了一样,抱着慕仙尊的尸体,就在一片废墟上,与之双修,场面既活|色|生香,又难堪无比。

让人无法直视。

阮星阑气得想打人,捋起衣袖怒气冲冲地从地上掂起一块砖头,天道一眼就瞥见了,拽着他的手腕,厉声呵斥:“你做什么?回来!”

“我砸死那个畜牲!人都死了,还不肯放过慕仙尊!”少年气得小脸通红,咬牙切齿道,“我不准有人欺负慕千秋,哪怕是欺负一个长得跟慕千秋很像的人都不行!你放开我,是个男人就跟我一起去揍死他!”

天道严厉道:“不许过去!你若强行出现,会毁掉这个时空的,连同你此前存在的那个时空,也会扭曲!”

一句话,成功让阮星阑放下了砖头。他抬眸试探道:“那踹一脚总行了吧?总该让我出出气吧?”

天道摇头:“不行!”

顿了顿,他伸手一指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重渊,“你看他如此痛苦,还差你那一脚么?”

阮星阑心想也是啊,像魔君这种人注定孤独终老。

而后,天道又言:“本座究竟是不是男人,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么?”

阮星阑歪头:“啊?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天道冷着脸:“闭嘴。”

眼前的画面又换了。魔君心如死灰,亲手清洗慕仙尊的尸体,给他换了身干净衣服,低声念念有词:“你我之间原本不该如此的,是我被鬼迷了心窍,猪油蒙蔽了双眼,竟伤你至此。你放心,我很快便会来陪你了。”

阮星阑忙道:“大可不必!人家压根不稀罕你陪!你让他清净清净吧!”

203、你是本座的劫难

魔君置若罔闻, 等做完这一切,抱起慕仙尊的尸体,缓步走向了魔界最深处, 将人放入一座水晶玄棺之人。

以铁链束缚,沉入万丈深的冰湖。

岸上的狂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魔君满脸绝望, 神色麻木到了极致,早就失去了往时耀武扬威的神采。

而他此刻,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手足无措,仓惶到了极致, 只能独自一人。

而即将面对着他的是, 整个修真界, 还有昔日的两位同门师弟。

看到这里时,阮星阑忍不住问道:“他真的死了吗?”

“嗯,死了。”天道叹了口气, “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了。”

“那我认识的慕千秋,究竟是谁?还有,小凤凰似乎重生了, 这个时空对于小凤凰来说,曾经真实存在过, 可对我来说,不过就是场梦。”

阮星阑抬眸望着天道被吹起来的白衣, 宛如莲花一般层层盛放,玉冠上垂下的锦带随风飘飞。

下意识抬手,锦带在手心处拂过, 熟悉的香味又萦绕在鼻间。阮星阑动情道:“师尊,求求你了,别再折磨我了,告诉我真相吧,别让我一直猜了。”

天道:“事情的真相,往往是人接受不了的。星阑,你看眼前的魔君,还有这位死去的慕仙尊,曾经在几万余年前,不过就是本座座下的一条小蛟龙,还有一朵白莲。”

阮星阑一听,忙道:“蛟龙和白莲?我知道魔君的本体是条蛟龙,但不知道原本的慕仙尊是朵白莲所化。那他们为何又有这么一段孽缘,而我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本座既是天道,也是最后一位神袛。当初神袛顺应天命,一夜间全数身归混沌,只剩下本座一人。”

阮星阑道:“所以说,你就是林知意的祖宗?”

天道:“……”

“不不不,你是人神之子的祖宗?”

天道:“可以这么说。”

“那你既然是天道,又是最后一位神袛,那你肯定能预测到修真界万年后,人神之子的惨况,你为何不阻止?而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苦受难?”

天道:“你知道什么是天命么?命中注定神袛要身归混沌,他们躲不开也逃不掉。人神之子本就是神袛与人族之间犯下的错,往后世世代代,生生世世都要受苦,这便是天命,也是天诛。”

“那我呢?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什么是天诛?你也要诛我,是吗?”

天道的神色破天荒地乱了一下,目光微不可寻地躲闪了。阮星阑步步紧逼:“你也要诛我吗?”

很久很久之后,天道才轻轻落了一句:“你是本座顺应天命中的例外,也是本座机关算尽所想不到的劫难。”

“所以,你承认了,你就是慕千秋,你就是师尊,对不对?”阮星阑昂着脸看他,鼻尖都酸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我被人囚|禁在这个世界里,是不是?你其实早就知道,你亲眼看着我在此间沉浮,看我摸爬滚打想要去寻回家的路,可却从不告诉我,这里只不过是关押囚|禁我的牢笼。”

“星阑……”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少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捶着天道的胸膛跟他闹,“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早知道事情是这样,我根本不会痴心妄想着回家了!师尊,慕千秋!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为了你,而选择永远回不了家!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留下来陪你!”

天道:“星阑,慕千秋不过是本座在人间的一个化身,本座当时神识未开,并不知道。”

如果他早点算到阮星阑是被关押囚|禁在此地受苦的,一定会早点救他脱离苦海。

如果慕千秋不是因为跟着阮星阑意外掉落幻境中,也许此生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那,之前在幻境里,我成了一只兔子,还……还…”少年通红着脸,鼓起腮帮子盯着他看,“说,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

天道沉重无比地点头:“本座有罪……那也是本座的一个化身。”

因为每一个化身都或多或少拥有一些独立的意识,他们每一个都想彻底拥有阮星阑。

遂在之前的幻境里,慕千秋才会说那样的话。

他们都想困住他,得到他,让他永远寻不到回家的路。

这也验证了此前阮星阑看见的场景,法师让养父母点了三千座镇魂灯,意图让他永远受困。

而归根结底,不管是慕千秋,还是此前的夫君,他们全部都是天道。

同理,不管是天衍剑宗的大师兄,还是大着肚子的小兔子,他们也都是阮星阑。

魔君和阮星阑不是同一个人,慕千秋和慕仙尊也不是同一个人。

阮星阑的存在,恰好扭曲了时空,打乱了整盘棋。

这也应了天道的话。

阮星阑是天道顺应天命的例外,也是他机关算尽所想象不到的劫难。

阮星阑咬牙切齿道:“那蛟龙和白莲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道:“他们曾经养在本座的殿中,因为本座时常对着莲池算卦,那白莲吸收天地灵气,幻化为人,因为常常见着本座,便照着本座的模样而生。”

阮星阑:“妈的,这事就很微妙了啊。”

“嗯,那蛟龙本是本座养的坐骑,野性难驯,一直与白莲养在一起,天长地久,二人便有了感情。为了能逃离天界,便欲偷窃本座的法器。”

“什么法器?”

天道翻开右掌,在离掌心半寸,浮现出一枚小小的陀螺。

阮星阑惊悚道:“这……这不就是元真的那个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他们想借此物下凡,被本座发觉。在打斗的过程中,他们与此物一同跌入凡尘。”天道话到此处,还叹了口气,“白莲自知有罪,化身为慕仙尊之后,一心向道,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而蛟龙死不悔改,下界之后,化身魔君。”

“那也就是说,他们在天界时就已经相爱,不过就是下凡之后,忘却了前尘往事,又因正邪对立,遂才不死不休?”

天道:“可以这么说。”

阮星阑这下彻底明白了。

也就是说,其实自己是被放逐在此地的,在一个虚假的指引中,去救赎一个原本已经灵力枯竭,死得不能再死的人。

天道恰在此刻下界,想要力挽乾坤,扭转魔君和慕仙尊造成的局面。

没曾想自己就在此刻出现在了这个时空里。

但还有一点疑惑,小凤凰又是怎么回事。

似乎听见了阮星阑的心声,天道沉沉叹了口气:“魔君在慕仙尊死后,悔不当初,以毕生的修为,强行摆下时空回朔阵法,试图挽回这一切,因为你的意外闯入,几个时空错乱,路见欢便被吸入了阵法。这便是他的重生。”

可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啊。在上一个时空里,慕仙尊已经身死道消,根本不可能回来了。

如今顶替慕仙尊继续在人间拯救苍生的人,便是眼前这位白衣男子了。

“如果小凤凰知道,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想要保护的师尊,早就死在上一个时空,那么他一定很难过吧。”阮星阑黯然神伤道。

天道却不解风情,一针见血地说:“难道你不该担心魔君重渊么?如果他知道,他一直想救活的人,已经无法重生了,那么他会再一次摧毁整个修真界。”

“难道就没办法阻止了吗?”阮星阑大声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那是他自己犯下的错,凭什么要整个修真界给他陪葬?谁活着不辛苦,就他委屈,就他可怜?我还满腹委屈痛苦,我也没嚷嚷着要大杀四方啊!”

天道:“嗯,你最乖了。”

“本来就是!”

阮星阑气鼓鼓道:“给他脸了?慕千秋是我一个人的,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

顿了顿,他又恍惚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体是魔君转世啊,那岂不是自己先不要脸地强占了别人的身体?

于是乎,他又试探着问天道:“那我在上一个时空的身体,究竟是……”

天道:“你的东西永远都是你的,这点永远不会变。”

听天道这么一说,那阮星阑可算是大松口气了。

既然身体就是自己的,那凭什么还给魔君?

倘若不是自己的到来,这个世界本身就荡然无存。

换句话说,这就是蝴蝶效应,是他打破了此前的情节,所以才有了后面的发展。

“那为何魔君的灵魂还会寄居在我的身体里?我与他之间,又有何关系?”

天道:“本座说了,你是顺应天命的例外,也是本座的劫难。”

阮星阑听罢,又道:“也就是说,即便后来慕仙尊死后,是你化作了天衍剑宗的慕千秋,但你仍旧要顺应天命,与那魔君有一段感情纠缠,不过是因为我恰好出现,所以你与我之间,从我来到的第一刻,命运就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天道:“嗯。”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所以,简单一点来说,上天注定你我会在一起,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你我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任天命如何,你我终究会再度相逢。”

204、趁他病要他命!

天道:“……”

“我要回去, 你送我回去。”阮星阑满脸坚定道,“我知晓天命不可违,但我偏偏就要与天命斗到底。剩下的秘密, 就让我自己去摸索。送我回去吧,那个时空需要我这样厉害的人去拯救, 而我……同时又那么的可怜, 需要那个时空的人来救赎。”

天道明白那个时空的人指的是谁,手心一阵阵发烫, 与此前阮星阑跌入的幻境中一样,倘若他离开了此地,自己也就不复存在了。

除非那个时空的慕千秋身死道消, 他才能再度出现。

不舍和难过也在此刻盈满了他的双眸, 天道薄唇微微抿着, 既不说好,也没说不好。

素白的衣衫猎猎如风,宽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越是拼命压制情愫,越是情难自禁。越是强迫禁|欲,越是烈|焰焚|身。

“你……你怎么了?”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儿,阮星阑抬起那双干净纯粹, 宛如黑曜石一般熠熠生辉的眸子,低声道,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星阑,本座其实也……”

也非常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舍不得再放你回去。

想将你囚困在此地, 让你永远都回不去。

可上一个时空的慕千秋,便是天道自己。

阮星阑其实也有点难过,低头看了看平坦的小腹, 想起此前在桃花坞,与心爱之人的恩恩爱爱,还有生下的那几窝小兔崽子,说不难过都是假的。

也不知道离开此地,慕千秋可会有这些记忆。

“拿着这个,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

天道伸手一翻,一盏长灯出现在手中。往阮星阑手心里一放,冰冷的手指轻轻撩过少年的指尖。

阮星阑心神一晃,手里攥紧了长灯,淡蓝色的光芒将天道的脸渲染得极其柔和,连往日的锋芒都在此刻敛去。情不自禁地轻唤道:“师尊。”

“星阑,听话。”天道终究忍不住抬手,轻轻摩挲着少年的脸,哑着声儿道,“去吧,你我终究会再度相逢。”

而后,天道轻轻推了他一把,阮星阑脚下一个踉跄,手提着长灯往前走。

周身一片雾茫茫的,唯有手中这一盏长灯可以引路。

隐约可听见身后传来清冷的叹息。有很多次,他都想回头看一看,又怕自己这么一回头,此生都离不开了。

也不知往前走了多久,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他一头扎了进去。双眸禁闭,心中默念。

慕千秋,我又回来了。

待再度清醒时,阮星阑便躺在魔界里。

身上还是跌入幻境前的那一身玄色长衫。头痛欲裂,好半天儿才缓过神来。

就听殿下有人道:“魔君,您昏睡许久了,魔界的子民需要您,魔君何时领着魔兵再度问鼎仙门?”

阮星阑单手捏着绞痛的额角,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忘记询问天道了。

此刻一听竹子精的声音,立马想到这货此前的所作所为,登时怒从心底起,霍然起身,一掌将之打飞出去,怒道:“混账!”

竹子精往后倒飞吐血,赶紧捂住胸口起身跪倒:“魔君息怒!让魔君受苦了!三百余年了,属下一直都在找寻魔君的下落,怎么都想不到,魔君居然投胎转世为人,还拜入了天衍剑宗!属下有罪,此后愿长伴魔君左右!以身侍君!”

阮星阑心道,你想不到的事情,那还多着呢。

低头瞥了一眼双手。一手灵力,一手煞气,竟全数在他一人体内。

暗暗琢磨着,魔君的灵魂此刻应该在自己身上,究竟是清醒的,还是沉睡着。何时会出来兴风作浪。

姑且管不了这许多,先弄死这碍事的搅屎棍再说!

一掌欲往竹子精的天灵盖打去,郎竹大惊失色,慌忙道:“魔君!不可!魔君体内有属下的半颗妖丹,若杀了属下,魔君也会受伤!”

赶紧将掌中劲势收了回来,阮星阑不悦道:“你早不说?现在吐给你!”

而后,他又作势把妖丹吐出来。

竹子精又道:“魔君,万万使不得!魔君的身体大不如前了,万万不能做出如此自伤自残之事!”

阮星阑不由自主胸闷气短起来。

心里琢磨着,人家魔君的身体,可是强悍无比的蛟龙,而自己呢,不过就是肉|体凡胎。的确不能折腾的。

手腕处忽然一凉,低头一看,一条小黑蛇紧紧缠绕在腕上,似乎才睡醒,乖乖巧巧地吐着蛇信子。

“这是……”阮星阑蹙眉问竹子精,“本君此前养过这东西?”竹子精摇头:“不曾养过,魔君的本体是蛟龙,有漂亮的龙鳞和利爪,黑蛇如此丑陋,魔君才看不上!”

阮星阑点头:“哦,那这东西究竟是哪里来的?”

虽然自己以前是有一条可可爱爱的大蛇尾巴,但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尾巴是花的,可好看了。手腕上这条小蛇通体漆黑,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还有条小蛇缠在腕上。

姑且不管这小黑蛇了。阮星阑问:“现在修真界是个什么情形?”

竹子精立马精神抖擞起来,喜悦道:“魔君,好消息啊!修真界现在可乱可乱了!”

而后,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听着竹子精绘声绘色地描述修真界的惨状,阮星阑满脸的惨不忍睹。

这话还得从他离开七星阁说起。

当时天裂开了一条大口子直通魔界。他怕自控不了会大杀四方,便提溜着竹子精逃离七星阁。

没曾想慕千秋生死相随,竟然也一头撞进了天裂开的地方。

等慕千秋再度回到修真界时,身负重伤。连夜回了天衍剑宗。

彼时整个修真界都传扬遍了,知晓阮星阑是魔君的转世,各地家族,门派,纷纷起义,为了爱与和平,要打上魔界,诛杀魔君。

话到这里时,竹子精还破口大骂道:“就凭他们也配当魔君的对手?魔君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们了!”

阮星阑:“……”

竹子精:“魔君威武,魔君凶|猛,一统修真界,问鼎仙门指日可待!”

阮星阑:“……”

竹子精:“魔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手可摘星辰,脚可踏山川!一挥衣袖,人间八百里土地飞灰湮灭!力拔山兮,吼一嗓子,半个修真界都要抖三抖!”

阮星阑:“……”

竹子精:“天上地下,唯魔君至尊!当年魔君若非看上了慕千秋,整个修真界早就匍匐在了您的脚下!”

阮星阑忍无可忍:“行了,本君没你说的那般厉害。”

竹子精满脸正色道:“魔君如今怎生如此谦虚?慕千秋都被魔君重伤至此,放眼整个修真界,谁还能与魔君抗衡?魔君终于想开了!”

“什么?!你说什么?”阮星阑大惊失色,霍然站了起来,满脸不敢置信,“是我打伤的慕千秋?是我?是我打伤的?!”

“当时只有魔君和慕千秋在一起,若不是魔君打伤的,那还能是谁?普天之下,谁有魔君这般厉害!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属下对魔君的崇拜犹如滔滔江水……”

只听嗖的一声。

一道黑影窜出了魔宫。

竹子精愣了愣,随即大喜过望:“大好了!魔君想开了,趁他病,要他命!连一夜都等不了,诛杀慕千秋去了!”

阮星阑一路风风火火地出了魔界,直奔天衍剑宗。

待到了山脚,又一刻不停地上了峰,摸到瑶光殿去。

可又在殿门口突生怯意。

想起慕千秋神识未开,没有天道的记忆,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位神袛。

怎么可能那般轻易地接纳自己。

用十二指肠想一想都知道,肯定还要因为立场问题,而争吵个几十回。

阮星阑抬起的手渐渐放下了,立在殿门外心境久久不能平复。

说起来也让他牙疼,明明是自己更委屈啊,为什么到了现在,反而要他去哄慕千秋呢。

毕竟是在上面那个,慕千秋就不能自觉一点,偶尔也哄哄他。

心头火又簌簌冒了出来,冷不丁又想起竹子精说的话,慕千秋身负重伤。

那股火气又簌簌地熄灭。他纠结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极为恼火地想,别人黑化,那都是牛气冲天,不可一世,大杀四方,风风光光。

可自己黑化,就他娘的,换了一套衣服?

顶多再换个睡觉的地方,还不得不作出一副“我黑化了”,“我冷酷无情”,“我要征服整个修真界”的样子。

否则修真界的人会觉得他懦弱好欺,魔界的人会认为他不堪大用。

难,太难了。

正在他犹豫不决到都要用脚趾头将地面抠出一个小洞洞时,殿门吱呀一声,开了,开了……

仿佛已经预料到他回来,大开殿门欢迎他进去。

阮星阑愣了愣,随即转身就走。

自殿里冷不丁窜出来一条绳索,将他捆得严严实实。而后往里面狠狠一拽。

哧溜一声,整个人就飞入了殿内,殿门也重重关上。

后背蓦然贴在了滚烫的胸膛处,一手横在他的腰腹上,温热的呼吸洒满他的颈窝。

心脏砰砰砰乱跳的厉害。

阮星阑心想,沉着冷静,不慌不忙,要冷酷,要无情,要……要……

呜呜呜,师尊的怀抱好温暖,好想跟师尊撒娇。

他一边强忍着撒娇的冲动。一边故作冷酷无情道:“慕千秋,你竟然敢骗本君,本君今日便是来诛……哎呀,疼疼疼疼疼!”

耳朵被人从后面咬住,留下了两排略深的牙印,慕千秋将他死死圈在怀里,沉声道:“谁准你唤本座的名讳了?”

205、是师尊没有照顾好你

阮星阑心想, 在谁上谁下这个问题上,终究是自己更加委屈的。

从始至终都是慕千秋欺骗他,还封印住他的记忆。

这事儿归根结底, 就是师尊的错。师尊必须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心头火便又簌簌窜了起来, 暗暗告诫自己, 要冷酷无情, 要疾言厉色。不能被慕千秋滚烫的呼吸撩弯了腿。

遂理直气壮,又很冷酷无情道:“为何不能唤你名讳?你以为自己是谁?本君现在可是堂堂魔界至尊!”

顿了顿,他将此前竹子精拍的马屁,一字不动地说了出来:“本君战无不胜, 攻无不克!手可摘星辰,脚可踏山川!一挥衣袖, 人间八百里土地飞灰湮灭!力拔山兮, 吼一嗓子, 半个修真界都要抖三抖!区区一个天衍剑宗,本君根本不放在眼里!区区一个你, 也早就让本君失去了兴趣!你现在就是脱|光了站在本君面前,本君都不……不感……额, 不感兴趣。”

为了装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 阮星阑使劲挣扎, 反手推向慕千秋的肩膀。

哪知力道稍微一重,竟将慕千秋的衣衫扯开了大半,露出了大片雪白的皮肤。

慕千秋低声叹气, 但也并未将衣服拽起来, 反而抬眸,用那种既无奈,又宠溺的目光望着眼前的少年。

呼噜— —

忍不住吞咽口水。阮星阑万万没想到, 自己居然一下就将慕千秋的衣衫扯开了。

嘴上说着不感兴趣,就是脱|光了都不会感兴趣。

可实际上,眼珠子根本就动弹不得了,一直盯着师尊胸前的两颗红红的海棠果子。

喉咙里又一阵阵的发干。他竟然可耻地,下意识地,鬼使神差地,不知廉耻地舔|了舔嘴唇,并且一点不过脑子地低声说了句:“师尊看起来很好吃。”

而后,慕千秋便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道:“放肆。”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暗想,不能这般放任慕千秋骑在自己的头上,今天必须要给他一点厉害颜色看看。

让慕千秋知道,此前他行下的种种,有多么的恶劣,多么的不可饶恕,多么的罪大恶极!

于是气势汹汹地窜了起来,伸手一指慕千秋的脸,凶神恶煞道:“你竟然敢骑在本君的头上!本君如今什么都想起来了,再也不会放过你!”

慕千秋抬眸望他:“当初……是你应允的。”

啥?当初是他应允的?

当初他都神志不清了,别说对面是慕千秋,哪怕是根棒槌,他也受不了啊。

啷个就是他当时应允的了?明明他是想睡师尊来着,没曾想居然被反压了!

太丢人了,简直太丢人现眼了。

阮星阑站得比慕千秋高,觉得自己穿得这么人模狗样,气势必须不能输,遂又道:“不知悔改是吧,好啊,这是你逼本君的!”

慕千秋蹙眉:“你想做什么?”

“呵,我想做什么?现在便让你知道!”

此前听竹子精说,慕千秋身负重伤,既然都身负重伤了,肯定不能随意使用灵力吧,都不能使用灵力了,那现在不就是自己的掌中之物,就跟面团似的,自己想揉就揉,想捏就捏。

猛虎饿狼般地扑了过去,阮星阑将人按倒在地,骑在慕千秋的腰腹之上,按紧他的双手,听着耳边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

既心疼,又暗暗兴奋。

就想看着慕千秋被他弄疼,然后红着眼睛,哑着声儿说:“星阑,师尊错了,师尊知道错了,你饶了师尊吧。”

还想听慕千秋带着一丝哭音的说:“星阑,师尊真的受不住了。”

而后,自己再顺势饶了他。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并且在他的预料之中。

于是乎,阮星阑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捏慕千秋的手腕骨,逼问他:“疼不疼?错没错?”

慕千秋因为吃痛,微微蹙着浓眉,脸色偏白,可该死的唇,又是那样红艳艳的。仿佛雨后的海棠花,让人一眼望去,便再也移不开眼了。

阮星阑觉得他又在勾引自己,并且是明晃晃地勾引人。哪有人的脸这么白,唇却那么红的。

这不就是明摆着勾引他么。

“小妖精!”想遍了所有可以用来羞辱慕千秋的词语,从中挑了一个比较温和的字眼,阮星阑一字一顿道,“慕千秋,你就是个妖精,你又在勾引人了!”

慕千秋敛眸盯着他,带着点严厉的审视意味。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用这种目光盯着看,阮星阑总有一种是自己做错事的感觉,并且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起来。

差点就扑到慕千秋怀里,跟他说是自己错了。

不对,这不是自己的错,就是师尊的错!

坚定不移地确信这一点。阮星阑想着,要不然,还是给师尊一点颜色瞧瞧。

可是给什么颜色好呢。苦思冥想许久,他才又道:“我今日便让你也尝一尝,什么是人间疾苦!”

舍不得让慕千秋承受太多。但师尊的唇真的很好看。

一手按紧慕千秋的双手,空着的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摩挲着他的唇,直到将薄且漂亮的唇折磨得通红无比,他才慢条斯理地哼了哼。

“我不会让你好过的,绝对不会。”

然后,他就当着慕千秋的面,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砰的一下,只能意会不可言说的东西就弹了出来。啪叽一声,吻上了慕千秋的唇。

脑子轰隆一声炸开了。那种既胆战心惊,又令人血脉喷张的感觉,让人头皮直发麻。

估摸着慕千秋也是理亏了,所以暂时还挺配合的。

为了能真正地让师尊“吃”到自己,阮星阑故意装作冷酷无情,抬手捏在慕千秋的下巴上,迫他张嘴。

慕千秋抬眸深深地凝视着他,深邃的眸子里倒映出少年此刻的模样。

既鲜活明亮,又清秀俊朗,穿着一袭玄衣,显得格外诱惑。

落在自己眼里,怎么看都是可爱的,俊美的,讨人喜欢的。

鬼使神差地,慕千秋亲吻了一下,两瓣红唇与不可言说之间,发出啵的一声。

只这么一下,堂堂魔界至尊立马就如化作了一块热乎乎,香喷喷的神仙肉,瘫软在慕千秋的怀里,动弹不得了。

“可恶!可恨!太不争气了,我真是太没出息了,不争气的东西!气死我了!”

少年通红着脸,低声骂道,觉得自己一点出息都没有。

怎么人家都能忍住,就自己忍不住。

才这么一点颜色,就已经让自己快下不来台了。

骑虎难下,索性一股脑地快活一下再说!反正师尊理亏的,是师尊的错!

于是乎,他还想继续。

可惜,再也不会有人给他任何机会了。

慕千秋趁他腿软分神之际,挣脱了束缚,一手揽住少年发软的腰,一手掐住他的脖颈。

一阵天旋地转,两个人就互相换了位置。

殿里殿外安静至极,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阮星阑满脸通红,立马便知自己就是慕千秋口中的神仙肉,这辈子都逃不出他的五指山了。

原来,深爱一个人,便是如此的。

不管多恨,多怨,多么委屈,都会下意识地为对方着想。

就如同他此刻的心理。

觉得一定是师尊有苦难言,师尊有苦衷,师尊不是故意的,师尊有难言之隐……

总而言之。

他在嘴上痛恨了慕千秋一千一万遍,可同时又在心里原谅了他千万遍。

眼里印着师尊的影子,心里藏着对师尊的爱意。

眼眶又涩涩得难受。少年故作无所畏惧道:“你若再敢骑在本君头上,你且试试……”

“星阑,是师尊错了。”

阮星阑:“……”

“是师尊不对。”

阮星阑:“……”

“是师尊没有保护好星阑,让星阑只身一人,面对整个修真界的流言蜚语。”

阮星阑:“……”

“都是师尊不好,是师尊没有照顾好你,是师尊的错。”

阮星阑觉得自己很奇怪很奇怪。

如果此刻,慕千秋同往常一样,跟他来点硬的,或者是疾言厉色,严厉地指责,甚至是打他骂他。

那自己能蹦起来跟慕千秋干仗,不死不休的那种。

可却偏偏受不住这么温柔的师尊。

根本受不了啊。

“其实……其实我也有……也有不对的地方。”

超级小声地说出口,少年的脸红得像海棠花,在慕千秋眼里搔首弄姿地勾引人。

原本他以为,师尊说“我错了”,然后他接一句“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两个人就能和好如初了。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相敬如宾,便是如此的。

哪知慕千秋下一句话便是:“你知道错了就好。”

阮星阑:“???”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吧?啊?

事情怎么能是这么个发展呢。

不该是师尊痛哭流涕,温柔小意,拉着他的手跟他卿卿我我,恩恩爱爱?

“你知道错了便好。”一手将少年的两只手都按过头顶,慕千秋言之凿凿道,“你方才在做什么?欺师灭祖?还是以下犯上?”

“我方才……方才……”阮星阑苦思冥想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倏忽又勃然大怒,“我方才在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你知道还问我!!!每次都问我!!!光问我有什么用啊?你倒是……倒是配合一下啊!”

“本座要听你自己如实交代。”

“好啊,这是你逼我的啊,休怪我无情无义了!”少年的胸膛气得上下起伏,都被人压成这样,丝毫没有任何危机感,反而在干柴上,狠狠地加了一把烈火,“我要……你的嘴!!!”

206、师尊错了

下流无耻到了极致。那个字眼是慕千秋此生都无法说出口的。

恍惚听得这句, 头顶的天都要塌了。两个人之间的师徒情分,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如今横在两个人中间的,除了肉|体的欲|望, 便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寄托。

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 双向奔赴, 灵魂契合。

事实上,阮星阑不知道的是。

此刻的慕千秋脑子里浮现出了许多画面,画面中的小兔子挺着圆圆的大肚子,一边疼得眼泪直流, 一边给他生小兔崽子。

就在这座瑶光殿,某个隐秘的地方, 有个暗夹。里面藏了一盏琉璃杯, 盛满了孕灵丹。

每一颗都是慕千秋亲手炼制, 每一颗都足够让人怀五胞胎。

“星阑,你还记得本座说过什么?”

阮星阑大声道:“你说过好多话!我怎么知道你具体指哪一句?”

“你知道的, ”慕千秋步步紧逼,咬着少年的耳垂, “本座说过的, 要将你永远囚|禁在手, 任何人都无法将你带走。可你却逃了,你说本座要如何惩罚你?”

阮星阑心脏狂跳,这句话不就是之前在幻境里, 那位夫君对自己说的么。

当时自己被夫君压住双腿, 圆鼓鼓的肚子都上下起伏,极其不可言说,极其销魂蚀骨。

当时只顾着爽了, 谁还管得了这么多?

眼下一听此话,就是说,师尊对之前的事情有记忆?

他他他……居然知道,知道,知道。

知道自己被弄大了肚子,还受迫挺着大肚子双修。不仅如此,还一个月一窝,还没出月子,第二胎就揣上了。

然后生了一窝又一窝小兔崽儿?

甚至是被捏着兔子尾巴,通红着双眼说自己受不住了?

妈的,慕千秋居然都知道!

原来自己和慕千秋之间,真的啥误会都没有啊。

身子一僵,整个人就半死不活地倒在了地上。阮星阑心如死灰,满脸的生无可恋。

怪不得慕千秋不提魔君转世的事情,原来他都知道了。

“你说,师尊要怎么罚你才好?”

伸手按在少年平坦的肚子上,缓缓将他的肚子弄鼓起来,慕千秋空着的一只手,就按在鼓起来的地方,狠狠按着。

阮星阑泪流满面。心里默默念着,享年十七岁。

虽然被如此这般狠狠欺负了,但嘴上是万万不能输的。

他又特别嘴硬地说:“知道就知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你情我愿的那点事情?有本事,你让我在这个时空里,也揣一窝兔子啊,你要是能做到,我以后每天晚上,跪在床边给你洗脚!”

话一出口,其实多少有点后悔的。毕竟自己不是什么兔子,师尊也不会希望有孩子。

慕千秋很诧异地抬眸道:“本座不需要你如此付出。”

阮星阑:“……”

“但你如果很想这般,也都随你,只要你开心。”

阮星阑:“……”

“你是否在向本座讨要孕灵丹?”

“没这回事。”

“想要你就直说,你与为师之间,有何不能说的。”

“真不要啊。”

慕千秋道:“星阑,不必与师尊客气,想要多少,你只管开口。师尊就是将瑶光殿挖个底朝天,也会满足你。”

“我……额,这……”

突如其来的宠溺,让他有点招架不住啊。

完全不知道那一百颗孕灵丹的事情。

少年气鼓鼓地说:“那好啊,你先替我炼制一百颗孕灵丹!少一颗都不行!”

“好,一颗都不会少。”

慕千秋抬手一招,就听轰隆一声,从瑶光殿的某个角落飞出来一盏琉璃杯。

阮星阑大惊失色,慌忙抬头看。就见透明的琉璃杯里,盛满了一颗颗圆溜溜的丹药。

呼噜一声,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消失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浑身颤抖得宛如秋风里的落叶,越抖双腿并拢得越紧,连腰胯都紧紧崩着。

惊恐到了极致,少年大张着嘴要拒绝。却被情难自禁的仙门仙首,堂堂天衍剑宗的掌门误解。

而后,少年就有口难开,喉咙骤缩,泪流满面。

“一颗都不少你的,师尊清点给你看。”五根修长的手指夹起三颗孕灵丹,“怎么吃都是一样的,反正都是用在你身上。”

阮星阑真真正正地哭了。觉得自己长了张嘴,不知道因此吃了多少苦头。

这他娘的,究竟是什么人间疾苦。居然,居然被这样那样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千秋才低头看着少年被喂得撑起来的肚子,低声道:“一百颗,一颗都不少。”

“呜,嗯。”

少年面红耳赤地,曲起双腿躺在地上,殿里铺着厚厚一层毛绒毯子,即便不着寸缕地卧在上面也不会冷,慕千秋的双臂滚|烫,将他困在咫尺之间,不准他随意动弹,师尊身上的气味很香很浓,孕灵丹遇热很快就融化在了体内。

那里也烫得狠,几乎要被融化掉了。又热又麻,还有些酸涩的电流感。从脊梁骨一浪浪地冲刷着他的大脑皮层。

连脚趾头都情难自禁地蜷缩起来。微微张着红艳艳的唇,双眸因为羞耻而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欲说些什么,可所有的话都卡在嗓子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挣扎着仰起头来,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不同寻常的肚皮,慕千秋冷白的手按在肚皮最鼓的地方,拇指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弄得人痒痒的。很想浪|叫出口。

“星阑,一百颗孕灵丹已经给你了。你想要什么,师尊都给你。”

慕千秋温声细语地伏在少年的耳畔,心疼他仰起头辛苦,一手绕过去捧住他的后脑勺,满眼的宠溺几乎要从眼窝里蹦出来。

这绝对不是看徒弟的眼神,此刻深埋在心窝的情感,终于可以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

他爱眼前的这个少年,爱自己的大徒弟,想站在徒弟的身前,哪怕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那一百颗孕灵丹藏在瑶光殿很久很久了,如今终于送到了阮星阑的肚子里。看着怀里的少年,面如海棠,眼波流转间说不出来的风情万种。

眸子里的宠溺又添了几分,手指深陷在少年柔顺乌黑的长发里,指尖有意无意地勾着头发转圈,将那冰冷又流光璀璨的冠冕弄得很松。

少年的脸越发红艳起来,一手按在慕千秋的手上,微微蠕动着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慕千秋低头伏下,侧耳倾听,温声细语地道:“星阑,你想说什么?”

“我……我……”少年像垂死挣扎的鱼,借着慕千秋的力道,咬牙切齿道:“我谢谢你全家!”

慕千秋微微一愣,倏忽笑了起来:“不客气。”

“说!师尊……师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炼制的?说!那一百颗孕灵丹,师尊到底炼制了多久?”

慕千秋:“从你说想要生五胞胎的第一天,为师就……是师尊的错。”

“不不不,是我的错,我的错,是我脑子被狗啃了,饶了我吧,我真玩不动了!”

少年挺着撑得圆鼓鼓的肚皮,满脸的懊恼,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

古人诚不欺我,自作孽就是不可活啊。

他都快要哭了,整个人几乎在慕千秋怀里抖成秋风里的黄叶,下一瞬就要两眼一闭,一命呜呼。

稍微动一动,便是那灭顶一般的羞耻舒爽。而且还是心爱的师尊带给他的。

阮星阑挣扎着,面红耳赤地咬牙道:“师尊真的身负重伤了么?真的如郎竹所言,被我打伤了?”

慕千秋点头,道了个“嗯”字。仍然龙精虎猛,劲头十足地将人压在怀里,狠狠不可言说。并且一本正经地说:“为师被你所伤,而且极重。星阑要为师尊疗伤。”

孕灵丹在体内融化成乳,又被毫不留情地堵了回去,整个下半身湿答答的,几乎快不是自己的了。

阮星阑才不信师尊的鬼话。师尊的嘴,吃孩子的鬼,哪有身负重伤的人,还有这种劲头与人共赴巫山的?

看起来面色红润,龙精虎猛。如果师尊这样都叫身负重伤,那自己恐怕命不久矣了。

“师尊,你装病!”少年被欺负得太狠了,连声线都低沉下来,微微有些沙哑,极其肯定地指责他,“你装病!说,你是不是想引我来此,所以才装病的?是也不是?”

慕千秋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略一思忖才道:“是也不是。”

阮星阑登时勃然大怒:“啥?不是?师尊敢说不是?难道师尊不是为了我?!不玩了,走了!”

伸手欲将师尊推开。慕千秋忙抓着他的手腕,半哄半劝道:“好,是是是,总而言之,的确是为了你。”

“哼!”少年重重地冷哼一声,而后又化作一滩软肉,伏在慕千秋怀里,低声儿道,“本来就是师尊的错,师尊敢做就得敢当,一边想睡死我,一边想让我尊师重道,仗着我胆大妄为喜欢你,就在幻境里那么欺负我,还要我……要我生孩子!我活着,就是师尊的罪,也是师尊的孽!”

慕千秋再度点头,一本正经,一字一顿道:“是,你说的极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的比较早,嘎嘎嘎

207、师尊说邪不压正

而后, 伸手捂住了少年喋喋不休的嘴,那松松垮垮束着头发的冠冕,终于不堪重负滑落下来, 长发宛如瀑布, 唰得一下铺满了肩头, 一张艳如海棠的脸, 在乌黑浓密的长发中若隐若现。

偏偏唇角微红,莹白的银|丝赫然可见。少年的身体与女子不同,非但不是那种娇软,反而筋骨奇韧, 他的腰在修真界早就称绝,此刻在慕千秋手中, 就是一块神仙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殿里的动静才渐渐停息。

慕千秋揉了揉怀里少年汗津津的后背, 压低声儿道:“星阑,师尊出去给你打水。”

阮星阑眯着眼睛, 神志不清地哼了哼,脚趾头一翘一翘的, 观模样便是吃饱喝足, 饕足意满了。闻言还下意识地拉住慕千秋的手腕, 嘱咐他:“那你快点,别让我等太久。”

慕千秋应了一声,穿戴齐整后, 推开殿门去打水, 就听嘎得一声长鸣,小叮铛宛如离弦的箭,嗖得一声窜了过来。

扑棱着雪白的膀子, 绕着慕千秋的头顶盘飞。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小叮铛坏笑着,短促地“嘎嘎”两声。

然后落在慕千秋的面前,衔着雪白的衣角,伸长脖颈望了望不远处莲池里的莲蓬。

意思在说,鹤都知道了,想要封鹤的口,就拿莲池里的莲蓬换。

慕千秋抬眼瞥它,不急不缓道:“最近星阑的身体不好,看来需要炖锅肉汤补补了。”

小叮铛胖嘟嘟的身子猛然一僵,两条白嫩嫩的长腿,鸭子似的往后倒退,满脸震惊且不敢置信地望着慕千秋。

就见慕千秋手里端着个盆,毫无烟火气地又道了句:“去摘吧,你不许吃,全部都给星阑送去。”

小叮铛险些泪流满面,委屈十足地扑棱着翅膀,飞去摘莲蓬了。

而后趁着慕千秋不注意,嗖得一声窜进殿里,一头扎在仰躺在榻上的少年怀里。

阮星阑只觉得胸膛一沉,五脏六腑都要被压出来了,本以为是师尊,还琢磨着师尊怎么又要来。

伸手一摸,圆鼓鼓,胖乎乎,又软软的,掀开一丝眼皮,就见小叮铛嘴里衔着莲蓬,好委屈地伏他怀里,吐出莲蓬,告状似的还嘎嘎嘎地叫个不停。

阮星阑伸手摸着鹤头,笑问:“哎呀,你怎么还认得出我?”

小叮铛看傻子一样地看他。

不明白阮星阑换了身衣服,怎么还被慕千秋折腾那么狠。

阮星阑摸了摸小叮铛越发圆鼓的屁股,又笑:“小叮铛,你越来越胖了,再胖下去,你肯定就飞不动了。往后要是再想下峰,根本不用飞,把你团成球,直接往峰下一滚就行了。”

小叮铛又狠狠僵硬了一下,似乎被打击到了。本来在慕千秋那里受了点惊吓,就想扑到阮星阑这里求个安慰,没曾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两个人都坏透了。小叮铛含着艰辛的老泪,满目委屈地望着阮星阑。用胖嘟嘟的爪子,扒拉着他的手腕。

“嗯,爱就是会消失呢。”仿佛猜出了小叮铛的心思,阮星阑剥开莲蓬吃,笑眯眯地说,“还是现摘的莲蓬好吃,不愧是师尊种的,就是鲜嫩多汁。师尊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

小叮铛“嘎”的一声,彻底没法在瑶光殿待了。扑棱着翅膀,气势汹汹地跑了。

原本是要离家出走的,转念想想慕仙尊现在心里眼里都只有阮星阑,自己要是离家出走,一走十天半个月,可能都没人发现。

也许再回来就没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于是乎,小叮铛敲开了路见欢的房门。

阮星阑在慕千秋那里稍微梳洗一番,就准备离开了。

毕竟他现在也是个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正所谓正邪不两立,总在慕千秋这里待着也不是办法。

在与师尊亲亲我我的那会儿工夫,阮星阑大致是明白了现如今修真界的情形。

无非就是各家各派蠢蠢欲动,想要杀上魔界。

又因魔君阮星阑是由慕千秋一手教养长大的,因此,清理门户大义灭亲这种事情,修真界又交给了慕千秋。

于是乎,阮星阑问他:“师尊,你会杀了星阑吗?”

慕千秋摇头,肯定道:“不会。”

阮星阑又道:“倘若整个修真界的人都想要我死呢。”

“绝无可能。”

“那师尊觉得,以后究竟谁能一统修真界,问鼎仙门?”

慕千秋抬眸看他,一本正经道:“邪不压正。”

阮星阑心想,自己此前虽然说不是啥好人,也暗戳戳地干了不少缺德事,但总而言之,还是挺助人为乐,明辨是非的。

怎么也不至于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也许他能用自己的方法,重新制定这个世界的规则,待整个修真界都匍匐在自己脚下了,人神之子还有那些炉鼎们应该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了。

但这条路注定遍布荆棘,也注定一旦踏上就永远无法回头。

得知师尊无事之后,阮星阑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离开瑶光殿后,欲回魔界养养身子。

没曾想居然迎面与小凤凰撞个正着。

短短数日不见,小凤凰似乎清瘦了很多,眼窝深陷,脸色苍白,手持着剑,但长剑并未出鞘,一见他来,神色立马激动起来,上前一步似乎还想同往常一样,拉起阮星阑就跑。

可此刻,望着眼前的阮星阑,又满目迷惘。许久之后,小凤凰才恼怒道:“你为何要穿这种衣服,作这种打扮?你的弟子服哪里去了?上了天衍剑宗,为何要偷偷摸摸?”

实话实说,自从得知慕仙尊和慕千秋之间的关系后,阮星阑对小凤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怜惜。

如果小凤凰知道,自己的师尊早就身死道消了,既爱又恨的大师兄,也早就被人换了芯子,应该会很伤心很伤心吧。

即便小凤凰平时跟刺猬似的。

阮星阑轻飘飘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想起方才慕千秋一件件地替他穿上,还夸他穿这身很好看。遂好笑道:“怎么,我这样不好看吗?”

“不伦不类!快脱下来!”小凤凰怒气冲冲道,“我不准你伤害师尊,永远都不准!你想伤害师尊,那就先杀了我!”

“我不伤他,也不杀你。”阮星阑摇了摇头,觉得误会什么的,顶顶没意思,你误会我,我误会你,泼天的狗血,又不是没长舌头没长嘴,有啥误会说开了不就成了,于是他道,“凤凰儿,不管我是魔君,还是阮星阑,我都不会伤害你们,我说过的,剑宗三绝一个都不能少,你我还有林知意,我们三个要永远陪在师尊的身边,永远不分离。”

“不……不对,你骗我,你又骗我!”

在上个时空里,魔君刚刚魔化那会儿,也是这么同路见欢说的,说什么永远都不会伤害他。

可是后来百般折磨虐打,拔光他十根指甲盖时,也丝毫没有手软。

小凤凰咬牙切齿,一寸寸地抽出长剑,寒光映着他的脸,双眸里说不出来的痛苦和憎恨,剑指着阮星阑道:“我不会再相信你了,阮星阑,我会杀了你,再自刎!你在黄泉路上,绝不会孤单!我陪你共赴!”

话音刚落,一剑就刺了过来,毫不留情。

阮星阑心里暗暗琢磨,究竟要不要告诉凤凰实情。

且不说凤凰信不信,哪怕他信了,可能也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而崩溃吧。

也许还会恨上了现在的慕千秋,又会不会怨恨现在的慕千秋顶替了慕仙尊的位置。

犹豫再三,阮星阑终究不忍心告知凤凰真相,但这也不意味着,他要凭白无故替重渊背个黑锅啊。

抬手将小凤凰的长剑挡下,阮星阑厉声呵斥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我跟你一路上几经生死,难道就因为我现在换了套衣服,你就不认得我了?大不了我再换回来!”

“住口!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是你害苦了师尊,是你,就是你,你害苦了他,你害苦了他!!!”小凤凰双目赤红,俨然又陷入了前世的记忆里,连俊美的五官都微微狰狞起来,提着剑乱挥乱砍,“是你害苦了我们!当初为什么要救我和二师兄?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救了我们,又要毁了我们,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冷静,你冷静一点!”阮星阑不敢还手,怕在本来就惶恐不安的凤凰心窝里再狠狠扎上一刀,一边躲闪一边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保证!我发誓,绝对不会再伤害你们了!凤凰,凤凰,你好好看清楚,我是待你好的师兄,不是待你坏的师兄!凤凰!”

小凤凰的动作狠狠僵了一下,脑子混沌不堪,所有的记忆像碎片一样浮现在眼前。

那些不堪的,羞耻的,无法言说的痛苦经历,此刻又一帧帧地冒了出来,异常痛苦的情绪涌上心头。

根本记不得阮星阑的好,想到的全是他的坏,他的恶。

208、呆若木鸡的凤凰儿

“你害苦了师尊, 你还毁了我们!”小凤凰痛苦不堪,双臂抱头,仓皇无措道, “你……你设计让我亲手折辱了师尊!你还……你还欺负了我!是你毁了我们, 是你把我们毁掉了!”

阮星阑此前还暗暗猜测, 重渊那般不知廉耻, 胆大妄为,都能设计两位同门,三龙探穴地折辱昔日的恩师。

又是否会对昔日的同门师弟下那种毒手。

而且,凤凰生得又不丑。非但不丑, 在修真界还是名列前茅的俊美公子。即便脾气差了点……

脾气再差还能有重渊的脾气差?

也许,没准, 大约, 差不多……凤凰也被重渊欺负过呢。

想到此处, 阮星阑狠狠抖了一下,赶紧把这种念头甩出去。

以他对重渊的了解, 就是要睡,应该也是睡林知意, 毕竟重渊的审美, 一向都是如此。

睡小凤凰的可能性, 其实并不大。

但观小凤凰的模样,应该前世今生分不清楚了,也许记忆也是错乱的。

不知道为什么, 阮星阑觉得自己无形中又背了顶黑锅, 甚至觉得凤凰看自己的目光都不对劲儿了。

“你毁了师尊,你又毁了我!”

望着小凤凰的脸,阮星阑觉得莫名有点心虚, 尤其见凤凰好似误解了什么,忙解释道:“不不不,凤凰你误会了,我……我其实并没有……嗯,怎么说呢。”

难道要他说,他并没有主动“折辱”人的能力?

或者是,并没有让人怀孕的能力?

怎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自己那么的不甘心呢。

“凤凰儿,其实……其实我不举,所以……所以我不能的。”

小凤凰通红着脸,怒气冲冲道:“胡说八道!你怎么可能不举?之前有很多次,我都看见了!”

“啊?”阮星阑歪头,很诧异地问他,“你看见了?你看见啥了?你……你偷看我洗澡?”

“没有!!!”小凤凰气到面色铁青,“我没看!我就是知道你行!”

阮星阑想了想又道:“我与师尊之间,的确是你想的那样,但又不全是,从始至终都是师尊嗯……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他。”

原谅他实在想不到好的字眼了。只希望小凤凰能懂他的意思。

没曾想凤凰是个傻凤凰,非但不懂,还很震惊,很气愤地破口大骂:“何时师尊对不起你了?从始至终,都是你对不起师尊!师尊一手将你养大,养育你成人,教你诗书,传你剑法,引你学道,全喂到狗肚子里了?你现在说师尊对不起你,你说,师尊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说!”

阮星阑:“……”

行,都是他的错,是他对不起师尊还不成嘛。

下意识地并拢起双腿,此刻肚子里还满满都是孕灵丹,如果不是因为穿的衣服足够宽松,只怕连肚子都遮掩不住了。

行吧,俗话说的好,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原来自己在凤凰眼中,居然那么的攻气十足啊……

“凤凰儿,”阮星阑满脸喜悦地挺胸抬头搓手激动道,“我实在没想到,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厉害的。”

“呸!”小凤凰毫不客气地啐了他一口,气势汹汹道,“别太看得起自己!我从来没觉得你厉害!阮星阑,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受死吧!”

话音未落,两个人又扭打在了一起。就听一声短促的“嘎”声,林知意被小叮铛驼了过来,一见两人打起来了,忙大声道:“师兄,师弟!你们不要打了!师尊重伤未愈,修真界如今又腥风血雨!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小凤凰道:“呸!杀了阮星阑,整个修真界就太|平了!”

说着又一连几剑刺了过来。

林知意急得不行,忙要冲过来阻止,小叮铛自知闯祸,死死拦住林知意。

“师兄,你快告诉师弟!你不是魔君,你不是!”

阮星阑趁机一把攥紧凤凰的手腕,将人暂时圈在怀里,欲夺他的长剑,小凤凰恼羞成怒,面红耳赤地大声道:“不准对我动手动脚!”

林知意一愣,表情古怪地望着眼前抱在一起的两人,微微蠕动着唇道:“啊,这……师兄,师弟,你们……”

“别想歪!打住!我跟他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受到惊吓的阮某人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小凤凰才一解困,手腕极灵巧地转了一圈,竟整个人腾飞而起。

手里的长剑嗡嗡作响,剑刃散发着泠泠寒光,一剑冲阮星阑的胸膛刺了过来。

林知意的瞳孔骤缩,几乎是下意识就扑了过来,平展双臂挡在了阮星阑的身前。

剑刃穿透皮肉的噗嗤声响彻耳畔。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阮星阑的眼前一黑,耳朵嗡嗡响个不停,林知意的眉眼稀疏俊朗,身上很香,隐隐有几分雪意和渐浓的血腥味儿,似乎站立不住,一个踉跄就扑入了他的怀里。

小凤凰满脸不敢置信,失声唤道:“二师兄!!!”

那剑直接刺入了林知意的胸口,鲜血瞬间就将淡青色的弟子服染透。阮星阑愣愣地抱住已经软下来的林知意,耳边嗡嗡的。

直到听见林知意开口唤了句师兄,他才如梦初醒,仓惶道:“知意,知意,你不要有事,知意,林知意!”

“师兄,师弟,你们不要再打了,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不好?”林知意伏在阮星阑的怀里,气息奄奄地抓着他的手,虚弱道:“师兄,我们几个还跟以前一样,好不好?不要打打杀杀,不要互相猜忌,好不好?”

“好,好,师兄都听你的,你别睡,千万别睡,我现在没办法替你疗伤的!”他现在满身魔气,若是强行给林知意疗伤,不仅救不了他,还可能当场要了林知意的命,阮星阑抱紧了怀里的少年,冲着惊恐到呆成鸡的凤凰,咆哮道,“你大爷的!还愣着做什么?去寻师尊啊,快去啊!林知意快死了!”

这几句话宛如平地一声惊雷,登时响彻耳畔,小凤凰一边摇头,一边往后倒退,手里还攥着血淋淋的长剑,满脸不敢置信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没想伤人,真的,我不是故意的,二师兄,师兄……”

“我不怪你,是我自己扑过来的。咳咳。”林知意咳得满脸是血,一手抓着阮星阑,一手抓着小凤凰,将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无比虚弱地留下遗言,“师兄,师弟,答应我,你们好好活着,要保护好师尊,永远都不要自相残杀。”

阮星阑听了此话,心里极其不是滋味,感觉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恰在此刻,慕千秋过来了。

小凤凰噗通一声跪倒,痛苦万分道:“师尊,你杀了我吧,是我伤了二师兄!师尊,你杀了我吧,师尊!”

慕千秋道了句“退下”,随后凌厉的目光从旁边的小叮铛身上瞥过,小叮铛自知闯祸,心虚地缩着脑袋。

“师尊,快……快救救林知意,他流了好多血,师尊,快救救林知意啊,师尊,救救他,救救他!”阮星阑生怕林知意就这么死在自己怀里,曾经那么鲜活的生命,那么可爱的人,怎么能死在自己面前,看着林知意满脸鲜血的模样,连喉头都哽咽起来,“师尊,救救他!”

慕千秋嗯了一声,半蹲下来,抬手探上课林知意的脉搏,很快,眉头就微不可寻地蹙了一下。

就听旁边小凤凰哭道:“二师兄,你不要死,二师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死,好不好?师兄!”

阮星阑也哽咽道:“林知意,小可爱,你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凤凰和我都会愧疚一生的!说好了我们大家永远不分离的!”

慕千秋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极凌厉敏锐的目光投向了“奄奄一息”的林知意。而后又转过头,冷冷一瞥小叮铛。

浑然没察觉的阮星阑抱紧怀里的少年,真情实感地掉眼泪:“谁让你扑过来的,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凤凰根本杀不了我的啊!”

小凤凰比他更加真情实感,懊恼到了极致,哑着声道:“师兄,你若是身死,那我绝不独活!”

林知意道:“你们二人以后还打架么?”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不打了!”

“师弟,你还想杀师兄吗?”

小凤凰痛苦道:“不杀了。”

林知意又偏头问阮星阑:“师兄,那你还逗师弟么?”

阮星阑一听此话,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看了看慕千秋的神色,觉得师尊淡定得有些过分,再偏头看看小叮铛,就见那只呆头鹤正鬼鬼祟祟地准备逃跑。

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地摇头道:“不逗了。”

于是乎,林知意在慕千秋冰冷的目光中,提心吊胆地从阮星阑怀里爬了出来,自己擦了擦血,腼腆地笑了起来:“那就好,我也没事了。”

小凤凰震惊地抬眸,满脸不敢置信:“二师兄,你……你怎么可能没事?那血?”

“哦,你说这个啊,”林知意很羞赧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猪肉,上面还有个剑窟窿,“是小叮铛说你们打起来了,我怕出事,遂……来,师弟,地上凉,快起来。”

209、凤凰似乎蓄谋已久

说着, 林知意弯腰去扶小凤凰起来。

小凤凰从绝望到震惊,又从震惊到震怒,甩开林知意的手, 怒道:“不要碰我!连你也开始骗我!”

林知意苦笑着收回手道:“如果不这样的话, 就以你和师兄的脾气, 恐怕能拆了半座天衍山。”

“那你也不能那么骗我!我还以为, 还以为……”当时真的以为林知意要死了,小凤凰通红着脸,上面还有未干的泪痕和血迹,看起来比林知意可怜多了。

阮星阑想了想, 小声同慕千秋道:“我早看出来小可爱是装的,我就比凤凰儿聪明, 我刚才的演技不错吧?”

“哦, 挺不错的。”慕千秋侧目瞥了他一眼, 表情很微妙。

阮星阑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师兄, 连你也骗我,你也骗我……”惊魂未定的凤凰往后退了几步, 手里的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既痛苦又懊恼, 多种情绪快将他逼疯了,“人人都喜欢阮星阑,师尊喜欢他, 二师兄也喜欢他, 小狐狸喜欢他,摇光和开阳也喜欢他!你们都喜欢他,都想护着他, 我所做的一切,在你们眼里都是错的,是不是?”

阮星阑忙道:“并不是!凤凰儿,你不要被过去的记忆误导,那些都是假的,永远都不会发生的!我永远是最疼爱你的大师兄,我会保护你的!”

小凤凰笑容挺凄楚,摇头道:“那不是假的,那是真的,曾经都发生过的,他们就像鬼一样,缠着我,快把我逼得喘不过气来了,我好像重生了,又好像从未活着过!我与你们终究不是一个时空的人,无论我多么想改变这一切,都无能为力。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师尊与你再续前缘。”

在阮星阑看来,魔君和慕仙尊之间的故事,其实只是梦一样虚无缥缈的,在上一个时空里,就已经结束了。

可对小凤凰来说,他的执念和生命都尽数留在了上一个时空。即便重生归来,也救不了想救的人,见不到想见的人。

在这点上,最幸运的人应该是林知意。既没有在上一个时空里身死道消,也没拥有记忆。

最起码还能重头来过。

“凤凰儿……”

“别喊我凤凰!他从来都没有喊过我凤凰,从未喊过!”小凤凰就跟疯了一样,转身就走。

阮星阑觉得就这么放他出去,没准凤凰能大杀四方,赶紧同慕千秋对视一眼。

慕千秋干脆利索地道了句:“追。”

之后,师徒三个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小凤凰身后。

小凤凰一路御剑下了天衍山,跌跌撞撞地来到人间,稀里糊涂寻了个花楼,一头扎了进去。

三人站在花楼外,林知意仰头看着花楼的招牌,苦笑着道:“总觉得师弟是蓄谋已久。”

“那不至于,我比较关心的问题是,凤凰儿还有银子么?”

阮星阑想起上回在七星阁,凤凰为了给他出气,一掷千金赔上了所有身家,怕今夜没钱在花楼里风流。再被花楼里的人抓起来,整个卖身啥的,凤凰能一气之下拆了整个花楼。

慕千秋道:“本座不喜欢人间的这种地方。”

林知意笑道:“我也不常来,不过师兄好像挺喜欢的呢。”

阮星阑冷不丁地想起上回,自己拉小凤凰逛花楼,然后在里面打架的事儿,那时虽然喜欢斗斗嘴,打打架,但也不至于真刀真枪地干仗,更加不至于不死不休。

如今想想,让人不由自主唏嘘起来。林知意便道:“师弟心情低落,来此地不见得是赏花,许是喝酒解闷。”

而后,很快三人就站在了雅间门口。打脸来得猝不及防,林知意站在门外,望着小凤凰左拥右抱忍不住蹙眉道:“师弟荒唐了,即便心情再低落,也万万不能在师尊面前如此放肆。”

阮星阑听罢,生怕慕千秋会因此责怪凤凰,便下意识地悄悄伸出手去,一把攥紧慕千秋的手腕,然后不动声色地挡住他的视线。

慕千秋叹气,低声道:“星阑,你这是在纵容他。”

“师尊,不要责怪凤凰。”不确定现在的慕千秋终究知不知道自己是天道的化身,不论如何,在这个时空里,养育他们三个长大成人的师尊,便是眼前这位白衣男子,阮星阑压低声儿,几乎有点恳求的意味了,“师尊,就让凤凰儿放纵一次吧,或者说,让我们所有人都放纵一次。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事,大家都很艰难。”

慕千秋略一思忖,终究没有反驳。只是让屋里的莺莺燕燕退下,之后一挥衣袖,房门就重重地从里面关上。

小凤凰心情烦闷,又喝得很急,已经隐隐有了醉态,见慕千秋将房门关了,还抬起通红的脸,卷着舌头道:“为何关门?取酒来,我还能喝。”

“师弟,不得对师尊无礼。”林知意凑了过来,伸手扶在路见欢的后背,满脸关切地道,“师弟,师尊没有生你的气,大师兄与我也没有责怪你。天色已经晚了,在外头玩一玩,就随二师兄回山好不好?”

小凤凰摇头:“不好,我不回去,永远都不回去了。”

林知意劝他:“为什么不回去?那里可是你的家,你我还有大师兄,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师尊一视同仁,待我们三人都很好。师弟,你不要与大师兄置气了,随我们回去吧?”

哪知小凤凰不仅不走,反而借着酒劲耍酒疯,还当场哭了出来,原本少年人就生得眉清骨秀,清瘦疏朗,眉眼间又说不出来的明艳动人。

离得近了,还能隐隐嗅到几丝香气,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红红的眼眶里滑落下来,顺着苍白的下巴,啪嗒一声掉在清冽的酒水里,散发出一圈圈涟漪。

林知意离他最近,很清晰地看见小凤凰红着眼睛落泪的模样,只是那么一刹那,天与地之间似乎都沉静下来。

望着小凤凰的眼神,就是那么鬼使神差的变了。

慕千秋微微蹙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星阑,林知意看路见欢的眼神变了。”

“啥眼神?”从一进门就东张西望鬼鬼祟祟,不想在小凤凰眼前乱晃的阮某人,根本就没注意这种小细节,闻言,很迷茫地抬起头来,“林知意看路见欢的眼神哪里变了?”

慕千秋便不再多言了。

却见小凤凰起身,一脚踩着板凳,举起酒壶,吨吨往嘴里灌酒。看得三人微微愣了愣。

还是林知意率先反应过来,赶紧要去夺酒壶,小凤凰不肯,喝得更醉了,一张嘴就大着舌头了:“你做什么?不准抢我的酒!”

“师弟,你真的喝醉了,快别喝了,师弟,听话!”林知意夺过酒壶,搀扶着站都站不稳的小凤凰,偏头道,“大师兄,劳你过来帮个忙。”

阮星阑才要上前。小凤凰便嚷嚷道:“我不要你背!我自己有手有脚可以走!你不是喜欢他,想背他吗?你背啊,你背他啊!!!”

一把将林知意推到阮星阑怀里,小凤凰就跟喝了假酒似的,气恼道:“从小到大你都这样!你总是待二师兄比待我好!!!”

阮星阑心里一个卧槽,暗想没有啊,真的没有啊,重渊其实待两个同门师弟都差不多的呀,不过就是喜欢慕千秋那一卦的清冷美人啊。

林知意生得温润柔弱,翩翩少年,和慕千秋那种清冷美人还能沾个边。

而小凤凰生得很俊,眉眼处说不出来的明艳张扬,正好同清冷二字背道而驰。

完全没长在重渊的审美点上,这也是阮星阑认定重渊从来没碰过凤凰儿的原因。

遂不知道小凤凰此话为何意,便偏头问慕千秋道:“师尊,小凤凰说的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

还未等慕千秋开口,林知意便道:“我知道的,大师兄,你还记得么,在多年前,我与师弟都是师兄从人间捡回来的,当时师兄为了带我们上天衍山拜师学艺,便背着年幼的我,手里牵着师弟。”

原来如此,敢情凤凰儿还记得这事。

不过话说回来也勿怪乎小凤凰有点心结。

此前便说,三人初相识时,林知意才从常家逃命出来,打扮得跟小丫头似的,头上还扎了一对小啾啾。

恰好遇见了转世投胎的魔君,遂结伴同行。没多久又遇见了即将被饥不择食的难民吃掉的小凤凰。

于是三人就一起去天衍剑宗拜师学艺,面对两个柔弱年幼的孩子,小魔君只能背一个,牵一个。

之所以选择背着林知意,不过就是当初林知意打扮得文弱,恰好激发了魔君的保护欲。

不过如今想想,也许原文里,魔君即便投胎转世了,也仍旧还记得深爱某一个人。

正是因为林知意身上有那么一两分慕仙尊的影子,这才得了当初少年魔君的垂怜。

可惜小凤凰与慕仙尊在性格和外貌上,的确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即便都俊美到足够让整个修真界为之痴狂,但也各不相同。

210、小可爱想和师尊喝酒

阮星阑好言相劝道:“好好好, 我不背他,我背你总可以了吧?”

小凤凰傲然挺胸道:“我才不需要你的施舍!”

话虽如此说,可身体却很实诚地张开了双臂, 俨然一副准备好了的样子。

阮星阑:“……”

林知意:“啊, 这, 不合适吧?”

慕千秋冷着脸道:“放肆!”

“我就知道, 你总是言而无信!”小凤凰喝得醉醺醺的,很孩子气地双臂环胸,昂着下巴道,“我才不稀罕!”

阮星阑油然而生一种心虚的感觉, 似乎自己做下了什么很坏的事情。

既想苦口婆心老妈妈似的安慰安慰可怜的凤凰儿,又怕师尊会因此不高兴。

苦思冥想许久, 终究不知道该怎么做。反而是林知意从旁道:“有些事情就是心里的一根刺, 如果不将这根刺拔|出来, 以后的每一天都要被这根刺折磨。一直到肠穿肚烂为止。”

肠穿肚烂这种苦楚,阮星阑还真的没受过, 不过他在慕千秋手里,倒是时常二者皆痛。

当然, 这种道侣之间恩恩爱爱的隐秘亲腻事儿也不好与外人道。

阮星阑觉得林知意这个人, 虽然比较喜欢喝茶, 但这几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便点头应道:“道理都懂,做起来却很难。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那这根刺, 今日我非拔不可了。”

林知意微微笑着问他:“哦?师兄想怎么拔?说实话,从小到大我都知道师弟不太待见师兄,但我万万没想到, 师弟居然这么不待见你,我也不知道原因。即便问了,就以师弟的性格,他也不会说的。”

“但该问还得问,即便师弟什么都不说。”林知意顿了顿才道。

阮星阑想了想,偏头问慕千秋:“师尊,那你知道么?”

慕千秋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阮星阑看:“为师不知。”

不知?

竟然不知?

阮星阑怀疑师尊又在扮猪吃老虎,就以师尊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除非师尊此刻神识未全开,还没有关于天道的全部记忆。倘若师尊有一日神识全开,也许比自己这位魔君还要威风凛凛。

到了那日,整个修真界都会匍匐在他的脚下。

不,现在就比自己厉害很多了。

这让他觉得很郁闷,心道古人诚不欺我,邪不压正,正一定压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自己就是慕千秋手里的风筝,哪怕浪飞天了,还是能被其抓回来。

想了想,阮星阑才道:“我记得上回在七星阁,我与师尊断绝关系来着?”

慕千秋道:“从未。”

“怎么从未了?已经断了啊,我当时说了,自己此后与天衍剑宗没有半分关系,仙门百家皆可作证的。”

“背叛师门按天衍剑宗的门规,要被打断双腿。”慕千秋的目光瞥向他的双腿,不急不缓道,“你想试一试么。”

“不,师尊在上,弟子不敢造次。”一本正经地摇头,阮星阑坦然自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慕千秋:“嗯。夫。”

林知意表情很古怪地望着两人,似乎想起什么,微微笑了起来,眸色里波光粼粼,仿佛春日里荡漾开的涟漪。

一开口便极悦耳动听,轻声道:“师尊,弟子也有好些事不明白,斗胆邀请师尊喝酒。”

阮星阑一听,小可爱居然想和慕千秋喝酒,那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寻常三人都很尊师重道的,从来不敢在慕千秋面前放肆,更不敢没大没小地说话。

慕千秋让他们仨儿跪着,他们就不敢站着,让他们往东,绝对不敢朝西。

眼下,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慕千秋竟然也不生气,挺温和地点头道:“随你们。”

而后,四人落坐。

一张方桌,刚好四人坐满。

小凤凰喝得酩酊大醉,抱着酒罐子哭诉道:“我有一个师兄,他叫阮星阑,阮是阮囊羞涩的阮,星阑是师尊给他算的卦象,他从小就喜欢……喜欢……”

“喜欢你?”阮星阑大惊失色。

“……喜欢欺负我。”

阮星阑:没有啊,我没有啊。

林知意明白他这是喝醉了,听罢便同阮星阑道:“师兄莫怪,师弟这是喝醉了说胡话。”

阮星阑苦笑道:“什么胡话?正所谓酒后吐真言,让他说,我想听听他这些年都受了什么委屈。”

“也好。”林知意不再坚持,主动给二人倒酒,还未喝呢,就被酒气熏得小脸通红,“好些年没这么坐在一起说话了。以前我们小的时候,总是喜欢黏着师尊。师尊怀里抱着师弟,我与师兄就坐在师尊身侧,缠着师尊讲故事。”

这事阮星阑知道。因为魔君打小就是个坏种,每次都会把慕千秋要讲的书,偷偷换成民间最新流传的话本子。

譬如《如何调|教高岭之花》,《清冷仙君的堕落日常》,以及《怎么拿到师尊的一血》。

这种话本子和之前那些都不一样。不仅狗血刺激,还他娘的是同人小传。

彼时,剑宗三绝还只是毛都没长全的小兔崽子,主人公自然就是天衍剑宗的掌门,修真界第一病美人,慕仙尊慕千秋是也。

阮星阑其实不知道,在自己穿来之前,那些年中,师徒四人都是怎么生活的。

眼下一听林知意这么形容,脑海中立马有了画面。

年轻俊美,白衣若雪的仙尊,怀里抱着别别扭扭的小凤凰,左右手都被两个徒弟抱住,手里还翻着一本不可言说的同人小传。

也许小凤凰还会傻傻地问他,这书里的插画,怎么有两个人在打架呢。

小可爱就会软绵绵地接一句:“师兄房里多得很,还总喜欢抱着我一起看。”

而后,俊美的仙尊就会红了脸,抓到罪魁祸首,将之狠狠打一顿,关小黑屋,或者是罚擦地板。

每天吵吵嚷嚷,也热热闹闹的。一定很有意思。

阮星阑喝了口酒,说不出来的羡慕。自己啷个就没这么好的童年。

慕千秋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不胜酒力。”

“不怕,有师尊在,醉了也不怕。”

林知意听了,便笑道:“起初听闻师兄是魔君转世,我还暗暗担心以后会与师兄兵戎相见,哪知师兄还是师兄,半点没变。”

阮星阑心想,自己黑化了个寂寞。不仅师尊不怕他,就连林知意都不怕他。

很快,林知意又道:“不过我相信师兄的清白,不管外头的流言蜚语怎么传,只要师兄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语罢,他低头,轻抿了一口酒水,几乎是一瞬间,面上就染了一丝霞色。

阮星阑不得不敬他一杯酒了,朗声笑道:“一杯敬苍天,一杯敬黄土,这一杯敬你。在这个世界上,待我真心的人不多。我此前总是真心错付,热血空流,愿我此生能不愧头上苍天,脚下黄土。”

林知意动情了,眼窝都微微发红,举起酒盏,很用力地一字一顿道:“不愧苍天,不愧自己。”

两个人深情对望,慕千秋抬眸横了阮星阑一眼,琉璃剔透的双眸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泠泠波光。

阮星阑冷不丁颤了一下,忙道:“师尊,您喝,您喝,师尊。”

“师尊不喝。”慕千秋摇头,“师尊不胜酒力。”

“……”

若是记得不错,上回不知道是谁把他都喝趴下了。阮星阑琢磨着,要不然搞点秉烛夜谈什么的。

误会顶顶要不得,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

于是就灌三个人喝酒,等几个人都喝了几杯下肚,除了烂醉如泥的凤凰,都有了些醉意。

阮星阑趁机提议道:“要不然这样吧,咱们四个人玩个游戏怎么样?谁输了,其余三人就可以问他一个比较私|密的问题。”

林知意道:“我不敢。”

“不敢什么不敢?来,再喝几口!”又灌了林知意几口酒,阮星阑问他,“现在敢不敢了?”

“敢……敢了。”

“很好,来,这里有个瓶子,瓶子有个口。”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只小玉瓶,在几人眼前晃了晃,阮星阑解释道,“等会咱们四个人一起输灵力,让这瓶子转起来,这瓶口对着谁,谁就输,怎么样?”

小凤凰和林知意没什么意见,主要看慕千秋的意思。

慕千秋今日特别好说话,竟然点头道:“好。”

得了师尊的首肯,第一轮就开始了。

四股灵力推着瓶子飞快地转动起来,待灵力收回,慢慢停了下来,好巧不巧,恰好对着阮星阑。

“自作孽不可活,好吧,来吧,我准备好了!”

林知意率先询问:“师兄,你真的是魔君的转世么?”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阮星阑斩钉截铁道:“不是,阮星阑就是阮星阑。”

“那师兄……”

“好了,下一位!”

下一位赢家,小凤凰举手出列,开门见山地问他:“你是重渊么?”

阮星阑道:“我不是重渊,阮星阑就是阮星阑,重渊就是重渊,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

轮到慕千秋了。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一时半会儿猜不出来师尊想问什么。

等了好一会儿,慕千秋才问:“星阑,你心里有恨么?”

阮星阑愣了愣,迷茫了很久很久。

211、师尊说我想得美

一直以来都没人问过他恨不恨。

当然恨了, 好好的人生就那么被人毁掉了。

在这样一个每天都会死人的地方,摸爬滚打,永远找不到回家的路。

其实, 他现在完全有能力大杀四方了。也能问鼎仙门了。

可因为有慕千秋的存在, 对这个世间总是多了几分不舍和依恋。

倘若有朝一日, 连慕千秋都不在了, 那他都不知道何是人间了。

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阮星阑道:“只要师尊不负,那我就永远不会恨。”

第二轮开始,风水轮流转, 竟然轮到了慕千秋。

本来都醉得迷迷糊糊的凤凰,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 还不太敢相信地嘀嘀咕咕:“真的可以问?随便问?师尊不会生气?”

“随便问, 师尊不是那种玩不起的人。”阮星阑道。

如此一来, 小凤凰鼓起勇气问道:“师尊,如果有朝一日, 二师兄与阮星阑一起遇见了危险,那么师尊先救谁?”

阮星阑郁闷道:“为什么是我跟林知意?怎么不加上你?”

“又没问你, 我要师尊回答, 倘若真有那么一日, 师尊究竟先救谁?”

其实这个问题,在原文里已经回答过了。并且是用那一千多章云霄飞车回答的。

原文里的设定生死二选一,两个徒弟即将掉进神魔井里, 眼看着就要身死道消。

而此刻, 井边的人只能选择救一个。

不管救谁都是错。原文里的慕仙尊选择先救林知意。而后就有了后期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

阮星阑觉得这种问题就跟老娘和媳妇儿一起掉水里先救谁一样傻缺,于是便蹙眉道:“这问题问的不好,重新问。”

小凤凰坚持道:“就问这个!师尊, 您会选择先救二师兄,是么?”

如果慕千秋回答,先救林知意,那么就跟原文没差别了啊。以小凤凰的脑子,肯定还要提心吊胆。

可如果慕千秋回答,先救阮星阑,就以林知意脆弱敏感的性格,即便表面不说,暗地里恐怕也会有些心结。

很久之后,慕千秋才道:“一个都不救。”

小凤凰:“……”

林知意:“……”

阮星阑:“啊哈?”

慕千秋解释道:“神魔井可诛天下神魔,不管是人神魔,只要掉下去,必定飞灰湮灭,身死道消。即便本座去救,也是徒劳。不如一个都不救,将害本座徒弟之人抓起来,一同丢进神魔井,也算替徒弟报仇了。”

阮星阑万万没想到慕千秋居然会如此说。

行吧,一个都不救也好。有时候活下来的那一个,也未必是最幸运的。

林知意怯怯地举手问:“那是不是到我了?”

“是,你问啊?”阮星阑道。

“弟子斗胆敢问师尊,大师兄穿的那件里衣是不是师尊的?”

此话一出,小凤凰立马抬眸去看。就见玄衣掩盖下,露出雪白的衣领。

阮星阑赶紧捂住衣领,万万没想到林知意的眼睛如此敏锐,居然连这个都能看见。

倘若慕千秋说是,那岂不是就证明两个人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倘若说不是,那不就是明晃晃地在扯谎?

慕千秋一生风光霁月,应该不懂如何扯谎。

不过一瞬,慕千秋便点头道:“是本座的衣服,也是本座亲手替他穿的,你有什么意见么?”

“弟子不敢。”林知意的神色又很古怪起来。

只有小凤凰喝醉酒了听不懂,甚至还问:“不就一件衣服?我那多的是!”

如此一来,慕千秋竟然光明正大地承认了。

这点让阮星阑有点没想到。

果不其然,林知意笑道:“师尊总是最偏宠大师兄的。”

阮星阑眼观鼻,鼻观心。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下意识偷觑了慕千秋一眼,想听听师尊怎么说。

慕千秋倒也很坦然自若,似乎觉得事情发展成现如今这番田地,已经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或者说,他已经不想再隐瞒下去了。极淡然地点头道:“本座与星阑之间的关系,的确是你想的那样。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本座不在乎修真界的看法,声名和荣誉于本座而言,仅是过眼云烟。不足以让本座为此牺牲最重要的人。”

此话一出,阮星阑微微愣住,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居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并且很没有出息的,凑过去,昂着脸傻呼呼地说:“师尊,你快……快打我一下,我的耳朵好像出了什么不得了的毛病。”

“没出毛病,”慕千秋低头喝酒,很快又抬起那双琉璃剔透的眸子,温柔地凝视着他的脸,“就是你理解的意思,不会错。”

林知意听罢,心神一阵恍惚,不知是喝醉了,还是被慕千秋的话震憾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股脑地逆流而上,四肢百骸都酸涩得疼了起来。

眼窝有些热,心里滚烫的像是灌了热水。头皮上的神经都一跳跳的抽痛。

有好些话,他是说不出口的。只好仰头灌酒,一醉解千愁。

不一会儿,也醉了个七八分。那游戏还没结束,瓶口再一次对准了阮星阑。

少年低声骂了句,耍无赖地伸手推开玉瓶,满脸不高兴道:“不玩了,不玩了!总是我输,那有什么意思?”

慕千秋道:“游戏是你提出来的,现在你又耍赖,身为大师兄,怎可在师弟们面前如此言而无信?”

而后,就听阮星阑道:“反正我不管,不玩了,再要问下去,我怕是祖宗十八代都要被挖出来问了!”

小凤凰醉醺醺抬眸,嗤笑道:“你何来的祖宗十八代?你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么?谁会问你那种问题?”

阮星阑郁闷死了。觉得小凤凰多少有点嘲讽他没爹没妈了。正欲反唇相讥,又想起小凤凰和林知意都没爹没妈。

五十步何必笑百步。于是乎没吭声,抬手掐着小凤凰的下巴,一手操起酒坛子,吨吨地往他嘴里灌。

一边还磨着后槽牙道:“凤凰儿,喝酒堵不住你嘴是吧?”

哪知林知意冷不丁道:“说起来,我们师兄弟三人,皆是无父无母,天生地养,倘若不是遇见了师尊,只怕早就死了。”

阮星阑道:“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困扰我许久了,百思不得其解。今日趁着大家都喝醉了,如若不然,我也问一问你?”

林知意一听阮星阑居然也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很狐疑地抬眸问道:“何事?师兄请问。”

“世人皆知凡事都有先来后到,要说对你俩有恩,也应该是我啊,”原文里,林知意和小凤凰儿都一门心思地迷恋师尊,并且都是源自于幼年时,慕千秋待他们的恩情,可若是按先来后到的顺序。

应该是魔君重渊转世后,也就是天衍剑宗真正的大师兄对他们恩情更大啊。就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街头有个乞丐快要饿死了,一个好心人给了乞丐一个馒头,还带乞丐去寻了个谋生的地方。

乞丐因此脱贫致富了。追根溯源,乞丐最应该感激的是当初给他馒头吃的人,而不是后来谋生时遇见的贵人啊。

命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对此,喝醉酒的林知意的回答是:“因为……在这个世间,旁人都待我们人神之子,如同盘中餐,板上肉,只有师尊一视同仁,从未因我的身份而对我心怀芥蒂。”

阮星阑:“可我也没有啊。”

“……你若没有,那师兄房里那些不可言说的书是怎么回事?”林知意的脸色不太好看了,“我记得有一本书,就压在师兄的床头柜里,叫做《人神之子的一百零八种吃法》。”

噗嗤— —

阮星阑毫无形象地一口酒喷了出来,满脸不敢置信道:“啥?什么吃法?不对吧?啊?不可能的吧?”

林知意:“怎么不可能?我亲眼所见。师兄此前就喜欢猎奇,沉迷于民间的杂书,并且屡教不改。至于师兄从何处所得,怕是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吧。”

阮星阑郁闷死了。他觉得自己很冤枉。

什么时候也没看过关于人神之子的书啊。

再说了,就小可爱这种身娇体弱易推倒的类型,还需要照着书研究么,像他这么冰雪聪明的人,对那种事情无师自通。

哪知林知意借着酒劲儿,又指责他道:“不仅如此,还有别的,我见过的,像是什么《如何与人神之子双修》,《红烧和清蒸人神之子哪一种做法更香》,以及《师弟太可爱了想睡怎么办》。”

阮星阑听了,突然有了一种想死的念头。并且偏头告诉慕千秋:“师尊,星阑想死。”

“嗯,喝酒喝死自己吧。”

“不是的,师尊,我是认真的。”

慕千秋偏头,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你想得美。”

“我便知道师兄不会承认的,”林知意果真是一杯倒,喝得俊脸通红,与小凤凰勾肩搭背的,卷着舌头道,“我记得……师兄以前暗恋于我,怎么后来就变了。”

“胡说八道!”阮星阑拍案而起,疾言厉色道,“酒可以乱喝,话不可以乱说!!!”

林知意:“我便知道师兄不会承认的。”

小凤凰:“哼,他一直都这样。”

慕千秋不冷不热道:“酒后吐真言。”

“不,师尊,你要相信我啊,师尊!”阮星阑霍然又坐倒,被林知意气得心肝肺都疼,抓着慕千秋的手腕道,“林知意喝醉了,他胡说的,我才没暗恋过他!”

林知意:“我便知道师兄不会承认的。”

小凤凰:“我便知道师兄不会承认的。”

慕千秋:“……”

212、酒后吐真言

“凤凰儿, 你别鹦鹉学舌!”

小凤凰:“凤凰儿,你别鹦鹉学舌。”

阮星阑觉得自己如果哪一天真的死了,要么死在慕千秋的床上, 要么就死在两个同门师弟的手里。

一个个忒糟心, 忒气人了。

“行行行, 酒后吐真言是吧, 好啊,要吐那大家一起吐,来,从现在开始, 我们轮流来,说缺点!”

林知意看了看慕千秋:“我不敢。”

小凤凰:“我也不敢。”

阮星阑转身撺掇慕千秋, 央道:“师尊, 放纵一次, 好不好?就一次。”

慕千秋:“嗯。”

“好,师尊也同意了, 那就由……”阮星阑犹豫了一下,“点兵点将, 骑马打仗, 点到谁就是……”

最后一个字, 原本该停在小凤凰身上,阮星阑硬生生地转在了慕千秋身上。

“好了,是师尊!师尊是第一个!”

慕千秋:“此法有些许的不公。”

“师尊……”阮星阑的声音低软了些。

慕千秋便没什么话可说了。

既然是说缺点。什么是缺点, 肯定就是身上不好的地方。

林知意和小凤凰儿不敢说, 双双眼巴巴地瞅着阮星阑。

于是乎,阮星阑道:“好,我来打个样, 我先说。我觉得师尊假正经!”

此话一出,小凤凰手里的酒坛子,啪叽一声摔在地上,立马四分五裂。林知意被吓得酒醒了三分,惊得瞪圆了眼睛。

慕千秋抬眸看他:“嗯?”

“师尊口是心非假正经,想要什么从来不说,就一直让人猜!”

慕千秋:“很好。”

“听见没,师尊说很好,来,凤凰儿,你说!”阮星阑撺掇小凤凰。

小凤凰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好久才鼓起勇气道:“师尊眼瞎!”

慕千秋:“怎么说?”

“我,还有阮星阑,甚至是二师兄,我们三个没一个好东西,天底下那么多青年才俊,师尊不收,偏偏收我们三个为徒,不是眼瞎是什么?”

慕千秋:“收你们为徒,也是本座的错?”

小凤凰一口咬定道:“不仅眼瞎,还是睁眼瞎!如果我是师尊,当初我一脚就将阮星阑踢下山,绝不给他任何活路!”

“好了好了,下一个!”阮星阑又撺掇林知意,“来来来,我们都说了,你也说,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林知意道:“在我心里,师尊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师尊。”

阮星阑:“说人话。”

小凤凰:“实话实说,你是不是玩不起?”

慕千秋:“他说的就是实话。”

“但是……”林知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折,“师尊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偏心!”

阮星阑:“哇哦。”

小凤凰:“我也这么觉得。”

“……”慕千秋蹙眉,很郁闷不解道,“本座不曾偏袒谁。”

林知意:“偏袒的,师尊总是格外偏袒大师兄。每次明明是我们三个人一起闯祸,师尊总是罚大师兄最狠。俗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

“……”慕千秋沉默片刻,似有所悟,“懂了。”

而后冷不丁一抬手,照林知意的后脑勺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冷冷淡淡道:“反了天了,太久没管束你,骨头都松了,是么。”

林知意哎呦一声,额头咚得一下磕在桌面上,抬起一双猫儿似的眼睛,委屈可怜道:“师尊,为何只打弟子一人?”

慕千秋:“不打你觉得本座偏心,打了你觉得本座无情。横竖都是你的道理。”

阮星阑眼观鼻鼻观心,又想耍无赖赶紧结束这个游戏,哪知慕千秋的目光极其敏锐地投了过来,不偏不倚地钉在他脸上。

“玩游戏是么,好啊,玩!”慕千秋微微笑了起来,“此前的游戏规则都是你定,从此刻开始,该是本座定了罢。”

小凤凰和林知意互相对视一眼,而后双双倒桌不起。阮星阑仓惶地起身道:“喂,你俩这样可就太不讲义气了!”

“无妨,本座自有办法。”

话音未落,慕千秋曲指一弹,两簇光芒嗖得一声窜到了两人的眉心。二人双双吃痛,赶紧坐了起来。

“从此刻起,玩一个游戏,很简单,猜数而已。”

阮星阑问:“猜什么数?”

“点数。”慕千秋不知打哪儿寻出两枚骰子,目光灼灼地盯着阮星阑,“猜中的赢,猜错的输。”

阮星阑很郁闷,师尊怎么会有骰子,冷不丁想起此前自己与师尊在赌坊里与那些妖魔鬼怪赌钱,想来,就以慕千秋的聪明才智,便是在那时所学。

三人不敢有任何意见。

慕千秋的手极灵巧,摇骰子的手法极是好看。等摇定后,道了句:“猜吧。”

然后就松开手了。

阮星阑抓耳挠腮的,不知道猜多少比较合适。

反而是凤凰比较没顾及,上来就道:“四!”

林知意一听便道:“那我猜七。”

慕千秋点头,问阮星阑道:“那你呢,猜几?”

阮星阑觉得猜点数基本上就是听天由命的。实在太难猜了。

思来想去,随便猜了个八。

等慕千秋将杯子拿开,三人定睛一看。却是两个一,三人都猜错了。

“师尊,方才弟子忘记问了,若是输了,那便如何是好?”林知意问道。

慕千秋:“挑个方式自惩。”

三人面面相觑,还是阮星阑想了个主意,一本正经道:“俗话说得好,人要脸,树要皮。我先来!”

然后,他当着三人的面,把腰带解开了。

林知意:“啊这……”

小凤凰:“你热?”

慕千秋:“作死。”

“好了,该你们了。”阮星阑道。

于是乎,林知意和小凤凰有样学样,一个脱了外裳,一个解了头发。

慕千秋忍无可忍,觉得这游戏再玩下去,今晚三个徒弟的衣服都能脱个精光。

见天色已经很晚了,也是时候回天衍山了。

便一手提着林知意,一手提着小凤凰,慕千秋抬眸问阮星阑:“你现在要去何地?”

“回魔界修身养性。”

“之后打算如何?”

“睡个三天三夜!”

“睡醒之后呢。”

“之后……”阮星阑觉得师尊在暗示自己什么,难道说师尊还想让他深更半夜溜进瑶光殿,行点什么不可描述之事,遂好笑道,“当然是履行魔君的职责,问鼎仙门,一统修真界啊。”

慕千秋点头,道了个好字。将两个醉酒的徒弟抓紧了,抬眸见东边已经翻出了鱼肚白,霞光从地平线涌出,登时艳光四射,稀疏落在他的眉眼间,说不出来的明艳动人。

阮星阑迎着风站立,揣着手手,风将头发吹得飘飞起来,隐隐能嗅到几分降真香气,以及不易察觉的淡淡雪意。

“若是凤凰儿醒来,怕是还要闹上一闹,师尊也别太苛责于他,毕竟凤凰儿是个可怜孩子。”

慕千秋便道:“执念深重,无可自渡。”

“那就劳烦师尊待他好些,即便是黄连一般凄苦的人生,也应该有点甜头的。”

待与慕千秋分别,阮星阑不急不缓地回到魔界。

借着酒劲儿,想要蒙头睡个三天三夜再说。

没曾想才一入魔殿,就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阮星阑眸色一沉,见今日的魔殿不同寻常,抬腿往里一踏。

赫然便见地上跪着一排女修,而且还是合欢宗的女修。玄霜跪在最前,衣衫不整,发丝散乱,唇边染血,可美目含怒。

若不是被锁链束缚住,怕是要掀了他这魔殿。

“魔君,您总算回来了,此行可还一帆风顺?”魔君最得力的狗腿子郎竹笑容满面地凑了过来,讨好道,“属下观魔君的神色,似乎已经得手了,慕千秋的滋味可还好?”

阮星阑还未开口,便听玄霜狠狠啐了一口,骂道:“卑鄙无耻!是我此前看错了你,没想到你竟然是魔君的转世!此前便听闻你心术不正,如今,你竟还敢肖想慕仙尊,简直可恨!”

“闭嘴,再敢口出狂言,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给魔君泡酒!”郎竹厉声呵斥,正欲上前一脚狠踢过去。

阮星阑眼疾手快,抢先一脚将郎竹踢开,抬了抬眸,慢条斯理道:“有你说话的份?”

“魔君?”被踢开多远的竹子精满脸不解,还隐隐有些委屈道,“这个贱人不知好歹,此前魔君还救过她的性命,她不知以身侍君的报恩便罢,还在修真界胡言乱语,说是魔君杀了合欢宗那两个老婆娘!”

阮星阑心想,飘渺散人是如何死的,这点还有待考究。至于逍遥真人还真他娘的间接死在他的手里。

当时也是有目共睹的,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凭什么魔族之人为非作歹就要被修真界喊打喊杀,而名门正派屠戮一个宗门,就能独善其身。

善恶终有报,苍天饶过谁。阮星阑不后悔。如果逍遥真人不死,那对不起这些年,死在合欢宗手里的炉鼎,甚至是死在常家的人神之子们。

玄霜听罢,又怒不可遏道:“不准侮辱先师!你这魔人懂什么?拿命来!”

郎竹扯着嗓子嚷嚷:“魔君!你看她,都到了魔界,还敢如此嚣张!魔君何不给她点厉害颜色看看,让修真界知道魔君的手段一如当年!”

213、我此前挺根正苗红的

实话实说, 如果当初没与慕千秋之间有什么,阮星阑其实还挺根正苗红,在那种事情上, 还挺直的。

可现如今都发展成如今这番田地, 他对女修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 也动不得半分心思。

又觉得若是放任玄霜离开, 保不齐这娘们回头要率领整个合欢宗,还有附属合欢宗的家族们,以及一些蠢蠢欲动的家族门派,一齐攻上魔界。

届时又是一场无可避免的生灵涂炭。

只要是发动了战|役, 就无人能独善其身,也没有最后的赢家。

可若是不放她走, 还能留她下来, 当个暖床的婢女么。

阮星阑牙疼道:“谁让你自作主张, 抓合欢宗的女修过来的?”

郎竹理直气壮道:“属下就是气不过!任何人都不准说魔君的半分不是!”

阮星阑竟然一时半会儿无言以对……

暗想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竹子精就是最好的例子。

苦思冥想许久, 阮星阑才半蹲下身,单手钳住玄霜的下巴, 迫她抬头。

美人眉飞入鬓, 血染红唇, 眉清目秀犹如仲春时盛开的桃花,竟有那么几分楚楚可怜。

阮星阑不动声色地挑起眉,微微笑了起来。

玄霜怒道:“我今日既落入你手, 自知必死无疑!要杀要剐, 悉听尊便!想我修真界人才济济,比你修为高深者,并非没有。天道轮回, 我且在黄泉路看你最终的下场!”

“生得挺美,怎么说出来的话,就那么让人不舒服?”阮星阑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紧不慢道,“本君当初既然救你,便不会再杀你。”

玄霜抿起唇,眸色渐深,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连声音都颤了:“你想做什么?”

“生得这样美,又这般烈的性子,死了就太可惜了。”阮星阑慢条斯理地说道,“不如,你留在魔界,做本君的……”

“休想!”玄霜登时面红耳赤起来,望着眼前模样昳丽,俊美不凡的少年魔君,咬牙切齿道,“我死都不会当你的魔后!宁死不从!”

竹子精听了,从旁冷哼:“就你也配?想当魔后的人,从这里都能排出三界,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什么样,就你也配挑剔魔君……”

阮星阑横了竹子精一眼,示意他闭嘴。之后才好笑道:“玄霜姑娘想多了,本君纵横花间,向来都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再说了,魔后之位早有人选。”

“是谁?”玄霜恼羞成怒道,“你是故意折辱于我!”

“姑娘话未听全,怎好怪人?”阮星阑松开了手,同左右吩咐道,“来人,找几个魔姬将人带下去,好生洗刷干净,送到偏殿里好生伺候着。从此以后,本君认她当义妹,昭告修真界,若是想救人,那就让慕千秋过来换!”

竹子精听罢,立马便知他对慕千秋旧情难解,纵然满目不甘,终究无能为力。

才睡了个囫囵觉,就听底下的人来报。

说慕千秋一人一剑,已经闯进了魔界。如今单枪匹马杀进殿里来了。

阮星阑还没睡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同那些魔兵道:“无妨,让他打进来。”

“可是魔君,慕千秋他……”

话音未落,就听轰隆一声,整个寝殿抖了三抖。一道白影自半空中翩然落下。

吓得魔兵们瑟瑟发抖,纷纷逃窜。

阮星阑看着自己的寝宫被慕千秋一剑劈开了半座,也不觉得生气。挥挥手让众人退下。

这才拍了拍身侧,不紧不慢道:“来,师尊过来坐坐,欢迎天衍剑宗慕仙尊莅临魔界指导。”

“听闻你认了位义妹,本座过来道喜。”

阮星阑道:“那我去给慕仙尊沏茶?”

慕千秋收了长剑,缓步上前,“你引本座来此,就为了让本座喝个茶么?”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想换个地儿睡觉。”阮星阑翻身将人扑倒,笑眯眯地问他,“师尊是不是吃味了?生怕我与玄霜有点什么,所以才这么着急打上魔界?”

慕千秋:“并未。”

顿了顿,他又道:“肚子还难受么?”

孕灵丹入体则化,好好休整一晚便可。原本撑得圆溜溜的肚子,早便不难受了。

真正难受的地方,又不好与外人道。

阮星阑愤怒地坐他怀里,捶他胸口跟他闹:“都是师尊的错!”

慕千秋点头应道:“是本座的错,本座何时也没抵赖过。星阑,此前合欢宗便视你为仇人,你如今又强留玄霜在此,恐怕修真界又要对你多有微词。”阮星阑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说去,别人的看法都是狗屁,反正我又不会改。”

翻了个身,将慕千秋压得更紧了,目光灼灼地盯着慕千秋的脸,阮星阑压低声儿道:“师尊,你可还记得此前天裂时,你与我堕入幻境时的事情?”

慕千秋摇头,坦诚道:“不知为何,知晓的并不多。”

阮星阑想起此前天道说过的话,唯有此间的慕千秋身死道消,天道才会再度出现。

其实明明都是同一个人,但不知道为何,自己最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眼前的慕千秋,也是师尊。

因此,阮星阑不太想跟慕千秋说蛟龙和白莲之间的过往,也不太想让慕千秋回归本体。

总觉得一个人活生生地从自己面前消失了,无论以何种形式回来,终究不是当初的那一个人了。

“师尊,我带你去看看魔界的风光。”

慕千秋道:“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阮星阑卖了个关子,摇头晃脑道:“暂时保密,等去了师尊便知道了。”

慕千秋微微愣了愣,随即点头道了个好字。

魔界与修真界不同,没有那么多名山大川,也没有人间的繁花似锦。

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山坳,以及一望无际的荒原。要么就是各种魔窟魔域,以及类似于此前在判官殿时,所见到的十八层烈狱。

“师尊,你看,这是泥黎殿专门严刑拷打犯人的。”阮星阑看了一眼旁边架子上五花八门的刑具,一本正经道,“我不喜欢这种地方,准备将这里拆了,让人盖间茅房。师尊意下如何?”

慕千秋:“挺好。”

然后两个人来到了一条街道,旁边立了个墓碑,上面赫然写道“修罗街”。

阮星阑问:“师尊,要不要逛逛?”

慕千秋点头。

因为阮星阑的模样与魔君重渊天差地别。底下那些个小妖小怪,当初只是遥遥看过一眼,压根没看清他生得何种模样。

至于慕千秋,生得这般风仙道骨,又一身白衣,与魔界格格不入。阮星阑便道:“师尊,要不然入乡随俗,师尊也换身衣服?”

慕千秋略一思忖,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牛鬼蛇神,也觉得自己这般并不合适,遂点头道:“好。”

随手一挥,不过瞬间便换了套衣衫。外套玄衫,内穿红衣,不知有意无意,竟与阮星阑如出一辙。

不过不同的是,慕千秋所穿的衣服,在衣袖领口间翻涌出些许雪浪,发冠仍旧为白玉,微风一吹,青丝翩飞,看得阮星阑手心一阵发麻,恨不得立马扑过去,双腿夹住慕千秋的腰,就在此地狠狠转上几圈。

当然,他还没有纵容自己到这种地步,有贼心没贼胆,只敢在心里想想。

阮星阑一本正经道:“慕仙尊圣安,本君原本以为你穿白色便已然天下无双,如今见你身着玄衣,方知何为风华绝代。敢问慕仙尊,今夜可有空暇,与本君共鉴风月如何?”

慕千秋偏头看他一眼,听到此言,微微笑了笑:“既是魔君大人诚心诚意邀请,本座焉有不应的道理?”

“好说,好说。慕仙尊请。”阮星阑微微弯腰,伸手作出一副请的动作。

哪知慕千秋也很配合地演出,甚客气地伸手道:“魔君请。”

“不,来者为客,慕仙尊请。”

“客应懂礼,入乡随俗,魔君请。”

“慕仙尊请。”

“魔君请。”

两个人很虚伪地互相谦让,并肩站在修罗街的马路牙子上。

左右的牛鬼蛇神路过,疑惑道:“这两人做甚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旁边的一个魔人道:“该不会是哪家傻子偷跑出来了吧?”

因为阮星阑与慕千秋之间的谈话,不好让外人听见,便以千里传音之术交流,遂旁人根本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两个人比划动作。

“怪不得修真界的人都说胸大无脑,看来长得俊的人,脑子都不灵光!”

慕千秋偏头道:“你再说一遍。”

“凭什么让我再说?我就不……好,我说!”眼睛瞥见阮星阑手里摇晃的长剑,魔人赶紧改口道,“我见二人口宇干昂,一定不是普通人!”

慕千秋蹙眉:“口宇干昂是何意?”

阮星阑想了想道:“是器宇轩昂吧?”

魔人道:“对对对,就是器宇轩昂!”

阮星阑:“……”

慕千秋不与魔人一般计较,待人走后才道:“星阑,若有空暇还是盯紧些,让魔界的子民学一学成语吧。”

214、贱人总是玩的比别人花

此前阮星阑就知道魔界的子民普遍文化水平不高, 万万没想到,居然一点下限都没有。

并且觉得的确应该给他们扫扫盲,否则日后连斗大的字都不认得两个, 传扬出去又惹修真界笑话。

魔界没什么好玩的去处, 多是一些不可言说的地方。

阮星阑有意带慕千秋过来长长见识, 遂将人往一间花楼里引。

人间的花楼最有名的无非就是彩羽楼和红袖坊, 在魔界可没那么文雅的名字。

阮星阑抬头看了眼招牌,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大字:群魔乱舞。

忍不住感慨道:“这字写得像鬼画符,也不知道是何人所留,何人所起。”

“重渊。”慕千秋道。

“谁?重渊?师尊怎么知道?”

慕千秋抬手一指旁边的小字:“那里写的。”

阮星阑凑近一看, 果然瞧见些许小字,旁边还画了一条黑漆漆的东西, 勉强可以看出是条蛟龙。忍不住吐槽道:“这贱人总是玩的比别人花。不逛了!”

语罢, 立马转身要走。

慕千秋从旁拦他一把, 淡淡道:“走这般着急做甚?本座此前听闻魔界行事极放|荡,今日便替魔君肃清此地。”

阮星阑听罢, 觉得可以,万一寻得什么好玩意儿, 自己也跟慕千秋试一试。

就以慕千秋这么好的眼力, 自己身上任何一处秘境, 应该都瞒不过师尊的眼睛。

只要一想到慕千秋用那种温柔深邃的目光,欣赏着他的身体,阮星阑的手心更烫了。

几乎是拽着慕千秋进了大门。

一入门, 迎面就飘过来浓郁的香气, 两边悬满了羊角灯,还有彩色绢丝,极暧昧的灯光下, 隐约可听见男男女女的调|笑声。

阮星阑屏息凝气,脚踏在铺满红绸的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拽着慕千秋衣袖的手,微微溽湿。

越来越热,后背都出了一层细汗,衣服都紧紧包裹在身上。慕千秋察觉到身旁少年的异样,偏头满目温柔地望着他:“你怎么了?很热?”

“嗯,很热。”

不知道是不是此地的气味过于浓郁,灯光过于暧昧,此刻身上越发滚烫起来,恨不得寻条小湖,一头扎进去。很快,阮星阑又道:“是我太敏感了。如若不然,今日便逛到此,以后再来。”

他打了退堂鼓。觉得若再逛下去,自己又要三天三夜下不来床了。

而且,他还隐约嗅到了海棠散的气味,并且敏锐地察觉到空气里遍及催|情的香料。

但不知为何,慕千秋一点事儿都没有,面不红气不喘的,像个玉石造的人。

阮星阑郁闷死了,觉得这根本不是自己太敏感,而是师尊太迟钝。

暗想,难道神袛就是比魔人厉害,在那种事情上,总是能克制隐忍到常人想象不到的地步。

才一张口,少年的声音又沙又哑,还微微有些发颤:“师尊,我们去寻一间干净的屋子,然后再寻一张干净的床,在上面躺一躺,好不好?”

慕千秋的目光闪烁,不动声色地从少年绞紧的双腿瞥过,很快就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来。

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极坦然自若,气定神闲地望着他。

“师尊,行不行,一句话!”少年的性子着急,对那种事情向来主动,这次也不例外,“入乡随俗,师尊就不想在此地与我共鉴风月?”

慕千秋不紧不慢道:“你今日为何如此急切?往日并未如此热情主动。”

阮星阑也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难道说师尊都不用呼吸的,嗅不到此地的气味?

还是说,自己天生就比旁人要淫|贱一点,稍微有点什么,立马就弱柳扶风似的,一推就倒?

不,师尊还没推他呢,怎么就软了腿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阮星阑磨了磨后槽牙,挺胸抬头,佯装镇定,不愿在慕千秋跟前落了下风。

可情这一字最难琢磨,越是克制,越是烈|火焚|身,越是隐忍,越是情深不能自抑。

“师……师尊,”少年白皙如玉的小爪子,勾人得捏着慕千秋的衣袖,荡啊荡的,压低声儿道,“如若不然,我放肆些,师尊来擒我,如何?”

“擒你是何意?”

阮星阑的脸更红了,头顶的羊角灯一晃一晃的,不知打哪儿传来的男男女女的调|笑声,还有浓郁的胭脂水粉的香气,熏得他脑子都晕乎乎的。

什么礼义廉耻通通都是狗屁。他此刻只想和师尊搞点颜色瞧瞧。

“师尊,我扮良家妇女,师尊扮采花大盗。然后我跑,师尊在后面追。我挣扎,师尊就用强,我推搡,师尊就擒住我的手臂,就像这样……”

少年弓着腰,跟虾米似的,两臂往头顶一举,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瞅着人。

“看明白没?”

慕千秋:“你在教为师做事?”

“不……”

“不是?”

“不……不敢。”

慕千秋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脚下缓步逼近,少年被其气势镇住,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后背就撞在了门板上,轰隆一声,门板翻倒。

视线倏忽向上移动,头顶的彩色绢丝柔柔地向他招摇,感觉到后腰横着一只大手,阮星阑笑道:“只要有慕仙尊在的地方,本君决计不会受伤。”

慕千秋却道:“错,只要有本座在的地方,魔君比任何时候伤得都重。”

阮星阑觉得师尊在暗示自己什么,两手下意识地扶上了他的双肩,两腿也鬼使神差地往上一抬。

竟以一种常人无法办到的姿势,倾斜地夹住了慕千秋的腰。

慕千秋道:“这里不合适,等出去。”

“只要胆子大,哪里都合适。”

略一思忖。慕千秋觉得此话有那么几分道理。遂问:“你此刻胆子可大?”

“大!”

干脆利索的一个字刚一落下,慕千秋一个箭步冲进房内,揽住少年后腰的手未松,将人直直怼到墙面。

好巧不巧的,头顶一块鲜红的绢丝掉落,刚好盖在阮星阑的头顶。

连老天爷都在暗示他们,可以在此地胡作非为。

阮星阑催促道:“师尊,快,快掀我的红盖头!快!”

慕千秋微微一愣,极其配合地抬手挑开红盖头,露出一张……

嗯。一时半会儿,无法用语言形容。

吐着长舌头,眼睛向上翻,俨然一副吊死鬼的模样。

“师尊,你看我这样好看吗?”

阮星阑故意做鬼脸逗他,拿腔作调地咿咿呀呀。

慕千秋忍俊不禁,极为宠溺地抬手轻刮他的鼻尖:“好看的,星阑任何时候都好看的。”

下一瞬间,扶他腰的手抽了回来,钳紧少年的下巴,清冷克制的脸缓缓逼近。

心脏噗通噗通跳动的厉害,阮星阑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师尊浅绯色的唇,已经做好了与师尊香香的准备。哪知,那吻只是与他擦唇而过,蜻蜓点水一般,香与甜也仅仅是那么一瞬之间。

可在阮星阑心里,此刻既觉得万马奔腾,又觉得滔滔江水,汹涌澎湃。巍巍高山此刻尽数压于心尖,又觉得像片羽毛,轻搔着衷肠。

以至于,他哑了声的,想骂一骂娘。

哪知下一刻,慕千秋抬手从他身后掐出一缕黑气,竟是个魔姬。

“这是……”

“你方才受她所诱,遂才情深不得自控。”

阮星阑愣了愣。心想啷个方才一点察觉都没有。

只觉得周围好香好香,身上好热,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原来竟是被这东西所诱。

幸好师尊发现得及时,否则方才岂不是要在魔姬面前双修了?

阮星阑很生气,但不知道为何,又觉得隐隐有几丝不甘心呢。

“可恶!竟然敢引|诱于我!”少年气鼓鼓地,抬手欲将魔姬撕个稀巴烂。

就听那魔姬咿咿呀呀地哭道:“魔君现如今好生心狠!以前与姐妹们恩恩爱爱时,魔君抱着人家唤小心肝儿,现在新人换旧人了,魔君就要杀了妾身!”

阮星阑不知道重渊此前四下留了多少情,听罢头疼不已。便道:“你是如何接近本君的?从实招来!”

魔姬哭诉道:“连这个魔君也不记得了?此前魔君可是送了妾身一枚龙鳞,只要妾身佩戴着魔君之物便可随意接近魔君。难道此前的恩恩爱爱,全部都是假的?”

阮星阑估摸着重渊是拿龙鳞作为他在外花天酒地的嫖|资。

但凡看上谁了,随手就扯一块送人,也是没谁了。阮星阑故作冷酷无情道:“爱就是会突然消失,将龙鳞交出来,本君饶你一命,否则今日便让你知道,何为翻脸无情!”

那魔姬原本就畏惧于他,听罢更吓得瑟瑟发抖,哪里还顾得上旁的。自衣袖中掏出一枚拇指甲盖大的龙鳞。

魔姬抬眸嫉妒地剜了慕千秋一眼,又满脸不甘心道:“魔君,此人又是从何处寻来的?看着不像魔族人,难道比咱们魔族人在床上的本领还高?比妾身还要风|骚?”

“要你多管闲事?嫌命长?”阮星阑收了龙鳞冷着脸道,“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215、还不是师尊逼的

魔姬便哭哭啼啼地滚下去了。阮星阑偏头同慕千秋道:“师尊, 有好些事情,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我私底下听竹子精说, 当初重渊在外风流, 喜欢拔龙鳞送人, 除了护心龙鳞送给了当初的慕仙尊之外, 保守估计,送出去的龙鳞两只手数不过来。”

慕千秋道:“所以, 你囚|禁玄霜在此,又引本座与你闲逛, 意在寻出重渊当初遗留在魔界的龙鳞?”

“师尊果真冰雪聪明, ”不动声色地拍了个马屁,阮星阑笑着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现如今我不知重渊的真正去向,但我以为, 蛟龙命硬,只要有一息尚存, 就有再度问世的可能。不如先发制人, 也好过后面被打得措手不及。”

慕千秋深深凝视了他一眼, 倏忽微微一笑:“星阑, 你长大了。”

阮星阑心想, 自己本来就不是个小孩子呀,虽然说在慕千秋跟前,多多少少有点孩子气, 但在林知意和小凤凰面前,真可谓攻气十足。

如果不是情深似海,谁会为爱做受啊。

于是乎很哀怨地撇嘴, 阮星阑又道:“还不是师尊逼的……”

“嗯?”慕千秋偏了偏头,侧耳去听,“你方才说什么?逼的?”

“……”不知道为何,阮星阑觉得脊梁骨凉飕飕的,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立马正色道,“是我自愿的!”

慕千秋点头:“两情相悦最好不过。”

有了这一片龙鳞,阮星阑又开始琢磨别的事了。

此前便说,在上一个时空里,慕仙尊身死道消,可尸体却被重渊藏了起来。

就在魔界至阴至邪百死无生之地。简单来说,就是一处万丈冰潭,要是正儿八经地论起来,此地还有个很牛气冲天的名字,叫做“无间鬼境”。

也就是说要寻到那处冰潭,首先就要穿过无间鬼境。

据原文里记载,无间鬼境只有历代魔君可以进入,但每入一次需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种地方一般都是历代魔君死后葬身的地方,非将死不得开启,当初重渊不知付出了何种代价,竟然提前开启了无间鬼境,还将慕仙尊的尸体抱了进去。

并且用禁术将之沉入万丈冰潭之下,加以封存。

阮星阑知晓慕仙尊已经身死道消,眼前的这位慕千秋实际上是天道的化身。

一直以来都在想,当初时空错乱,小凤凰都能重来一世,那么慕仙尊的尸体又是否仍旧在魔界之中。

但又无法开启无间鬼境,遂想了个主意,试图寻得重渊的龙鳞以此作为开启无间鬼境的钥匙。

阮星阑将想法告知了慕千秋。

哪知慕千秋听罢,蹙眉摇头道:“星阑,不得胡来。”

“师尊,不亲眼看一看,我始终放心不下。”阮星阑坚持道,“倘若有朝一日,重渊真的回来了,他还想要慕仙尊,可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师尊一个人,我不愿意与任何人分享师尊。”

慕千秋暂时还没有完全恢复神识,记忆也并未完全复苏,因此,还不知道蛟龙和白莲之间的过往,甚至还不知道自己乃天道的化身。

只是隐隐知晓,眼前的阮星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是所谓的魔君重渊。

而真正的重渊恐怕还在阮星阑的身上。

沉思许久,慕千秋才言:“既如此,那本座一人前去便可,你在此等候。”

阮星阑摇头,正色道:“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自与师尊灵肉合一的那一刻,我便已经是师尊的道侣了。如果连这点小风浪,我都不能与师尊共同面对,那往后要如何对抗整个修真界?”

“不后悔?”

“不后悔。”

如此,慕千秋也不再坚持。与阮星阑欲深入魔界,试图开启无间鬼境。

哪料大地一颤,整个魔界抖了抖。阮星阑纳闷道:“□□,朗朗乾坤的,哪个鳖孙儿敢擅闯魔界?”

慕千秋:“出去看看。”

二人暂且先回了魔殿,才一入殿,便听下面的魔兵来报。

说是合欢宗与金银铜三个门派联手攻打魔界,约莫有几千修士在魔界上空盘旋。

阮星阑一听,心里当即一个好家伙。

自上回在天衍剑宗一别后,再没遇见过金银铜三个门派的弟子。倒时常能听到坊间传闻,说金儒门的家主日夜不停地设招魂幡,试图招回他那惨死的儿子的亡魂。

也不知道是哪个鬼灵精的,还给黄家主出了个主意,让其寻个人给他儿子“献舍”,如此一来,他儿子就能活了。

可至今为止,除了当初小九和沈家兄弟之外,阮星阑再也没遇见过主动给别人献舍的傻缺。

因此,黄宗主的如意算盘,仍旧打了个空。

眼下好不容易寻了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马跟他那两个兄弟门派伙同起来,一齐打上了魔界。

不得不说,勇气可嘉啊。

“不是胡闹嘛这是!”阮星阑双手掐腰,恨恨地磨着后槽牙,“我没去打他们呢,居然还主动送上门了。这不是打灯笼上茅房,找死么,真以为我是个软柿子,想捏就捏,想揉就揉?”

慕千秋道:“只怕他们还另有所图。”

阮星阑道:“那可不,杀了我,既能给他儿子报仇雪恨了,还能在修真界扬名立万。以后逢人就说,他们金儒门多么多么厉害,居然诛杀了连慕仙尊都杀不了的人,为民除害,功德一件,届时风头无俩,能一举压过剑宗!”

慕千秋:“恐怕还有旁的图谋。飘渺散人和逍遥真人先后身死道消,如今修真界的女修大宗,便属玄女宗和合欢宗。倘若这次合欢宗多数能陨落在此,那玄女宗便能趁虚而入,超越合欢宗了。”

“啥?就连玄女宗也出来凑热闹啦?”

早先阮星阑就知道玄女宗的名号,但没见过玄女宗的弟子。

玄女宗与合欢宗同为修真界的女修大宗,玄女宗行事隐秘低调,不喜与其他门派往来。

而反观合欢宗就高调许多。玄女宗一向不参与修真界门派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这次居然出了山,也是奇也怪哉。

“不会吧,玄女宗不是一向瞧不上别的宗门?这次居然肯出山了?”

慕千秋点头:“嗯,不仅出山了,观阵仗还颇为来势汹汹。”

“是谁给玄女宗的胆量,背后谁撑的腰?”

“暂且不知。”

阮星阑此前啃文时,没太关注玄女宗。毕竟人家挺低调的。不像合欢宗,走到哪里都是一地鸡毛。

此刻便不与慕千秋多费口舌。二人一道出殿,在魔界的入口,遥遥可见半空中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脚下踏着仙剑,手里攥着法器,其上灵力翻涌吞吐。

而在人群最前面,俨然便是此前见过的金儒门的宗主黄大福。

只听他唾沫横飞地站在最前面演讲道:“诸位,此前阮星阑在修真界,那可谓嚣张到了极致,偷鸡摸狗,离经叛道,偏偏慕仙尊对他处处偏袒。幸而老天开眼,让人戳穿了阮星阑的身份,竟是三百年前,那位作恶多端,十|恶不赦的魔君重渊的转世!”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觉得黄宗主最近红光满面的,小日子应该过得可以。完全不像是痛失爱子的人。

就听黄宗主顿了顿,越发慷慨激昂道:“今日便是我等诛杀魔君,替|天|行|道之日!待诛杀了阮星阑,便再无人可危及修真界了!”

很快就有一位修士道:“可是,就凭我们这些人,根本打不过阮星阑啊。”

黄宗主大声道:“不要怕!我们有五千修士!就算杀不了阮星阑,也能大伤魔族的元气!”

“啥?五千?才五千?我还以为有八千!”另一个修士满脸震惊道,“才五千修士,那打个屁?我还以为来很多人,所以才过来凑凑热闹的!”

黄宗主怒道:“你是不是魔族派来的奸细?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而后,他又转头同其他人道:“不要听信此人的话!咱们有五千人,不怕魔族!”

话虽如此说,但真当阮星阑与慕千秋往那五千修士的面前一站的时候,众人不由自主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黄宗主惊诧道:“慕仙尊,你怎么在此?难不成……难不成连慕仙尊也被阮星阑囚|禁了?!”

还不等慕千秋说话,黄宗主转头同众人道:“大家且看,阮星阑现如今欺师灭祖,不知廉耻,以下犯上,居然连自己的师尊都敢囚|禁,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你们看看慕仙尊的神态,看他的衣着打扮,一看便知是受人控制了!”

慕千秋:“本座并未受人控制。”

“大家快听听,慕仙尊现如今竟然被阮星阑操纵了,都沦落至此了,竟还要狡辩!大家还等什么?诛杀阮星阑,还修真界安宁!”

阮星阑郁闷死了,怎么都觉得自己很委屈啊。

压根没欺师灭祖,以下犯上过啊。

一直以来,都是师尊倚老卖老,以大欺小,把他弄得都不行了好么。

三天三夜下不来床,走路都要扶墙的人,从来都不是慕千秋啊。

216、凤凰儿口是心非了

被人囚|禁起来弄大肚子的, 也不是慕千秋啊。

怎么自己在这些人眼里,总是那么的攻气十足……

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没他阮星阑做不成的事。哪怕天塌下来, 也只有他能捅一样。

阮星阑很无奈道:“在你们眼中, 本君总是那么的无所不能。”

黄宗主道:“还废什么话?今日本座便要诛杀你, 以祭我儿在天之灵!”

语罢, 飞身而来,可还没碰到阮星阑的半片衣角, 便又火速倒飞出去,吐血不止。

“你…你居然……”黄宗主捂住胸膛, 满脸不敢置信道, “慕仙尊果真是受歹人所控,竟然对本座出手!修真界本该同气连枝,你竟……竟助|纣为孽!”

慕千秋收回灵力,一手护住身旁的少年, 言辞冷冽:“本座说了,本座不曾受任何人所控。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 迅速滚出魔界, 否则休怪本座不讲情面!”

众人听罢, 面面相觑。黄宗主又道:“慕千秋, 你这是在助|纣为孽!难不成真如传闻所言, 你与魔君之间,果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黄宗主所趴的地方, 烟尘四起。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偏头去看慕千秋,以为是师尊动的手。

没曾想慕千秋压根就没动。待烟尘渐渐散开, 头顶一道长鸣,却见一只火凤从半空中飞来,小凤凰与林知意并肩立在火凤之上。

在一个万众瞩目的场景下,以这种华丽的方式,出场了。阮星阑羡慕死了,心想,自己想做的事,全他娘的被凤凰做了。

只见凤凰才一落地,一招手,剑鞘啪得一声,从烟尘中飞回手中。冷冷道:“我师尊的为人处世,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宗主批判!何时你坐到了我师尊的位置上,才有资格指责他的不是!”

“咳咳咳,你们天衍剑宗,居然,居然与魔族勾结!好啊,本座要昭告天下,揭穿你们的真实面目!”黄宗主从坑底爬了上来,弄得灰头土脸的,指着小凤凰破口大骂,“你废了,你完了!你的未来没有了!”

小凤凰懒得与他多费口舌,极刻薄,也极一针见血道:“黄宗主才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如今也迫不及待,想与令郎黄泉相会了?”

“你……你们,好,好啊,本座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就是一伙的!说,阮星阑与你是什么关系,你竟这般袒护他!”

小凤凰很不耐烦道:“我是他同门师弟,你不知道?”

黄宗主破口大骂:“我呸!阮星阑乃魔君重渊转世,人人得而诛之!你竟还以他的师弟自称!此前便听闻魔君生性放|浪不堪,素喜淫|邪之物,又与你此前是同门师兄弟,难不成你与阮星阑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此话一出,阮星阑心里可委屈了。

压根没有的事儿啊,就算他看得上凤凰儿,可就小凤凰那脾气,也万万看不上他啊。

更不明白,黄宗主为啥总拿这个出来说事。难道自己在修真界诸君的眼里,除了腰好腿好,床上功夫了得之外,就没有别的方面优点了?

小凤凰面色一红,被戳中了痛处,神色稍显出不易察觉的慌乱。又被慕千秋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侧首瞥了阮星阑几眼。林知意见状,倏忽会心一笑。

“怎么,被我说中了?堂堂天衍剑宗,从宗主到首座弟子,竟然都这般偏袒一个魔头!若非被猪油蒙了心,那势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黄宗主虽败犹荣似的,抬首挺胸,面对着众人大声道,“诸位,竟然天衍剑宗背叛了修真界,那就不与他们客气!待诛杀了阮星阑,再回头惩处天衍剑宗!”

场上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其中不乏一些滥竽充数,被赶鸭子上架的修士,犹豫不决,摇摆不定。

小凤凰冷笑一声,嗤笑道:“就你也配?何人给你的胆量,竟然敢在我师尊面前指手画脚!还有你们— —”

顿了顿,伸手指着场上众人,“一个个全部都不想活了?谁给你们的胆子,居然敢闯上魔界?就凭你们那点不入流的修为,扛着几把破剑,就能在魔界来去自如了?我师尊慕仙尊纵横修真界之时,你们还不知道在哪条阴沟里扑腾!”

一名修士怯生生地道:“我们是被黄宗主忽悠来的,其实我们也不想来此地……”

“他让你们来,你们就来?他让你们去送死,你们也去?”小凤凰反问一句,似乎不屑于同黄宗主过招了,偏头见慕千秋与阮星阑并肩同站,胸腔一热,又道,“不想死快滚!”

黄宗主好不容易才召集了这些人,哪里说走就走。势必要讨一个公道回去。倘若被路见欢三言两语就吓唬走了,以后在修真界,只怕再也抬不起头来。

遂明知不是阮星阑,慕千秋等人的对手,仍旧在前冲锋陷阵。

毫无例外,冲一次,倒飞一次,反复倒地吐血。终有爬不起来的时候。黄宗主声嘶力竭地大喊:“若不能为我儿报仇雪恨,我便是活着也没有意思!今日你们若不杀了我,来日必定叫你们万劫不复!”

林知意听罢,不由摇头叹气,心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逞一时之气,竟然甘愿命丧于此。

便是自己寻死倒也罢了,还拖家带口的,拉着满门的弟子死不说,还坑了两位结义兄弟。

合欢宗的女修们各个凶神恶煞,口口声声要救下掌门师姐,还要报仇雪恨,之类云云。

阮星阑压根就没啥动手的机会,只要有慕千秋在场,他的双手基本上就是废的。

只不过让他没能想到的是,都这种时候了,小凤凰和林知意居然也赶来相助。

而且……若是阮星阑记得不错,方才小凤凰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了他这位同门师兄。

心里感慨万千,不过一瞬息之间。见场上打得不可开交,阮星阑随手将一干人等击退,厉声呵斥道:“再不住手,休怪本君不讲情面!”

“呸!还我们掌门师姐!”

“你们掌门师姐此前欠了本君一条命,本君不过请她来魔界小住几日,你们便如此兴师动众。难不成还怕本君杀人灭口不成?”阮星阑不想同一群女修一般见识,只将众人击退。

暗想回头定然要再揍竹子精一顿,实在会给他惹麻烦。那厢小凤凰与林知意联手,将黄宗主打得爬都爬不起来。

更莫说其余两个宗主,对上的人是慕千秋。自顾不暇了,焉有支援的空暇。

朗朗五千名修士,竟在他们几个人手里溃不成军,传言出去,不知修真界该畏惧天衍剑宗的实力,还是该忌惮他们的修为。

就在阮星阑以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终于要结束之时,却听一声震耳欲聋的萧声,由远而近地袭卷而来。

修为稍微弱些的修士,当场就往左右跌去。林知意愣了愣,下意识往阮星阑和慕千秋的身边靠了过去,顺手还拉了小凤凰一把,轻声道:“似乎来了什么不得了的高手……”

阮星阑焉有同感,觉得来人不同寻常。人未倒,气势先行。便听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议论声。那萧声便在此刻断开。

头顶不知何时,又涌来密密麻麻一片人,各个身着白衣,广袖临风。观身形曼妙婀娜,可惜覆了银花面|具,让人无法瞧清真容。

“这是……”林知意喃喃自语,“莫不是……”

“玄女宗。”小凤凰从旁斩钉截铁道,“修真界的第二大女修大宗,向来隐秘低调,今日怎么突然来此,难不成也想诛杀阮星阑,借此扬名立万?”

“不是,等等,我能否问一问,现在修真界是什么个行情?诛杀了我,有什么丰厚的赏金不成?”阮星阑趁机问道。

小凤凰侧目横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只要诛杀了你,瞬息之间便能从籍籍无名的修士,一举成为仙门名士,你是真的不知,自己的命有多值钱?”

阮星阑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之间有了一种想骂人的冲动。

要出人头地,要扬名立万,要名垂千史,那就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啊。

做什么要拿他的项上人头,作为自己扬名立万的通天梯?

难不成自己天生就是一块垫脚石,供人踩的。一座大桥,供人过河就拆。

这世间可没有这么个道理。阮星阑沉声道:“好啊,想要我的命,那还不简单。有本事尽管来拿啊,我可不怕死!”

“……可是,我怕你死。”

低低的一声,从小凤凰的口中传了出来。低的仿佛初雪落在了房檐上,让人不易察觉。

阮星阑未听清楚,侧耳过去,问道:“凤凰儿,你方才说什么?”

小凤凰的脸色一沉,闷声闷气道:“我说,我也巴不得你赶紧去死。”

噗的一声,心脏无形中受到了重创。阮星阑被凤凰儿气得心肝肺都疼,暗想自己天生就是好脾气,否则早把凤凰儿弄得生不如死了。

看来得重整门风了,成天到晚把这些狗子们惯得没边,就是应该履行大师兄的职责,把凤凰按在膝上,狠揍一顿才是。

217、师兄的魅力无人能敌

林知意眨巴眨巴眼睛, 轻声道:“师兄,其实方才师弟是说,他……”

“我也巴不得你死。”凤凰儿一口咬定自己方才说的是这句话, 直接打断了林知意, “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

阮星阑气极, 正欲与凤凰唇|枪舌|战一番, 便听慕千秋道:“全部闭嘴。”

三人不由自主浑身一凛。迫于师尊的威严而不敢造次,再一抬眸时, 便见头顶那一片白中央,缓缓从后面飞来一道白影。

此白与慕千秋的白, 又是不一样的。

慕千秋是白衣若雪, 落落风华,清俊无边。就以阮星阑肚子里的墨水来说,便是皑如山巅雪,皎若天上月。

而眼前这位凭空冒出来的白影, 却是温柔似水,纤细可爱。即便覆着一层面|具, 仍旧隐约可见几分真容。

不知为何, 阮星阑初见此人, 油然而生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并且想拉着对方一起喝酒。

但一想到玄女宗都是女修, 便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场上众人一见此景, 立马议论纷纷起来。约莫也是未曾想到玄女宗居然出山了。

而合欢宗与玄女宗素来相看两厌,一般来说,有合欢宗在的地方, 就绝对看不到玄女宗,很难得看见两个女修大宗同时出现。

小凤凰的眸色一沉,盯着眼前的白影, 蹙眉道:“他怎么也来了?”

“啥?凤凰儿,你对她有印象?”

实话实说,阮星阑对这个玄女宗已经没啥印象了。最多知道玄女宗的功法要如何破解。

在这个炉鼎遍地的世界,厉害的女修也可圈|养享用炉鼎。

不同于合欢宗那种,不把炉鼎玩到死就誓不罢休的架势。玄女宗的女修们在挑选炉鼎,尤其是男人时,其实挺讲究什么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的。

并且,合欢宗视炉鼎为畜牲,并不怜惜。而玄女宗好就好在,弟子若瞧上哪个炉鼎了,便可与其结为道侣,相伴一生。

当然啦,结为道侣后,也就代表着以后不得再与其他炉鼎双修了。所以除非真爱,否则不会有人那么干的。

还有一点不同,玄女宗在挑选炉鼎时,男女不忌,也就是说,可男可女,既能颠鸾倒凤,也可百合并蒂。

但修炼的核心术法,仍旧逃不开双修二字便是了。

小凤凰一针见血地评价道:“又是一个被你瞧上过美色的人。”

阮星阑震惊了,心想,难不成真正的魔君与此人之间,有什么无边风月?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此人叫个什么名字?”

“你竟连他的名字都忘了?”小凤凰偏头看他,很快又摇了摇头,“你但凡是个长情之人,都不该忘却这些。”

“似乎叫云景。”林知意从旁道,“玄女宗上下皆面覆银花,不常出山,宗主也从未在人前摘过面|具,但听闻此人颇有几分师尊的神韵,不知真假。想来也是个倾城佳人。”

一听此话,阮星阑就知道要完蛋了。

但凡模样上稍微与慕千秋相似那么几分的人,通通都逃不出魔君重渊的五指山。

可说起来奇也怪哉,自己啷个就对这位云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反而是小凤凰冷冷笑道:“你行下的好事!你自己解决!”

阮星阑郁闷道:“玄女宗是女修大宗,那宗主应该也是女修吧?”

林知意点头:“是。”

小凤凰却不以为然,冷冷哼了一声。

却见云景收起玉萧,冲着慕千秋遥遥拱手道:“慕仙尊有礼,本座许久未出过山门,近日听闻魔君的转世之人,重回了魔界,便出山一探究竟。多年未见,慕仙尊还是这般落落风华,竟半分也不曾改变。不像本座,如今年事已高,已是容颜迟暮,徐娘半老。”

顿了顿,他又将目光转向了阮星阑,微微凝神片刻,才怅然若失道:“多年未见,魔君倒是变了许多。”

一开口就仿佛相识多年的朋友。不知为何,阮星阑虽然对云景没什么印象了,但总觉得对方没什么坏心。

此前还暗戳戳地觉得,玄女宗趁乱出山搞事情来了。眼下便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便听旁边黄宗主怒道:“你还与他们废什么话?天衍剑宗上下已经叛变!慕千秋管教不严,竟给修真界培养出了三个祸害,其罪可诛,不可饶恕!玄女宗数年闭关不问俗事,今日既然到此,那便该同仇敌忾,合力诛杀魔君才是!”

哪知云景却摇了摇头,很坦然自若道:“本座此次出山,并非为此,而是另有事想求慕仙尊与魔君佐证。今日到此,不为其他,但求魔君让在下一入魔界,不知可否?”

阮星阑愣了愣,心想,见过自荐枕席的,但从未见过自荐枕席得如此清新脱俗之人。

难道说,自己现如今这般俊美无俦,但凡见了他的人,就对他一见钟情?

为此,小凤凰很煞风景地冷笑:“自作孽,不可活。”

林知意愣愣道:“大师兄的魅力果真无人能敌。”

慕千秋却道:“你寻本座是为何事?”

云景的脸色竟然可耻的染上一抹红云,似有几分犹豫,但又不是那般矫揉造作之人,坦诚道:“自是为了些私事,还望慕仙尊与魔君应允。”

还不待慕千秋和阮星阑同意,便见那黄宗主气得破口大骂道:“好啊,好啊,又来一个宗门叛变!阮星阑究竟给你们下了什么蛊,你们竟这般袒护于他!该是行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遂才……唔。”

话音戛然而止。

黄宗主捂住嘴巴,鲜血从指缝间涌了出来。

云景甚羞赧地笑道:“贸然出手,还望莫怪。”

只这么一招,阮星阑便觉得这个云景不是个善茬儿,笑得温柔无害,下手却这般狠辣。

又是个女子,怪不得玄女宗能跻身修真界第二大女宗,倘若云景稍微有点野心,哪里还有合欢宗什么事。

小凤凰攥紧拳头,压低声儿道:“莫要轻敌,此人没有看上去那般简单。”

更不简单的还在后面。云景望了周围众人,又笑着提议道:“魔君,来者为客,既然大家今日到访于此,便是有缘。不如邀请他们一同前往魔界作客,魔君意下如何?”

阮星阑心道,在修真界人的眼里,魔族人就是街头的老鼠,人人喊打。

可在魔族人眼中,修士们就如同唐僧肉。即便修为不高的,但啃几口尝尝味道也不错。

遂摇头道:“魔界不接待无礼之客,恕不欢迎。”

众人大松口气,原以为要死里逃生了。

哪知阮星阑下一句话便是:“擅闯魔界者,杀无赦。”

那些人才落下来的心,又狠狠提了上去。

然而还有转折,阮星阑不紧不慢道:“但今日看在天衍剑宗和玄女宗的情面上,本君从轻处置,凡合欢宗之人,皆可自行离去。”

合欢宗的女修们道:“不把掌门师姐还给我们,我们是不会离开的!”

其他门派知晓自己无法安然离开,便想拉合欢宗一起下水,便道:“魔君行事心狠手辣,此前又与合欢宗早有仇怨,定然早将玄霜生|吞活剥!哪里还能寻得到?不如趁机打入魔界,兴许还能寻得一些残肢断骸!”

合欢宗的女修们是个傻的,一定此话,各个神情激愤,大有一番你死我活的架势。

阮星阑也不废话,懒得再与合欢宗一般见识,让人提了玄霜来。众人一见玄霜安然无恙。

不仅什么伤都没受,还面色红润,甚至还在魔界吃胖了些许。让那些合欢宗的女修们大跌眼镜。

纷纷询问玄霜可有在魔界受辱。

玄霜咬着下唇,实在说不出谎话来,摇头道:“不曾受辱。”

“那阮星阑抓了师姐前去,所因何事?”

玄霜道:“他认我为义妹,说要帮我查清楚师父和雪姬的真正死因。”

深吸口气,她又道:“合欢宗的弟子们听令,即刻起退出魔界,不得有误。本座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留在魔界处理,待解决后,便会回合欢宗。”

阮星阑一听,忙道:“不不不,你还是走吧,魔界不是什么难民营,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玄霜坚持道:“我必须要留下!”

阮星阑:“魔界不欢迎女修。”

“那她也是女修!你如何愿意邀请她来魔界?”玄霜伸手指着云景,又道,“她能来此,我便不能?”

凤凰儿冷笑一声:“你若把他当成女子,那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众人不解其意。慕千秋若有所思起来。

林知意看了一眼云景,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笑了起来。

为了快点结束这场闹剧,阮星阑觉得不可放虎归山,但又觉得以慕千秋的脾气,应该不想见他手里沾染血腥。

于是就不动声色地冲着凤凰使了个眼色,凤凰儿抬眸看他一眼,这才同慕千秋道:“师尊,不可再放过这三个门派了。从上回在天衍剑宗时,这三个门派便叫嚣不止。再若轻纵,只怕他们日后还要行出什么疯狂之举。”

林知意也道:“是啊,师尊,万万不可轻纵了,若今日放他们离开此地,不到明日,整个修真界的谣言定然沸反盈天。”

218、阮星阑,你不行呀

慕千秋自然知晓不可再轻纵这三个门派, 只不过此刻身处魔界,倘若在此地惩治三个门派之过,恐修真界会浮想联翩, 届时再闹出什么腥风血雨来。

不过瞬息之间, 云景似有所悟, 笑着道:“本座虽不过问修真界俗事, 但此前有门下弟子不幸落入此三个宗门手中,受尽折辱, 今日斗胆借用魔君一席之地,为座下弟子报仇雪恨。”

语罢, 身形一错, 宛如一道闪电,疾速闪现至黄宗主身前,一把钳住他的下巴,就听咔嚓一声。

头颅以一种诡异的形状, 扭了个圈。

而后,其余两个宗主见状, 大惊失色, 慌忙逃窜, 可哪里能敌云景, 被其一手掐住脖颈, 便要故技重施,生生扭断对方的脖颈。

哪知还未得手,双腕就被慕千秋拦住。

云景抬眸笑问:“怎么,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此前他们折辱玄女宗的弟子时,并未手软过。难不成, 只许男修杀女修,不许女修杀男修?”

慕千秋道:“无凭无据,但听你一面之词。”

云景略一思忖才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讲究证据。”

慕千秋道:“他们是该死,但不该这般轻易地死在你的手中。”

而后,将云景的手推开。慕千秋一招长剑,随意废掉二人的修为,之后才道:“你们三个宗门在修真界作恶多端,早该当众惩治,今日本座废你们修为,乃天衍剑宗行事,与魔界无关。若有不服,且上天衍剑宗一论对错。”

语罢,慕千秋收起长剑,上下唇轻轻一碰,森然吐出一字:“滚。”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神。一个个颇为狼狈地逃出魔界。

云景行凶被阻也不生气,甚至还叹口气道:“如今修真界的风气,与魔君在世时截然不同。那会儿还讲究快意恩仇,血债血偿,如今行事多有束缚,总也不能随心所欲。”

阮星阑一愣,琢磨着云宗主竟然怀念魔君在时的修真界。难不成魔界没招惹过玄女宗?

话说魔界中人都看人皮相的,怕不是玄女宗的女弟子各个貌若无盐,遂才面覆银花。

慕千秋却道:“任何时候行事都不能随心所欲,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倘若都同你这般,不论缘由,出手便杀。那修真界何来安宁?”

阮星阑以为,快意恩仇也好,血债血偿也罢,反正都逃不开一个理字。

而这个世界的理,便是天道。

谁敢同天道讲理,那不就是把脑袋搁在闸刀下么。

遂望着云景不由自主带了几分怜悯神色。阮星阑甚至还觉得,倘若有朝一日,慕千秋恢复神识,重登神位了,届时万民跪伏,但凡指责过慕千秋的人,应该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保不齐还要跪下叫爸爸。

你祖宗还是你祖宗,这点永不变。

待众人离开之后,阮星阑便携几人入了魔宫。

才一入魔宫,竹子精便不知打哪儿钻了出来,手里抡着大锤子,凶神恶煞道:“何人擅闯魔界?待我去会上一会,脑袋都给他砸扁!骨头都给他挫骨扬了!”

小凤凰对竹子精说不出来的反感,当即蹙眉道:“他怎么还没死?阮星阑,你不行啊,连个贱人都杀不得,以后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阮星阑道:“说来话长,各位请坐。”

而后随手将竹子精打回本体,往殿外的一片野地里一插,阮星阑道:“不准再出来,否则我就把你切成一段一段的,然后全部丢进粪坑里喂王八。”

竹子精挣扎着大喊:“魔君!万万不可再听信那些修真人士之言!他们并非诚心诚意与魔君交好,不过就是看上了魔君的皮相,倘若有朝一日,魔君没了这番容貌,慕千秋根本理都不会理您!”

阮星阑一听,不由自主抬手抚摸着俊脸感慨道:“那就好,但愿我这副容貌能青春常驻,整个修真界就不许有人比我生得俊,否则一律打死。”

语罢,也不管竹子精要死要活的,窗户一关。阮星阑又踱步回座上。

云景笑着收回目光,温声细语道:“许久未来此地,魔君仍同此前一般,御下有方。”

阮星阑觉得云景拍马屁拍得很高级,不动声色就把马屁拍了。不像竹子精,全拍马腿上了。让人忍不住想揍他。

当即便挺受用地笑道:“哪里,哪里,云宗主过奖了。”

话音刚落,便听凤凰冷飕飕道:“阿谀奉承的废话便不必多言,有什么话便开门见山了说!云宗主这次突然造访,究竟所为何事?若我记得不错,此前你便同魔君有几分私交罢?”

云景竟笑了起来,手里把玩着他那支品相极好的玉萧。宛如一根苍翠的竹子,在指尖跳跃。林知意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支玉萧,神色微显迟疑。

却听云景道:“何止是私交,本座与魔君相交甚深啊。”

阮星阑一听此话,心中暗想,这个深,到底深入到何种程度。是否是他想的那般。

尚且未开口,便听慕千秋道:“云宗主此话何意?此番兴师动众地赶至魔界,难不成就为了与魔君共亿往昔?”

“倒也不是,只是本座此前闭关多年,不问世间俗事。听闻魔君转世投胎为人,便想起多年前,本座与魔君定下的约定。今日便来此,斗胆向魔君讨回一个人。”

云景收了玉萧,抬眸慢慢转向阮星阑,目光如炬,似要生生在他的身上燎出一个洞来。

“三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不知魔君可还记得与本座当初的约定?”

实话实说,阮星阑不仅不记得,而且还毫无印象。

在他的脑子里,基本上对男修的印象更为深刻。

像是女修,在原文里出场的次数不多,也都是些炮灰角色,连云霄飞车都没有。

即便啃过剧情,也总有忽略的时候。遂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是啥约定。

暗暗想着,难不成是什么以身相许啦,或者是要决一死战诸如此类的。

小凤凰儿听罢,从旁冷笑道:“玄女宗虽是女修大宗,但好歹也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门派,你既与三百年前的魔君有约,怪不得当初魔族覆灭后,你便销声匿迹,怕是不仅是约定这般简单罢。”

这话说的还挺凤凰儿的,既一针见血,又很直白。

阮星阑瞥了凤凰儿一眼,就听旁边林知意感叹道:“师弟不怕事儿。”

那云景听了此话,竟然也不动怒,甚好脾气地点头道:“你怎么知道?本座确实与那魔君私交甚笃。倘若魔君当年未曾看上慕仙尊,怕是要与本座共定良缘了。”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同时一惊,阮星阑霍然从座位上窜了起来,忙看了慕千秋一眼,大声道:“打住!别瞎说!没有的事!本君几时与你有过什么情分了?”云景摇头叹气:“便知魔君不会承认的。”

阮星阑快要呕出一口陈年老血来,总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背黑锅的,鬼才知道魔君此前都睡过多少人,留过多少情。

怕是连魔君自己都不知道了吧。

话锋一转,云景又笑了起来:“不过无妨,时过境迁了,魔君不再是当初的魔君,而本座亦然。如今不过是想来兑现约定,还望魔君将那人还来。”

阮星阑郁闷道:“你总说那人这人,到底是谁?你且说个清楚,你不说,本君如何知晓?”

这下换云景惊吓了,追问道:“怎么,难不成魔君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复?”

“你可以这般认为。”懒得解释,阮星阑叹了口气,“别东拉西扯有的没的了,有什么话赶紧说,魔界不欢迎任何女修。”

玄霜听罢,从旁冷笑:“我可不是自己要来的,是你派手下将我抓来的。”

“可我也说,你可以自行离开了。”

玄霜:“一日不查出我师傅的死因,我一日不会离开!”

阮星阑摆了摆手:“随便你吧,魔界终年不见日月,待此地久了,修为也会受损。你自己不怕便可。”

顿了顿,他才又道:“云宗主也是,奉劝尽早离开魔界才是。”

云景点头,道了句多谢,之后才娓娓道来:“三百余年前,本座曾携一位朋友来此,恳求魔君出手相助,当日魔君言,要本座以身侍魔才可。本座当初恰遇身体不适遂拒,但本座那朋友奄奄一息,已经不能再等。魔君便言,可先定下约定,待本座身体好些,便可来魔界,以身换人。”

后面的事情,那众人便知晓了。

魔君恰好被慕仙尊诛杀,身死道消了。魔界也被封印住。云景即便想来领人,怕也是无能无力。

阮星阑郁闷地想,魔君果真男女不忌啊,连玄女宗的宗主都差点得手,贱人就是贱人,玩的花样都比旁人多。

当即便道:“你说的话,本君并无任何印象,焉知真假。”

云景叹道:“魔君难不成怕本座会毁约不成?既如此,那本座为了朋友,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莫说是以身侍魔,便是要本座万劫不复,又有何难?”

语罢,伸手抚在了腰间细带。

219、拍小可爱的腰

阮星阑大惊失色, 忙阻止道:“住手!不准动!”

“魔君可是见人多,遂才不愿?”

云景抬起眸子,睫毛纤长浓密的像两把青萝小扇, 虽被面|具遮掩了大半容貌, 但光是一双眸子, 便可知晓银花之下, 究竟是何等风姿。

就连见惯了美色的阮星阑都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

玄霜见状,当即便怒骂道:“堂堂宗主, 竟然众目睽睽之下,向魔君自荐枕席!简直丢尽了修真界的脸面!当女修当成你这样, 还不如自刎而死来的痛快!”

云景并不生气, 反而微微笑道:“敢问姑娘是?”

“合欢宗新任宗主玄霜!飘渺散人乃我师傅!”

“哦,原来如此。”云景笑容不减又道,“若本座记得不错,当年飘渺散人本该是合欢宗的一名外门弟子。后靠着杀夫证道, 方成了真传弟子。她的夫便是她的炉鼎。同为以双修著称的宗门,五十步何必笑百步?”

玄霜拍案而起, 怒道:“你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 你不如去黄泉路上一问便知。”

云景的眸色一深, 正要与玄霜交手。

还未动起手来, 小凤凰便道:“都闲得慌?有这精神气, 出去扫地打水去!在这闹什么闹?”

玄霜更怒:“我们女修之间的事,与你这些臭男人何干?!”

“何来的女修?”小凤凰冷笑道,“别被人生吞活剥了, 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几人不解其意。还是林知意出来打圆场道:“既同为女修大宗,自然要同气连枝,二位都请坐下。何必因一时之气, 就大打出手。岂不是要凭白无故,惹了旁人笑话。”

玄霜道:“你少装好人!雪姬之死,与你有推脱不了的关系!待事后再与你问罪!”

林知意不可置否,微微笑道:“姑娘若执意这般认为,在下也无话可说。”

阮星阑被他们吵得脑壳子都痛,完全不知道云景究竟是怎么想的,就那么放心把一个“好朋友”交到一个臭名昭著的魔头手里。

还一走了之。不知道他那位朋友生得何种模样,倘若刚好长在重渊的审美点上。

那更完犊子了,救不救人,那不好说,反正一定会把人玩得死死的。

这都过去三百余年了,难为云景还记得。只是不知,云景心里牵挂的那个人,如今可还活着。

若是活着,又在魔界的哪一处藏着。

若是死了,三百年的时间,足够尸体腐烂成泥,昔日少年,今日白骨。

当然,这种猜测,他也不敢直接与云景说。略一思忖,阮星阑偏头问慕千秋:“师尊,你对此事可还有印象?”

慕千秋摇头道:“不曾,魔君死时未曾说过。”

“那师尊可知,魔君一向喜欢将人藏在魔界何地?”

慕千秋听罢,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自是寝宫。”

阮星阑竟一时无言以对。

早知道魔君是这样的贱人,当初就不应该受天道劝阻,必得上前狠狠踹他几脚才是。

还得对着脸踹,让他再也不能恃美行凶。

云景深深凝视着阮星阑,翻出一枚魂石,抬眸正色道:“这三百年来,本座日夜都在牵挂朋友,这魂石不灭,他定还活着。还请魔君将人归还,本座感激不尽,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问题是,阮星阑压根不知道那人是谁,如今又在何处。此刻见云景把魂石拿出来了,竟还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当即便道:“好说,好说。既有那人的魂石,便不怕寻不出人。若想魂石引路,只需……”

完犊子了。此前在天灵城寻七月的法子,居然有朝一日要再度上演。

难不成要他同一位女修说,需得童子的精血才可?

哪知云景竟知晓此事,甚至还道:“魔君不必解释,本座知晓。因此前魔界被封,本座无法进入。此次过来,便是想请魔君开启无间鬼境放本座的朋友出来。”

阮星阑大惊失色:“什么?!你是说你那朋友此刻藏身于无间鬼境?!”

云景点头:“千真万确。听闻无间鬼境只能由魔君开启,还望魔君让本座与朋友一见。”

阮星阑暗暗磨着后槽牙,不知道重渊那厮究竟开启了几次无间鬼境。

每一次又付出了何种惨烈的代价。

如此一来,似乎探究无间鬼境的队伍壮大了。

不仅有凤凰和林知意,还多了凭空冒出来的云景,以及跟牛皮糖一样,怎么都甩不开的玄霜。

四男两女同行,似乎也不错。若遇见什么危险,皆有自保的能力。

云景见阮星阑如此,以为他是在迟疑,遂又道:“本座知晓无间鬼境凶险异常,非魔君者擅自闯入九死一生。但此人对本座而言,非常重要。生死由命,玄女宗上下绝不会迁怒于魔界。”

阮星阑暗道云景这婆娘还挺乖巧懂事的啊。

小凤凰和林知意互相对视一眼,齐声道:“我们也去!”

“你们不怕死么?”

“师尊在何处,弟子便在何处。”林知意正色道,“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师尊的身边。”

小凤凰道:“师尊的安危便由我负责了。”

阮星阑无可奈何,便点头应了。

几人稍整一晚,明日便要进入无间鬼境。

原本打算将慕千秋安置在自己的寝宫,奈何林知意和小凤凰儿两个鳖孙儿盯得太紧,阮星阑这才没能得手。

又不肯让那俩狗子讨了便宜,便劈了一间空房,恭恭敬敬请师尊过去住。

只是让阮星阑有些惊诧的事,云景那婆娘居然揣着玉萧,极羞涩地凑了过来,当着小可爱和凤凰儿的面问他:“魔君,今夜可否让我与魔君同住?”

阮星阑当时心里一个巨大的卧槽,抬眸瞥着银花面|具下,那双宛如秋水般温柔深邃的眸子,嗅着云景身上似有似无的淡淡香气。

暗想这不行,这不可,师尊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回头能把云景的骨头拆成一段段的。

但天生就怜香惜玉的阮某人,压根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遂在琢磨着怎么委婉地拒绝。

便听小凤凰冷笑:“云宗主今年贵庚?怕是有几百岁高龄?”

年龄是每个女修心里的痛处,阮星阑经凤凰这么一提醒,冷不丁梦醒了。

是哦,眼前这位云宗主,可不是啥十三四岁娇花一般的小姑娘,而是个几百岁的老妖精。

玄女宗又是那等不可言说的宗门,云景身为玄女宗的宗主,即便不说阅人无数,也是经验十足。

焉能如少女怀春一般,动不动就红了脸?

保不齐就是过来勾引他的。

阮星阑沉声道:“本君独寝惯了,不必云宗主费心。明日便要开启无间鬼境,诸位还是先行下去休整。”

语罢,生怕云景跟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似的,红着眼睛瞅他。赶紧脚底抹油开溜了。

见左右无人,便从后门绕了进去,试图翻进慕千秋所住的殿墙。

才翻身上去,便见一道淡青色的身影在屋檐上鬼鬼祟祟。

似乎在偷看什么。

阮星阑勃然大怒。上前欲将人揪出来。

还未有任何动作,便见从旁又冒出一道身影。

竟是小凤凰。

小凤凰与林知意一转头,四目相对。两个人瞪着小眼,场面一度很诡异。

阮星阑抱臂看戏,心想两人贼心不死,竟还敢过来偷觑师尊,就应该把二人绑起来,拽到师尊面前,狠狠教训一顿。

却听林知意道:“师弟,你来此做什么?”

小凤凰道:“我不放心师尊,便想在此候着。二师兄,你又为何出现在此地?”

林知意道:“我也担心师尊,今日见师尊面青唇白,遂想过来探望。又恐师兄知晓后会不高兴,遂才……”

凤凰儿竟也信了,点头道:“他不在也好。”

阮星阑暗骂,什么叫做自己不在也好?

偷看师尊睡觉这种事情,怎么能少得了他?

都说老婆要乖的,情人要骚的。

家花不如野花香。强扭的瓜甜不甜不重要,香就行了。

遂想着要不然自己也偷看偷看。于是乎,他又悄无声息地靠近,躲在窗户下面,悄悄推开一丝缝隙。

便见屋里水雾缭绕。

暗想师尊忒爱干净了,不管身处何地,都不忘记洗澡。

又赶紧把窗户合上,生怕被旁人见着了慕千秋的春光。转头见两狗子在门前鬼鬼祟祟,竟还未走。

心念一动,曲指弹了一束灵力,啪叽砸在林知意的屁股上。

林知意吃痛,忙左右环顾,未见旁人。便抬眸望向凤凰儿,神情稍显迟疑。

阮星阑偷笑不已,曲指又弹。

那灵力又啪叽一下,砸在了林知意的屁股上,宛如有人用手拍打。

刚好,小凤凰与林知意靠得很近,周围昏沉。林知意吃了两下痛,忍不住道:“师弟,你为何……为何……”

“什么?”凤凰儿不明所以,转头蹙眉道,“我怎么了?”

林知意咬牙,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摇头道:“没事……”

啪叽一下,又有人拍了下林知意的屁股。

这下林知意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儿道:“师弟,你若再如此,那师兄真的要生气了。”

220、昨夜海棠惊梦

凤凰儿更纳闷了:“我究竟怎么你了?”

“你心里清楚。”

“我就是不清楚, 所以才问。”

林知意红着脸道:“你拍我……拍我……”

“什么?”凤凰儿侧耳去听,“师兄,你说大点声儿, 我没听清。”

“你拍我……那处。”

“什么?那处是何意?”凤凰很糊涂, 根本没想到会是阮星阑的恶作剧, 又问, “那处究竟是哪处?师兄,我不懂的, 师兄告诉我。”

“便是……”林知意压低声儿,仅用两个人的声音说了。

凤凰儿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惊问道:“师兄的意思是……难道要我……”

林知意沉重无比地点头:“是的。”

而后, 凤凰面露迟疑,望着林知意的腰身,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动手。

许久之后,他才抬手, 轻轻在林知意的后腰拍了一下,板着脸道:“好了, 师兄。”

林知意:“……”

阮星阑:“噗嗤, 哈哈哈。”

就是这么一声, 二人寻声望了过来, 见一道黑影坐在旁边的假山上, 晃荡着两条腿,阮星阑一边捧腹大笑,一边道:“凤凰儿, 我看见了,我什么都看见了!”

小凤凰恼羞成怒道:“原来是你在捣鬼!阮星阑,你给我爬下来!”

林知意这才知晓, 原来方才是阮星阑搞的小动作,觉得方才被凤凰拍了一下的后腰麻酥酥的。

脑子也嗡嗡的。一听凤凰此话,忙拉住他道:“嘘,当心师尊听见……”

话音未落,就听殿门传来轻微的响声。

两个人的脸色同时一僵,互相对视一眼,双双逃了。

只留下还在捧腹大笑的阮星阑。

慕千秋推开殿门,目光四下逡巡一遭,这才落在阮星阑身上,抬手轻招:“星阑,过来。”

“师尊!”阮星阑笑个不停,赶紧飞过去落在慕千秋面前,笑道,“师尊,我同你说啊,方才……”

“方才又来偷看为师洗澡?”慕千秋才沐浴更衣,衣衫松垮,长发微湿并未束起,随意披在肩头,腰身纤细,薄唇通红,又道,“记吃不记打的东西,一日你都忍不住。”

那白皙的手指,惩罚性地揪住了阮星阑的耳朵,不轻不重地拧了一圈。阮星阑赶紧叫疼:“哎呦,哎呦,疼,疼死了,师尊,耳朵要被揪掉了,哎呀,疼,好疼啊,师尊手下留情啊!”

“为师岂能次次饶你。”慕千秋嘴里骂他,可手上的力道立马就轻了,见左右无人,改揪阮星阑的后领,浑然不顾他现在是个魔君,将人往殿里一推。

阮星阑踉跄着扑进殿里,就听身后轰隆一声,殿门紧合。

许是慕千秋才沐浴更衣过,殿里还弥漫着些许水气,殿角的檀香徐徐燃着。头顶的羊角灯也一晃一晃的。

舔|了舔唇,阮星阑扬起一张笑脸道:“师尊,我昨晚做了个梦。”

慕千秋:“什么梦?”

“我梦见自己与师尊在林间野地,共骑一匹马,而后就在马背上,师尊与我双修。”少年眼波流转间,说不出来的有风情,一直暗戳戳地勾引人犯戒,“那滋味简直跟真的一样,销魂蚀骨。梦醒后,我还让人出去寻了匹马呢。”

“哦?”慕千秋来了个兴趣似的,揪住弟子的衣领,往怀里一拉,顺势将人圈在怀里,“寻了匹什么样的马?”

“自是腿脚好的,年轻力壮的。”阮星阑洋洋得意,想了想,又狡黠地笑道,“我知晓师尊绝不会与我如此那般,只好买匹马一解愁肠。师尊不必管我,昨夜的梦,我今夜还能续上。”

慕千秋竟有些哭笑不得,既想将徒弟狠狠打一顿,让他好好收收心,别总想些有的没的,又忍不住顺着徒弟的心意。

甚至鬼使神差地问道:“哦?明日就要进入无间鬼境了,届时不知生死,你竟还有空做这荒唐梦。”

阮星阑言之凿凿道:“就是知道危险,遂才想在死前再与师尊温存一番。”

那个死字才一出口,慕千秋的心脏猛然一阵痛楚,宛如铁锤猛砸。以至于他厉声呵斥道:“闭嘴!”

“师尊?”

“永远都不许你再说死字!本座不会让你死,你也不会死!”

阮星阑没想到,自己插科打诨的一句玩笑话,居然让一向冷静自持的慕千秋起了这般大的反应。

一时不知该暗暗欢呼雀跃好,还是该委屈好。

便听慕千秋道:“那马的毛发可亮?”

阮星阑心想,马好不好,主要看毛发的。如果是千里马,吃的好,长得壮,日行千里,毛发乌黑亮丽的。

如果是普通的小马,毛发就难看许多。

他告诉慕千秋:“极好的,听底下的魔人说,花了不少银钱,还说跑上一整夜,马都不会停歇,也不知道真假。”

顿了顿,阮星阑旁敲侧击道:“如若不然,师尊陪我一道儿试试?”

“试试便试试。”

慕千秋竟也同意了,低头啃咬着阮星阑的肩胛,声音略显沙哑沉闷,“只是不得耽误明日正事。”

在一片林间野地,远远便听几声踏碎枯叶的声音。

阮星阑坐在前面,两手虚虚地攥着马缰绳。身后还坐着一人,从后面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扯紧马缰绳。

那马儿果真同阮星阑说的一般,毛发乌黑亮丽,身强体健,在林间啪嗒啪嗒地迈着小步子。

似乎方才跑得太累,眼下被慕千秋拽紧了缰绳,不敢再死命地朝前跑了。

但山野之地,林间并不平坦,马背上少不得颠簸,每颠簸一次,阮星阑就觉得心肝肺都被捅|穿似的疼,一路上光听他哎呦哎呦地惨叫。

红通通的俊脸上密密麻麻出了一层热汗,衣衫半敞着,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一半都堆在腰上,两腿抖如筛糠。

若不是身后横过来一只手臂,死死箍住少年的纤腰,他早就狼狈地趴在了马背上。

但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的汗压根就没干过,方才马儿跑得最疾时,差点没把马脖颈上的毛薅光,饶是如此,师尊也没轻饶了他。

眼瞅着夜色正浓,就带着他颇有闲情逸致地在林间野地,共骑一匹俊马闲逛。

也不知这马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平坦的路不走,专门走坑坑洼洼的地儿。前蹄踩在坑里,马背倾斜,阮星阑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倾,还没反应过来,前面又有个高坡。

马儿猛然窜了上去,软绵绵的身子又啪叽一下,往身后滚|烫的胸膛狠狠一撞。

阮星阑哎呦一声,眼泪珠子飞溅,原本就抖得极其厉害,眼下更犹如狂风中卷杂的落叶,几乎哭着求饶道:“师尊,不试了,不试了,师尊饶命啊………”

再要试下去,他的魂都要被颠没了啊。

这该死的小畜生,刚才撒开蹄子跑。

颠得他死去活来,在马背上软了又软,差点没死在此地。若不是慕千秋一直箍住他的腰,早就滚下了马背。

哪里还讲究什么法术之类,连动个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阮星阑好不容易才缓过口气,两手挣扎着撑在马背上,小心翼翼地抬起臀,耳边立马传来熟悉的声音。

啵的一声。

随后便传来了慕千秋的声音。

“乱动什么?”

“师尊,不试了,我已经知道这是匹千里马了,跑得这样快,别说日行千里,日行万里都成啊,师尊!”

不仅是匹千里马,还是匹小畜生。

跑得那样快,那样颠,差点没把小命交代在此地。阮星阑恨恨地低声骂道:“这小畜生,跑这么快做甚?等着投胎去?来生当白龙马,驮着圣人西天取经去?”

马儿似乎听懂了,见前面有棵枯树拦路,撒开四蹄猛然窜了上去,阮星阑大惊失色,暗叫不好。

可早已软掉的手臂,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飞在半空中,又急速降落。

啪叽一声,满身湿汗的身子,又重重地跌回在马背上。

那一声极痛苦,极快乐的惨叫声,还未出口,就直接卡在了喉咙里。阮星阑大张着嘴,瞪大了眼睛,脸色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

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密,打湿了两边鬓发。在这一瞬间,他几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只能大喘着气,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往外流。

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阮星阑哭得很大声:“师尊,快,把这小畜生弄死!”

慕千秋自是不会理他的,从背后箍紧他的腰,几乎将人捏断了,狠狠往怀里一怼,咬着那通红诱人的耳垂道:“师尊帮你圆梦,你还有何不开心的?”

“师……师尊尊……”

“梦很真实,梦里极其销魂蚀骨,竟让你梦醒后,仍旧念念不忘。”故意用阮星阑的话堵他的嘴,慕千秋沙哑着声儿道,“在梦中的滋味,可是这般?若是有何疏漏之处,你只管开口。”

阮星阑现在骑虎难下,有口难开。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都哑了。

压根没做过那种梦,就是他胡说八道,自己胡诌的。没想到师尊居然给他圆梦。

221、师尊的小狗东西

本意就是想把师尊那个老古板撩得俊脸通红。一声声同他求饶, 让他不要说了。

没曾想师尊到底是师尊,把他欺负得快不行了。

阮星阑气若游丝道:“师尊,你再不放开我, 我就见不着明早太阳了。”

慕千秋言之凿凿:“那好, 你今夜都不必睡, 师尊陪你一起看日出。”

那也就是说, 两个人要共骑一匹马,就这么在林间野地逛荡, 还逛一整夜?

呐呐呐,他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么?

阮星阑嗷呜一声, 哭得更大声了。就在此时, 慕千秋随手化作一道灵力长鞭,狠狠抽了一下马屁股。

那马吃痛,嗖得一下飞窜起来。在崎岖不平的林间撒开四蹄疯狗似的狂奔。

远比之前还要厉害。

一路上就听见少年痛苦的喊叫声,似极快乐, 既像是哭,又像在笑。

阮星阑被颠簸得魂儿都快飞了, 两手根本不知道抓哪里, 下意识薅住马儿脖颈处的鬃毛。

马儿吃痛, 误以为主人嫌它跑得太慢, 越发不要命地蒙头朝前冲。一路翻山越岭, 便是那肠穿肚烂一般的苦楚。

终听一声哀鸣,千里马都累得瘫软在地,吐着舌头呼呼喘着粗气。

脖颈上的毛都被薅秃了一块。

慕千秋抱住怀中少年, 顺势翻下马去,便在那林间野地,狠狠滚了十几圈。

阮星阑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周围香气浓郁,师尊身上的冷香热汗,格外勾魂摄魄。再缓过神时,已经置身于一片草丛中。

衣衫本就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眼下竟像是卧在衣衫中。要死不死的,身下压的正是鲜红色的那件里衣。

与面庞一衬,竟面似海棠,艳丽无边。

阮星阑早已流干了眼泪,此刻满脸泪痕,望着头顶的半弦月亮,周身一片寂静,隐隐可以嗅到些许海棠花的气味。

正所谓,海棠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挣扎着扬起头来,阮星阑用异常沙哑的声音道:“妈的,刚那畜生跑得跟被疯狗撵似的,差点把老子的魂都巅飞天了!师尊倒是个好样的,就这都能行,师尊,你行,你真行!”

慕千秋不可置否,自是与他继续双修。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海棠花下,风月无边。

与徒弟之间恩恩爱爱,耳鬓厮磨,无限旖旎春色。

身上滚了许多杂草,阮星阑的双臂被慕千秋一把握住,而后狠狠举过头顶。之后,连眼睛都被师尊用发带蒙上。

眼不能视物,耳力便格外清晰。甚至能听见师尊轻微的喘|息声,以及耳边呼呼的风声。

有意使师尊也快活快活,阮星阑琢磨着,要不然还是得叫个床吧。

便用那几乎快喊废掉的嗓子,矫揉造作起来:

“哎呀,好哥哥!”

“好哥哥,神仙哥哥!”

“师尊,师尊尊!”

……

慕千秋听不下去,抬手捏正少年的下巴,不由分说堵了他的唇,将一枚丹药渡入其口。

入口则融,一股清流缓缓滋润着干涩的喉咙,阮星阑尝到了师尊给予的甜头,不愿意松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依依不舍地分离。

月色下,少年的眸似点漆,满脸羞红,极兴奋道:“师尊果真是厉害的,这都行,师尊果然无所不能,事事都行!”

“为你,自是何事都行。”

慕千秋将人松开,起身后,顺势拉了阮星阑一把。见其不着寸缕的,身上青紫红斑楚楚可怜。

暗悔下手过重,那马儿跑得太疯,忍不住道:“疼么?”

“师尊为我,什么都行。我为师尊,怎么都不疼。”阮星阑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说道,“得夫如此,夫复何求,师尊,是也不是?”

“夫?”慕千秋翻出药膏给他细心涂抹上,摇头道,“为师才是夫,你总是想着以下犯上。”

阮星阑不可置否,转而又笑:“那我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往后凤凰儿和林知意必得跪下恭恭敬敬唤我一声师娘。”

慕千秋忍俊不禁道:“你倒是想得好,只怕他们二人知晓后,一人一剑,将你挑死。那声师娘,你便在黄泉地府听罢。”

“那也不怕,反正师尊护我。”

慕千秋摇头:“不护。”

“护的。”

“未必。”

阮星阑生气了,见师尊兀自在穿衣服,心道师尊便是那传说中的薄情寡义负心人,提了裤子翻脸不认人。

遂恶意十足地将身上的污迹往慕千秋身上狠狠一抹,见慕千秋转头望来,便理直气壮道:“这就是你欺负我的下场!”

慕千秋笑道:“看来欺负得不够,否则你此刻焉能如此。那马不行,星阑,你买到假马了,回头师尊替你寻一匹真正的千里马,定能疾跑个三天三夜,也不会停下喘气。”

某只累瘫痪的“假马”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发出最后一丝悲鸣。累极猝死。

师尊也不是那种完全不知怜香惜玉之人,话虽如此说,但抱着他又亲又哄。二人坐在山头看日出。

微风轻轻吹拂着长发,有稍许落在阮星阑的面上,他恶作剧地捻起一缕,一时打个蝴蝶结,一时打个百花结。

事后快快活活地窝在慕千秋怀里撒娇。

简直人生一大美事儿。

待回到魔界时,人间的天色已亮,晨露微凉,二人的衣襟袖口间,难掩霜露。

阮星阑一脚才踏进殿门,蒙头就回了寝宫,慕千秋落后一步,恰与云景迎面遇见。

云景方才唤了阮星阑几声,皆无人理他。眼下见慕千秋衣衫似乎与昨日不同,尤其发间还染了些人间的花香。活了几百年,谁还不跟个人精一般,不似路见欢,林知意二人,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童子。

此刻见着慕千秋缓步过来,云景拱手笑道:“慕仙尊有礼,怎生起这般早?方才那人是魔君罢?”

慕千秋点头道:“是,他内急。”

“原来如此,看样子的确很急。”说这话时,云景的唇往上扬了扬,笑着道,“我闭关多年,早不知修真界现如今是何种模样,出关那日,便听外头传言,魔君……不,应该是阮公子乃仙尊座下爱徒,此前还在天灵城,清河常家等地,行了不少善事,颇得修真界的爱戴。”

慕千秋心道,自己与阮星阑的确名声在外,可不同的是,他乃大名鼎鼎,而阮星阑之名,大多时候带了点无边秋月的意思。

譬如此前,修真界传言剑宗三绝,阮星阑的腰最是一绝。试过的人,没人敢昧着良心说不好。

而云景出关后,听得的传言,恐怕多是关于阮星阑的旖旎春色。

当即便道:“他的确是本座的爱徒,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只要本座不灭,他就终身不得离开本座半步。”

云景笑道:“原来如此。想当年魔君还在世时,与仙尊之事,在修真界也算人尽皆知。那时魔君不通情爱,行事颇为放|荡不堪,又生性淫|邪,娇纵嚣张,仙尊那时正值年少,贵为一门仙首,自是与魔君势同水火。如今时过境迁了,仙尊与魔君之间,似乎重归旧好。”

顿了顿,他的目光盯在慕千秋的衣领处,那片鲜红的衣角上,意味深长地转着他的破玉萧,笑道:“这样也好。”

慕千秋蹙眉,很不喜欢云景的笑容,尤其见他面覆银花,更是说不出来的厌烦。此前听坊间传言,云景的真容与他颇有几分相似。

又想起自己的那小狗东西,是个没心没肺,专爱看人皮相的,保不齐日后云景的面|具一摘,小狗东西定是要盯着人看,怕还要狠狠咽口水。

心里便越发不喜云景了,连带着都瞧不上云景吹|萧,转头便离去。

云景一头雾水,不明白慕千秋好端端的,突然对自己冷什么脸。

在慕千秋的那种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中,油然而生一种没穿裤子的感觉。

并且下意识低头,认真查探了一番。衣衫齐整。

忍不住就蹙眉道:“大清早的,他同我甩什么脸色?”

阮星阑回到寝宫后,忙把殿门关上。

脚下虚浮踉跄,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按着大腿,几乎是蹭到木桶旁的。

伸手搅了下洗澡水,温度适宜。

便素手解衣衫,剥鸡蛋一般,很快便从层层叠叠的衣衫中钻了出来。

身上青青紫紫,布满红痕。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忍不住血脉喷张,面红耳赤。

腕上的小黑蛇还在呼呼大睡,阮星阑嫌这玩意儿碍事,随手扯下丢到一旁,之后便小心翼翼地抬起腿来,脚尖才一触到水面。

便听窗户轰隆一声,他大惊失色,以为是修真门派又打入魔界了,浑身一个哆嗦,那金|鸡独立的姿势,恰好完全暴|露在了来人眼中。

慕千秋看了他一眼才道:“怎么走得那样急?”

而后一挥衣袖,随手设下一道结界,缓步逼近。

阮星阑觉得这种金|鸡独立的姿势实在太过尴尬,又不偏不倚对着师尊,在师尊灼灼的目光中,小腹一热……

他吓了个半死,赶紧转过身去,试图遮羞。不料腿脚一软,噗通一声,一头扎进了木桶里。

热水呛了个正着,头脸在下,两腿对着殿顶胡乱扑腾。

222、师尊是我此生最大的贵人

很快就有人抓着他的手臂, 将他拽了出来。

阮星阑咳嗽不止,拍着胸膛道:“师尊,你怎么……怎么有门不走, 你又……又拆我寝殿做甚的?我今日可没收什么……咳咳, 义妹啊。”

慕千秋顺势给他拍了拍后背, 绕到阮星阑的正后面, 从背后环住他的肩,两手抓住不安分的手腕, 往胸前那么一交叠。

这种姿势,完全被禁锢住了。若是换了往常, 阮星阑定有兴致拉着师尊双龙戏水。

可昨夜才玩了一出轰轰烈烈的马戏, 眼下浑身都酸疼得不行,别说是双龙戏水,就是蜻蜓点水也够呛啊。

“师……师尊,”阮星阑有点害怕了, 热腾腾的水汽蒸得耳根子火辣辣的,细弱蚊蝇道, “师尊给我洗澡?”

“师尊给你洗澡。”

低低的一声从背后传来。温热的呼吸宛如一把活色生香的小勾子。撩拨得少年人心痒难耐。

阮星阑怀疑自己肚子里有虫, 还是馋虫。

否则怎么一见师尊就把持不住, 不是想这样这样, 就是想那样那样。

一边暗骂自己不知廉耻, 一边又琢磨着,一定要师尊给他好好洗洗干净。

必须从里到外,洗得干干净净。

慕千秋松开禁锢他的手, 目光一瞥,见到旁边放着澡豆,便随手抓过一把, 捞起一条白花花湿漉漉的手臂。

轻轻用澡豆在皮肤上揉搓,很快就起了一层乳|白色的泡沫。

他的皮子白,昨夜在马背上,被师尊又拧又掐,青青紫紫好不可怜。

此刻又被白|乳一掩,说不出来的旖旎春色,脑海中立马就浮现出了不可言说的画面。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他改坐为跪,两臂交叠着趴在木桶边上,情不自禁地扭着纤腰。

两只黑曜石般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慕千秋略垂下的脸,两扇长睫又浓又密,水汽也将师尊的额发打湿了。

说不出来的美,美得惊心动魄。

目光渐渐下移,落在了衣领处。

阮星阑啧了一声道:“完了,师尊!咱们的里衣穿错了,师尊穿的是我的啊!”

慕千秋微微一愣,低头见果真如此,想起此前云景那眼神,突然意会。但也没什么值得说的。

复低头,认真对付那双手臂。

“师尊,你好奇怪啊,”少年的腰窝深陷,在水底摆出一副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宛如蛇一般盘在里面,笑着道,“师尊是不是突然对我感到了愧疚,遂想过来补偿?”

慕千秋摇头,斩钉截铁道:“并无此想法。”

而是想着道侣之间,本该互相呵护,原就不能让其中一人始终付出。

可嘴上却万万不会承认的。

阮星阑心道,师尊就是个口嫌体正直的老古板,嘴里说着不行不可,实际上动作比谁都快,比谁都猛。

幸好自己的身子骨是钢筋铁骨,否则也禁不住师尊的磨挫。

在马背上的滋味,的确无与伦比,不同寻常。

待收拾好后,便去正殿与众人汇合。

不知是不是阮星阑的错觉,他总觉得云景这婆娘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儿。

并且有一种自己与师尊的好事儿,被这婆娘撞破的赶脚。

此行乃潜入魔界深处,也是那至阴至邪的无间之地。

按理说应该把狗腿子郎竹带上,若是遇见什么危险,还得拿他祭天。

但阮星阑又怕有人趁机攻打魔界,便吩咐郎竹留下镇守。

对此,郎竹还很不甘心道:“魔君,那无间鬼境只有历代魔君临死时,方可开启。魔君三百余年前,已经破例开启了一次,不能再任意胡来!”

阮星阑没空听他废话,落了句“你不必多管”,便领着几人去了。

深入魔界可不是嘴上说说的玩笑话,其中艰难险阻,不必言说。

好在阮星阑如今便是新任魔君,虽是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但并不妨碍他摸到了无间鬼境的大门。

眼前便是一处深渊,周围黑气缭绕,隐隐可听见可怖的电流声,从深渊底下蔓延出上百道铁链,将此地封锁起来,宛如一座天然的牢笼。

阮星阑此前有想过无间鬼境,觉得若是历代魔君的葬身之地,便是那种诡异阴森的古墓。

未曾想过却是这种不毛之地。

小凤凰儿一路上的脸色都阴沉阴沉的,手指攥得紧紧的。一入此地,便寸步不移地跟着慕千秋。

以至于阮星阑偶尔想偏头同师尊说句话都难。

林知意道:“修真界传言,这无间鬼境只有历代魔君可以开启,非临死时不得开,否则便会遭受天谴。但一直不知真假。”

云景听罢接口道:“怕是坊间传言罢。”

“我看不见得。”凤凰冷不丁地接了一句,“倘若魔君当年真的强行开启了此地,后面又被师尊诛杀,岂不正是天谴?”

阮星阑觉得凤凰儿说的还挺有道理的。一时颇有点犹豫,万一自己此行回不来了,那么师尊怎么办?

但也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便道:“来都来了,不进去探上一探,显得我们怕了似的。”

云景点头道:“不愧是魔君。”

而后,话音未落,便见阮星阑从乾坤袋里掏出了几枚铜钱。

“这是?”云景不解道。

“凡入险境,我都有看天象的习惯,待我先算上一卦。”

小凤凰冷笑:“不愧是你!”

阮星阑曲指将铜钱弹飞,倏忽又落于手心,神色登时就沉下来了。

几人好奇,纷纷探头望来,林知意惊诧道:“这卦象,莫不是大凶?”

“嗯。我再算一次。”

结果第二次仍旧大凶。

似乎连老天爷都在劝他不要进去。

可若是不进去,又如何去寻慕仙尊的尸首,如何逼魔君现身。

正欲再算一卦,从旁横过来一只手,阮星阑抬眸道:“师尊?”

“为师来。”

慕千秋接过铜钱,随手一抛便是个大吉。众人惊叹不已。

阮星阑苦笑道:“看来我真是天生运气差,一连两卦都不如人意。”

林知意便道:“师兄也可以这般想,无论师兄的运气多差,身边总有贵人出手相助。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小可爱不愧是小可爱,说话就是讨人喜欢,跟解语花一般,随便两句话,阮星阑的心里就舒坦了。

云景道:“既已算出大吉之卦,那要如何开启禁地,还望魔君示下。”

实话实说,阮星阑也是第一次,没经验的。鬼才知道咋开启这玩意儿。

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遂上前几步,示意众人躲开些,灵力为刃,割开手心,将染血的手往半空中一抬。

凭空触到了结界,宛如活物一般,竟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劲风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生响。虎口竟崩裂出血,整个手掌都似电流窜过,酥酥麻麻起来。

小凤凰一眼瞥见,眉头蹙得极深了。开口道:“你该不会不知道如何开启无间鬼境,自己在此瞎琢磨罢。”

阮星阑不动声色地甩了甩手掌,闻言便道:“那你行你上?”

“我若是行,定不让你丢人现眼。”

林知意听了,心道,师弟此话的意思应该是,若他能行,定当不让大师兄以身犯险,可每每说到此种话,又偏生夹|枪带棒的。说的每一个字眼,都让人心生反感,每句话都与大师兄争锋相对。

倒也是个人才。保不齐便是越爱越恨,越恨越爱。嘴上对其百般嫌弃,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为其着想。

许是连师弟自己都没发现,方才师兄才被结界的劲气打了一下,师弟竟抢了师尊一步挡在了师兄的身前。

嘴上说什么以身犯险是为保护师尊的安危,恐怕那一颗从未显露在外的衷肠,尽数给了平生最怨恨的大师兄。

这般一想,林知意的神色颇微妙起来,转头望了一眼师尊,见其神色如常,可眼睛却不偏不倚地落在阮星阑的身上,那眸色绝非望着徒弟,而是绝世珍宝,心肝宝贝一般,不容他人指摘,眸中的温柔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不由心神一晃,暗想师尊的确眼神不好,收的三个徒弟没一个好东西。初时皆觊觎师尊不说,眼下同门师兄弟之间,也暗生情愫。

若有朝一日,修真界的规则重订,四人又可否同阮星阑说的那般,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云景见其师徒四人之间关系微妙,忍不住转着那管破玉萧,从旁轻声笑道:“本座方一出山,便听人言天衍剑宗三绝的名号,如今一见,才知传言非虚。”

阮星阑一听,转头看他纳闷道:“云宗主,你真的理解剑宗三绝的意思?”

云景点头:“是。”

是个屁。

剑宗三绝的名号,无一不是带了点不可言说的东西。

腰绝乃床上功夫了得。

眼绝乃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手绝便是那开疆扩土的本事天下闻名。

当然,这些也只是修真界的传闻而已。三人平日里洁身自好,倒不似旁的修士阅人无数,举止轻浮。

果不其然,小凤凰最听不得别人一本正经的胡扯,当即冷笑道:“你知道什么,不过便是道听途说了几句。不要觉得自己与阮星阑此前认识,便很了解他。我与他认识这么多年,直至今日还看不透他的为人,更何况是你。”

223、他已经是师尊的人了

阮星阑眼观鼻鼻观心, 暗道小凤凰儿这张嘴,一向不饶人的,眼中不辨男女, 该怼就怼, 毫不客气。

但云景好说歹说, 也是个活了好几百年的老婆娘, 而且还是堂堂玄女宗的宗主,就这么被凤凰儿三言两语怼了, 恐怕慕千秋要觉得徒弟不懂规矩的。

下意识便瞥向慕千秋,果听慕千秋语气淡淡地警告道:“路见欢, 不得对长辈无礼。”

小凤凰从不与慕千秋顶嘴, 无论对错,闻言拱手道:“是,师尊。”

云景无可奈何,既不好与晚辈一般见识, 又不好去寻慕千秋的茬儿— —总感觉慕千秋对他有莫名其妙的敌意。听罢,一时半会儿倒也未说什么。

只是故意凑近阮星阑, 笑得人畜无害, 温柔似水。

“魔君, 你如今的修为怕是不如往昔, 万事可得小心些才是, 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但说无妨。为了我那朋友,便是百死我也无怨无悔。”

阮星阑想了想, 觉得想要开启此地,怕是得来点厉害的。

原文的设定,本就是不可描述。此地又是魔界禁地, 定然是不可描述中的不可描述。

保不齐在此地双修,活活弄死个人,就能寻得开启禁地的线索也未可知呢。

可问题是,弄死谁比较好呢。

恰见慕千秋等人意味不明的目光望了过来,阮星阑浑身一颤,不动声色地离云景远些,笑道:“本君观此地凶险,怕是要以活人祭天方可开启,云宗主既如此甘愿牺牲,那本君……”

云景一听,竟要拿他祭天,当即沉下脸来,冷冷淡淡道:“我还需活着见朋友,恕不能以身祭天。”

这原本就是阮星阑随口说的,本也没指望云景答应。遂从善如流道:“你既不愿帮忙,我也不勉强,你且往后退远些,可别被此地煞气伤了您老的身子骨。”

此话一出,小凤凰冷哼一声,便知无论如何,只要是剑宗的弟子,对外一致抗敌,对内秋后算账。

别管平日里打打杀杀,你死我活的,一到此等时候,他们的脚,永远站在一起,心也永远紧贴。

就在此刻,忽听轰隆一声,整个空间颤抖起来。

几人哪里还顾得上打嘴仗,纷纷聚在一起,警惕地望着周围。

便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半空,竟缓缓浮现出一道虚影,浑身遍布可怖的鳞片,连面容都被鳞片遮掩,并没有人所该有的双腿,而是一条长长的鱼尾。

手里攥着一把漆黑色的三角叉。竟是个鲛人。

那鲛人的目光冰冷冷的,从众人身上划过,最终落在阮星阑身上,冷冷道:“你是何人?”

“魔君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说的理直气壮。

鲛人听罢,摇头冷笑:“你并不是魔君,遂开启不了此地,奉劝尔等,从哪里来,便回到哪里去。若执意再闯,必死无疑!”

众人一听,各怀心思。

玄霜狐疑道:“他怎么不是魔君了?连魔界都承认了他的身份,他乃魔君的转世之人,如今虽是肉|体凡胎,但的确是魔君。”

鲛人便道:“若他是魔君,哪怕化作齑粉,我也认得。不是便不是,休得多言!”

语罢,竟扬起三角叉,欲将众人斥退。

阮星阑二话不说,抬手一剑将之挡下,周身的灵力宛如沸腾的开水,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张口便道:“此地我今日非闯不可,原就不必经你同意!既如此,那我便拿你祭阵,强开禁地!”

竟也不与此人客气,飞身便与其过了几招。这鲛人不愧是禁地的开门狗,修为颇高。

那手中的三角叉似是个绝世神奇,一时半会儿也未落下风。慕千秋见状,便出手相助。

便在此地缠斗起来。凤凰仰头看了片刻,紧紧攥着拳头,喃喃自语道:“他果真不是魔君的转世,难道说……真的是夺舍?”

“我也看不透师兄了。”林知意从旁叹道。

凤凰转头看他,低声道:“倘若他真的夺舍了,你会如何做?杀了他为真正的师兄报仇,还是……”

“我不知道。”林知意摇头叹气,“你别问我了,我真的不知道。”

两者于林知意而言,前者曾经在幼年救过他的性命,而后者却用了短短数月的时间,救了他数次。

相较之下,他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师兄。

况且……现在的师兄,已经是师尊的人了。他们就是想杀,也无能无力。

“好家伙!这玩意儿还挺能打啊!”阮星阑恶狠狠地甩了甩手中长剑,低眸瞥见衣袖上的斑斑血迹,转头见慕千秋安然无恙,便道,“师尊,别与他客气,只管杀了便是!”

贱人道:“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看招!”

阮星阑暗骂了一声,大声道:“师尊!咱们都别藏着掖着了,时间紧迫!直接打废他!”

慕千秋点头道了个好字,低声默念了几句咒语,手中长剑嗖得一下,流光璀璨起来,周围登时亮如白昼。

就在此刻,腕上冷不丁地一痛,阮星阑低头一看,那条丑丑的小黑蛇不知何时醒了,正探着脑袋东张西望。

来不及多管,便要打废鲛人。

哪料鲛人突然噗通跪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大声道:“属下见过魔君!”

众人皆愣。

慕千秋那一剑愣着停在了半空中。

阮星阑道:“啥情况?”

“属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魔君真面!还望魔君恕罪!”

阮星阑估摸着此人是怕了慕千秋方才那一剑,便低头装龟孙子了。听罢,便冷笑道:“现在才认出,是不是太晚了些?”

鲛人极恭敬道:“属下有错。”

“好了,废话不必多说,快些开启此地,本君要进去!”

“魔君……”鲛人犯难了,犹豫道,“魔君,三百余年前,您已经强行开启一次了,后遭了天谴,不日便被天衍剑宗的慕仙尊诛杀,连同魔界都被封印。若此次再开,怕是要再度遭受天谴。”

阮星阑心想,自己本来就是个冒牌货啊,怕个锤子天谴。再说了,无论如何,师尊绝对不会诛杀他的。

遂半点不怕,只道:“你听命便是!”

“那魔君此次,又要以何为代价开启?”

阮星阑想了想,问他:“本君如今尚且未完全恢复记忆,不知此前是以何代价开启,你且如实道来。”

鲛人听罢,恭恭敬敬道:“回魔君的话,上回魔君从修真界寻了一万个童男童女,以这一万人的性命为祭,开启了此地。”

几人一听,皆是大惊失色。竟用了一万个孩子祭天,这是何等残忍的手段!

怪不得在上一个时空,慕仙尊诛杀魔君时,毫不手软,此等贱人坏事做尽,恶事做绝,天理难容。

哪里是天谴,分明就是罪有应得。

“魔君,此次若想开启,怕是得十万童男童女。”

“一个都没有。”阮星阑摇头道,“本君不会杀任何无辜的孩子。”

鲛人听罢,目光转向了旁边的慕千秋,很快又转了回来:“那还有一法,魔君可杀人证道,在此地诛杀魔君心里最重要之人,便可开启。”

“那更不可能。”他才不会傻到诛杀师尊,作为开启此地的条件。

大不了调头就走。

小凤凰怒骂道:“你这鲛人,竟敢出此主意!堂堂天衍剑宗的仙尊,岂容你放肆!能诛杀我师尊之人,六界之中难寻一人,诛你之人,遍地皆是,受死!”

话音刚落,提剑就刺了过去。阮星阑知道这鲛人有几把刷子,恐小凤凰儿打不过他,便暗戳戳地出手,拦住鲛人的双手。

似是心有灵犀,慕千秋也不动声色地出手,拦住了鲛人的双腿。

林知意忙道:“师弟,小心!此人厉害……额……”

就听噗嗤一声。

一剑自鲛人的喉咙里穿过,小凤凰毫不留情地将人就地诛杀,那鲛人宛如一条咸鱼,直接被挑在剑上。

云景不得不为凤凰儿鼓掌了,叹道:“想不到慕仙尊座下最小的弟子,行事也如此生猛。”

“要以命祭阵是吧,那便拿你的生祭!”凤凰一剑将人甩至半空,就听砰的一声,结界被撞了一下。

原本坚不可摧的结界,竟出现了些许裂缝。

阮星阑见状,暗道凤凰儿果真比亲弟弟还要靠谱啊。

趁机用那染血的手掌,运气极力轰去。

那结界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分崩离析。周围一片漆黑,众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生生吸了进去。

待眼前再度能视物时,阮星阑便身处在一处秘境。周围荒无人迹,入目便是漆黑的火山,他正置身于火海中。

遭受烈焰焚烧。可不知为何,却并未觉得疼痛。甚至连衣衫都完好无损。

只是不见慕千秋等人。

四下皆静,独他一人。

“师尊,凤凰儿,林知意!云宗主!玄霜!你们在哪?”

试探性地吼了一嗓子。

竟无人应他。阮星阑琢磨着,其他几个人莫不是也在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

遂想先离开此地再说。才刚一要挪动双腿,便觉腿上有什么东西狠狠扒了他一下。阮星阑低头一瞥,便见一团火焰附着在他的双腿处,微风一吹,寸寸化作飞灰,竟成了一个少年。

224、枣子,花生,桂圆,白子

那少年身着烈焰红袍, 面似那阴间的童男,大片的腮红涂在脸侧,又偏上皮肤白生生的。

身行极是纤细瘦弱, 似弱柳扶风一般。此刻正跪在地上, 抬起的一双眸子水汪汪雾蒙蒙的, 极是楚楚可怜。

若是女子这般楚楚可怜, 阮星阑还想着怜香惜玉。

偏男子这般,便觉得有些过分柔弱了。当即想也不想, 抬腿就要将人挣开。

哪料少年的身子柔软得如同蛇一般,一圈圈地缠绕上来, 不一会儿双腿就圈住了阮星阑的腰, 两臂环住他的脖颈。白面红妆便显得越发诡异起来。

阮星阑厌恶与人这般接触,伸手一招长剑,警告道:“滚下去!”

少年不肯,开始缓摆腰肢, 以身勾引。

阮星阑怒不可遏,管他是什么东西, 先一剑捅死再说, 遂扬剑要将少年挑飞。

便见那少年的脸, 宛如鸡蛋壳一般, 竟然脱落下来, 倏忽变成了另外一张脸。

而且还是慕千秋的脸。

那一剑无论如何也捅不下去了。少年诡异得很,似乎能窥探对方的内心,随意变幻出旁人的面容。

以此勾引人在此地沉沦。

就在阮星阑发愣的那一会儿, 少年身上的衣服件件脱落,在其身上百般勾引。

妈的,终于有一次, 自己不是下面那个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那么的别扭。

很别扭很别扭。

即便对方变成了慕千秋的样子,也永远不是慕千秋。

阮星阑深知这点,安慰自己没关系的,不过是与师尊一样的脸,可抬起的剑,终究忍不住下手轻了许多。

随手将人丢进旁边的火海之中。那少年惨叫一声,化作飞灰散开了。

生怕在此地耽搁太久,其余人会遇见危险。索性飞身而起,要一剑毁了此地,哪料越来越多的少年从火海里爬了出来,争先恐后往他身边涌。

大有一副今日不采到阮星阑的元阳,绝不罢休的架势。

阮星阑惊觉此地诡异,又无意在此放纵沉沦,提剑就杀,可每杀一人,周身的火海便热上几分。

很快他就感受到了烈焰焚身的痛楚。暗想,此地邪门得紧啊,该不会真的要用元阳熄灭此地的火焰山吧。

可关键师尊又不在此地啊,难不成真要他与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这样那样?

或者说……他可以换个方式。

阮星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忍不住长叹口气,立马便觉得肩上的担子,似乎又重了许多。

但根本未等他解下腰带,反而是他腕上的黑蛇禁不住热,烦躁得探出脑袋,一边吐着蛇信子,一边用尾巴圈紧了阮星阑的手腕。

阮星阑脑中灵光一闪,暗道有了,横竖都是要采元阳,采谁的不是采,不若将黑蛇丢给这些东西玩一玩,也许就能离开此地了。

便提溜着蛇尾巴,在半空中晃了晃,阮星阑笑眯眯道:“来,这玩意儿大补,乖孩子们。”

黑蛇仍旧不知发生了什么,满目迷惘,还斜眼瞅了瞅阮星阑。

蛇性本淫,莫管是大蛇小蛇。果不其然,黑蛇自是无师自通,往少年们身前游了过去。

阮星阑心想,此前啃原文情节时,魔君便常常喜欢化作原型,然后与人如此这般双修,因蛟龙身体庞大,即便有意变小了,可身体上遍布的艰硬鳞片,也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入时还稍好些,出时鳞片宛如倒刺一般,让人撕心裂肺,痛不欲生。那曾经高高在上的慕仙尊,便是唯一一个经历了此等折磨,还能活下来的人。

此刻见黑蛇如此这般,不知为何,冷不丁就想起了魔君。

不知昔日魔君为了慕仙尊,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开启了此地。是否真同那鲛人说的一般,生祭了十万童男童女。

正愣神间,便听轰隆一声,周身的火海尽数熄灭,不远处还出现了一扇门,阮星阑低头一瞥,见那黑蛇饕足意满,原本就手指粗的一条,眼下肚子胖了许多。

随手将黑蛇塞进衣袖中,抬步往门的方向行去。

才一入门,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竟在一座宫殿之中,殿内悬满红绸,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隐隐约约,可见红纱后面有一张床,边上坐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阮星阑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见其身着喜袍,面容掩在红盖头之下,左右放了果子,竟是枣子,花生,桂圆,白子。

乃人间的习俗,意为早生贵子。

心尖一颤,他心想,这么好看的衣服,自己从未穿过。师尊也没给他准备过。

都说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为妻,暗渡陈仓为妾,自己当初稀里糊涂的就把身子丢了,压根没机会同师尊要点什么。

便有些羡慕地望着那新娘子,见手边有支如意秤,便拿过来,想看看魔界的新娘子都生得何等模样。

哪料还没挑上红盖头,手腕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攥住,犹如被钢筋铁骨夹了一般,他大惊失色,刚要挣脱,便听一道熟悉的声音。

“星阑,别看。”

“师尊?”阮星阑先是吃惊,而后面露喜色,“师尊怎么在这?”

“说来话长,先出去再说。”

慕千秋夺过徒弟手里的如意秤,面庞微红,轻声道:“星阑,走吧。”

“等等,师尊,这里有个新娘子,咱们不看看她生得何种模样?”

“不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好看的?那师尊看过了?”越说没什么好看的,就说明越有好看的东西。

经历过方才的事情,阮星阑便猜测,此地可以窥探闯入者的内心。

既然此地只有师尊,那想必新娘子的脸,便是……

阮星阑趁慕千秋不注意,猛然回身一拽,那红盖头一揭,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正是他自己的脸。

“哈哈哈哈哈,师尊,你……你是不是做梦都想跟我成亲啊?是不是,是不是?”

慕千秋转头:“星阑,该走了。”

“不是,等等,师尊,这是什么东西?”少年的眼尖,还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惊叫道,“我的天呐,师尊,这碗水饺被人吃过了!”

“走了。”

“师尊!!!你喂他吃什么生饺子?你何该喂我吃啊,喂我吃!”少年气极跳脚了,炸毛似的道,“你喂他吃,他又不会给你生孩子,你喂我吃,我可以!”

慕千秋的脚下一顿,转身回望,见少年气得小脸通红,一边跺脚,一边指着那碗水饺。

竟是那般的在意,倘若不是因为床边的新娘子是假,怕是早就要将人撕扯成了碎片。

“师尊!你何该喂我吃的!你喂他吃干嘛?你喂他吃,他也不会给师尊生孩子!”阮星阑此刻就像那无理取闹的三岁孩童,扑过来大力撞入慕千秋的怀里,又蹦又跳的,“师尊,师尊!应该喂给我吃,喂我吃!”

慕千秋被撞稍微往后退了一步,很快又立得稳稳的。心道,星阑从不是个吝啬之人,也从未如此小肚鸡肠,怕是真心实意吃了回闲醋,竟连这个也要争一争。

遂有意逗一逗他,便道:“怎么,你也要吃?”

“吃!”

“可那是生的。”

“我就是要吃生的!”

阮星阑跳起来,两腿圈住慕千秋的腰,愤愤不平道:“幸好我来得及时,否则师尊是不是就要挑他的红盖头了?他能有我好吗?”

慕千秋道:“你好,你最好了。”

随手便端过那碗水饺,慕千秋又道:“真吃?”

“真吃!”

少年偏头,就着慕千秋的手,啊呜咬了一口,囫囵吞进肚子了,这才道:“生的!”

“嗯,生的。”慕千秋放下碗,拍了拍他的腰,“好了,下来吧。”

“我还要吃枣子,花生,桂圆,还有白子!”

慕千秋不懂民间习俗,以为他这是饿了,便道:“那有什么好吃的?等离开此地,师尊下面给你吃。”

阮星阑立马想歪,面红耳赤地把头往慕千秋的颈窝里一埋,慕千秋微微愣了愣,很快又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床边的新娘子,似乎是个傀儡,还不如此前在火海里的少年。全身唯有眼珠子可以转。

不偏不倚地盯在阮星阑的身上。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羡慕的神色。

“师尊,小凤凰他们呢?怎么不见他们的人?”正事要紧,阮星阑蹦哒下来,随手又把红盖头抛到傀儡头上,“先找到他们要紧,我怕他们几个出事。”

也不知是否乌鸦嘴发作,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惊叫。二人飞快对视一眼。阮星阑道:“师尊,声音似乎是从床板底下发出来的!”

慕千秋点头道:“此地古怪,切记谨慎。”

而后便将床边的傀儡人推开,很快又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阮星阑跳到床上,掀开被子一瞧,果见有个密道,抬眸同慕千秋道:“师尊,我先下去,师尊小心些!”

而后也不等慕千秋答应,率先跳了下去。

慕千秋刚欲追过去,衣袖就被什么东西扯住,偏头一瞥,便见那傀儡不知何时动了起来,竟抓着他的衣袖。

略一思忖,便抬手将此傀儡尽数毁去。

一入地道,周围黑漆漆的。阮星阑随手点了张明火符,勉强可以视物。

周围皆是嶙峋巨石,道上白骨森森,粗略瞥过一眼,阮星阑心里一沉,暗想这些应该就是当初那一万童男童女的遗骸了。

225、我行,让我上

观这些尸骨的形状, 想来死者生前的年龄并不大,就以阮星阑的眼力,能猜出个大概来。

应当都是些十二三岁的孩子。而且都是普通人。

既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又非玄门弟子, 甚至连点防身的符咒都没有。

阮星阑最看不得这种人间疾苦了, 明明自己过得都不怎么样,还想着拯救身边的人。

是他来得太迟,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时空再度扭转,他定然不会让魔君以这一万人的性命, 去开启什么劳什子无间鬼境。

许久之后,阮星阑才道:“妈的, 这贱人,就是死了都恨不得让人把他的尸骨挖出来鞭尸!简直活气人!”

慕千秋方才查探了地上的尸骨,听闻此话,起身道:“他的确该死, 但事不宜迟,还是先寻到其余人再说。”

方才二人听见了尖叫声, 又发现了密道,下来查探后, 那声音便戛然而止。

整个地道都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别说是寻人了,就是连个鬼都没寻见,唯有满地白骨,散发着泠泠寒光。

阮星阑时刻注意着脚下,生怕踩着别人的骨头了。听罢, 便道:“简单,倘若方才我们听见的声音是真的,那此刻我们也回应一声便可!”

慕千秋道:“嗯。”

而后,就听阮星阑气沉丹田地大喊一声:“啊,住手!快放开我师尊!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慕千秋:“……”

刚要问一句,为何这般。

便听嗖嗖几声,两道身影迅速窜来,凤凰儿一马当先,提剑怒道:“谁敢动我师尊?!我要他不得好死!”

随后,云景和玄霜落后一步赶来。

阮星阑笑道:“没事,没事,各位,你们怎样?都没事吧?”

说这话时,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了云景身上。

云景道:“自是无事,只不过魂石一直闪烁不止,阮公子,你看,可是有我那朋友的线索了?”

不知为何,云景对他的称呼从“魔君”直接成了“阮公子”,似乎从心底里觉得,眼前的阮星阑早便不是当初的魔君了。

阮星阑对魂石还是颇有几分研究的,毕竟也曾经“身受其苦”,闻言便道:“可否将魂石拿给我看看?”云景略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将魂石递给了阮星阑:“我听闻,只要将童子之血滴在上面,此物便可作为引路之物,可不知为何,这魂石只闪烁,并未指明路线,还望阮公子示下。”

阮星阑一听,便笑道:“想不到玄女宗竟也知道此法?可玄女宗上下不都是女修么?便是有那些个炉鼎,但也不会有童子吧?”

既然都为人炉鼎了,哪一个不是阅人无数?既是童子,又是炉鼎,毕竟是少数。而且,那童子还得是有几分道行的,简单来说,得是个修士。

如此一来,阮星阑挺好奇,云景打哪儿弄的童子血,该不会搞错了吧。

便见云景甚羞赧地笑道:“这你就别管了,总之是童子血,绝不会弄错。”

阮星阑见他信誓旦旦的,便点头应了,曲指在魂石上一划,立马光芒大盛,众人惊疑,纷纷望了过来。

便见那魂石方才在云景手里不动如鸡,此刻在阮星阑手中,却状如疯狗。

立马窜上半空,嗖的一声,往一个方向杀了过去。

几个互相对视一眼,飞速追了过去。

九转十八弯,便来到一座断桥前。

已然无路可走了。

阮星阑探头一瞥,见这断桥下面黑漆漆的,似有水波流动,可左右皆沉,看不真切。刚欲祭出一张明火符。

便听耳边传来嗖嗖几声,十七八张明火符自身后飞来,周围瞬间亮如白昼。

也是这会儿阮星阑才发现,那断桥下面,竟根本不是什么水流,而是一片彼岸花。

凤凰不识此物,蹙眉道:“这是什么花?为何只有花而无叶子?生得倒是奇怪。”

云景道:“我也未曾在修真界见过,想来此花只在魔界开放。”

阮星阑可是知道这玩意儿的。

彼岸花,又他娘的叫曼珠沙华,据说是来自于文殊菩萨的“曼殊”,常常出现在各大灵异文里,一般代表着死亡的前兆或是地狱的召唤。

不知道为啥,阮星阑的脑子里冷不丁冒出来几个字:黄泉路,奈何桥,彼岸花……

并且,后背凉飕飕的。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云景可管不得什么彼岸花不彼岸花的,见那魂石在众人头顶绕了一圈,竟又窜进了石道,忙说:“各位若是怕了,那我便自行过去!劳烦各位让一让!”

“你别冲动,这桥有古怪,怕是一般人都上不得!”阮星阑好言相劝,忙拉他回来。

云景不肯,满脸正色道:“我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既来此地,怎可半路无功而返?不过才短短三百年,你却连当年的胆识都烟消云散,早便不是我认识的重渊!”

语罢,一抬手将阮星阑推开,飞身就上了断桥。

哪知一脚才踏上去,云景的神色就骤然大变,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拉扯起来,只听撕拉一声,衣衫尽碎……

玄霜大喊着:“非礼勿视!都给我转过头去!男女授受不亲,我去救人!”

很快,又听她惊叫一声。

阮星阑的耳膜都快被这婆娘震碎了,还未来得及问她又鬼叫什么,便见那云景竟被人扒了衣服。

自胸膛处掉落下来两个大馒头,取而代之的便是平坦的胸膛,八块腹肌,以及比女子要精壮的腰肢。

“哇塞,这……男……男的?”阮星阑大吃一惊,一直以为云景是个女修来着,没想到居然是个男人。他感慨极了,又道,“这身子生得还挺销魂的,就是不知模样如何。”

慕千秋冷眼瞥他。

便见那云景不知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头发,狠狠后仰,露出精致的喉结,面具咔嚓一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掉,那庐山真面目,瞬息之间便落在众人眼前。

阮星阑心里咯噔一声,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到什么贴切的词语来形容。

便觉得俊美非凡,竟隐隐可与慕千秋比拟了。但却仍旧不如慕千秋的。

此前听说,云景与慕千秋有几分神似,如今一见,阮星阑才晓得,原来美人都是有几分相似的。

但又不全然相像,各有千秋。

慕千秋不动声色地挡住阮星阑的目光,沉声道:“他想送死,便由得他去。”

林知意和玄霜还没从云景是个男修的震惊中反应过来,闻言,林知意才缓过神来,见云景在半空中挂着,似极痛苦,面容都微有些狰狞。便道:“不救他真的没事么?”

“当然有事,天大的事!”这话是阮星阑说的,他一向是个爱屋及乌的货色,但凡有那么几分像慕千秋的人,他都忍不住软下几分心肠,更何况这厮是玄女宗的宗主,倘若死在此地,回头不好交代,“救死扶伤乃修真者义不容辞的责任!”

凤凰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哦,是么,此前怎么未听你这般说?怕不是相中了云景的美貌罢?”

阮星阑转头去问林知意:“凤凰儿刚是不是对我翻白眼了?”

林知意眨巴眨巴眼睛道:“是呢,师兄教训他。”

“看来是得好好整肃门风了。”

要不然凤凰儿都不知道天衍剑宗的师娘是谁。阮星阑指了指凤凰,眯了眯眼睛,意思让他小心点。

而后便转头去查探云景。

他没那么傻,万万不肯贸然上去装逼。见那云景的脸色越来越红,死死咬紧牙关,似乎极痛苦。

阮星阑便问:“奇也怪哉,你怎么不出声喊救命?”

云景似没听见,牙齿咬得紧紧的。

还是慕千秋见多识广,立马察觉到了什么,沉声道:“怕是嘴里有什么东西,遂不能开口呼救。”

嘴里有东西?

小脸通黄的阮星阑又开始想歪了,慕千秋见他这副模样,便觉得他皮又痒痒了,恨铁不成钢地曲指敲他额头,厉声道:“星阑!”

“哎,师尊!”

阮星阑吃痛,捂住额头应了一声。完全不知道师尊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发什么无名火。

但救人要紧,再不想办法把云景弄回来,恐怕他今日便要葬身于此了。

届时玄女宗打上门来兴师问罪,可不是啥好玩的事儿。

于是乎,便掂了掂手里的长剑,目光四下逡巡。便见云景浮于半空,身侧并无一物,可那桥下的彼岸花不知何时株株怒放,竟齐刷刷地指向了云景。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些许诡异的香气,阮星阑生怕这玩意儿有啥让人意|乱|情|迷的作用,赶紧同几人道:“全部屏息凝气,不要去闻花香!”

玄霜才刚刚反应过来,闻言恼怒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为何有这般多奇怪的东西?阮星阑,你难道不是魔君转世,竟连这点小场面都对付不了?”

阮星阑心想,魔界本来就是至阴至邪的地方,有什么好奇怪的。果然,唯有女子和小人难养也,遂道:“你行你上,不行便退下,又不是我邀请你同行,是你自己非要跟着来的。”

226、我们不一样

之后便不再搭理她。转而一剑冲着云景身后一劈, 便听轰隆一声,竟撞到了什么东西。

长剑嗖得一声,又倒飞回来, 抬手一接, 震得虎口发麻。

云景痛苦不已, 被迫扬起头来,破碎的声音从唇角溢了出来。

“该死, 敌暗我明,没办法了,只好来点硬的!”阮星阑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甩了一叠明火符出去,明火符遇灵力自燃。

烧得桥下面噼里啪啦响, 风助火势,很快便将头顶和四周的墙壁都烤烫了。

人站在地上都烫脚,更别说是挂在火海上空的云景,几乎被烤得全身通红。

便听咯吱咯吱的声响, 束缚住云景的东西,终于现出了原型, 竟是一团黑气,捆住了他的四肢和腰, 甚至连下巴都被死死抵住,以至于他无法呼救。

阮星阑见状, 趁机飞身上前,一剑砍向黑气,云景整个人软绵绵地从半空中坠了下来。阮星阑原本想去接人,又想,男男授受不亲。自己不行, 师尊更不能行,便道:“凤凰,你去接一下云宗主!”

小凤凰却没听见似的,不仅不接人,还往后退了几步。他都不肯接,更莫说是慕千秋和玄霜了。

至于林知意……他还没云景生得壮实,还不得被云景活活压死。

便是那么一刹那,地上噗通一声,烟尘四起。待烟尘渐渐散开,便见云景单膝跪地,一手捂住喉咙,咳嗽起来:“不愧……不愧是无间鬼境,委实诡异。”

阮星阑刚一落地便听见这句,方才他一激动,手起刀落快准狠,一叠明火符将那些个鬼玩意儿烧成了灰烬,哪里知晓云景方才究竟怎么回事。

便很好奇地问他:“怎么说?你方才究竟怎么了?脸很红,你是不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云景忙道,“方才并没有发生何事,乃我自己修为低浅,又粗心大意,一着不慎才会如此。以后必得牢记此教训,再不会重蹈覆辙!”

阮星阑觉得悬乎,很悬乎,他刚刚也没问什么啊,怎么云景突然这么大的反应。眼睛雪亮的阮某人仔细看了他几眼,就见云景不仅脸红,连脖颈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那衣服将落未落,一晃晃的。云景被他盯得略狼狈地偏过脸去,这才想起面|具飞了,神色一慌,忙四下逡巡,连声问道:“面|具呢,我面|具呢,谁看见我面|具了?”

林知意从旁宽慰道:“云宗主,方才面|具掉到了桥下,又被大师兄一把火烧了,遂……云宗主,面|具即便再重要,那也是死物,丢了便丢了,命才最重要。”

哪知云景情绪异常起来,脸上的血色嗖嗖掉了个干净,煞白着脸转过头来,望着眼前的几个人,神色颇为晦涩。

阮星阑见他如此,便好心好意提醒道:“不仅是银花面|具,你的那俩大馒头也掉了。”

云景的脸色越发白了,颤着声道:“你们……都……都看见了?”

阮星阑点头:“是!反正我看见了。”

林知意也道:“我不会撒谎,我也看见了。”

“那你……”云景偏头望着慕千秋,见到慕千秋点头,又心如死灰地望着凤凰。

小凤凰道:“就你那样也怕别人看?你有的东西,我们在场几位,谁没有?”

“你们似乎忘记还有个女修在此。”玄霜冷冰冰地开口道,“堂堂玄女宗的宗主,竟然是个男人!传扬出去,简直奇耻大辱!玄女宗上下皆为女子,你竟是个男人!说,你一直以来都假扮女子,究竟所欲何为?”

云景不回反问道:“那你们方才,谁最先见到我的真容了?”

方才那面|具一掉,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去,谁知道哪一个先看见的。阮星阑便道:“所以说,面|具到底怎么了,难不成谁看见你的真容,你就要以身相许嫁给谁?”

他就随口一说,没曾想云景竟然郑重其事地点头,万分悲戚道:“是!”

而后,云景又问:“所以,方才除了玄霜姑娘,究竟谁最先看见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

云景上前一步,又问:“还不说?难道要我跪下来求你们,你们才肯说?”

阮星阑道:“大可不必!”

而后心里默默盘算,究竟坑谁比较好。于是乎暗暗与林知意和凤凰对了个眼色,三人的手指齐刷刷地往慕千秋身上一指。

异口同声道:“师尊!”

慕千秋:“……”

看来是得整肃门风了,三个小畜生最近皮都痒痒得厉害。便见那云景的表情瞬间好看的紧,得知那人是慕千秋后,竟还有一种大松口气的感觉。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那样也好。”

慕千秋抬眸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本座修的乃无情之道,不与人结为道侣,你若执意如此,那本座便只能杀你证道。”

此话一出,林知意的神色又莫测高深起来,望着旁边跟个没事人一样的阮星阑,心道,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

同为修真界大名鼎鼎的仙门名士,师尊待阮星阑终究是与旁人不同的。

时至今日,师尊焉修什么无情道,分明便是有情道,二人夜夜同床共枕,连贴身的里衣都互相穿错,即便不用亲眼去看,也知战况是如何激烈。

自己这位大师兄,倒也是个旷世奇才,竟能拿下师尊,怕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光是这么一样本事,旁人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

阮星阑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追问云景方才究竟怎么了— —反正十有八|九都是那种只能意会,不可言说之妙,索性招呼众人过桥。

云景仍旧心有余悸,面露迟疑起来。许久才同众人道:“大家小心些,此地邪门得紧,莫要掉以轻心,尤其是男修,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作为这个队伍里唯一一位女修,玄霜便道:“既已将那些鬼花烧了,那还怕甚么?只管过桥便是!”

语罢,径直走到了最前面,阮星阑耸了耸肩,抱着长剑跟了过去。

此桥破得跟什么似的,走上去都晃荡,甚至都能听见轰轰的声音,两边的铁索锈迹斑斑,长满了青苔。

摸上去冰冷冷的,滑腻腻的,说不出来的感觉。阮星阑皱眉道:“怎么跟鼻涕虫似的,怪恶心人的。”

“大师兄,什么是鼻涕虫?”林小可爱走在阮星阑的身后,脚下小心翼翼地迈着小步子,腰上的笛子晃了晃,“师兄见多识广,知道好多我不知道的东西。”

阮星阑听了很受用,笑道:“我懂的事情多得很,回头再好好教你。”

林知意刚点头答应,不料脚下踏空,身子歪了一下,直接扑到铁索上,嘴里一声惊呼:“啊,我的笛子!”

伸手便要去抓,身子便往铁索外一倾,整个桥都抖动起来。阮星阑生怕他掉下去了,赶紧揽住他的腰,大声道:“别动!你不要命了啊,掉下去怎么办?”

“可是我的笛子掉了,那是师尊送给我的法器!不行,我要去把笛子找回来!”

林知意赶紧挣脱阮星阑的手臂,二话不说,翻身下桥。阮星阑觉得林知意滑得像条鱼,压根没拉住,一骨碌就翻下去了。

来不及多想,立马要翻下去救人。就见旁边小凤凰道:“你别去,你保护好师尊,我去找二师兄回来!”

语罢,直接飞下了桥。底下被火烧成了废墟,入眼黑漆漆的一片,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跳了下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尊,他们不会出事吧?”阮星阑仍旧不太放心。

慕千秋道:“无妨,让他们去。”

如此,阮星阑这才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反正师尊说没事,那肯定就不会有事。

待四人才下了桥,便听轰隆一声巨响,那桥一寸寸的化作了灰烬,直接断了他们回去的路。

如此一来,除了继续往前走,他们别无选择了。

头顶一亮,方才不知去向的魂石竟又飘了回来,在几人头顶游了几圈,而后往一个方向飞去。

阮星阑道了句“大家快跟上”。

以后几人便追着魂石寻了过去。在一处隐秘的洞穴中,终于寻得一口悬棺。

竟是以锁链束缚,直接吊在半空中。那接连棺椁的四角各放置一个铜炉鼎,里面的灯芯摇曳,隐隐可嗅到些许香气。

阮星阑一见这种棺椁,这种布局,立马便知此地不简单,余光瞥见云景伸手要去探那铜炉,忙道:“别乱动!当心破了法阵!”

“这烛火竟还燃着,自上一次开启,已过了三百余年,竟还不灭,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鲛烛?”云景喃喃自语道。

所谓鲛烛,其实说白了,就是把鲛人弄死了,然后用刀子,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将皮剥掉,然后将附着在皮上的肉脂刮下来,用某种特定的方法,制成烛膏。听闻一经点燃,万年不灭。人间帝王死后,皇陵中便会有此物做成的长明灯。

除了这样宝贝之外,鲛人还会制作入水不湿的龙绡,又是一样好宝贝,传闻极绚丽,穿在身上,更似无物,宛如采撷了华光制作成的纱衣。

慕仙尊就曾经穿过,还是魔君给他寻来的,就为了床笫之欢上,多些乐子。

227、我就是正道之光

这玩意儿还能滴泪成珠, 总之只要一问世,不管是修真界,还是人间, 纷抢不止, 频频引发战乱。

阮星阑禁不住感慨道:“正所谓,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看样子的确是鲛烛, 或许我们还能寻到鲛珠也未可知。”

顿了顿,他又道:“只不过让我觉得很奇怪的是,这副棺椁, 为何要吊悬,又在四角安置了这么个铜炉, 究竟为何。”

说着,他示意几人不要轻举妄动,而是绕着棺椁几圈,见此棺周围寒气森森, 离得稍微近些,入骨的冷意几乎要透过骨头缝钻了进来。

棺材板上刻满了繁复的符文, 因为年代过于久远,已经无法辨认出来, 唯独棺椁正前方,有一指甲盖大小的凹槽。

阮星阑停住脚步, 低头仔细看了几眼,心里细细思量,片刻后,转头同慕千秋道:“师尊,您老人家见多识广, 可曾知晓,这般设棺,因何缘故?”

慕千秋道:“多为封存尸首,或为镇压。但本座方才逡巡一番,未曾见到有镇魂之物,想必只是封存。但魂石落在此地,可见棺椁中的人,若是云宗主的朋友,那想必并未身死。”

“可如果真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是个得道的修士,也不可能在没有空气没有水和食物的棺椁里,躺个三百余年!除非此人根本不是人!”阮星阑接口道,伸手一招,长剑出鞘,立马横在云景的脖颈上,冷冷道,“说,你那朋友究竟是何人?魔君一向心狠手辣,卑鄙无耻,既没得到你的人,如何会心甘情愿帮你救人?你此次入魔界,究竟想做什么?说!”

此番变故太快,上一刻还有说有笑,晴空万里,下一刻就剑拔弩张,阴云密布,以至于玄霜吃了一惊,下意识退后一步。很快才道:“玄女宗一向行事隐秘,不与修真界其他门派来往,你又是个男儿身,竟执掌女修大宗,的确让人不得不疑。”

云景面露苦涩,唇角微微向上一牵,竟有那么一分神似慕千秋,惊得阮星阑的手腕一软,差点掉剑,很快又攥紧了,冷冷道:“说,不说我便杀了你!”

“阮公子,若说可疑,阮公子才是我们当中最为可疑的,难道不是么?”云景竟笑了起来,和颜悦色道,“修真界世人皆知,当年慕仙尊与魔君是何等水火不容,魔君又死在慕仙尊的剑下,便是那生死不容的仇怨。慕仙尊误收魔君的转世之人为徒,本为天命,按理说,大白于天下之后,修无情道的仙尊理所应当清理门户,而昔日在修真界叱咤风云的魔君,定会卷土重来,血洗修真界,诛杀慕仙尊才是。”

他转头望向阮星阑和慕千秋,微笑道:“可是二位相处融洽,师徒之间情谊深厚,互相信任。若说可疑,还是二位更可疑吧,阮公子,你与魔君之间,究竟是何等关系,你至今为止还未曾道明。”

阮星阑听罢,毫不客气道:“慕仙尊乃我师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我有大恩情,恩重如山,我怎能背信弃义?至于我与魔君之间的关系……夺舍,我夺了他的舍!”

反正也没啥好避讳的了,跟贱人能划清关系,就划清关系。否则日后什么黑锅烂泥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谁受得了啊。

还不如一口咬定自己夺舍了。夺了那贱人的舍,还显得自己牛气冲天的,也算为民除害,大功一件。

“果然如此……”云景的神色立马黯然下来,神色都颇为恍惚,竟连声音都隐晦地颤了起来,“他果然永生永世都回不来了,也是……慕仙尊当年的一剑倾尽全力,自是能让任何人身死道消。我却是连他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阮星阑听罢,觉得云景和魔君之间,肯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遂道:“魔君那种人死了,竟也会有人替他难过?”

“自然。”云景苦笑道,“并非所有人都是天生罪大恶极的。阮公子,你饱读诗书,应该也听过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吧。”

阮星阑摇头:“我只知道,魔君穷凶极恶,坏事做尽,恶事做绝。别跟我提什么有的没的,也别说他儿时的所遭所遇有多么可怜黑暗,在这个世界上,比他可怜的大有人在。倘若每一个身处在黑暗中的人,都要以毁灭世界作为渡己的代价,那么被连累的无辜之人又有何错。救赎从来都是自己的事情啊,能遇见愿意救赎自己的人,终究只是少数。能遇见救世主,又能紧紧抓住对方的手,更是少之又少。”

不仅是少数,还是天选之子。远的不说,譬如他自己,前世死的那样凄惨,死后还要被永生永世关在此地,再也回不了家。

幸而遇见了慕千秋。此间应有千秋,才不负少年。

慕千秋下意识地偏头望向阮星阑,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察觉到少年的语气有些委屈沉闷,脚下一挪,不动声色地从后面抓住了阮星阑的手。

“虽然不想助长你的志气,但不得不承认,我赞同此话。”玄霜很难得与阮星阑统一战线,沉声道,“无论如何,魔君当初行下的恶,早便在修真界根深蒂固。不管你爱不爱听,我都得说一句,慕仙尊诛杀魔君,简直大快人心!”

这句话阮星阑爱听,他点头道:“何止是大快人心,我若不是晚出生了这些年,我都恨不得捅他几剑。”

云景摇头叹气:“人既已逝,多说无益。那敢问阮公子,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夺得了魔君转世之人的舍?”

“那自然是正道之光,世界中心,锄强扶弱,名垂青史之旷世奇才。”

“虽未听懂,但阮公子生前似乎很厉害。”

阮星阑客气道:“过奖过奖。”

慕千秋瞥他一眼,又不动声色把手抽了回来。

话锋一转,阮星阑又板着脸道:“废话少说!既知我的厉害,那就如实招来!若敢说半字假话,我就把你的手指头,一根根地剁了喂狗!”

云景一看就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面不改色道:“其实说来话长。”

“那你便长话短说。”

“好,我那朋友的确不是人。”云景深吸口气,正色道,“他乃人与魔生下来的孩子,因生父是千年蛟龙,遂继承了父亲的血脉,本体也是龙形。可因生母为普通人族少女,遂导致我这朋友生来就不会说话,性格孤僻,修为低微。还患有怪病。魔君与他的生父同为蛟龙一族,也算是有几分血缘,我这才送他来此,以期魔君救他一命。”

“原来是人与魔生下来的孩子,怪不得了。修真界当他是个怪物,人人喊打,魔界又当他是个异类,百般欺凌。”阮星阑想了想又问,“那你如何与之相识?”

“我与他的相识颇有几分惨不忍睹。”

“哦?你且说来听听,我喜欢听惨不忍睹的故事。”

云景道:“玄女宗与合欢宗皆为女修大宗,可不同的是,在玄女宗,女弟子可与看中的炉鼎结为道侣,亦可生育。但如若生女,便可收入门中,倘若生男,落地即死。我母亲乃上一任玄女宗宗主,本一心生女,不料一连生了五个儿子,我前面的四位哥哥,皆未来得及唤过一声母亲,碍于门规,出生即死。”

阮星阑对此事没印象了,但觉得这跟女儿国差不多的,女为尊,男为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难道就只准修真界的某些丧|心病狂的男修,以证道为由,杀母杀妻杀女,就不准女修杀夫杀子,修仙问道了?

虽然这两者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都是丧|心病狂之人,但以此可见,男人能做到的事情,女人也同样做得到。

修仙之道,并非只有男人可走。

可一个母亲,竟然能下的去手,一连杀掉四个才出世的亲生儿子,不得不说,这份心狠,就不是常人所能办到的。

听起来云景竟还挺可怜的。阮星阑忍不住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同他道:“往后莫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人间很好,你也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可这不是你问我的么?”云景微微笑着望他,语气听起来却有些沉闷疏远,“我也知人间很好,可惜,无人与我同行。”

阮星阑苦口婆心老母亲地劝他,一听此话,下意识想说,“爸爸陪你。”

可又很快反应过来,及时把话吞了回去。

云景神色镇定,说起这事,语气平静,似乎已经释怀,可手指却紧紧蜷缩起来。

“……我母亲原是想杀了我,可那时母亲渡劫失败,已然油尽灯枯,玄女宗当初又遭修真界其他门派觊觎,不可以一日无主。便将我留了下来,对外声称我是个女儿。自那以后,便将我当女子养。”

阮星阑郁闷道:“那你打小就不知道自己是个男人?”

“嗯。”云景点头,一本正经道,“认识他之后,我才知晓自己原来是个男人。”

228、不该说的话就一笔带过

“不对, 等等,我怎么听这话,觉得那么不对劲儿。”满脑子黄不拉几的阮某人忙道, “这里还有个真正的女修呢, 云宗主说话稍微委婉些, 不该说的话,便一笔带过。”

“嗯, 好。”云景点头,“我遇见白璃时,才七岁, 那日随弟子们出山,独自在海边闲逛, 便在一处礁石上,遇见了他。”

原来云景的那位人魔之子朋友,居然叫白璃,听起来挺有诗意。阮星阑暗想, 该不会是段孽恋情深的戏码吧。

便听云景又道:“他伏在礁石上,受了重伤。我不忍见死不救, 便用母亲所赠的法宝救他。等他醒后,他要报恩。”

“以身相许?”

“不是, 要吐出蛟龙的内丹,分我一半。”

“你要了?”

“不, 我拒绝了。”

阮星阑郁闷道:“为什么拒绝?你吃了那半颗玩意儿,不知道抵你苦修多少年!”

“嗯,后来我也觉得自己当初拒绝得的确有些草率。”

“后来呢?”

“后来就一笔带过。”

阮星阑:“……”

他教云景说话委婉点,不行就一笔带过,可不是这么个一笔带过法啊。

故事戛然而止了, 听的人心里痒痒,还想继续听听下面是啥发展。

不对,等等,当时云景才七岁,怎么可能有啥“一笔带过”的东西。难不成,叫白璃的那条小臭虫,居然,居然……欺负一个小孩子?

云景似看出了他的想法,连忙解释:“阮公子,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般,没有,真的没有。他只不过是……只不过是……”

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只不过就是脱了他的衣服,要在他的身上盖一个龙印,结果恰好发现云景是个男儿身。

那龙就同云景比划手势:“你与我一样。”

小云景自是不懂的,就说:“我们不一样。”

蛟龙性格执拗,哑巴自然争不过会说话的,两个孩子都面红耳赤的。那龙就脱了裤子给云景看,究竟是不是一样的。

小孩子当即就哇哇大哭起来。小龙为了哄他,便又亲又抱。

自是不能与外人道。云景被逼得窘迫,忙同慕千秋道:“仙尊!”

慕千秋道:“星阑,不可再逼问了。”

“哦,那好吧。”阮星阑点头应了,又道,“打那以后,你俩成了朋友,后来你发现了白璃的身世,为了救朋友,遂才入魔界,与魔君做了个交易,差点以身侍魔?”

云景道:“差不多便是如此,若是按辈分来算,白璃的生父若非当初下界与人族的女子搅和在一起,早便是魔界的魔君,昔日魔君重渊,应该乃白璃的小叔。”

这关系也忒乱了些,反正同为蛟龙,同宗同族的。

“那白璃的父母又去了何处?”这回是慕千秋问的,直接了当地追问,“据本座所知,历代魔君死后,都要埋葬于此地,白璃的生父既未继任魔君之位,那便不能入此地。魔君本就无情无爱,又怎会大费周章,在未得到你的情况之下,明知提前开启无间鬼境需付出代价,还要明知故犯。恐怕你还有别的事情隐瞒。”

云景苦笑道:“果真事事都瞒不住慕仙尊,的确如此。既然阮公子夺了魔君的舍,那我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当初魔君满心痴迷于慕仙尊,对其穷追不舍,修真界皆知。恰我与慕仙尊有几分神似,那魔君便对我高看一眼,由于我常以女装视人,魔君实则并不想让我以身侍魔,而是想让我将慕仙尊引去,仅此而已。”

“你照做了?”

云景摇头:“是也不是,我当时不过假意答应,只盼魔君能先救下白璃。岂料魔君将白璃带走后,再未归还。我为寻白璃,不得不前去寻慕仙尊,又怕慕仙尊得知白璃的身份,遂想了个法子。”

“什么法子?”

慕千秋道:“你便故意在修真界放出消息,魔君为了得到本座,在魔界清点兵马,意欲血洗修真界?”

云景点头:“慕仙尊果真冰雪聪明,可即便不是我放出此话,依魔君的性格,血洗修真界,强娶仙尊入魔界,也是早晚之事。只是我未能料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那般境地,慕仙尊一人一剑,独自闯入魔界,以一人之力,诛杀魔君不说,还自此将魔界封印。”

说到此处,他的神色懊恼起来,满脸悔恨:“我终是来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魔界被封,唯有带着白璃的魂石回宗闭关。一晃三百余年,魔君问世,魔界重启,我终于要再见白璃。”

此话一出,云景曲指一弹,灵力将抵在脖颈上的长剑震得嗡嗡作响。拱手正色道:“还望二位成全,允我再见故人一面!”

阮星阑心情复杂,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怪世事无常,恶人终究不得好死。

也没有责怪云景的意思,毕竟魔君的确死有余辜。

于是便道:“好,我姑且信了你的话,倘若被我发觉,你在撒谎,那我就将你挫骨扬灰!”

云景:“字字千真万确,若有隐瞒作伪,云某万劫不复,不得好死!”

阮星阑点头,挥剑劈开棺椁上的铁链,云景生怕巅着他的宝贝小龙了,赶紧跑下面接着棺椁。

玄霜道:“你让开!这棺椁异常沉重,若非那等臂有神力之人,定接不住这棺椁!”

云景道了句无妨,那铁链才断了两头,棺椁往下一压,他的脸色就白了几分。忽觉一轻,偏头一瞧,便见慕千秋一只手探了过来,看似随手一接,竟生生将棺椁抬了起来。

阮星阑见师尊出手了,也不磨叽,随手两剑劈开锁链,便听轰隆一声,慕千秋一人一手,极轻松地将棺椁稳稳放在地上。

云景道了声谢,刚要去推棺材板,阮星阑拦了他一把,摇头道:“还差一样东西,你们都退开些。”

之后,便同衣袖中取出先前寻得的那片龙鳞,在几人的注视下,放入了棺材正前方的凹槽里。

就听咔嚓一声,凹槽凸了出来,那棺材板分向两侧打开,迎面就是一阵阴冷刺骨的白烟。

几人抬袖挡了一下,待再能视物时,便见棺材里躺着一个人,身着红衣,面覆红纱,仿佛睡着了一般。

云景才一见他,话还未出口,眼窝先热,颤抖着手臂,缓缓抚摸着对方的脸,轻声道:“白璃,白璃,我寻你来了,你快醒一醒,我带你回家了,白璃,白璃。”

阮星阑不知道这个叫作白璃的人魔之子,究竟是一直都穿得这般骚气张扬,还是被魔君带入此地后,才换过的衣裳。

这衣服很明显就是传说中的龙绡,果真极绚丽,极轻薄,三百年不腐不化,连点褶皱都没有。宛如华光初照,熠熠生辉。

好些个春光都若隐若现,玄霜早便偏转过头,没眼看俩大男人搂搂抱抱,反而是阮星阑满脸好奇地探着脑袋,见云景要将人打横抱出棺椁,忙道:“等等,别急,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云景赶紧收回手,目光紧张兮兮地仔细打量,很快便顺着阮星阑的指引,发现白璃口中含了一物。

“这是……鲛珠?”云景低声道,“为何要口含此物?”

阮星阑心想,魔君这人真够损的,历来只有人死后,才会在嘴里放样宝贝。

民间一般有两种说法,一是,怕人死后入地府会乱说话,得罪了判官会被判刑。二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财那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入地府,若非满身功德,便是满身罪孽。

有功德的人自不会害怕,轮回转世,再度为人便是。

而满身罪孽之人便惨了,十八层地狱都要过上一遍。若有什么宝贝,便可拿来收买鬼差,即便不敢光明正大跟判官对着干,但能多少给点好处,罚刑的时候,稍微轻点。

可白璃既没死,魔君又往他嘴里塞了颗鲛珠,恐怕不止损这么简单。阮星阑狐疑还有别的缘故,抬手要探他的下巴。

云景见状,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厉声道:“你要对他做什么?!”

“云宗主,你信不信,倘若我想让你们今天死,你们就见不着明日的太阳。”阮星阑转头看他,气定神闲道,“放手,再不放手。我也不敢保证慕仙尊会对你做什么。”

云景蹙眉,还未反应过来,耳侧一道劲风猛然袭来,他一惊,手就下意识松开,转身躲过,身后的铜炉轰隆一声,竟生生化作齑粉。仓惶抬眸,便见那天衍剑宗的宗主面覆一层寒冰,眸子深不可测,宛如两处寒潭,仿佛下一瞬,就要将他撕成碎片。

也是这时他才知晓,原来天衍剑宗的宗主竟是个护短到了极致之人,不过才抓了一下阮星阑的手腕,他便如此。

不难想象,倘若修真界敢伤阮星阑一根手指头,慕千秋定会一剑荡平人间。

不过瞬息之间,云景又想起昔日魔君来,暗道,倘若慕千秋能待魔君有待阮星阑的百分之一,不,哪怕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想来魔君也不会含恨而终。

就以魔君的脾气,若是知晓曾经痴恋过的仙尊,竟有朝一日爱上了一位人族少年,恐怕发起疯来,能血洗了整个修真界。

须臾,云景忍不住道:“原来,仙尊的无情道已破。”

阮星阑便趁机捏着白璃的下巴,将他口中的鲛珠取了出来,入手温热,熠熠生辉。待珠子取出,他方知魔君的心狠手辣。

229、师尊护短

那口中竟无舌头, 昔日的血迹早已干涸,黏在齿上,旧时暗红。

云景一眼瞥见, 当即神色骤变, 脸上的血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褪得干干净净。连唇角都颤抖起来,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憋出一句:“他的……他的舌头……舌头去了哪里?”

阮星阑忍不住叹了口气。

便知当初魔君定折磨过白璃一番。恐怕还不止拔舌那般简单。

不出他所料, 云景颤抖着去检查白璃的身体,发现他的左手缺了一截小指,右手就剩了手腕, 手臂上道道疤痕,因时间久远, 变得狰狞恐怖。

这还远远不止。

魔君还刮花了他的脸,甚至将他身上的龙鳞一片片地剥了下来,那双龙角也不翼而飞。

即便不用亲身在场,也能隐隐猜到, 当初是如何血淋淋的痛楚。

可云景此前也说了,他的这位人魔之子朋友, 天生就有怪病,体弱不说, 还是个哑巴。

当初送到魔界时,已经奄奄一息了。这副病体, 如何承受得住这般酷刑。

云景的脸铁青起来,脖颈处的青筋夸张地爆了出来,喉咙骤缩,张着嘴,似乎要立马呕吐出来, 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眼泪也没有立马流出来,而是在他气极吐血之后,才姗姗来迟,簌簌落了出来。极失魂落魄地往后一跌,魂儿都要飞了一般。

阮星阑忙从旁扶了他一下,此刻既说不出“你还为魔君的死感到难过么”,这种冷嘲热讽的话。

也说不出“事已至此,无法挽回”的话。并且觉得,倘若是自己的心爱之人,被一个畜生折磨成这样。

那无论过了三百年,三千年,还是三万年,心头的那口怨气,永生永世都不会消散。

可贱人已逝,纵然想报仇雪恨,都不知仇人身在何方。

“为什么会这样,是我害了他,是我害苦了他!”云景痛不欲生,将那残废的,已经不能算条蛟龙的少年抱在怀里,哽咽着道,“我不应该把他送回来的,是我害苦他了。”

阮星阑其实不太懂魔君是怎么想的。

白璃怎么说,也是魔君同宗同族的亲人,虽说是人与魔混合出来的产物,可毕竟也是条小龙。

怎生能忍心这般对待他,那良心真的活蹦乱跳,一点都不痛么?

既然都这般待他了,又为何还要将人送来此地,究竟有何目的。

阮星阑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魔君的脑子终究与旁人不一样,必然是刚出生时,就被疯狗咬了一口。

事情发展成如今这番田地,谁也不想看见。

白璃既是人魔之子,那云景,慕千秋,玄霜等人,便无法替他疗伤。

如此一来,重担又压在了阮星阑的肩头— —他身怀魔气,又有神火,还偏偏修仙论道。

他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林知意捡笛子,也不知道去哪条阴沟里捡了,与凤凰一道儿,跑得没踪没影的。

慕千秋以千里之术召二人回来,也宛如石沉大海,俩狗子没一个回应的。

对此,玄霜的乌鸦嘴又开始表演了,从旁道:“他们二人久久不归,怕不是出了何事?林知意的那支笛子什么时候掉不好,偏生上桥的时候掉了,你们不觉得奇怪?”

阮星阑收了魔气,刚将白璃交还给云景便听得这一句,张口便道:“怀疑甚么?我还没怀疑你,你反而怀疑起我师弟来了,你此前在魔界寻死觅活的,一见我就要打要杀,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来,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居心。”

玄霜恼道:“只怕你回头被你师弟卖了,还替他数钱!我就觉得林知意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雪姬死前,可是与林知意一同出去的。林知意乃剑宗弟子,又不是不知雪姬素日为人,怎生这般轻易同她出去,莫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雪姬手里!还有我师傅,身体一向康健,只是与你过了几招,怎生会突然暴毙而亡?”

对于这一段,阮星阑觉得多少有点理亏的,并且也知晓此事确实与林知意有推脱不了的关系。

至于玄霜的师傅,那老鬼婆至今为止是怎么死的,阮星阑也说不清。

但有一点能肯定的是,决计不是他动的手。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不是我干的。”阮星阑坦诚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就你师傅的修为,我一个人能打她那样的五个,我用得着去暗杀?我也没有非杀她不可的理由。”

玄霜咬牙道:“不,你有!”

这回换阮星阑惊诧了,睁大了眼睛望向她:“来来,你给我编一个,我听听。”

“因为我们绑走了林知意,还伤了他!你是他师兄,又一向护短,我师傅当日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折辱于你,你心生怨恨,遂要至我师傅于死地!”

听起来竟然该死的,有那么几分道理,以至于阮星阑都觉得,自己当初怎么不下点狠手呢。

怎么想,怎么亏,当初就应该把罪名坐实的。

磨了磨后槽牙,阮星阑刚要再开口,便见玄霜的脸色一变,竟然捂住喉咙,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任凭她如此努力地张大嘴巴,都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讶然,回眸一瞥。

慕千秋收回施咒的手,淡淡道:“聒噪。”

阮星阑忍不住笑了起来。

却听云景道:“白璃,你……你醒了?”

几人一听,齐刷刷地望了过去,便见那少年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眸子似琉璃般干净纯粹。见到云景的那一刹那,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早已毁去的容貌,在此刻显得异常狰狞恐怖。

阮星阑看了几眼,顿觉不妙,忙道:“大家小心,他想伤人!”

话音未落,那少年就跟发病的疯狗一般,猛然撞向了云景的胸膛,慌乱中一口咬住他的脖颈,利齿穿破皮肤,鲜血飞溅。

“别动!不要伤他!”

云景一手环住少年的腰,抬手阻拦几人,一字一顿道,“不要伤害他。”

转而安抚怀里的少年,温声细语道:“不怕,不怕,我来接你回家了,不怕。”

那少年非但没有被安抚住,反而越发狂暴起来,一口撕下云景脖颈间的一块皮肉,转而掐住他的脖颈,满脸憎恨,一副恨不得将云景生吞活剥的模样。

“他似乎很恨云景,恐怕在他心里,当初是云景抛弃了他,并且还将他推入了无尽深渊,害他受了这么多苦。”阮星阑惆怅不已。

慕千秋却道:“恐怕还不止于此。”

按理说,普通人是经受不住蛟龙求欢时的暴虐,能成功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几乎没有。

可白璃的母亲,不仅活下来了,居然还成功生下了孩子,不知又受多少苦。

人魔之子还在腹中时,便比寻常胎儿大上许多,生养异常艰难。生产时更加痛苦不堪。因为胎儿身上有一半魔族的血,生命异常强韧,普通的红花麝|香根本不足以滑胎,非得杀死养育魔胎的女子方可。

即便那些女子能忍受得住怀孕时的痛苦,可临生产时,往往都会被胎儿吸干了元气,有的魔胎直接破腹而出,生生疼死母亲。

因此,至人魔之子降生的那一刻起,身上就沾满了鲜血与罪孽。

又不似人神之子体内有神血,人魔之子除了用来当炉鼎,就是被修真界当作猎物捕杀。总不能活活吃了他们吧。

更加可怕的是,人魔之子一出世就具备灵识,也就是说,他们知道是自己的出生,才导致了母亲的死亡。

连最亲的人都死在自己手里,他们从一出生便面临着修真界的谴责。

阮星阑始终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种族是天生就不应该存在于世的。

况且那些人魔之子,也并非所有人都穷凶极恶。

总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

白璃只有四根手指,任凭他如何努力地想要掐死云景,都无能为力。眼珠子烧得通红,极端憎恨之下,竟胡乱在云景身上啃咬。

一时间就听撕碎衣衫的声响,还有类似于发疯的小兽发出的呜呜怪叫。

云景面红耳赤,既不忍心拒绝,又不肯在人前如此,见三人都自觉地转过身去,稍松了口气,压低声儿道:“白璃,是我,云景,我来接你回家了,白璃,你当真一点都不认得我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少年发疯的越发厉害。

阮星阑严格遵守着“非礼勿视”四个大字,听着身后的喘|息声,以及痛苦的低吟,忍不住道:“云宗主,还是将他打晕过去吧,只怕他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满心都是憎恨,以为是你丢弃了他,害他在此地受了三百年的苦。”

还未听见身后有人答应,便听一声闷哼,随即就传来云景的声音:“白璃,你去哪里?回来!”

三人下意识转过身来,便见那云景颇为狼狈地躺在地上,入眼可见,皆是咬伤抓伤,道道血痕,而那少年丢下他竟逃跑了。

此地诡异凶险,倘若任由他一个人乱闯,怕是会有危险。

230、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慕千秋道了句“追”。

几个人不约而同追了过去, 待好不容易寻到白璃时,眼前的场景,竟让所有人都面露惊色。

却见此地似乎是处龙窟, 四周密密麻麻皆是高可通天的石柱, 其上盘旋着龙骨。粗略看过一眼, 怕是有上百条。

阮星阑估摸着此地就是历代魔君最后的归宿了,冷不丁就听旁边的云景道:“这是什么?”

几人闻声望去, 便见石柱中央,竟有一道结界,里面漂浮着闪闪发光的东西, 离得近了,方可瞧清。

竟是一片片被人剥下来的龙鳞, 以金线为引,极精妙地缝制在一件鲛绡之上,制成了一件“万鳞衣”,那对龙角便环绕在其左右。

云景看到此处, 眼珠子立马就烧红了,咬牙切齿道:“这是白璃的龙鳞和龙角!竟被人制成了此物?可恶!”

语罢, 竟一拳捶至结界,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众人被溢散的威力波及,往后略退一步。

“可恶, 可恶!我要活剐了他,替白璃报仇!”

阮星阑见云景往他这里看了,忙往旁边跳开一步道:“你看我做甚?我都说了,我夺了魔君的舍,他是他, 我是我,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你剐他去,别这么看我!”

幸亏他聪明,拿夺舍当借口,否则此刻还不得背个黑锅,与云景在此地打个天翻地覆?

云景面色如冰,将结界打破之后,便要将那件万鳞衣和龙角取出,哪知手还未触碰到,这两样东西便飞至阮星阑眼前。

“这是?”

阮星阑略惊了一下,刚一抬手,那龙角便落在手心,怕是误以为他就是魔君,遂听命于他了。

云景见状更怒:“那是白璃的东西!”

“我知道是白璃的东西,我又不要此物,是他的,你就拿走。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伸手。”

阮星阑又把手缩了回去,示意云景自己过来拿。

可这两物乃人魔之子身上的东西,天生畏惧修真者,便不肯让云景触碰。反而一股脑地缩进了阮星阑怀里。

阮星阑满脸无奈道:“我真的没伸手,是它们自行认我为主。如若不然,你让白璃自行过来取走。”

云景虽恼怒,但也知此事不怪阮星阑,便点头应了。

忽听呜呜呜的声音,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就见玄霜捂着嗓子。

慕千秋便解了她的咒术,玄霜一能说话,立马道:“你们快看这是什么!”

三人顺着玄霜手指的地方,竟不知何时,从破碎的结界中,漂浮出一册竹简,其上朱砂小字,红得宛如鲜血,几乎下一瞬就要溢出来了。

阮星阑蹙眉,鬼使神差地一抬手,那竹简便顺势飞入他的手中。低眸细瞧,鬼画符一般的小字,因为年代长远,已经无法辨认。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物乃魔君所留。与此前阮星阑见过的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底下还画了一副画。

极其不堪入目。

竟是一条蛟龙在与一男人欢好,虽画功差得可以,但该有的线条都有,将细节勾勒得淋漓尽致。

简直堪比人间的同人小传。阮星阑啪嗒一下将竹简合了起来,板着脸骂道:“这个贱人!死了都不安分!果真是好人不长命,恶人祸千年!”

云景到底活了一把年纪,自然也看懂了,不仅看懂了,还明白了其中关窍,恐怕魔君是想将从白璃身上剥下来的龙鳞,以及龙角,献宝一般送给慕千秋的。

只是当初未来得及送出去,便被慕千秋一剑送上了西天。

想清楚这点的云景,脸色越发阴沉下来了,阮星阑见状,忙道:“此事与我师尊无关,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你就拆了魔界,将此地夷为平地。但倘若你敢因此怨恨上了我师尊,我今日便不会让你活着离开此地!”

云景终究还是比较明事理的,也很能审时度势,知晓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打不过慕千秋,恐怕就连阮星阑都打不赢,更何况还有路见欢和林知意。

要离开此地,还得仰仗着阮星阑,否则根本出不去。

只要脑子没问题的,便知晓要怎么做。于是乎,云景深呼口气,缓缓道:“自然,冤有头债有主,我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

阮星阑姑且信了他,待收起万鳞衣与龙角后,众人在一个犄角旮旯里寻到了白璃。

他似乎很害怕。蜷缩在墙角,沉睡了三百余年,此刻虚弱至极,云景稍一抬手准备抚摸他的头发,白璃便吓得瑟瑟发抖起来。

看到这一幕,阮星阑竟觉得心酸起来,这究竟是经历了什么鬼折磨,才能在别人一抬手时,就吓成这副样子。

云景痛不可遏,又怕吓着人了,尽量温声细语地安抚白璃,试图唤醒他的记忆。

可惜,三百年的光景,终究在二人中央划下了一条沟壑,一时半会儿无法跨越,任凭云景在玄女宗如何手眼通天,此刻即便跪在白璃面前,也无法挽回过去的种种。

既寻得了云景的故人,眼下似乎能打道回府了。

但阮星阑此行的目的并不止一个,他还想深入万丈冰潭之下,去寻一寻那里可有慕仙尊的尸骨。

可又不便与两个拖油瓶说,遂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暂时分开。

小凤凰和林知意还没回来,捡根笛子不知道捡哪儿去了。

阮星阑不得不摸出林知意的魂石,甚羞涩地同云景道:“云宗主,借点血呗?”

“你自己不行么?”

“不行。”阮星阑羞涩道,“这需得童子之身才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便与心上人大功告成了。”

云景忍不住道:“那慕仙尊……”

“我师尊的圣体,不容任何人侵|犯。”一本正经地说完,阮星阑忽又想起什么,“你别告诉我,你不是童子了,那此前寻白璃时,那魂石上的血……”

云景:“我与阮公子的境遇差不多,也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所以,对不住,还请阮公子去求一求慕仙尊。”

在场就四个男人,连云景都非童子身了,那还能有谁是童子?

阮星阑不由自主偏头去瞥白璃。

便听云景道:“他与我一道儿……不,不是!他比我先!他也不是!”

“他比你先?他也不是?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在场,你都看见了?”阮星阑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从这个“先”字便能推断出什么绝妙的东西来。

连看他们俩个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云景既没承认,也没否认,竟变相地默认了。玄霜听罢,羞愤道:“你装女人便罢了,竟还是个断袖!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做的?”

这么一来,在场四个男修皆是断袖,阮星阑不得不举手为断袖同胞说几句话了,忍不住道:“他断袖关你甚事,喝你家水,吃你家大米啦?”

玄霜恼道:“我说他,又关你甚事?你这么着急出来袒护他,难不成你也看上他了?”

“嗯哼,我就是看上他了,”阮星阑两手一摊,慢条斯理地笑道,“你有什么意见?”

玄霜更恼,一时之间倒无言以对起来,四个打她一个,她毫无胜算,又怕慕千秋再度封她的嘴,索性愤恨地住了嘴。头一转,不再多言。

恰在此刻,林知意的魂石突然闪烁起来,阮星阑一惊,登时皱紧眉头道:“糟了,林知意有危险!”

似为了应证他这句话,从远处冷不丁传来轰隆声,此地一片死寂,听得格外清晰。

这回不需多言,几人顺着声音来源,嗖得一下寻了过去。

待到时,便见眼前盘踞着一具庞然大物,形如虎,状似狗,长着一张人面,偏偏牙齿似猪,一条长长的尾巴拖在后面。冷不丁一看,丑得惨不忍睹。

若再仔细一看,越看越丑。阮星阑觉得此物竟然十分眼熟,一时半会儿却想不到在哪儿见过。

直到听见旁边的云景喃喃自语道:“这莫不是,远古神兽之一的梼杌?”

“梼杌?啊,我知道!棒槌!”

一语惊醒梦中人,阮星阑脱口而出就是棒槌。心想此地怎生会有神兽,有神兽镇守的地方,一定要绝世珍宝。

心念一动,便见那梼杌狠狠扬起头来,一卷尾巴,登时山崩地裂,巨石崩塌。小凤凰大声道:“师尊,阮星阑!快救二师兄!二师兄被它吃到肚子里去了!!!”

此话一出,几人皆惊,阮星阑一招长剑,嗖得一声冲了过去,对着梼杌的猪脑袋,狠狠一劈,骂道:“你吃什么不好,居然吃人!快给我吐出来!”

轰隆一声。

他这一剑削铁如泥,竟生生断了梼杌的一根牙齿,那梼杌痛得扬起前爪,往阮星阑身上砸去。

可还未触碰到他半片衣角,就生生僵在原地。慕千秋一手接住梼杌的巨掌,随手一拧,咔嚓咔嚓地骨裂声响彻云霄。

阮星阑趁机用剑去撬梼杌的嘴,逼它将林知意吐出来。

凤凰儿此前与之缠斗,受了不轻的伤,见状大声道:“没有用的,这东西力大无穷,干脆剖开他的肚子,将二师兄救出来!”

这倒是个简单粗|暴的好主意。

231、凤凰觉得星阑楚楚可怜

可关键是, 这玩意儿长得跟棒槌似的,身上铠甲奇硬无比,怕是难以剖开它的腹部。

梼杌吃痛, 狠狠甩着长尾, 啪嗒一声, 将周围的石壁震得四分五裂,原本地方就不甚宽敞, 顿时飞沙走石,浓烟四起,阮星阑原是站在梼杌的背上, 眼下被其颠了几下,不得不跳到下面, 欲再寻机会,狠狠捅他一剑。

云景没有要出手的意思,扶着他那条身娇体弱的小龙,往后面一站, 直接作壁上观,玄霜蹙眉, 从旁道:“这东西究竟从何处冒出来的?不是说去捡笛子了?怎么招惹了此物!”

话音刚落,便听轰隆一声巨响, 那梼杌欺软怕硬,知晓打不过慕千秋之后, 索性往元景等人的方向冲来。

几乎瞬间笨拙巨大的身体就狠狠撞了过来,云景揽着白璃的腰,瞬息间躲闪开来,那原本站立的地方,不过眨眼的工夫, 便成了一片废墟。

云景忍不住道:“此等神物,力大无穷,你们究竟是如何遇见的?好端端的,又怎会将林知意吞入腹中?”

凤凰一擦唇角的血,目光灼灼地盯着梼杌,却一字不发。

阮星阑见状,估摸着梼杌鼻子灵,闻见林知意身上香甜的紧,修为又比凤凰低了许多,柿子找软的捏,遂一口将林知意吞了。

闻言便道:“问这么多做甚?要帮忙就赶紧上,不帮忙就闭嘴,哪有那般多的话!”

而后,他又飞身上前,伸手一拦凤凰,将他往身后一挡,又道:“你且退下,我与师尊来应付此物。”

凤凰摇头:“不行,是我没有照顾好二师兄,我一定要将他救出来。二师兄修为不弱,一时半会儿在梼杌体内,并无大碍,但时间一长,只怕要被吃的连渣都不剩。”

阮星阑自然知晓劝不动他的,但该劝还得劝,见其坚持,遂也不说什么,自乾坤袋中飞速取出一枚丹药,往凤凰手里一塞。而后见慕千秋与梼杌缠斗在一处。

想也不想,飞身跃去,试图刺瞎梼杌的眼睛。

但这玩意儿生得蠢归蠢,笨归笨,但智商还是有的,长尾一甩,直接挡住了阮星阑的长剑,一时间火光四溅,轰隆声不绝于耳。

梼杌又身怀神力,力大无穷,几人竟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它,阮星阑更是被劲势一逼,衣袖轰隆一下,碎裂开来,执剑的手臂都酥麻起来,忍不住道:“好家伙,这吃什么长大的,竟这般力大无穷!”

“当时我与二师兄跳下桥去捡笛子,底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才一祭出明火符,脚下便动了起来,却是此物!”凤凰才吞下了丹药,眼下气色好了几分,追过来道,“此物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不知何故,看见二师兄便穷追不舍。我们本欲回去寻你们,不料这东西偷袭,自后面一口将二师兄吞下。”

话到此处,凤凰面露愧色,又道:“是我不好,没能护住二师兄。”

阮星阑甚少见凤凰如此,听罢便道:“无妨,你自己没事便好,幸亏被吞下去的是林知意,否则要是你被吞下去了,恐怕连个给我们报信的人都没有。”

可问题是,根本就劈不开梼杌的肚子,难不成要把它的胃啊,肠子啊,通通拉出来?

冷不丁的,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遂大声道:“师尊,我有办法了!这东西刀|枪不入,恐怕剖不开它的肚皮,既如此,不如我也钻它肚子里去,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乾坤!”

慕千秋道:“星阑,不准胡闹,回来!”

阮星阑哪里肯听,下定主意之后,故意逗弄梼杌,等其暴怒地发出怒吼之后,便嗖得一下往其口中一窜。

耳边就听凤凰喊他:“阮星阑,危险,回来!”

而后眼前一黑,就进入了梼杌口中,衣袖不知被何物扯住,黑漆漆的也看不真切,几个瞬息间,便滚到了梼杌的腹中。

阮星阑急忙取出一张明火符,才一点亮,入眼就是一张俊脸,吓了他一跳,差点把明火符都掉衣服上了。

凤凰竟拉着他的衣袖,尾随他进来了。

“你……你跟进来做甚的?这里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你快出去啊!”

凤凰起身,拍了拍衣衫处的灰尘,冷哼道:“我可不是担心你,我只是怕二师兄与你独处,你会对他做出什么事。”

阮星阑撇了撇嘴,心想就自己这点能耐,压根就没法对林知意做点什么。

即便他有能耐,也万万不敢的。

多活两年难道不好嘛,做什么要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倘若让慕千秋知道了,那就大事不妙了。

“行吧,既然你都跟进来了,那就一起走吧,不过我得事先说好,你得听我的话,不能胡来,救下林知意后,我们就立马出去……”

顿了顿,阮星阑忍不住蹙眉道:“不过话说回来,这里难道就是梼杌的肠胃?到处都是红通通的,咦?”

他看见肠|肉在蠕动,竟觉得挺有意思的,忍不住用剑鞘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那肠|肉敏感得很,立马缩了起来,蠕动得越发厉害了。

想来此处便是梼杌的胃,只是不知林知意现在身处何地。

两人仰仗于明火符,在梼杌体内逛荡,可怎么都寻不到林知意的人影。

阮星阑忍不住道:“林知意该不会已经被吃干净了吧?”

小凤凰的脸色一白,又大声喊了几遍林知意的名字,可宛如石沉大海,半分回应都没有。脸色便又难看了些许,怒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是二师兄都碎成了渣,我也要将他找出来!”

“你也别急,小可爱的魂石还亮着,说不定就在附近,只是我们没发现而已……等等。”

阮星阑的声音戛然而止,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周围顿时一片死寂,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凤凰不解道:“什么声音?”

“像打鼓一样,砰砰砰的。”

凤凰:“那是我的心跳声。”

“不是!你仔细听听!”阮星阑竖起耳朵又听了片刻,忽道,“我知道了,在那里!凤凰,快跟我走!”

待二人寻声过去时,便见眼前血红色的筋脉纵横交错,脚下满是血迹,隐隐约约,可见有一道身影,在一步步地靠近梼杌的心房。

那里存放着梼杌的内丹,雄浑的灵力在其左右萦绕。

不知是否因为梼杌曾经是神袛座下的神兽,或多或少也拥有来自于神袛的力量,阮星阑的胸膛一热,体内封印了许多的神火,在此刻彻底复苏了一般,竟在气海中高速盘旋。

火焰几乎要从七窍窜了出来,身体也在骤息之间变得滚烫,那身玄衣经受不住这般热浪,脆得几乎要寸寸化作飞灰。

凤凰并未注意到阮星阑的异样,反而上前一步,大声道:“二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快回来!”

林知意置若罔闻,仿佛被操纵了一般,一步步地往内丹的方向行去,衣衫破碎,脚下满是鲜血,可见一路走去,他并不容易。

“二师兄,你到底怎么了?快回来!师兄!”

凤凰担心他出事,根本顾不得什么,上前就要将人拉回来,哪知才上前一步,那鲜红色的筋脉宛如利刃,竟生生划破他的衣衫。留下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

鲜血瞬间就打湿了衣衫。

想不到这玩意儿居然如此厉害,阮星阑难过得要命,恨不得立马拉个人,就地大战个三百回合。

可师尊恰好不在此地。才伸手拉了小凤凰一把,惊人的凉意瞬间从手指蔓延到胳膊肘,阮星阑浑身都舒爽地颤抖了一下。

下意识想扑到凤凰怀里,同他搂搂抱抱,借此舒缓那几乎要将自己焚烧殆尽的苦楚。

理智却不允许他这般做,阮星阑立马甩开手,往旁边躲了躲,呼呼喘着热气。

凤凰被他拉了一下,惊人的滚烫,转头一看阮星阑,惊见他红得像只虾子,面色比那人间的海棠花还要娇艳,双眸蒙着一层水雾,好似江南的绵绵春雨,唇瓣艳红,齿若编贝,似乎很难受,泫然若泣,楚楚可怜……

不对,等等!

他怎么可以觉得阮星阑楚楚可怜?!

怎么能觉得此刻的阮星阑似海棠花一般娇艳?

难道说,阮星阑真就是属猫的,一天不双修,不,一刻不与人双修,浑身都燥得慌?

“你还真是不知廉耻,都什么时候了,满脑子里都是……”凤凰话才说到一半,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阮星阑被憋得七窍流血,捂住喉咙,极沙哑地说道:“凤凰,麻烦你了,把我打晕过去,然后……然后带到师尊的面前,师尊……师尊知道怎么救我。”

凤凰不动,似乎被这沙哑的声音惊到了。还未来得及开口,忽听一声闷声,迅速转头望去,就见林知意倒在地上,脸色惨白。

脚下一动,才欲去救林知意,很快又狠狠顿住了,下意识回眸望向阮星阑,心尖瑟缩着颤了起来。

232、小可爱的血脉复苏啦

一面是林知意, 一面是阮星阑。

此刻对他而言,也是一种两难选择。

只能去救一个。而另一个就要承受痛苦。

不过瞬息之间,凤凰又想, 当然是救二师兄啊, 对他而言, 除了师尊之外,在这个世界上, 只有二师兄对他好了。可他竟然在此事上犹豫了。

犹豫了,他犹豫了。

他脚下生了根一般,动都动不了了。

脑子里已经下定决心, 去救林知意,不要管阮星阑的死活, 可那该死的腿,就是动弹不了,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提醒他。

要救阮星阑,一定得救阮星阑。得救他, 必须得救他。

阮星阑察觉到凤凰转身了,估摸着他肯定救林知意去了。本想把自己撞晕了拉倒, 可又怕凤凰带着林知意一走了之,可怜的自己, 就要死在梼杌腹中。

便强撑着,扣开剑鞘, 提剑要往身上捅个窟窿出来,好好清醒清醒。

哪料那剑压根没捅下去,就被一只手攥住了,阮星阑一愣,抬眸一瞧, 恰与一双赤红的眸子四目相对。

凤凰极怒连五官都略显狰狞起来,咬牙切齿道:“我真是上辈子活欠你的!阮星阑,你到底怎么回事?想男人想疯了吧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说!”

“我……我……神火在我体内乱窜,须得,须得……”剩下的话,他实在不太好意思说。俊脸通红通红的,看起来勾人得紧,像是发|春的猫儿,眼波流转间,说不出来的风情万种。

最可怕的是,凤凰从未见过这副神态的阮星阑,在他眼里,阮星阑要么就是趾高气昂,惹人讨厌,要么就心狠手辣,让人如避蛇蝎,可此刻却风情摇曳,一时半会儿竟挪不开眼来,连林知意都抛在了脑后,眼里至此就只有他阮星阑一个人,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使劲一攥剑刃,竟绞出一片血沫来,凤凰深吸口气,缓缓松开了手,鲜血顺着衣袖,滴落在地,阮星阑手里几乎快攥不住剑了,腿脚一软,单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恨不得将体内的火,从嘴里吐出来。

凤凰弯下腰来,双手扶着他的手臂,低声道:“你且忍一忍,待离开此地,我便与你……”

阮星阑的双耳被血水堵住了,听不太真切,眼前血红一片,只能勉强看见凤凰面庞的轮廓,知道他在说话,便以为他在说救林知意,于是点头道:“好,好啊。”

凤凰的眼睛闪烁着很奇异的光彩,又道:“你这是同意了?”

阮星阑道:“是啊,快……快啊。”

凤凰点头:“那好,待离开此地,我便与你双修,解了你这苦楚,但是,从今往后,你不准再想着师尊了,也不许想二师兄,除我之外,你不能再有其他人。否则,我会杀了你,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阮星阑就看见凤凰的嘴一直在动,也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些啥,还以为他在骂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或者是不知廉耻,寡廉鲜耻,丢人现眼诸如此类的。

又没有力气同他泼妇骂街了,遂虚弱无力道:“你这是……这是趁人之危啊,凤凰。”

凤凰不可置否,飞快攥住阮星阑的手腕,便替他输送灵力,试图压制神火。可他的道行,终究不如前世,更加不如天道转世的慕千秋,根本压制不住神火。

反而引得神火越烧越旺,几乎将阮星阑烧得神魂俱灭,七窍流血,只能哑着声道:“别,别弄了,快去救林知意罢,你先救他,别管我了,快去!”

凤凰满脸焦灼,此刻竟见不得阮星阑难受,低声道:“你别怕,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阮星阑推了他一把,害怕自己在神志不清之下,与凤凰之间有点什么— —虽然说,也不一定是自己吃亏,但师尊为了他破了无情道,他为师尊守身如玉,也没什么不对的。

于是就刻意保持距离,大声道:“快去救林知意,别管我了!我夺了魔君转世之人的舍,怎么可能那般轻易死了?不就是个小小的神火,我才……才不怕……”

呜呜呜,嘴上说着一点不怕,实际上心里怕得要死。

鬼才知道这玩意儿催|情的效果究竟有多么厉害,比海棠散厉害多了。再贞洁的烈女,在这玩意儿的操纵下,恐怕比勾栏院里最低贱,最阅人无数的妓姐儿也不差什么。

此前种种的惨痛遭遇,足以说明一切。他现在就万分迫切地想见到慕千秋。

然后,又暗暗祈祷,这次千万得收敛着来,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万万不能被玩废了。

凤凰却想,眼前的阮星阑终究与前世的不同,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舍己为人,若是真正的魔君,定然不会如此的。

一时半会儿神色颇为难以言喻,须臾才郑重其事地点头答应:“好,我先去救二师兄,你且等等,我很快便回来救你。”

语罢,那生了根的腿,终于迈得动了。哪知才一转身,便听一道极轻的咔嚓声,伴随着这声音,梼杌的内丹周围灵力光壁,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裂开,而后在林知意的头顶游了几圈。

凤凰面露惊诧:“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梼杌的内丹,似乎……似乎要认二师兄为主了?”

此话一出,林知意的身子竟漂浮起来,在内丹的作用下,那些被血色筋脉重伤的身子,竟瞬息之间恢复如初,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林知意的天灵盖中。

伴随着这一异样,林知意的周身灵气大盛,竟生生将周围的筋脉震碎,不仅如此,余威还将凤凰推出数步远,待再能视物时,便见林知意缓缓睁开双眸,右眼竟不知何时,赤红起来,连任何一丝眼白都看不见了。

身上的禁制也重重冲破,人神之子的气息,终究还是暴|露在了朗朗乾坤之下。

在梼杌体外的慕千秋瞬间感应到了,眉头一蹙,不与梼杌再纠缠不清,飞起一剑,剑身流光璀璨。

耳边连听几声轰隆。

阮星阑几乎要被震得耳鸣了,眼前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隐约察觉到有人靠近,还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以为是凤凰,下意识狠推了一把,哪知那手宛如钢筋铁骨,根本挣脱不开,心里一个咯噔,脱口而出一句:“师尊,是你?”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二指探上了阮星阑的额头,极雄浑的灵力宛如冰雪,瞬间从天灵盖铺天盖地的涌了进来,灼热感层层退了下去。

竟舒爽了许多,阮星阑如无骨蛇一般,往慕千秋身上一缠,虚弱无力道:“师尊,我快不行了,腿软了,师尊背我。”

慕千秋嗯了一声,抬手将阮星阑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再一回眸,便见林知意缓缓从一片废墟里走了出来,右眼赤红一片,不过是瞬息间,挟怨而出,灵力大增。

慕千秋的眉头蹙紧,揽着阮星阑的手更紧了些。便见凤凰从废墟里爬了出来,一手捂住胸膛,咳嗽不止:“二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林知意缄默不语,仿佛失了智一般,目光冰冷冷地望着阮星阑,冷声道:“还我神火。”

“他竟然是人神之子!”一旁的云景满脸惊诧道,“想不到,堂堂天衍剑宗的亲传二弟子,居然是人神之子!不愧是慕仙尊,竟连人神之子的气息都能掩盖住。倘若此事传扬出去,修真界难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玄霜见状,怒从胆边生:“原来你竟是人神之子!怪不得你几次三番为那些人神之子说话,原来你也是人神之子!怪不得你那般痛恨常家,只怕常家十多年前逃走的那个孩子,便是你!雪姬的死,也必定与你有关!”

阮星阑才一缓过神来,便听的这几句,心道,完了,完了,小可爱现在得了梼杌的内丹,人神之子的血脉苏醒,挟怨而出,功力大增,只怕要大开杀戒了。

似乎要证实他的想法,林知意凌厉的眸子转了过去,伸手一抓,竟隔空掐住玄霜的脖颈,冷冰冰道:“世人从不把人神之子当人看,肆意残杀折磨,合欢宗与常家此前那般折磨我的族人,我在天衍剑宗苦修多年,修为一直落于人后。今日老天开眼,竟让我得了梼杌的内丹,昔日,此物乃我祖先座下之神兽,今日内丹为我所用,便拿你先行祭天!”

语罢,狠狠一掐,意图将玄霜的脖颈当场捏断。

“住手!”阮星阑赶紧上前阻拦,大声道,“林知意,师尊在此,不许你胡来!”

“胡来?我可不知何为胡来,自幼起,我便与一群族人受常家人迫害,将我们当猪狗一般囚|禁起来,肆意玩弄,弄死弄残,连我们的尸体都不肯放过,血肉用来吃喝,骨头用来制作法器。当时为何无人站出来,让他们不要胡来?”

林知意的语气冰冷彻骨,完全没了从前的半分温润如玉,身上的衣袍猎猎作响,掐着玄霜的手越发用力,便听一声极清脆的咔嚓声。

233、这就是我的宿命

玄霜到底是个女修, 嫩豆芽似的修长颈子,终究经受不住这般摧残,竟以一种极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阮星阑大惊失色, 心想, 林知意要杀人, 要报仇雪恨,也不是不行。

谁也没有资格要求林知意跟个圣母一般去原谅别人, 可关键是,冤有头债有主啊,常家一夜之间遭人血洗。

常陵与家主又相继不得好死, 至于合欢宗的宗主以及长老,甚至是首座弟子雪姬, 也已经身死道消。

至于这位玄霜,以阮星阑的了解,还真没听说过她对人神之子下过狠手,因此, 林知意诛杀玄霜,于情于理, 的确有些说不过去的。

“林知意,你先冷静些, 我知道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 受了很多委屈,但此人你杀不得,她与你无仇,倘若你杀了她,你终究是理亏的。”

阮星阑苦口婆心好言相劝。跟个老妈妈似的。

心知在如今这个世道, 好事不留名,坏事传千里,尤其像是林知意这种正道门派的亲传弟子,一旦犯下了过错,且不说牵不牵连师门,就是修真界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他活活淹死了。

凤凰也道:“二师兄,虽然我也讨厌这个女修,但你还是听一听阮星阑的话,他不会害你。”

林知意竟冷笑起来:“师弟何时也这般替师兄说话了?以前师弟对我的话言听计从,现如今师兄说什么,你便听什么。难不成,你对师兄有意?”

阮星阑道:“那绝无可能。”

凤凰被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道:“胡说八道!”

“果真被我猜中了,可惜,可惜,大师兄是你永远都得不到的人。”林知意露出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来,此话一出,根本不顾阻拦,抬手就要将人掐死,哪料眼前一晃,一股寒意迅速逼近。

他受迫,不得不暂且松了手,腕上一疼,低眸一瞥,却是一道鲜红的伤痕,林知意抬眸道:“师尊,这些年来,弟子爱您,敬您,一心一意侍奉在师尊左右,十多年的师徒情分,师尊今日,也想同弟子动手?”

慕千秋随手将救下来的玄霜推到云景怀里,抬眸道:“林知意,本座给过你机会,而且不止一次。”

“可是,谁又给过我的族人机会?难道我们一出生,就是该死么?师尊?”林知意捂住腕上的伤口,面色阴沉沉的,腰间的长笛发出嗡嗡的响声,似乎在宣示着主人此刻的痛苦挣扎,“就因为神袛们身归混沌了,神道也消失在天地之间,人神之子既无先祖庇护,又无神道可修,就该受修真界的欺|凌迫害,成为他们的掌中之物,盘中之餐,甚至是床上的玩|物?”

这话林知意不止一次质问过,可是没有用的,世道如此,规则如此,除非能问鼎仙门,重新制定这个世界的规则,否则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那些个观念,早就流传了几千年,甚至上万年,根深蒂固了,就是人们心中的一座大山。而林知意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就好比说,狗肉很香,有很多人喜欢吃,难道就因为狗可怜,就禁止所有人吃狗肉了?

虽然说,拿人神之子比作狗,过于侮辱人了,但事实上就是这样。

阮星阑心想,现在的慕千秋与上一个时空里的慕千秋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人,现在的慕千秋乃天道化身,又是世间最后一位神袛。

这么一算,就是林知意的老祖宗啊。

倘若林知意知晓这点,不知该是何种表情。

却听凤凰道:“住口!师尊养育我们多年,要不是师尊,我们早就死了!即便不死,现在也不知在哪条阴沟里扑腾!二师兄,你扪心自问一下,这么多年,师尊哪一点对不起你了?师尊可曾因为你的身份,对你有半分嫌弃?倘若不是师尊,你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现如今怎可将一切过错都推到师尊身上?”

云景一手扶白璃,一手扶玄霜,见师徒几人竟然对峙起来,忍不住从旁劝道:“各位,耽误之急,还是赶紧离开此地,要吵还是出去吵罢?”

“闭嘴!”

“闭嘴!”

“闭嘴!”

师兄弟三人极有默契地齐声道,阮星阑磨着后槽牙,思绪在此刻清晰明了起来。咬牙道:“林知意,你早就知道此地有远古神兽梼杌镇守,故意与我们同行,又在桥上遗落笛子,就为了独自去取梼杌的内丹,好增进灵力?”

林知意这会儿竟也不装了,点头道:“不错,我乃人神之子一族,天生修行极慢,若无神道,或别的机缘,如今这身修为,便是我的极限了。我需要力量,能问鼎整个修真界的力量,我要让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屠戮,血洗,复仇,为我的族人谋一条出路,这就是我的宿命。”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这么做了,你会失去凤凰,失去我,甚至是师尊。”阮星阑抬眸望他,一字一顿道,“我曾经那么的信任你,爱护你,怜惜你,几次三番救你,明知道金儒门的人不好招惹,我还替你打伤了他们的少主,还与合欢宗的长老交手,为你,差点与整个修真界为敌,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林知意的神色恍惚了片刻,也仅仅是片刻,很快就摇了摇头:“大师兄,对不住,即便你此后恨我入骨,今日,我也非取你身上的神火不可!”

话音陡然凌厉起来,林知意的灵力大增,本就有半身神血,如今又继承了梼杌身上的神力,修为突飞猛进。

阮星阑受制于神火的压迫,一时半会儿竟无法施展法术,眼睁睁地看着林知意过来擒自己。

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阮星阑的那一刻,从旁冷不丁探过来一只白皙的大手,将之生生挡住,便听轰隆一声,两股灵力相冲,竟将左右催成废墟。

登时烟尘四起。那体内的神火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应,在体内疯狂乱窜,一时间痛不可遏,好不容易才压制住,此刻又疯狂起来,排山倒海一般的苦楚,飞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阮星阑的双腿一软,整个人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只觉得皮肉下的筋脉几乎被沸腾的血液冲爆了,皮肤的纹理都清晰可见,骨头咔嚓咔嚓响。

下意识从背后环住了慕千秋的腰,把通红的脸往师尊的颈窝里一埋,他几乎要被憋哭了,极其小声地说:“师尊,疼……”

慕千秋的心尖狠狠一颤,仿佛被一只铁手紧紧攥住,肆意拧成了麻花,微一侧目,见有血从阮星阑的耳朵里流了出来,瞳孔骤缩。

“星阑……”

“师尊,修真界传言,只要神火问世,便可知晓神袛们相继身归混沌的秘密。”

林知意攥着拳头,不忍去看阮星阑,强迫自己冷下心肠,又道,“师尊,即便高贵的神明不可与人族通婚,违者必遭天罚,可人神之子一族已经受苦受难了这么多年,再深的罪孽也偿清了。大师兄身上的神火,乃人神之子一族生死存亡的关键,师尊,把阮星阑交给我,把神火还给我们吧。”

慕千秋一手扶住阮星阑,将之护在身后,冷冷道:“把他交给你?你要如何取他身上的神火?你可知,承载神火的容器极其难寻,一旦神火移位,容器便会顷刻之间化作飞灰。莫说星阑不是魔君转世之人,哪怕他就是魔君,他也会疼,也会死。”

林知意却道:“我知道,我早就想清楚了。人神之子还有其他秘法禁术,师尊信我,我决计不会要了大师兄的命!”

“其他秘法禁术?什么禁术?你在他身上施展禁术,可有征求过星阑的同意?禁术反噬带来的伤害,轻则毁损根基,往后修为止步不前,甚至倒退,重则伤残,智力受损,此生与废人无异,倘若你与他双修,将神火渡至你的体内,你身体里有神族血脉,自是不怕,可星阑是人,体内既有妖丹,又有魔气,只要任意一方反噬,他都会死。”

慕千秋冷冷道,伸手一招,长剑在其周身游走一圈,极盛的剑气划开重重瘴气,一时间亮如白昼,映得他的面容清俊至极,白衣若雪,高不可攀。

林知意咬了咬牙,又道:“不会的,我会小心的,倘若出了任何意外,我便以死谢罪!”

“你的以死谢罪,在本座眼中无足轻重。”慕千秋长剑入手,剑指着林知意,敛眸道,“本座给过你很多机会,曾不止一次地警告过你,动谁都不准动见欢与星阑,可你却一次次地利用他们,达成自己的目的。林知意,本座决不会再纵你。”

“师尊,原来弟子在师尊眼中,已经无足轻重了。可是此前,师尊明明最疼爱的人,便是弟子了。”

林知意面露苦涩,一手指着瘫软在慕千秋背上的少年,“是因为他,对不对?就因为他,师尊的无情道被破,也是因为他,师尊像是变了一个人,所有的一切,都从下山游历,深入十方鬼境时,发生了变化。师兄不再是师兄,师尊也不再是师尊。”

234、把白眼狼弄死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那一刻阮星阑进入此地, 时空发生扭曲,一切的事情都在发生改变。

也可以这么说,林知意虽然未曾重生, 但他记忆里的师尊, 其实与路见欢一般, 只是上一个时空里— —被魔君折磨至死的慕仙尊。

而不是眼前这位慕千秋。

阮星阑半死不活的,勉强掀起一丝眼皮, 正好听到这番话,挣扎着道:“不管我与师尊是谁,我们都不曾伤害过你。林知意, 师尊是真心实意对你好,你若敢以下犯上, 日后必定追悔莫及。”

“住口!待我先取你身上的神火!”

林知意恼羞成怒,仗着自己修为大增,竟敢与慕千秋正面抗衡。

方才梼杌的内丹被夺,身体自|爆时, 凤凰恰好站在风暴中央,受到不小的波及, 方才听三人对话,心神一阵恍惚。

竟一时半会儿, 分不清楚,大师兄和二师兄, 谁才是真正的以下犯上,到底谁会伤害到师尊。

此刻见他们打了起来,凤凰才稍缓过神来,连忙要上前阻拦,云景见他受伤颇重, 好心好意从旁拉他一把,摇头道:“高手过招,你就别去掺合了。”

“不行,我不准任何人伤害师尊!”

云景:“慕仙尊不一定会输。”顿了顿,“但他又要护着阮公子,一只手对敌,恐怕也难赢。”

“我二师兄不是敌人!”小凤凰狠狠挣脱云景的手,咬牙切齿道,“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当年跪在师尊的面前,向六合八荒发过誓的,今生今世都不得背离师门,不得欺师灭祖。剑宗是我们的家,师尊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说着说着,小凤凰竟也难过起来,怎么都想不明白,前世是阮星阑欺师灭祖,以下犯上,今世阮星阑好不容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结果二师兄又开始了。

想也不想,他冲了过去,咆哮道:“都住手!不要再打了,住手!二师兄,快停下来!”

林知意非但不听,反而狠狠一掌冲着小凤凰打了过来。

慕千秋眉头一蹙,长剑脱手,挡在小凤凰的面前,就在此刻,林知意趁慕千秋分神之时,极凌厉的一剑平削而去。

正冲着阮星阑。慕千秋手无法器,倘若硬接,必定会负伤,本就打的难舍难分,恐怕今日要败在林知意手中。

倘若慕千秋不接,那这招总得有人接,势必得将阮星阑推出来挡招。

当然,以慕千秋的实力,完全可以瞬间招回法器,可代价便是,凤凰生受一掌,危在旦夕。

此前,还是凤凰艰难困苦的二选一,此刻却换作客慕千秋二选一。

根本无需考虑,慕千秋一把将阮星阑护在怀里,欲赤手空拳挡下此剑,阮星阑被剑光刺得睁不开眼睛,隐约就听见凤凰的惊叫声:“师尊,小心!”

而后下意识地,双手环住师尊的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慕千秋往身后狠狠一甩,二人在半空中调了个方向。

只听噗嗤一声,长剑自阮星阑的胸膛,一直没入了慕千秋的胸膛半寸。

那冰冷的凉意才一入体,几乎将人都烧成灰烬的灼热,竟被利刃破体的疼楚冲散了不少。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入目便是慕千秋惊慌的脸。

入耳是凤凰如丧考批,比亲妈死了,还要惨烈的喊声:“阮、星、阑!”

“啊?”

阮星阑歪了歪头,抬手攥着横在胸口处的长剑,不知为何,竟没觉得多疼,反而让他愁闷不已的是,此剑捅|入了慕千秋的胸膛。

其实,他最最最害怕的,根本不是永远都回不了家,而是最心爱的人,当着自己的面受人所伤。

滔天的怒火节节攀升,大有一副要冲破天灵盖的架势,阮星阑完全感受不到痛了,眼珠子密密麻麻爬满了血点,脑子里轰隆炸开了,入眼茫茫一片废墟。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将林知意活活捅成筛子。

要把那个白眼狼弄死。

林知意也未曾想到,竟然一剑捅了两人,更未曾想到,阮星阑竟然一推慕千秋,将人推开之后,那剑嗡的一下,竟倒飞出去,钉在了石壁上。

滚烫的鲜血洒了一地。林知意既恐且愧,喃喃自语道:“师尊,师兄……我……我……”

阮星阑周身的灵力,一瞬间如开水沸腾,伸手一招,长剑入手,鲜血将剑刃染成血红色,不停地颤了起来,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在这种气势逼迫下,林知意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喃喃自语道:“师兄,我……我不是……”

其余的话根本未来得及说出口,眼前一晃,众人便觉得一阵阴风刮过,等再一缓过神时,就见阮星阑一手掐住林知意的脖颈,将之狠狠往身后的石壁上一按,手里的长剑狠狠扎了过去。

噗嗤一声,从肩胛处穿透,生生钉入石壁上,林知意就好比一条垂死挣扎的鱼,被人挑在了半空中,整个人抖得宛如秋风中的黄叶。随后,阮星阑攥紧拳头,毫不留情,且面无表情地一拳又一拳地砸了过去,闷哼声与拳拳到肉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场几人都惊住了。根本没想到,原来阮星阑动起怒来,竟如斯恐怖。

前面还一声声地唤林知意小可爱,还苦口婆心老妈妈似的劝说他回头是岸。

哪知才一转眼的工夫,风水轮流转,竟把林知意钉在半空中,这般简单粗暴,蛮横至极的进行……嗯,殴打?

应该不是,管教?似乎也不是。

大有一副要将人打残,打废,甚至打死的架势。

凤凰看得呆若木鸡,整个人傻掉了,等想起来应该要阻止时,就见阮星阑拔出那剑,竟要从林知意的口中塞进去,忙道:“阮星阑!够了!快住手!不要再打了!”

阮星阑不听,脑子就是一团浆糊,只知道师尊方才受伤了,流血了,胸膛都被人用剑穿了个窟窿,心头一热,那寒光泠泠的剑,直冲着林知意的嘴。

他逼迫林知意:“张嘴!”

“师……师,师兄,我……我错了,师兄,饶……饶我,师兄……”林知意艰难万状地吐血,满目惊恐道,“师兄,饶命,师兄!”

慕千秋缓了口气,这才出声制止:“星阑,住手。”

“我让你张嘴!”

阮星阑压根听不进去话,见林知意不配合,索性抬手捏正他的下巴,使劲一掰,就要把剑硬|捅|进去。

凤凰大声道:“使不得!阮星阑,万万使不得!”

可惜未能得手,手腕被人从后面一把攥住,清冷的声音缓缓传来:“星阑,够了。”

阮星阑却觉得不够,根本就不够,一点都不够。执意要如此。林知意便趁此机会挣脱开来,甩出一张传送符,仓惶逃走。

“师尊,你疼么?”少年的胸膛还破了个洞,风呼呼的往里刮,他也没感觉到疼,反而抬手抚摸着慕千秋的脸,替他擦拭面上的血迹,“师尊,不疼,我给师尊吹一吹。”

慕千秋的瞳孔骤缩,心知阮星阑约莫是疼到极致了,此刻也不知何为疼了,只怕待会儿清醒过来,能活活疼死他。

下意识抬手将人打晕过去。凤凰未能追到林知意,见阮星阑如此,又急又怒,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云景左手抱一个,右手扶一个,根本顾不得他,忙道:“快些寻个地方疗伤!阮公子伤势最重,耽误不得!”

此地早就成了一片废墟,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到处都是梼杌的碎肉和残骸,鲜血几乎将此地染红。

遂寻了处稍微干净些的地方,慕千秋设下结界,将阮星阑抱走疗伤去了。

剩下的伤号皆由云景暂时照看。

云景头疼不已,本来照顾白璃便让他分|身乏术了,眼下还要替玄霜与路见欢疗伤。

路见欢还好,麻烦的是玄霜。当时林知意扭断的,并非是玄霜的脖颈,而是运气打断了她的一根肋骨,需得褪下衣衫,方可接骨。

但男女授受不亲,谁给她接骨,还是个棘手的问题。

对此,凤凰道:“我不会接骨,也犯不着救她。”

云景苦笑道:“我虽然会接骨,但玄女宗与合欢宗素来不合,我也犯不着救她。”

于是乎,两个人达成了某种协定,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反正断根肋骨也不会死,至多就是疼。

待玄霜清醒时,便觉得胸膛处隐隐作用,一摸才知,肋骨断了。

见旁人两个大男人各自坐一旁打坐,一时不知该骂他们见死不救好,还是该谢他们没有趁人之危好。

一个人灰溜溜地跑去接骨去了。

阮星阑胸口处的这个窟窿,已经止住了血,可那一剑颇为狠辣,这伤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好利索。

慕千秋生怕阮星阑疼,喂他吃了许多止疼的丹药,而后不惜一切,一层层加重封印,将神火封在气海之中。

可这神火终究是个烫手山芋,若长此以往,恐怕还会再生枝节。

况且,林知意如今实力大增,挟怨而出,恐怕满心都是复仇,定然还会再寻机会,过来偷盗神火。此物本就属于神袛,既神袛已经尽数陨落,的确乃人神之子一族之物。

若非林知意报仇心切,此物的确应该还与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本质上不搞虐的,啾咪

也不给任何人洗白,该啥样就啥样

林知意不会作出特别坏的事情,这个可以保证

235、没有任何一位神袛是无辜的

经历过方才的事情, 几人的神色都不甚好,略显惨淡。

凤凰满心记挂着阮星阑的伤势,当时亲眼见到长剑没入, 此刻满是后怕。

虽知晓有师尊在, 阮星阑必定能转危为安, 但那颗乱了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气氛诡异得很。云景不便插手天衍剑宗的门内事, 只一心一意照顾他的小龙。

白璃一直在昏迷,伤残的身体还须调养,不是三五天的事儿。此地诡异凶险, 又无阳光雨露,若长久待在此地, 修为必定受损。

云景憋了一路的话,总寻不得机会问,忽听铮的一声,转头一瞥, 便见慕千秋抱着阮星阑过来,观模样, 应该是疗好伤了。

凤凰一跃而起,急声道:“师尊, 您怎么样?伤好些了么?”

慕千秋摇头:“为师无事,你过来, 师尊替你疗伤。”

说着,将阮星阑放在旁边的大石头上,作势拉过小凤凰的手腕,要替他输送灵力。

哪知凤凰躲了开来,摇头道:“师尊, 弟子受的只是皮外伤,师尊的身体不好,方才为了给阮星阑疗伤,定然又耗费了不少灵力。弟子不忍师尊再耗费半点灵力了。”

三个弟子中,一向都是林知意最听话懂事。如今林知意重伤逃遁,也不知身处何地。

阮星阑又重伤未愈,恐怕一时半会儿出不了无间鬼境。云景纵然心急,也知此事催不得。

几人只好暂时在此地稍作休整,待恢复体力再说。

约莫三个时辰,阮星阑才缓缓醒转。

醒来时脑子昏昏沉沉的,都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好不容易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伴随着脑子的清醒,疼痛也瞬间袭来。整个上半身都是麻的,隐隐能感受到钝疼钝疼的。

慕千秋解释说,是因为给他服下了许多止疼的丹药,就连伤口处也洒满了药粉,倘若不如此,担心阮星阑会疼得受不了。

阮星阑记得那剑,心里气得不行,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暂且不好再随意使用法术,只好忍着疼,坐在火堆旁想事情。

场上一片死寂,大家都挺沉默的。谁也不肯率先开口,凤凰好多次都想问一问阮星阑的伤势,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升的火不大,小小的一堆。阮星阑随手捡了根木棒,在火堆里戳了戳,火星子噼里啪啦烧着。映得每一个的脸都红通通的。

“我不明白,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最先开口说话的人是玄霜,她自己接了骨头,脸色还透着几分苍白,“林知意很明显蓄谋已久,包藏祸心。修真界那般对待人神之子一族,林知意身为人神之子,定然对修真界恨之入骨。倘若让他拥有了毁天灭地的能力,那么,他一定会摧毁这个修真界。我们必须阻止他才行。”

“他不会的,”阮星阑用木棒子在火堆上戳了个小洞洞,望着里面的火星子,很肯定地摇头,“我师尊教养了他十几年,教他分辨大是大非,林知意的确会报仇雪恨不假,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决计做不到摧毁整个修真界。”

玄霜道:“他捅了你一剑,你竟还为他说话?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如此?倘若他真的将修真界彻底摧毁了,这个罪责,你替他承担?”

“他一个人死很简单,可他还有其他的族人尚存于世,摧毁了修真界,那么让那些人神之子在何处生存?他总不可能杀了同族的亲人罢。”阮星阑笃定道。

他看问题的角度总是与旁人不同。以至于玄霜一时半会儿竟然无法反驳。甚至隐隐觉得有道理。

小凤凰道:“我也赞同阮星阑的想法,二师兄即便要杀尽所有人,他也决计不可能伤害他的那些族人们。毁了修真界,同时也就毁了人神之子一族。”

“即便事情真如你们说的那样,那林知意仍旧是个可怕的存在。”云景接口道,“要知道,人神之子在修真界,一直都是炉鼎一般的存在。哪个门派家族若能得了个人神之子,那便是上下共用一人,借此修行。也可以这么说,一百个人里面,最起码有一半的人,都曾经伤害过人神之子。林知意倘若要复仇,杀的人根本数不过来。届时造成了大杀戮,不光是修真界,就连人间也要受到波及。”

玄霜点头,接口道:“云宗主,你是不知,林知意究竟有多能隐忍。他是从常家逃出去的奴隶,幼时受尽折磨,若按寻常人,恐怕终生都不愿踏入常家半步,可他不仅踏入,还心平气和与常家人交谈。光是这份隐忍,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阮星阑心道,林知意恐怕不仅耳闻,也曾目睹过了,自己曾经看见的东西,林知意不可能看不到。

小可爱别的方面不说,就冲着这性子,一看就是能做成大事的。

又觉得林知意好生可惜,实在太可惜。倘若不是因为人神之子的身份,就以他的根骨和天赋,想必修为绝对不会比凤凰差。

“不过话说回来,慕仙尊倒是好生厉害,竟然收人神之子为徒,还将之养在膝下数十载,倘若不是林知意自乱阵脚,暴|露了真实身份,恐怕修真界永远都不会知晓他的身份。”云景摇头惋惜道,“只怕此事传扬出去,势必又将引起一场腥风血雨。林知意是我见过的人神之子中,模样最周正,气度最斐然的,真不愿见他与其他人一般,一朝行差踏错,沦为修真界的炉鼎。”

“他就是死,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炉鼎。”凤凰从旁冷冷开口,讥诮道,“我师尊悉心教导他十多年,无论如何,也教不出一个炉鼎来。”

云景听罢,竟微微笑了一下:“事到如今,你还维护林知意,你们师兄弟三人很奇怪,一出手就惊天动地,不死不休,可同时又下意识维护对方。不是亲人,甚是亲人。”

“纵然二师兄千错万错,上面自有师尊处置,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凤凰冷笑一声,极不客气道,“二师兄灵力大增,恐怕最应该担心的,是你们才对吧,曾经虐|杀过人神之子的,一个都跑不掉。”

云景:“倘若半个修真界的人,都或多或少折磨过人神之子呢,林知意能诛杀一人,那他能杀光半个修真界的人么?你该不会以为,他真的能凭一己之力,拯救人神之子于水深火热之中?即便是你师尊慕仙尊,也做不到。”

凤凰:“不破不立,事在人为。”

阮星阑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不破不立。也就是说,不打破规则,就永远无法制定新的规则。

可一旦走上那一步,死的人何止一两个,恐怕成千上万的修士,顷刻之间就身死道消,就如原文里魔君在修真界大杀四方一般,到处尸骨成山,血流漂杵。

只要一想到那种场面,阮星阑不仅觉得胸口痛,就连十二指肠都隐隐作痛起来。

压在肩上的担子,无形中又沉重了许多。他放下了木棒,尽量挺直腰板,一字一顿道:“我曾经答应过那些惨死炉鼎们的亡魂,有生之人,势必要还他们一个公道。”

“可谁又还我一个公道?”玄霜的声音都在发颤,“慕仙尊养育你们成人,你们便拿他当父亲一般敬重,可我也是由我师傅抚养成人,师傅她老人家骤息之间惨死,难道我连寻求一个真相的资格都没有吗?”

顿了顿,玄霜攥紧拳头又道:“我知道,这事不是阮公子所为,就以阮公子的修为,真要杀我师傅,何须暗害?我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质问于你,不过就是期盼你能彻查此事,替你自己洗清冤屈,也给合欢宗一个交代。”

提起这事儿,阮星阑就头疼得紧。

虽然隐隐知晓,此事乃林知意所为,但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林知意那厮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还挺利索的,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这也是慕千秋未惩治林知意的原因之一。

不过阮星阑以为,恐怕还有两个原因。

一则,玄霜的师傅飘渺散人既是合欢宗的长老,又与常家来往密切,常家当初那么折磨人神之子,焉知没有飘渺散人的授意?

林知意若因此怀恨在心,血债血偿,以牙还牙,谁又能阻他分毫?

还有一则,慕千秋为天道的化身,天道又是世间最后一位神袛,便是人神之子的先祖。

这事归根结底还是神袛们不作为,哪怕有一位神袛站出来袒护他们的后代,人神之子也不会沦落至此。

在这件事上,虽不能算作慕千秋的错,但与之也不能说完全无关。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同理,人神之子沦落至此,没有一位神袛是无辜的。

当然,这话也不好如实道来,阮星阑叹了口气才道:“玄霜姑娘,你既这般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也推心置腹与你说了。你师傅的确不是我杀的,至于是不是林知意下的毒手,我不知。即便是他杀的,你要知道,现在的林知意,即便没有天衍剑宗的保护,合欢宗想要他的命,也绝非易事。别把合欢宗太当回事儿,也别把林知意太不当回事儿。”

236、本座让他死,他就不能活

“那倘若真的是他杀的呢, 你‌还‌有慕仙尊,甚至整个天衍剑宗,还‌会一如既往地袒护他么?”

这句话倒是问到难处了。阮星阑不知道慕千秋会不会诛杀林知意, 可一样事情,他知道。

那就是凤凰肯定会袒护林知意到底, 哪怕与全世界为敌。

两世都是师兄弟, 情分非比寻常。林知意曾经是凤凰放在心尖上的人啊,是凤凰最喜欢的师兄。

可自己在凤凰眼里,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究竟重要‌还‌是不重要‌。

倘若自己与林知意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凤凰究竟会选择站在哪一方。

阮星阑想都不敢想。

于是乎,阮星阑下意识抬眸望着慕千秋,就想听听师尊怎么说。

凤凰似乎也不想开口,也望了过来, 可却是望着阮星阑的, 目光在他胸膛处的纱布上落下, 瞬间深了许多。

许久之后,慕千秋才道:“本座当初收林知意为徒时, 便知他的真实身份,即便他作恶多端, 本座也不可不护。”

顿了顿,他又反问一句:“你‌又怎知,你‌师傅不曾犯下不可饶恕之罪行?”

玄霜咬牙道:“慕仙尊此言, 是要袒护林知意到底了?哪怕林知意现如今欺师灭祖,以下犯上,慕仙尊也不忍心清理门户?”

慕千秋:“自本座收他为徒的那一刻,他的生死便由不得修真界说了算。本座要‌他生, 他才能生,本座要‌他死,他就活不了。”

阮星阑不禁冒了一层冷汗,心知慕千秋虽无情道已破,但‌说的话却字字属实。

终究肉|体凡胎,谁人能与天道抗衡。师尊倘若换了个大号归来,任凭十个八个林知意,都跳不出他老人家的手掌心。

云景听罢,左看看,右看看,一直插不上话,对玄霜说的那些事,又不知道,见凤凰一直盯着阮星阑看,那眼神温柔复杂得紧,忍不住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恰在此刻,白璃竟然醒转。

不似之前那般举止状若疯狗,此刻像是刚出世的孩童,满目迷茫。

云景颤着声道:“白璃,你‌……你醒了,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白璃似听不懂,转头在几人身上望去,最终把目光落在了阮星阑的身上。他凝视着阮星阑很久很久,才比划着手势道:“你‌的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气息,你‌是不是我爹?”

阮星阑看不太懂手语,很郁闷地转头问云景:“他说的什么?你‌给我们翻译翻译。”

云景面露难色,道了句没什么,低声同‌白璃道:“三百年了,是我害你在此地受苦了。白璃,与我回家吧?”

白璃不理会,又重新比划了一遍。

凤凰蹙眉,似有所悟,直言不讳道:“这个手势的意思,是不是他将你‌认为生父了?”

“啥?不会吧,我读书少,你‌可千万别骗我啊!”阮星阑大吃一惊,赶紧往慕千秋身后一藏,“我才十七岁,我可生不出来几百岁的小蛟龙!”

“你‌多少也算个男人,自然生不出来。”凤凰没好气道,“孕灵丹珍贵无比,就是把你‌卖了,也不值一颗孕灵丹。”

阮星阑心想,自己当初可是吃了足足一百颗孕灵丹!

一百颗,一颗不少,全部都到他肚子里了。

要‌知道,他做事情,就连师尊都得哄着他来的。

几时会心疼一枚小小的孕灵丹了。

而且,小凤凰当初在七星阁可是赔上了所有身家,就为了给他出气,此刻却又如此贬他,实在口是心非。

遂很郁闷地同白璃道:“想不到三百年的光景转瞬即逝,你‌竟连亲生父亲都能认错,不过话说回来,你‌爹呢?”

白璃面露茫然,似乎早就不记得前尘往事了。

反而是云景沉沉叹了口气,摇头道:“他的生父早已逝世,倘若白璃的父亲还‌活着,谁敢伤他半分。”

阮星阑知晓这是人家的痛处,不忍心在伤口上撒盐,但‌一听此话,又好奇的不行,忍了又忍,终究没好意思问上一问。

云景倒也看出了他的意思,又叹道:“白璃的父亲与他母亲一见钟情,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二人是个例外。白璃的母亲在生产时,因承受不住魔气而死。白璃的父亲伤心欲绝,将一切的过错都怪到年幼的孩子身上。”

话到此处,阮星阑终于忍不住道:“那如何能怪孩子呢?白璃的父亲怎么说也曾经差点成为魔君,难道不知魔族与人族不得通婚?生下的人魔之子在修真界是何种处境,他也不知?本身人魔之子就很可怜了,当人父亲的,若因此厌他恨他,当初就不该贪图享乐。”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谁活着都不容易。

凤凰冷不丁道了句:“白璃是人魔之子,小狐狸是人妖之子,二师兄是人神之子,由此可见……”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

凤凰看傻子一样地看了他一眼,冷漠摇头:“不是。”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阮星阑又道。

凤凰仍旧摇头。

云景听罢,忍不住道:“想不到阮公子竟然如此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竟能随口吟出如此诗句!”

阮星阑可不敢说这是自己的东西,赶紧正色道:“并非我所写,而是我从书中所读。当时也如你‌一般,感慨此诗精妙,便暗暗记下了。”

云景道:“原来如此,阮公子好记性。”

转而,阮星阑又问凤凰:“由此可见什么啊?你‌倒是说话啊?”

凤凰:“由此可见,不论是妖魔还‌是神,做久了都不见得快活。在修真界看来,他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光无‌限,可却连心上人的命都保不住。若要我选,来生我宁愿当个普通人,不再踏足修真界半步,绝不再碰任何术法,一辈子碌碌无‌为也好,穷困潦倒也罢,只要能守得身边人平安顺遂,此生无‌憾。”

阮星阑没想到凤凰竟然能说出这种煽情的话,想了想,他一本正经地告诉凤凰:“傻孩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以为当个山野村夫,一辈子就逍遥自在啦?倘若你那心上人生得貌美如花,遭了恶人的觊觎呢?你‌不修仙,赤手空拳怎么打?若是一时愤然,一锄头将人刨死了,那更完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不仅得吃官司,回头心上人都跟人跑了,生的孩子管别人叫爹,这叫什么来着?我一时想不起来……”

他转头去问慕千秋,“师尊,那个词语怎么说来着?钱没了,媳妇儿跟人跑了。”

“人财两空。”

“对对对,就是人财两空!”阮星阑一拍手,语重心长地道,“所以说,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人活于世,最重要‌就是珍惜当下。谁知道还‌有没有来生,即便有,此生遇见的人,来生也不会再相见了。”

凤凰下意识想要反驳,结果一琢磨,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可又不肯轻易赞同‌阮星阑的话,只是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各位,既然大家都无事,那是不是该商量如何离开此地了?”云景拉住一直想要逃跑的小龙,“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离开此地再说。”

阮星阑也知此地不宜久留,谁知道再待下去还会发生什么。

可关键他还‌未来得及深入此地,去万丈冰潭下面,一探究竟。

若是不去,总隐隐觉得不安心。但‌又不好如实相告,阮星阑正欲借口与慕千秋独行。

便见白璃突然又发起疯来,手舞足蹈,状若疯狗,不知道在比划什么。

云景的神色凝重,从旁道:“你‌是说,魔君并未完全身死道消,死后一缕残魂藏身此地?”

此话一出,几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纷纷往阮星阑身上看去。

阮星阑对外只说自己夺舍了,一听这话,连忙道:“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而后白璃又快速的比划了一番,脸色煞白,失智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某个动作。在场几人,唯有云景能看懂手语。

便望着云景,等‌待他开口。

就见云景的神色凝重起来,攥紧拳头许久才道:“白璃说,魔君的残魂在鬼境深处的一处死地,以吸食那里的鬼气为生。还‌要‌我们无论如何,一定要‌诛杀魔君。”

阮星阑心道,鬼境深处的死地,难不成就是原文里提到过的,那处万丈深的冰潭?

这么一来,正好有理由寻过去了。

倘若两个时空发生了扭曲,在上一个时空里身死道消的慕仙尊,在这一个时空里,是否会再度出现。

也许,他能寻到什么蛛丝马迹,也许,他还‌能穿到上一个时空里,探寻众人死后,还‌发生了什么事。林知意最后去了哪里。

也许,他能见到真正的慕仙尊,赶在慕仙尊收徒之前,告诉他,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胸膛一热,阮星阑温声细语道:“好孩子,来,告诉爹,如何寻到那处死地?”

237、他一直活在我的心里

云景蹙眉:“阮公子, 你这……”

然后他看见白璃比划着手势喊爹了,并且以一种‌极防备警惕的目光瞪着他,喉头颤了一下, 云景下意识说:“白璃,他真不是你爹。你若是想要爹, 你可以唤我一声爹。你从前都唤我哥哥, 你忘了?”

小蛟龙的确什么都忘了,只能凭着阮星阑身上的魔气,而判定他与自己是亲人。遂往阮星阑的身侧一凑,面露警惕地望着左右。

阮星阑护着便宜傻大儿,轻声问他:“告诉我,那处死地在哪儿?你指出来,我给你买糖吃。”

白璃的眼珠子动了动,大口喘着粗气, 闻声一指某个方向。

几个人互相对视, 皆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什‌么, 心照不宣地往白璃手指的方向寻去。

不知往前走了多久,周身越来越冷, 脚下的冰层也越来越厚,到了最‌后, 连刚呼出来的气都化作白烟散开了。

阮星阑原本就受伤不轻,又比较怕冷,只觉得寒风吹得耳朵都快冻掉了, 回眸一瞥,见云景拉开衣服,将白璃揽入怀中,心里极羡慕, 下意识地悄悄望了慕千秋一眼。

见师尊与寻常一般,自若得很‌,似乎并不畏寒。

阮星阑忍不住问:“师尊怎么一点都不怕冷?”

“冷么?本座并不觉得。”慕千秋转头看他,又看了一眼小凤凰。

凤凰并不往这边看来,后背挺得很‌直,不冷不热道:“师尊不必管我,阮星阑受伤畏寒,师尊替他运气御寒便可,弟子不冷。”

他从不肯轻易认输,人前人后也不待见阮星阑,此刻却能说出此话‌。阮星阑深感安慰,心道,凤凰终究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于是便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酒囊,遥遥递了过去:“凤凰,我给你的酒,你可敢喝?”

凤凰转过头来,深深凝视着他的脸。

阮星阑笑着摇了摇酒囊,略有些哆嗦道:“我就知道你不敢喝,我在里头下了能让人肠|穿肚烂的毒……”

话‌音未落,凤凰讥诮了一声:“我岂会怕你?”

而后,接过酒囊,仰头就喝了一口。凤凰的眼尾有些发‌红,风雪吹得他额发‌翩飞,他喝酒的姿势豪迈潇洒,人又俊美不凡,倘若阮星阑是个女修,就冲着凤凰这张脸,也会喜欢他的。

“阮星阑,”凤凰吐出口白烟来,“这酒不怎么烈,你也不怎么厉害。”

阮星阑便知道,凤凰此后,再也不会在他背后捅刀子了。

厉害的是魔君,而他只是恰好也叫阮星阑。

待众人寻至白璃说的那处死地后,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几人站在冰桥上,桥下的冰潭早已冻得结结实实,入目可见到处是晶莹剔透的冰棱。

阮星阑道:“冻成这样,别说是缕残魂,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吧。”

可原文里,魔君却将慕仙尊的尸体,深藏此地。那么畏冷的慕仙尊,最‌终死在了最‌寒冷的地方,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凤凰早在进入此地时,眼眶就红了起来,阮星阑狐疑他对此地有印象,更狐疑他知道什‌么,有心问一问,又不知从何处开口。

只好暂且作罢。白璃一路上都很沉默,一到此地才又闹了起来,满脸畏惧地望着冰潭。

底下黑漆漆的,宛如一张吃人的嘴,无形中吞噬着生命。

“此地太冷,定阴盘也没反应。”阮星阑翻找出许久不用的定阴盘,上下摇晃了几下,见指针不动如山,忍不住叹口气,“难不成要我们将冰层凿开,然后跳下去摸索?”

“也许,不用这么麻烦。”一直沉默不言的凤凰,冷不丁开口道,“其实,若想要此地冰雪消融,只需要魔君的鲜血即可。”

“什‌么?我的血?你怎么知道的?”阮星阑下意识问出口,很‌快又暗暗后悔。

明明知道,慕仙尊的死在凤凰心里,一直是根毒刺,稍有不甚就会反噬。

于是又要扯开话‌题。哪知凤凰却道:“因为……我曾经想尽一切办法,闯入过魔界,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想要从此地救出一个人,可始终未能如愿。”

这回换云景惊诧了:“你今年不是只有十七岁么?听你此言,仿佛早已看破红尘。你要救的那个人是谁,现在还活着么。”

“他一直活在我的心里。”

很‌沉闷的一句话从凤凰嘴里说了出来。

阮星阑心尖一颤。

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凤凰说的到底是谁。

究竟是对他恩重如山,惨死在魔君手里的师尊慕仙尊,还是那位曾在幼年时,救过自己一命的同门师兄。

亦或者是凤凰自己。

生与死对凤凰而言,全部都经历过了。

曾经高‌高‌在上,风光无限,又曾受人折辱,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师尊师兄,相继死在自己面前。

这种‌无能无力,无法与命运抗衡的滋味,想必终生难忘罢。

“……这世间,只有你的血可以消融此地的寒冰。”

凤凰又低声念着,想起当初慕仙尊身死道消,尸体被魔君抢走藏了起来。

不惜摆下血祭大阵,以十万童男童女的生命,以期换回慕仙尊的半丝残魂。

那阵法一笔一划,皆由魔君所‌设,足足耗费了九九八十一天,无数无辜的生命,相继死在此地。鲜血几乎将此地淹没,亡魂聚集在半空中,遮天蔽日,乌云盖顶。

可别说是慕仙尊的残魂,就是道残影都不曾挽回。魔君心如死灰,便将尸体放入棺椁中,以锁链束缚,封入此地。

永不让任何人踏足半步。

这些凤凰都还清晰的记得。

有的事情此生都无法释怀。他其实早就隐隐察觉,发‌生过的事情,永远无法改变。

即便如今师徒四‌人都好好活着,可惨死在上一个时空里的人,终究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永远都回不到过去了。

可恨的是,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所‌有的事情。

“凤凰,你别怕,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我发‌誓。”阮星阑从旁低声道,“师尊也不会离你而去,那些噩梦不会再度发生。谁敢欺负你,我弄死他。”

凤凰怅然若失,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感受。只是知晓,自己此生都无法手刃仇人,给上一个时空的师尊报仇雪恨了。

还不得不满心疮痍,守护着这个用师尊的生命换回来的人间。

忽听轰隆一声,脚下猛然颤动起来,几人连忙聚拢起来,便听东南方向,连响了十二声。

冰桥咔嚓一声碎裂开来,蜘蛛网一般层层爆裂,阮星阑惊觉不好,忙道了句小心。

话‌音刚落,冰桥坍塌,几人站立不稳,往四‌面八方倒去。

便听嗖的一声,慕千秋一震衣袖,缚仙绳自袖中穿出,直直在半空中拉起一条绳桥,几人暂且立于其上,望着滚滚落下的硕大冰块,阮星阑抬眸一瞥,隐隐约约可见半寸淡青色的衣角。

当即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忍不住蹙眉道:“又是林知意在搞鬼!”

话‌音刚落,就听一道爽朗的笑声,林知意负手立于半空,明明此前还被阮星阑痛揍了一顿,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

可见人神之子的生命之旺盛,那梼杌内丹的确是个好宝贝。怪不得林知意挖空心思‌,也想寻得。

“二师兄,收手吧,不要再胡来了!”凤凰沉声劝道,“有些事一旦做下,终生都无法挽回。我知你复仇心切,可你不能以阮星阑的性命,作为你问罪修真界的垫脚石!”

林知意竟笑着摇了摇头:“我等不了了,我的族人们等神火问世,等了太久太久。人神之子的生命,不过短短二十余载,我如今已然十七岁,在我有生之年,必得追寻先祖身归混沌的秘密,否则纵然我死了,也不会甘心。”

听罢,阮星阑微微愣了愣,心想,原文里只交代了林知意最后眼盲,伤残,修为尽毁,但没交代他最‌后的结局。

只是在最后,以凤凰的视角,草草交代了师徒四‌人,最‌后只剩一人独守天衍剑宗。

昔日的瑶光殿清冷萧条,殿门紧闭,凤凰临水自照,形单影只。

那么也就是说,其实在上一个时空里,林知意也死了?

那他究竟是怎么死的?伤重?还是殉师?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阮星阑一概不知,下意识转头望向凤凰,试图从他那里寻求答案。可凤凰根本什么都不会说的。

而是沉声同林知意道:“二师兄,你当真非取神火不可?”

“是,非取不可。”

“即便那么做,阮星阑会死,你也非取不可?”

林知意并没有立马回答,神色都有些恍惚起来,下意识紧紧攥着拳头。许久之后,才吐出一口白烟,轻声道:“师尊那么厉害,一定不会让阮星阑有事。”

“师尊即便再厉害,也会有身死道消的那一日!”凤凰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眼尾红得吓人,“你当师尊是什么?他是神么?即便贵为神袛也会死,更何况是师尊?你没有亲眼见过师尊临死前的样子,你也没有经历过一切都无法挽回的局面。有的错一旦犯下,永远无法弥补!死了就是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238、用来生擒星阑的阵法

林知意:“说的仿佛你经‌历过一‌般。”

“是, 我就是经‌历过!我亲眼目睹过,我见过!”

凤凰更‌大声地说了出来,连声音都发着颤, “我见过的!师尊临死时的样子!血衣缠身,满身伤痕, 连灵力都完全枯竭, 即便启动‌禁术,以十万人的性命血祭,也无力回天!”

“……师尊他,他真的会死,师尊已经‌……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的声音颤的很厉害,连身体都跟着发颤,缓缓抽出长剑,一‌字一‌顿道, “我不准任何人再伤师尊半分, 包括二师兄!”

云景愣了愣, 从旁同玄霜道:“他在说什么?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懂,可连起来却什么都不懂。慕仙尊何时死了?不是好生生地站在我们面前?”

玄霜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剑宗的弟子, 一‌个比一‌个厉害,也一‌个比一‌个有病。”

只有阮星阑心里最清楚, 凤凰说的都是真的。那些‌血淋淋的东西,一‌直藏在凤凰的心里。

动‌辄就将他弄得遍体鳞伤,苦不堪言。

倘若凤凰知晓, 他一‌直以来都在保护的师尊,早已不是当年的师尊,恐怕会当场呕出口血来,瞬间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罢。

可早已死去的人, 再也回不来了。即便重新来过,也挽救不了死在上个时空里的慕仙尊。

阮星阑此刻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苍天能开一‌次眼,哪怕让凤凰再见昔日恩师一‌面也好。

哪怕是在梦境,幻境,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可苍天就是不开眼,凤凰此生应该都不会知晓事情的真相。阮星阑也无法‌开口,告诉他真相。

林知意的神色恍惚起来,可也只是转瞬间就消失殆尽,摇头笃定道:“不会的,师尊这般厉害,天上地下,谁能与师尊一‌决高低?便是昔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魔界至尊,不是一‌样死于‌师尊的剑下?师尊怎么可能会死。师弟,你多‌虑了。”

说起来也很奇怪。慕千秋明明只是个凡人,即便修为‌奇高无比,但也并非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啊。

怎么在别人眼中,他就是那么的无所不能,无论遇见什么样的险境,就没有他慕千秋脱不了的困,也没有他打不赢的敌人。

似乎,这个“死”字,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慕千秋的身上。他的一‌生都高高在上,不染纤尘。

阮星阑心想,在上一‌个时空里,慕仙尊也是谪仙般的人物,还不是一‌样下场凄然。

即便身为‌天道化身的慕千秋不会“死”,但他也会疼的。

林知意此刻满心都是抢夺神火,根本无法‌沟通,凤凰没那么好的耐心,方才那几句,已然是他的极限了。

竖指念咒,长剑嗖得一‌声,自身后飞至半空,凤凰低声念了句:“剑来!”

那剑嗡嗡作响,宛如一‌道长虹飞来,在其周身游走,灵力四溢,极绚烂璀璨,凤凰御剑飞起,不过瞬息之间,便与林知意缠斗起来。

林知意实力大增,便是与慕千秋都有一‌战之力,凤凰的溃败,几乎已成定局。

便在此刻,脚下的冰层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在某一‌个方向,冰层下陷,隐隐约约可以听‌见锁链摩|擦冰层的咔嚓声。

阮星阑暗觉不好,大声道:“林知意,你方才做了什么?!”

林知意反手推开凤凰,脚踏虚空,微笑着道:“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启动‌阵法‌,擒你罢了。”

阮星阑心里一‌个咯噔,居然是用来擒他的。下意识就要飞身而起,胸口一‌痛,止疼药劲儿一‌过,疼的那叫一‌个痛彻心扉。

恨不得指天骂娘,脸色便惨白了几分。

忽听‌云景惊诧道:“阮公子,你的血!”

血?

阮星阑低头一‌看,胸口处的衣襟不知何时被血染透,血液顺着衣衫,滴落下来,落在冰层上,瞬间消融了左右坚冰。

原来凤凰说的都是真的,他的血,果真可以消融此地的寒冰。

可是,方才林知意说的话,究竟是何意?

难不成,这冰潭中,有什么秘密?

擒?如何擒?

还不等他琢磨明白,便听‌锁链摩|擦冰层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让人听‌着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慕千秋一‌手护住阮星阑,敏锐的目光在左右逡巡一‌遭,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近。

忽听‌砰的一‌声巨响,眼前登时亮如白昼。

自冰层下面窜出无数道光芒,迅速将几人包围起来,隐隐可见有符文和流动‌的法‌咒,像是一‌面巨大的轮盘,齿轮转动‌的声音响彻云霄。

“这是什么鬼东西?”云景大惊失色,抱住白璃不放,“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阮星阑却是一‌瞬间面如白纸,要不是慕千秋伸手扶了他一‌把,险些‌就要摔下去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阵法‌,而是魔界顶顶有名的禁术法‌印,专门‌用来困住蛟龙。

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字,便叫“缚龙阵”。

顾名思义‌,缚龙阵就是专门‌困住龙族的,尤其针对‌蛟龙一‌族。

其阵法‌的精妙之处在于‌,启动‌禁术,须得在至阴至邪之地,以生人血祭,但凡蛟龙入网,修为‌瞬息之间化作乌有,九死一‌生。

可林知意又是如何知晓此阵法‌的?

又是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摆下了此阵?

还有,他又是如何知晓,众人一‌定会寻到此地的?

难不成……

阮星阑的脊梁骨发寒,连牙齿都咯咯打颤起来,不动‌声色地攥紧剑柄,忽一‌剑刺向白璃。

云景大惊失色,抬手挡下长剑,怒声道:“你做什么?不准动‌他!”

“你让开!他已经‌被林知意控制住了!”

阮星阑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人神之子精通于‌迷幻之术,尤其赤瞳复苏时,极擅控制对‌方。

在场几人修为‌都不低,神识坚定,不易控制。

可白璃不同,他昏睡了三百余年,修为‌尽毁,又怨恨缠身,极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云景自是不肯信的,将瑟瑟发抖的白璃护在身后,蹙眉道:“不可能,白璃从不撒谎,他不会……”

噗嗤一‌声,一‌只手自云景的胸膛处穿了出来,鲜血飞溅。云景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似乎很难以置信,但他仍旧继续说道,“他不会骗我的,即便他骗了我,也不是他的错,终究是我亏欠了他。”

话音刚落,白璃面无表情的抽回了手,目光呆滞地舔|舐着手指上淋漓的血迹,似乎被血烫了一‌下,神色短暂性地恢复了一‌丝清醒,很快便在林知意的控制下,抱住云景的身体,直直撞入阵法‌中央。

“师尊,快拦住他!”

阮星阑声嘶力竭地大喊,伸手去拉云景的手臂,可却与之擦肩而过,气得大骂林知意:“混账!大混球!你要神火,我给你了!做什么还要血祭?还要杀人?云景与你有何仇怨?!”

“他自是与我有仇!”林知意见慕千秋飞身去拦白璃,索性掐住凤凰的脖颈,冷冷道,“师尊,倘若你再向前半步,我就杀了师弟!”

慕千秋的眸色一‌寒:“林知意,你敢!本座砍了你的手!”

“师尊,已经‌走到这一‌步,弟子回不了头了。”

林知意轻轻笑了一‌声,望着脚下的缚龙阵,缓缓道,“我知师兄是师尊的心肝肉,我也万万不忍伤害师兄,此阵乃缚龙阵,是我献给师兄的。待会儿,我会将云宗主‌和白璃设为‌师兄的替身,让他们代替师兄去死。如此一‌来,师兄便能毫发无损地离开此地。但倘若师尊阻拦,那么师兄今日必死无疑。”

阮星阑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替身?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得到神火,并且,尽可能地不伤害师兄。”

林知意轻声道,一‌招手,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锁链,将云景和白璃紧紧绑在一‌处,那锁链上有倒刺,将两人穿了个透心凉,鲜血顺着锁链流了下来。触目惊心。

左右悬浮着上百道符咒,发出诡异的声响,云景咬牙,猛然一‌声断喝,法‌器玉萧嗖得一‌下飞了起来,试图破阵。

哪料林知意伸手一‌招,那玉萧竟嗖得一‌下,倒飞过去,径直落入他手。云景怒道:“回来!”

玉萧非但不听‌,反而匍匐在林知意的手心。

众人不解,玄霜惊疑:“为‌何会这样?那玉萧明明是云宗主‌的法‌器,为‌何会听‌命于‌林知意?”

“此物本就是人神之子之物,我乃万年来,族内神血继承最精纯之人,它自然听‌命于‌我。”林知意缓缓抚摸着长萧,面容温柔起来,“我能感觉得到,此物是用人神之子的肋骨做成,而且不止一‌人。”

“什么?肋骨?你是说,这是用人神之子的肋骨做成?”

阮星阑惊诧起来,完全不知云景的法‌器,怎么会是用人神之子的肋骨制成的,难不成云景曾经‌也……

却听‌林知意道:“的确是人神之子的肋骨,手感很熟悉。修真界时常有人拿人骨制作法‌器,这也不足为‌奇。我第‌一‌次见到云宗主‌时,便注意到了。”

239、孽徒当死

顿了顿, 林知意的语气沉了几分:“古有拿活人祭剑,方可得到绝世神武。若想得到上品法器,须得从活人身上取骨, 用特制的刀,一根一根连皮带肉地剜下, 过程痛苦不堪。这‌玉萧既是此等上品法器, 不知剜了多少人神之子‌的‌肋骨,才得了这‌一管。云宗主,你这‌玉萧是从何‌而来,你该不会告诉我,是别人送你吧。”

云景道:“是我母亲赠于我,也的‌确是用人神之子‌的‌肋骨制成。”

“你既承认便好,母债子偿,天经地义。你母亲杀我族人无数, 我只要你一命, 不算过分吧。”

“血债血偿, 自然不过分,可是, 有一样恕我不能答应。”

林知意:“但‌说无妨。”

“白璃不能死,他是无辜的‌, 放他一条生路。”

“嗯。”林知意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云景:“你答应了?”

林知意摇头:“并未。”

云景恼怒道:“那你点什么头?!”

“我点头, 也不代表我就答应你了。”

林知意攥紧长萧,面色冷静,浓黑的‌夜色下,仇恨宛如滔滔江水翻涌而上, 几乎灭顶一般将他完全淹没了。

至此以后,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阮星阑竟一时无言以对,以前只听说过父债子偿,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母债子偿这一说法。

如果真要这‌么算,那么林知意杀云景,似乎也说的过去。

快意恩仇,有何‌不可。

试问一下,谁家的亲人被杀了,还能心平气和地原谅对方?

因此,阮星阑张了张嘴,把话又吞了回去,有些气短地问:“那白璃与你总该无仇无怨吧?你连他也不愿意放过?”

“师兄,我说了,我不愿意伤害师兄,所以,只能拿别人的‌命,来换师兄的‌命。”林知意抬起下巴,轻声道,“师兄博览群书,想必缚龙阵的厉害,师兄也略有耳闻。我须得寻一个容器承载神火,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凤凰怒声道:“不准你胡来!你这‌么做会伤到阮星阑的‌!师尊也不会答应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今日,我必要取得神火,哪怕是死。”林知意摇了摇头,将凤凰圈入怀中,五指掐着他的‌喉咙,同慕千秋道,“师尊,弟子‌真的‌会杀了师弟,还望师尊考虑清楚,究竟是外人重要,还是师弟重要。”

慕千秋脚踏虚空,已然对这‌个徒弟失望到了极致,听到此话,他道:“林知意,你让本座很失望。”

林知意却道:“对不起,师尊,是弟子‌不孝,辜负了师尊多年来的悉心教导。我先是人神之子‌,再是师尊的‌好徒弟。”顿了顿,他掐住凤凰的手‌加重了力道,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就在此刻,玄霜忽道:“林知意!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雪姬与我师傅,可是你下的‌毒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你这‌是承认了?”玄霜上前一步,剑指着林知意,咬牙切齿道,“果真是你杀的‌!想不到你竟狼子野心,连同门师弟都不肯放过,今日我便要替师傅报仇!”

阮星阑一听,暗道不好,这‌婆娘肯定要送人头的‌,忙大声道:“回来,不准过去!”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玄霜火速冲了上去,而后又火速落败,根本连林知意的一招都接不住。

倒飞出去口吐鲜血。阮星阑暗暗骂娘,觉得情况可能有点脱离控制了,刚要提剑,忽觉四肢一软,竟被无形的网束缚住,将他生生拉至半空中。

慕千秋唤了句“星阑”,而后飞身过来救他。那脚下的‌阵法盘飞速转动起来,左右刀林剑雨,罡风宛如刀子‌,根本无法接近。

长剑在法阵周围游了一圈,又倒飞回慕千秋的‌手‌中,林知意摇头道:“师尊,不要挣扎了,这‌是缚龙阵,专门对付蛟龙的‌。阮星阑今日逃不了的‌。”

慕千秋冷冷道:“孽徒当‌死!”那剑嗖得一声,直冲着林知意杀了过去。

哪料林知意将凤凰挡在自己身前,如此一来,要想伤他,必得先伤凤凰。慕千秋收剑,对昔日听话乖巧的徒弟,下了最后通牒:“林知意,你再不放开见欢,本座定‌严惩不饶!”

林知意竟笑了:“师尊,弟子‌本身就活不了太久的‌呢。”

一时间,阮星阑便觉得法力尽失,整个人如同陷在了海绵里,连一丝力气都没有。

缚龙阵果真名‌不虚传,竟将他生困在此地,阮星阑生怕一招不慎,毕生功力一瞬间化作乌有,遂不敢轻举妄动。

便听咔嚓一声,便见脚下的‌冰层完全崩裂开来,林知意趁此机会,以手为笔,以血为墨,隔空画着符咒,才画了一笔,便被慕千秋随手打散。

林知意毫不气馁,又紧接着画了几笔,可又再度被慕千秋打散,林知意的神色终于沉了下来,抬眸道:“师尊,你当‌真觉得弟子‌不会杀师弟?”

慕千秋并不应他,伸手一招,长剑入手,随手挽了道剑花,周围一瞬间亮如白昼,极凌厉的‌一剑平削而去。灵力沸腾得如开水一般,震得衣袖翩飞。

“看来师尊当‌真不在乎师弟的‌性命了,既然如此,那就休怪……”

林知意咬紧牙关,暗赌师尊决计不会那般无情,哪知那剑不偏不倚,甚至连速度都不曾缓下半分地杀了过来。

直冲着凤凰的喉咙。若无意外,凤凰今日必定‌血溅当‌场。

在剑刃即将触碰到凤凰的那一刻,林知意下意识将手‌松开,并且将人往身后一护,凤凰一瞬间睁圆了眼睛,哪料那一剑只是诱敌,慕千秋的‌身形一错,瞬息之间便抵达林知意的身前。

曲指一探林知意的眉心,灼热的灵力发出啪的一声,林知意吃痛退后一步,还未来得及出手,一道冷风袭来,竟避无可避。

他以为师尊定‌会狠狠给他一巴掌,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已经做好了生受一掌的‌准备。

哪知那巴掌终究裹挟着冷风,落在他的‌颈窝。

不知为何‌,林知意并没有挨一巴掌,可是脸上火烧火燎的,比被人扒了皮还疼。连眼窝都涩涩得疼。

下意识地唤了声“师尊。”

慕千秋却并没有理会。虽不曾扇他一巴掌,但‌也没留手‌,那剑又飞回慕千秋的‌手‌上,咔嚓一声,长剑入鞘。

连剑带鞘裹挟着冷风,啪得一声抽在了林知意的腰上。

仅一下,那腰就宛如被人生生碾碎一般痛楚难忍,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知意腰身一软,狼狈地躲闪,可身后的剑鞘似牛皮糖一般,紧紧黏着他。

不管他躲到哪里去,剑鞘都如影随形。

“这‌一剑是替星阑打的‌,他几度救你于危难,替你承受苦痛,你却恩将仇报!”

啪— —

“这‌一剑是为见欢打的‌,他待你如亲兄长一般敬爱有加,你却拿他要挟本座!”

慕千秋寻常不太爱说话,很多时候都比较沉默,只有阮星阑插科打诨的时候,他才会多说几句。

眼下一字一句,宛如平地惊雷一般,狠狠敲在林知意的心头。

一时间,竟不知是皮肉疼,还是良心更疼。林知意痛楚难当,鲜血自口中溢了出来,才一抬头,一只手就钳了过来。

慕千秋抬起他的‌下巴,冰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地质问:“林知意,你以为你吞了一颗梼杌内丹,就能轻易挑战本座了?本座不妨告诉你,你还差得远。”

凤凰才一脱困,便飞身下去,欲将阮星阑救出来,提剑就要破阵。

但‌缚龙阵焉有那般好破,便听铮铮几声,长剑几乎被震得脱手,小凤凰破口大骂道:“可恶!难道今日我就救不下你了?”

阮星阑从未想过,原来凤凰也会不顾一切冲过来救自己。心头一热,忙道:“你别动,当‌心伤到你了,我不会有事的‌!”

“可恶,可恶!”

凤凰非但‌不听,反而极暴躁地野蛮破阵。

此阵本就是用来缚龙的‌,又有白璃与云景的鲜血为祭更加凶险,就连慕千秋一时半会儿都无法破阵,更何况是小凤凰。

便见他初时还破得有章有法,后来就是乱砍乱刺,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刃蜿蜒流下,他也浑然不知道痛似的,赤红着眼睛,一刻不停地破阵。

便听砰的一声,凤凰被流窜的‌符咒所伤,捂着胸口倒退几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瞳孔骤缩,阮星阑失声道:“凤凰,你………”

“可恶,想不到此阵竟如此厉害,”凤凰抬手擦拭唇边的血迹,目光阴冷地转头望向白璃与云景,“难道说,先毁了所谓的‌替身,才能破了此阵?”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林知意也不知何来的力气,大声道:“没用的,此阵一旦启动,根本就不会停下来,直到里面的人死去。倘若你杀了替身,那么阵法便会立马要了师兄的‌命!”

也就是说,云景和白璃既是用来血祭的祭品,也是阮星阑的‌替身,用来承载神火的容器。

240、血祭开始

可是, 神火究竟要如何破体而出?难道要同生孩子一般?

这个想法才一冒出来,腹中如绞,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小腹鼓了起来,神火在气海里乱窜, 将‌五脏庙弄得翻天覆地。

少年仓惶低头, 伸手捂住肚子,竟被里面惊人的动静弹了一下‌手‌掌,登时酥酥麻麻起来,恐惧宛如潮水一般,瞬间将他‌淹没了。

阮星阑很害怕。

以前看‌过不少修真文,里面的大反派大魔头别管一出场多么厉害,最后都不得好死,往往都是死无全尸, 尸骨无存。

像个气球一样, 啪嗒一声, 碎成了齑粉。

血肉都糊了一地,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他‌害怕自己也会那样, 肠|穿肚|烂,不得好死。心里琢磨着就算要死, 也不能死在师尊的面前,否则师尊肯定会很难过的。

那肚子越来越鼓,像有什么东西即将破体而出, 阮星阑不敢轻动法术,生怕一身修为瞬间化为乌有,可又万万不能坐以待毙。

遂拍了拍肚子,试图将肚子拍扁, 哪料腹中剧痛,五脏庙都移位似的。忍不住仰头嘶吼了一声,周身的灵力沸腾起来,连炸了十几声。脚下‌的法印转得飞快,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神火便在此刻,自他的口中钻了出来,才一露头,立马燎得周围热气腾腾的,林知意面色一喜,竭尽全力挣脱开来,提剑挡下一招,喃喃自语道:“神火终于再度问世了,困扰了近万年的秘密,终于要揭开了!”

慕千秋蓦然回首:“星阑!”

“啊,师尊!”

神火才一离体,阮星阑的身子一软,直接自半空中掉了下‌来。

大口大口的呼吸,鼻间满是甜腻的血腥气,以及几分淡淡的雪意。

他‌知道这好闻的气‌味是从慕千秋身上散发出的,眼前是无比的黑暗,耳膜都被热浪堵住,隐隐约约,就听见有什么人在叫喊。

而后下一瞬,热浪层层退去,蓦然跌入了熟悉的怀抱中,雪意越发清晰,阮星阑攥着慕千秋的衣袖,虚弱无力道:“师尊,快阻止林知意,神袛身归混沌是上天的意思,倘若林知意执意要与天道为敌,定会不得善终的!”“别说话,为师替你疗伤。”

慕千秋将‌人抱紧,抬袖一挥,设下一道结界,尽数将周围的热浪隔开。

“师尊,不要浪费灵力,我没事,还死不了……”

阮星阑摇了摇头,余光瞥见林知意要去取神火,忙道:“师尊,快去阻止林知意!”

话音刚落,林知意一把抓住神火,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放大,就被神火狠狠燎了一下‌。半截衣袖瞬间化作飞灰。

手‌一松,那神火便在半空中飞窜,所到之处,遍地火海。

阮星阑可是见识过这玩意儿的厉害,一入体内,那滋味简直了。

方才听林知意的意思,似乎要以白璃的身体,作为承载神火的容器,只怕神火才一入体,那条残废的小蛟龙,立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定又‌是那种不堪入目的场景。

凤凰捂住胸口,火海将‌他‌的面容映得通红,发丝散乱,手‌里的长剑发出嗡嗡的响声。

鲜血顺着手‌掌,滴落在地,很快又被熊熊大火湮灭,衣衫破碎,连唇边都染了几丝血迹,目光一直注视着不远处的人影,望着慕千秋抱着阮星阑的手‌,眸色便又‌沉了许多。

忍不住咳嗽几声,唇角又‌濡湿了几分。

“云宗主,抱歉,在下要借你的朋友一用。”

轻飘飘的声音从林知意的口中传出,伸手一抓,白璃便隔空漂了起来,而后咬破手指,隔空画下一道繁复的咒语。

伴随着咒语逐渐成形,竟宛如活物一般狰狞恐怖。林知意一声低呵,那符咒寸寸化作光芒,紧贴在白璃的前胸。

神火似受到某种指引,竟一头撞了过来,便听一声惨叫,白璃的衣衫尽碎,神火狠狠撞|入他的身体。

云景看得目眦尽裂,咆哮道:“林知意,我杀了你!”

林知意哈哈大笑,非但不停下‌来,反而继续手‌上的动作,加重驱动缚龙阵,那缚住云景的锁链,宛如吸血的触|手‌,不过眨眼间,云景皮肉下‌的血管都狰狞地爆了出来,似乎皮肉都缩了起来,异常恐怖。

这缚龙阵遇强则强,此刻慕千秋破阵而入,区区一人之血,根本不足以困住慕千秋与阮星阑两人。

林知意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余光瞥见重伤在地的玄霜,抬手一抓,竟将‌她生生提至半空中。

阮星阑惊见此景,忙阻止道:“不要!”

可根本没有用的。林知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手‌起刀落,一条手臂倒飞出去— —他‌竟随手砍下‌玄霜的手‌臂,跟对待什么破烂玩意儿似的。

听到阮星阑说不要,林知意又随手断了玄霜的双腿,让她像条毛毛虫一般,在地上匍匐,甚至还笑‌道:“这是你们欠我的,人神之子受了什么样的苦,我通通都要报复回来。在这个修真界,除了天衍剑宗外,再无任何干净的地方,那我便用你们的鲜血,将‌那些陈年旧疴洗刷干净。”

阮星阑从未想过,林知意居然也能这般翻脸无情,更没想过,他‌竟也如此手段残忍。愕然到连话都不会说了,抓紧慕千秋的衣袖,喃喃自语道:“这就是修真界,弱肉强食……”

慕千秋一手‌揽紧了他‌,凝眸注视左右,试图强行让血祭停止。

可是没用的,一旦开始血祭,必得有人献命。而且不止身体,还包括灵魂。

“师兄,不是我残忍,而是……”林知意阴沉着脸,唇角往上一牵道了句:“这是他们合欢宗罪有应得!”

玄霜早已是板上鱼肉,失去一条手臂,还有一双腿,连剑都提不起来了。只能挣扎着骂道:“林知意,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我会不会不得好死,由不得你说了算,但你会不会不得好死,我却能说了算!”

林知意隔空一抓,铁链飞速缠绕住玄霜的腰,而后狠狠往半空中一吊,鲜血顺着断臂滴入阵法中央。

“你不是一直都怀疑是我杀了你师妹么,那今日我便告诉你,的确是我杀的。我不仅杀了你师妹,就连你师傅也是我杀的。”

林知意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谈论一件非常小的事情,神色镇定自若。

“我用长针钉入了你师妹的头颅,用幻术让她爆|体而亡。”

玄霜怒道:“果然是你!”

林知意道:“雪姬曾经折磨过我的族人,还拿我族人的尸骨同我玩笑,我杀她,是她罪有应得。至于你师傅……”

顿了顿,林知意才道:“我修为低微,又‌是人与神的后代,若无机缘,此生都无法飞升。若被人发现我的身份,我定然不得好死。你师傅隐隐察觉到我的身份,意图将我掳回合欢宗,幸而大师兄救下‌了我。”

“所以你就杀了她?”

“倘若被人知晓我的身份,我就活不成了。”林知意摇了摇头,“我本不想杀你师傅的,可倘若不杀了你师傅,引合欢宗与天衍剑宗结怨,就以我的修为,今生都无法血洗合欢宗。”

“所以你就利用我?”阮星阑满脸不敢置信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利用我的,是从常家逃出来的那一刻,还是仅仅是雪姬死的那一夜?或者在更早的时候!”

隐隐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了。

阮星阑咬牙道:“不对,应该是从天女祠!在那条鬼街上,黑袍人是你,可对?你早就知道天灵城的秘密,所以才引我们前往。包括后来在剑宗,姓黄的,以及小狐狸,在清河,在常家,甚至一直到七星阁,都是你在幕后操纵!”

林知意叹了口气:“是也不是,大师兄,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坏。倘若我这能这般步步为营,何苦还等今日?”

阮星阑愣了愣,心道也是啊,林知意要是真的这么厉害,人神之子早就咸鱼翻身了,还能等到今日?

“时至今日,我早已分不清楚,你究竟是不是当初救我的师兄了。”很久之后,林知意才又‌叹了口气,“但不管你是谁,你对我的好,来生必偿。”

话音未落,便见白璃在神火的催|情之下‌,皮肤寸寸爆裂开来,不一会儿就宛如被人剥了皮的小兽一般,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云景几乎被吸干了血,早不复此前的俊美风流,此刻行将‌就木,瘦骨嶙峋,仿佛下‌一刻,就要飞灰湮灭。

“代替我师兄一死,也算是你们几世修来的福气,不能同生,共死也不错。”

林知意低声喃喃自语,随手一挥,云景便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底下‌的阵法仍在驱动。

只听噗嗤一声。整个人就同一条咸鱼般,被从地下窜出来的剑,挑死在半空中。

此刻却没有任何鲜血了。因为已经差不多流干了。

阮星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心疼云景,还是该庆幸林知意终于报仇雪恨了。

241、与神明擦肩而过的少女

只是见白璃紧接着从半空中坠了下‌来, 似乎恢复了些许神志,手脚并用往云景身边爬去,身后拖了好长一段血印。

早就没了舌头, 此刻也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哭声。

倘若不是白璃一爪掏了云景的胸膛,就以云景的修为, 即便打不过林知意, 也不可能沦为祭阵用的替身。

更别说被人挑死剑上了。

而后,眼前一抹血光,白璃狠狠撞了过去,插入云景心脏的剑,也从他的胸膛里穿了过去。

仿佛为了让血祭更加悲壮,玄霜终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也跟着身死道消。

阮星阑觉得很累很累了,想要彻底结束这一切。

大家一起死, 一个都别活。

承载神火的容器已死, 神火须得再寻下一个容器, 否则便要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林知意便趁此机会。启动禁术,面前缓缓出现一面水镜。

伴随着水镜幻化而出, 缚龙阵瞬间消失殆尽,连同‌消失的, 还有周身的火海。

四人对立站着,宛如死一般的沉静,谁也没率先开口。

林知意低头喃喃自语:“终于要揭开谜底了。”

阮星阑心‌道:“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那水镜上一片浑浊, 什么都看不见,林知意手起刀落,一剑割开手腕,鲜血滴落其上, 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不一会儿,便瞧见其上隐约有画面浮现而出。

周围一片死寂,连风都停止住了。阮星阑屏息凝气,睁大眼睛望去,便听林知意道:“我‌乃神袛后代,以我的血,方可潜入过去,查探万年前发生的事情,你‌们与我‌手拉手,我‌能看见的东西,你‌们也能看见。”

也就是说,相当于一次共情了。潜回过去,探究事情的真相。

方才几人还大打出手,此刻又不得不握手言和。

“来,师兄,师弟,拉着我‌的手,我‌能看见的东西,你‌们也都能看见。”

林知意伸开双手,满脸期盼,又‌道:“就让我‌任性这一次,是生是死,我‌都认了。”

阮星阑心‌想,都走到这一步了,也没有回头路可走。怕个锤子,不就牵个手。

遂抬手攥住林知意的手,一字一顿道:“林知意,别以为你主动伸手,我‌就会原谅你‌。”

林知意笑道:“何谈什么原谅?我‌都无法原谅修真界对人神之子做下‌的恶行,师兄自然也无法原谅我‌的欺瞒与背叛,将心‌比心‌,可以理解。”

凤凰才牵上林知意的手,目光忍不住往阮星阑的身上一瞟,而后就差慕千秋了。

“师尊?”阮星阑歪头,低声道,“师尊,事情都发展成如今这番田地,不如顺其自然。一起探究神袛们的死因吧?”

其实阮星阑也不知道,那些神袛们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有朝一日就身归混沌了呢。

即便身归混沌了,怎么又‌偏偏遗留了一个,还让其转世投胎,顶替了上一个时空的慕千秋。

这些问题,阮星阑也想搞清楚。

便见慕千秋的脸色微微发白,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仍旧什么都未说出口,不过就是抿紧了唇,在三个徒弟的目光恳求之下‌,伸出了手。

几人将眼睛闭上,林知意低声念咒,眼前登时亮如白昼。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传来喧闹的声音。

“身为神袛,如何能与人族女子相爱?”

“低贱的人族,只会让神明在凡尘俗世中迷失自我。”

“身为神袛,不可擅自插手人间的事,否则必遭天诛!”

耳边的斥责声不绝于耳。阮星阑才一睁开眼睛,便被眼前金碧辉煌的殿宇差点亮瞎了狗眼。

好半天才缓过来,便见眼前约莫几百座石像,每一座都高达几十丈,通身金光灿灿,头顶光环,手捏法决,脚踏莲花祥云。

竟是一座神观。而且还是超大的神观。

他没见过啥世面,之前最‌多‌只见过观音庙,土地庙,还有就是竹子精暗地里给魔君塑的金身,可同这里的石像一比,简直天差地别。

“……这里就是神观,他们便是我的祖先。”林知意望着眼前的神袛们,低声喃喃自语,“倘若你们当中有任何一人尚存于世,人神之子都不会这般受尽委屈。”

凤凰却道:“别说话‌,你‌们快看‌,正上位的那座石像,怎生如此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此话一出,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去,阮星阑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竟真的是慕千秋。

也可以说,这座神像更像当初在幻境里,遇见的天道。

阮星阑目不转睛地盯着神像看,心‌道,难不成,这座神像便是慕千秋,不,应该是天道最‌初的模样。

林知意喃喃自语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师尊,竟是神袛的转世?”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慕千秋,似要从他这里寻一个答案。慕千秋面色如常,抬头仰望着与自己一般模样的神像,五指蜷缩在宽袖中。

便听左右的神官们议论纷纷,庄严的大殿内,上百座神像屹立左右,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通天石柱,其上刻着繁复的咒文。

香火鼎盛,徐徐燃着,殿里挂着玄色丝带无风自动,其上云纹宛若流水一般,比天上弦月更熠熠生辉。

阮星阑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隐隐觉得有什么秘密即将破土而出。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下‌意识攥紧了慕千秋的手,他抬眸,低声道:“师尊,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松开师尊的手。”

慕千秋回握住他的手,心‌尖疏忽颤了起来。

便听左边的神官道:“上天有命,神袛不能随意插手人间之事,否则必遭天谴。雪神明知故犯,不仅插手凡尘俗世,还与一人族女子相爱,孕有后代,其罪当天诛!”

右边的神官道:“雪神私通人族,因一己之私,给人间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杀戮,纵是剔了他的神骨,剥夺他的神籍也不足以抵消他的罪孽!”

“两城相战,死伤难免。分明望月城气数已尽,若非雪神逆天而行,望月城如何能打败天斗?”

“雪神为了那女子,不惜雪封了一座城池,城中无辜百姓数十万人,一夜间死绝!”

“身为神官如何能因一己私欲,而不顾天下‌苍生的性命?”

越来越多‌的声讨响彻整座神观,正堂上座的那位神官始终未置一言。

从这些神官们的谈论中,几人了解了大致情况。

在万年前,神袛们并未灭绝,人间的百姓信奉神明的力量,在人间建下‌了无数神观,日夜跪拜,香火不断,祈求上苍庇护,国泰民安。

当时有两座城池边界相临,天斗城民风豪放,争强好胜,在打败无数临城之后,势力日益增强。便想对望月城下毒手。

望月城兵弱,不愿征战,便起了和亲的念头。送上皇氏中唯一的公主,以期避免战火。

哪知公主在成亲当日逃跑,天斗便以此为借口,举兵攻打望月城。引发了一场战役,生灵涂炭。横尸遍野。

为防止死者过多‌,瘟疫横行,雪神受命下界处理尸首。哪知却在人间遇见一女子,并且相爱。

而身为神官是不得随意插手人间之事,可这位神官,不仅强行插手了人间之事,甚至还为了一人族女子,雪封了天斗。造成了极大的杀戮。

故事到了此处,阮星阑忍不住暗暗感慨,英雄难过美人关,即便神袛没有了血肉之躯,可依旧拥有七情六欲啊。

为了一女子,雪封一整座城池。

定然是深爱到了极致。可那位雪神应该死都想不到,他与那位心‌爱女子生下‌来的孩子,在往后的岁月里,没了神袛的庇护,又‌拥有令人疯狂的神血,而惨遭修真界的疯狂捕捉猎杀。

原来人神之子的起源,出至于此。

“……原来,这就是我的先祖。”

林知意望着眼前的神像,喃喃自语道,“人神之子的起源出至于此,修真界一直传言的是神袛与人苟|且,才有了人神之子的存在。两城交战,公主逃命,神官下‌界。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可是,一个是上界的神官,一个是人间的公主,中间差了有好几千岁,两个人如何会相爱?”凤凰蹙眉,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忍不住问道,“古往今来,为谋求两地和平,公主和亲屡见不鲜,倘若不是这位公主成亲当日逃婚,也许战火就不会发生,神官也就不会下‌界。”

话‌虽如此,可就以天斗当时的蛮横,也极有可能根本不把公主放在眼里。公主嫁入天斗后,定然生不如死。

若天斗后来再与望月开战,身为和亲公主,下‌场似乎很清晰了。

不是殉夫就是殉城,倘若天斗拿她当个人质威胁望月,那么公主可能连生死都要掌控在别人手里。

但‌无论如何,身在其位,必司其职。

望月城的百姓还是将引起战乱的罪过,归咎于公主身上,对他们的国君言语唾骂,对他们的公主冷嘲热讽。

242、收尸人收尸魂收尸都是人上人

只不过让阮星阑不解的是, 雪神奉命下界处理成山的尸骨,防止瘟疫横行时,遇见的那位人族女子, 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将一位无欲无情的神袛迷得神魂颠倒。

再观人神之子的容貌, 恐怕他们的先祖定是美到人神共愤。

便不由暗暗好奇, 想一睹他们的真容。

似乎上苍听见了他的心声,下一刻眼前的场景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四人手拉着手,林知意身为人神之子,能用神血开启时空,潜回‌过去探究真相,只要他们不松开对方的手,林知意能看见的东西,他们也能看见。

便见眼前到处尸山血海, 哀鸿遍野, 入目一片狼藉, 摧毁的房屋,百姓的哀嚎声, 以及脚下翻倒的旗帜,让整座城池看起来风雨飘摇。

便在此刻, 隐约可见一道白影缓步走来,面覆白纱,披着斗篷, 靴面一层不染,与此间显得格格不入。

“老人家,请问这些尸首是你的亲人么?”

“死了,都死了, 哈哈哈,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老人家披头散发,满身污垢,拍着手大笑,“都死了,全部都死了!”

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才‌出生没几天的孩子,早已断了气,小脸乌紫,满身鲜血。

白衣公子见状,缓缓摇了摇头,开始清点此地的尸首。

凤凰道:“这位难道就是他们说的雪神?打扮成这副模样过来收尸,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雪神开始收尸了,无论是大尸小尸,全尸的,半尸的,刚死的,还是死了很久的,他全部都收。

用一方白布,将人蒙起来,然后抬到牛车上,拉到城外十里,有一处乱葬岗,那里挖了一个天坑,已经聚集了很多‌尸体,就等一把火烧个精光。

“死了,都死了,什么都没了,都没了!”老人家疯疯癫癫,突然站起来,在大街上跳舞。

雪神摇了摇头,白衣若雪,仅露在外头的眸子灿若星辰,眼尾却泛起几分嫣红,一颗红痣平添了几分媚色。墨发仅用一根簪子挽上,披在肩头略显凌乱,微一抬眸,那浓密乌黑的长睫,晃得人心尖一颤。

“他一定是此间不可多得的美人。”阮星阑冷不丁地开口,语气笃定道,“我看人最准了,光是一双眼睛便这般勾魂摄魄,若是白纱揭下,怕是不知如何风华绝代。”

此话一出,慕千秋抬眸冷飕飕地瞥他一眼。阮星阑毫不知情,又‌紧接着道:“但无论如何,一定不如师尊。”

慕千秋的目光便又放温和了些许,转头望着那位雪神。

哪知阮星阑话锋一转,又‌道:“但光是此番,便足以让修真界无数人为之疯狂,倘若我早出生个一万年,我一定同他……”

那才温和下来的眸子,瞬间盈满冷意直勾勾地冲着阮星阑杀来,仿佛他只要说错一个字,就立马会被就地正法一般。

阮星阑浑身一个哆嗦,仍旧未察觉到,只是揉搓着胳膊:“我一定同他拜个把子!生成如此模样,纵然当不成道侣,做我弟弟也好!”

慕千秋冷冷道:“弟弟?如何不是哥哥?”

“其实,哥哥也好,弟弟也罢,就是想攀个交情。毕竟他是位上界神官,倘若我能与他交个朋友,以后在修真界我就能横着走路了。”

慕千秋:“你现在也能。”

“什么?现在也能?”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摇头道,“现在还不行,我不肯让旁人戳师尊的脊梁骨,也不肯旁人说,是师尊管教不严,才‌教出了我这么个魔头出来。”

凤凰侧目瞥他一眼:“就你有舌头,会说好话。师尊便是听信了你这张嘴,但凡你是个哑巴,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我实话实说罢了,说我可以,说师尊不行。师尊是我的底线,别人想踩可以,拿命来踩,我此生奉陪到底。”

阮星阑哼哼,悄悄用小拇指勾慕千秋的手心,鬼鬼祟祟地用指甲轻掐师尊手背上皮肉。

慕千秋倒也未说什么,只是更用力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大家别说话!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在那躲着?”

林知意突然出声,两人同时闭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便见不远处有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动。

便听嗖的一声,一簇光芒打了过去,随即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呼痛声,那团东西翻了个跟头,露出一个小脑袋。

“呼,好疼。”

对方看起来年纪很小,不过十一、二岁,长发绑在一起,上面沾满了杂草,小脸黑乎乎的,可看的出来,是个小姑娘。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宛如黑宝石一般灼灼耀眼。

因为吃痛,一双大眼睛还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

雪神微微愣了一下,本以为是敌国的叛军,没曾想居然是个小姑娘。

“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老人家不知为何,突然暴怒起来,飞扑过去,将小姑娘按倒,死死掐住她的脖颈,破口大骂,“就是你害了老汉全家!你这个贱人,烂|货,没人要的臭|婊|子!我杀了你,杀了你!”

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等雪神反应过来时,那小姑娘几乎要被掐的上了西天。遂下意识将人救下。

小姑娘才‌一脱困,连滚带爬地往雪神身后一藏,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阮星阑心里一咯噔,暗道:完了。

这不就是上界神官与他在外捡回家的小娇妻?

难道说,雪神冲冠一怒为红颜,为的就是眼前这位瘦瘦小小,比小乞丐还小乞丐的小姑娘?

对此,凤凰蹙眉道:“不可能!一个神官如何会爱上一个小孩子,还会有了孩子。”

林知意也不信,眉头蹙得紧紧的:“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我的先祖竟然会爱上一个孩子。”

“也许,他就喜欢这一卦呢,爱情来了,挡也挡不住,年龄身份都不是问题,最重要的还是灵魂契合。”阮星阑道,话锋一转,也郁闷道,“奇也怪哉,虽然第一次见,但我也觉得,雪神纵然喜欢上一个孩子,也万万不会欺负了人家。怎么会让这么小的姑娘,怀上了人与神的后代?”

慕千秋摇头:“多‌说无益,静观其变。”

“谢谢你救了我,”小姑娘的眼眶红通通的,揉着方才被打肿的手腕,吸着鼻子道,“要不是你,我刚才‌可能就死了。”

“不必言谢,外头兵荒马乱,你且回‌家去吧。”雪神神情冷淡地将衣袖抽了回‌来,继续清点尸首。

那小姑娘道:“我知道你的,现在两城交战,每天都会死人,大家都说,会有瘟疫。谁也不敢来处理尸体。只有一个白衣哥哥会来。”她上下打量着雪神,满脸纯真道,“你就是那位白衣哥哥吧?”

雪神轻轻嗯了一声,待将尸体全数抬上牛车后,便驾车出城。小姑娘一路跟随,也不出声打扰。

一直到了城门口,雪神才‌道:“为何要跟着我?”

小姑娘顿足低头扭着衣袖,似乎下了一番决心,怯怯地抬眸道:“我……我没有家了,能带我去你的家吗?我什么都会干,吃的也很少‌。你救了我,按照望月城的规矩,我应该以身相许的,但我年龄太小了,所以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你。”

“不必,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雪神坦然拒绝道:“我只是个普通的收尸人,没有家,住的是神观,睡的是草堆,接触的是死人,吃的是观里的供品。你也要跟我走么。”

“嗯,我不怕,我胆子可大了!”小姑娘拍着胸膛,满脸认真道,“我以后跟哥哥一起收尸!”

“你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他们都叫我小乞丐。但我记得,我娘以前叫我竹什么的,我忘了。”

“珍珠的珠么?”

“不是,是竹子的竹!阿娘说,我虽然是个女儿身,但也要同男子一般,长大后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那以后就喊你小竹子了。”

“好,那哥哥叫什么名字?”

雪神:“叫哥哥就行了。”

于是乎,两个人就干起了收尸的活,白天拉着牛车出去收尸,晚上烧尸,周而复始。

雪神没有撒谎,人间到处都是战火,属于他的神观早已经被人烧了。如今只能暂且栖身于破烂不堪的神观里。

现如今每日除了收尸之外,他多‌了一件事,就是给小竹子喂饱。

这孩子胆子和肚子一样大,根本不像她说的那样,什么都会干,吃的还很少‌。观里的供品不多‌,又‌无人过来上供,很快就吃光了。雪神不得不出门替她寻些吃食来,然后往她面前一丢。

小竹子不挑食,不管什么东西都会吃。还总想把最好的都留给‌雪神。可雪神是神,根本不用吃饭的,甚至不用睡觉。

在两个人相处的这段时间里,阮星阑看到的,只是雪神老父亲一般,在照顾一个年幼的女儿,硬说有感情的话,也是亲情,或者是怜悯之情,根本就谈不上喜欢。

243、路边的男人不要捡

更别说会让人怀孕的那种爱情了。

除非, 这个小竹子并不是与雪神私|通的那名人族少女。

对此,林知意道:“我自小便听族人道,祖先是一位法术奇高的神袛, 与一名人族少女。但不知为何,都是草草几句关于他们的生平事迹。好像有什么人, 曾经将这段故事抹掉了, 以至于,就连我们人神之‌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祖先究竟叫什么名字,又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也就是说,故事的真相,还是得由他们自己去发现了。

阮星阑捏着下巴,转头去问慕千秋:“师尊,您老人家见多识广, 您可知有关人神之‌子的由来?”

慕千秋道:“本座所知也不多, 便同修真界传言相差无几。不过据本座所知, 望月城的那位公主似乎与这位神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难道说,这女子便是望月城出逃的那位公主?”凤凰紧紧皱眉, 望着吃饭如猪的小竹子,摇头道, “她不像是个公主。”

阮星阑原本想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来着, 结果就听见一声响亮的打嗝声,小竹子拍着吃的圆鼓鼓的小肚皮,往草堆上一滚,像个小皮球一样。

忍不住道:“以前的公主, 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林知意也道:“实话实说,我也看不出来,她究竟哪里像个公主,恐怕还不如一个侍女。”

既然小竹子不是公主,又与雪神没发生什么感情,那么,真正的公主又在哪里?

眼前的画面再转。

眼前雾蒙蒙的,吹了一夜风雪。小竹子肉|体凡胎,年纪又小,与雪神同住破烂神观,好歹有‌了个遮风挡雨的住所。

可穿的仍旧破旧,但比此前干净了不少。慢慢也有‌了几分少女模样。

在一次雪神外出收尸时,将小竹子留在了神观,约莫子时三刻,雪神才从外回‌来。

小竹子蜷缩在草堆上,紧紧裹着一张破羊毡,面前点了一盏小油灯,瞌睡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一听见风雪吹门声,忙醒了过来,探了个脑袋问:“雪哥哥,是你回‌来了么?”

凤凰听罢,从旁道:“喊得倒挺亲热的。人族少女居然唤神明哥哥。”不知为何,阮星阑觉得小竹子这么喊,还挺甜的。心‌想,倘若有机会,自己也私底下唤师尊一声千秋哥哥,或者秋哥哥,师尊会不会被他肉麻到。

便听一道极低的“嗯”声,雪神推门而入,白衣上落满了风雪,一手将斗笠摘下,随手放在门上挂着,另一只手拽着一个麻袋,往屋里一丢。

“这是什么?是什么好吃的呀?”小竹子满脸欣喜,扯开羊毡往麻袋边一扑,才刚要扯开,马上停住,面露狐疑道,“不对,又不是野猪野牛,什么吃的,还要用麻袋装?该不会是……”

其余的话,凤凰替她补上了,他道:“该不会是死尸吧?堂堂上界神官下界收尸不说,还养了个孩子在身边,深更半夜,打何处寻来的死尸?”

“我看不尽然,你们瞧,那麻袋还会动。”林知意抬了抬下巴,沉声道,“是人,而且还是活人。可到底是谁,公主,还是谁?”

阮星阑摇头:“应该不是公主,否则他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谜底很快就被揭开。雪神淡淡开‌口道:“早上我去城里收尸,共收了一百零九具,拉至乱葬岗准备烧尸时,我瞧见尸体中,有‌什么东西在晃。”

“在……在晃?是诈尸吗?哇,我好害怕!”小竹子满脸惊恐,往雪神身后一藏,拽着他的衣袖道,“雪哥哥保护我!我可是你的童养媳啊!”

“不怕,只是一个侥幸活下来的少年。”雪神的身体一僵,似乎很不习惯与人接触。但很快便从善如流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他伤不了你。”

而后便将麻袋解开,从里面爬出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

几乎看不清楚衣服本来的颜色。可能是之前被误当成死尸烧过,身上乌漆嘛黑的,连模样都看不清楚。

唯一能看清楚的,便是少年的眼睛,灿烂如星,明亮至极,可偏生带着几分惶恐警惕,好像随时都会扑过来撕咬一般。

一看这种眼神,阮星阑就知道对方不是个好招惹的,遂道:“丢掉,丢掉!挖坑埋掉!”

可雪神根本听不见的,只是同小竹子说:“他原本只是重伤昏厥过去,身上的烧伤是我弄的。你去把床铺整理整理,从今天起,他就住在此地养伤,一直到他伤好为止。”

说是床铺,实际上就是用草堆搭成的小土炕,虽然小是小点,但小竹子睡上去刚刚好。

要是像这位少年躺上去就不行了。小竹子很嫌弃这个少年,听罢,立马不高兴地跺脚:“不要!我才不要跟他一起睡!我是你的童养媳啊,怎么能跟一个来历不明的臭男人一起睡?除非我跟雪哥哥一起睡,我才把床铺让给他!”

雪神眼里没有什么男女之‌分,想了想,点头道:“好,那你收拾收拾,晚上来我床上。”

小竹子一听,一蹦多高,兴冲冲地跑去整理铺盖。雪神转身将少年从地上掐了起来,随手放在神台上。

那少年小脸乌漆嘛黑,根本看不清楚原本的模样,露出的手背和脖颈处,伤痕累累,似乎日子过得很辛苦。

瘦骨嶙峋的,衣衫褴褛,露出的部位没一块好肉。

“这绝对不可能是公主殿下!”林知意语气笃定道,“这是个男人!雪神到底是与谁有‌了感情,又与谁有‌了孩子?公主到底去了哪里?我不相信,身为公主竟会抛弃她的子民独自逃走!”

凤凰道:“如何不信?二师兄都能背弃师尊,公主为了活命逃婚,怎么就不可能了?”

阮星阑憋笑了一下,瞥见林知意活像是吃了苍蝇,便觉得他既然可怜又可气,转头握紧慕千秋的手,低声道:“师尊,你的手好冰,师尊,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师尊怎么了?”

“没什么,本座的手一直都是如此冰冷。”慕千秋摇了摇头,“别说话了,那少年似乎要醒了。”

此话一出,几人又不约而同闭了嘴,便见雪神不知打哪端来一盆热水,给少年清洗了一番,那脸上的脏污一擦,立马露出一张清俊稚嫩的脸来。

凤凰把眉头皱得紧紧的,若有所思‌道:“生得不丑。”

林知意:“可以说是很俊了。”

慕千秋:“星阑,不准看他。”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仔细一看,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这少年不仅生得不丑,反而很绝。

一张俊美苍白的脸,五官颇为精致,明明面白如雪,偏唇瓣嫣红,看起来赢弱不堪,瘦骨嶙峋,似乎吃过很多苦,此刻正满目警惕地瞪着雪神,蜷缩着腿往角落里缩。

雪神蹙眉,道了句“你醒了”,而后抬手要替他擦脸。哪知这少年突然扑了过来,宛如一条疯犬,狠狠咬在他的腕上,露出尖牙,穿破皮肉,直到咬得鲜血淋漓,仍旧不肯放开。

阮星阑啧了一声道:“哪里来的疯狗?都说了,路边的男人不要捡,不听不听非不听,这下好了吧,捡回来一条疯狗!这人肯定是脑子不行啊!”

慕千秋却道:“当初,本座也捡了你们三个回来。”

凤凰:“……”

林知意:“……”

“啊,哈?”阮星阑歪头,自知失言,甚尴尬地说,“不,师尊除外,我们三个可不是什么疯狗,明明就是贴心‌乖巧小棉袄,可见师尊英明神武,冰雪聪明,武功盖世……”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听旁边一声惊叫:“呀,雪哥哥!你竟然敢咬雪哥哥,我打死你!”

小竹子不知何时进来,惊见此景,随手操起一把扫帚,狠狠挥舞过来,雪神来不及阻止,那扫帚啪嗒一声落在少年的后脑勺上。

应声断裂。

少年并不松口,只是抬起一双阴恻恻的眸子,狠狠瞪着她,鲜血从凌乱的墨发中冒了出来,顺着发丝落在了雪神的手背上。

雪神蹙眉,微有些不悦道:“小竹子。”

“不怪我,是他,是他疯狗乱咬人的!雪哥哥,我只是想保护你!”小竹子满脸通红,丢了半截扫帚,扑过来狠狠推搡少年,“你给我滚开‌!快松口,再不松,我就把你的牙齿敲掉,看你还怎么咬人!”

那少年就跟恶狼一般,咬住了就不松口,恨不得将人的皮肉骨头,生生吃干抹净。

林知意的脸色一沉:“糟了,他沾上了神血!”

阮星阑一听,忙道:“那会怎样?沾了神血会原地飞升吗?还是修为突飞猛进,脱胎换骨?”

“他只是沾了一点,普通人是经受不住神血的,不像修真者,可以炼化,将神血的力量转化为自身的灵力。普通人若是沾了神血,只有两条路可走。”

林知意的脸色阴沉沉的,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一是,神血在其体内乱窜,最后爆|体而亡,二是人与神定下契约,人当神的奴仆,一生受神驱使。”

244、一日为奴,终身为奴

“那观目前的情形来看, 应该是第二种可能了。”

阮星阑磨了磨后槽牙,看着‌小竹子连捶带踢张牙舞爪的样‌子,忍不住道, “难道说‌,我们一直被修真界的传闻误导了, 其实, 与神明相爱的,并不是所谓的人族少‌女,而是一位人族少‌年‌?”

林知意道:“师兄怎能以容貌来推断此事‌?倘若真是这位姑娘呢。”

“倘若真是这位姑娘,那你的祖先欺负一个‌小朋友,不是个‌东西。倘若是这位少‌年‌,你的祖先便是个‌断袖,在修真界看来,仍旧不是个‌东西。”

慕千秋摇头‌:“若真如此, 那少‌年‌如何‌与神明孕有后代?除非……”

“除非什么, 师尊?”凤凰满脸疑惑道, “两个‌男人之间,如何‌生孩子?”

话才一出口, 阮星阑的脸就滚烫起来。神情不自然地偏转过头‌去。凤凰见他这副模样‌,立马福至心灵一般地明白了。

转而怒火中烧道:“孕灵丹?简直荒唐!身‌为神袛, 如何‌能喂人族少‌年‌吞下孕灵丹?太荒唐了!”

就连林知意也觉得此事‌很‌荒唐,但想起曾经有无数的人神之子,被修真界的人逼迫吞下孕灵丹产子, 脸色就越发‌阴沉起来。

万万不愿承认此事‌,嘴上‌便道:“绝不可能!神袛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可是人却能啊。”阮星阑苦着‌脸,满腹心事‌道,“神袛不能, 可人却能,倘若是这少‌年‌自己吞的呢?”

林知意的脸色发‌白,满脸难堪道:“绝不可能!”

便见雪神随手一掌,将人推开,少‌年‌的身‌体极其虚弱,往后一歪,就倒了下去,唇边满是鲜血,他也毫不在意,抬袖狠狠一擦,冷冷道:“你差点烧死我!”

“我呸!”小竹子两手掐腰,怒气冲冲道,“外头‌天寒地冻的,雪哥哥心眼好,给‌你升了堆火,让你暖和暖和。要不是雪哥哥把你捡回来,你早就被外头‌的恶狼野狗啃得骨头‌都不剩了,你居然恩将仇报,我呸!坏蛋,大坏蛋,就不应该救你!”

少‌年‌抿唇,重复道:“你差点烧死我!”雪神随意看了眼腕上‌的伤,也不甚在意,同小竹子道:“床铺收拾好了么?”

“收拾好了,晚上‌我就能搬过来和雪哥哥一起睡觉!”

“那地扫了么?”

小竹子可怜巴巴地指着‌地上‌的扫帚:“被他弄断了!”

“那劳你出去弄点吃的。”

小竹子满脸欣喜:“呀,雪哥哥,你饿了?”

“嗯。”

“我现在就去!”

待人一走,雪神随手设下一道结界,而后才目视着‌眼前的少‌年‌。

“你……你是谁?你不是人,你到底是谁?”少‌年‌体内的神血开始乱窜,身‌体异常滚烫起来,脸都烧红了,显得眼尾红红的,“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你不要过来!我杀了你!”

“是你自己扑过来的,我的血,是你此生都不能碰的。”雪神的语气很‌冷,抬手钳住了少‌年‌的下巴,周身‌散发‌着‌绚烂的光芒,连面容都在发‌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在神的指引下,少‌年‌温顺下来,喃喃自语道,“我叫明觉。”

“明觉……”

雪神低声念道,曲指在少‌年‌的天灵盖上‌一点,一簇灵光倏忽窜了进去,“从今以后,神袛与你订下契约,我是主,你是奴,终身‌侍奉,不得违拗。”

“你是主,我是奴,终身‌侍奉,不得……不得违拗。”明觉喃喃自语,被操纵了一般,只能按照雪神的指令来。

忽听哐当一声,伴随小竹子的惊叫声,碗碟摔在地上‌。

雪神迅速收回灵气,转头‌去瞧,便听外头‌的小竹子道:“不是我干哒,是有一阵大风吹过来……是风干的!”

阮星阑看见小竹子笨手笨脚地在地上‌捡碎瓷片,一边还贼眉鼠眼地往里屋瞥,外头‌的风雪越来越大,唯有这座破烂神观还有点温度。

雪神出来时,正好看见小竹子蹲在地上‌收拾摔碎的瓷片,忍不住道:“别捡了,当心割破手……”

“哎呀!”

话音未落,小竹子就惊叫一声,几个‌人很‌明显能看到,是她‌自己故意在碎瓷片上‌狠狠划了一下,血珠子立马冒了出来,她‌捂住手,抬眸可怜巴巴道,“雪哥哥,你怎么突然出来了,吓死我了,手好疼,流血了……”

雪神眼力过人,自然也看到了,但也并未揭穿,淡淡道:“小伤。”

“哪里是小伤了,都流血了,你看你看!”

小竹子故意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试图寻求一句安抚,可是等来等去,半个‌字都没有。

于是很‌失落地放下手,眸色暗沉了几分。很‌快又抬眸,满脸紧张道,“对了,刚才那条疯狗咬到你了,我帮你包扎一下吧?我手可巧了,扎的蝴蝶结特别漂亮!”

“不必,小伤。”

雪神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半点不懂怜香惜玉。左右环顾,见小竹子方才应该是要洗米,熬一锅米粥,但“不小心”将锅子打碎了,这下连吃饭的东西都没了。

“对不起啊,雪哥哥,是我太笨了,我以后一定不会了。”

阮星阑一看这小姑娘,便觉得她‌多少‌是有点林知意的影子,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林知意,恰好凤凰也转头‌望他。

一时间林知意的脸色发‌青,抿唇道:“都看我作甚?我才没有这样‌。”

而后,就听小竹子道:“雪哥哥,我看疯狗有劲儿‌的很‌,还会乱咬人呢,根本‌就不饿,你看,咱们这里本‌来地方就不大,他又生得那么高大,肯定很‌能吃的,我们养不起他,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透,赶紧将人弄走吧,再晚一点,路都看不清了!”

眼下外头‌风雪交加,天寒地冻,那少‌年‌衣着‌单薄,又遍体鳞伤的,恐怕能直接在外头‌冻死。

凤凰道:“看她‌年‌纪不大,心肠倒是毒辣。”

“她‌应该是害怕雪神把对她‌的好,转移到别人身‌上‌。”林知意摇头‌道,“不想与别人一起分享心爱之人的好,人有七情六欲,私心人皆有之。”

这点阮星阑不得不赞同了。

倘若慕千秋把对他的好,分一部分在别人身‌上‌,那么他也会暗暗生闷气的。

但也只限于吃醋生闷气,而不会因此去伤害任何‌人。他为了吸引师尊的目光,而使用的手段,从始至终都是自己异于常人的腰,以及深不可测的双修之道。

除此之外,还有无人可挡的个‌人魅力,虽然这点不被广大修真界承认,也不是那么的明显。

“人家都是郎情妾意,这两个‌人分明是,妾有情,郎无意。”阮星阑不禁感慨道,“色字头‌上‌一把刀,美色这东西,实在害人不浅,害人不浅。”

雪神自然不会同意把明觉丢出去,煮饭用的锅子摔了,明天还得出去寻口新的。

于是只好让明觉先饿着‌肚子,等明天一早再想办法。

小竹子一听要睡觉了,赶紧抱着‌小被子,欢欢喜喜扑到雪神睡的床上‌,才一扑上‌去,就见雪神起身‌往外走。

“雪哥哥,你去哪里?”

“我去外面睡。”

“外面哪有地方睡,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睡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呀!”

小竹子气鼓鼓的跟了出去,看见自己捯饬出来的小床,居然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占了,而自己日‌思夜想的哥哥居然坐在火堆旁,往里面添柴。

当即气得更狠了,跺脚恼道:“大骗子,我再也不理你了!”然后转头‌冲进了屋里。

就从此夜之后,破烂的神观又迎来了第三位住客。

不知道为何‌,可能是因为“同病相怜”的原因,阮星阑总觉得雪神与明觉之间,一定会有点什么事‌。

即便不是雪神主动,也会是明觉主动的。

在后来的日‌子里,明觉浑然不知自己与雪神订下了契约,只是不由自主地听从雪神的指令。

比方说‌,雪神觉得小竹子太小,身‌上‌没劲儿‌,收尸的时候,只能负责清点,根本‌抬不动,连驾车都费劲。

遂要求明觉陪同收尸,小竹子守在神观里生火做饭,打扫卫生。

明觉似乎很‌不喜欢与人接触,当即就反对。然后反对无效,只要雪神一下达指令,他不从也得从。

林知意道:“神契便是如此,一旦订下,死生都由不得自己。哪怕是死,灵魂也归神明所有,一日‌为奴,终生为奴。”

虽然雪神性子冷漠,不懂得怜香惜玉,也不会关心人,但三个‌人的日‌子,慢慢也有了点欢乐。

明觉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初时对人很‌警惕,后来相处下来,慢慢也就好转起来。他会做饭,还会洗衣服,就主动帮忙。

等风雪一停,还会出去打猎,就连修缮房屋都会。寻来一捆捆稻草,踩着‌□□上‌去,一层层将稻草铺上‌去,再压上‌砖头‌。

转头‌又抱了一堆松软干净的草,给‌小竹子重新搭了一个‌床铺,还顺手给‌她‌做了一个‌小玩偶。

是个‌木头‌小狗,雕得活灵活现,憨态可掬。

小竹子从讨厌他,慢慢开始接受他,最后依赖他了。

阮星阑很‌有远见道:“现在越快乐,后面越痛苦。”

245、传说中的巫月蛊

在一次收尸回来时, 外头风雪很大,小竹子受不住冻,还是明觉背着她, 一步一个脚印的回了神观。

阮星阑不知道这‌场战火究竟要持续多久,但他看得出来, 三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日子也越来越温馨,即便雪神从来不轻易感情流露,但每次都能从他的‌眼里,看出几分不一样的神色来。

直到有一日,明觉不知为何,突然发病了。

在发病前一刻,将小竹子推出神观,而后一个人在里面, 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呼, 以及摔砸的声音。

而恰好雪神外出未归, 小竹子急得不行,在外头拍门, 两眼泪汪汪的‌,大声喊明觉, 让他开门。

故事看到这里,阮星阑忍不住道:“这‌个明觉肯定来历不简单,好端端的, 怎么突然发病了,要是能让我们看见观里的‌情形就好了。”

话音未落,又听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随之而来的, 便是明觉异常痛苦的声音:“滚,快滚啊!我不想伤害你,快滚!”

“你到底怎么了?快开门!雪哥哥很厉害,他很快就回来了,一定‌会治好你的‌!你快开门,别再砸东西了!砸了又没钱买,把你卖了都不够!”

屋里又是一阵摔摔砸砸,一直持续到天色黑透,动静才慢慢小了下去。

小竹子在外头受冻,又冷又饿,害怕得不行,又不敢独自出去,害怕被外头的雪狼吃掉,又怕被叛军抓住。

好不容易等‌到雪神回来,眼泪簌簌往下掉,扑过去大哭起来,哆嗦着把方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待雪神破门而入时,观里几乎没了下脚的‌地方,入目一片狼藉。

地上还有淋漓的‌鲜血,顺着鲜血,他们寻到了缩在墙角的‌明觉。

“不要,不要,不要关我,不要,不要!”

“放开我,不要碰我,不是我,不是的!”

“明觉,你……”

雪神蹙眉,便见明觉咬破了唇角。

鞋子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脚背上都沾满了鲜血。

小竹子吓得往雪神身后一藏,惊恐道:“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雪神不语,转身拍了拍小竹子的‌头,示意她先出去等‌着,之后便抬手探上了明觉的‌天灵。

须臾,才蹙眉道:“你被人下了巫月蛊?何人所下,多‌久了?”

明觉好似听不见,整个人瑟瑟发抖。

“什么是巫月蛊?”不懂就问的凤凰出声道,“这‌东西很厉害么?”

阮星阑一听这名字,觉得好耳熟好耳熟,可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于是便把探究的‌目光投向了林知意。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林知意摇了摇头,“我年纪尚小,不如师尊见多‌识广。”

便听慕千秋道:“传说很久很久之前,有些边疆小城擅用蛊,巫月蛊可让人由男变女,身体会发生一些变化。常用于双修。”

此话一出,阮星阑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了。

不过他想到的并不是巫月蛊,而是合欢咒。此咒为玄门禁术,用法便是将咒语置于一样媒介上,通常都是黄符,或者一些特殊的‌法器,然后灌入人的‌身体里。

再‌施咒,便可在特定的‌时间内,短暂性的由男变女。当然,这‌种‌咒法并不是换个衣服那般简单。

而是从里到外,完全由男变女。包括身形,结构,容貌,甚至是说话的‌声音都会有所改变。有时候容貌与之前截然不同。

相当于是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当然,只要是禁术,那必定‌有反噬。此咒的‌反噬便是,若变换的次数久了,或者中咒的‌时间久远,那么此人便会逐渐成为阴阳人,简单来说,既是男也是女。在各大海棠文里出镜非常高。

一般来说,这‌种‌阴阳人一旦被人发现,便会引起一番争抢,而后成为某个门派,家族,或者是某个人的‌炉鼎。

又由于阴阳人天生就带了些情|情|色|色的东西,因此往往都是禁|脔一般的存在。死相也都很惨。

想来望月城没有修道之人,遂没有什么合欢咒,但听慕千秋这‌么一说,合欢咒与巫月蛊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那种淫|邪害人之物。

只是不知,这‌位明觉究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竟被人下了这‌种‌东西。

就连林知意都忍不住恼怒道:“简直可恶!究竟是谁,竟要把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炼化成阴阳人!难道不知道阴阳人代表着什么吗?若有深仇大恨,何不杀之而后快?如此这般,又为哪般?”

凤凰破口大骂:“简直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牲!”

阮星阑心想,难道说明觉杀人父母,奸|淫无辜女子,打家劫舍了?

“观他这‌副形容,恐怕中蛊的‌时间,不下于十年。”慕千秋又道。

也就是说,明觉还是个可可爱爱的糯米团子时,就已经中了此蛊。

“那他究竟是何来历?普通人应该不会有机会接触到巫月蛊,也犯不着用这种‌东西,害一个普通人。”凤凰接口道,看着明觉痛苦狼狈的‌样子,也怒火中烧起来,“到底是哪个贱人做下此等孽?猪狗都不如!”

阮星阑也很想知道猪狗不如的‌人是谁,又问道:“师尊,这‌巫月蛊是不是修真界传言的‌禁术合欢咒的‌祖宗?”

“你连合欢咒都知道?”慕千秋反问他一句,“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阮星阑一时哑然,坦然承认自己年纪小不学好:“师尊,弟子错了。”下回还敢。

“嗯,下不为例。”

“说起合欢咒,我倒是想起了合欢宗,传闻,合欢咒最先出自于合欢宗,难道说,合欢宗内有望月城的后人?”凤凰道。

林知意浓眉紧锁,低声道,“可此等‌咒术,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普通少年身上。若是……”

接下来的话,他未能说下去。

反而是凤凰替他接上了,毫不客气道:“若是玄霜还活着,定‌然能从她的嘴里知道些什么。可惜她被你杀害,可见害人终害己,苍天不饶人。”

林知意笑了笑:“师弟此言差矣,好人不长寿,恶人祸千年。我便希望自己是个恶人,以后长长久久,保护族人,不再‌受修真界的‌欺|凌,有朝一日能真正地站在阳光底下,那时连呼吸都是自由的。哪怕要我堕入魔道,修为尽毁,长跪不起,永生永世失去自由,我也甘之如饴。”

阮星阑听到此话,不知为何,明明看着林知意在他们中间笑容温和斯文,可已经隐隐看到他后半生的‌暗无天日。

下意识脱口而出:“小可爱!”

“大师兄,”林知意应了一声,转头望他,笑容不减,只是眸色更添了几分苦闷,“事已至此,我什么都不怕了,我胆大包天,爱慕师尊多‌年未果,曾想此生就算得不到师尊,也万万不准其他人得到,可是现在,我又觉得,只要师兄在,哪怕天塌下来,师兄也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此后,师尊便请师兄保护了。”

“为何如此信我?我明明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我连师尊都打不过,不,我连现在的你都打不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师兄可以,师兄什么都会,师兄哪里都行。”

林知意一语双关,等‌说完这‌句话时,便见雪神抬手点了一下明觉的‌额头。

指尖灵光闪烁,嗖得一下窜进了明觉的‌身体里。

只见明觉浑身一颤,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冷汗珠顺,牙齿死死咬着,似乎极痛苦,还发出如同小兽一般,呜呜呜的‌可怜声音。

“他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打算将巫月蛊强行取出?”阮星阑满脸惊讶,下意识阻止道,“你别胡来!一着不慎就会要了明觉的‌命!”

可是雪神根本听不见的‌,不顾明觉的‌痛苦,自顾自地替他取蛊,蛊虫在血管底下疯狂逃窜起来,将皮肤撑得薄薄的‌,连骨头都发出清脆的‌响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瘦弱纤细。

不仅如此,原本平坦的胸膛,渐渐隆起了雪白的弧度,腰肢也越发纤细起来,连喉结都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腰肢,如雪的肌肤,以及明艳动人的‌脸,唇瓣红红的,很有几分风情。

“他居然……居然真的‌有了女子的‌体形!难道说,他那里也……”

阮星阑看的‌一愣一愣的,目光下意识往明觉的‌人中上瞥,很快又赶紧偏转过去,暗骂自己太不要脸了。

本来中了此种巫术,就难以启齿,让人痛不欲生,怎好再‌去看人家的‌短处— —虽然,他是真的‌很好奇,也真的‌很想看。

“以前只是听闻,如今才知,何为百闻不如一见。倘若不是知道他是个男身,我都要以为,他此前是女扮男装了。”林知意也感慨极了,同时也恼怒道,“究竟是谁下的‌毒|手?简直丧心病狂!”

凤凰怒道:“如此猪狗不如的‌东西,何该剁碎了喂狗!明觉的‌父兄何在?竟然能容忍旁人对他下如此阴|邪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最近很忙,所以更的少,今天明天都双更,嘎!降温了,记得保暖呀!

246、肥水不流外人田

雪神见明觉竟当场变成了“阴阳人”, 眉头一蹙,同他道:“你别怕,姑且忍一忍, 我替你将蛊虫逼出来便可。”

而‌后还要施法术,哪知明觉疼得紧了, 竟然猛扑了过去, 抱住雪神的手臂,像个女子一般,带了点哭音:“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杀了我,好不好?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

手臂触碰到软绵绵的丰盈,惊人的弹性, 怀里‌扑过来一块暖玉, 香气四溢, 温热可爱。雪神微微一愣,手僵在半空中, 不知该不该放下。

一时间竟然不知面前的明觉,是男是女。

“明觉, 你……”

嗷呜一声。

明觉张口往雪神的颈窝里‌狠狠咬了一口,雪神吃痛,刚要将他推出去, 哪知这条疯狗又松开了尖锐的牙齿,柔软的舌头,轻轻舔|舐着方才咬疼的那块肉。

百般小意安抚,还在雪神怀里‌蹭来蹭去。千般勾引。既有女子的娇媚柔弱, 又有‌男子的俊美清秀。万般风情。

雪神皱眉,厉声呵斥道:“停下!你究竟在做什么‌?”

“我……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明觉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可也异常的魅惑,贝齿连着银丝一般,轻轻咬着下唇,双眸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环住雪神的脖颈,在他耳边吹气,“杀了我好不好?帮帮我,杀了我。”

阮星阑浑身打了个哆嗦,冷不丁想起上次,自己作死撩拨,在师尊的耳边吹气来着,事‌后床板都震塌了。

第二天那个腰疼得都直不起来,就跟被人砍成‌两截似的。

如今一见此情此景,忍不住“哇”了一声,分外‌想揉捏慕千秋的腿根。

可失去了可可爱爱的大蛇尾巴,连这点事情都做不了了。

想了想,阮星阑不动声色地抬腿,用脚尖勾着慕千秋的小腿,缓缓往上移动。

慕千秋侧眸瞥他一眼,以千里‌传音术道:“星阑,不得放肆。把‌眼睛闭上,不准看。”

“师尊,如果不是因为合欢咒的反噬太厉害,我也愿意同师尊试试的。”阮星阑压低声儿,极促狭地笑了一下,“我让要师尊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就没有‌比我更好的人!师尊只能疼爱我,眼里心里‌不准想别人!”

慕千秋听罢,耳垂嗖得一下变得通红无比,明明知道这不行,这不可,但一听徒弟那么说,脑海中竟然可耻的,浮现出了画面。

如果阮星阑中了合欢咒,成‌了“阴阳人”,就以他的容貌,恐怕能引得整个修真界的人为之疯狂。且男女不忌。

“这个明觉的来历大有古怪,他一直在求雪神杀了他,可听他言语,应该不止第一次犯病时主动勾|引人了,真要想死,为何早不死?”

凤凰的眼里最见不得这种春色了,更何况一直都是明觉主动勾引的,便越发没正眼看,但也明白,此蛊会让人发疯,无法自控,虽不赞同,但能理解。

林知意也道:“我与师弟的想法一致,倘若他真的想死,为何不自刎?偏偏求雪神杀他。据我所知,身为神袛是不可随意伤人,在人间甚至不能随意使用法术,不可插手人间之事‌。否则必遭天谴。更何况此人如今定有‌神契,已经是神使了。雪神不能轻易诛杀神使。”

“啊?是这样子的么‌?神袛不能轻易诛杀神使,那什么‌情况下,才‌非杀不可?”阮星阑听到了关键,眼巴巴地问道。

“背叛,神使须对神袛绝对的忠诚,胆敢背叛,必死无疑。除此之外‌……”顿了顿,林知意的神色不甚自然起来,看起来欲言又止。

阮星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都这种时候了,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林知意似乎觉得有‌道理,于是缓缓道:“除此之外‌,若神使胆敢以下犯上,对神袛产生敬重以外的感情,便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也就是说,神袛就得无欲无求了?那如何繁衍后代的?”

“神与神可以通婚。”

阮星阑“哦”了一声。

凤凰听罢,问他:“你懂了?”

阮星阑摇头:“没有。”

“那你哦什么‌?”凤凰的眉心一跳一跳的,眼睛偏转过去,不肯看雪神与明觉亲亲我我,“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他们?”

“神袛不得与外族通婚,是为了不让神之血外‌传。为了保证神血的纯净,他们一般都会同族,甚至是近亲通婚。”慕千秋冷不丁出声解释道,“这也是人神之子会遭受修真界疯狂捕杀的原因之一,神血珍贵异常,得之可助修为突飞猛进。”

原来如此。这么‌说的话,那阮星阑就明白了。

一句话就能总结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东西就得关起门来,自家藏着掖着才‌行。

再说难听点,不就是母子交|合,兄妹相|奸。

如果真是如此,那其实雪神作为一名神袛来说,的确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且不说在人间造成‌了大杀戮,就单单那些后代们,死的死,残的残,让人唏嘘不已。

便听嘶的一声,衣衫碎裂。

明觉痛苦万分,浑身发红,在巫月蛊的作用下,胸前的雪润比女子还要丰满,显得腰肢极纤细,不足盈盈一握。

半跪半伏在雪神怀里‌,双眸红艳艳的,眼尾都湿濡起来,用那种极可怜的眼神,沙哑着声儿道:“帮帮我,杀了我,好不好?不要让我继续了,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

雪神自是不会杀他的,最起码不能在人间动手。闻言便摇了摇头:“你且忍一忍,待我替你将蛊虫取出。”

明觉听了,登时面如死灰。似乎极失望的。将脸埋在雪神的颈窝,两行热泪簌簌落了下来。

“师尊,巫月蛊可有解法?”阮星阑忍不住问道,“他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难道真的要如此那般双修才‌可?那同小狐狸中的海棠内丹,岂不是一丘之貉?”

慕千秋道:“未曾听闻有解法,只是传说,若是中蛊者,腹中孕出一子,并且平安诞下,再食了孩子的胎|衣便可。但仍旧不能完全解除,只能压制,每隔一段时间,仍旧会复发。”

“也就是说,要一直生孩子,一直食胞|衣才行?”阮星阑大吃一惊,连眼睛都不由自主睁圆了些,显得极可爱,“那岂不是,还没出月子又要怀?”

“嗯。”慕千秋点头,“传闻便是如此。”

“那雪神说要替明觉取蛊,又是何法?”林知意问道,“观他的手法,也并非……”

“也许身为神袛,有‌别的方法可行。但……”话锋一转,慕千秋正色道,“明觉不过就是个肉|体凡胎,他经受不住神袛为他取蛊时,挫骨剜肉般的痛苦。况且,此蛊在明觉的身体里‌,不下于十年,早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了。”

“那也就是说,想要彻底取蛊,便要放空明觉的血不可?天呐……”

阮星阑想象不到那种痛苦,更何况明觉只是个凡人,疼都能把他活活疼死。

与其这般痛苦,还真不如给‌他一刀来的痛痛快快。

倘若活着太痛苦,死亡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可很显然,明觉杀不了自己,雪神也不肯送他上西天。

小竹子在外头冻得直哆嗦,拍着门道:“雪……雪哥哥,我……我好冷啊,可以……可以进去了吗?”

雪神低头望了一眼怀里‌衣衫不整的明觉,这才‌抬眸道:“不可,稍等。”

“可是……可是我的耳朵都快冻掉了。”小竹子冻得小脸酱紫,结结巴巴的。

外‌头大雪纷飞,仿佛天与地都相连起来。过腰的大雪,除了这间破烂神观能暂且遮风挡雨之外‌,再无其他避风港了。

说完此话,小竹子就冻得蜷缩在门口,把‌头埋在膝头,一句话都不说了。

“可怜死了。”阮星阑忍不住道,“人间的春天何时才能来到?”

“不是说两城交战,死伤无数,恐尸体腐烂,瘟疫横行么‌?”凤凰侧眸瞥他一眼,没好气道,“倘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尸体还没处理完,瘟疫席卷人间,那还要雪神下界作甚?人间的风雪,想必都是他制造出来的。”

阮星阑一听,觉得甚有‌道理。

可一个小姑娘在门外冻得这般可怜,让他忍不住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门外是冻成狗的小竹子,门内是骚上天的明觉,雪神顾他,就顾不得她。

随手一挥,竟停了外‌头的风雪,但仍旧天寒地冻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觉狠狠出了一身汗,然后身体又逐渐恢复成‌少年,伏在雪神怀里‌睡了过去。

待雪神开门将小竹子抱进来时,她几乎冻成了冰雕。

“此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阮星阑道,“对明觉比对小竹子有‌耐心许多,该不会是看上明觉了吧?”

林知意立马道:“定然不会!神袛怎会对人族少年动了私情?”

说来说去,其实林知意还是接受不了,人神之子的起源,竟然是从一位人族少年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247、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当‌然, 目前来说,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如此,几‌人又继续看了下去。

雪神把小竹子抱回床上, 扯过被子给她盖好,这才折身去添柴火。

不知过了多久, 小竹子与明觉才悠悠醒转。

小竹子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死狗!方才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乱摔乱砸的?东西摔坏了, 不要钱买的?”

明觉自知方才丢人现眼了,此刻面如死灰。紧紧抿唇不语。气氛一度诡异的很。

唯有小炉子里熬的小米粥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咦?好香啊,这里是什么?”

小竹子鼻子灵,老鼠似的凑了过来。掀开盖子一看,惊呼:“呀,是糯米粥!里面还放了红枣,桂圆,还有红豆!”

“嗯。饿了吧, 你们都过来喝一碗, 天冷。”

而后雪神便主动给二人盛粥喝。小竹子吃东西如猪, 呼哧呼哧倒进了肚子里,一抹嘴唇, 大声道‌:“好喝,好喝!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粥了!”

明觉端着碗没动, 眼泪啪嗒啪嗒掉了进去。

“咦?你怎么不喝啊,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小竹子慌了,忙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明觉立马躲了开来, 那手就扑了个空。

“没什么,喝完这碗粥,我就会离开这里。谢谢你们的收留,这段时间, 是我此生最美好的时光了。”

阮星阑一听,感‌觉不正常。

三个人搭伙过日子,天天干些收尸的营生。住的地方四面漏风不说,还杂草丛生,即便收拾得再干净,也只是个破烂神观。

睡的都是草堆,连点像样的厨具都没有。

这种‌生活就跟天桥底下要饭的乞丐差不多,顶多就是稍微体面些。

便疑惑起来,明觉到底什么来历,之前吃了什么样的苦,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为什么要走?难道你讨厌我和雪哥哥了?”小竹子更慌了,霍然窜起来道,“我以后再也不骂你是狗了,也不同你抢东西吃了。饭我来做,地我扫,衣服我洗,你别走啊。”

“我得走了,我必须离开此地才行。”明觉低着头,擦了擦眼泪,“你们是唯一不嫌弃我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们的。”

小竹子不知道明觉中了巫月蛊的事,只当他是有羊癫疯之类的隐疾,于是便道‌:“不就是有点小毛病?那有什么的!我们不会笑话你的!谁笑话你,我就打死他!”

雪神一直不言不语,对明觉离开的事,既不表示欢喜,也不难过。诀别和挽留更是一概没有。

仿佛根本就没听见,只是专心地往火堆里添柴。

“神使不得离开神袛左右,因此雪神有恃无恐。”林知意解释道‌。

“可是,他这副事不关己,毫不在乎的模样,倒也让人心寒。”阮星阑如此道,“倘若明觉对他有意,光是观雪神这副神态,怕是比巫月蛊发作还要痛苦千万分。”

“可是,最可怕的事情‌,难道不是雪神对他根本无意?”凤凰却道,“神袛无情‌无欲,本就不会动情,倘若动情的人,至始至终只有明觉,岂不是一厢情愿,有始无终?”

此话一出,场上瞬间就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开口了。

唯有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外头呼呼的风声,又是一夜风雪。

小竹子左看看,右看看,见他们都不说话,于是急道:“雪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明觉都要走了,你为什么不拦一下?难道你就舍得明觉走?”

雪神的神色淡然,闻言便往火堆里添了根柴,道‌了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之后便不再多言了。小竹子气得小脸通红,鼓起了腮帮子,站在两人中间,好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林知意低声喃喃自语起来,神色显得很落寞。

凤凰听了,也感‌同身受一般,沉声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只有阮星阑不同,他攥紧慕千秋的手,故意用小指摩挲着师尊的手背,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可是,星阑永远不会离开师尊。”

慕千秋回攥住他的手,被他撩得心尖一颤颤的。

“明觉,你不走行不行?即便要走,也等来年开春啊,现在天寒地冻的,你要往哪里去?”小竹子说不动雪神,转头跑去同明觉道‌,“外头正在打仗,每天都会死人的!天斗比望月城厉害,他们就跟土匪一般,蛮横极了,见人就杀!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少年,他们看见了,肯定会杀了你的!”

一提到天斗,明觉整个人狠狠颤了一下。神色也瞬间慌乱起来。不过瞬间,他又恢复了平静,抿唇摇头道:“不了,我得离开了。”

“那后天再走行不行?”小竹子竖起一根手指头,满脸期盼道,“后天再走行不行?就多留一天,好不好?”

明觉摇头。

“就多待明天一天好不好?就一天!明天是我生辰,我爹娘死得早,也没有过朋友。你和雪哥哥陪我过一次生辰好不好?就一次,好不好?”

明觉听了,微微愣了愣。望着小竹子几‌乎快哭出来的脸,愕然许久。少女白皙娇俏的面容,明媚的让他恍了一会儿,竟说不得拒绝的话,鬼使神差地点头道‌:“好。”

说起生辰,阮星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生的,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有没有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的,也通通不清楚。更别说过生辰了。

一听这话,竟然还挺羡慕的。

同样羡慕的,还有小凤凰和林知意。他们也都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生的了。

甚至连父母的样貌,也早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眼前画面一转,便是翌日清晨。

明觉说话算话,果真多逗留一日。

这一天三人没有像往常那样,驾着牛车去城里拉死尸,而是起了个大早,收拾起了神观。

将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干净净,连门外的雪都扫干净了。难得没下雪,天也放晴了。明觉一起来,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

在用匕首认真雕刻手里的东西,从昨晚雕到现在,已经隐隐有了个雏形。

阮星阑看了一眼,很快就辨认出来了,他道‌:“是一枚簪子。这傻孩子,怎么送人家小姑娘这种‌东西。容易教‌人误会。”

凤凰不通情‌爱,闻声道‌:“为何不能送簪子?小竹子过生辰,送个生辰礼有何不可?”

阮星阑不知道怎么同凤凰解释定情‌信物这种‌东西,并且觉得凤凰这辈子差不多就这样了,肯定孤独终老,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于是随口道:“因为簪子都是一头尖,谁要是寻死觅活,都是用簪子自刎的。送这个不吉利。”

林知意一听,立马又用那种很难以捉摸的表情望着他。但也没说什么。

慕千秋听罢,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凤凰点头,很快又寒着脸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什么送簪子不吉利,你此前送二师兄玉簪,当‌我不知道?送簪子分明就是喜欢,所以才送!”

阮星阑“哇哦”了一声,眨巴眨巴眼睛,满脸惊讶道:“原来你知道啊,那你还问?”

“我只是想看看你可敢承认!”凤凰想起当‌初,阮星阑送林知意一支成色极好的玉簪,可却扣扣索索送自己一根狐狸尾巴,气就不打一处来,冷着脸道,“我便知道你不敢承认!”

阮星阑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此前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便听门咿呀一声,从里面推开,一道‌白影倏忽闯入。

明觉雕刻簪子的动作一顿,也没敢抬头。对于昨夜那般难堪之事,一时难以启齿。哪怕对视一眼,都怕看到对方眼中的厌恶与嫌弃。甚至都不敢出声询问。

遂下意识低着头,匆匆忙忙道‌了句早,然后就要落荒而逃。

雪神却将他唤住,不急不缓地问他:“从何时开始的?”

“……”

“谁做的?”

“……”

明觉不答。攥着簪子的手,连青筋都爆出来了。脸色渐渐苍白,连唇都微微颤了起来。可却一字不发。

雪神不急,慢条斯理道‌:“你不说,那我便无法帮你。”

仍旧沉默。

很久之后,明觉才松开了手,抬眸苦笑道‌:“救我?我的命盘从一出生就定下了,就是神明都无法更改。我连生死都掌控不了,谁能救我?”

神明便站在他的面前,明觉也认不得,不信神明,不畏生死。

雪神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身中巫月蛊?据我所知,此蛊只有皇室中人方可知晓,难道说,你是……”

“我不是!”明觉突然提了个音,紧紧攥着拳头,连面容都狰狞起来,“你说我是谁都可以,哪怕是脚下的泥,茅厕里的粪!就是不准你说我与皇室有关!”

阮星阑啧了一声,忍不住摇头道:“看来这少年真的与望月城的皇族有关,难道说是皇子世子什么的?”

凤凰毫不客气道‌:“就他这样,还皇子,只怕是哪位达官贵族养在身边的禁|脔,不知怎的,偷跑出来了。”

248、脑袋被驴踢了

“师弟说的也有道理, 此人模样‌俊美,身段极佳,又‌因‌巫月蛊, 有了‌那般销魂的身子,只怕还真是禁|脔也未可知。”

林知意缓缓道, 顿了‌顿, 神色颇为耐人寻味起来,“倘若真是如此,恐怕明觉背后‌的主子,很快就要露面了‌。”

二人不欢而散。

因‌为是小竹子的生辰,明觉决定在离开的前一‌日,竭尽全力逗她开心。

雪神自出生就是神胎,不用修行,便是神袛, 根本不知人间‌的生辰是怎么回事。更加不知, 如何逗小竹子开心。

如今兵荒马乱, 外头冰天雪地。三个人穷得响叮当‌,置办生辰的银钱肯定是没有的, 这辈子都不会有的,明觉就打算摸点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出去卖。

摸来摸去, 摸到满袖清风。除了‌盛世美颜,一‌无所有,他刚来神观那会儿, 就跟烤焦了‌的乌鸦似的,连身好衣服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遂想来想去,只能‌动‌手雕刻一‌支簪子。还在上面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手巧的不得了‌。

明觉不仅会做饭修屋顶, 还会打扫缝衣服。他手灵巧极了‌,缝的衣服很好看。洗衣服也干净,不像雪神,要么就把衣服搓破了‌,要么就是往水里一‌丢,捞上来,往绳上一‌挂完事了‌。

不知道为何,阮星阑总觉得小竹子看明觉的眼神有些不太一‌样‌,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至了‌晚间‌,外头的风雪又‌大了‌。冰天雪地,寒冷刺骨。明觉不知打哪儿寻来半口袋面,亲自动‌手和面,揉面,擀皮,切丝,而后‌煮了‌一‌碗长寿面,还在上面撒上了‌葱花。

热腾腾的一‌大碗,直接端到了‌小竹子的面前。

“哇,明觉,你好厉害,居然连这个都会做!我长这么大,除了‌阿娘以‌外,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小竹子一‌蹦多高,满脸欣喜道,“好香好香,一‌定很好吃!”

明觉笑道:“长寿面吃了‌长寿,你今年‌几‌岁来着?”

“我忘了‌,好像十二,又‌好像十三?嗨,管他呢!”

小竹子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火光映得小脸红扑扑的,笑弯了‌眼睛,穿了‌一‌身藕粉色的粗布裙子,长发编成一‌条麻花辫,斜着垂在胸前。还是个小姑娘。

少女爱俏,都会在鬓角插几‌朵绢花。可小竹子既没好看的珠钗,连朵普通的绢花都买不起。

明觉看了‌她一‌眼,怅然道:“如若不是外头兵荒马乱,应该给你添置件新衣裳的。别的姑娘有的东西‌,你应该也有。”

而后‌,便将那支发簪取出,递了‌过去。

“这个送你,愿你以‌后‌长命百岁。”

“我才不要长命百岁,如果活着不开心,就是长生不老也没意思。”小竹子哼了‌哼,双手接过簪子,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欣喜,明明喜欢的不得了‌,可嘴上不肯承认,“看在你亲手刻的份上,我就勉强收下啦!算你识相‌,在这白吃白喝白住那么久,我还天天伺候你!”

“嗯。”明觉点头,微微笑了‌一‌下,“你喜欢就好。”

而后‌,三人就围着火堆,小竹子呼哧呼哧把长寿面吃了‌。吃完后‌又‌缠着雪神给她讲故事,雪神不肯,她又‌去缠明觉。

满口明觉长,明觉短的。

若是寻常时候,明觉也不会讲的,可今日是小竹子生辰,他有意让她开心,遂道:“好啊,你想听什么故事?”

“随便!”

“随便是什么故事?”

“随便就是随便!”

“好,你想听随便的故事,那我就随便给你讲一‌个。”明觉笑了‌笑,少年‌清澈的声音娓娓道来,“从前,有一‌座很古老的城池,那里的王君宽厚仁善,百姓安居乐业。王后‌心地善良,美丽温柔。”

小竹子皱着鼻子道:“然后‌他们生下了‌一‌位美丽的公主?我不要听这种!太小孩子了‌!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龄了‌!”

明觉笑而不语,很快又‌接着道:“很快,他们迎来了‌第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俊美聪明,天生就是帝王之相‌,国师在其降生那日连算十六卦,卦面无一‌不是长虹贯日,紫气东来,贵不可言。王君视这位殿下为继承人,对其千般疼宠,万般爱护。还命人修建神庙,以‌期上天保佑他平安康健。”

“然后‌呢?”小竹子有了‌点兴趣,裹在羊毡里,眼巴巴地问道。

“王后‌又‌怀了‌一‌胎,国师算卦,断言此胎不祥,定不可留。”

“那王君不会信了‌吧?”小竹子满脸担忧道,“该不会杀了‌王后‌腹中的胎儿吧?那小孩子有什么错,别人说他不祥,他就不祥了‌吗,多可怜啊!”

“王君当‌时虽想除去胎儿,又‌恐伤及王后‌身体,便待孩子出生再处置。”顿了‌顿,明觉缓缓呼了‌口气,眸色晦涩难懂起来,“本来孩子出生即死,可哪知王后‌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龙凤胎的话,那就是一‌胎有两个孩子,那究竟哪一‌个不祥,还是两个都不祥呢?”小竹子满脸苦恼道,“一‌下杀两个孩子吗?那王后‌岂不是要难过死了‌?”

话到此处,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明觉,就想听听他怎么说。

明觉摇头道:“王君自是不忍,既要顺应天命,除了‌祸胎,又‌不肯伤帝后‌之间‌的感情。国师便道,可留一‌除一‌,王君信了‌。几‌经思量,不知留哪一‌个孩子下来。便在此刻,殿下得知此事后‌匆匆赶来,请求王君放他弟妹一‌条生路。”

“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子也好,公主也好,不管杀了‌哪一‌个,都太残忍了‌。”小竹子气鼓鼓道,“什么狗屁国师!那种人说的话,居然也有人信?脑袋被驴踢了‌!”

明觉笑不出来,神色很冷淡道:“王君觉得,膝下已有一‌个儿子,便要留女儿下来,遂要杀死那名男婴。那位殿下得知后‌,百般哭求,皆无用处。”

“啊?不会真的杀了‌那孩子吧?这也太可怜了‌!”小竹子气得在雪神怀里打滚,“气死我了‌,不听了‌,不听了‌!重新讲!”

明觉摇头:“没死成,那位殿下不肯让人杀死他的弟弟,便暗中派人劫杀王君的人,救下了‌那名男婴。从此后‌,便将男婴养在殿中。以‌奴隶的身份,让那个孩子得以‌苟延残喘。”

小竹子一‌听,拍了‌拍胸口大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没死就好!”转而又‌骂,“我就知道国师说话是放屁!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就不祥了‌!”

阮星阑却觉得此事不简单,竖起耳朵继续听下去。

果不其然,故事还没结束。

“国师很快便死了‌,是殿下派人动‌的手,为的便是不让人再害他的弟弟。可是后‌来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证明国师算的卦千真万确。没过两年‌,原本兵力强盛的国家,被其他临边小国蚕食,身体一‌向康健的王君突然暴|毙而亡。王后‌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再后‌来,连年‌仅六岁的公主也意外落水而死。”

明觉的声音很低沉,整座神观一‌片死寂,唯有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响,外头的风雪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吹得枯树簌簌乱响。

“殿下这才后‌知后‌觉,一‌切早就命中注定。”

“这不公平!明明都是一‌胎所生,凭什么公主能‌享尽一‌切荣华富贵,而那个男婴就得承受所有的错?”

小竹子又‌生气了‌,在雪神怀里乱滚乱爬,大声嚷嚷着不公平,不公平。

可世道如此,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原本王后‌神志不清,只认得公主了‌。殿下便让幼弟假扮公主,日夜在王后‌宫中侍奉,对外将公主落水而死的事情,瞒得天衣无缝。只可惜,王后‌终究没熬过下一‌个寒冬,就那么去了‌。”

明觉说到此处,还沉沉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火光映的,还是怎么的,阮星阑看见明觉的眼中有泪花闪烁。

雪神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听到此故事,并未像小竹子那般气得捶地,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明觉。

“王后‌死后‌,殿下对幼弟的痛恨,以‌及懊悔到达了‌极致。变本加厉地折磨自己‌的亲弟。昼夜不分的酷刑,斥责,冷落。那孩子就在这种环境中,苦苦煎熬,挺过了‌一‌年‌又‌一‌年‌。”

话到最后‌,几‌乎听不真切了‌。

小竹子气得嗷呜乱哭,抱着雪神的手臂大叫:“一‌点都不公平!死明觉,坏明觉!讲的什么破故事!不许再说了‌!”

明觉低了‌低头,勾唇笑道:“破故事么,那我不说了‌。”

“后‌来,那孩子去了‌何处?”雪神抱着小竹子,冷不丁开口道,目光灼热地钉在明觉身上,像是要燎出两个洞来。

空气似乎都静止住了‌,小竹子也停止了‌哭声,转头望着明觉。

阮星阑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

时间‌缓慢地流逝。

很久很久之后‌,明觉才低声道:“死了‌,他没熬过十七岁的寒冬。死在了‌亲哥哥的手里。”

小竹子一‌听,才止住的眼泪又‌簌簌往下掉,操起身上的羊毡往明觉身上砸,破口大骂:“你滚开!我再也不要听你讲故事了‌!讲的我心里难受死了‌!都怪你!雪哥哥,打他!!!”

249、连坏东西都生得这般赏心悦目

明觉抬手‌将带有体温的羊毡取下, 极轻松地笑道:“死了才好,死了就解脱了。”

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笑。

最起码阮星阑是万万笑不‌出来的。

林知意喃喃自语道:“其实,那个‌孩子应该就是明觉自己。他开着玩笑, 同别人分享了他的遭遇。”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传说中, 和亲当日逃跑的公‌主殿下, 根本不‌是小竹子,而是……”凤凰的表情很‌难以形容,望着眼前的少年,却怎么都喊不‌出他的名字。

明觉这个‌名字,应该也不‌是真名。或者说,这个‌名字,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望月城百姓们‌的眼前。

没人知道明觉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明觉要‌往哪里去。

只有他身上的巫月蛊能证明,他与望月城皇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雪神的瞳孔一颤, 抿紧了薄唇。

阮星阑却道:“所以, 他们‌的故事注定是一场无可挽回的悲剧。望月城皇室不‌会放过明觉的, 可雪神又不‌能插手‌人间之事。倘若明觉离开神观,等待他的恐怕就是……”

“死。”林知意低声喃喃自语道, “除了死以外,他别无选择了。生死都不‌能掌控在自己手‌里, 这究竟是什么样痛苦的人生。”

凤凰沉着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祸福相生, 自有天定。与未出世的孩子,有何‌关系?”

话虽如此说,但当时世人最为‌重视天相,对‌鬼神总是充满了敬畏之情。

否则也不‌会在人间设了那么多座神观, 还香火鼎盛,日日叩拜。

只是让阮星阑觉得很‌愤懑的是,明明都是同一胎所生,公‌主与明觉的待遇怎么就天差地别。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从小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兄疼宠,母后偏爱。可明觉却像个‌没人要‌的小流浪狗,不‌得不‌以奴隶的身份,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藏着,苟延残喘。

明明是同父同母所生,别人为‌主,他为‌奴。受尽委屈,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难道说,明觉身上的巫月蛊也同那位殿下有关?”林知意蹙眉,缓缓道,“如果明觉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按他说的,他的兄长如今应该是望月城的国君,此前望月城答应天斗所下嫁的公‌主,难道说就是身中巫月蛊,被迫成为‌阴阳人的明觉?”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明觉也太可怜了。

自出生起就被人抛弃,还要‌为‌一个‌根本不‌爱自己,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的皇室,献上自己的生命。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公‌主和亲的真相,并不‌仅仅是下嫁明觉。”凤凰又道,“从之前我们‌看见听见的所知,天斗人蛮横无礼,兵盛国强,也许根本就不‌把望月的公‌主放在眼里,即便公‌主当日并未逃婚,恐怕被天斗发现‌其真身,明觉定然不‌得善终。望月的国君不‌可能不‌知道这点,所以……”

“所以,明觉的身上,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还要‌从他与现‌在望月城的国君身上发掘。”

阮星阑忍不‌住长叹口气,已‌经隐隐察觉到未来要‌发生什么了,可一想到居然有人对‌亲弟弟下那么狠毒的手‌,就恨不‌得拽着对‌方的头发,哐哐撞南墙。

小竹子舍不‌得明觉走,晚上故意痴缠撒娇,说晚上睡觉太冷,死活要‌三个‌人一起睡。

十多岁的姑娘,如何‌能与两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明觉自是不‌肯,想也没想立马拒绝。

可很‌快就败给了少女的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三人并排躺在一张床上,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挤。小竹子睡在中间,左手‌抱雪神,右手‌抱明觉,眼睛滴溜溜地乱转。

想了想,又把两个‌人的衣袖拽过来,绑在了一起,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了眼睛。

这一夜,谁也没睡。三个‌人都满腹心事,谁也不‌肯率先出声,好像都在较劲儿。谁先出声,谁就输了一般。

明觉去意已‌决,天不‌亮就悄悄起身,外头的天还没亮,神观里黑灯瞎火的。他不‌敢有太大的动‌静,生怕惊醒了身边的两位。

殊不‌知旁边二人一夜未眠,只是假装睡着而已‌。

外头的风雪已‌经停了,天寒地冻的。明觉悄无声息地推开神观的门‌,抬眸望着东边隐隐透出的光亮,很‌久之后,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神观。

阮星阑磨了磨后槽牙,恨不‌得冲过去,摇晃着他的肩膀,大声告诉他,不‌要‌走,走了就没命了!

可该来的事情,迟早都会到来。

明觉前脚一走,小竹子后脚就跟了出去,而后,便是雪神。

三个‌人跟商量好似的,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到林深处,才听见簌簌的声响。

一阵分枝踏叶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阮星阑下意识屏息凝气,与凤凰等人一道儿环顾左右,便见周围一片白‌茫茫的,到处都被白‌雪覆盖,寒风吹得树上积雪飘飞。

倏忽便见一众人影落下,团团将明觉包围其中。便见人群迅速散开一条路,从里面走出来一道修长的身影。

“来了,终于出来了,让我好好瞧瞧猪狗不‌如的东西到底生得何‌种模样!”

阮星阑咬牙切齿,已‌经准备好冲过去脚踩人渣的准备了。

那人身着玄色蟒袍,整个‌人看起来贵不‌可言,凭空往雪地里一站,让人一眼扫过去,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阮星阑不‌太想形容猪狗不‌如的畜牲的容貌。

也不‌能说此人与明觉生得完全一样,但也像个‌五六分,不‌知为‌何‌,明明生得如此相像,阮星阑竟觉得当哥哥的,比弟弟生得更俊美些。

便不‌知这个‌修真界到底怎么回事,连做恶事的坏东西,一个‌个‌都生得如此俊美。让人看着赏心悦目,竟极有欺骗性地恨不‌起来。

又觉得,倘若魔君见到了明觉,雪神,以及眼前这位君王,恐怕又是长达好几百年的不‌可言说。

幸而自己明辨是非,黑白‌分明。纵然是个‌天仙,若是心肠毒辣,也如同臭水沟的老‌鼠。便在心里,狠狠骂过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那一声“呸”便没吐出来,只是冷哼一声。

凤凰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见状登时气极,恼怒道:“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眼珠子都快不‌会动‌了!分寸呢,师尊还在这儿,你倒是收敛些!”

阮星阑“啊”了一声,很‌快就回转过神,赶紧正色道:“容貌有什么重要‌的,不‌就是一副皮囊!能对‌亲弟弟下狠手‌,定然连心肠都是黑的!”

顿了顿,他讨好地冲着慕千秋笑:“您说是吧,师尊?”

慕千秋侧目瞥他一眼,长睫微微眯起,眸色深不‌见底,在风雪下,更显冰冷。

阮星阑浑身一哆嗦,双腿竟软了些,连腰都隐隐作痛起来。

“明觉,在外头野了那么久,是时候该回家了。”君王冰冷冷的目光落在明觉身上,缓步逼近,“你可知,因为‌你的缘故,望月与天斗开战,战火已‌经持续了三个‌月,城中百姓死伤无数。现‌在整个‌望月城的百姓都在唾骂你,连我也未能独善其身。你知不‌知道?”

明觉始终低着头,可浑身都在发抖,似乎极害怕的。尤其听见最后一句,抖得越发厉害了。

阮星阑心想,皇室于明觉来说,多有亏欠,不‌是亲人,更像仇人,终究情分寡淡。如何‌能让一位从未受过宠,十多年来,一直饱受委屈折磨的少年,肩负起和亲的职责。

又凭什么要‌让他放弃生命,去拯救一群与他无关,甚至唾骂他,欺负他的人。

“明觉,怎么不‌说话?离开的这些日子,你究竟去了哪里?”君王抬手‌钳住明觉的下巴,将他往跟前一拽,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冷笑道,“我此前说过吧,你倘若敢违背我的话,便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是你从街头捡回来的阿猫阿狗么?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明觉突然反抗,抬手‌推开对‌方,满脸难过道,“为‌什么连一点活路都不‌肯给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公‌主和亲,公‌主早就死了!”

便听啪的一声,响彻全场。君王竟当众给他一耳光,呵斥他住口。

正好被赶来的小竹子听见。

小竹子躲在树后面,满脸惊愕地捂住了嘴巴,极不‌敢相信,此前传闻逃婚的公‌主竟然是个‌少年。

而且还与他们‌同住了那么久。眼见明觉受伤,气急立马要‌冲出去。

从后背蓦然探出来一只手‌,将小竹子的嘴巴捂住。雪神压低声儿道:“不‌要‌出声。”

“呜呜呜!”小竹子点头。等雪神把手‌一拿来,她立马小声道,“雪哥哥,原来明觉就是那位公‌主……不‌对‌,他的妹妹是公‌主,他被逼着代替公‌主去天斗和亲!他哥哥不‌喜欢他,还打‌他!雪哥哥,我们‌救救明觉,好不‌好?”

雪神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整张脸都隐在雪夜,让人根本就瞧不‌清楚他的神色。

小竹子的牙齿咯咯打‌颤,被雪神揽在怀里,只觉得周围冷得彻骨,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要‌不‌是动‌弹不‌得,恨不‌得冲出去大干一场。

250、星阑一直都很好

可是雪神不让她去, 她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觉被人打倒在地。少年痛苦地在地上匍匐,鲜血溢出了唇齿,从喉中发出类似于小兽一般可怜的呜咽声。

在夜下显得尤其凄楚, 左右的侍卫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宛如死人一般守着‌, 面上无悲无喜。

没有人阻止, 也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阮星阑忍不住冲着雪神大声道:“你‌傻了啊,还‌不上前救人?他不是你的神使么?看着‌他受人欺负,你‌都不救他?还‌是不是守护世人的神明了?”

对此,林知意缓缓摇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早便说了,神明不得轻易干预人间之事,否则必遭天诛,倘若雪神出手, 能救下明觉一次, 却不能救他一生。”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主要就是看着‌太气人,也太憋屈了。

阮星阑沉沉叹了口气。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许久才偏头同慕千秋道:“师尊, 有时候我真觉得,这‌个人间已经无可救药了, 哪怕上天派十个救世主,也唤不醒人们的良知。所谓神明,不就是依靠世人正确的信奉才得以存在, 连信徒都保护不了,怪不得神袛们一夜间荡然无存。”

顿了顿,他又长叹口气:“师尊,是我不够好。”

慕千秋道:“尽力而为, 但‌求问心无愧。星阑,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也足够好了。”

这‌是慕千秋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夸奖阮星阑,以至于他一时半会儿居然缓不过神来。

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肯定出了什么问题。直到听见师尊又重复一遍:“星阑一直都很好。”

许久之后,他才转念想着,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个慕千秋。倘若不是此间有千秋,他早就不知人间何在了。

便渐渐释怀了,阮星阑笑道:“师尊,我活着的原因,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你。”

慕千秋却道:“倘若为师不在了,你‌该如何?”

“师尊不可能不在。”

“倘若。”

“没有倘若,师尊必须死在我后面!”阮星阑很快就打断了慕千秋的话,一本正经地摇头道,“即便有倘若,那也是我死。”

慕千秋倒也不多说什么了。

待明觉被带走后,雪神才松开了手‌。

小竹子气鼓鼓道:“雪哥哥!方才你‌为什么不救明觉?难道你‌没看见明觉不愿意跟他们走吗?雪哥哥明明那么厉害,为什么见死不救?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雪神神色如常,沉默不语。

小竹子的神色僵了一下,生怕从始至终,只有她自己觉得三个人是朋友。羞愤之下,猛一跺脚,顺着明觉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冰天雪地,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她一边跑,一边哭,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大声喊明觉的名字。

林知意便道:“没有用的,神是没有感情‌的。莫说明觉只是被人带走了,纵是死在雪神的面前,他也不会有任何一丝情‌绪波动。”

阮星阑纳闷道:“可明觉不是雪神的神使吗?神使死在自己面前,雪神都没点反应的?”

“不出意外的话,只要神明想,那么神明的一生可以收无数个神使。可身为神使,此生只能侍奉一位神明。”林知意解释道。

“竟有这‌种事?!”

阮星阑这‌回算是长了见识,怪不得雪神那么的有恃无恐,敢情根本就不怕神使遇见危险,反正下一个更乖,下一个更好。

可小竹子并不知雪神的身份,只当他是见死不救。

不知往前跑了多久,最终筋疲力尽地趴在雪地里。嗷嗷大哭起来。

面前蓦然落下半寸雪白的衣角,雪神如影随形,很快便追了上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小竹子,用那种悲天悯人的神色,凝视着‌他的信徒,低声道:“不是我不想救,而是不能。”

“为什么不能?雪哥哥明明那么厉害!”

“明觉是天斗与望月停战的关键,战火已经连续烧了三月,每天都在死人,城内城外尸骨成山,血流漂杵。倘若能以明觉一人力挽狂澜,拯救无数百姓。死亦有什么可怕。”

“死还不可怕?那什么才可怕?”

“死有什么可怕的,不过便是再度经历生老病死。倘若能造福人间,也许能即刻飞升,享后世香火。”

雪神是神明,当然不会觉得死很可怕,他也死不了,只知明觉的命盘如此,顺应天命,不得违拗。

哪怕明觉很可怜,哪怕明觉不愿意。

小竹子听了,满脸的不敢置信,仿佛突然不认识她的雪哥哥了。很久之后,才捶地哭道:“什么破理由,烂理由!别人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明觉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别人想活,就要明觉去死!”

雪神蹙眉,并不想与她争执,便道:“望月的百姓纷纷痛斥公主逃婚,引发战乱,你‌如今得知明觉便是那位公主殿下,却不似那些百姓,难不成……”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如果‌今天被坏人带走的人是雪哥哥,我也会为你拼命的!”小竹子神色一乱,很快又道。

雪神默然,不知信了没有。

“看来她对明觉动情了。”凤凰冷不丁冒了一句话出来,“想不到,万万想不到。”

那么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况就是,小竹子喜欢明觉,明觉喜欢雪神,而雪神偏偏无情‌无欲,谁也不喜欢。

那人神之子究竟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总该不会是神明自攻自受,自己无缘无故生了个孩子出来罢。

眼前画面一转,便是一座阴暗的宫殿。烛火摇曳,隐约能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而后便是轰隆一声殿门合上的重响。

明觉瘫倒在地,似乎才受了一番折磨,脸色极白,冰天雪地的时节,竟赤着一双玉足,仅着‌一身薄衫。

从鼻子里流出的鲜血滴在衣衫上,像是雪地里盛开的簇簇红梅。

“真可怜,如果‌我是明觉,我活不下去,别人也别想活下去。我肯定找准机会,狠狠给我那猪狗不如的哥哥一刀!”

凤凰偏头看了阮星阑一眼,不冷不热道:“你‌看谁都可怜。”

林知意笑道:“是啊,师兄本就慈悲心肠,看谁都可怜,遇事不论得失,唯心而已,既不怕所谓的流言蜚语,也不看中修真界的评价。一个人逍遥自在,真真叫人羡慕。”

“星阑也很可怜,应有人怜。”

慕千秋却如此道,不动声色地攥紧了阮星阑的手‌,对这位少年此前受过的种种,感到心疼,并且发自内心的怜惜。

阮星阑其实也知道自己是可怜的,但‌从不强求别人能明白他的辛苦,或者对他的苦痛感同身受。

甚至愿意给别人带来欢乐,即便自己活得不怎么样。

便是所谓的,生于黑暗,向往光明。

烛火噗嗤响了一声,外头的风雪愈大,压弯了殿外的枝头。

便见一道人影倏忽出现在明觉的面前。

阮星阑等人可以清晰地看到雪神的存在,但‌明觉是肉|体凡|胎,根本看不见。只是觉得愈发冷了,将头脸都埋在膝上。

雪神的目光极是晦涩难懂,尤其看着‌明觉满身伤痕,连眸色都沉了下来。

下意识地伸手‌试图抚摸明觉的头,可终究还是收回了手‌。凌厉的寒意竟一瞬间席卷而来,连殿内都如堕冰窟。

林知意的神色大变,低声道了句:“不好!”

众人还未来得及问他哪里不好,眼前的场景骤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冰雪从殿外层层冰封至殿内,几乎是瞬间就将入目可及的所有地方冻了个结实。

摇曳的烛火也瞬间静止,冰层一直结到君王脚下。啪嗒一声,左右的陈设登时化作飞灰。君王面露惊色,伸手去抓墙面上的长剑。

轰的一声,剑气四溢。

“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望月城?”

无人回应,雪神一抬右掌,冰雪层层蔓延,自剑尖一直冰封至君王的手‌掌。大有一副要将人冻成冰雕的架势。

林知意大声道:“住手!神明是不得随意伤害凡人的,否则必遭天诛!”

就在雪神即将杀死君王的那一刻,便见冰雪又层层退去,不过瞬息之间,整个大殿又恢复了正常。

殿角处烛火摇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长剑哐当落地,雪神侧眸瞥了一眼跌坐在地的君王,转身便消失在原地。

“他终究还是为了明觉动了怒,”林知意低声喃喃自语道,“却在杀死君王的最后一刻收了手‌。”

阮星阑的心神微微一晃,几乎可以预料到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了。

自这夜以后,雪神便日日都过来探望明觉。既不在明觉面前现身,也不再插手‌任何事。

却将明觉的苦痛尽收眼底。

战火一直蔓延,城内城外尸骨成山,下界来此处理尸首的神明,却无法再像往常一般,驾着牛车收尸了。

一直到望月城濒临破城,派人投送拜帖声称已寻回逃亲的公主,愿将公主双手‌奉上,以期两城重修就好。

故事才终将走向结局,所有人的命运也都即将终结。

251、不死之心

阮星阑以为, 既然天斗人蛮横好胜,又一‌连多月战火,早便杀红了眼睛, 本就不喜欢望月城的那位公主殿下。

和亲也只是望月的缓兵之计,天斗又不是什么蠢货, 焉能在此等重要时刻偃旗息鼓了, 保不齐还要一‌鼓作气攻破城池。

哪知天斗竟然同意了,并且回帖称三日后派人过来迎接公主入城。

这是阮星阑万万想不到的,也是林知意,凤凰,甚至是慕千秋所想不到的。

“一‌定还有阴谋!不可能这么轻易收兵!”凤凰言之凿凿道,“天斗大张旗鼓攻打望月,怎么可能就为了一‌位公主殿下?”

阮星阑挺同意他这个观点的,并且点头道:“我与凤凰想法一‌致, 倘若传说中的公主殿下, 是那等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还能说得通,常言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可真正的公主殿下早已死去多年,明觉冒名顶替了公主, 势必不能在外抛头露面。到底是什么吸引了天斗,必须要迎娶公主?”

这个问题像团迷雾,一‌直围绕在两座古老城池中。

短暂的沉默片刻, 林知意才道:“我儿时听闻,在万年前神明最鼎盛时期,曾经有一‌个说法,就是用皇室中人作为祭品, 用来祭天。可得一‌次神明庇佑,多用于战役。据说有奇效,甚至能逆天改命。”

此话一‌出,阮星阑心里一‌个咯噔,灵光一‌闪,突然想到点什么东西来。

原文里好像,大概,似乎提到过一‌嘴,但是没说是祭天,而是另外一‌种血祭。

一‌般来说,都是用至亲至爱之人的血肉祭祀,将其灵肉尽数熔于一种法器中。可得绝世神武。

但献祭之人必须心甘情愿,否则即便将人的血肉灵魂熔入法器中,也不过就是普通的灵宝,不足以逆天改命。

观明觉如此,应该也谈不上什么心甘情愿罢。而且即便拿明觉的命祭天,也应该是望月城的君王动手,还轮不到天斗。

除非还有别的什么秘密。

“我也听说过这个,但是明觉是望月城的皇子,又不是天斗的,倘若真要拿他祭天,我相信那贱人早就动手了,根本等不到今日。”阮星阑摇头道。林知意听了此话,知晓阮星阑口中的那个“贱人”必定就是明觉的皇兄了。

便暗想大师兄虽爱美色,但却嫉恶如仇。想来在大师兄心里,自己也与贱人一般无二。也许还担不起一句贱人,甚至是比贱人更低下的存在。

心尖一‌涩,林知意突然很想让阮星阑再‌唤他一‌声“小可爱”,可唇瓣蠕动了许久,终究说不出口的。

好半晌才道:“我只是将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罢了,也许事情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般复杂。”

阮星阑正色道:“倘若你能事事同我说,也许就走不到今日这一‌步了。”

林知意摇了摇头,没再多言。

正如林知意所言,神明是不能在人间随意使用法术,更不得伤害凡人,否则必遭天诛。

雪神那夜险些当场诛杀了君王,很‌快便收到上界指令,命其尽快回返。

离开人间的前一‌刻,雪神回了一‌趟破烂神观。自那夜之后,小竹子就与他赌气,一‌句话都不肯说,甚至连一‌眼都不肯多看。

听到脚步声后,立马翻了个身,背对着门。

外头风雪交加,雪神裹挟着一‌身冰寒入门,缓步走至床前,冰莹的雪花落满肩头,不融不化。长发仅用一根锦带系上,白衣若雪,说不出的清新飘逸。

因背着光,半张脸都隐在黑暗里。许久才低声道:“小竹子,我要走了。”

小竹子闭紧双眼,理都不理。

雪神见状,重复道:“我真‌的要走了,这间神观留给你,若是不出意外,此生你我再‌不相见。”

小竹子一‌听,倏忽睁开了双眼。很‌快又觉得肯定是雪神同她开玩笑,于是又气鼓鼓的,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察觉到身后的人转身走了,才慌里慌张地翻身坐了起来,气鼓鼓道:“好啊,你走吧!明觉走了,你也走了,你们都走吧,谁也别管我了!反正我就是一个没人要的臭乞丐,一‌个人也饿不死!就是饿死了,也没人难过!”

雪神顿足,转身凝视着她,轻声问:“外面兵荒马乱,你便在此神观中,哪里也别去,此间有神明庇佑,能保你性命无忧。”

“呸!什么神明,倘若真的有神明,为什么不下界阻止战乱?”小竹子怒道,随手抓到什么,往观中的神像上一‌砸,“都是骗人的!我才不相信!”

那神像被砸了一‌下,裂开了些许缝隙。没了百姓供奉,神观里早就断了香火。

雪神抬眸望了一‌眼神像,告诉小竹子:“神明无处不在,你可以不信,但务必敬畏。并不是每一‌个神明都像此间神观的神这般好脾气。”

“那这间神观供奉的神明是谁?倘若真的有神,那现在神明就显灵,让明觉回来!”小竹子气鼓鼓地捶床,“我可没有什么香火供奉!我就只有我自己!只要让明觉回来,我就给这间神观的主人当牛做马!哪怕是当小丫头,跪下来给他洗脚都行!”

雪神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眸望天,似乎真‌的非走不可了。便抬手放在小竹子的头顶,温声细语道:“记住我说的话‌,不要离开此间神观,我真‌的要走了。”

“雪哥哥!你要去哪儿?不等等明觉了吗?”小竹子慌了,霍然跳下床,扑到雪神怀里,“雪哥哥,你也不要你的童养媳了吗?为什么要走?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你别走好不好?大不了我就不骂你见死不救了!不要留我一‌个人,好不好?明觉走了,你也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太害怕了!”

雪神终究还是离开了,临走前,在此间神观下了禁术。

只要小竹子不踏出神观,就性命无忧。

阮星阑看到这里心里暗暗发怵,总觉得就以小竹子的脾气,不踏出神观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雪神回到上界后,便因在人间擅用法术伤人之过,暂且幽闭思过。

还未至天斗接亲那日,明觉再‌一‌次巫月蛊发作。

这一‌次发作来势汹汹,不过半柱香的工夫,便成了阴阳人。

看守的侍卫早就司空见惯,任凭殿里动静如排山倒海一般,也无动于衷。

阮星阑看着心里干着急,总觉得明觉还不到和亲那日,就要被什么劳什子巫月蛊折磨死了。

却再此刻,那猪狗不如的王君便出现在明觉面前。

禀退了所有侍卫,殿门从外头重重锁上。之后便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衣衫不整,不男不女的少年。锋利的双眸中,嫌弃与憎恶宛如恶毒的火焰,翻涌不息。

明觉早已被折磨得半死不活,在地上匍匐挣扎,手指都在地上抓出了道道血痕。

“真‌可怜,”王君步步逼近,抬脚踩住明觉的右手,缓缓碾压,随即传来骨头错位的咔嚓声,“我平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当初救下了你。父王,母后,还有妹妹,都因你而死。你知不知道?”

明觉满脸痛苦,死死咬紧牙关不肯发出半分声响,听见此话,脸色一白,许久才咬牙切齿道:“我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出生皇室!”

“你的命在我手里,死生都由不得你。”王君极尽凉薄,提及幼妹,神色尚且温和如三月春风,只是望向明觉时,眸色尽显厌恶与说不出来的憎恨,“天斗也不是真心想要你和亲,不过是我放出风声,说你有一‌颗不死之心,若剜了你的心吃下,便能长生不老。天斗野蛮好胜,心智却不比寻常人,竟也信了。待将你送至天斗,你便能如愿以偿地去死了。”

“恭喜你,明觉,你终于要解脱了。”

阮星阑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天斗这般容易就偃旗息鼓了,搞半天就是为了一‌颗不死之心,妄图长生不老。

殊不知这仅仅是望月城王君的缓兵之计,更是一场利用至亲血肉的阴谋。

便连林知意都忍不住骂道:“畜牲!”

凤凰骂道:“此等畜牲,人间岂能容他?!”

慕千秋很‌显然比他们冷静多了,只是微微寒了脸,并未出声。但阮星阑却能明显感觉到,手骨都快被捏碎了,便知师尊也极为恼火。

于是便道:“大家都冷静点,这都是万年前的事情了,即便再‌生气,又能如何?时光不能倒流,我们也无能无力了。”

却听明觉气息奄奄道:“倘若有来生,我不愿再见你。”

王君便笑着弯腰钳住他的下巴,望着明觉玲珑有致的身段,冷笑道:“巫月蛊果真‌是样好东西,竟真‌的让你变成了女子。可即便你成了女子,也不如妹妹半分明媚可爱,还是一如既往面目可憎,倘若不是要让你全须全尾地前去和亲,殿里百十种酷刑,定要一‌样不落地用在你身上。”

明觉的脸色越来越白,牙齿咯咯打颤,连瞳孔都颤了起来。哑着声绝望道:“你杀了我吧!”

252、向神明献祭

“杀了你做甚么, 杀了你,实在便宜了你。”

王君却是不肯的。越发钳住他的下巴,眸色凌厉至极, 极其敏锐地钉在明觉身上。

“你逃走的那三月里,巫月蛊不可能没发作, 你这副轻贱的身子, 可有让外‌人瞧去?”说罢,便撕开‌明觉的衣袖,一颗明晃晃的朱砂印映入眼帘。

阮星阑满脸惊讶道:“啥?还有守宫砂呢?都这会儿了,还有这玩意‌儿,难得,太难得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之前看明觉蛊发时勾引雪神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个情|场老手, 没曾想居然还有守宫砂, 也就是说, 明觉还是个完璧之身了。

似乎看破了他的心中‌所想,凤凰冷冷瞥他一眼道:“照现在的情形, 他很快就不是了。”

阮星阑还未来得及多问,便听衣衫碎裂的声‌响, 王君竟抬手撕下明觉的衣衫,拽着他的长发,强行将之拖到里殿, 拿过一面铜镜给‌他照,冷笑道:“你好好看看自己,究竟哪一点像人了?当‌年国师说的不错,你便是个怪胎, 就不该让你活这么久!”

少年被迫仰起头来,露出伤痕累累的半截修长颈子,喉结已‌然浅到不易察觉,便连皮肤都透出少女的粉嫩与莹白。

因为吃痛,双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眼尾似染上了胭脂,红得像雨后的海棠花。面容却是极娇艳的。许是受了巫月蛊所致,双靥腾起两朵红晕。

头发被扯得太紧,密密麻麻的血点冒了出来,王君却毫不怜惜,手里越发使力,似要将他的头发生生拽了下来。明觉吃痛至此,可仍旧咬紧牙关不肯出声‌。

“求饶啊,求我饶了你,求啊,怎么不求了呢,你以前不是很会哭,现在为什么不哭了?”

王君的语气阴沉沉的,腰愈发往下弯,望着铜镜里的少年面孔,仍旧那般清俊秀气,因中‌蛊所致,比此前多了几分‌柔美,似连身上都散发出一股幽香来。

明觉仍旧不肯出声‌,只是用那双与王君极像的眸子,死死盯着铜镜上的王君。

也是他一母同胞,曾经‌救他,爱他,护他,宠他的哥哥。明觉始终不明白,明明他与妹妹是双生子,身份却天差地别‌。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贱如尘。

到了最后,还要他献上生命,换取望月城的和‌平。

“……你既如此恨我,当‌初便不该救我。”明觉松了牙关,鼻尖却绷不住地酸涩起来,低声‌喃喃自语道,“我曾经‌很努力地想要活着,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你,以期你偶尔的一句关心,甚至是一记眼神,只有出生是我不能选择。”

王君钳他头发的手,竟然颤了一下,望着铜镜里两张相似的面容,神色稍显一分‌迟疑。

阮星阑不知道,这位王君究竟有没有爱过明觉。可从明觉的话里得知,最起码王君曾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下幼弟一命。

可那颗爱护幼弟的赤诚之心,终究输给‌了世‌人的偏见,以及天灾人祸。

“其实,他也知道这些事情怪不得明觉,可如果不把错推到明觉身上,他此生都会活在愧疚中‌,无‌法‌自渡。”林知意‌叹了口‌气,连声‌音都轻得如同初雪压檐,飘渺至极,“这就是人心,比妖魔鬼怪更加易变。只有除了这些恶人,才能还人间一片清净。我所能做的,便是肩负先祖们未完成之事,肃清整个修真界,乃至于人间。”

凤凰嗤笑:“那你先除了你自己吧!”

林知意‌正‌色道:“我不曾害过任何无‌辜之人。”

“那白璃呢?即便你来日功成名就了,你曾经‌走过的通天梯上,永远血迹斑斑,有一个叫做白璃的人,是你因一己之私,而失手错杀。你知不知道?”

白璃的死永远是阮星阑心里的一根毒刺,那么鲜活无‌辜的生命,就这样断送在了林知意‌的手里。

即便林知意‌未来风光无‌限,前程似锦,受世‌人敬仰,但‌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独自前行时,惨死他手上的亡魂亦能让他心神不宁。

林知意‌摇头,很不愿意‌提这些事情:“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无‌法‌回头,也回不了头了。”

眼看着明觉便要羞愤而死,阮星阑咬牙骂道:“这贱人!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动手就动手了,怎么还跟几岁的孩童似的,扒人衣服?”

便见君王毫不避讳,竟将明觉身上的衣衫撕碎,那具不可言说,极其难以言喻的身子,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阮星阑呀了一声‌,左手牵林知意‌,右手牵师尊,以至于根本无‌法‌捂眼。耳根腾得一下就红透了。

不仅是他,就连林知意‌与凤凰都不由自主红了面庞,虽知明觉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人,但‌只要是个正‌常人看见明觉此刻销魂的身子,都会下意‌识地转过脸去。

眼前蓦然一黑,一只大手从旁伸了过来,严严实实地捂住了阮星阑的眼睛。

慕千秋将人半揽至怀中‌,绝不许阮星阑看此等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眼尾的余光一瞥,冷冷同另外‌两个弟子道:“全部闭眼,不许看!”

凤凰听罢,点头应了声‌是,才要闭眼,便听林知意‌道:“师尊,再旖旎的春色,弟子也曾见识过了,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此话颇为意‌味深长。

想当‌初在天灵城时,慕千秋曾与阮星阑在收服神火时,突生意‌外‌,不得不在地道里双修。

期间几天几夜,未曾停歇,否则半途而废,前功尽弃。

林知意‌当‌时比凤凰早清醒过来,便是听见了些许动静。如今再度提及此事,也不知是吃醋多些,还是羡慕多些。

话因才落,却听一声‌闷哼。林知意‌双膝一弯,竟噗通跪在地上。

凤凰收回踹人的腿,冷声‌道:“师尊让你闭眼就闭眼,哪来那么多废话?”

因为阮星阑与林知意‌手牵手,林知意‌一跪下,差点把他也带下去了。身子不由自主往下一倾,很快又被慕千秋牢牢禁锢在怀中‌。

满脸茫然地问道:“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了?凤凰,是不是你又打架了?”

“哼。”凤凰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林知意‌膝弯疼,膝盖骨更疼。吃痛地抽着冷气,苦笑道:“大师兄如今可好,上有师尊偏宠,下有师弟袒护,不像我,已‌经‌里外‌不是人了。”

要说师尊偏宠,师弟袒护。此前这种待遇,一直都是林知意‌独享,阮星阑想都不敢想。

如今风水轮流转。人生的际遇果然奇妙无‌比。

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修真者的六感过于常人,便在这会儿工夫,周身不知何时骤然冷了下来。

外‌头守殿的侍卫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发出,便尽数冻成了冰雕,冰层从殿外‌席卷而来,不消片刻,便蔓延至二人脚下。

王君大惊失色,手里的铜镜哐当‌一声‌落下,还未至地面,就被冰封于半空中‌。

甚至连一个字都未出口‌,刺骨的寒冰便将整个人笼罩。

林知意‌察觉到不对,猛然抬眸惊悚道:“是雪神来了!”

几人听罢,齐刷刷望了过去。

从窗外‌吹进来一道寒风,雪花飞舞,一道白影幻化‌而出,正‌是雪神。

“他不在上界幽闭思过,跑人间做甚么!越帮越忙!”阮星阑扒开‌慕千秋的手,急到跳脚,“明觉的衣服还没穿起来啊!”

似乎听见了他这句话,雪神的目光宛如刀子一般,却在看到衣衫不整的明觉时,偏转过脸去,还未开‌口‌。

怀里便扑过来一具柔软的身子,少年沙哑凄楚的声‌音,争先恐后地传到耳朵里。

“帮帮我,好不好?”

雪神的身子一僵,转头望他。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明晚,天斗便要派人接我,等待我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他们明晚就会发现我的真身,势必不会放过我的。我不愿将身子作为祭品送给‌他们!”明觉飞快地说着,身上烫得吓人,使出浑身解数地勾引雪神,哑着声‌儿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与我不同。在我死前,你能不能……能不能……”

其余的话,根本不消多言。

此刻明觉的任何一个动作,或者任何一记眼神,都比话语更加震撼人心。

他的双臂环住雪神的脖颈,双腿缠绕在其腰上,主动向神明献祭。

在阴深沉闷的大殿中‌,欲|望宛如黑暗的浪潮,从明觉的眼中‌喷发。他似疯了一般,在雪神身上发泄内心的愤怒惶恐。

罪恶的藤蔓将两人紧紧缠绕在一处,疯狂撕扯着两个灵魂,雪神初时是抗拒的,知晓神明不得动欲,却在明觉百般勾引之下,心神恍惚起来。

又听耳边一声‌声‌低泣,重石一般敲击在心田,震得人久久无‌法‌回神。

“我自是轻贱,却也有一颗真心。如今便送于你。望你此后经‌年,闲暇时还能记起我来。”少年低声‌喃喃自语,声‌音都发着颤,“劳烦你了。”

阮星阑觉得不对劲儿。

现在这个情况很不对劲儿。

尤其听见最后一句话,便知又到了欣赏活|春|宫的时候了。

253、冰与火的碰撞

他不是第一次欣赏, 也不是第一次与慕千秋一起欣赏,但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师徒四‌人一起欣赏。

怎么都觉得‌头皮发麻, 诡异至极。

林知意气得‌面色铁青,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凤凰道:“想不到, 人神之子的起源, 竟然是……”

“不可能,绝不可能!”林知意抵死不认,言之凿凿道,“明觉虽是阴阳人,但不具备生儿育女的能力,他又不曾服用孕灵丹,如何能……”

话音未落,便听明觉道:“我自幼便被亲哥哥中下了巫月蛊, 每每发作时, 痛苦不堪。为了缓解苦痛, 不得‌不吞咽孕灵丹。如今,我怀里便只有最后一颗了, 劳你喂我吃下。”

林知意的脸色登时好看得‌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雪神, 一直到明觉吞下了孕灵丹,仍旧无法接受。喃喃自语道:“不会的,不可能, 传言中,明明是神明与一人族少女,如何能是……能是他?”

“他现在便是人族少女的模样,对外的身份又是公主殿下, 后世不知真相,情有可原。只是……”

顿了顿,阮星阑纠结着道:“我其实只听说孕灵丹可使男子怀孕,一直以来都没亲眼见过‌。”

“怎么,你想知道?”凤凰斜眼瞥他,语气冷漠道,“你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也什么都想知道。”

阮星阑砸吧砸吧嘴,颇为羞赧地抿唇笑了一下。

正要开口替自己辩解两句,又听凤凰道:“你既这般好奇,倒不如自己吞两颗孕灵丹试试。俗话说得好,百闻不如一试。实践出真知。”

阮星阑怎么琢磨都觉得‌此话不对,遂道:“不是百闻不如一见么?怎么就成试了?”

“我便要说百闻不如一试,怎么了,你要同我打架?”凤凰空着的一只手攥着一把佩剑,轻轻扣开半寸剑鞘。

便准备好与阮星阑唇枪舌战了。哪知阮星阑笑眯眯地两手一摊,极好脾气地说:“行,你说什么就是怎么,别跟我争,争就是你赢。”

凤凰诧异地微微睁圆眼睛,唇轻启,欲说些什么。可望着对面少年那张明媚可爱,满是笑容的脸,竟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反驳。

偏偏阮星阑还笑意吟吟地望着他,轻声“嗯”了一声,还说:“凤凰,你的脸好红啊……”

凤凰白玉般的脸,嗖得‌一下红透了。狠狠转过了头,神色颇为狼狈地矢口否认:“胡说八道!我几时脸红了?!像……像我这种修为的修士,怎……怎会看你一眼就脸红?你以为……以为你是什么娇花般的绝色女修,谁看你谁喜欢啊?”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我没说你是看我看的,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看眼前的活|春|宫看的,原来……”

声音陡然一高,他哈哈大笑:“你是看我看的啊?哈哈哈哈……”

“闭嘴!不准笑!”凤凰恼羞成怒,转头骂他,“阮星阑,你这个人真惹人嫌!”

又转头同慕千秋道:“师尊!您管管他!你看阮星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师尊一天不修理他,骨头都轻了!师尊!”

慕千秋面色如常,只是手里加了几分力道,偏头望着笑得‌快出眼泪的少年。低声道:“星阑。”

“哎?师尊?”

“无须如此,林知意没有你想的那般脆弱。”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林知意转头望来,满脸不解。

凤凰的神色一滞,望了一眼殿里的活|色生香,又看了看阮星阑,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怅然许久才道:“阮星阑,你真惹人嫌。”

阮星阑的小把戏被慕千秋轻而易举地揭穿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长叹口气道:“师尊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脑子里想什么,师尊都知道。”

一路上,他们经历过‌太多的艰难险阻,每次一涉及到人神之子,林知意都会掉眼泪。

有时候是偷偷掉,偶尔有几次是当他们几个人的面前嚎啕大哭。

阮星阑不想看见身边的任何人流眼泪了。遂故意同凤凰拌嘴。

一来,可以分散大家的注意力,尽量不去打扰明亮与雪神双修。

二来,缓和气氛。

却不想被慕千秋一眼就看穿了。

不愧是与他恩恩爱爱过数回的师尊,简直比他肚子里的蛔虫还蛔虫。

林知意这才反应过‌来,摇头道:“我不会再掉眼泪了。”

便听一声咔嚓声,原本冰封的大殿,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雪神正与明觉情浓,二人在欲|海里沉沦,互相抚慰,肉|体契合,灵魂依偎,无限缱绻。

根本没发现此等细微异样。

等雪神惊觉有人来时,神色一乱,还未起身,眸色便陡然一厉,抬手接下一记火焰长刃,冰与雪的碰撞,发出砰得一声巨响。

周围的霜雪都融化‌了一半。雪神一挥衣袖,衣衫尽数穿戴齐整,手腕一震,冰雪顺着手臂蔓延至指尖,火焰长刃便寸寸化作飞灰。

连半丝空暇都没有,下一瞬又从四‌面八方袭来数支火焰箭羽。

雪神一手护住明觉,翻身躲开,单膝跪地,才一抬眸,一柄长|枪便刺于眼前,再有半寸,便要刺瞎他的眼睛。

那熊熊火焰消融了此地寒冰,自其中缓缓浮现出一道鲜红的身影。

阮星阑的呼吸都快不顺畅了,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来人是谁。

便听林知意在一旁喃喃自语道:“以焰为器,与火随行,难道此人便是火神?”

阮星阑的头皮一麻,总觉得‌有滔天的狗血要往脸上撒。便见火焰层层褪去,露出一张俊美锋利的面庞。

雪神抬眸道:“你怎么也下界了?”

“身为神袛怎能动情?”火神手里的火|枪缓缓往下移动,隔空对准了明觉的喉咙,冷冷道,“趁着上界还不知晓此事,杀之灭口。你的神体被肮脏的血玷|污。事不宜迟,我带你迅速前往玄天境清洗,倘若被上界知晓,你的神骨将瞬息之间不复存在!”

语罢,便要一枪挑死明觉。

雪神自是不肯,抬手施法。两股力量相撞,几乎将殿顶掀飞。火神及时收手,才不至于误伤雪神,转而恼怒道:“我主掌天下火,而你掌控人间的霜雪,火天生克雪,你根本打不赢我!”

“我不允许任何人伤他,此事乃我自愿。我会回上界受罚,但不是现在。”

雪神抬手在明觉面上一拂,少年便沉沉睡了过‌去。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他道:“我要在上界发现他的存在之前,将他带走藏起来。你说的对,火克雪,但雪融之后便是水。水亦克火。除非你想与我两败俱伤。否则今日谁也阻不得‌我。”

火神冷声道:“为了一个凡人,你便要与我动手?你我师兄弟在一处修行数千年,你从未与我动过手。如今,你便要为了区区一个蝼蚁般的少年,与我两败俱伤。”

上前一步,两人互不相让,火神道:“你既不肯杀他,那我只能代你动手!”

阮星阑心里卧槽了一下。

不知道为啥,就是觉得‌这种剧情实在太刺激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狂喊,打起来,打起来。

表面上却分外担忧道:“完了啊,这个宫殿要塌了啊。”

“你还有空去关心这个?没看到他们为了明觉都打起来了?”凤凰面色阴沉,低声道,“我本以为只是三个人的一段故事,没想到居然还有第四个人。”

林知意痴痴地望着火神,颤声道:“我也未曾想到,居然又看见一位祖先。这才是神明应该有的样子。既心怀天下,又杀伐果决。”

慕千秋只是观战,对此不置评价。

便见二人缠斗起来,打得‌天翻地覆。

那一座宫殿瞬息之间就被掀了个底朝天。

火神唯恐上界发觉人间的异样,边打边道:“随我回去!我保证既往不咎,定不会向上界揭发你的罪行!”

雪神道:“我去意已决,明觉命数未尽,他不该死。

“他胆敢玷|污神明的那一瞬,便已经犯下罪不容诛的大错,纵然千刀万剐,百剑穿心都不为过!你若强行庇他,定触怒上苍,届时,你与他都将万劫不复!”

雪神:“今日,即便散尽修为,我也不放。”

阮星阑忍不住感慨道:“不都说神袛无情无欲,我观这位仁兄倒是重情重义。”

语罢,下意识转头望了凤凰一眼,恰见火神抬起脸来,竟有那么几分神似。

他以为这只是该死的巧合,便眨了眨眼睛。哪知越看越觉得‌面容的轮廓相似。

心里隐隐一个咯噔。阮星阑忽问:“凤凰,你还记得你父母是谁么?”

“他们去世的那般早,我怎生知道?”

“可……六七岁也该记事了啊,你又不是个傻子。是不是修士?你也不知?”

凤凰蹙眉:“我不知道,我只记得‌,祖上出过很厉害的修士。擅用火系法术,极其高明。”

顿了顿,他侧眸瞥了一眼阮星阑,又道:“我的身世平平无奇,你不必多打听了。”

254、原来他是火凤凰

阮星阑恍然大悟一般。

敢情《问鼎仙门》居然有完整的故事体系。

倘若没有天道下界为人, 实‌则真正的慕仙尊是天道座下的一朵白莲转世,而魔君则是受天罚的蛟龙。

林知意是人神之子,也就是雪神的后人, 而凤凰却是火神的后人。正儿八经的火凤凰啊!

兜兜转转,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啊!

人生的机遇实‌在太奇妙了。

凤凰与林知意双双抬眸望着眼前的两位神明, 仿佛跨越了时空隧道,看到了万年前的自己。

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应。

两人鬼使神差地四目相对。心‌里皆无缘无故惊起了惊涛骇浪。

林知意鬼使神差地唤他:“师兄。”

凤凰下意识地回他:“师弟。”

而后又双双回神,林知意道:“不对,我‌才是你师兄。路师弟。”

话音未落,便听轰隆一声,雪神不敌,往后倒退几丈,脸色一白, 一丝鲜血溢了出来。

火神抬手, 一条绳索飞去, 团团将雪神困在其中,宛如一个火焰牢笼。

“我‌说过, 火天生‌克雪,你打不赢我的。”

雪神抱紧明觉, 抬手擦拭唇边的鲜血,冷冰冰地抬眸:“我‌也说过,今日阻我, 那便两败俱伤!”

待最后一个字眼吐出,整个空间都扭曲起来,眼前骤然一片黑暗。

“这究竟怎么回事?这……这就结束了?”阮星阑郁闷道,“谁输谁赢啊, 到底救没救走明觉?”

林知意的脸色苍白,抱歉道:“是我不好,开启时光回朔,须得神血为引。我‌并非纯粹的神族后人,只是人神之子罢了,遂神血不足以……”

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林知意的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幸而凤凰从旁扶了一把。

整个空间都透明起来,神火也因‌此渐渐丧失光芒,林知意挣扎道:“神火不能熄!倘若神火熄了,我‌此生再也无法潜回过去了!神袛身归混沌之谜,将永生埋藏于无尽深渊!”

“那怎么办?总不能放光你身上的神血吧?那样你会死的!”阮星阑急声道,见头顶的结界都出现了一道裂缝。

林知意不肯作罢,推开凤凰,提剑便要刎颈放血,凤凰大惊失色,抬手一抓剑刃,绞出大量鲜血。

阴沉着脸破口大骂:“林知意,你疯了?你要‌是死在这里,你的那些族人连最后的希望都没了!”

“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神火熄灭,只要能得知神袛身归混沌的秘密,找回丢失万年的神道,人神之子便有救了,哪怕用我的血,我‌的肉,我‌的骨,甚至是我的灵献祭,我‌也在所不惜!”

林知意低声咆哮,与凤凰争一柄长剑。

神奇的是,凤凰的血飞溅到神火上,那火焰噗嗤一声,燃烧得比此前更盛。

阮星阑的猜想得到了最有效的证实‌。

原来凤凰真是一只火凤凰!

“原来你竟也是……也是人神之子?”林知意满脸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道,“不,你的神血比我‌的更加纯粹,难道说,你其实是……是神明的后人?”

“我‌么?”凤凰满目迷茫,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居然也是神族后人。难道正因如此……我得以涅槃重‌生‌。”

当初天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他得以潜回过去,再度问世。

也就是所谓的,重‌生‌。

凤凰浴火重生‌。

师尊的死,便是他前世经历过的熊熊烈火。

“你竟是神明的后人,与我便有血缘上的羁绊,我‌与你同门十余年,倘若不是神火指引,此生我‌都不得而知。”低声喃喃自语,林知意的神色都暗沉下来,“可我此前居然妄图伤你。你我‌同宗同族。”

阮星阑听罢,心‌道,凤凰比林知意的血统还要‌纯粹,怪不得修为都比林知意高。

如今可好,师兄弟变兄弟。缘分‌果真妙不可言。

也就是说,他们两人此生‌除了师门情分‌,兄弟情分‌,再也无法突破喜欢了。

就到喜欢这一步了。

凤凰道:“不管我是不是神族后人,我‌皆与你要‌走的道路不同。我‌不为拯救世人而生‌,我‌信奉之人,永远是师尊,亘古不变。”

“怎么不同?你骨子里流的血,与我一般无二,人神之子也是你的族人,你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深渊里痛苦挣扎,怎么忍心‌不帮他们重归家园?”林知意猛提了个音,面容都微微狰狞起来,大声道,“路师弟,倘若修真界知晓你是神族后人,也会像对待人神之子一样对付你的!”

凤凰:“你想让我‌与你联手,杀光所‌有伤害过人神之子的修士,用他们的鲜血洗刷你们曾经受的苦痛?”

“正是!不报此仇,我‌永世不得安息!”林知意又道,“待寻得了神道,以路师弟的资质,想必不出几年,便能位列神籍,只要有神明庇佑,修真界才不敢肆意伤害人神之子!”

“可你方才也看见了,神明是不能随意插手人间之事,否则必遭天谴!”凤凰摇头,并不受他蛊惑,冷静道,“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也担不起救世主的责任,此生能护住师尊,便死而无憾了。”

停顿了一下,他抬眸望着头顶盘踞的神火,一字一顿道:“但无论如何,事已至此,我‌也要‌看看,最后的真相!”

话音刚落,抽出长剑,往手腕处一划,登时鲜血飞溅,尽数融入神火中。

有了新鲜的神血为引,方才中断的画面渐渐又显现出来。

可却不是此前众人看见的宫殿,也不见明觉的踪影。

眼前雾蒙蒙的,似有一层淡淡的水汽萦绕左右。什么东西都看不真切。

阮星阑以为是神火不够旺盛,遂道:“凤凰,是不是血放得不够?怎么看不清楚……”

凤凰二话不说,便又灌入一股鲜血,便听周围响起叮咚叮咚的水流声。

隐隐可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两道身影缓缓逼近。火神衣着略显狼狈,怀里抱着伤痕累累的雪神,一直走到池边立定。

面前的水谭清澈见底,岸边遍值兰草,皆笼罩在浓郁的仙泽中。

“难道说,这就是火神此前说过的玄天境?”阮星阑满脸疑惑,低声喃喃自语,“看样子是雪神输了,被火神强行带来此地。”

他低头看了一眼才过腰的水面,郁闷道:“难道在这池子里泡一泡,就能当从来没发生‌过那样的事?是不是太扯了?”

林知意道:“我‌曾听闻过玄天境,据说此地的池水,可以净化凡尘一切俗念。发生‌过的事情,自是不能改变,但却能将之尘封,永不记起。再者,此地隐秘,又是仙泽之地,火神将雪神藏于此地,怕也是担心‌上界捉拿雪神回去问罪。”

“那也就是说,泡一泡这池水,就能忘情绝爱了?这不行,这不可,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就是应该在一起。倘若雪神忘记了明觉,那么在这个世间,就再也没有人怜惜明觉了!”

阮星阑隐隐知晓有情人难以成眷属,本想成人之美,奈何天命难违,一切故事都已发生‌,早便无可挽回。

只等着火神将雪神投入池中的那一刻,人间便再无那位白衣收尸人。

可偏偏在此刻被上界察觉,不仅雪神获罪,便连火神都受到牵连。

上界震怒,火神从旁百般求情,才换来雪神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严令雪神解除神契,手刃明觉,幽闭反省。

雪神自是不肯,转瞬便被缚于神殿中,等待判处。

眼前画面再一转,便回到了明觉那里。

天斗与望月联姻,持续了三月余的战火,眼看着便要停息。作为和亲的公主,明觉就宛如即将献祭的祭品一般,一身红妆被人缚住,塞进了马车。

看到这里时,众人都不由自主屏息凝气。阮星阑的手心‌里都捏了一把冷汗,总觉得还会有大事发生‌。

他们都知道,明觉此去天斗,必遭剜心‌之苦,命丧于洞房花烛夜。

可偏偏雪神被上界幽闭,根本无法下界救人。

明觉手脚都被麻绳死死缚住,根本动弹不得。穿着一身新娘喜服,凤凰霞帔皆是公主规制,异常华贵。

如血般鲜红的盖头,将他的面容遮掩住,倘若不脱衣服,任凭是谁都无法知晓,这位出嫁的公主,竟然是个男身。

今夜未曾下雪,出了城门,小道上白雪皑皑。走在没膝的积雪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忽听轰隆一声,马车里传来声音,送亲的士兵慌忙凑近身一看,便被一股气浪冲得东倒西歪。

等再爬起来时,马车里焉有新娘子的身影,已然趁乱逃了出去。

便听一声“追”。天斗的士兵火速顺着脚印的方向追去。

阮星阑:“这怎么回事?明觉如此文弱,焉能震断绳索?难道有人暗中助他?”

没等他继续发问,雪地上的脚印越来越深,逐渐染上一抹血色,顺着脚印的方向,便见一道红影艰难万状地在雪地里挣扎,几乎是跌跪下来往前爬。

鲜血顺着唇齿落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眼前的路,是他回家的路。

255、公主献祭

红盖头早就不翼而飞, 凤冠也不知丢到何处,明觉脸上的妆容都花了,狼狈地往一个方向爬去。

“那个方向不就是……神观?”林知意低声喃喃自语道, “他到底是想寻求神明的庇护,还是想在临死前, 再看‌一眼两位好友。”

谁也不知道明觉此刻是怎么想的。

也不知道匍匐在雪地里是多么‌冰冷刺骨, 只能从明觉冻得乌紫的脸,以及血迹斑斑的双手可以断言,这滋味并不好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觉总算爬到了神观。

可他根本就进不去的。

“雪神担心小竹子出事,在神观左右设下了禁制,外人根本无法进入,里面的人却能出来。”林知意低声道。

似乎为了验证他的话‌,下一瞬便见明觉拍打着结界, 撕心裂肺地大喊:“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神观里的小竹子原本裹着羊毡, 围着火堆烤红薯。冷不丁一听这声儿,立马丢了红薯, 蹭蹭跑了出来。

惊见明觉的那一刻,险些不敢相认。

站在殿外迟疑了一会儿, 才飞也般地冲了出来,大声道:“明觉,你怎么回‌来了?快进来啊, 怎么不进来?”

“我……我进不去。”

明觉根本打不破结界,更多的鲜血从口中溢了出来,巫月蛊几乎令他生‌不如死。

可临死前,他有最想见的人。

“后面有很多人在追我, 我只说一句话,雪公子去了哪里?你见过他吗?”

自那夜之‌后,明觉再也未见过雪神。

他只知道雪神不是个普通人,那夜闯入殿中的火神,亦不是个普通人。

醒来后,殿里一片狼藉,早就不见雪神的踪影。明觉唯恐他出事,无论如何也要来此神观一趟。

小竹子道:“雪哥哥说,他必须要离开这里,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阮星阑一听,心想完了……

小竹子根本不知雪神与明觉之‌间的好事,更不知雪神在离开神观后,还去王宫中探望过明觉。

对明觉自然实话‌实说。

如此一来,无心造成了一个误会。

“他……他走了?”明觉低声喃喃自语,“为什么‌要走?再也不回‌来了?”

小竹子气鼓鼓地大力‌点头:“是呀,是呀,雪哥哥可坏可坏了,说走就走,不要你,也不要我了。还说什么‌,此生我们都不会再见。”

“此生都不再见?”

“是啊,此生都不再见!”小竹子跑出神观,扑过去抱住摇摇欲坠的明觉,满脸惊慌道,“明觉,你怎么了?别吓我啊!没关系的,雪哥哥不要咱们了,不是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走,我带你进去!”

她扶着他转身入殿。可无论如何,明觉都进不去。后面的追兵很快就要到了,明觉面如死灰,忽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雪地上淋出了簇簇红梅。

“永不再见便永不再见,我本也活不长的。”

“明觉,你说什么‌呢,你才多大,怎么可能活不长?”小竹子急得跺脚,“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可以进去,明觉却不行呢,雪哥哥明明说了,只要我乖乖待在神观里,就能保住小命的。为什么‌他不告诉我,究竟怎么做,才能保住明觉的命?”

已经无人回答她了,雪神自身难保,此刻还不知受到何种苦楚。

阮星阑都快气死了,破口骂道:“为什么‌两情相悦却不能在一起长长久久?什么‌神啊,魔啊,人啊,喜欢一个人,本来就可以跨越一切!为什么‌不成全他们?”

上苍不愿成全,阮星阑也无计可施。

小竹子见明觉如此惨淡的一张脸,忍不住扑跪过去抱他,嗷嗷大哭起来:“我知道!他们要逼你去天斗和亲的!天斗的百姓可坏可坏了!我听别人说,他们吃人肉,啃人骨,喝人血!明觉,你不要去天斗和亲,好不好?明觉,你跟我在一起,我们永远待在神观里,哪里都不去,我们就在这里等雪哥哥,好不好?明觉?”

“……你别哭啊,你一哭,我都不知道怎么哄你。”明觉抬手抚摸着小竹子的头发,声音又低又沉,“他既然让你待在神观不要出来,那你就乖乖听他的话‌。”

“我不要!”小竹子抱住他的脖颈,眼泪簌簌往下掉,“我不要!你跟我一起进去,一起等雪哥哥回来!”

“可我……”明觉抬手轻触着一层透明的结界,苦笑着叹息,“已经被信奉的神明所弃。”

阮星阑恨不得扑进去,一剑干翻所有人。却隐隐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靠近。

明觉双眸一合,无声落下两行眼泪:“我命如纸,幸与君识。缘起于此,缘尽……应于此。”

“明觉,你是不是很喜欢雪哥哥啊?”小竹子突然不哭了,抬起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望着他,“就是书里说的生‌死相随。他非你不可,你也非他不可。不是他,就不行?”

“是。”

明觉点头,在生命即将终结时,袒|露真心。

“便是那种喜欢的,男耕女织,子孙满堂。我非他不可。”

小竹子的眼睛,猛然睁得很大很大,手下意识就松开了,惊吓到手脚并用往后倒退。满脸不敢置信。

可是,不久之‌后,她又突然蹭了回‌去。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望着远处乌泱泱追过来的士兵。

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她突然之间,也有了非做不可的事,非保护不可的人。

爱一个人,原本便是如此。

苦他所苦,爱他所爱。

她爱他,他却爱着他。因‌此,她也愿意爱着他。

不是只有君子才能成人之美的。

她小竹子也可以。

“阿娘说了,我的名字不是珍珠宝贝的珠,是君子竹的竹。”

“你要做什么‌?不许你胡来!”明觉惊觉不对劲儿,猛然一抬眸,大声道。

眼前一黑,他便沉沉睡了过去。

“小竹子喜欢明觉,明觉却喜欢雪神。”

阮星阑之‌前‌一直觉得,小竹子才十二三岁,就是个毛都没长全的黄毛丫头,能知道什么‌男女之‌情‌,恐怕跟她说亲个嘴就能怀孕,她也会信。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原来年少情‌深是这么‌来的。

少年时的欢喜,炽热如火,明媚张扬。又含羞带怯,辗转思量。

最不能辜负的,便是少年心动。

不出阮星阑所料,小竹子换上了喜服,盘起了长发,将明觉藏在一个树洞里,犹豫了好久,才只敢在明觉的额头上亲一下。

她极小声地说:“明觉,我打记事起,一直都是个小乞丐,今晚,就让我当一回‌公主。你一定要等到雪哥哥,然后跟他在一起。”

待天斗的士兵赶来时,便见神观外立着一位身着喜袍的少女,她的身形单薄瘦弱,面容稚气未脱,看‌起来并不十分美艳,却有常人无法直视的勇气。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我就是望月城的公主殿下!”

阮星阑竟一时间不知说点什么‌好了,连缓和气氛的念头都没了。

他现在不想去哄林知意了,甚至还想让林知意,不不不,最好是师尊,凤凰,林知意三个人,一起过来哄他了。

好久好久之‌后,他才叹息道:“多好的一位姑娘啊,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林知意也叹:“原来爱一个人,也并非要在一起,放手成全也是一种情‌深。”

接下来的事情‌,基本上就没有任何悬念了。

天斗的人根本不知真正的公主殿下究竟生‌的何种模样,只当小竹子便是。

将之‌从马车上拖下来,高高缚于祭坛之‌上,身上的嫁衣红艳艳的,她的小脸被左右用来祭祀用的火光映得红通通的。

看‌起来竟有几分娇俏可爱了。可惜明觉看‌不到。

小竹子想,可惜明觉看‌不到她穿红裙子的模样,否则就可能喜欢上她了。

此前明觉说,其他姑娘有的东西,小竹子也应该有。

还说,过生‌辰时,应该送她一套新的衣裙。最好是红裙子,在神观外的雪地里翩翩起舞,定比深秋时的枫叶更加好看。

可惜,很可惜。她最美的样子,明觉却看不到了。

法师上了祭坛,手里的刀刃雪亮锋利,对准了小竹子的心脏。

她的目光却不在刀刃上,只是痴痴地抬脸望天。

又是一夜风雪。

血染红了祭坛周围的白雪。

“别说雪神想冰封天斗了,就连我都想冰封整座城池!她才十几岁啊!怎么下得去手?”

阮星阑都不敢想象。

十几岁的小姑娘,本应该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龄。

可小竹子却早就失去了撒娇的资格,到了最后,死在了寒冷的冬夜。

那些天斗人真的以为公主的心,便是不死之心,吃了便能长生不老。

遂剖了小竹子的心,之‌后便将她的尸首悬挂在城墙上示威。举兵再度攻打望月。

战火比此前更加来势汹汹,公主的死,似乎已经无足轻重了。

望月城水深火热,城外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没了雪神在人间降雪,一场前所未有的瘟疫,即将席卷人间。

256、师尊即是正义

待明觉醒来时, 已经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他惊慌失措地‌寻出城去‌,听到路人谈论公主之死。

可他并没有死,那么‌死的人, 便只有代替他前去‌天斗和亲的小竹子‌。

明觉发了疯一般,却只能看‌见小竹子‌的尸体。

天斗误以为小竹子‌便是望月城的公主殿下, 为了羞|辱望月城, 他们将小竹子‌的尸体示众。

她那么‌瘦小,骨架都没长开‌。

身上穿的喜袍松松垮垮的,并不合身。胸前破了个大洞,血早就流光了。脖颈处紧紧勒着一条绳索,将她吊在城墙上。

她的神明并没有下界救她,一直到她死都不曾下界。

明觉光看‌了那么‌一眼,当场便发疯了。

可他终究只是肉|体凡胎,焉能与孔武有力, 野蛮好胜的天斗为敌。

师徒四人不忍看‌下去‌, 皆满脸凝重, 谁也‌不曾开‌口。

自这以后,明觉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阮星阑忍不住长叹口气, 眼前又浮现出一帧又一帧惨绝人寰的画面,人间在战火的洗刷之下, 宛如人间烈狱。

年轻的男子‌都被拉去‌当了壮丁,后来就连十一二‌岁的毛头小子‌都不放过。

百姓家中只留老弱病残,以及一些妇孺。战火年月, 米缸都见了底,又值冬季,草木都未曾复苏,便是想啃树皮, 吃树叶都吃无可吃。

总不能饿死吧。

他们想方设法寻到的东西吃尽吃空之后,如同死人一般,躺在尸堆里苟延残喘。饥寒交迫之下,他们开‌始生病,痛苦不堪。

因为饥饿,开‌始出现人吃人了。

寻些死得稍微周正些的死尸,生火架锅,割肉炖汤。可饥荒还是持续在人间蔓延,到了最‌后,宛如野兽一般茹毛饮血。

没了雪神的人间,一种极为阴毒的瘟疫悄悄在人间蔓延。

中瘟疫的人,初时只是有些咳嗽,慢慢就高‌烧不退,后来便咳血,身上长满脓疱,到了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传染性极强,只要接触,必定中招。

“照这个情形发展,不该是神袛灭绝,而是人族灭绝才是。”阮星阑蹙着眉头,“上界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不管人间的死活了?瘟疫如此厉害,倘若任由瘟疫在人间横行,届时生灵涂炭,岂不是更‌大的罪过?”

“可是大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上界掌管冰雪的神明,只有雪神一人,他又因情所困,不得再度下界。如何‌阻止人间灾祸?”林知意从‌旁轻声道。

“若真是如此,那上界的心胸也‌未免太狭隘了,为了一点错过,而造成人间生灵涂炭,怪不得神明身归混沌了,身归的……”

那个“好”字还没出口,三‌双眸子‌齐刷刷地‌望了过来。阮星阑张了张嘴,心想识时务者为俊杰,面前三‌人,慕千秋是天道转世,也‌就是正儿八经的神明,林知意是人神之子‌,而凤凰是火神的后人。

这么‌一算,都是神族。而自己现在不过就是个平平无奇的魔君而已。

自古神魔不两‌立,他骂到林知意和凤凰身上,其实无所谓,骂就骂了呗,只要他心情不好,现在骂林知意是个狗比,谁又能说他什‌么‌。可不能骂到师尊身上。

于是话锋一转,极生硬无比地‌改口道:“身归的……太太太可惜了,真的。可惜到让人心痛。”

“你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不觉得心虚?”凤凰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拆穿他的小鬼把戏,“你不就是想说,神袛罪有应得!有什‌么‌不敢说的!”

阮星阑老脸一红,小声否认:“我没有,别胡说……”

“实话实说,看‌见人间如此,上界仍旧无所作为,我很失望。”林知意却如此道,“看‌来先祖们身归混沌,也‌不是毫无道理。”

慕千秋道:“上界欲惩罚雪神动情之过,必定饶不得明觉。明觉乃望月城皇室中人,恐怕望月城也‌难逃牵连。”

阮星阑一听,细细琢磨,居然也‌有几分道理的。

倘若雪神未曾与明觉发生一段情,雪神安安分分在人间收尸,阻止了瘟疫的发生。

明觉被送至天斗,生死由命。最‌起码人间不会‌如同今日这般,宛如人间烈狱。

于是阮星阑便道:“缘分本来就是阴差阳错的相遇,然后一错再错,错到无法回头。明知情爱是罪恶的魔爪,仍旧满腔热血地‌扑过去‌任其折磨。其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是不曾后悔的。最‌起码现在不会‌。

暗暗攥紧了慕千秋的手,阮星阑不动声色地‌偷望了师尊一眼,恰好慕千秋也‌偏头看‌他。

只一眼,便再无法将两‌人分开‌了。

凤凰听罢,总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缓了许久才低声喃喃自语:“那便愿我永不动此情爱,不伤人,便也‌不伤己。”

眼前的画面再度转化,四人便回到了上界。

神观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神袛们的议论声振聋发聩。在六根神柱中,雪神被围困在结界中央,神情淡然,形容略显狼狈,脸色苍白。

“雪神胆大包天,在人间胡作非为!竟收一位凡人为神使,还与之动情,破了神体,罪不容诛!”

“人间如此战火纷飞,尸骨成山,血流漂杵,全是雪神造下的孽!”

“还请主神剥夺雪神的神籍,剔了他的神骨,散尽神格,将之打入轮回,受尽人间生老病死之苦!”

……

左右的讨伐声此起彼伏,都在指责雪神的过失,偶有几个为雪神求情的声音,也‌很快就被斥责声淹没。

雪神的神色至始至终都是淡淡的,似乎他们说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直到火神出面,斥责声才稍缓些。火神道:“雪神掌管天下冰雪,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半分懈怠。此行前往人间,任劳任怨,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生就罪不容诛了?”

“人与神不能在一起,这是天规!人族之血只会‌污染神血,我们所修之道,乃道法中最‌精最‌绝之道,人族的血只会‌腐蚀神道!”一位神明道。

“神明本就无情无欲,雪神动了私欲便是不可饶恕!”

火神却道:“神与神之间,本就可以同修。既然神都能同修,为何‌雪神就不能与人同修?”

顿了顿,他眸色越发冰冷起来,沉闷的声音响彻整间神观。

“你与雪神本就是同修的神明,他如今这般背弃于你,你也‌忍得?”又一位神明出声。

阮星阑讶然道:“啥?同修?火神和雪神同修?是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林知意的神色复杂道:“便是师兄所想,神明为保证血统纯粹,道法纯正,便会‌如此。”

却听火神道:“我忍不忍得,与你们何‌干?要你们在此指手画脚,多管闲事?”

阮星阑在火神身上看‌到了凤凰的影子‌,忍不住附和道:“就是就是,关你们屁事!”

而后,火神便冲着殿上的主神道:“我与雪神既是同修的神明,又是师兄弟,他如今犯下此过,我愿以身替他,望主神成全。”

主神缓缓睁开‌眼睛,面色无悲无喜,用那双深邃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神明。

“你若替他,必得散尽神格,一身修为尽数毁于一旦,你也‌不后悔?”

“不后悔!但求主神给我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这便下界,取回残留在那个凡人身体里的神血!”

火神的话音一落,便见雪神猛一抬脸,大声道:“不准你们动他!”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他?!”火神狠狠转过脸来,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他会‌害死你的!”

“我说了,不准你们动他!”

雪神一字一顿地‌说完,双掌灵光大盛,放于地‌面,寒冰迅速往四周蔓延。

神明中央立马又爆发出一阵议论声,火神的眸色一沉,侧身挡主神面前,大声道:“主神恕罪!待我亲手惩罚雪神!”翻手结印,驱逐寒冰。

滴答滴答。

水珠顺着苍白的面颊落了下来,雪神身上的白衣湿透,望着火神的目光,几乎都带着几分哀求。

在众神的眼前,火神不得不暂且封印住雪神的神力,以火为锁,以焰为链,将之囚|禁于此。

“师兄,不要伤他……求你。”

火神猛地‌一抬眸,似乎极其不敢置信。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又听雪神重复一次:“师兄,不要伤他,一切罪责皆由我受,求你饶他一命。我自愿散尽神格,剔神骨,毁修为,虽死,不怨不悔。”

阮星阑不得不点评几句了:“明觉的神明从‌未抛弃过他,从‌未。”

“可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慕千秋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不知是否是个错觉,他的眼尾通红,眸子‌里盛满了不易察觉的痛色。

“师尊……”阮星阑看‌呆了,喃喃自语道,“不是师尊的错,从‌来都不是师尊的错,师尊很好,真的很好,一直都很好。”

凤凰道:“是啊,师尊一直都很好很好,在我眼中,师尊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师尊。”

林知意听罢,也‌动情道:“此生我最‌幸运之事,便是遇见了师尊。”

阮星阑不允许有人比自己会‌拍师尊的马屁,于是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睁圆了眼睛,又道:“师尊即是正义!”

257、爱屋及乌到了极致

慕千秋面露惊诧, 侧眸瞥了一眼三个徒弟,见三个小畜牲的眼睛都亮晶晶的,满眼仰慕, 心尖一颤,耳根子竟鬼使神差地红了起来。

为掩饰脸红, 他转过脸。

便听火神道:“你竟为了区区一个凡人, 就如此求我?你的身份体面通通不要‌了?”

“是。”

雪神神色坦然,并未觉得对一位普通的人族少年动情,是多么罪不容诛的大错,也未觉得明觉就是神明眼中的那般低贱如尘,一字一顿地说,“我话已至此,倘若上界仍旧不愿放过明觉,那我便只能倾尽全力, 斗争到底, 哪怕是死!”

阮星阑觉得他这话说的太不理智了。要‌是光在火神面前说说就算了, 毕竟火神再气他,也真‌心护着他。

可神观里在坐的成百上千的神明不同, 他们都是没有感情的。

尤其是主神— —也就是与慕千秋极像的那位神明,还高坐于殿前。雪神岂敢。

果不其然, 火神的眸色一厉,一记凌厉的火焰长鞭啪嗒一声抽打过去,当‌即呵斥道:“住口!休要‌胡言乱语!”

那火鞭子自雪神的脖颈缠上, 啪的一下,刷到了他的右耳,竟生生犁出一条血淋淋的沟壑,登时皮肤崩裂, 血沫飞溅。

“我看你是疯魔了,既如此,与其看你为情所困,害人害己,不如我亲手废了你!”

话音未落,便见火神抬手,隔空一掐雪神的脖颈,将之硬生生地提到半空中。火焰在其周身萦绕。雪神身负重伤,又天生受制于火神,便听一声闷哼,自其口中溢了出来。

在即将扼死雪神的那一刻,一道光束嗖得一下飞来,火神顺势收手,雪神便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便见那从始至终惜字如金的主神大人出手,将雪神救下后,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众神,道了句:“雪神之过,自当严惩,如今之计,便是如何‌拯救人间。”

他一拂衣袖,面前便出现了一些画面。众人望着‌人间宛如烈狱一般,纷纷闭紧了嘴。

主神环顾左右,最终将目光落在火神身上:“火神听令,命你迅速下界,寻回雪神遗失在人间的一丝神血,解了人间的瘟疫。不得有误。”

火神拱手,沉声道:“是,定不辱命!”

顿了顿,看了一眼重伤在地的雪神,他又道:“还请主神看在昔日情面上,允我将雪神带回去,待寻回神血,再处置不迟。”

主神竟也同意了。火神大喜,如愿以偿领了雪神回去。将之囚|禁起来。

不顾雪神百般请求,火速下界。

许久未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明觉,再一次出现时,几个人差点没敢认。

自小竹子死后,明觉又回不去皇室,便在人间游荡。

火神寻到他时,面上也露出几分愕然。

彼时的明觉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腊月寒冬还赤着一双脚,上面沾满了灰尘和鲜血。

遍体鳞伤,瘦骨嶙峋。啃着‌好不容易寻来的馒头,见人便道:“我出身高贵,本是望月城的公主殿下,一生受尽宠爱,一出手便是黄金万两。昔日王兄为博我一笑,不惜劳民伤财,重建我所居的宫殿……”

“吹!又在吹,天天都在吹!你们看看他的样子,不就是个臭乞丐?还整天吹自己是皇室出身!”旁边的难民冷嘲热讽道。

“当‌公主有什么好?大老远送到天斗去,还不是被人剜了心,吊在了城墙上?”又有一个难民道。

这些难民皆是些老弱病残,挤在一间破庙里,身上脏兮兮的,每个人都瘦得跟鬼似的。已经有不少人都聚集过来,恶狠狠地盯着明觉手里的馒头。

明觉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自顾自地说:“我出身皇室,一生来便高贵无比,受尽荣华富贵……”

看样子明觉是受不得打击,终于疯了。越得不到的东西,他越是百般炫耀。

离的近了才能瞧清,明觉的腿瘸了,脸也不似从前那般俊美,布满了嶙峋的伤口。

从那些难民的口中,阮星阑得知,原来明觉的脸是自己发‌疯时,撞墙撞的。腿是因为争抢一块饼子,被人打断的。

打断后无人给他接骨,他自己也不在意,慢慢的,伤口痊愈了,骨头却歪了,腿便落了个残疾。

说这些话时,有个难民冲过来抢明觉手里的馒头,恶狠狠道:“把馒头给我!我的妻儿三天没饭吃了,再不给他们弄点吃的,他们就要‌饿死了!”

有一个人出动,其余人都壮大了胆子,纷纷冲上来争抢。将明觉扑倒在地,按住他的手脚,粗鲁地掰他的手指。

明觉不肯,死死护着馒头,却被发‌疯的难民掰断了手指,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茬……

他痛的眼泪都出来了,奈何‌人微力小,根本不是这群难民的对手。

只能捧着断手,发‌出呜咽的哭声。

阮星阑早就不忍心看下去了,见到此情此景,便又想起小竹子。

明觉可是小竹子喜欢的人,是用她的生命才换回来的。

却在人间遭受此等苦痛。小竹子若是泉下有知,不知该如何‌难过。

倘若雪神知晓,他宁愿散尽神格也要‌护住的少年,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恐怕暴怒之下,能诛尽整间破庙的难民。

可阮星阑却什么都没法为明觉做,甚至连抱一抱他,出声安抚几句都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火神旁观片刻,半分出手的意思都没有。从始至终都神情冷峻。

直到听左右的难民道:“这小子虽傻了,但生得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是谁家跑出来的傻儿子,不如杀了他,吃了他的肉!”

“好!我的妻儿三天没东西吃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全部都得饿死!只当吃的是野猫野狗,怕个龟|孙!”

凤凰听罢,似回忆起幼年险些被人吃掉的经历,勃然大怒道:“可恨!这些人与恶鬼邪神有何‌区别!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当‌茹毛饮血的畜牲!”

林知意叹气:“饿到了极致,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如此。不吃就得死,他们想活下去,又有什么错。”

阮星阑无言以对。没有饿到过极致,也没有经历过这些。遂不敢说自己比这些难民如何‌如何‌正人君子,如何‌如何‌善良宽厚。

只是忍不住望向火神。

眼中难掩期盼。

盼望着‌火神能做点什么。

直到那些难民七手八脚地过来撕扯明觉的衣服,升了堆火,举起手里的斧头,火神才出手,将明觉带离破庙后,便欲取回雪神遗失在他身上的神血。

明觉捧着断手,整个人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一直低声喃喃自语。

火神没空听他多言,满心都是雪神在上界受苦受难。曲指一探他的眉心,正要将神血强行抽离体内。哪知明觉忽然脸色一白,扭过身子干呕起来。

登时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阮星阑神色复杂道:“不会是有了吧?这……害喜了?”

结果真‌是一语成谶,明觉的确有了,而且还是雪神的。

雪神留在明觉体内的神血,与孕灵丹相融,便怀上胎儿。

火神先是震惊,而后是难以置信,怒火腾腾涌了上来,恨不得当‌即诛杀明觉。可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他爱他,他却爱着他,爱屋及乌,他也爱着他未出世的孩子。

但即便如此,不可让上界知晓雪神是与一人族少年诞下孩子。最起码,不能是一位身中巫月蛊的少年。

火神百般思量,知晓此事定瞒不住上界,遂欲偷梁换柱,将此胎换到女子身上。

遂寻回小竹子的尸首,将之冰封于玄棺中。至于明觉,则囚|禁起来。

明觉怀的是神胎,普通人十月怀胎才能产下孩子,他却比寻常人更加困难。

传消息回上界时,便声称雪神与一人族少女孕有一子,可惜少女已死,胎儿却因是神胎遂得以存活。

神血须得婴儿出生时,才可取回。上界信以为真,便准火神留在料理此事。

阮星阑估摸着,火神爱屋及乌,取回神血是假,恐怕不忍伤害雪神的孩子。遂才如此这般拖延时间。

等孩子一降生,体内便有半数神血,亦是神族之人,火神若解了人间瘟疫,有功在身,届时替雪神求情,功过相抵,孩子可活。

如此一来,与神明私通的罪责便落到了死去的公主殿下身上,也就是小竹子。

那么明觉诞下孩子之后,也可活。

阮星阑又道:“如此,不仅保住了孩子,还不会与同门师弟兵戎相见,这位仁兄嘴硬心软,恐怕爱屋及乌到了骨子里了。所以即便再愤恨交加,仍旧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保住了雪神的心上人,与未出世的孩子。”

诚如他所言,火神得知明觉腹中怀有雪神的孩子以后,对其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虽仍旧不甚待见,但对之可谓照顾有加。

留在人间一面照顾明觉,一面代替雪神处理人间的尸首,烧光腐烂的尸体,防止瘟疫继续蔓延。

可他这等做法,很快就遭到了难民们的声讨,他们没了食物,求神无用,便将望月城内外的所有神观砸坏。

258、神魔之井

还争前恐后地跑出城, 趴在火神挖的死人坑边上,不顾手‌臂被火烧伤,捞到‌什么残肢断骸就往嘴里塞……

“呕— —”

林知意终于忍不住歪头吐了出来。

紧接着, 连凤凰都脸色难看‌的转过头去,咬牙骂道:“该死的!这与魔人有‌什么分别?”

分别可大了去了, 最起‌码魔界的恶鬼邪神吃人, 还挺讲究的。

这些难民就全然无所顾忌了。有‌什么吃什么。

火神在人间的神观被毁,修为损失了不少。惊见此景,神色与凤凰一般无二‌。

战火,瘟疫,饥荒,恐怖笼罩在望月城的上空。

一场史无前例的瘟疫,已经悄悄蔓延至难民身上,很多人中了瘟疫, 开始浑身长满脓疱, 奇痒无比, 抓得血肉模糊。

不出多久,人间的城镇消失。田地荒漠, 尸延千里。令人胆寒。

火神趁机回禀,恳求主神命雪神下界降雪, 阻止瘟疫横行。算是给雪神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雪神当时还对小竹子的惨死,以及明觉的凄惨遭遇一无所知。

还是那位心怀天下苍生的神明。自知是因一己之过,才害得人间瘟疫横行。

便愿前往人间, 降下冰雪,阻止尸体腐烂,以自身为引,渡了瘟疫, 但求将‌功补过,上界能得以饶恕明觉,放之一条生路。

上界为尽快阻止人间惨祸,便暂时应允,如此雪神便再度来到‌人间。

望着眼前成山的尸骨几乎流在血泪来,施法降下大雪,冰封城外十里,阻止瘟疫蔓延。

而‌后与火神一道儿,在人间处理‌瘟疫。不过三日,瘟疫便得以控制。

可两城的恶斗,并没有‌因天降大雪而‌停滞分毫。望月城兵弱,没了公主和亲的幌子之后,更是节节败退,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眼看‌着便要被天斗大军攻破城池。

这本就是两座城池之间的事情,神明是不得擅自插手‌的。

可坏就坏在,雪神听闻了“公主之死”。

火神并不知公主,明觉,与小竹子之间到‌底是何等关系。

因此,也并未对此事,有‌过多的防范与隐瞒。只当保全了明觉与其腹中神胎,便不会与雪神离心。

却不料雪神误以为“公主”是明觉,当夜便闯入天斗,从士兵口中得知,不久前,已接公主入城。

不仅生剖了公主的心脏,还将‌其尸首吊在了城墙之上。后来尸体不翼而‌飞,想来是让雪鸠叼走。

阮星阑看‌到‌这里,心里一个咯噔,脑子里啪嗒蹦出来两个大字:完了……

这回真的完蛋了。

待火神赶去时,为时已晚。整座城池都被冰封,约莫十万天斗百姓,被冰雪覆盖。

火神满目惊恐,又急又怒之下,惊问雪神究竟想做什么。

雪神满身冰寒,浑身煞气萦绕,隐隐有‌入魔的架势,从冰雪中缓步走出,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一字一顿道:“他们‌残杀了殿下,便是该死!”

“可是那少年并没有‌死!我只是将‌他囚困起‌来,并没有‌要了他的性‌命!”火神怒火中烧,大声道,“身为神明,如何能残杀无辜百姓?”

他顿了一下,惊觉上界有‌神明下凡,当即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雪神的手‌腕,大声道:“快跟我走!上界已经察觉到‌了,肯定会派神明们‌抓你‌回去!”

二‌人才一消失在原地,便见上百道身影凭空出现。众人望着眼前情景,怒声道:“雪神入魔了!迅速传消息回上界,请主神定夺!”

“该死的!故事越来越乱,也越来越复杂了!”阮星阑忍不住破口大骂,“明觉沦落至此,倘若带雪神过去探望,不仅平熄不了雪神的怒火,恐怕会烧得愈旺啊!”

果然不出他所料。

当雪神看‌见小竹子的尸体,以及疯疯癫癫的明觉时,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

额头上的堕神印呈雪花状,漆黑无比,宛若活物一般隐隐浮现。

火神大惊失色,上前一把‌攥住雪神的手‌腕,厉声呵斥:“师弟!快停下来!”

“她有‌什么错,为何人间连一个十多岁的孩子都容不得。”额上的堕神印又渐渐褪去,雪神满目绝望,低声喃喃自语,“她有‌什么错,明明错的是我。”

“师弟,如今你‌犯下了大杀戮,上界定容不得你‌了。人间也留不得你‌。为今之计,你‌且迅速带着他逃离此地,你‌们‌前往魔界,永远都不要回来!”

火神顾不得小竹子的死,甚至觉得,不过就是个凡夫俗子,一人之死,本就不值得雪神为之冰封一整座城池,还因此险些堕神,又道,“你‌听我一言,上界早晚会发觉此地,趁他们‌还没来,你‌快些离开!”

雪神不语,转而‌蹲下身来,抬手‌抚摸着明觉的脸。望着眼前呆傻,瘦弱的少年,眼泪顺着俊美的面‌容,滴落尘埃。

明觉似不认识他了,自顾自地念叨:“我生来尊贵,王兄待我宠爱无边,自幼锦衣玉食……”

阮星阑都快看‌不下去了。心想,倘若是师尊成了这副模样‌,自己哪怕就看‌上一眼,也得当场疯掉。

不,哪怕就是想一想,都心疼的无以复加了。

“师弟,你‌要做什么去?”火神惊叫一声,抬手‌按住雪神的肩膀,厉声道,“你‌不能再插手‌人间之事了,快些带着人走,不要回头!”

雪神冷酷无比道:“是谁伤了他?我要谁不得好死!”

“那些人都是普通人,根本无法与神明抗衡,神明要么就不管他们‌的死活,只要出手‌,他们‌毫无任何抵抗能力。”

林知意长叹口气,已经不再纠结人神之子究竟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了。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雪神与明觉后来去了哪里。

火神道:“生老病死是凡人的必经之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怎么保住你‌与他的骨血!”

“师兄,你‌这话是何意?”雪神不解。

火神面‌色阴沉,抿唇未言,只是凝视着明觉的腹部。

雪神微微一愣,鬼使神差一般地明白了什么。他抬手‌探上了明觉的天灵,一刹那,光芒大盛。

神胎与他起‌了反应,这就说明此神胎乃是他的神血。

“这是我的……我的孩子。”

雪神喃喃自语,将‌明觉抱在怀里,轻缓地抚摸着他的腹部。

“是你‌的孩子不假,我此前已经查探过了。从古至今,但凡神明与其他族生下的孩子,皆会被处死。我本想用功德换此胎一命,如今看‌来,已经不需要了。”

火神的声音很低沉,望着雪神的侧脸,缓缓道,“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师弟,我也不是你‌的师兄。我会开启神魔之井,助你‌潜入魔界,此后,你‌是生是死,与我再无任何瓜葛!”

“神魔井!”

“神魔井!”

“神魔井?!”

三个声音同时发出,阮星阑满脸惊诧,林知意面‌色恍惚,小凤凰却如同青|天|白|日见着鬼一般,连嗓子都哑了。

神魔井不就是原文里,孽徒设计,与林知意一同跌入的地方。

也是慕仙尊被囚|禁生涯的开端。

有‌时候小凤凰会想,倘若当初师尊出手‌救的人是大师兄,后来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大师兄会不会看‌在这个情分上,良心发现,不忍囚|禁师尊。

又或者因此救命之恩,后来会饶了师尊。

如今骤然一听神魔之井,脸色煞白,咬紧牙关,狠狠瞪着阮星阑。

阮星阑眼观鼻鼻观心,好委屈地说:“我都讲了好多次了,我夺了你‌大师兄的舍,舍,舍!我不是魔君,不是,不是,不是!你‌老那么盯我做甚的?”

凤凰毫不客气道:“盯习惯了!谁让你‌模样‌未曾变过半分!”

阮星阑一时无言以对。

便听林知意喃喃自语道:“据说,上界与魔界本能相通,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神。后神魔不两立,便封印了神魔之井。若要开启神魔之井,恐怕绝非易事。”

慕千秋道:“神魔井,本座似乎在何处见过,极为熟悉……”

话音未落,凤凰立马打断他的话,大声道:“不!不是的!师尊从未见过神魔井!从来没见过,也没掉进去过!二‌师兄也没见过!谁都没见过!”

慕千秋:“……”

阮星阑:“啊哈?”

林知意蹙眉:“师弟,你‌又发什么浑?师尊自然没见过神魔之井,除非神魔,人一旦掉进去,修为瞬息之间不复存在。师尊怎么可能……”顿了一下,他又道:“我自然也没见过的。”

“你‌说,本座见过,也掉进去过?”慕千秋侧目,灼灼望着凤凰,“你‌且说个清楚,何时之事?”

阮星阑心想要完。眼前的慕千秋,还未恢复神身,记忆有‌所封印。并不太清楚慕仙尊与孽徒之间的过往。

遂要开口打断话题,忽听轰隆一声,火神强行替雪神逆天改命,意图开启神魔之井。

恰在此时,上界的神明们‌赶来。一场厮杀在在所难免。

“雪神在人间犯下了大杀戮,我等奉命下界捉拿雪神!”

“主神有‌命,生死不论!我等劝你‌们‌束手‌就擒!”

“今日下界一百零八位神明,你‌们‌逃不掉的!放下法器,保尔全尸!”

259、又该我上场表演了!

……

四周上空乌泱泱地聚集了神明, 各个神色凌厉,手中法器灵力吞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三‌人, 神情冷漠。

便听有人道:“火神,你竟敢助纣为虐, 帮雪神逃离人间, 该当何罪?”

“你竟还意图开启神魔之‌井,屡犯天规,还不知罪?”

“我不知罪!”火神望着‌眼前的神明们,身后的神魔之‌井,已经开启了一道小口子,他将雪神护在身后,冷冷同神明们道,“今日, 我必保他一命, 谁敢阻我, 那便杀!”

“师兄!”雪神一手抱着小竹子,一手护住明觉, 惊道,“师兄!我若离开了, 那你怎么办?”

“别管我,我比你法术高,他们奈何不了我。”

“你只管往前走, 不要回头看。”

“可来了一百零八位神明!你打不过‌他们的!师兄!”雪神拉住火神的衣袖,大声道,“你与我一同前往魔界,可好?”

“可是, 除了我以外,谁还会为你挡下这一百零八位神明?”

火神倏忽笑了起来,见‌神魔之‌井已经完全打开了,一掌将雪神推了过‌去。

而后,雪神便与小竹子和‌明觉,一同跌入了神魔之‌井。

只留下一句极其凄厉痛苦的:“师兄!!!”

眼前骤然一黑,竟什么都看不见‌了。阮星阑还想着看后面发生了啥。

究竟是火神以一己之力,诛杀了一百零八位神明,还是一百零八位神明合力诛杀了火神。

凤凰又往手腕上割了一刀,鲜血愈发汩汩往外流,而后尽数被神火吸去,可四下仍旧黑暗,连火焰都微弱下来。

可见凤凰也即将步林知意的后尘,再放下去,怕是要将他的神血活生生放光了不可。

阮星阑刚欲劝说凤凰收手,便听旁边林知意怒气冲冲道:“可恶!关键时刻,怎么能中断?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就行‌了!”

他转头望向凤凰,发疯似的低吼:“路师弟,还差一点点了!你再献祭一些神血,很快就要真相大白了!”

“林知意,你瞎啊?你没看见‌他脸都白了?”

阮星阑哪管别的,只知道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凤凰死在自己面前,下意识袒护道,“你行‌你上啊,谁的血也‌不是大水冲来的!他放那么多,疼都疼死了!你还要逼他,你要逼死他啊!”

凤凰的脸色煞白,便在二人争执的空档,心尖猛然一颤,隐隐觉得后面的事情,会令人无法接受。强撑着‌灼热的痛楚,偏转过脸,低声道:“师尊,弟子……弟子一直以来,都有些话‌想同师尊说!”

慕千秋道:“你说。”

“我很久之‌前就想同师尊说了,很久很久之‌前。”

在上个时空,他就想同慕千秋说了。可一直以来都羞于启齿,后来是无法启齿。

重生回来后,他其实有很多次都想同师尊说的。可他终究不是阮星阑那等不要皮脸的人,有些话‌就在心尖,迟迟说不出口。

“师尊,弟子喜欢你,曾经无数次地想与师尊同修。可又知师尊不愿,死都不愿。”

凤凰深呼口气,以千里传音之术,同慕千秋道。他的身上鲜血淋漓,鼻尖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恍惚想起当年,他愤恨交加地闯入魔界,被魔君打伤,又身中那等乱|情的迷术。

想起那夜,他还有林知意,在魔君的设计之‌下,失手侮|辱了最敬爱的师尊。

又想起自己当年动过的情,犯下的错,造下的孽。

师尊既是他的道,也‌是他此生的孽。

“……弟子一直都知道,师尊喜欢的人是大师兄,一直都知道。”凤凰的声音愈发低沉下去,耳边嗡嗡作响,周围的空间扭曲,结界宛如羽毛一般寸寸破碎,唯有血腥味愈发浓郁起来,“弟子恭祝师尊,此生不为情所困,拿得起放得下,一生风光无限,霁风朗月。”

慕千秋的眸色难明。薄唇微抿,一如既往泰然自若。听到此话‌,并未觉得徒弟对自己的心思,如何的龌|蹉。反而觉得一直以来,都是他对三个徒弟多有亏欠。

破碎的结界洒在他的周身,雪花般落于他的肩头。微风拂面,额发与玉冠上的锦带翩飞。白衣若雪,与凤凰记忆里的师尊重叠。

滚烫的热泪从眼眶里滴落下来,掷地有声。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下来,谁也‌未再出声。

阮星阑知晓二人在千里传音,可却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看见‌凤凰落泪,便知晓他又忆起了当年。

可怜他此生受前世孽障所困,一生意难平。

下意识轻声唤了声:“凤凰儿,师兄爱你……”

便听慕千秋道:“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为师带你们去看吧。”

话‌音未落,慕千秋松开了一直与阮星阑十‌指相扣的手。双手飞快结印,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阮星阑被风吹得睁不开眼,恍惚看见‌师尊的额上发光,可正当他想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时。

周围的场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眼前一片茫茫废墟。

鲜血遍地。

嘀嗒嘀嗒。鲜血顺着发丝蜿蜒从头顶流下。隐约便见‌一道人影。那人满身狼狈,衣袖都被炸毁,身上遍布深可见骨的伤口。

“你若此刻束手就擒,留你全尸!”众神道。

火神抬眸,露出一双阴郁的眸子,额上隐约有一道光印闪烁,阮星阑眯起眼睛,下意识回头去看慕千秋。

可师尊迎着光立着‌,容貌显得忽明忽暗,若隐若现,根本瞧不真切。

便听耳边轰隆一声,那原本关闭的神魔之‌井不知何时又重新打开。

众人惊闻此番变故,纷纷亮出法器望了过‌去,雪神从神魔之‌井中爬了出来。

亦是满身鲜血,浑身湿透。

“神魔井可诛天下神魔,雪神掉下去,一身修为尽数毁于一旦。”慕千秋的声音虚无缥缈,可异常沉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原本他可以留在魔界,与他相爱之人厮守一生。但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师兄,遂不过‌一切地回头了。”

“可他修为尽毁,回来作甚的?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阮星阑急得跳脚,“跑啊,这傻子!”

“你还回来做什么?不是告诉过‌你,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看!走啊!”火神暴怒,伸手推他,“快走!你犯下了大杀戮,若被抓回上界,必定受剉骨扬灰之痛!!!”

“师兄,这是我犯下的错,让我来承担吧。”雪神顺势抱住了他的手臂,额上的光印猛然亮了起来,一瞬间周围亮如白昼,熠熠生辉。

“这……这不是堕神印,这是……是……”阮星阑低声喃喃自语。

“这是神印,神力汇集之‌地,凡神明必有此印,”林知意接口道,满脸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失声道,“难道他要与火神订下神契,成‌为火神的神使,受他驱使?”

阮星阑大吃一惊:“还能有这种‌操作?难道雪神活着,影响火神输出了?”

话‌音刚落,便见雪神双手飞速结印,一面轮|盘法阵凭空出现,在二人中央浮动,左右的神明见状,怒斥道:“快阻止他们!一旦订下神契,今日我等必死无疑!”

阮星阑还没摸清楚状况,为什么神明之间订下的神契如此厉害,厉害到让一百零八位神明神色剧变。

下一瞬,慕千秋的声音就倏忽飘来:“神与神之‌间,禁止订下契约。尤其雪与火天生相克,若订下神契,必有一人要因‌此而死。以死为对方争取一线生机。”

“那也就是说,他在用生命向神明献祭。”

阮星阑愕然,已经无法阻止这一切了。

一百零八位神明才一逼近,又火速倒飞出去。各个吐血不止。手里的法器都脱了手,神色惊恐的望着‌眼前的两人。

“……师兄,是我动了凡心,遂才酿下大错。我死后,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明觉腹中的神胎。”

雪神额头上的神印越来越淡,身子也‌越发透明起来,“我知道人与神的后代在往后的万年中,必定过‌得苦不堪言。还望师兄能……能代替我看顾他们一些。从今往后,我便化作人间的风雪,负罪于天地,造福于万民。”

之‌后,便化作寸寸飞灰,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不知何时,又落了风雪。

林知意的神情已经麻木了,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直以为渴望得知的真相,原来便是如此。

原来,人神之‌子并非是神明的后代,不过‌就是神明问罪雪神时,而选择放逐的罪人。

勿怪乎修真界近万年来对人神之‌子的残害。神明从未承认过‌他们。从未。

“……原来,我竟是这样的不堪。”林知意似乎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跪倒在地,颓丧得宛如丧家之‌犬,“原来人神之‌子不过‌是被神明抛弃的罪人,可笑我一直以来都被蒙在鼓里。”

阮星阑长叹口气。

心道,再大的罪孽,流了那么多鲜血,献祭了那么多条人命,足够了。

的确是时候停止这场无休止的杀戮了。

又该他上场表演了。

260、众神陨落

“林知意, 这便是你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真相,如今得知真相,心下究竟有几分欢喜?”慕千秋转头望他, 掌中法相顿生,面前一片雾蒙蒙的, 什么都看不‌真切。

唯他身上有光, 其余三人都下意识凑近过去。

林知意缓缓站起身来,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缓缓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心道,究竟是欢喜多‌,还是痛苦多些。

倘若早知事情的真相竟然那么令人无法‌接受,不‌如不‌知。

望着眼前的景色笼罩在一层血雾里,隐约可听见痛苦的惨叫,以及骨头断裂的声响。呼呼的风声吹得他耳膜震痛。

眼窝一涩, 几乎要掉下泪来。但他终究未哭, 只是抬眸望着头顶的黑窟窿, 满面绝望。

“接下来的事情,是本座一直以来隐瞒你的事情, 如今你已知晓那些过往,这些事情, 本座也不‌瞒你了。”

阮星阑一听,心道,什么事情, 难道是此慕千秋而非彼慕仙尊的事?

师尊这是要切大号了?

还是说,师尊身上还有别的什么秘密,是连他这个贴身小棉袄都不知道的?

来不及多‌问了。慕千秋也不‌给任何人问话的机会。双手结印,宛若莲花一般层层绽放, 灵力在其周身游走,吹得衣角翩飞。

几人几乎被慕千秋身上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再度能视物时,便见周围的一切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降神火,催毁了神观,此间的神明一夜间身归混沌,尽数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原来神火的秘密是这么来的,天灾人祸,神火降世,神明陨落。”

阮星阑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火海,几乎都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迎面而来的灼热感,以及腥甜的熏风,吹得人眼窝泛酸。

林知意的眼泪,终究还是顺着面颊落了下来,被风一吹,飞入火中,再也寻不得了。

“难道此间再也无法‌寻回神道了?”低声喃喃自语,林知意仍旧心心念念着传说中的神道。

既然此间已无任何神明庇佑人神之子,那么他只能寻回神道,成为人神之子的守护神明。

“这便是本座的秘密,本座也一直以来受其所困,备受煎熬,如今……”慕千秋的声音陡然沉静下来,连神色都显得格外难以捉摸,“如今,真相终于要水落石出了。”

转瞬之间,那火海便渐渐熄灭,仅存的一丝神火潜入地脉,以期多‌年后再度问世。

在那一片废墟中,凭空出现了一抹光亮,也就是所有神明陨落之后,残留在人间的神力,也便是林知意口中的神道。

神道一出,登时亮如白昼,天边闷雷翻滚,竟下起了滂沱大雨,那光不‌暗不‌灭,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神道渐渐有了灵识,化作‌了一位白衣少年。

整个过程中,几个人都不敢眨眼睛,生怕会遗漏了什么。

阮星阑满手是汗,心道,不‌会是师尊吧,不‌会吧,不‌会吧。

那白衣少年回头,只一霎那,世间上所有的天地灵秀,海纳百川之气,尽数汇聚于他一人。

俊美的模样,一如初见,

“师尊……”

林知意喃喃自语,满脸的不‌敢置信,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神道怎么可能是师尊?原来我寻了那么多‌年,苦心孤诣,忍辱负重,寻的神道,竟然来自于身边最亲最爱之人,我的……师尊。”

“这不‌可能!师尊就是师尊,怎么可能是什么神道?”凤凰立马否认,满脸怒色,“究竟是谁,竟敢变幻出我师尊的模样!”

也就是说,如果人神之子一族想要彻底摆脱修真界的残杀,族中必须得出一位绝世高手。

那位绝世高手须得修炼神道。

再换句话说,林知意若想保护他的族人,就得放弃他最敬爱的师尊。

只有慕千秋身死道消,神道才‌会再度问世。

神道是他的命盘,也是此生宿命。

“……本座并非全然知晓此事,只是隐约知晓肩上担任使命。原来本座的原身竟是修真界消失了万年之久的神道。”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慕千秋额头上的神印倏忽涌现出来,太阳纹状,宛若流水熠熠生辉。

“不‌管师尊的原体‌是什么,他在我眼中,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们想升天,想当神仙,想扬名立万,想怎么样都可以,但就是不准动他!谁都不准动他!”

阮星阑一个箭步跳回慕千秋的身前,长剑一挡,厉声道:“林知意,你胆敢动师尊一根毫毛,我此生,不‌,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的,永不原谅!”

“师兄,”林知意抬起一双通红的,湿漉漉的眼睛,满目绝望地说,“我与我的族人是被神明所抛弃的罪人。天降神火,众神陨落。天诛人神之子,已经诛了一万年了。够了,真的足够了。我既想救他们脱离苦海,又对师尊下不‌去手。”

他缓步走上前来,阮星阑一抽长剑,呵斥道:“不‌准过来!刀剑无眼,再上前一步,我就……”

噗嗤— —

“……师兄,求你教教我,好不好?怎么样才能忠义两全。”

那剑从林知意的胸口穿透,鲜血飞溅,他似不知道痛一般,向着阮星阑伸出了手。

“师兄,我自幼就特别羡慕路师弟,他总是活得张扬潇洒,无拘无束。天赋又好,人也聪明。又是师尊座下最小的弟子,师尊曾经传授他天衍剑宗的无相功法‌,欲将天衍剑宗传于他的。”

凤凰却道:“只要师尊还在世一日,天衍剑宗的宗主就只有慕仙尊!”

阮星阑心想,在上一个时空里,好好的三个徒弟,大师弟入了魔,与正道势不两立。

二徒弟修为尽毁,眼盲手残,人神之子又都是短命鬼。

总不能让天衍剑宗后继无人吧,可不得让凤凰接了宗主之位,这有什么好争的呢。

在这点上,林知意不如摇光与开阳的。

摇光与开阳当初在七星阁,倘若铁了心想争一争宗主之位,未必没有胜算。

只是后来看清了所谓的名门正派,同门之情,不‌如携手游历人间。

于是阮星阑忍不‌住道:“就你那三脚猫的修为,让你当宗主,你当得了么?别今天才当上,明日就被不知道哪来的阿猫阿狗打下了台。凤凰好歹在修为上,得了师尊的真传。他又是入门弟子,怎么不‌能接师尊的位置了?我还是大师兄,我都不争,你争什么?”

他估摸着,林知意就是吵架前要拉点什么事儿出来铺垫铺垫,这样显得自己比较占理。

索性一股脑地将林知意的嘴堵了回去,飞快地道:“别说什么师尊偏心眼啊,师尊苛待你,瞧不起你,虐打你,不‌给你饭吃,师兄师弟们欺负你,诬陷你,始乱终弃你!说出来也没人搭理你!”

林知意愣了愣:“我没想这么说的。”

顿了顿,他又低声喃喃自语:“我就是希望,师尊能像待你和路师弟那般,对我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不‌要因为我的出身就可怜我,也不‌要因我的贪念就厌恶我。”

阮星阑:“……”

凤凰:“……”

慕千秋:“……”

看来当初还是打少了。

早知道林知意一直以来都是这么个想法,慕千秋一定满足他,每天抽他三顿。

是他的错要抽,不‌是他的错也抽。

“可即便如此,我现如今仍旧想问师尊一句话,”他又抬脸,满目希冀的望向慕千秋,“在师尊眼里,弟子与弟子的族人们,究竟该不该死。”

这问题其实很是艰难。

就好比说,杀人犯的家人,该不该得到宽恕一样。

只是站的角度不同,所以看到的真相也不‌同。

若慕千秋怜悯现在的林知意,那么死在林知意手中的那些人,难道就不可怜了么?

可若慕千秋不‌怜悯林知意,又会显得不‌顾师徒情分,铁石心肠了。

“你不‌要逼迫师尊,是非曲直,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便由世人评判!”凤凰一马当先,把话堵严实了,缓步挡在慕千秋身前,一字一顿道,“不‌管师尊的原体‌是什么,他永远是师尊。谁要伤他,那就先问问我手里的剑!谁都一样!”

林知意嘴角苦涩。事到如今,他竟成了最大的恶人。

他本不愿如此的,可又不得不‌如此这般。既是替族人讨公道,也是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知意才抬手,一攥长剑,绞出一片血沫,冷冰冰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了。是非曲直,留给世人评判吧,今日,我只要师尊一人!”

“休想!”

“做梦!”

阮星阑与凤凰同时破口大骂,两个人很难得默契十足,竟一左一右同林知意扭打起来。

与其说慕千秋的原体‌是神道,还不‌如说他此生的命盘是神道。

只有他死,神道问世。他才‌能得以恢复神身。

可阮星阑却以为,人若死了,那就是死了,即便重生了,容貌和性情未变,但也不‌是最初的那个人了。

261、星阑与师尊不能分离

就如同此前, 他在幻境里见‌到的判官,帝王,夫君, 以及天道。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慕千秋,可又不全然是慕千秋。

阮星阑扪心自问‌, 他爱他们每一‌个人, 但都源自于他们是师尊的化身,倘若师尊这位正主都不在了,光是一‌位化身,不足以平熄他心底的怒火。

慕千秋抬手望着‌手心里隐隐浮现的符文,似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抬眸望着‌头顶的黑窟窿,因为打斗,这个空间也快要裂开了。

他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结。可星阑还不知道。

星阑不知道的。

他的星阑还不知道。

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阮星阑一‌剑击退林知意, 趁机回头咆哮道:“我不管, 我不要!师尊不能献祭, 师尊不能死!我不管他们怎么活,我只知道没了师尊, 我不能活,整个修真界的人都得陪着‌我不能活!”

“星阑……”

“我从前顶顶讨厌别人因一‌己之私, 就要诛尽天下人。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阻止师尊,我怕……怕自己在师尊的眼里不如整个修真界重要,我怕用自己的死, 留不住师尊。只能这么说了!”

阮星阑更加大声道:“我今天就把话落这了,师尊想献祭,我也拦不住,可我想诛杀天下人, 除了师尊,没人拦得住!”

慕千秋听罢,竟微微勾起唇来,轻声道:“星阑,在本座眼中,你从来都不输给任何人,哪怕是整个修真界。”

阮星阑的眸色一‌亮,心想师尊果然是最‌爱他的。便‌想着‌,若此次能安然离开魔界,他便‌起兵镇压,势必不准任何人伤害人神之子。

不仅如此,他还要找出分散于修真界各地的人神之子,然后‌将他们接入魔界。

如此一‌来,修真界的人就不敢再欺|辱他们了。

林知意却固执至此,冷冰冰道:“我当初就不该退让,师尊本该属于我!”

“放屁!师尊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人,师尊想喜欢谁,便‌喜欢谁!”阮星阑才一‌转头,迎面一‌道寒光,便‌听慕千秋道了句小心。

提剑一‌挡,寒光四溢。

整个空间都震了起来,凤凰大声道:“都住手!这个空间发生了扭曲,先‌停手,离开这里再打!”

二人不听,转瞬间又过‌了几招。溢散的灵力将周围的虚空撞得四分五裂。没了神血献祭,神火逐渐微弱,到了最‌后‌,竟又消失在了眼前。

也不知寻了什么地方隐藏,再要问‌世‌也不知是何年月光景了。

凤凰一‌边说不要再打了,都快停手,一‌边又忍不住冲上前帮阮星阑。

便‌听轰隆一‌声,头顶的天又裂开了,时空隧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三人皆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相继倒飞出去。

眼看着‌便‌要被深渊吞噬。

一‌条绳索嗖的一‌声飞来,慕千秋道了句:“抓紧!”

脚尖点地,整个人腾飞起来。阮星阑只觉得腰间一‌紧,便‌被慕千秋揽入怀中,满目欣喜的抬眸道:“师尊!我活着‌不影响师尊输出吧?”

“不影响。”

慕千秋揽紧了他,头顶的罡风吹得两人衣衫翩飞,二人贴得紧密无间,连一‌丝缝隙都没有‌,阮星阑的心脏狂跳,鲜血沸腾,青丝拂面,露出一‌张玉般的脸,他抬头痴痴地望着‌慕千秋。

声音颤了又颤。

“师尊,除非死别,此生星阑与师尊不能分离。”

慕千秋低眸瞧他,仅一‌眼,心头就热了。一‌手攥紧缚仙绳,将人又揽紧些。

“星阑,抓紧,这个空间几乎彻底碎裂,若再不逃出去,一‌旦被卷入其中,此生都将被囚|禁于此。”

那缚仙绳拴住了凤凰与林知意的腰,绳索的一‌端就攥在慕千秋的手中。

周身不断传来轰隆轰隆的声响,破碎的结界宛如刀子一‌般,倾刻间飞沙走石,狂风怒号,天与地似乎都连在了一‌日。

阮星阑被慕千秋护在怀中,耳边隐约可听见‌骇人的声响,很快便‌听见‌一‌声闷哼,他忙问‌:“师尊,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师尊?”

“未曾。”慕千秋摇头,将人护得更紧了。

阮星阑听罢,心道也是,师尊这般厉害的人物‌,如何会受伤。

便‌又提了个音问‌:“凤凰,是你受伤了吗?”

“没有‌,再不离开此地,我们恐怕要被撕裂的空间,生生绞死!”凤凰沉声道,身上的弟子服猎猎作响,攥紧了长剑,咬牙道,“出口在哪儿‌?出口究竟在哪儿‌?”

阮星阑从慕千秋怀里探出脑袋,四处张望,根本看不清楚周围是什么情形,入目满是飞沙走石。

忽听林知意道:“大家快看,在那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见‌一‌扇门隐隐散发着‌光芒。

这便‌是离开此地的出口了。

“师尊,快!出口在那里!”

阮星阑拽着‌慕千秋的衣袖,大声道。

狂风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恍惚间,有‌什么东西从衣袖中掉了出来。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结果未曾抓住。

便‌听凤凰道:“那是什么东西?竟抢先‌扑到出口了!”

林知意:“似乎是一‌条蛇。”

阮星阑“啊”了一‌声:“不是我,我没有‌!”

“当然不是你!你没那么丑!”凤凰一‌手攥紧缚仙绳,在狂风中身形摇摇欲坠,挣扎着‌又道,“这是什么东西,竟然随我们潜入了万年前的时空?”

阮星阑心里一‌个咯噔,突然想起衣袖里还藏着‌一‌条小黑蛇,立马道了句糟了。

就以那小黑蛇的破道行,恐怕要被生生绞成血沫了。

这风势越来越大,空间不断收拢。身后‌骤然轰隆一‌声,那扇光门若隐若现,几乎看不真切了。

林知意面色一‌沉,大声道:“不好!生门即将关闭,没了神火与新鲜的祭品,根本无法‌再潜回上一‌个时空!我们会像祭品一‌般,彻底被禁锢在此地!”

话音刚落,似乎为了验证他说话的真实性。

耳边传来咔嚓咔嚓的恐怖声响,煞气盘绕在众人头顶,时空极度扭曲起来,眼前一‌晃,忽从扭曲的时空中,挤出一‌道身影来。

像是被放出牢笼的鸟,奋力挣脱束缚。

便‌听凤凰的声音,极凄厉的响起:“魔君,重渊!”

这个声音一‌落,一‌时惊起千层浪,阮星阑大惊失色,抬眸望去,果见‌一‌身着‌玄衣,头束龙角的青年。脚踏虚空,周身煞气萦绕,他的脸比雪色还白,唯有‌一‌双唇散发着‌嗜血般的艳红。

一‌时半会儿‌阮星阑竟不知这位魔君,究竟是哪一‌个时空里的魔君。

到底是转世‌后‌,又入了魔,还是未曾被慕仙尊诛杀之前。

亦或者是慕仙尊死后‌,开启了时光回朔的魔君。

便‌见‌重渊的神色剧变,望着‌面前的慕千秋,瞳孔骤缩,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像是突然被人剪掉了舌头,好半天儿‌才唤道:“师尊……”

阮星阑听这一‌声,十二指肠都痛了起来,便‌知道一‌直以来拼命捂住的东西,彻底瞒不住了。

率先‌崩溃的是凤凰,他满目惊悚地大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你为何要唤师尊?难不成……难不成……”

“路师弟,好久不见‌。”魔君冷冷望着‌慕千秋抱着‌阮星阑的手,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来,“本君以毕生修为为祭,逆天而行,以十万人的性命生祭,开启时空回朔之法‌,试图与慕仙尊再续前缘。不幸灵力枯竭,被囚困在此地!师尊,你给了徒儿‌好大的惊喜,你怀中之人,又是何人?”

阮星阑还没从魔君回归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已然觉得手里的剑嗡嗡作响,发出饮血的怒号。

恨不得一‌剑将魔君穿个透心凉。哪料时空隧道彻底破碎,所有‌人都跌入无尽的深渊。

他与慕千秋不能分离。

待眼前再度能视物‌时,身上疼得几乎动弹不得。

阮星阑刚欲起身,喉中一‌甜,差点喷了口血,稍有‌动弹,便‌惊觉自己被慕千秋护在怀中。

他被师尊护着‌,焉受了不轻的波及,师尊定也负了伤。

“师尊!”他挣扎着‌起身,抓住慕千秋的手臂急切道,“师尊,你有‌没有‌事?师尊?”

慕千秋的脸色发白,摇了摇头,还未回话,便‌听头顶传来冷笑声:“他有‌没有‌事,关你何事?慕仙尊,你是真的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被本君囚|禁,又是如何在本君身下匍匐。本君昔日‌你一‌片痴心,却惨遭灭顶之灾!昔年转世‌拜入仙尊座下,又‌你心生喜爱,为博你一‌笑,不顾一‌切也要在修真界扬名立万!本君的好师尊啊,你的滋味,可一‌如当年?”

“住口!不准你侮|辱家师!”凤凰手撑着‌剑,从地上爬了起来,满目憎恨地望着‌魔君,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死都死了,为何还要回来?”

“路师弟,看来你还记得本君。”魔君不怒反笑,头上的龙角发出泠泠冷光,低头舔|舐着‌龙甲,“拔指之痛,竟也忘了?看来路师弟是想重温一‌次。”

此话一‌出,凤凰脸色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

回忆起此前种‌种‌,噩梦般的记忆又涌上心头。

262、弟子谨遵师尊差遣

林知意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都不明白。只是知晓,真正的魔君回来了,也要同他‌争慕千秋。

遂上前‌阻拦道:“住口!休得‌侮|辱家师!我师尊一生风光霁月, 朗朗君子,何曾受了你这等魔头侮|辱?”

魔君却道:“林知意, 好久不见。你的修为竟增进了不少, 只是不知,你这等修为的修士,若是丢进神魔之井,究竟会‌如何。可会同昔日那般痛不欲生?”

他‌的目光宛如恶鬼一般,阴狠狠地盯着慕千秋:“若此生,本君与林知意再度同时遇难,慕仙尊会‌先救谁?”

“救你妈!别问,问就是救你妈!”

阮星阑听不得‌魔君说话, 恨不得‌往他‌嘴里塞点臭水沟里的烂泥, 破口骂他‌, “你是自作孽不可活!但凡你仍有一分良知,便自行了断, 此生莫再招惹你的两位同门师弟!”

魔君道:“你又是从哪条阴沟里爬出的蛆虫,也敢在本君面前放肆?拿命来!”

慕千秋闪身一挡, 厉声道:“谁敢动他!”

便听轰隆一声,两股力量相撞,登时飞沙走石, 余威震得‌林知意、凤凰二人不由往后倒退几步。

罡风宛如刀子一般,竟生生划破了魔君的面颊,划出一条鲜红的血痕,阴狠的眸子渐渐冰冷起来, 魔君望着眼前的慕千秋,冷冷道:“本君费尽心‌机救活了你,你却为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东西,就对本君动手?慕千秋,本君不会‌轻饶了你!”

“休要多言!本座在此,何人敢动他半分?”慕千秋伸手一招,长剑入手,剑指着魔君,发出嗡嗡嗡的剑鸣,冷冷道,“孽畜敢尔!”

阮星阑“哇”了一声,心‌道师尊好帅。余光瞥见凤凰的脸色苍白如纸,忍不住凑上前‌搀扶。

哪知还未近身,便见凤凰狠狠抬头,因极度愤恨,连五官都显得微微扭曲:“我杀了你!”

而后便不顾伤势,飞身而起,一剑挑上魔君的喉咙。

魔君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如今再度问世,修为不减当年,衣襟袖口间的银线流窜,熠熠生辉。

并不相让,曲指弹开凤凰手中长剑,凤凰一惊,刚要收招,手腕便被其桎梏住,魔君趁机将人拉入怀中,极恶劣地调笑他‌:“路师弟,你的风姿不减当年,就是修为差了点,还‌不如从前。难道说,这些年,你在师尊身边,当真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准你唤家师!”凤凰恼羞成怒,拼着被折断手腕的风险,又一剑刺向魔君的脸。

魔君的神色一沉,抬手挡开长剑,又道:“这么久未见,看来你对本君这位师兄,多有误解。要怪只怪本君昔年对师尊情‌深义重,忽略了路师弟的感受。如你肯屈服本君,看在往日同门之情‌,本君收你在身边,如何?”

狗改不了吃屎,魔君似乎吃了慕千秋的闲醋,要当着慕千秋的面,羞辱他的座下弟子,可一双眸子却死死盯着慕千秋不放。冷冰冰道:“师尊,昔日弟子折辱路师弟时,师尊真可谓痛断肝肠,不惜主动褪衣跪下,服侍弟子。这些陈年旧事,本不该提,但你却让弟子太失望了。”

顿了顿,他‌抬起下巴,险恶至极地道:“师尊,从前之事,弟子会‌慢慢帮师尊回想,今日,只要师尊亲手杀了他‌,弟子就放过路师弟!”

他‌指的人正是阮星阑。

凤凰破口大骂:“痴心妄想!”

“嘘。”魔君竖起一根修长冰冷的手指,轻贴在凤凰的唇上,语气无限缱绻,“不要说话,否则本君会‌忍不住割下你的舌头。路师弟不仅手生得‌好看,连呼痛的声音都好听,若是没了舌头,便不能再唤师尊了。”

阮星阑满脸的惨不忍睹。

心‌想魔君莫不是个傻逼?

都能一眼看出来自己不是魔君的转世之人,可却迟迟分辨不出慕千秋与慕仙尊的区别。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就是见色起意。

在上一个时空里,魔君在慕仙尊死后,心‌生绝望,不顾一切代价也要逆天改命。

阮星阑便以为,不管魔君曾经行过什么恶事,但他‌对慕仙尊最起码是有几分真心‌的。

如今一看,这几分真心‌了,又不知道有几分愧疚,几分虚实了。

“本座不会‌杀他‌,但你若敢动见欢半分毫毛,本座保证,能让你生不如死,后悔回来。”慕千秋的声音很淡,可字字珠玑,落在魔君耳中,便是往醋缸里砸下一块石头。

捅翻了个大醋坛子。

魔君只难过了片刻,他‌又问:“师尊,可否因此人占了本君的身份,师尊遂才会‌对他百般偏袒?”

慕千秋:“……”

“师尊,其实你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本君一人。这少年不是本君,师尊是认错了,遂才对他动了情‌!”魔君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状,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恶鬼邪|神,趁他‌元神被囚|禁于时空隧道时,强行占了他‌的身份。

不仅当了慕千秋的徒弟,还‌与之朝夕相处。

而慕千秋不管前生还‌是今世,都与他‌有天定的情‌缘。遂才动了情‌,破了道。

“师尊,本君明白了,本君不气你了!你不是有意为之!”

魔君自认为前世对慕仙尊多有亏欠,将之生生折磨至死,一直到慕仙尊死时,两人都未曾真正袒露心扉,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回。

又觉自己本身就风流,感兴趣的,撩拨过的,睡过的,更是不计其数。慕仙尊为其守身如玉,视道入命,对影成双,形单影只,极是可怜的。

应该原谅慕仙尊一次的。他‌相信以自己的手段,能再度得到慕仙尊的人。

慕千秋:“……”

凤凰:“你有病!真有病!”

林知意:“一字未懂……这其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番?为何魔君还‌活着,又为何也唤师尊?还‌有我的眼睛……”

抬手抚摸着那双人神之子才拥有的双眸,低声喃喃自语:“何时被旁人剜下?又何时修为尽毁?”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林知意!”阮星阑转身开始游说他‌,“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的恩怨暂且放一放,来,你看见那个头上长犄角的畜牲了吗?去,打死他!”

林知意微微一愣,竟鬼使神差地点头道:“好。”

魔君的眸色一厉,冷笑道:“林师弟,你还‌真是听他的话!怎么,路师弟都记得‌的事,唯你不记得?你不记得当初,本君趁你眼盲,是如此戏弄于你的?人神之子也不过如此,与本君的慕千秋比起来,差得远了!”

林知意蹙眉,只当魔君是脑子出了问题。提剑与阮星阑并肩飞起,一左一右立于慕千秋身旁。

二人齐声道:“弟子谨遵师尊差遣!”

凤凰的眼窝一涩,咬牙道:“弟子谨遵师尊差遣!”

虚空中罡风瑟瑟,煞气萦绕,周身一片茫茫废墟,根本分不清楚天南地北。

如同置身于一片死地。

魔君盯了他‌们几人半晌儿,有那么一瞬,回忆起往昔。他‌也曾经是天衍剑宗的骄傲。

是修真界第一宗师慕千秋座下最得‌意的弟子,是林知意与路见欢的大师兄。也曾经是所谓的名门正派。

修的是剑术,学的是君子之礼,脚下踩的是正道。

也曾经在数不清的日日夜夜,他‌与两个小师弟在天衍山上修行,在慕千秋的瑶光殿中肆意撒娇。

那时他们都还年少。

“……这些,原本都是本君的,通通都是本君的!你一个来历不明的蝼蚁,如何敢抢本君的位置?”魔君掐住凤凰的手腕更重了些,双眸赤红无比,语气阴冷道,“本君要一刀一刀活剐了你!”

凤凰趁他‌分神,单手结印,长剑随心变幻,竟成了一柄小儿半臂长的匕首。趁其不备,匕刃捅魔君下腹两寸的地方。

噗嗤— —

一声钝响,滚烫的鲜血飞溅。凤凰被喷了满头满脸。魔君的身形一僵,低头审视着他‌,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路师弟,你的胆量见长啊,看来本君许久未教训于你,路师弟便不知何为天高地厚!”

手呈爪状,竟要一掌掏了凤凰的心‌脏。

慕千秋飞快落下一句“分头救人。”

阮、林二人点头,一路行来,早就培养出了一定的默契,见慕千秋上前‌挡下魔君,一左一右搀扶住凤凰,将人救出。

“凤凰,你没事吧?要不要紧?”阮星阑急声问道。

“无妨。”凤凰深呼口气,唇边溢出一丝鲜血,“是我太自不量力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阮星阑刚想客套一句不麻烦。便听旁边的林知意极为恼火道:“可恨!路师弟长这般大,除了师尊之外,谁人敢伤师弟至此?魔君生性残忍暴虐,恶事做尽,坏事做绝。如今再度问世,只怕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不如我们合力,将之彻底诛杀!”

此话一落,便听头顶连响+‌几声,三人齐刷刷地抬头看,便见慕千秋与魔君缠斗。一时半会‌儿竟难分胜负。

阮星阑牙疼地想,倘若魔君知晓眼前的慕千秋,非当初的慕仙尊,究竟是满目绝望,痛不欲生,还‌是将错就错,先得‌到慕千秋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本质上是虐渣的,不搞虐的

263、魔君就是个傻逼

来不及多想了, 林知意‌忽瞥见旁边游出来一条小黑蛇,隔空一把抓住,蹙眉道:“这蛇竟还没死?”

阮星阑一看见这蛇, 隐隐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了。

若眼‌前‌的‌魔君是上一个时空里,已经转世后‌, 又魔化了的‌剑宗真正的‌大师兄。

那么在这一个时空里, 魔君的‌转世灵魂又在何‌处?

好端端的‌,如何‌能‌放了魔君出来。除非有什么东西互相吸引……

难不成,这丑陋的‌小黑蛇竟然是……

“住手!”阮星阑一把从林知意‌手里夺过小黑蛇,抓着‌蛇的‌七寸,大声道,“魔君,你再不住手,我便杀了你在这个时空的‌转世!”

他‌的‌目的‌并非是指望着‌魔君住手— —想也知道魔君不会住手的‌, 只不过是想干扰他‌的‌心神。

果不其然, 魔君转头看了一眼‌黑蛇, 极不屑地嗤笑:“此等低贱妖物,如何‌能‌是本君的‌转世?本君的‌本体乃一条千年蛟龙, 通体布满玄色鳞甲,美丽极了!”

阮星阑又道:“你不信的‌话, 那你说,你开启了时光回朔之‌法,那所有人都回来了, 你怎么没回来?在这个时空里,难道就没有你?”

“不可能‌!本君费尽千辛万苦,怎会白白便宜了旁人?”魔君果真分了神,被慕千秋几剑逼得倒退, 怒道,“但绝不是这等丑物!”

其实阮星阑也不太确定,这蛇究竟是不是魔君在这个时空里的‌转世。

便听林知意‌道:“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师兄若是有顾虑,不如交给我,让我来杀!我相信师兄的‌判断!”

又将蛇接了回去,提剑就要将蛇头剁下,旁边蓦然横过来一剑,却是凤凰。

“要想知道究竟是不是,那还不简单?给我,让我来!”凤凰把蛇夺过,冷眼‌望着‌虚空中的‌两道影子,举起手里的‌匕首,往蛇的‌尾巴上一扎。

登时鲜血飞溅。黑蛇痛得大张嘴巴,吐着‌信子。而魔君却因无法抗拒的‌疼痛,险些被慕千秋一剑刺通胸膛。

瞳孔骤然一缩,魔君狠狠转头,咬牙切齿道:“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看来还真是如此!”凤凰掐紧黑蛇,毫不犹豫一剑刺进蛇眼‌。

大量红白之‌物飞溅而出,魔君惨叫一声,捂住赤红的‌双眼‌,怒气冲冲地说:“住手!快停下来!”

“你对我们‌做过什么,我今日便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凤凰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手里的‌法器乃他‌的‌佩剑所化,威力自然不同凡响,他‌下手又狠。

比一片片割肉没好到哪里去。蛇是没有指甲的‌,但蛇是有皮肉的‌,凤凰当初所受拔甲之‌痛,乃毕生……不,乃两世之‌噩梦。

如今,他‌终于能‌光明正大地为林知意‌,也为他‌自己‌,更为师尊报仇雪恨了。

那一刀又一刀,刺得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阮星阑不得不再度感慨,凤凰就是比亲弟弟都靠谱啊。

还有林知意‌也是,别管几人之‌前‌闹得如何‌狗血难堪,不得收场。一遇外敌,立马同仇敌忾。

不愧是小凤凰,不愧是小可爱,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正道之‌光阮某人。

阮星阑如是想着‌,原来爱和热情,真的‌能‌包容一切,幸而他‌曾经用心尖的‌热血,护住了路见欢,才换回了如今的‌凤凰。

这才叫做不负少年。

“住手!住手!别再割了,别割了,本君信了,信了。”魔君痛苦不堪,脸色苍白如纸,一身玄衣即便浸血也看不真切,只是见其衣角处如雨滴般稠密的‌鲜血连珠顺下。

便知魔君此番受了如何‌苦痛。

凤凰冷冷看他‌:“你也知道疼?当初,你那么对待师尊,还有我与‌二师兄,就从来不想,我们‌也是人,我们‌也会痛!”

魔君抬起赤红的‌眸子,冷笑道:“那又如何‌,慕仙尊的‌美色,天下难寻。本君爱慕他‌多年未果,曾经也是真情实意‌,是他‌不知好歹,纵然死了,也不愿与‌本君结为道侣。”

阮星阑一听,不由自主睁大眼‌睛,诧异道:“你还想结为道侣?你还真敢想,真敢说!也不看看你究竟造了多大的‌孽,做出什么恶事!”

跑过去踩住蛇头,使劲碾着‌,他‌又骂:“你真敢想!!!”

“踩得好,照脸踩!”林知意‌拍手叫好,虽然听不明白,但下意‌识地共御外敌。

魔君几乎要被折磨疯了,痛苦到了极致,从虚空中翻滚下来,极为狼狈地翻滚在地。

慕千秋落后‌一步,稳稳站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魔君,半句废话都不想多言,抬手结印,欲再度诛杀魔君。

哪知阮星阑脚下太用力,蛇头啪嗒一下,竟被他‌踩断了,他‌惊慌极了,望着‌凤凰与‌林知意‌诧异的‌目光,脱口而出:“我不是故意‌的‌,这玩意‌儿不经踩……”

“无妨。”小凤凰的‌嗓子里卡了一下,神色不自然地偏转过头,“小事而已。”

林知意‌缓缓提了口气:“没关系的‌,大师兄,不会有人怪你。”

“……”魔君便觉拳头都硬|了,胸腔一阵剧痛,从肺管里咳出鲜血来,抬眸望着‌慕千秋即将完成的‌法印,眸色都暗沉了几分,哑着‌声道,“师尊,你真的‌……真的‌不要弟子了么?”

这最后‌一声,已然带了几分哭音,听得阮星阑都差点平地摔一跤。

便听慕千秋道:“嗯,你瞑目吧。”

阮星阑立马道:“祝你死的‌瞑目!”

林知意‌想了想:“祝你含笑九泉。”

小凤凰沉默了许久才道:“祝你不得好死。”

“……”

法印已毕,整个空间‌登时亮如白昼,慕千秋驱掌打向魔君的‌天灵。

不出意‌外的‌话,魔君便要当场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了。

哪知在这紧要关头,便听一声厉呵:“谁敢动我主人!”

自远处嗖得一声窜过来一支通体苍翠的‌竹子,与‌法印相撞,便听啪嗒一声,竹子断成两截。

郎竹的‌本体被毁,猛吐了口血,舍命抱住魔君往后‌翻滚。

阮星阑的‌体内有郎竹半颗妖丹,郎竹重伤,他‌也受到了不轻的‌反噬。

当即后‌退一步,耳边立马传来两道声音:

“师兄,小心!”

“阮星阑,小心!”

两只手一左一右横在阮星阑的‌后‌腰,稳稳将他‌托住。阮星阑深呼口气,极力压制住想要吐血的‌冲动,望着‌眼‌前‌二人道了句谢。

才要站好,脚下一软,又要跌下去。这回二人又同时伸手去接,哪知阮星阑整个飞了起来,竟被一束灵力勾住腰带,直直飞到了慕千秋的‌面前‌。

“不许离本座太远。”慕千秋单手将人稳稳接住,“受伤了?”

阮星阑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

总觉得被师尊当众扯住腰带,搂搂抱抱在一起,多少有点羞涩。

听见此言,忙摇头说:“没有受伤的‌,师尊!”

慕千秋敛眸看他‌:“好,为师明白了。”

阮星阑都不知道师尊明白什么了,便听郎竹道:“我早就怀疑你不是真正的‌魔君!魔君可不像你这般假慈悲!倘若魔君再世,早便将慕千秋抓回魔界囚|禁,何‌时能‌忍到今日?”

“……”

这竹子精竟还挺了解魔君的‌,不愧是万年舔狗。

“魔君,属下来迟,还望魔君恕罪。属下修为低微,无法再为主人效力了。”

魔君的‌眉头一蹙:“你的‌五脏六腑,以及浑身的‌筋脉都被打碎了,少开口,还能‌再坚持一柱香。”

“属下等了魔君三百余年,终于再见您了。只是可惜,属下见不到魔君问鼎仙门之‌日。”

郎竹的‌身子越发‌透明起来,几乎要看不真切了。

“主人,再见。”

伴随着‌最后‌一字落下,竹子精竟当场自爆内丹,几人未曾料到他‌居然这般决绝,能‌为了魔君做到此等地步。

皆面露惊色,慕千秋随手在三个徒弟面前‌设下一道结界,冲天的‌气浪吹得周遭飞沙走石,根本瞧不清左右情形。

阮星阑牢牢记住不得纵虎归山,当即上前‌一步,大声道:“师尊!不能‌让魔君逃了,趁他‌病,要他‌狗命!”

话音未落,便见眼‌前‌一晃,一道极盛的‌蓝光嗖得一声划破长‌空,随即传来噗嗤一声。

阮星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一条血淋淋的‌手臂,倒飞出去,他‌一愣,心脏骤缩,失声唤道:“师尊!!!”

“不是为师。”

慕千秋的‌声音离他‌较远,不过四字而已,没头没脑的‌,根本让人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阮星阑却瞬间‌大松口气,知晓这条手臂绝不是师尊的‌。

不过那砍掉魔君手臂的‌惊天一剑,却出自于慕千秋之‌手。眼‌前‌雾蒙蒙的‌,待再度能‌视物时,眼‌前‌焉有魔君的‌影子,只留下了一条血淋淋的‌手臂,以及断成两截的‌竹子。

“可恶,居然让这畜牲跑了!”阮星阑气到骂娘,“就砍他‌一条手臂,实在太便宜他‌了!”

林知意‌至今为止一头雾水,望着‌地上的‌一条手臂,面露迷茫,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他‌望着‌眼‌前‌的‌阮星阑,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凤凰,最后‌才把目光落到慕千秋身上,轻声唤他‌:“师尊。”

慕千秋并不理‌他‌,抬眸望着‌周围场景,同阮星阑道:“这里快要崩塌了,必须得速速离去。”

阮星阑顾不得旁的‌,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那条手臂,以及躺在血窝里的‌竹子,心道,魔君就是个傻逼,爱他‌的‌人,他‌百般嫌弃,视若无睹,不爱他‌的‌人,他‌又视若珍宝,痴心不改。

原来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幸而自己‌与‌慕千秋两情相悦。

264、名师出高徒

此地不宜久留。待众人离开无间鬼境后, 终于暂时松了口气。

可随即面对着更大的困境。

那便是玄女宗与合欢宗两大女修门派,竟然一同打上门来— —原因竟是两宗的宗主,竟在同一时间魂石碎成齑粉。

这也‌就意味着, 两位宗主一起死在了魔界。

阮星阑头疼不已,早就猜到会是这般局面, 才一逃离无间鬼境, 林知意便跟脚底抹了油一般逃了。

直接丢了个烂摊子下来。更糟糕的是,凤凰一出无间鬼境,便昏厥过去。

这还不算最糟糕的,魔君至今为止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其实这也‌不算个啥,最最可怕的是,在他们潜入魔界深处的这段时间内,也‌不知道是哪个门派, 误打误撞遇见一位人神之子, 并且还有几分‌小聪明的顺藤摸瓜, 寻到了人神之子的藏身之处。

还私底下伙同几个门派,前去抓捕, 其中金银铜三个门派为首,参与的门派, 家族不下于百家。

地点便在邬凰山。

阮星阑头疼不已,感觉麻烦事儿一件接着一件,连让人喘口气的空档都没有。

玄女宗与合欢宗如今群龙无首, 寻常都是相看两厌,如今遭了修真界其他宗门的觊觎,竟联手闯上魔界,欲讨个公道。

还说什么,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让人头疼不已。一群女修,打女人又不行,不打又气人。阮星阑从前一直自诩自己怜香惜玉,如今便像是那庙里的和尚,一见女子便躲得老远。

他同慕千秋道:“倘若我现在同那些女修说,这一切事情‌,都是林知意干的好事,让他们去追杀林知意,把林知意剁了喂狗也‌行,师尊以为,她们能信么?”

慕千秋道:“恐怕不能。”

阮星阑也‌觉得不能,要是换了自己,也‌不会相信的,但背黑锅的滋味又忒难受了。

正惆怅地赖在师尊怀里反复打滚,撒娇痴缠说自己心绞痛,要师尊大力揉一揉时,慕千秋又道:“为师替你去一趟。”

“师尊去?”阮星阑一愣,翻身望他,“师尊是说,师尊能让她们退出魔界?”

“嗯。”

“靠武力,讲道理,还是美人计?”慕千秋道:“……”

“行,我信得过师尊,师尊去去便回。”

慕千秋点头。

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又回来了。阮星阑听手底下的人说,外头既没发生争执,也‌未打起来,慕千秋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一剑劈开了半座山头。那些女修便退出魔界了。

阮星阑听罢,不得不感慨,师尊比亲爹都靠谱。

便与师尊秉烛夜谈,商量林知意与人神之子的事情‌。

慕千秋道:“以他的脾气,倘若知晓人神之子藏身于邬凰山,如今还被仙门百家围攻,定然不顾一切也‌要前往营救,以他现如今的功力,对阵仙门百家,并非毫无胜算。”

“不仅如此,恐怕以林知意的脾气,届时大杀四方也未可知!”阮星阑蹙着眉头,见床上的凤凰仍在昏睡,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其实只想与师尊过男耕女织,采菊东篱的日子,并不想打打杀杀,可又不得不在刀尖上舔血。这种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慕千秋道:“会有那么一日。”

阮星阑情‌动不已,光听这一句话,心尖都酥麻起来,又在烛火下,美人比那海棠花还要娇艳。

每每与师尊说话,他便像个孩子一般,满眼孺慕地望着师尊。此刻便下意识往前一倾,两手扶在床边,意图一亲师尊的芳泽。

慕千秋倒也‌未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见阮星阑竟胆大包天至此,当‌着师弟的面,便敢如此,遂抬手一指,轻轻一戳他的额头,正中那颗艳红的朱砂印。

“星阑,晚些吧。”

“那好吧。”

便又听一声嘤咛,凤凰从昏迷中醒来,缓缓睁开双眸,入眼便是阮星阑担忧的脸。

“凤凰,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事?”阮星阑一面说,一面将人扶起坐好。

凤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恙。只是提起林知意时,眉头皱得紧紧的。

“二师兄忍辱负重多年,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他逃走事小,烂泥一样的坏事,全甩在你身上了。”

阮星阑又不是个傻逼,他能不知道现在修真界的矛头全都指向了自己?

远的不说,就合欢宗和玄女宗,铁定对他是要杀要剐,一群女修嘴巴又能说,满修真界那么一传,他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了。

不过,嘴长在别人身上,刀剑在自己手里。

说与不说,在于他们,割不割他们的舌头,在于阮星阑自己。

在他眼中,只要师尊一人信他,便抵得过整个修真界了。

如今凤凰也信他,护他,不顾一切地偏袒他,这便足矣,再无奢求。

遂对此事,已经不做挣扎。只是如实告知凤凰。

凤凰听罢,神情‌竟一阵恍惚起来。

阮星阑见他神色不对,忍不住问:“你怎么了?中|邪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凤凰摇了摇头,又道,“修真界有很多年没出现过人神之子了,原以为他们是相继灭绝,没曾想都躲到了邬凰山。”

“我也‌没想到,”当‌初都是奔着云霄飞车去的,对原文里的细枝末节,他并未太注意,尤其慕仙尊死后,也‌没啥云霄飞车看了,阮星阑对邬凰山的确没啥印象,遂偏头问慕千秋,“师尊,你知道邬凰山吗?”

慕千秋道:“此前听闻过,相传邬凰山原是北荒一处荒山,有人曾在深山中发现了凤凰的遗骸,推测有凤凰栖息于此,遂才得名。”

阮星阑一听,便同凤凰道:“保不齐就是你的什么亲戚。”

凤凰怒道:“是你的亲戚还差不多!我是人!”

慕千秋看了他们一眼,又道:“邬凰山常年被瘴气笼罩,若要强闯,轻则有损修为,重则金丹消融。因此,修真界即便有人想去寻一寻凤凰的遗迹,也‌不会轻易闯入。”

“但我记得,那瘴气有破解之法……”阮星阑捏着下巴,冷不丁脑子灵光了一下下。

原文里的设定,慕仙尊是个清冷病弱美人,尤其被魔君囚|禁的那一千多章里,更是如此。动辄咳血下不来床。

魔界又常年暗无天日,阴冷无比。慕仙尊那身子骨被魔君折腾得遍体鳞伤。尤其畏寒。

这时便有人献计,说是用凤凰的羽毛制成的羽裳衣,不仅瑰丽无比,还十分‌保暖。便动了心思。

闯入邬凰山,去寻凤凰的羽毛。

可惜当‌初魔君连一根都没寻到,无功而返。

原文里写‌他当‌时的神情‌,极是失落,疲惫到眼底发黑,回魔界后,连宠幸慕仙尊的力气都没了。如今一提这个,阮星阑鬼使神差想起来了。

当‌初魔君破解瘴气的方法,简单粗暴。直接打进去的,将‌邬凰山搅弄得天翻地覆。

可普通的修士,若想入邬凰山,便想出了另外的法子。

便是从修真界寻来几十个炉鼎,给他们戴上沉重的脚铐和手铐,再喂他们吃下魅药,剥了他们的衣裳,命他们先入瘴气。

瘴气内常年未有人烟,到处都是魔兽出没,这些魔兽茹毛饮血。嗅到生气便发了疯一般。

瘴气便是因魔兽释放的魔气,常年已久笼罩在邬凰山,遂才结了厚厚一层。

魔兽喜淫,倘若在淫|乱发狂时,魔气便会减弱些,修士再趁机诛杀魔兽,再剥了皮,藏在皮下,便可安然无恙地入邬凰山。

当‌然,此法由于太过残忍,修真界一向明令禁止如此的。

但话又说回来,有些事情‌不是明令禁止,就能阻止的。恐怕此次邬凰山围捕人神之子,便是用此法闯入。

阮星阑总结此法道:“便是那种邪门禁术,届时恐怕又要惨死一批无辜炉鼎了。”

凤凰不通此法,抬眸望他,神情‌古怪道:“什么法子?我发现你博览全书,生前究竟是何等来头?究竟是哪路恶鬼邪神,竟知晓如此多修真界禁术?”

阮星阑故意逗他,板着脸道:“什么恶鬼邪神?我可是正儿八经正道之光!我在修真界扬名立万时,你爷爷的爷爷还在吃奶呢!”

凤凰露出一抹诧异的神色来,很快又摇头道:“谁会信你?你若如此厉害,还用得着夺舍?恐怕就是生前如烂泥一般,不得欢愉罢。”

还真被凤凰给说中了,自己生前不就是烂泥一般的货色么。

谁在乎过他了,谁宠爱过他了,对他不过就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那一瞬间,阮星阑的神色就黯然下来,抿着唇不言不语。

“你……”

凤凰察觉到他的异样,并知真的被自己猜中了,下意识想出声安抚,便听慕千秋道。

“往事莫提,星阑已经做得很好了。”

阮星阑立马扬起一张笑脸,得意洋洋道:“那是当然,名师出高徒,师尊厉害,徒弟也‌差不到哪里去!”

凤凰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抬眸望着阮星阑看师尊的眼神,便知自己此生都无法介入了。

心脏猛然剧痛,下意识伸手捂住。也‌不知究竟为谁而痛。

265、捏一捏师尊的耳垂

既打定主意, 事到临头也没有任何退缩的道理。

从魔界御剑行至邬凰山,少则也得‌三日路程。

慕千秋的意思是,此事不能耽搁, 唯恐围堵邬凰山的仙门百家大肆猎杀人神之子,便要即刻动身。

凤凰担心人手不够, 便表明独自一人先回天衍剑宗, 率领弟子们,先后赶往邬凰山支援。

于是乎,三人兵分两路。从魔界至邬凰山的途中,丝毫不敢耽搁。

早先便说,邬凰山本是北荒的一‌处荒山,因有凤凰遗骸而得‌名。

北荒便是那传说中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地。那里的民风较为豪放些,一‌路行来,总能在人间的集市, 街道上‌发现不少门派, 家族的弟子穿梭其中。

越是靠近邬凰山, 修士也越发密集。

不眠不休行了两天两夜的路,未曾辟谷的阮某人终于因风餐露宿闹了胃痛。

他怕耽误正事儿, 一‌点没敢吭声,路上还‌嬉皮笑脸, 插科打‌诨,慕千秋早便知晓他是什么个品性,一‌眼便知他是何处不舒服。

所幸也到了邬凰山附近, 便暂且在山下的邬衣镇歇脚。

才一‌落地,天就黑沉沉的。

随意找了个客栈落脚。掌柜见‌二人器宇轩昂,风仙道骨,便道:“二位可也是为了邬凰山的灵器而来?”

阮星阑纳闷道:“什么灵器?”

掌柜道:“便是那些修道之人千方百计寻的宝物, 说是在邬凰山出没,这些天来了不少人呢,我看二位应当也是修道之人,难道不是为了这个而来?”

如此,阮星阑便知何为“灵器”了。恐怕就是那些修真者,对外打‌的幌子,不好直说是来捕捉人神之子,便对外言,是过来寻灵器的。

阮星阑有意打听消息,取出一颗明晃晃的夜明珠,在掌柜眼前晃了晃,笑道:“实不相瞒,便是为了灵器而来,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形,那些人上山没有?”

“还‌没,在山脚等了七八日了,前几日上去了一‌波,听说是死了一‌半,又被打下来了。”掌柜被夜明珠迷了眼睛,有什么说什么,“听说邬凰山吃人,普通老百姓根本不敢进去,还‌是修道大老爷们有法子,据说从勾栏院里抓些倌儿,越放|荡的越好,抓去让邬凰山的恶鬼邪神先吃,等吃的差不多了,那些人再进‌去。”

阮星阑便知道他们会用此法,心道人间哪有几个正儿八经的炉鼎,不过就是去那些风月场所,寻些苦命的人,再拿他们的血肉祭天。

掌柜趁他愣神,一‌把扑过夜明珠,打‌着算盘笑眯眯道:“客官,要什么房?现在还有下房三间,中房两间,上‌房……”

“一‌间。”

阮星阑挠了挠后颈,瞥见慕千秋站在不远处,一‌身白衣胜雪,与人间的脏乱显得格格不入。

“客官,您不是两个人……”

“啊?你这就一间房了?!没看见‌我们是两个人?!”阮星阑猛然提了个音,二指夹着一‌颗更大的夜明珠,在掌柜眼前晃来晃去,怒气冲冲道,“什么破店,连个房间都没有!就一间房,那晚上‌怎么睡?”

掌柜活了一‌把岁数,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当即便道:“实在对不住了,客官,就一间房了,要不然,您看,能不能二位先凑合一‌晚?”

“凑合?你说这怎么凑合?我们两个男人,怎么凑合?”

掌柜冷汗潸然:“要不然,就……就多加床被子,客官打‌……打地铺?”

“你们还有多余的被子?”阮星阑立马把夜明珠往回收了收。

“不,原本有的,方才突然想起,没了,要不然,客官凑合一‌晚,等明日……”

“你说凑合就凑合?我……”阮星阑还‌要再骂。

慕千秋便开口道:“星阑,一‌间便一‌间。”

如此一来,阮星阑从善如流地订下一‌间房,心满意足地与慕千秋同宿,表面上还‌装作很生气的样子。

他同慕千秋道:“师尊,小地方就这样,要什么没什么,就一晚上‌,师尊忍忍,待明日再寻间更好的。”

慕千秋“嗯”了一‌声。

推门而入,上‌等房竟有小隔间,太耽误事儿了,阮星阑抬步转了一‌圈,趁慕千秋没看过来,随手一‌推,轰隆一‌声,屏风倒下。

他又怒道:“就这破房子,还‌收我二十‌两银子?果然无奸不商!”

慕千秋转头看他一‌眼,落坐倒了杯茶,道了句:“你胃疼,也不消停么?”

原本就是因为胃疼,遂才没能一亲师尊的芳泽。师尊怕他伤上加伤,一‌路上别说搂搂抱抱,连手手都不给牵。

方才还‌特意同他说,要分房睡。因此,阮星阑才略施小计。

“原本是疼,现在倒也不疼的。”少年一阵歪风似的倒了过来,扑到慕千秋的面前,两臂往桌面上一‌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慕千秋看,“师尊,弟子想……”

“想用饭,下去吃。”

“不是,弟子想……”

“想洗漱,让人送热水上‌来。”

阮星阑挠了挠头,不知道为啥,难道就因为自己血气方刚,所以与师尊独处时,总是无法自控。

反观师尊,任何时候都是游刃有余。

连那种事情‌,都要他这个当徒弟的,涎皮赖脸,死缠烂打‌地求。

实在太不公平了。

“不答应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没了师尊就不行。”他生气了,起身双臂环胸,哼哼道,“还‌说什么晚些晚些,现在又没外人在,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师尊还‌要推脱。哼,根本就是不讲信用。”

慕千秋放下茶杯,面露惊讶地抬头看他:“不是你自己说的,你胃疼的厉害,全是为师之过,要为师以后别碰你了。”

这回换阮星阑惊讶了,他问:“这话能是我说的?什么时候?!”

慕千秋却又不答了,低头喝茶。耳垂通红。

“该不会是师尊骗我的吧?”

“不骗你。”慕千秋想了想,又道,“为师方才上‌楼时,嗅到了一‌丝血腥气,此间客栈有古怪,入夜时小心些。”

阮星阑点头。捂住胃仰天长叹道:“既怨师尊对弟子下手忒狠,又恨师尊偶尔太过温柔!”

慕千秋满目爱怜地抬手摸了摸傻徒弟的头发,温声细语道:“待你温柔不好么?”

“好是好,但希望师尊只待弟子温柔。”阮星阑眼观鼻,鼻观心,提了个胆大妄为的要求,“弟子想捏一捏师尊的耳垂,那里好红的。”

此话一‌出,那处更红了,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霞色,慕千秋神情‌不自然地偏过脸去,既不说好,也没说不好。

算是变相地默许了。于是乎,阮星阑壮着狗胆,凑过去轻轻揉捏那一小块红肉,趁师尊没注意,又猛扑过去,亲了一‌口。

慕千秋微微一‌愣,问他:“不是说了,只是捏一下?”

阮星阑理直气壮道:“就亲,就亲!师尊肯定是不喜欢我了,连亲一亲都要推三阻四的!”

慕千秋无奈叹气,也都随着他去了。

入夜后,整间客栈都一片死寂。

这床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刚好够两个成年男子并排躺着,阮星阑有很多次故意把胳膊腿都压师尊身上,都被师尊好脾气地送了回来。

一‌夜未曾入眠,暗戳戳地使坏,一‌直到子时,外头突然有了些动静。

阮星阑屏息凝气,与慕千秋四目相对,黑暗中,师尊的眸子很亮,脸的轮廓若隐若现。

轻轻道了句“出去看看”。阮星阑便一跃而起,跟猫儿一般,轻手轻脚地遛至门前,用剑柄推开一‌丝缝隙,外头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真切。

“师尊,这种地方应该不会有邪祟出没,恐怕还‌是有修士在捣鬼!”

慕千秋立于他的身后,抬手轻轻一‌挥衣袖,房门便层层推开。率先踏出房门,阮星阑落后一步,见‌走廊里黑灯瞎火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刚欲问往哪个方向追,便见师尊抬起右手,轻飘飘地在半空中一‌划,一‌轮金光闪闪的法印顿生,照得左右亮堂堂的。

阮星阑还‌没反应过来,师尊啥时还会这招了。右手腕一‌紧,师尊已然抓着他,双双往法印里一‌扑。

眼前骤然一亮,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待再能视物时,二人置身于荒郊野岭之中。

“师尊……”

“噤声。”

阮星阑立马闭紧了嘴,被师尊带着往树上‌一‌藏,借用茂密的林叶藏身。

不远处很快传来一阵分枝踏叶身,转瞬间便抵达眼前。

“就藏在这里?”

“是,没错了。白日就是在此处发现了人神之子的踪迹,当时我们派人追了过去,但被他逃了,可见此地应该有入山的捷径。”

阮星阑一‌愣,心想,难道这里就是邬凰山了?师尊一‌个法印,将他带来了此地?

等等,他们刚才说的是人神之子的踪迹,那么也就是说,他能见到林知意以外的人神之子了?

还‌未来得及多想,借着稀疏的月光,便见底下的修士手中,不知道拿出了什么法器,便听嗖的一‌声,法器飞了出去。

“追!”

众人顺着法器追了过去。

阮星阑才欲起身,立马又被师尊按了回去。他不解,刚要出声询问,便又听一阵分枝踏叶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阮星阑不由感慨,“看来修真界此次邬凰山之行,对人神之子势在必得‌啊!”

266、就是要偏袒星阑

微风一吹, 隐隐从远处飘来几丝血腥气。

阮星阑定睛一看,后面一波人‌竟然是‌七星阁的弟子。

带队的人‌,正是‌天玑那贼婆娘。

待师徒二‌人‌尾随七星阁的人‌去时, 便见此前那一队人‌,正在一处洞穴外埋伏。

为首的一名修士, 取出明火符, 以灵力催燃之‌后,往洞穴里一扔。不一会儿里面就火光阵阵,浓烟滚滚。

竟是‌想将里面的人‌,硬生生地熏出来。

“把洞口堵严实了‌,往里面点火,不怕他不出来!”一名修士冷冷道。

呵令左右的修士严防死‌守,生怕将人‌放走了‌。

七星阁的人‌似乎想趁火打劫,在暗处藏着未动。

便见洞里浓烟滚滚, 不一会儿就从里面探出了‌一双黑黝黝的手臂。

“快,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一声令下,几名修士冲上‌前去, 用绳索将人‌捆了‌起来,往外狠狠一拽。

为首的修士上‌前, 一把钳起对方的脸,冷冷审视片刻,沉声道:“眼睛不对!人‌神之‌子, 一眼为玄,一眼为赤!这人‌的双眸皆是‌玄色!”

“之‌前我们明明看见他的一只眼睛是‌红色的,怎么突然变了‌?”又一位修士上‌前道,“不管了‌, 用法器一探便知‌!”

说‌着,便抬手幻化出一支通体漆黑的冰锥,欲刺少年的眼睛。

人‌神之‌子的双眸与寻常人‌不同,若神血复苏后,双眸的颜色有异,若想查探对方究竟是‌否为人‌神之‌子,除了‌放血之‌外,便是‌查探眼睛。

这种‌冰锥上‌面下了‌特殊的法咒,只要刺伤人‌神之‌子的眼睛,冰锥便会由‌黑转红。

阮星阑正欲出手,便听叮的一声,那支冰锥倒飞出去,直直插在身后树上‌。

在场众多修士大‌惊失色,纷纷聚拢起来,环顾左右,厉声呵斥道:“是‌谁在装神弄鬼?还不快出来!”

阮星阑本以为是‌七星阁的人‌憋不住要趁火打劫了‌,哪料并非如‌此。

便听嗡的一声,一柄长剑自远处袭来,在众人‌面前游了‌一圈,凌厉的剑气逼得众人‌倒退。

“这剑好‌生熟悉,似乎在何处见过。”阮星阑捏着下巴喃喃自语。

慕千秋却道:“七星阁的剑招。”

话音刚落,便见两道修长的人‌影落地,那剑又嗖的一下飞了‌回去,直直落入白衣少年手中。

头顶的乌云一散,一黑一白两位少年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个人‌神之‌子一见两人‌,眼睛一亮,立马大‌力挣扎起来。

阮星阑一愣,惊呼道:“摇光,开阳?他们怎么也在邬凰山?”

七星阁的人‌一见二‌人‌出现,立马慌乱起来,纷纷往天玑的方向望去。天玑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静观其变。

便听场上‌的修士们道:“来者何人‌?竟敢偷袭!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可是‌南阳方家的人‌!”

阮星阑搜肠刮肚,怎么都想不到南阳方家究竟是‌什么鬼。

南阳这个地方,他倒是‌有几分印象的。

原文里提过一次,说‌那里的李子不错,用来酿酒,生津解渴。

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家族,都要如‌此自称了‌。

想来这些人‌根本就不识摇光与开阳,毕竟二‌人‌自从离开七星阁之‌后,便再未以七星阁护法长老自居,也未再身着长老服。

这些人‌认不得他们,也在情理之‌中。

“我与师兄并非有意与诸位结怨,只是‌你们手里抓的人‌神之‌子,是‌我们的朋友,还望诸位放了‌他。”开阳开口道。

“既然他是‌人‌神之‌子,那我们便更加不能放了‌!人‌神之‌子本就是‌修真界公认的炉鼎,竟也有朋友?难道说‌,你们二‌位也是‌人‌神之‌子?”

摇光蹙眉,不愿与他们多费口舌,还未来得及收起的长剑,又嗡嗡作响。偏头同开阳道:“师兄,何必与他们多言?直接出手便是‌!”

开阳道:“诸位,我这位师弟脾气不好‌,奉劝各位行个方便。只要你们将人‌放了‌,我们保证绝对不伤你们半分。”

众人‌方才见识到宋摇光一招,隐隐知‌晓二‌人‌的厉害。

可到手的鸭子,焉有说‌飞就飞的道理,

倘若抓到这个人‌神之‌子,便能从他口中得知‌,人‌神之‌子一族的藏身之‌所了‌。

怎肯轻易放人‌。于是‌便有人‌悄悄取出传讯烟火,试图让族中弟子前来支援。

阮星阑心想,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本事‌。便要出手打掉传讯烟火,却不想有人‌下手比他还快。

嗖的一下,那弟子惨叫一声,手捧着断腕往后倒退。

“师尊,是‌你?”

慕千秋道:“是‌七星阁的人‌。”

断腕的弟子惨叫着指向七星阁众人‌的藏身之‌处,尖叫道:“那里还有人‌!!!”

话音未落,天玑便率领众人‌出来。

摇光与开阳的神色同时一变,再度重逢,一时相对无言。

“你们是‌七星阁的人‌?”方家的弟子满脸疑惑道,“为何偏帮这两个外人‌?仙门百家一向同气连枝,怎可轻易出手伤人‌?”

“谁与你们同气连枝?”天玑冷冷开口,出言嘲讽道,“什么南阳方家,区区一个金儒门的附属家族,便如‌此胆大‌妄为。既知‌晓我们是‌七星阁的人‌,还不快滚?”

“好‌一个七星阁,今日我等算是‌领教了‌!走!”

待方家的修士们一走。那少年立马从地上‌窜了‌起来,然后往开阳怀里一扑。

整个人‌瑟瑟发抖,看起来被吓得不轻。身上‌有不少烧伤,脸也黑黝黝的,看不清楚模样。

“你们怎么在此地?又如‌何自甘堕落,与人‌神之‌子同流合污?”天玑一开口就极为刻薄。

此前天枢还活着时,几个师兄妹看在天枢的情面上‌,对摇光和开阳百般照顾偏袒。

后来得知‌真正的天枢早已身死‌道消,不过是‌被人‌冒名顶替了‌。

便连摇光与开阳都带了‌几分蔑视与怨恨。但毕竟偏宠过一场,天玑的语气又软了‌几分,她‌道:“看你们如‌此,并知‌在外过得并不好‌,我毕竟是‌你们的师姐,此次玉衡师兄派我下山,便是‌来邬凰山追查人‌神之‌子。若你们肯将手中的人‌神之‌子交出来,带寻得人‌神之‌子的巢穴,将之‌带回七星阁将功补过,也许还能恢复长老的身份。”

阮星阑一听,暗骂老贼婆好‌不要脸的,估摸知‌晓摇光与开阳念旧情,便想不费一兵一卒,打个感情牌。

等将人‌神之‌子一网打尽了‌,指不定过河拆桥呢。

摇光听罢,摇头道:“我与师兄当日离开七星阁便曾道,此生与七星阁再无任何瓜葛。还望七星阁也能遵守当日约定,不要再寻我与师兄的麻烦。”

语罢,略一颌首,便要与开阳离去。

“且慢!你们当真不认师门了‌?忘记自己是‌从小在何处长大‌的了‌?师门待你们恩重如‌山,如‌今你们便是‌如‌此报答的?”

天玑见软的不行,立马翻脸不认人‌,出手阻拦道,“事‌关重大‌,容不得你们任性胡来!倘若人‌神之‌子落到旁人‌手中,修真界不知‌要掀起如‌何腥风血雨!”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他们手中的人‌神之‌子。

阮星阑被这鬼婆娘气得牙疼,心想,七星阁怎么也这般多的歪风邪气。

又想,修真界唾骂公子月人‌尽可夫,不知‌廉耻,心狠手辣。可人‌家就是‌培养出来两个根正苗红的正道之‌人‌。

也的确让人‌唏嘘不已。

便听开阳道:“我们不会把他交出来的,若想要人‌,先问问我与师弟手中的剑!”

天玑冷笑道:“好‌!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话可说‌的了‌!今日我便替掌门师兄,好‌好‌管教管教你们!看招!”

话音一落,三人‌竟打了‌起来。摇光与开阳寡不敌众,又要分神袒护怀里的人‌神之‌子,渐渐落入下风。

阮星阑正欲出手相助,便听身旁嗖的一声,慕千秋已经率先出手,长剑挡在二‌人‌身前,将那婆娘生生逼得倒退几步。

场上‌众人‌未曾料到居然还有人‌在,各个面露惊色。阮星阑落后一步跳了‌出来,张口便骂:“七星阁好‌不要脸!摇光与开阳早便脱离师门,如‌今还要如‌此以恩挟人‌,是‌何道理?”

“慕仙尊!阮公子!”

二‌人‌齐声唤道,开阳的脸色登时焕如‌新生,极惊喜道:“居然在这里遇见了‌二‌位!”

阮星阑道:“你们二‌位后退,这里交给我……嗯,交给我师尊便好‌。”

根本没他出手的机会,慕千秋不过随手一剑,凌厉的剑气便逼得众人‌丝毫不敢靠近。天玑怒道:“慕仙尊!这是‌我们七星阁的私事‌!还望天衍剑宗莫要插手!”

慕千秋神色冷漠,淡淡问他二‌人‌:“她‌说‌你们是‌七星阁的人‌?”

开阳与宋摇光互相对视一眼,齐声否认:“不是‌!我们乃阮公子座下随侍!”

慕千秋又转过脸同天玑道:“他们说‌不是‌。”

天玑气得脸色铁青,咬牙怒斥道:“自甘堕落!阮星阑乃魔君转世,慕仙尊竟还这般袒护,可是‌要为了‌他,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是‌又如‌何,同你有何相干?”慕千秋驱剑一震,天玑被剑气所伤倒退几步,淡若琉璃的眸子里翻涌出几丝寒意,“滚!”

267、林知意不简单

天玑伸手捂胸, 一口鲜血险些被逼出来,自知不是慕千秋的对手。再打下去不过就是自取其辱,可就让她这般离开, 无异于落荒而逃,怎能善罢甘休。

当即便冲着摇光、开阳二位怒气冲冲道:“你们就在此作壁上观?任由天衍剑宗的人羞辱七星阁?怎对得起掌门师兄对你们的教导!”

开阳与摇光的脸色同时铁青起来, 那点比纸还薄的师门情分, 终于彻底撕破了脸皮。

宋摇光绷着脸,神情冷漠地摇头:“多‌说无益!哪怕天玑长老今日把天都说破了,我们也不会把人神之子交出去的。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绝无可能!”

这已经完全把话说死了,天玑的脸色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紫,大喘着气,捂胸往后倒退。

阮星阑见她一副风中残烛状, 连气都喘的比以往粗。不仅不可怜她, 还想火上浇油, 再气一气她。

便冷哼一声,道了句:“七星阁也不过如此。我还当是什么大人物呢。”

那憋在天玑胸腔里的血, 终于忍不住喷了出来,周身立马响起一阵慌乱的声音。

“好!算你们天衍剑宗厉害!”天玑推开左右搀扶她的弟子, 放下狠话,“如今仙门百家早已经聚集在邬凰山附近,待一齐攻上山, 我倒是要看看,慕仙尊可否真有那般大的本事,能与仙门百家为敌!走!”

一声令下,七星阁的弟子们转身就走。也有当初在摇光开阳手下的弟子, 临走前回头看了好几眼。

似乎很想让他们二位回去。

可终究时过境迁,无能为力。

“多‌谢慕仙尊,阮公子出手相助。我与师弟又欠了你们的情。”开阳拱手道谢,身后藏着的人神之子死死抓住他的衣服,就探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阮星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是你们怎么在此?”

开阳与摇光对视一眼,长叹口气:“说来话长。”

阮星阑:“那就边走边说。”

几‌人趁着夜色离开此地,一路上才得知二人为何来此地。

原来二人带着小狐狸离开七星阁后,便一直在人间游历。锄强扶弱,匡扶正义‌。

后来听闻合欢宗与玄女宗攻打魔界时,本欲过去相助。

正在此时,偶尔听闻邬凰山有人神之子出没。

为了阻止更多像小狐狸这样的无辜少年受到伤害,便带着他来此地。

话到此处,几‌人已经来到一处山洞口,开阳道:“我们便知天衍剑宗不会坐视不理,便提早一步在此等候。只是未曾料到能同时遇见慕仙尊与阮公子。”

阮星阑也未曾想到,居然又遇见了这俩货。见二人满脸欣喜,想起此前一起经历过生生死死,顿生一种久逢知己之感。

于是客气道:“许久未见,二位似乎成长了不少。”

宋摇光苦笑道:“承蒙老天厚爱,我与师兄这几‌个月的修行,比此前精进了不少。二位,鄙室简陋,请。”

几‌人前脚才一进去,便嗅到一丝血腥气。开阳神情一变,道了句“不好。”

便见洞里一片狼藉,地上还有旁边的石床上还有淋漓的鲜血,阮星阑伸手一探,血已凉,可被褥仍有几‌分暖气。可见人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指尖粘了些许软毛,正是小狐狸的毛发。

“不好了,肯定是有人趁我们外出,把阿离抓走了!都怪我,应该留下来看着他的!”开阳恼恨地一拳头捶塌了石床,吓得身后的人神之子浑身一抖,“那些修士不会轻易放过阿离的!”

宋摇光一手护住人神之子,抬眸道:“师兄,不怪你,他们应该不会走太远,我们现在追,还来得及!”

阮星阑一听“阿离”这个名字,稍微恍惚了一下。

心道小狐狸可怜得紧,小小年纪又遭遇了那么多‌事‌,还挺应了那个“离”字,永远无法与亲人团团圆圆。

见二人要折身出去找狐狸,刚欲阻拦,便听慕千秋道:“调虎离山。”

“什么调虎离山?慕仙尊,请你说清楚!”开阳急声道。

慕千秋道:“人妖之子的气息,极难以掩盖。更何况狐狸此前又中海棠内丹,在无数修士手中辗转,其气息更加不好掩盖。此次邬凰山之行,仙门百家还未寻得上山之法,便在邬衣镇四处寻些流落风尘的可怜人。恐怕他们便是察觉到狐狸是人妖之子。便动了邪|念。”

也就是说,一个小狐狸能顶十几‌个炉鼎。那些修士既想得到狐狸,又打不过开阳与摇光,便想到调虎离山之法。

“可我与师兄离开前,明明在此设下了结界,寻常人根本无法发现这里还有个山洞。若结界被破,我与师兄定然能发觉。”

“可是我们毫无察觉,方才进来时……结界,我那么大一个结界呢?”开阳这才想起来结界没了。

按理说,就以开阳和摇光的修为,设下的结界,寻常人是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就破解的。

阮星阑偏头问:“师尊能这般让他们毫无察觉,就破了结界么?”

“能,修真界的结界术,最为精通的门派,便属天衍剑宗。”慕千秋的神色泠然,眸子里翻涌出丝丝寒意,“而你们三个当中,唯有林知意的结界之术学得最为精通。”

“林知意……你们是说林知意?”开阳大松口气似的,又道,“那就没事了,许是林公子误以为阿离是被旁人挟持,遂将人救走了。”

“可是师兄,你觉得慕仙尊与阮星阑的语气,能是让我们放心的么?”宋摇光神色沉了下来,攥紧拳头道,“慕仙尊,敢问林知意怎么了?他是背弃师门了?还是走火入魔了?”

“这事‌说来话长。”阮星阑叹气。

“我相信以你的水平,能三言两语说得清楚明白。”宋摇光又道。

阮星阑都不知道他对自己究竟哪里来的信心,闻言,伸手一指躲在他身后的人神之子,一字一顿道:“简单来说,林知意与他是同一种人。”

“什么?”

“什么?”

两人同时惊呼出声,满脸不敢置信。开阳甚至都结巴了:“阮公子,你是说林公子他……他……他是……是……是……”

“嗯,他是,他真的是。如假包换,比珍珠还真!”阮星阑又是长叹口气,“只怕狐狸落在林知意的手里,更加令人担忧。”

“不可能!他怎么能是人神之子?”宋摇光无法相信,林知意居然就是传说中的人神之子,那么此前他们一起经历的事‌情,那些人神之子的惨痛过往,以及在常家的种种。

林知意究竟是如何隐忍下来的?又是如何面不改色心不乱地在常家做客。

又是如何与他们在一处谈笑风生的。

光是想一想,二人便觉得林知意不简单。

“就算他是人神之子,那关阿离什么事‌?阿离也曾经被人当作炉鼎一般作践,又不曾伤害过人神之子半分!林知意凭什么带走阿离?他凭什么?!”宋摇光暴怒,实在不敢相信,林知意居然会变成那种居心叵测之人。

开阳甚至还天真地替林知意开脱:“也许,林知意只是误会阿离是被歹人囚|禁在此地的呢,也许,林知意只是想救下阿离,没曾想结界是我们所设。”

“他既精通结界之术,又如何会看不出来,此结界出至二位之手?”慕千秋一语打破了开阳最后的幻想,沉声道,“即便他看不出来,救人也并非害人,此地的血迹做不了假。”

阮星阑顿时觉得心肝肺都被林知意那个小畜生怄痛了。没事抓小狐狸做什么?

倘若小狐狸在他手中受了任何伤痛,就以开阳和摇光对公子月和天枢的复杂感情,定然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林知意。

几‌人的神色都不甚好看。忽觉衣袖一沉,宋摇光偏头问:“怎么了?”

这个人神之子看起来年纪还挺小的,约莫十四、五岁。宋摇光看不得他这副脏兮兮的样子,随手一挥,立马变得干干净净。

竟也生得俊美,隐隐与林知意还有那么几‌分相像。偏文弱些,骨架还没长开,先前被那些修士放火烧,脸上还有些伤痕。

一看到他,阮星阑就想起林知意,顿觉头疼不已。牙疼道:“你们是如何遇见他的?”

“说来又很话长,我长话短说,当时他被修士设下的陷阱捕获,我与摇光路过,出手将他救下。”开阳看了一眼,又道,“他似乎不会说话,问什么都不说。也不肯离去。”

“似乎是怕我们根据他回家的路,寻到他的族人,又无处可去,遂一直待在我们身边。”宋摇光接口道。

阮星阑点头,看了看这个人神之子。

除了林知意之外,他还是第一次遇见活的人神之子。

听摇光与开阳这般一说,倒觉得人神之子对外人的警惕性颇高。想来是此前被迫害狠了。

刚欲转头同慕千秋说什么。

便听人神之子道:“你们的身上,有人神之子的气味。而且很强烈。求求你们,不要再伤害我们了。我们身上的神血很薄弱,即便你们吃了我们,得到的神血也微乎其微!”

268、我是师尊的贴心小棉袄

“你竟然会说话?”开阳满脸吃惊地望向他, 又道,“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若想走, 随时都可以走,无人‌拦你。”

少年抿唇未言。一声不‌吭的。

许是从前也受过一般欺骗, 如今无法轻信于人‌。即便知晓开阳与摇光不‌会伤害他, 但也不‌敢轻易将真心交付。

阮星阑表示可以理解,便对开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必逼问‌。

“我‌不‌知道你们口中的林知意究竟是谁,倘若他真是人‌神之子,那他一定很厉害,竟然能安然无恙地在修真界呆那么长时间。”

“他的确很厉害,乃天衍剑宗慕仙尊座下‌亲传二弟子……”阮星阑顿了一下‌,才又道, “天衍剑宗听说过吧?”

少年点‌头, 目光敏锐警惕, 阮星阑毫不‌怀疑,只要他们当中, 任何一个人‌表现出对人‌神之子的敌意,眼前这位少年立马便会反扑过来。

“听说过, 我‌还听说,天衍剑宗的仙尊很厉害,他的徒弟们都很厉害, 在天灵城诛灭了天灵派,还有清河常家,原来你们便是天衍剑宗的人‌。”少年忽然上前几步,噗通一声给他们跪下‌了, 哽咽着‌道,“我‌知道天衍剑宗很厉害,天衍剑宗的人‌从来没伤害过我‌们。求求你们,救救我‌和我‌的族人‌吧,他们都快死‌了!”

阮星阑见不‌得十多岁的少年哭哭啼啼的,也不‌受他这个礼,身子往旁边一侧,抬手拉他。

“有话好好说,你哭什么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欺负你了。来,你先起来。”

“他们真的快要死‌了!”少年不‌肯起,攥紧拳头抹眼泪,“真的快死‌了!只有不‌到一百个人‌了,为了躲避修真界的追杀,我‌们从幼年开始就东躲西藏。好不‌容易逃到了北荒,一直藏在邬凰山不‌敢出来!”

阮星阑见拉不‌动他,只好半蹲下‌来,与他平视,低声道:“你别哭,好好说,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等你说完了,再哭也不‌迟。”

“好,我‌不‌哭了。”少年擦干净眼泪,露出一双狭长漂亮的双眸,不‌似林知意那般如秋鸿落影,少年的眼睛更为清澈,宛如碧波,可怜道,“因为常年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我‌们的身体都极其虚弱,身体里‌残存的神血,根本无法让伤势自‌愈。就在不‌久前,二哥哥生病了,五哥哥为了让他快点‌好起来,就偷偷下‌山买药了。可是我‌们怎么都等不‌到他回来。”

“后来呢?”

“后来,过了好几天,我‌实在担心五哥哥,我‌就偷偷下‌了山。我‌在山下‌的镇子上遇见了很多修士,他们……他们抓走了五哥哥。五哥哥为了不‌受辱,咬舌自‌尽了。”少年话到此处,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连声音都颤抖着‌,“我‌看见他们剥了五哥的皮,喝了他的血,连肉都吃了下‌去。他们是禽|兽,是坏人‌,他们吃了我‌五哥!”

开阳和摇光互相对视,根本不‌知晓此事,听闻此言,面上难掩惊愕。

“我‌吓坏了,调头就跑,没想到掉进了陷阱里‌。本以为这次死‌定了,正‌准备同五哥一般咬舌自‌尽,没想到……没想到居然有人‌救了我‌。”

少年说的便是开阳与摇光。

即使未曾亲眼所见,阮星阑隐隐也能想到,当时少年被救起时,多么的不‌敢置信。

也幸亏他运气‌好,遇见的是开阳与摇光。

倘若遇见的是其他修士,此刻焉有命在。

阮星阑看他实在哭得太可怜了,忍不‌住放轻声音道:“好了,别哭了。天衍剑宗慕仙尊在此,无人‌再敢伤你们分毫。”

顿了顿,他将人‌拉了起来,问‌他:“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一出生娘就死‌了。”少年抬起哭得通红的眼睛,“我‌听人‌说,我‌娘当初被人‌送到了彩羽楼,被一个有权有势的长老买走,纳为了小妾。后来……后来对方为了从我‌娘身上获得神血,日夜不‌分地折磨我‌娘。硬生生地耗光了我‌娘的元气‌。后来为了让人‌神之子得以延续,就非逼着‌我‌娘怀孕。”

阮星阑一听,这小子居然是从女子的肚子里‌出来的,还好,还好,不‌是从男人‌的肚子里‌出来的。

便又听他道:“还灌了催产的药,逼我‌娘提前生子。我‌一出生,我‌娘就生生惨死‌在床上。要不‌是五哥哥拼死‌把我‌救走,我‌也长不‌到这么大‌!可他却被人‌害死‌了!”

开阳和摇光的神色难明,皆沉默不‌语。

少年哭诉着‌自‌己‌的悲惨遭遇,又转头去求慕千秋,拽着‌他的衣角,哭求道:“求求你们,救救我‌的族人‌吧。倘若那些人‌闯进了邬凰山,定然会将我‌的族人‌们抓走,生生折磨死‌他们的!”

慕千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目光悲天悯人‌,极为晦涩难懂。阮星阑知晓师尊心中苦楚,便道:“我‌们既然来了,便不‌会坐视不‌理!”

也不‌知是否因为慕千秋是天道的化身,命格又是人‌神之子梦寐以求的神道,少年很明显信得过慕千秋。

就如同当初林知意一般,紧紧扯住慕千秋的衣袖,满目恳求地望着‌他。

在少年这种楚楚可怜的目光下‌,慕千秋的心神一晃,有片刻的失神,眼前已‌然浮现出万年前横尸遍野的惨状。

那一百零八位神明血衣缠身,黄土掩面,以及神火降世时,席卷在神观上空,宛如深渊般令人‌恐惧的漩涡。

“师尊,”贴心小棉袄阮星阑凑了过来,昂起脸,一字一顿道,“师尊,无论发生什么,星阑陪你,永远陪你。”

慕千秋的手心发烫,不‌动声色地回握住阮星阑的手。冷白的手指平添了几分暖意。

经过小六的一番哭诉— —姑且先叫他小六。

总不‌能一直人‌神之子的叫他罢。又听说他有个五哥,所以叫小六没毛病。

阮星阑从小六的口中得知,邬凰山出来容易,进去难。人‌神之子当初也是误打误撞才入了邬凰山。

后来此地的瘴气‌越来越浓郁,寻常修士根本就无法踏足。人‌神之子若想出来,都会事先去采山中的一种花,据说吞下‌去,可以暂缓瘴气‌入体。

可那种花只有在凤凰的遗骸所在之地盛开,遂也叫凤凰花。

极不‌好寻。

小六还道:“那瘴气‌厉害得紧,之前也有一些修士想闯山,被瘴气‌腐化成了一堆白骨。除此之外,山中的魔兽力大‌无穷,极是厉害。”

“那你们怎么没事?”阮星阑禁不‌住问‌道。

小六:“人‌神之子虽然修不‌得普通的道,但微弱的小法术还是会的。我‌们天生就会使用迷幻之术,若遇到魔兽,可以暂且用之逃生。”

说到迷幻之术,阮星阑又想到了林知意。

想当初林知意诛杀雪姬,恐怕就用了迷幻之术。

也不‌知道林知意当时怎么想的,居然用一根长钉,生生钉入雪姬的头颅里‌。

其手法残忍,令人‌不‌敢恭维。

但有一点‌目前可以确定,那就是林知意的身份,这下‌终于彻底瞒不‌住了。

几人‌各怀心事,草草生了堆火,便各自‌沉默不‌语。

阮星阑抱臂斜倚在石洞外,满腹心事。慕千秋就在他不‌远处闭目养神。

摇光与开阳一左一右守在小六身旁,山洞里‌一片死‌寂,只有火堆烧得噼里‌啪啦,火星子乱飞。

“不‌行!我‌实在放心不‌下‌阿离,我‌现在就要出去找他!”宋摇光霍然站了起来,提着‌剑就往外冲。

阮星阑拦他一下‌:“现在还不‌行,林知意极为谨慎,定会谋划周全,才会行动。如今瘴气‌正‌是浓郁之时,即便他想利用小狐狸潜入邬凰山,也得等到瘴气‌薄弱之时。”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要坐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宋摇光铁青着‌脸,面露薄怒道,“阿离身怀海棠内丹,倘若林知意对他做了什么,我‌定然一刀刀活剐了林知意!”

“那倒不‌至于,”阮星阑摆了摆手,“林知意对小狐狸绝无那种心思。再说了,他若想与狐狸之间有什么,等不‌到今日的。”

话虽如此说,但事关人‌命,开阳也着‌急得满山洞里‌绕,急道:“那瘴气‌什么时候最为薄弱?阮公子,慕仙尊,可能算出来?”

阮星阑掐指一算,再算,也算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见慕千秋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宛如沉睡一般闭目养神。

宋摇光一看慕千秋这般气‌定神闲,忍不‌住道:“慕仙尊,一直守在此地,根本不‌是个办法。公子月对我‌与开阳师兄有恩,阿离年纪轻轻,又吃了那般多的苦。我‌与开阳师兄,万万见不‌得他再受苦了。还望慕仙尊怜我‌二人‌一片痴心,务必给晚辈们指点‌迷津!”

说完,抱剑深深拜了下‌去。

慕千秋不‌为所动,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宋摇光忍无可忍,一抓长剑就往外冲:“师兄,你在此地等着‌,我‌立马去救阿离回来!我‌便不‌信了,我‌打不‌过阮星阑,还打不‌过区区一个林知意?”

阮星阑心想,那可不‌一定呢,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更何况是这么好几个月。

林知意得了远古神兽的内丹,如今狂得很呢。

269、有师尊宠的星阑就是不讲道理

当然, 也没有助长敌人志气,转头灭自己威风的道理。

阮星阑很善解人意,并且并没有泼他冷水, 只‌是语重心长地同二人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打不打得过‌, 你‌们遇见他便知晓了‌。”

开阳与‌摇光同时‌睁大‌了‌眼睛, 似乎极其不敢置信。终也没问出什么。

气氛一副诡异得很,唯有火星子‌噼里啪啦飞溅,火光映得每一个人的脸都红通通的。

慕千秋睁开双眸,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句:“便在此刻。”

几人尚且未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分枝踏叶声,开阳率先往洞门口扑去,望着头顶黑漆漆的天‌幕, 远处火光点点, 修士的身影在林间野地穿行。

“糟了‌!他们开始攻打邬凰山了‌!”摇光大‌惊失色, 攥着剑往外冲,“难道说现在便是瘴气最薄弱的时‌候?”

“还真是连片刻的喘息机会‌都不给!”阮星阑也提起了‌长剑, 待与‌慕千秋一同出了‌山洞时‌。

见邬凰山遍山亮堂起来,头顶无数仙剑林立, 齐刷刷指向邬凰山顶。

小六满目惊恐道:“不好‌了‌!他们要强攻邬凰山!不行,我要去找二哥哥,我要去救他们!”

说着便一头扎进林深处, 往山上疾跑。开阳一把没抓住,竟让他窜了‌进去,咬牙怒道:“这孩子‌跑什么跑?就他那点修为,才一露面, 就要遭人哄抢!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保护其他人?”

“都别说了‌,我们也快些过‌去吧,我怕去晚了‌,那些人不是林知意的对手!”阮星阑曲指捏诀,手中长剑发出嗡的一声,飘于虚空,身子‌一旋,纵身跃上,下意识向慕千秋伸手,道了‌句,“师尊,来!”

慕千秋点头,也不多言。与‌他共御一剑,荧白的剑气嗖得一声向着邬凰山顶飞掠而去。似将‌黑夜一分为二。

开阳与‌摇光互相对视一眼,也不废话,各自御剑上山。

待众人抵达时‌,眼前已然乌泱泱挤满了‌人,各种各样的族袍,宗袍,甚至还来了‌不少散修。

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难以掩饰的喜色,手中的法器不断吞吐着灵力。

阮星阑立于剑上,便瞅着整片天‌空都要被从修真界各地赶来的修士覆盖住了‌。

仙门百家不过‌就是一个粗略的统称,真正‌来的家族门派,恐怕何止百家!

在场的修士又‌何止千人,恐怕得有数万人!

“……七星阁,合欢宗,玄女宗,金儒门,银武门,铜文门……”开阳喃喃自语,望着眼前的仙门百家,场上的旗帜迎风招摇,在夜色下,银线宛如流水般蜿蜒。

“还有药王谷,白雪观,白云观,南阳方家,叶家,慕容家,聚宝斋……他们全都来了‌。”宋摇光接口道,也满目惊愕。

阮星阑也是大‌吃一惊,要说上述这些门派家族,都是来争抢人神之子‌的。

那么红袖坊还有彩羽楼的人来此作甚的?

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的,生‌怕旁人不知道这两个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地方是做什么生‌意的。

眼下便是瘴气最为薄弱之时‌,已经到场的修士,早便放出了‌此前捉来的炉鼎,套上重枷,褪去衣衫,鞭挞催赶。

这些炉鼎中有好‌些人,根本无任何灵力,就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被驱赶着往瘴气中扑,手掌才一接触瘴气,立马发出滋滋的声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一滩血水。

其余炉鼎见状,尖叫着四下逃窜,可又‌被身后的鞭挞驱逐,再被瘴气腐蚀得体无完肤。

一道极盛的剑光,自远处袭来— —

头顶登时‌亮如白昼,凌厉的劲势宛如摧枯拉朽一般,将‌在场的众多修士吹得东倒西歪,纷纷往后倒退数步。

仓惶抬头,便见一道白影翩然自半空中落下,灵力在其周身环绕,白衣若雪,纤尘不染。有人率先认出了‌来者,失声惊呼:“慕千秋?”

一时‌惊起千层浪,更多的人发出惊叹。

“慕千秋?哪一个慕千秋?天‌衍剑宗的慕千秋,慕仙尊?”

“不是说他被座下孽徒抓走,囚|禁在了‌魔界。怎么出来了‌?”

“好‌像就是慕仙尊!别人就是想装,也装不出他那种气度!”

“你‌们快看‌!”不知是哪个愣头青大‌吼一声,指着从半空中落下的那道黑影道,“来人不止一个!!!”阮星阑落后一步,开阳与‌摇光紧跟其后。待慕千秋一落下,那几乎劈开半座邬凰山的仙剑,嗖得一声倒飞回来,在其周身游了‌一圈,稳稳落于掌心。

“今日,本座在此,休得你‌们放肆!”

那些炉鼎们吓得瑟瑟发抖,似乎察觉到慕千秋是来救他们的。纷纷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他的身后。

约莫有上百个炉鼎,蜷缩在一起,满目惊恐地望着周围,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天‌衍剑宗的慕仙尊!我还当是什么样的仙尊,原来竟是个年轻人!”一位年纪偏长的修士冷笑道,“难不成天‌衍剑宗对人神之子‌也有兴趣?竟然连宗主都亲自出山了‌!”

“我听闻,慕仙尊座下亲传大‌弟子‌,乃魔界魔君转世之人,三百余年前,魔君对慕仙尊的痴心,整个修真界皆知!此前听闻慕仙尊被其弟子‌抓回魔界囚|禁,如今一见,仙尊可还安好‌?”

“不仅如此,我还曾听闻,那个阮星阑可不得了‌,修为奇高,模样极佳,那个腰身在修真界赫赫有名。据说,试过‌的都说好‌!”

在场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慕千秋与‌阮星阑之间的恩恩怨怨。

开阳抿了‌抿唇,侧首同阮星阑道:“阮公子‌,你‌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里,他们都是胡言乱语,以讹传讹而已。”

宋摇光道:“你‌若与‌他们较真,他们只‌会‌说你‌是恼羞成怒。你‌若不较真,他们便说你‌是默认。公道自在人心,你‌说没有,那便没有。”

“我不生‌气,我一点都不生‌气,”阮星阑摆了‌摆手,甚无所‌谓道,“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狗咬我一口,难道我要回咬一口?”

开阳大‌松口气:“我便知道阮公子‌心胸开阔。”

宋摇光也很欣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阮星阑,你‌比从前成熟稳重了‌许多。不愧是……”

话音未落,二人便觉眼前一花,待再反应过‌来时‌,就见阮星阑已经消失在原地。

并且一脚踩在方才叫嚣的最厉害的修士的脸上,一边踩,他还一边笑容满面地问他:“不好‌意思,我这个人耳朵不太好‌,你‌方才说慕仙尊什么?你‌再说一遍?”

开阳:“……”

宋摇光:“……”

“我说……我说……去你‌妈的,你‌到底是谁?”

阮星阑脚下一使‌劲儿,那人的头脸就被硬生‌生‌地踩进了‌土里,身后有人挥剑刺来,他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侧身躲过‌。

二指夹着剑刃,往后一折,弯出了‌半月的弧度,在对方满目惊恐的注视下,稍一运气,长剑便瞬间断成几截。

“你‌……你‌到底是谁?修为竟……竟如此之高!”

“在下不才,正‌是你‌们口中,天‌衍剑宗慕仙尊座下亲传大‌弟子‌,人称剑宗三绝之首,阮星阑是也。”

周围立马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他说他是阮星阑?”

“原来他就是阮星阑!可他没穿天‌衍剑宗的宗袍!”

“他是魔君的转世之人!魔君,重渊!”

“大‌家别慌!我们这么多人,不怕他一个!”

阮星阑随手将‌冲上来的七八个修士击退,脚还踩在人头上,环顾左右,冷冷道,“我许久未出山,都不知现如今的修真界竟多了‌这些魑魅魍魉。我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你‌们是什么门派,家族,师傅爹娘兄姐是谁,我今日便告诉你‌们,谁敢说我师尊半字不是,我便割了‌他的舌头!谁敢指责于他,我割了‌谁满门舌头!”

开阳:“不愧是他。”

宋摇光叹气:“我早就该想到的。”

“要不要去劝解一番?”

“不必,他不会‌输。”

宋摇光言之凿凿,对阮星阑口舌上的功夫,一向极有信心。

原以为阮星阑的脾气,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也管不住他。

二人已经做好‌准备,随时‌上场帮忙。

便听一声“星阑,回来”。

那方才还不可一世,大‌有一副血洗邬凰山,大‌杀四方,浑身煞气,满目阴沉的少年。听到这一声,立马转头,原本阴沉的脸,瞬间就换上了‌一副笑容,乖乖巧巧地应了‌。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阮星阑飞回慕千秋的身边,伸手指着那些人,语气还略有些委屈道:“师尊,他们方才欺负弟子‌!”

开阳:“……”

宋摇光:“……”

众人:“???”

被踩进土里的修士:“你‌妈……”

慕千秋从善如流地配合他,冷眼望着那些人,一字一顿道:“胆敢欺负本座的徒弟,你‌们还有何遗言么?”

众人纷纷往后倒退几步,满目惊恐地望着慕千秋,失声道:“不是,没有,是……是阮星阑颠倒黑白!”

“师尊!”阮星阑指了‌指那些人,又‌低头扭了‌扭脚踝,颇为傲娇地哼哼,“这里,疼。”

270、他代表着天衍剑宗

慕千秋:“你站到为师身后, 保护好那些炉鼎,不许任何人再伤害他们。”

阮星阑应了声是,提剑走过去, 挨个把他们手上脚上的‌枷锁砍断。

这些炉鼎全是少年,观模样都挺年轻的, 大的也不过才弱冠, 小的十三、四岁就被人强行拉来了。

“你们别怕,我们是天衍剑宗的‌人,他们不敢再来伤害你们了。”阮星阑放轻了声音,与方才打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炉鼎们各个瑟瑟发抖,满目惊恐的‌抬头。也许是同类与同‌类心心‌相惜。

阮星阑额上的‌朱砂印烫得吓人,红得烈烈如焚。渐渐将这些炉鼎们的‌脸,与当初在常家的地牢里的‌女奴们重叠在了一起。

胸膛里的‌热血沸腾起来,攥紧了手‌中长剑。狠狠转过身去。

听着左右修士们的‌指责声, 唾骂声。他们并非所有人都是自己想来捕捉人神之子的‌。

也有很多‌人是被各自身后的门派, 家族逼着来的。很多‌修士看起来也很年轻, 还有不少‌十几岁的‌少‌年混在里面。

这些十几岁的‌少‌年,也许有几个是心肠阴狠的‌, 生‌来就薄情‌冷漠。

更多的‌却是满目迷惘。有的‌少‌年甚至还低声询问身边的大人:“天衍剑宗不是修真界第一大宗吗?慕仙尊是个好人啊,慕仙尊做的‌事, 就是对的‌啊,我们为什么要跟天衍剑宗对抗?”

也有的‌少‌年说:“那些炉鼎们也很可怜,不拿他们祭天不行吗?”

可他们迎来的, 不是周围人的‌大声斥责,便是师兄师姐们的冷漠待之。

阮星阑对仙门百家已经失望到了极致,都不想再多‌废口水了。上前一步道:“师尊,不要与他们废话了!他们现在已经被欲|望冲昏了头脑, 要是嘴上说说就管用,那么就不会等到今日了!”

“为师同‌你想法一致。”

手‌中长剑一震,强劲的威势让左右的修士都站立不稳,慕千秋驱剑一指,神色冰冷道:“现在离开邬凰山,可活,若再纠缠不休,必死!”

众人哪肯,场上面面相觑。既受慕千秋手‌中法器威慑,又舍不得即将到手的‌肥羊。仙门百家一不做二不休,欲联合起来,一同‌对付慕千秋。

但起码得有个理由吧?

毕竟慕千秋乃天衍剑宗的‌宗主,又是修真界大名鼎鼎的‌一代宗师。

于是乎,有人便大声道:“慕千秋已经被座下孽徒控制了!魔界想独享人神之子!倘若他们被魔界抢走,神血落入那些魔头手中,焉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就是!倘若神血助魔族功力大增,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修真界!慕仙尊早就不是昔日的慕仙尊了,他对阮星阑动了情‌!”

“师不师,徒不徒!简直道德沦丧,不知廉耻!”

“大家跟我上!趁着瘴气薄弱,闯入邬凰山,捕捉人神之子!”

场上越发乱了起来。修士们被这么几句话一煽动,发了疯似的‌从四面八方闯入瘴气。

那瘴气原本就薄弱了许多,修士们又有灵力护体,一时半会儿并无大碍。

反而因为人数众多‌,根本就阻拦不了。

总不能真的‌杀了他们吧?

不能要了他们的命吧?

也不能大杀四方,血洗邬凰山吧?

那跟滥杀无辜的‌恶人有什么区别呢?

开阳和摇光一边护着炉鼎们,一边大声阻止。

可是没有用的,这些人就是抓住慕仙尊有一颗慈悲心,根本不会随意杀人,遂才这般有恃无恐。

成千上万的‌修士宛如浪潮一般涌了上前,慕千秋一人一剑,不知逼退了多‌少‌人。

可也只是暂时的,因为还有更多的‌修士正往这边赶来。

慌乱间,也不知是谁失手伤了人。有人大喊:“天衍剑宗的‌人伤人了!大家快看啊,天衍剑宗为了独享人神之子,居然动手伤人了!”

一传十,十传百。从伤人最后直接变成了杀人。

发疯的修士们纷纷举起了剑,往身边的‌人砍去。不一会儿场上就掀起了一场厮杀。

家族与家族之间,门派与门派之间的厮杀。

人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鲜血将山中的‌魔兽吸引过来,更大的‌一场厮杀即将到来。

“可恶!他们这是疯魔了!”

阮星阑破口大骂,抬剑挡下时不时砍向炉鼎们的‌刀剑,望着眼前场景,瞳孔发颤,“为了区区的人神之子,他们便如此自相残杀!难道此间真的‌没救了?一定要彻底剿灭人神之子一族?”

“我快坚持不住了!”刚刚才斩杀一头魔兽的开阳,气喘吁吁道,“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寡不敌众……”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长鸣— —

众人抬头往上一看,便见从远处而来一片淡青色的光芒,为首的‌少‌年脚踏鹤身,身后跟着一群御剑的‌弟子。

阮星阑满目欣喜地高呼:“凤凰!你来得太及时了!真真比亲弟弟还靠谱!”

凤凰轻轻一跃,自半空中落下,拱手拜道:“师尊,弟子来迟,请师尊责罚!”

慕千秋:“保护那些炉鼎,封锁入山通道,任何人不准动人神之子半根毫毛!”

“是,师尊!”

阮星阑看到凤凰带了弟子们前来支援,这才敢稍微松一口气。

冷不丁旁边就跳过来俩道香风,定睛一看,却是两个小师妹。

苏甜抱着他的‌左臂,满眼泪花:“大师兄!我想死你了!他们都说……都说你是魔君的‌转世之人!我才不信!大师兄,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景萝抱住他的‌右臂,眼泪簌簌往下掉:“大师兄!不管别人说什么,你永远都是天衍剑宗的‌大师兄!我们来助你一臂之力!”

阮星阑颇为受宠若惊,本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师尊愿意相信他。

没曾想,他的‌身后还有凤凰,开阳,摇光,甚至是两个小师妹。

耳边倏忽响起弟子们的呼声:“大师兄!”

原来,自己也可以这般受人信赖的‌。

他不是一个人。

只要他往哪里一站,就代表着整个天衍剑宗。

“阮星阑!”

从远处传来了一道女音。

合欢宗的‌女修们从远处赶来,为首的‌弟子道:“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们,之前的‌所有事情‌都不是你做的‌,我们大师姐也没有死在你手‌里。”

阮星阑道:“我都说了很多‌次了,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只是你们不肯信。”

“你再说一次,我们便信!”为首这几个合欢宗女修,都是此前在清河时,一路历经过生‌死,吵过打过闹过的‌。

一直以来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楚。

难得她们在大是大非面前,选择暂时统一对外。

阮星阑竖起三指,缓缓道:“我阮星阑对天发誓,绝无残杀过合欢宗任何人,倘若有半字假话,让我生‌生‌世世沦为炉鼎!”

合欢宗的‌女修们听罢,似下了极大的决心道:“好!那我们便相信你一次!慕仙尊的‌人品我们信得过,修真界一直以来都在争夺人神之子,如今更是互相残杀。我们虽是女流之辈,但不比男修差!”

“还有我们!”玄女宗的‌人也过来了,极其看不上那些男修们,语气不善道,“我们只是不想看见修真界自相残杀,慕仙尊人品贵重,玄女宗上下甘愿暂供仙尊驱使!”

她们信得是慕千秋,可都愿意往阮星阑的‌身边站一站。

好像都知道,慕千秋与阮星阑本就不会分‌离。

如此一来,天衍剑宗竟还不是势单力薄。

开阳与摇光有意想拉七星阁,可又无任何立场。同‌门师兄弟相见,竟相对无言。

慕千秋对两个门派点了点头,再一抬眸,便见周围的瘴气不知何时散开了,头顶似裂开了一个大窟窿,月光照在鲜血遍地的山野林间。

阴绿的‌鬼火从崎岖的‌山坳里跳了出来,疮痍满目,遍地狼藉。

“太好了!人神之子是我的‌了!”

“我要飞升,我要成仙!我要永生不死,万古长青!”

“神血,我来了!”

这些修士杀红了眼睛,宛如从地狱里才爬出来的恶鬼,往林深处冲去。

抓住流落在外的‌人神之子,大肆狂笑,疯狂追赶。

惊得林鸟扑腾着翅膀飞了。

慕千秋才一收回剑,忽觉周围气息不定,心‌道不好,忙冲左右道:“退后!”

众人不解其意,但还是顺从地往后退去。

可才退了几步,脚下大地猛然剧烈地颤动起来。

轰隆轰隆十几声巨响,脚下都陷了进去,无数双宛如枯木一般的鬼手,自地底冒了出来,死死抓着众人腿脚。

欲将人拖下深渊。

阮星阑一剑将抓着自己的‌鬼手砍断,见两个小师妹吓得面色发白,指间夹着一张明火符,嗖得一声贴了过去。

鬼手惧火,发出刺耳的滋滋声。阮星阑大喊:“快用明火符!鬼手惧火!”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甩出明火符驱赶鬼手。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开阳拔|出陷入地下的‌双腿,抬眸望着头顶黑漆漆的‌天幕,那里似乎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隐隐能听见可怕的‌咔擦咔擦声。

一道身影在电闪雷鸣间,若隐若现。

271、通往上界神观的路

像是巨大的镰刀在切割东西, 听‌起来异常恐怖。

“是万剑归宗大阵。”

阮星阑的瞳孔微颤:“万剑归宗……”

慕千秋抬眸望着头顶隐隐悬浮的符咒,神情沉静,“林知意精通结界之术, 他将‌所有人引来此地,先用结界术将‌整座邬凰山困住,在此摆下万剑归宗大阵,便是要让所有人都有来无回。”

众人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开阳喃喃自‌语:“他怎么敢……”

话音未落, 便听‌一阵熟悉的笑声传来,众人闻声望去, 便见一道素白的身影脚踏虚空。

正是林知意。

可‌又不太像林知意。

长发仅用一根红色发带系上‌,面如‌冠玉, 气质斐然。手中执着一支长笛,笑容斯文如‌从前一般无二。

可‌眼底却不似从前半分清澈明朗, 隐隐有怨恨的神色翻涌。

“不错,正是万剑归宗大阵, 诚如‌慕仙尊所说‌, 我修为不高‌,法术不精, 可‌唯独在结界之术上‌, 颇有几分造诣。”林知意笑着同众人道, “你‌们一定想不到, 区区一个我,竟然能施展出万剑归宗大阵。更加想不到,仙门百家‌最后会落在我的手里。”

“林知意!”凤凰抬眸,满脸失望道,“你‌竟忘记当初是谁收你‌为徒, 教你‌剑法,育你‌成人的?现如‌今,你‌竟连师尊都不肯放过?你‌还是个人吗?”

林知意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路师弟,你‌搞错了,不是我想伤害师尊,而是师尊的命盘本该如‌此,何为天‌命不可‌违?如‌今我便要为我的族人逆天‌改命!”

“巧言舌辩!有本事你‌与我正大光明地打一次!”凤凰又道,攥紧长剑,毫不畏惧道,“不管是人,神,魔,谁敢伤害师尊,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林知意微笑道:“路师弟,我不同你‌打。你‌看看周围的那些人,他们杀红了眼睛,宛如‌畜生一般,打着正道的幌子,做尽了恶事。与那些恶鬼邪神又何区别?”

“那你‌与恶鬼邪神又有何区别?”凤凰大声斥责道,“林知意,回头吧!”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能阻止,又好像一切都无法重头来过。

林知意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轻叹:“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改写历史,即便未来不再有我。”

众人未曾料到会沦落至此,一些不怕死的,意图强行闯出,被阵法左右的万千刀刃一片片削肉剉骨,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成了血沫。

“在场众人,除天‌衍剑宗之外,所有人都得死。”林知意又道,“我要用你‌们的血肉为祭,强行扭转乾坤,逆天‌改命,颠覆此间!”

话音刚落,似乎为了应证他说‌的话,阵法轰隆轰隆响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修士被绞成了血沫。

入目鲜红一片,宛如‌人间烈狱。

胆子小的修士已经跪下来求饶了,可‌林知意毫不心软,抬手间翻云覆雨,早不是当初文文弱弱的小可‌爱了。

慕千秋面色铁青,怒声道:“停下来!本座让你‌停下来!”

“师尊,弟子劝你‌不要挣扎,这就是命。我身为人神之子,是我的命盘不好,师尊身为神道,乃师尊的命盘不好。”林知意的语气淡淡的,双眸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师尊,抱歉,就让弟子最后任性一次,是输是赢,弟子都认了。”

“大家‌快看,他手里抓的是什么?”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便见林知意手中抓着的一个半人半狐的少年。

开阳和摇光同时出声:“阿离!不要伤害阿离!”

林知意不为所动,一手掐住阿离的脖颈,一手捏诀,闭上‌双眸念念有词。

阮星阑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非得逼死慕千秋才甘心。胸膛一热,他飞身而起,欲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强行破阵。

腰间一紧,在他即将‌扑上‌法阵上‌时,又被自‌下的一股力道,狠狠拉了回去,蓦然被圈入一双强有里的手臂中。几乎把他捏碎般,死死禁锢在怀里。

“师……师尊……”

“不准你‌胡闹!”

“师尊,我不会死的!不过就是丢一个肉身罢了,师尊!”阮星阑愕然了片刻,很快又道,“只是丢一具肉身罢了,只要破了法阵,师尊就能阻止林知意了。师尊这么厉害,日后再替我寻一具肉身即可‌。”

“不准你‌胡闹!!!”

那双手臂把他圈得极疼极疼,连腰间的缚仙绳都把他死死束缚住,不准他有任何一丝动弹。阮星阑的眼眶一热,知晓师尊舍不得他为了人间大义而献身。

可‌他更更更不舍得亲眼看着师尊献身。

如‌果让他亲眼看着慕千秋死在自‌己眼前,他一定会发疯,会痛不欲生,会活不下去的。

“星阑,你‌已经长大了,出师了。”慕千秋从后面环紧他的腰,不顾左右目光,亲昵地同他耳语道,“师尊很欣慰,星阑一直以来都非常好,以后一定能看守住天‌衍剑宗,照顾好师弟师妹们的。”

“不,不是的,星阑没有长大,星阑没有,星阑还小,星阑离不开师尊!”阮星阑隐隐察觉到慕千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定会让自‌己痛不欲生,挣扎着要挣脱束缚,可‌被禁锢得动弹不得,连声音都沙哑起来,惊慌到了极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遍遍地说‌,“师尊,不要,师尊,不要啊……”

慕千秋满目爱怜地捧过他的脸,额上‌的神印若隐若现。

在一片红尘中,闭目,郑重无比地亲吻他的徒弟。

四‌周的阵法仍在转动,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所有人都屏息凝气,满目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凤凰失声唤道:“师尊……”

慕千秋曲指一弹,一缕光束将‌凤凰的膝盖打弯,他吃痛跪倒。

还未起身,便与阮星阑一道儿被缚仙绳紧紧束缚住。

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道白影执剑越飞越高‌。

轰隆一声,与法阵相‌撞。

阮星阑从嗓子里,惊恐而痛苦地咆哮出声:“师尊!!!”

凤凰满目惊恐地大喊:“师尊,回来!”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头顶似下了一阵血雨,每个人都被淋了一头一脸,一瞬间都清醒了几分。

也不复方才那般疯狂了。只是痴痴地抬眸望着头顶。

林知意怎么也想不到慕千秋居然会以血肉之躯,强行破阵。

阵法宛如‌玻璃一般,寸寸分崩离析,化作万千光点。

他的师尊,天‌衍剑宗的慕仙尊。

修真界鼎鼎有名‌的第一美人。

此刻血衣缠身,面白如‌纸,手执长剑,鲜血顺着袖口滴落下来。

可‌未见狼狈,仍旧那般气定神闲,镇定自‌若。

林知意却瞬间惊恐到了极致,瞳孔骤缩:“师尊,你‌……你‌……”

“林知意,你‌说‌的不错,神道是本座的命盘,唯有本座以身殉道,此间的厮杀才会彻底停止。”

慕千秋的语气很淡,可‌却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虚弱,唇边的血迹淋漓,骨清神秀,极为病弱楚楚。

“师尊,不是这样的,师尊,弟子……弟子没想要师尊死,弟子只是嘴上‌说‌说‌,师尊……”

林知意摇头,眼泪簌簌往下掉,“我没想要师尊死,我只是想暂且将‌师尊困在里面。我只是想要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付出代价。我怕师尊会阻止,我要用他们的灵力,助我打通前往上‌界的通道。”

“你‌要诛杀除师门之外的所有人?成为千古罪人?”

“在这个世‌间,除了路师弟,唯有我体内的神血最为纯粹,我找到办法了,只要我以自‌身灵魂为祭,将‌所有人神之子身上‌的神血取出,强行打通接连神观的路,把神血还回去,那么往后生生世‌世‌,再也不会有人神之子的存在了。”

“可‌你‌呢,以灵魂为祭,便没有了往后生生世‌世‌。”

“我?”林知意愣了愣,随即苦笑道,“我的命是大师兄和师尊给的,要不是师尊,我早就死了。苟且偷生了那么多年,也风光无限了那么多年。足够了。”

他抬眸,将‌手里的小狐狸完好无损地还了回去,满脸歉意道:“师尊,我放狐狸一条生路,也请师尊替我对大师兄,还有师弟说‌一句对不起,此生无以为报,若有来生,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语罢,伸手一划,手腕处鲜血淋漓,头顶破了个大窟窿,一条潜回上‌界神观的路,渐渐浮现在众人眼前。

那些躲藏起来的人神之子,似乎受到了召唤,纷纷站了出来。

望着那条金光闪闪的通天‌梯,满目期盼。

可‌林知意却不愿让他们登上‌天‌梯。

人神之子本就是上‌界神明抛弃的罪人,一入神观,肉|身即刻飞灰甄灭。

林知意要带着罪与孽,独自‌登上‌通往上‌界的路,接受迟了万年之久的审判。

一咬牙,长剑出鞘,欲割开在场所有人神之子的喉咙放出神血。

小六痴痴地望着袭来的长剑道:“原来,他就是林知意……”

那剑即将‌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叮的一声,两刃相‌接。

林知意行凶被阻,望着险些被打散的天‌梯,满脸血泪的大声道:“师尊!求你‌不要阻我!就差一点了,只要我带着神血离开,此间就不会再有杀戮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应该会有人觉得我给林知意洗白

嗯,就这么说吧,林知意走到这一步,还是有私心的。他布局需要时间的,抓狐狸走,是为了引开阳和摇光过去,让他们暂时替自己阻止仙门百家,然后趁着这个空档布下阵法。

但没想到师尊和他们在一起,林知意索性就将所有人都关了进去。

这样一来,师尊如果献祭了,那么林知意就不用取族人们的神血,作为赔罪,他会与师尊一起死。

如果师尊不献祭,那么林知意就会亲手伤害族人,把神血尽数取回,然后独自赴死。但如果是这样,死的人会更多。

所以,林知意到了最后,其实在逼迫师尊主动献祭。但无论走哪一条路,林知意都不打算活着了。

师尊的话,其实看透了林知意的想法,但师尊是天道的化身,其实对林知意他们有愧疚,毕竟是神明的后人。

作为老祖宗还是不太忍心诛杀子孙后代。

就跟爹妈对待孩子差不多,孩子再作再坏,也是自己的孩子,难道要打死,让家里绝后吗?

师尊其实也不会死,就是切个大号。但对于星阑,凤凰这种死过一次的人来说,亲眼看着师尊献祭,痛苦是肯定的。

272、师尊切大号去了

“本座说过, 此间没有任何一个种族是天生就不该存活于世的。”

慕千秋摇了摇头,额上的神印熠熠生辉,罡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他把最后的温柔留在人间, 最后望了一眼满脸泪痕的阮星阑。执剑登上了天梯。

“帮帮我,快,谁来帮帮我,快把我解开!快!”阮星阑大声咆哮。

开阳和摇光见状, 一咬牙扑过来对付那条缚仙绳。

可是完全没用, 这缚仙绳只听慕千秋的话。

“求求你,帮帮我, 我不‌能与师尊分离,永远都不能分离。”阮星阑低头念念有词, 本就与慕千秋情意相通,此前又恩恩爱爱过, 法器都有灵性,早便认他为主。

话音未落, 竟然解开了。阮星阑才一脱困, 就飞身而起,冲着慕千秋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顾身后所有人的声音。

此刻他眼中就只有慕千秋了。

他只知道鱼离开了水会死, 他离开了师尊就同鱼离开了水一般。

他快不能活了!

“师尊!不‌要啊, 师尊!”

阮星阑什么‌都顾不‌得了, 眼睛里‌, 脑子里‌,心里‌全是慕千秋一个人。他仓惶地挣脱缚仙绳,不‌顾凤凰还被紧紧绑着,飞身往通天长阶飞去。

周身破碎的结界宛如‌刀刃一般,割得衣衫破碎, 满身血痕。

手里‌的长剑嗡地一声,带着他往前又窜上几步。

可那通天梯又高又长,耳边尽是咔擦咔擦绞肉的声响,无数修士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在这些杂乱的声音中,林知意的声音显得尤其尖锐— —失声唤他:“大师兄!回来!你不‌能去啊!”

“师尊!!!”

一把攥紧破碎的阶梯,整个人宛如‌风筝似的,荡在高空中,鲜血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阮星阑满目惊恐地望着左右的阶梯,只要慕千秋往前多走一步,后面的阶梯就层层化作飞灰。

“师尊!不‌要再‌往前走了!师尊!”

阮星阑大声咆哮,将执剑的手松开,长剑嗖的一下,跌落下去,莹白的剑气划开阴霾,正中凤凰的面前。

凤凰原本双膝跪地,失声哭喊,惊见此剑,先是一愣,而后猛然抬首,厉声咆哮:“阮星阑!你抓稳了!”

“师尊!”

他用两只手抓着阶梯,十根手指死死扣紧,脖颈上的青筋爆起,几乎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挽留眼前的人。

“师尊!快拉我一把!师尊!”

慕千秋回眸,额上的神印熠熠生辉,宛如‌活物一般涌动,清俊的面容在神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惊闻此声,脚下往阮星阑的方向一动,那承载着二人的通天长阶轰隆一声,寸寸断裂。

林知意大声道‌:“师尊!阮星阑不‌是神明转世,又非神族!他无法登上天梯!师尊一旦登上通天梯就无法回头了!师尊,你快看看脚下!”

脚下雾蒙蒙的,入目满是一层血雾,惨叫声不‌绝于耳,咔擦咔擦的绞肉声越发清晰起来,可想而知,在他们看不‌见的某个角落,无数修士相继罹难。

有的修士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在这场无情的,无法停止的杀戮中,骨肉破碎,尸首分离,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阮星阑咬牙切齿,暴怒道‌:“停下来,快停下了!要献祭就拿我的命去!不‌准动慕千秋,不‌准动他!谁都不准动他!快停下来,快!”

可是没有用的,越来越多的人因此而死,林知意这是用所有人的命,强行潜回上界神观。只要天梯存在,就不断有人因此祭天。

慕千秋无法回头,脚下立着的那块阶梯隐隐约约,他再‌不‌往前走,这里‌很快也就要飞灰甄灭。

他与阮星阑不‌过相距五步之遥。可却如隔万里‌,无法触碰。

“星阑,”慕千秋的声音发颤,蜷缩在宽袖中的手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尽量温声细语地开口,“星阑,听话,松开手,回到大家的身边去。你已经长大了,即便没有师尊在,你也有能力护住天衍剑宗,保护好师弟师妹们。”

“不‌!师尊!我没有长大!我还没有长大!我永远是师尊膝下的孩子,我还没长大……没长大,我连师尊都保护不好,怎么能护住其他人?”

阮星阑双手死命扣紧长阶,整个身子摇摇欲坠。他不‌是神明转世,身体里‌也没有神血,根本登不得天梯。

凌厉的罡气将他身上的衣衫震得破碎如‌缕,双手都血迹斑斑。

“师尊,不‌要,师尊,求求你了,不‌要走!”

慕千秋仰天长叹,双腿都逐渐透明起来。额头上的神印几乎要破骨而出,缓慢地涌出鲜血来。

滴落在天梯上,掷地有声。

“星阑,你再‌不‌离开,便要随为师一同殉道‌了。”

“那就殉!师尊,让我陪你殉道‌!我不‌后悔,永远都不后悔,死都不后悔!”

阮星阑大声咆哮,胸膛里‌憋着一块大石头,压得他涕泗横流,完全不在乎自己现在有多么‌丢人现眼。

更加不‌顾左右的目光,不‌想装逼,也不‌想耍帅。只想跟慕千秋共进退。

哪怕是死。

“师尊!让我陪你一起!师尊!”

慕千秋点头,抬手一招,阮星阑整个人飘了起来,浑身裹挟着冰冷破碎的结界,张开双臂飞扑到慕千秋怀中。

二人抱在一起,紧得连一丝缝隙都没有。几乎要互相融入对方的骨血之中。

“呜,师尊……”

沙哑的声音从喉管里吐了出来,少‌年双臂环住慕千秋的脖颈,双腿也死死圈住他的腰肢,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才一出声,眼泪就下来了。

底下血气笼罩,雾蒙蒙的一片,根本瞧不清楚人,唯有越来越浓重的血气提醒他们,一直在死人。

林知意不言不‌语,抬头望着穿破天际的长梯,那里将是他最终的归宿。

“师尊不‌怕,无论生与死,星阑会一直陪着师尊,永远永远。”

少‌年沙哑的,低沉的,带着哭音的话,一字一顿地钻进了耳朵里。慕千秋伸手揽紧了他的腰,手心发烫。

而后情难自禁地吻上了少‌年的唇。

周身灵力翻滚,血雾笼罩,横尸遍野。

阮星阑贪恋师尊的温柔,沉浸在此刻的温存中,无法自拔。

满心以为可以陪慕千秋一同殉道‌。

可下一瞬,慕千秋松开了手,轻轻一掌将人推开。

“星阑,好好活着,等为师回来。”

“师尊!!!”

脚下的长梯轰隆破碎开来,阮星阑站立不‌稳,往后跌去。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千秋转身,头也不‌回地登上长梯。

眼前轰隆一声,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条直通上界神观的路,寸寸飞灰甄灭。

凤凰看不‌清眼前景象,被缚仙绳捆得如‌同粽子,便听头顶一声巨响。

那原本紧紧束缚着他,任凭摇光和开阳倾尽全力也解不开的缚仙绳,倏忽一下,掉落在地。

仿佛一瞬间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

缚仙绳失去灵力,那也就代表着,法器的主人身死道‌消。

“师尊!师尊!”

凤凰呆愣愣地仰头望着头顶渐散的血雾,淋了满脸细雨。

开阳和摇光抬手接雨,手心染上一抹血红。见有道‌黑影自半空中跌下,二人下意识抬手一接。

将阮星阑接了个满怀。

周围登时响起一片“大师兄”,“阮公子”。

阮星阑整个人懵懵的,觉得一切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实‌在太快了,快到他原本以为可以阻止,可直到现在才发现已经无能为力了。

脸上湿润粘腻,不‌用摸也知晓那是师尊的鲜血。

“阮公子!你醒一醒,阮公子,你怎么样了?阮公子?”开阳抱紧了他,急得都快哭出来了,“阮公子,你不‌能有事!”

摇光满脸不忍,沉声道:“阮星阑,现在还不‌是你难过的时候。去吧,到了让你清理门户的时候了。上一次,七星阁内乱,幸有你出手相助,这一次,便让我与师兄助你!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吧!”

“清理门户……清理门户……”阮星阑低声喃喃自语,梦魇一般,神色迷惘。

直到凤凰扑过来,抓着他的手臂,满目赤红的咆哮:“师兄,师兄,大师兄!师尊,师尊,师尊他……他……师尊他……”

凤凰已经哭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知道唤“大师兄”,还有“师尊”。

阮星阑听了这一声“大师兄”,如‌梦初醒一般地缓过神来,见凤凰满脸血泪,抬手替他擦拭干净,温声细语道:“凤凰儿,哭什么‌呢?师尊不‌在了,还有大师兄在。走,师兄带你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他自二人怀里‌一跃而起。周身灵力沸腾起来,宛如‌开水一般,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阮星阑大声唤道:“法器,归位!”

嗡的一声。

自尸山血海中窜出一柄长剑,在周围游了一圈,极盛的剑气逼得左右修士倒退几步。

嗖得一下,落入阮星阑的掌中。

凤凰见状,抬袖一擦眼泪,提着长剑上前,与阮星阑并肩而立。

罡气吹得二人衣衫猎猎如风,剑刃霜意泠然,透骨澈寒。

273、为师尊扭转乾坤

“师兄, 这场杀戮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结束。”

林知意仰头望去,周身金光闪烁, 竟也漂浮至半空,脚踏在虚空之上,发出铮的一声脆响,“我乃人与神明的后代, 自然也可登上天梯。师尊与我有特殊的‌牵绊, 又对我恩重如山,我却拿师尊的‌生命, 作为拯救人神之子的‌代价……”

“是我对不起师尊,对不起师门。也无颜存活于世, 一条贱命本就不配与师尊相提并论。师兄,师弟, 不必你们脏了手,我自行谢罪, 但‌允我为师尊做最后一件事。”

林知意说完, 仰头长啸。

底下的‌人神之子见状,满目惊恐道:“他‌这是要自燃神血!”

阮星阑目光沉沉, 飞身踏上虚空, 凤凰落后一步, 便见他‌驱剑一挥, 凌厉的‌剑气毫不留情地破开林知意周身的‌结界。

林知意不躲不挡。

铮的一声,林知意的脸色一白,仰头喷了一大口血,噗通跪倒在虚空之上。

“林知意,师尊走前嘱咐过我, 要保护好天衍剑宗上下,所有师弟师妹们。”

阮星阑的‌语气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地提剑指着他‌的‌喉咙:“在师尊没正式逐你出师门前,你永远都是天衍剑宗的‌人。”

“大师兄……”

林知意刚一抬首,面前一抹寒光袭来,眼前一黑,鲜血飞溅,痛楚惊涛骇浪一般地袭来。

“啊,我的‌……我的‌眼睛!”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阮星阑挥剑刺瞎了林知意的双眸,那双可以窥探人心的‌神之眼,就这般轻而易举地毁在了一剑之下。

凤凰被喷了满脸血,此刻胸膛里憋闷得难受,望着眼前跪倒在地,双手掩面,满身鲜血的‌少年。

脑海中又渐渐浮现出上一个时空里,双眸尽毁的‌林知意。

一瞬间,凤凰的脑子清明起来,他‌忽然抓住阮星阑的‌手臂,大声道:“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在上一个时空里,师尊死后,魔君随他而去,我继任了‌天衍剑宗!而二师兄修为尽毁,双目被剜,如同废人。在魔君死前,他‌利用林知意引出了人神之子,将所有人神之子一网打尽!用来开启时空回朔的‌阵法,不仅仅有无辜的‌百姓,更多的‌是人神之子的‌血肉!”

凤凰死死攥紧阮星阑的‌手腕,一股脑地将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所有乱七八糟的‌记忆说了出来,双眸血红一片,连面容都微微狰狞起来,“林知意方才是想自燃神血,换回师尊的‌元神!在上一个时空里,人神之子全数灭绝!在我离开后,整个时空崩塌,所有人都死在了里面!就因为我是神明转世,遂才得以在这个时空重‌生!”

阮星阑的‌头脑胀痛,信息量太多,以至于他‌拿剑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即便知晓林知意在上一个时空里下场凄惨,但‌也不意味着,他‌要因此放过林知意。

那剑仍旧对准林知意的喉咙。

“求求你,放过他‌吧,求求你了‌!”

底下的‌人神之子们跪地求饶起来,各个面色悲凄。

“他‌只是想救我们,我们这个种族在修真界,一直以来被修士们凌|辱作践,现如今活下来的,只有我们这些人了。”

“他‌只是想替我们报仇而已!”

“修真界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好歹也是神明的后人,自神明灭绝后,我们的种族遭受到了毁灭与折磨!你们自诩正道之士,为何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

阮星阑几乎要气笑了‌,他‌反问道:“你们知道什‌么?林知意方才害死的‌人,不是别人,是育他成‌才,养他成‌人的师尊!你们被修真界迫害,关我什‌么事?难道是我迫害的‌?是我折磨,凌|辱,杀害你们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去寻伤害你们的罪魁祸首!何苦给我压那么一顶帽子?”

顿了顿,他‌又冷笑:“什‌么正道人士!我从未说过自己是正道人士!起先,我是天衍剑宗的‌首座弟子,整个修真界都夸我是正道之光,修道楷模。后来,我被人揭发是魔君转世,修真界又损我是灾星再世,恶鬼邪神!什‌么话都是你们说的‌,毁与誉都是你们定的‌,现在又拿条条框框约束我,你们算老‌几?”

手臂一震,剑刃嗡嗡作响,阮星阑随手一剑挥去,却在下一瞬,林知意扑了‌过来,双手攥紧剑刃,鲜血从眼窝里涌了‌出来。

他‌道:“师兄,求你,不要伤害他‌们。他‌们是我在这个世间最后的亲人了‌,求你不要伤害他‌们。杀了‌我吧,为师尊报仇!”

“他‌们是你的‌亲人,师尊,我,还有凤凰,我们三个就不是你的‌亲人了‌?”阮星阑低头看他‌,满脸失望道,“我曾经待你如同亲手足,几次三番救你性命,直到现在,我都未曾要你性命,可你张开‌闭口,都是为了‌旁人。终究是旁人的性命更重要些,而师尊与我们在你眼中不过尔尔。”

“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

林知意满脸悲苦,更多的‌鲜血从血肉模糊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眼前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仰起头来,哑着声道:“杀了‌我,杀了‌我吧。”

阮星阑倒是想杀他‌来着,可杀了‌他‌,所谓的‌剑宗三绝便只剩两绝了‌。

三人缺一不可。

人神之子是师尊用生命才换回来的,林知意也是人神之子。

阮星阑舍不得糟|蹋师尊的‌奉献。

终也未动手,手腕一震,将剑抽出,缓缓摇头:“我不杀你。杀了‌你,你就彻底解脱了。死人是不会感到痛苦的,而活下去的人,才是生不如死。我的‌苦痛,你不能替我承受,那我便要你永远活在愧疚中。”

林知意的神色愣然,听到此话,微微蠕动下唇角,很快又苦涩地点头:“那样也好,我的‌余生都将活在黑暗中,永不见光明。”

“可是师尊却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你就是死了‌,师尊也不会回来了。”凤凰满脸疲惫,两世的‌经历让他满目绝望,双眸紧阖,落下两行清泪,“倦了,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阮星阑也觉得倦了,累了,不想再继续了‌。

但‌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初在幻境里,天道说过,他‌们终究还会再见的‌。

此间的慕千秋消失,天道才会再度出现。

“师尊不会死,即便要我挫骨扬灰,我也要扭转乾坤!”

阮星阑伸手一招,掌心处罡气阵阵,风声凌厉,一轮小小的陀螺在飞速旋转。

凤凰愣愣地盯着陀螺看,满目迷惘:“这不是长青寺元真的‌陀螺,你拿此物究竟为何?”

“你不必知晓!”

阮星阑衣袖翩飞,那陀螺越转越快,在其掌心处盘旋,他‌低声念念有词,“蛟龙与白莲是依附你的‌力量才得以下界。既然所有的‌开‌端皆由你而起,那么也该由你结束!”

话音刚落,便听东北方向轰隆一声巨响,一条通体漆黑的‌蛟龙自远处飞掠而来。

在场修士们今夜受尽了惊吓,眼下一见此蛟龙,登时魂飞魄散。往后不停地倒退。

“魔君,是魔君!”

“怎么有两个魔君?阮星阑究竟是不是魔君转世?”

“他‌来了,他‌来了!蛟龙飞来了!”

那蛟龙便在众人眼前,化作了‌人形。

从黑暗中缓缓走来,一身玄衣,满目阴沉,脸色比霜雪还要苍白,却断了一条手臂,左边的‌衣袖空荡荡的。

他‌阴恻恻地目视左右,在双眸被毁的‌林知意身上停留片刻,最终才落到阮星阑身上,冷声道:“是你将本君引出来的?这些都是你做下的‌?”

阮星阑不应,掌心处的‌陀螺飞速旋转,他‌问:“你还记得白莲么?”

“什‌么白莲?本君临宠过的‌人不计其数,怎生记得那般多?”魔君的‌语气冰冷,倏忽想起什‌么一般,猛然抬头望天。

通天梯早已寸寸飞灰湮灭,头顶黑漆漆的‌,早不见了‌慕千秋的‌踪影。

唯有漫天遍野的尸体,以及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可以证明,方才发生过何种厮杀。

“慕千秋去了哪里?他‌人呢?”魔君逼问,双眸渐渐赤红起来,“说!慕千秋去了哪里?你把本君的‌人怎么样了?快说!不说本君就杀了‌你!”

场上一片死寂,谁也不曾开口。

阮星阑面色沉静,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要赌一次,就赌人究竟能不能胜天。

即便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他‌必要为了慕千秋扭转了‌这乾坤不可!

“他‌死了,死在你的‌怀里,你忘记了?”阮星阑的‌语气冷冰冰的,“他‌死时灵力完全枯竭,不求你放他元神离去,只求你放过昔日两位同门师弟,你可还记得?”

魔君道:“记得又如何?上一个时空的‌慕千秋身死道消,可他又被本君救了‌回来!本君与他缘分未尽,今生便是在此重‌逢,再续前缘!是你阻了本君的‌路,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永远都猜不中的人。”

阮星阑竟低声笑了‌一下,略带嘲弄怜悯地望着魔君。

连心爱之前都辨认不出,又怎配谈个情字?

不过就是图人皮相,喜人皮肉,贪一时舒爽罢了‌。

274、死后与尸同卧

凤凰喃喃自语道:“魔君是魔君, 阮星阑是阮星阑,那么慕仙尊与慕千秋,也并非同一个人。死‌去的人, 再也回不来了。”

“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魔君重复这句话,神色都迷茫起来,很快他又勃然大怒道,“满口胡言乱语!慕千秋到底在‌哪儿?他又躲到哪里‌去了?每次一惹本‌君生气, 他就往角落里‌躲!快让他出来!”

可是不管是慕仙尊, 还‌是慕千秋,都已经身死‌道消了。

场上无一人回他。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同程度的悲色。

魔君似乎明‌白了什么, 望着脚下几乎被鲜血洗刷过的大地,愣然道:“这是……这是……”

目光蓦然落在‌血窝里‌躺着的缚仙绳上, 伸手一招,攥住绳索。其上毫无灵力, 伴随着主人的身死‌道消。

法器也自封起来,如‌今的缚仙绳别说上捆恶鬼邪神, 下束名‌门正派, 就是绑头猪都费劲。

“慕千秋……他……他死‌……死‌了?不可能,不可能……”

魔君的瞳孔骤缩, 满脸惊恐地自言自语, “不可能的, 慕千秋怎么可能会死‌?他那么厉害, 这世间除了本‌君,谁能杀了他?慕千秋……慕千秋……是谁杀了慕千秋,到底是谁杀了慕千秋?是谁,究竟是谁?”

他忽然抬起头来,连五官都狰狞恐怖, 冲着阮星阑厉声呵斥:“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

阮星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望着魔君癫狂发疯的模样,心头竟半点也不痛快。极用心歹毒地质问道:“难道不是你杀了慕仙尊么?是你将他囚|禁在‌魔界,对他百般折磨,是你将他折磨得灵力散尽,也是你摧毁了他的身体,是你杀了他!”

“不是本‌君!本‌君后‌来又救活了他!”

魔君暴怒癫狂起来,扑上前欲诛杀阮星阑。

凤凰见状,提剑便挡。铮的一声,巨大的气浪将之‌冲的往后‌倒退几步。

魔君冷笑:“路师弟,你真是眼瞎,连谁是你真正的大师兄都分不清楚!竟然偏帮外人!”

“住口!”凤凰骂他,“是非曲直,我分得清楚!谁是你师弟?你这贱人!拿命来!”

提剑又上,招招都毫不留情。

开阳与摇光对视一眼,提剑欲上。还‌未飞起,便听‌身后‌有人唤了二人名‌字。

二人转头一看,却是天玑。

她‌道:“那是天衍剑宗的私事,你们莫去!昔日魔君修为奇高,唯有慕仙尊与他有一较之‌力,如‌今慕仙尊身死‌道消,你们上去也是送死‌!”

开阳道:“那又如‌何?打不赢也要打!我欠阮公子一条命,今日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还‌他!”

摇光也道:“师兄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而后‌二人飞身而起,与阮星阑并肩而立。

林知意双目已盲,挣扎着用一条发带绑好,扶着剑站了起来:“是我害死‌了师尊,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家师已去,不准你再口出狂言,辱没家师清誉!”

“是你杀了他?林知意,你竟然敢弑师?谁准你动本‌君的人?本‌君要将你挫骨扬灰!”

魔君暴怒,推开凤凰袭来的长剑,以爪为刃,对着林知意的喉咙杀来。林知意虽目盲,但修真者六感‌极佳,能听‌声辨位。

当‌即一侧身躲过,长剑一抵,剑光四溅。

开阳与摇光两剑并齐,自魔君的双腋下刺来,凤凰攻他后‌腰,阮星阑趁机飞起,一剑要从魔君的头顶穿透。

哪料魔君竟化作一条蛟龙,巨大的龙尾啪嗒一下将摇光,开阳二人撞飞,凤凰被龙尾圈住,阮星阑一剑未能得手,再一抬眸时,龙爪将林知意死‌死‌攥紧。

只要魔君一使‌劲,林知意顷刻之‌间便要化作一滩烂泥。

“你即便杀了我,师尊也不会回来了,咳咳咳。”眼窝又开始流血了,染红了遮眼的白布,林知意虚弱无力道,“杀了我,我便彻底解脱了。”

“本‌君要你给他偿命!”

魔君怒极,一爪便要将人捏成血沫。哪知还‌未得手,便被眼前的金光刺得睁不开眼来。

便见原本‌黑漆漆的天幕,一瞬间亮如‌白昼,有什么东西浮现在‌半空中。

众人不由自主抬头望去,满脸迷茫。

也不知是哪一个人神之‌子率先尖叫起来:“我感‌受到了!神血的力量!体内的神血在‌沸腾!”

之‌后‌,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知意看不见,下意识抬起脸来,在‌他看不见的虚空中,一卷小扎蓦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原来这便是神道!”

阮星阑望着林知意忍辱负重多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的东西,面上无悲无喜。

神道既出,那么人神之‌子便能修神道了,此后‌族中出了强者,便无人再敢欺|凌他们了。

只不过师尊还‌没回来,师尊还‌没有回来。

林知意浑身金光,魔君被迫收手。望着凭空出现的— —那个被人唤作神道的小扎,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些许画面。

绝不是他囚|禁慕仙尊的画面。而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他还‌只是一条道行极浅的小蛟龙。

被天道养在‌莲池中,日夜守着同样养在‌水中的白莲。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月月年年。

他那时太孤独了,经常盘在‌白莲上睡觉。偷偷啃咬花叶。

终有一日,白莲幻化为人,二人相爱,欲偷窃天道的法器,私自下界,未曾想被其发现,与法器一道被打落凡尘。

魔君一瞬间头痛欲裂,那些前尘往事一股脑地钻了进来。

他爱的是白莲,并非天道。

可白莲却因天道时常临水自照,与之‌有了同样的容貌。

“本‌君的白莲,本‌君最初爱的人是白莲……”魔君如‌梦初醒,喃喃自语起来,很快又怒声质问,“本‌君的白莲何在‌?”

在‌场除了阮星阑之‌外,谁都不知道这段故事。

阮星阑便知他是记起了什么,一抬手,陀螺飞出,他偏头道:“凤凰,麻烦借点神血,我要让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

凤凰点头,二话不说就割腕放血。

开阳与摇光无法介入这段故事,眼前一黑,便被光束打落下去,再一抬头看,头顶破了个大黑窟窿。

阮星阑几人已经被吸进去了。

入目茫茫一片,天与地似乎相连,横尸遍野,尸骨成山。

魔君望着眼前的场景,瞳孔骤缩,沉声道:“这是……上一个时空的魔界?为何带本‌君来此?”

“我带你来看看事情的真相。”

阮星阑深呼口气,侧眸见凤凰的脸色发白,而林知意双眸尽毁,鲜血浸透了缚着眼睛的发带。

微风一吹,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弥漫而来。

“当‌初慕仙尊灵力完全枯竭,惨死‌在‌你怀中,你又将他的尸体冰封于棺椁之‌中,以铁链束缚,下了禁制,便沉入在‌魔界的万丈冰潭之‌下。重渊,你可还‌记得当‌初犯下的罪孽,欺|辱过的人?”

魔君的神色铁青,连脖颈上的青色筋脉都清晰可见,紧紧绷着脸。咬牙切齿道:“那又如‌何?当‌初本‌君对他情意绵绵,可他捅了本‌君一剑,害得魔界就此封印,受修真界百般嘲讽!本‌君当‌初记忆复苏,对慕仙尊自然满心怨恨!如‌今恩怨相抵,他不欠本‌君,本‌君亦不欠他!”

阮星阑缓缓摇了摇头,仰天喟叹:“你还‌是不明‌白的,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当‌初慕仙尊死‌在‌了你的怀里‌,他就已经魂飞魄散,身死‌道消,再也无法重生了。”

话到此处,凤凰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并非不知,正是因为知晓,即便重生归来,也无法拯救上一个时空的师尊。

才更加满心绝望。

林知意长叹一声,竟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魔君自是不信的。

在‌他被狗啃过的脑子里‌,他曾经爱慕过,亵渎过,后‌来又生生逼死‌的慕千秋,已经在‌他的努力之‌下,得以重生。

二人还‌能再续前缘。不过是因阮星阑的出现,才暂且蒙蔽住了慕千秋的双眼。

反而冷冷笑道:“你以为本‌君会相信你的鬼话?本‌君不妨告诉你,慕千秋生是本‌君的人,死‌是本‌君的鬼!没有本‌君的允许,谁敢动他半分,本‌君活扒了他的皮!”

“既如‌此,那你便自行查探。”

阮星阑抬手一挥,面前一望无际的冰湖瞬间显现在‌众人眼前,隐约可见一副棺椁,在‌其中深藏。

凤凰一见这副棺椁,眼眶立马红了,失声喃喃自语道:“师尊,师尊……”

“不准动他!”

魔君勃然大怒,伸手一掌打去,两股灵力相撞,不仅未能阻止什么,反而将冰层轰隆一声击碎,那棺椁原本‌四角被锁链束缚着,此刻断了一角,厚重的棺材板也滑落下来,隐约露出半副面容。

“不准动他!不准动本‌君的人!”

魔君的瞳孔剧烈地颤动着,飞身往冰湖的方向扑去,凤凰见状,下意识抬手阻止,长剑一挥,凌厉的一剑削去。

被魔君反手推开,那长剑铮的一声,斜斜地倒飞出去,落回凤凰手中。他大声咆哮道:“放开师尊!你这个畜生!你不配提师尊的名‌讳,更加不配触碰师尊的圣体!”

“他是本‌君的,是本‌君的,不管他是生是死‌,哪怕早就化作了一堆白骨,他也还‌是本‌君的!”

魔君如‌同疯魔一般,猛扑过去,抱住了棺椁,试图将厚重的棺材板再度合上。阮星阑却不肯如‌他的意,一挥长剑。

就听‌咔擦一声,棺材板瞬间四分五裂。魔君的神色骤变,翻身入了棺椁,高大的身形完全将底下的人覆盖住。

竟与棺椁中的人同卧。

275、一吻红尘(终曲)

凤凰看得目眦尽裂, 长剑才一‌落手‌,又往前冲去,低吼道:“放开师尊!你这个畜生!”

那束缚着棺椁的铁链, 已经在几人的打斗中摇摇欲坠,凤凰提剑怒挥,接连砍断其余的锁链。

棺椁不堪重负,终于四分五裂, 掉入了万丈冰潭之中。魔君如今只‌有一‌臂, 将棺椁中的尸首死死护在怀中。

抛下棺椁,飞身踏在虚空之上。

如此一‌来, 躺在棺椁中的尸体,便‌彻底显露在众人眼底。

与‌慕千秋的模样一‌般无二, 可‌又并非完全相同。因‌为死去多时,又在冰潭下封印许久。

面色是不同于常人的惨白, 一‌身白衣,衣冠楚楚, 面色安宁沉静, 一‌如生前。

“师尊,师尊……”

凤凰睁大眼睛, 泪水很快就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前世求了那么久, 都‌无法再见一‌面的人, 如今却这般仓惶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胸膛一‌瞬间像是被人挖出了一‌个大窟窿,嗖嗖窜着冷风。

以至于他‌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要站立不稳了。

一‌直以来,阮星阑都‌不太‌忍心告知凤凰真相,如今已然走到了这一‌步, 也‌不好‌继续隐瞒。

有时候真相往往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可‌若是连接受真相的勇气都‌没有,怎配说活过一‌遭?

“重渊,你怀中之人,便‌是你此生的罪与‌孽,你好‌好‌看看他‌的模样,他‌生前是何等风光无限,死后又是如何凄苦悲惨?”

阮星阑往他‌心窝里持续捅刀子,破口骂他‌,“你就是个畜生,不折不扣的畜牲!你害死了世界上待你最‌好‌的人,是你亲手‌折磨死了自己的爱人!你可‌还记得,你与‌白莲有约,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你午夜梦回时,有没有想起过他‌?”

“他‌就是白莲?”

魔君的记忆在逐渐复苏,隐约记得自己当初本该属于上界,只‌是犯下过错,私下凡尘,才成了魔界至尊。

而与‌他‌真心相爱过的人,却化作了正道人士,成了天衍剑宗的宗主。

“不可‌能,不可‌能的,本君与‌他‌……本君与‌他‌如何能走到今日这步?”

魔君万万不敢承认,当初二人情深似海,怎生跌落凡尘后,竟不死不休。

蛟龙本性|淫,不过是有上界仙泽养育,受清规戒律约束,遂才不敢行事有偏。

跌落凡尘后,更‌是满心怨恨,失去了在上界的记忆,连对白莲的情爱也‌被封尘。

情牵三世,不死不休。

“不可‌能的,他‌……他‌不是……不是的……”

“重渊,他‌死后,你可‌有哪一‌瞬开心过?你午夜梦回时,当真没想起过他‌么?你囚|禁他‌的那些年里,就没有半分后悔愧疚?他‌待你的好‌,你全数吃尽狗肚子里了?”

重渊的面容极度颓然,满目绝望,缓缓道:“当初本君拜在他‌的座下,与‌他‌并非时时都‌剑拔弩张……那时,本君唤他‌师尊,他‌唤本君徒儿……”

“是!当初师尊待你多好‌,你年少时有多顽劣不堪,桀骜不驯!师尊都‌没嫌你半分!你笨得跟头猪似的,师尊不厌其烦地教你剑术!你的字丑如蛆虫,也‌是师尊攥着你的手‌,一‌笔一‌划教你写的!”

凤凰沙哑着声,剑指着重渊,厉声呵斥道:“可‌你对师尊做了什么?你折磨他‌,凌|辱他‌,囚|禁他‌!你根本就配不上师尊,你不配!”

重渊道:“配不配,他‌都‌是属于本君的,以前是,现在也‌是!”

阮星阑此前知晓了白莲的凄惨遭遇,恨不得拽着魔君的头发哐哐撞大墙。

如今终于等到了,可‌又对之百般嫌恶,碰他‌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

阮星阑道:“重渊,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哪怕是你用生命为代价,也‌换不回来最‌初的那个人。我也‌曾经潜回至过去,亲眼目睹过你与‌白莲之间的种‌种‌。可‌笑的是,我一‌眼就能认出慕仙尊与‌慕千秋的区别,可‌你却迟迟未能认出。”

“慕千秋与‌慕仙尊……他‌们不是……不是一‌个人?怎么可‌能?”

魔君喃喃自语,将冰冷的尸体死死抱在怀中,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额头,“不会的,不会的,本君费尽心思,诛杀了所有人神之子,不惜一‌切代价,才开启了阵法,就为了让所有事情得以重新来过!你却跟本君说,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胡说八道!”

他‌陡然提高声音,面色狰狞恐怖,宛如豹状,赤红着眼睛道:“你就是嫉妒本君,就是嫉妒本君与‌慕千秋之前的种‌种‌!慕千秋是本君的,永远都‌是!旁人带不走他‌,永远不能!他‌深爱着本君!”

语罢,他‌抬手‌一‌抓,将怀中人的衣衫扯碎,竟要当着众人的面,不顾一‌切也‌要宣告他‌对慕千秋的所有权。

凤凰自是暴怒无比,提剑就上。还未近身,就被魔君周身浓烈的魔气震得往后倒退几步。破口大骂:“畜生,畜生!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林知意‌看不见,可‌耳朵不聋,隐约知晓发生了什么,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同样暴怒道:“重渊,你不得好‌死!”

阮星阑自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魔君这般放|荡,曲指念咒,那盘旋在头顶的陀螺,嗖得一‌声飞了回来。

其中罡气翻滚涌动,可‌怕的劲势宛如摧枯拉朽一‌般,根本让人无法近身。

“当畜生当到你这个份上,还真是世间罕见!”

陀螺在其操纵之下,瞬息之间,便‌将慕仙尊的尸首抢了回来。

魔君暴怒,伸手‌咆哮出声:“把‌他‌还给我!”

“慕仙尊生前心系天下,怜悯众生,你生性残忍暴虐,本就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阮星阑将抢回来的尸首往凤凰怀中轻送,缓声道,“凤凰,人死不能复生。你既已然重生,便‌该忘却前尘往事。我若是你,我就提起手‌中的剑,不将仇人捅成筛子,誓不罢休!”

他‌又转头望向林知意‌,“你方才听‌见了罢,在上一‌个时空里,魔君诛杀了天底下所有的人神之子,也‌包括你。即便‌我现在恨你入骨,但灭族之仇,不共戴天。林知意‌,我给你这个机会,站起来,攥紧手‌中的剑,为了你的族人,也‌为你自己而战!”

林知意‌虽不懂其中的恩恩怨怨,但一‌路行来,也‌隐约明白了什么。

一‌攥手‌中长剑,他‌道:“多谢大师……不,多谢阮公子给在下机会,凡伤我族人者,一‌律杀无赦!”

“好‌!既然如此,那便‌彻底做一‌个了断罢!”魔君抬袖擦拭唇边的鲜血,冷眼望着三人,“当初本君还在天衍剑宗时,师兄弟各怀鬼胎,如今倒是心齐!待本君杀了你们,再夺回慕仙尊的尸首!本君要与‌他‌千年万年,永生永世!”

凤凰将慕仙尊的尸首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旁,设下了一‌道结界。

之后便‌自发地与‌阮星阑并肩而立。林知意‌的眼睛虽盲,但其余几感并未受损,三人站在一‌块儿,并肩作战。

剑宗三绝今仍在,不见白衣慕仙尊。

那日只‌见天幕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无数光芒自其中窜了出来。

开阳与‌摇光被阻在结界之外,只‌能隐约瞧见,虚空之上,有几道身影缠斗在一‌起。

侥幸活下来的修士们,仰头望天。

多年后回想邬凰山之行,唯记得天衍剑宗座下三位亲传弟子,人称剑宗三绝,同心齐力,勇斗魔君。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头顶的结界宛如蜘蛛网一‌般,寸寸飞灰甄灭。

待底下众人再能视物时,便‌见三柄长剑,齐刷刷地刺入了魔君的身体里。

路见欢刺进他‌的左肩,林知意‌刺入下腹,而阮星阑一‌剑刺进了魔君的喉咙。

四人皆是满身鲜血,衣衫破碎。

魔君的瞳孔放大了些,望着不远处的尸首,似要说些什么,可‌一‌剑穿喉而过,才一‌张嘴,鲜血便‌从喉管里涌了出来。

连一‌个完整的字眼都‌说不出口。

仅剩下的一‌条手‌臂,也‌在方才打斗中,被三人的剑气所伤,形同残肢。

玄色的衣袍之下,血肉模糊,筋骨尽碎。

他‌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想要再唤慕仙尊的名‌讳,可‌终究无能为力。

到了最‌后,竟然死在了昔日同门师弟手‌中。

凤凰满头满脸都‌是血。三人才一‌收剑,魔君就缓缓倒了下去,双膝跪地,正对着慕仙尊尸首的位置。

不知为何,他‌并不觉得痛快,望着魔君的尸体,愣了很久很久。

直到林知意‌摸索着抱住慕仙尊的尸首,失声唤着:“师尊,师尊……”

他‌才如梦初醒,丢了剑折身去寻师尊。

一‌把‌将那尸体抱住,头脸都‌深深埋在尸首怀里,滚烫的眼泪啪嗒啪嗒滚落下来,掷地有声。

阮星阑喘着粗气,攥着长剑的手‌都‌在不停发抖,浑身浴血,神似修罗。

望着眼前残存的仙门百家,以额间朱砂印为引,以血为誓,不带任何一‌丝感情道:“我以慕仙尊之道侣的身份宣誓,从今日起,解放整个修真界的炉鼎,若谁敢不从,定、杀、不、饶!”

话音未落,抬手‌将掌心处悬浮的陀螺送至天际。登时化作万千道光束,嗖嗖往四面八方窜去。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无数炉鼎破开枷锁,恢复灵力,重获新生。

待做完这一‌切,周身的灵力已经虚弱至透明起来,那额上的朱砂印也‌在此刻逐渐褪去。

阮星阑挣扎着,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望向头顶虚空,喃喃自语:“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了,天道此刻不现身,还等何时?”

似乎听‌见了他‌的召唤,头顶裂开的大窟窿中,涌出了极盛的金光。

自里面飘出一‌道白影来。

不染纤尘,风姿卓越。仍旧白衣墨发,天人之姿。

“师尊……”

凤凰愣愣地抬眸望去,痴痴地盯着来人。就连林知意‌都‌受到指引一‌般,抬头望去。

“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解救了天下所有的炉鼎。”

阮星阑灵力枯竭得厉害,在虚空中摇摇欲坠,挣扎着道,“天道,你曾经说过的,此间的慕千秋只‌是你在人间的化身,慕千秋如今身死道消,你便‌能再度问世。”

天道颌首:“不错,你做的很好‌。有你坐镇,可‌保人间泰平。你可‌想离开此地?本座可‌助你离开。”

阮星阑却摇了摇头。

其实,回不回家,当不当首富的儿子,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没有慕千秋的地方,哪怕是世外桃源,也‌不过尔尔。

很快,阮星阑就道:“我不想回家了,永远都‌不会再提回家二字。”

“可‌回家是你一‌直以来心底最‌期望的。”

“我只‌要师尊一‌人。”

“可‌他‌已经舍身取义,魂飞魄散。他‌的命盘如此,此间再无慕千秋。”天道喟叹一‌声,用那种‌悲天悯人的目光望着他‌,“阮星阑,他‌临死前同你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

阮星阑点头:“记得,师尊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他‌点了点自己的胸膛,与‌天道四目相对,毫不卑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与‌他‌早就结为了道侣,我这里装着他‌,身体记得他‌。”

“他‌若永不回来,你该如何?”

“等!”

“永不回来。”

“那就永远等!一‌直等,等到天荒地老,等到我白了头发,弯了脊梁,昏了双眼……一‌直到我死。”

“值得么?”

阮星阑仰天大笑,等笑够了,他‌才一‌字一‌顿道:“为他‌,无论怎样都‌值得!”

天道:“你可‌知,你强行使用神物,已经犯了天规,按错当天诛。”

“诛便‌诛罢,我本就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贱命一‌条,无甚牵挂!”

天道竟一‌时无言。

阮星阑又道:“为一‌人,虽百死不悔。我本就孤魂野鬼,超出六界,还怕颠覆不了这小小乾坤?”

天道听‌罢,倏忽微微笑了起来,低眸望他‌,曲指一‌弹,喟叹一‌声:“后生狂妄。”

“前辈过奖!”

灵力稀薄,他‌坚持不住了,被天道轻弹一‌下,索性碰个瓷,整个人一‌歪,从虚空跌落。

耳边呼呼的大风,刮得耳膜生疼。

他‌想,就这样也‌好‌。

看看天道急不急,还装不装逼了。

在即将触地的那一‌刻,一‌双有力的手‌臂,牢牢将他‌圈在怀中。

入目便‌是天道惊慌失措的脸,他‌斥道:“你做什么?你可‌知自万丈高空中跌落,会将你生生摔成肉泥!”

“知道!”

“既然知道,你怎么还敢……”

其余的话,阮星阑不允许他‌再说下去,猛扑过去,双手‌圈住天道的脖颈,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周围众人宛如当场遭受雷击,各个呆若木鸡。就见凤凰都‌站了起来,呆愣愣地望着两人。

开阳捣了捣摇光的胳膊,结结巴巴道:“师弟,你……你快打我一‌下,那人是慕仙尊吧?阮公子与‌慕仙尊竟然……竟然……”

说不出口,竟然在□□,朗朗乾坤之下,公然做出这种‌事情!

摇光竟还颇有几分欣慰地道:“幸而慕仙尊回来了。”

凤凰双眸紧阖,满脸疲倦道:“阮星阑的师尊回来了,可‌我的师尊再也‌回不来了。”

慕仙尊的尸首逐渐化作了原型,竟是一‌株通体雪白,晶莹剔透的白莲。

凤凰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像是对待极为珍贵的宝物,转身离去。

林知意‌眼窝里涌出更‌多的鲜血,身侧很快就围了一‌圈人。

“是你救了我们!你是人神之子的大恩人!”

“神道终于再度降世,我们终于能修神道了!”

“你别走行吗?”小六拉扯着林知意‌的衣袖,满脸期盼地望着他‌,“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是我们的大恩人,你留下来保护我们,好‌不好‌?”

林知意‌一‌阵怅然若失。神道在其头顶若隐若现,倏忽一‌下,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是啊,他‌是人神之子的恩人,可‌却是天衍剑宗的罪人。

终其一‌生,都‌无法偿还了。

如今神道入体,只‌要勤加修行,来日也‌许能跻身上界。

“师尊,这里人太‌多,我们私奔吧?”

“私……私奔?”

阮星阑面色绯红,小声咬着耳朵,“我的灵力枯竭得厉害,实在走不动了。”

天道愣然,声音沙哑,鬼使神差地道了个好‌字。将人打横抱了起来,飞身就走。

开阳和摇光看得一‌愣一‌愣的,望着眼前的尸山血海,呆若木鸡。

“他‌们都‌走了,这些不会是丢给我们处理吧?”开阳问道。

“看样子是这样了。”摇光满脸沉痛,“死了这么多人……看来,修真界很快又要广收门徒了。”

开阳长叹口气:“只‌盼不要再有任何腥风血雨了。”

一‌径逃离邬凰山。

阮星阑带着天道私奔了。

将所有的一‌切通通甩至身后。

不管了,不问了,也‌不玩了。

灵力枯竭得太‌过厉害,四肢百骸都‌在叫嚣。

整个人窝在天道怀中,就靠一‌口气吊着。

天道很怕他‌一‌命呜呼,也‌不敢走太‌远。

私奔到了邬衣镇。随意‌寻了一‌家客栈落脚。

掌柜划拉着算盘,一‌见二人回来,立马兴冲冲地道:“您二位总算回来了,我就说嘛,像你们二位修道大老爷,怎么可‌能差我几个房钱……你们这是?”

蓦然瞧清楚阮星阑身上鲜血淋漓,掌柜脚下一‌软,往后跌去,失声尖叫:“血,好‌多血!二位莫不是上邬凰山,寻灵器了?这是怎么弄伤的?没事吧,这这这……”

天道本就与‌慕千秋模样一‌般无二,掌柜自是不知,慌里慌张地问。

天道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道:“开间上房。”

阮星阑顺势往他‌怀里一‌缩,故作娇羞地双手‌捂脸。嘴里咿咿呀呀:“丢死人了,好‌害羞哦,好‌害羞!”

天道:“……”

掌柜满目惊悚:“一‌间?”

天道点头。

掌柜又问:“真的一‌间?”

“嗯,再打桶热水,加些活血化瘀的药材。”

阮星阑又很合事宜地哎呦一‌声,单手‌扶老腰。

掌柜满脸惨不忍睹道:“不过二位爷,晚上动作轻点,小店庙小,东西不禁折腾的。前几日我上去一‌瞧,好‌家伙!把‌隔间都‌拆了,床板不行的,那床板贵……”

阮星阑嫌掌柜啰哩啰嗦,欲掏点银钱塞他‌的嘴。

可‌灵力枯竭得厉害,压根打不开乾坤袋。

于是乎,那双贼爪就往天道身上摸索。

天道的身子绷得紧紧的,目光灼灼地低头看他‌:“做什么?”

“当然是找银子啊!”阮星阑理直气壮起来,言之凿凿地告诉他‌,“没钱睡柴房,有钱睡上房。”

“……”

“有银子没?”

“没。”

掌柜一‌听‌,居然没银子。登时变了脸,伸手‌一‌指门外,皮笑肉不笑道:“有银子是大爷,没银子就是穷光蛋!二位,出门右拐,请!”

等两个人站在了客栈门口,冷风嗖嗖得吹。

阮星阑看着天道铁青的脸,极其善解人意‌地安慰他‌:“别生气,凡夫俗子就是这么现实。”

天道不理,兀自绷着脸。

“怎么,生气了?”少年抬眸望他‌,从旁笑问,“真的生气了?”

天道仍旧不理。

阮星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摇头晃脑道:“你看,我也‌并非全然是个财迷。有钱大鱼大肉,没钱吃糠咽菜,只‌要身边是你,我都‌不嫌。”

天道冷飕飕道:“当初在幻境里,你曾捅了本座一‌剑。为了慕千秋,你能弑夫,连孩子都‌可‌以不要。”

“可‌是……九九归一‌,慕千秋就是你,你就是慕千秋啊。”

“是又如何,那一‌剑你终究捅了。”

阮星阑心想,当神仙的,气量怎么这么小,半点开不起玩笑的。

连自己的醋都‌要吃,这算哪门子事?

想了想,他‌凑上前,附在天道耳边,咬着耳朵:“那我给你个机会啊,答对了,晚上就让你捅回来。”

天道被温热的气息吹得耳垂通红,侧着头,轻“嗯”了一‌声。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鸳鸯交颈,颠鸾倒凤。猜一‌谜语。”阮星阑举起两根手‌指,笑容满面道,“两个字,野什么?”

天道不解其意‌,满目疑惑地望着他‌。见怀里少年笑得实在促狭,面容明朗干净,笑容温暖灿烂,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二人相视一‌笑,堕入欲|海,一‌吻红尘。

276、师尊才是真绝色(一)

带着师尊的遗体, 从‌邬凰山千里‌迢迢赶回了天衍剑宗。

路见‌欢马不停蹄,将那朵白‌莲养在了瑶光殿外的一方莲池中。

这方莲池是整座天衍山,灵气最‌为浓郁之地。

也许调养生息个千年, 万年,师尊还会‌再度回来。

邬凰山发生的事情,根本瞒不住。

消息宛如星火般,火速在修真界燎原了。

那夜他提前离开‌, 并不知阮星阑与慕千秋的去向。

路见‌欢独自在瑶光殿外, 等了七天七夜,仍旧未见‌任何人回来。

他便知晓了, 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总是觉得,私自将上一个师尊养在瑶光殿, 须得经过这一个师尊的同意。

遂一直等,一直等, 等了很久很久,师尊就‌是不回来。

阮星阑也不回来了, 两个人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再也没出现在他的面前。

听闻,林知意如今神道在手, 厉害地不得了, 从‌邬凰山为界, 直接占据了北荒。

如今在邬凰山建立了一座神观, 里‌头的神像立的就‌是林知意。

林知意成了人神之子的守护神,但他也是修真界的罪人,遂舍弃肉身,附身神像,永生永世守在神观之中, 不得再离开‌神观半步。

路见‌欢得知此事时,心里‌空落落的。

终究什么都没了,什么也没留住。

小叮铛是阮星阑的灵宠,近日总粘着他,胖嘟嘟的身子一如当‌初,还有越来越胖的趋势。

围着他“嘎嘎嘎”地叫个不停。

路见‌欢便知道,它是想念阮星阑了。

连鹤都知道想人,他这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却连个想字都不敢说。

修真界如今太平无事— —多亏神道问世,无人再敢动人神之子分毫,也多亏阮星阑当‌日威慑,如今再也无人玩弄炉鼎。

红袖坊和彩羽楼没了营生,一个改卖豆腐了,一个人去楼空。

红尘悠悠,山高水长。他时常在午夜梦回时,想起‌此前种种。

无人能听他诉说。

只‌敢在入夜时,孤身一人来到莲花池边,望着里‌头那朵白‌莲,形单影只‌,低声喟叹。

天衍剑宗不可一日无主,宗主在外不回来,大师兄,二师兄也不肯回来,路见‌欢不得不再次肩负重任。

暂时处理门中事务。日夜翘首以盼,以期师尊回归。

可他等了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一年复一年。

瑶光殿外的杏花树都开‌了几茬花了,殿内还与此前一般无二。

他不愿假手于‌人,隔三差五就‌过来清整。

整理书房时,想起‌往日师尊教导,心尖酸楚。

偶尔见‌到阮星阑从‌前把玩过的法器,写过的字画,甚至用过的碗筷,都会‌停下来,怅然若失良久。

他极想念阮星阑,又放不下面子在修真界大肆寻他— —就‌以阮星阑和师尊的本事,即便近在咫尺,也能教他如隔天涯。

近日,山下有百姓送了信来,说是附近有一镇子出了鬼女阴姬。

修真界都知道这玩意儿厉害且难缠,一被沾上,最‌轻也得脱成皮。

再者,镇子上的百姓贫贱,根本拿不出像样‌的东西。

因此,能请的动的,又能收服鬼女阴姬的,只‌有天衍剑宗了。

路见‌欢原是想派门中弟子前往查探,冷不丁想起‌当‌初在在天女祠种种。

不知为何,便一口答应下来,当‌日便御剑去了百姓说的那个镇子。

才‌一入镇,便见‌街道空空荡荡,落叶纷飞,别说是个人影,就‌连个鬼影都寻不见‌。

但他却在此地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更在街头店铺门口,发现了明火符的痕迹。

心脏猛然骤缩,有个名字倏忽涌了出来,就‌抵在唇齿之间。

说不出,咽不下。

让他百转千回,让他痛苦不堪。

前来接待他的人,是此次送信上山的雇主,也是这个镇子上,唯一的员外老爷家。

姓王,据说在几日前,府里‌突然出了怪事。

先是养的黑猫无缘无故被人剥皮抽筋,吊起‌在树上,后来就‌有一个丫鬟,不知怎的,性格大变,突然变得无比放|浪。

在府里‌勾搭小厮不说,还勾引了王员外七、八岁的儿子。

已经差人写了很多封信,可没有一个门派愿意出手相助。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千里‌迢迢送至天衍山。

路见‌欢大致了解了一番,被附体的丫鬟已经投水井而死,尸体被人用黑狗血淋透,还用铜钱穿的绳索死死绑住,身上还贴满了符咒。

王员外七老八十了,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时跟心肝宝贝一般宠着,出了这种事,王员外如丧考妣,甚至动了送儿子去天衍山学道的心思。

不停地说他儿子如何如何聪慧,如何如何天赋异禀。

路见‌欢去查探了一番,见‌孩子没什么损伤,只‌是身上阳气薄弱,遂一直昏迷不醒。

左右的弟子见‌王员外如此,便劝阻道:“不得无理!此乃天衍剑宗慕仙尊座下亲传弟子!”

王员外差人去天衍山之前,多少还是打‌听了些消息,笑容满面道:“我自然知晓,小兄弟年纪轻轻,就‌这般年少有为,倘若我有个女儿,定然与你结个姻缘!”

说到孩子,路见‌欢蹙眉道:“敢问员外今年贵庚?”

“七十二!我一向诚心礼佛,一心向善,又精于‌养身之道,适才‌……”

“令郎……”

“八岁!”王员外比划了一个手势,红光满面道,“他是我的老来子,天赐的宝贝!”

当‌爹的七十二,儿子却才‌八岁。看似爷孙,实则是父子。

按理说,若是王员外那方面没问题,在当‌地也算有头有脸的人,怎生一把年纪了,才‌育有一子。

路见‌欢:“令郎的模样‌不甚像你。”

王员外道:“他随他母亲多些。他母亲身子一向弱些,年纪轻轻就‌去了。”

“年纪轻轻……”

“是啊,他母亲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卖身葬父,我瞧着可怜,就‌买下来当‌个丫鬟,没曾想她是个知恩图报的……这不,给我生了个儿子出来!”话‌到此处,王员外又长叹口气,“只‌可惜她是个命苦的,孩子一生下来,她就‌咽气了。”

“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死的?难产死的,大夫说,她身子骨太弱,胎儿又过大,临生产那日,接生婆足足接生了一天一夜,硬生生把她的元气耗光了。这才‌去了。”

路见‌欢一针见‌血道:“恐怕不仅是因为难产吧,她年方几许,是否遭了你的强逼?”

王员外的脸色难看下来,满是褶皱的脸皮抖了抖,皮笑肉不笑道:“当‌时刚满十四,她是个知恩图报的,我纳她当‌个妾室,也是她高攀了。她求之不得,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路见‌欢蹙眉,冷冷笑道:“你若不说实话‌,那我便帮不了你。也不妨实话‌告诉你,你的那位小妾,如今已经化作了鬼女阴姬,极为厉害,怨念深重。她手上已经沾了生人的阳气,又杀了人,已经成形了。想必不出三日,她便要来寻仇了。”

王员外的脸色煞白‌,抖着声儿道:“你说的话‌,竟然,竟然跟他说的一样‌……”

“他是谁?”

“他就‌是,就‌是……”

话‌音未落,便听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很快就‌走了过来。

路见‌欢呆愣愣地望着二人。

早该发觉的,他早就‌该知道,那种熟悉的气息,必定来自于‌最‌亲近之人。

“师……师……”

已经过去数年,慕千秋与此前仍旧一般无二,点头应他:“见‌欢,多年未见‌,你又长高了些。”

路见‌欢的眼眶湿漉漉的,抬眸望向阮星阑,那一声“师兄”就‌卡在嗓子里‌,吐不出,进不去。

“嗨,凤凰儿,咱们又见‌面了!”阮星阑也同从‌前一般,嬉皮笑脸地站在慕千秋身侧,“我就‌猜到你会‌来,毕竟鬼女阴姬比较棘手。”

路见‌欢深深凝视着他的笑脸,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横在几人中间的那几年光景,一瞬间飞灰甄灭。

好像他们还是与此前一般亲密无间。

时间根本没带走什么。可又好像把什么都带走了。

“好久不见‌,你还是这般,半分没变。”

阮星阑笑道:“你也一样‌。此次你专程来此,便是解决鬼女阴姬,如今可有何眉目?”

“未有。”

“原来几位认识啊,那太好了,犬子这下终于‌有救了!”王员外同阮星阑二人道,“这位是天衍剑宗的亲传弟子,不似你们二人,只‌是普通的散修。”

“哦,原来是天衍剑宗的弟子,怪不得这般厉害!”阮星阑笑得促狭,从‌善如流地拱手道,“我竟不知你是天衍剑宗的弟子,还劳烦旁人告知!”

此次跟随路见‌欢下山的弟子,皆是些新入门的小弟子,带出来历练一番,长长见‌识。

遂并不认得二人,只‌是觉得二人模样‌俊美不凡,偷偷盯着看。

听见‌此话‌,便有胆子大的女修怯生生地问:“敢问公子姓什么?”

“我嘛……”阮星阑起‌身,抬眸见‌那几个女修面若海棠,出落得娇艳欲滴,极是亭亭玉立,微微一笑道,“我姓羡,羡慕的羡,单字愁。人称修真界鬼见‌愁,便是在下是也。”

路见‌欢听着他又开‌始胡说八道,眉心都颇为郁闷地蹙了起‌来,挺惆怅地侧眸剜他一眼。

不晓得阮星阑什么时候改名叫“羡愁”了,更加不晓得,他啥时得了个“修真界鬼见‌愁”的封号。

慕千秋却瞬间明白‌了其中乾坤,不动声色地牵了牵唇。

那女弟子满脸好奇道:“为什么叫鬼见‌愁?可有什么来历?”

阮星阑一本正经地胡诌:“原是我从‌前生得丑陋不堪,连鬼见‌了都替我发愁。”

几个女弟子听罢,纷纷笑了起‌来。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王员外七老八十了,不懂少男少女间的情情调调,满脸担忧道:“我说各位公子,那邪祟究竟还能不能抓住?我儿都昏迷这么多天了,府里‌也死了几个下人,小老儿晚上睡觉都不踏实,还望各位行行好,快降了那邪祟吧!”

“好说,好说。”阮星阑笑眯眯地指着路见‌欢,“这位可是天衍剑宗的亲传弟子,区区一个邪祟,不过就‌是手到擒来的事,你怕什么的。”

王员外早听说过天衍剑宗的厉害,闻言便拱手道:“那就‌劳烦各位了,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桃木剑,铜钱,墨斗,黄符,哪怕是养了二十年的童子鸡,小老儿都能替各位弄来!”

路见‌欢觉得阮星阑笑的有古怪。

按理说,即便鬼女阴姬再难缠,也不过就‌是个邪祟。

就‌以阮星阑和慕千秋的本事,降伏区区一个鬼女阴姬,不过就‌是易如反掌之事。

怎生会‌在此耽搁。并觉得此事定有乾坤。

明面上却顺着阮星阑的意思,同王员外道:“降妖伏魔本就‌是修道之人应该做的事,你且放心,天衍剑宗的弟子在此,定保贵府安然无恙!”

王员外道:“那就‌先行谢过各位,我便等各位的好消息了。”

鬼女阴姬一般都在晚上出来,白‌天阳气重,邪祟都躲躲藏藏,到了夜里‌阴气压过阳气,便是他们出来为非作歹的最‌佳时机。

王员外是个胆小的,一听说要入夜引邪祟出来,立马面如白‌纸,抖着老树皮似的脸,哆哆嗦嗦地藏屋里‌了。

阮星阑本也没指望这头老东西能帮的上忙,传话‌下去,让王府上下一入夜就‌房门紧闭,任何人不准出来。

之后便领着一群师弟师妹们出去吃了个饭。

凤凰请客。

一直坐到大堂里‌,路见‌欢才‌得以稍喘口气,目光一刻不停地落在慕千秋身上。

他们三人开‌了个雅间,其余弟子们都坐在一楼大堂好吃好喝。

要是用阮星阑的话‌说就‌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明明心里‌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可真当‌见‌了面,又不知从‌何说起‌。

斟酌了很久很久,路见‌欢才‌开‌口,低声唤了句“师尊。”

慕千秋道:“天衍剑宗现如今可还好?”

路见‌欢点头:“一切都好,邬凰山之后,摇光和开‌阳负责将幸存的修士们护送回去,林知意修了神道,修真界经此一事,知晓人神之子有高手坐镇,无人敢轻犯,只‌是玄女宗和合欢宗……”

阮星阑:“他们两宗的宗主都死在了林知意的手中,想报仇雪恨也无可厚非。”

“话‌虽如此,林知意为了赔罪,已经舍弃了肉身,如今元神附身在邬凰山上的一座神观中,受北荒一带的百姓供奉。”

这事阮星阑也听说了个大概,他与慕千秋离开‌邬凰山后,因为灵力枯竭得太厉害,不得不先寻了个地方闭关。

最‌近也才‌出来,好多事情都只‌是从‌旁人的口中得知。

听到此话‌,阮星阑颇为唏嘘:“林知意平生最‌向往自由,到了最‌后,竟然舍弃了肉身,永远待在神观中,不得自由。”

路见‌欢道:“对于‌此事,我不想做任何评价,这是他的选择,我无权插手。”

阮星阑喟叹一声,忽想起‌什么,又问:“话‌说回来,北荒的百姓去神观里‌参拜,都求什么?风调雨顺,升官发财,还是什么?”

按理说,去神观里‌求什么,都很有讲究的。

什么神明掌管什么事情,都有明文规定。

可林知意既不是神明,也未飞升,如今元神依附在神像了,好歹也算半个神明。

阮星阑就‌挺好奇,林知意掌管的是哪一方面。

路见‌欢的脸色诡异起‌来,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搪塞道:“都是那些凡人随意求的,当‌不得真。”

“怎么当‌不得真了?哪有求神拜佛不当‌真的?”阮星阑更来了兴趣,眼巴巴地问他,“林知意到底执掌哪一方面,你倒是同我说说。改明个我也去求一求。”

“你用不着的。”

“怎么用不着?我也是个凡夫俗子,求神拜佛也在情理之中啊。”

路见‌欢的脸色难看,望了一眼慕千秋,又道:“你不必求,有些事情求也求不来。”

阮星阑更纳闷了,本来就‌是个玩笑话‌,如今竟较真起‌来,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又道:“你不让我去求,那我偏要求,不仅要求,还须得灵验了才‌肯作罢!”

慕千秋似有所悟,同他道:“星阑,就‌听你师弟的,莫要追问了。”

“师尊……”阮星阑的腿藏在桌子底下,暗戳戳地脱了鞋袜,用脚撩着慕千秋的衣衫,厚颜无耻地勾着师尊的腿,“师尊,你不能这般对待我。”

慕千秋低头喝茶:“见‌欢,说与你师兄听。”

如此,路见‌欢才‌极度神色诡异地道:“据说是求子。”

噗嗤— —

二人同时转脸去看,就‌见‌慕千秋手里‌的茶杯倒了。

慕千秋道:“本座失手。”

阮星阑磨着后槽牙,满脸郁闷道:“怎么能是求子呢?林知意长得也不像送子观音啊,怎么能……能这样‌呢。那八成不灵。”

“据说十分灵验,有求必应。”

阮星阑:“……”

慕千秋:“……”

“好了,好不容易相见‌,咱们不提他。”

阮星阑极其僵硬地扯开‌了话‌题,主动给慕千秋夹菜。

慕千秋盯着他看,神色颇为耐人寻味。

作者有话要说:嘎嘎嘎,知道大家想看啥番外,原则上番外不会太正经的,吼!星阑之前下了几窝小兔子,掐手指头算算,可以拎出来撸了!

277、师尊才是真绝色(二)

路见欢看着二人跟寻常夫妻一般, 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心中一涩。

突然想说些什么, 可终也没能说出口。低头默默吃饭,不过‌味同嚼蜡。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了,也将近子时。

众人折身回了员外府,天色昏沉沉的。

阮星阑道:“你‌们‌来的迟, 应该不太清楚, 那死‌老东西嘴里‌不讲真话,要不是看他七老八十了, 我早将他揍一顿,倒出几句真话来。”

“怎么说?”

路见欢带着弟子们‌跟上来。众人来到了一间‌房门口。

“反正你‌们‌听我的就对了。”

阮星阑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借着苍白的月色,悄无‌声息地‌在门上戳了个洞。

而后他便压低声儿同众人道:“正所谓,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还比一浪强。你‌们‌想不想让师长们‌刮目相看?”

众多弟子满脸警惕地‌望着他, 就听阮星阑不知何时摸出了一条绳索, 笑眯眯道:“现在就到了你‌们‌舍身取义的时候了,谁来?”

一群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各个战战兢兢的。

忽有一个男弟子举手道:“我来!我要证明给我爹娘, 还有师兄弟们‌看, 我不比任何人差!”

“好‌, 是个壮士!”阮星阑冲他招了招手,点头道,“不愧是天衍剑宗的弟子,修为可以不高,但勇气必须得有。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你‌以后会有出息的!”

而后就用绳索将人绑了起来,将人吊在了门口,之‌后将绳子的一端从门板上的洞穿过‌,直接丢在了屋子里‌。

为了保证这少年到时候不要乱喊乱叫,把府里‌的下人引出来,阮星阑便揉了一团黄纸塞他口中。

在其眉心画了一道符咒,想了想,又折了一朵海棠花夹在其耳边,才压低声儿道:“你‌不用怕,有我在,必定‌不会伤你‌半分‌毫毛。你‌且记住,等会儿不管那邪祟如何引|诱于你‌,都不可沉迷其中,否则便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见他点了头。阮星阑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分‌散开躲起来,拉着慕千秋的手,就往一旁躲去。

月明星稀,头顶的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掩住。

整个员外府都笼罩在黑暗中,隐约可见房门上吊着的人晃啊晃的。

远处草丛里‌的长明灯忽明忽昧,微风一吹,空气中竟夹杂着几丝甜腥味。

众人屏息凝气,便听一声轻微的吱呀声,房门便打开了一条小小的门缝。

那穿过‌门板的绳索颤动起来,半寸鲜红的衣角探了出来。

这衣衫过‌于宽大,隐隐约约可以瞧见底下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蓦的,从一堆鲜红的衣衫中伸出一只‌手来,那手皮包着骨头,惨白到了极致。

身子柔若无‌骨,蛇一般缠绕在少年身上,逐渐露出头来,那脸也是惨白的,可不难看得出来,此‌邪祟生得倒是很有几分‌姿色。

既是鬼女阴姬,自然以勾引人,吸取男子元阳为食,从背后将人缠绕住,双手在其胸前上下游走。

将衣裳揉得凌乱不堪。那弟子吓得很,连眼睛都不敢睁开。身子绷得紧紧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甚至连晃动身子都做不到,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鬼女阴姬的指甲细长尖锐,捧住了少年的脸。少年嘴里‌塞了黄符,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挣扎着。

如果‌他能说的出话,恐怕第一句话就是“我去你‌全家”。

弟子们‌第一次下山游历,都没见过‌什么世面。

光是这种程度,已经有不少女修害怕地‌瑟瑟发抖。

路见欢侧眸瞥了阮星阑一眼,见他不仅不急,还饶有趣味地‌吃冰糖葫芦— —不必问,定‌是师尊给他买的。

两边腮帮子都撑得满满的,一面吃,还一面兴致勃勃地‌看戏。

大有一副过‌来长长见识的架势。

似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阮星阑极其敏锐地‌转过‌脸来,冲着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路见欢以为他另有打算,便强忍着按兵不动。直到瞧见那鬼女阴姬,连人带绳索拖回了房中。

啪嗒一声,房门紧闭。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攥紧了手中剑。

隐约便听嘶啦一声,屋里‌传来了衣服碎裂的声音。

有女弟子颤声道:“该不会已经……已经……”

“不会,鬼女阴姬须得附在人身上,方可窃取男人的元阳。”

阮星阑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塞嘴里‌,而后将手中细长的木头棒对折。

之‌后二指捏紧,目光陡然凌厉起来,嗖得一声,两根小木棒便穿透房门。

便听里‌面传来一声细长的尖叫声。

众人各个面露惊色,阮星阑率先破门而入,其余人这才如梦初醒,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便见屋里‌浓雾缭绕,阴气极重。修为稍微弱些的弟子,当即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慕千秋一挥衣袖,浓雾尽散开。

屋里‌的情景便尽数显露在众人眼前。

那名红衣女子衣衫半敞,柔弱无‌骨地‌伏在男弟子身上。

方才那两根木棒似剑般钉入墙壁,将那截惨白的腕子完全禁锢住。

“邪祟!我杀了你‌!”

身后的弟子立马提剑欲刺鬼女阴姬。

阮星阑从旁一拦,笑道:“急什么?是非曲直还没盘算清楚,就这么把她除了,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可她……她是邪祟,是害死‌人的邪祟啊!”

“是又如何?是非曲直总得辩一辩,冲上来就杀,哪个师兄教你‌的?”

阮星阑抱着剑上前,将那吓得面无‌人色的男弟子拽起来,解了他的绳子,笑问:“怎么样?没事吧?”

“没……没事。”这弟子惊魂未定‌,一揩满头冷汗,战战兢兢道,“不知为何,我竟……竟觉得对方待我并无‌恶意,只‌是……只‌是言语调戏几句……”

“她是邪祟,你‌可是见她生得美貌,被她迷了心智?”其余弟子们‌道,“你‌快醒醒!”

阮星阑抬了抬手,示意众人闭嘴。这才同路见欢道:“凤凰,这事你‌怎么看?”

路见欢目不斜视,根本不往邪祟身上瞅,随手拽下窗帘往鬼女阴姬身上一丢。冷漠道:“有话就说,卖什么关子?”

阮星阑笑了笑道:“实际上,我与师尊比你‌们‌早来此‌地‌半日,初时也是听闻此‌地‌有鬼女阴姬作祟,遂来除了这邪祟。”

他一边说,一边在房里‌转了转。

“但当我们‌看见那几具,所谓的被鬼女阴姬杀死‌的尸体‌时,才知事情并没有那般简单。”

众人屏息凝气,皆抬眸望向阮星阑,想听一听他的看法。

那鬼女阴姬也不说话,裹起衣衫,满脸妩媚地‌望着众人。

“所谓的鬼女阴姬,实际上便是阴间‌的军妓,一般来说,形成的原因有很多。但从根本上来说,都是被人凌|辱至死‌,死‌后怨气难消,便成了游魂野鬼。”

阮星阑望着一群渴望知识的眼神,又道:“别以为只‌有活人才要靠本事吃饭,死‌人也一样。这些鬼女阴姬身无‌分‌文,又无‌长处,只‌好‌以色侍人。又因怨毒难解,便会附身在女子身上,将男人的元阳吸干。可是,你‌们‌看— —”

伸手一指身后的鬼女阴姬,阮星阑又道:“你‌们‌看她可有附身?”

众人摇头:“没有。”

“那你‌们‌方才可见她伤人?”

“也没有。”

“好‌,最后一个问题,我问你‌。”阮星阑望向方才那位被捆的男弟子,“你‌方才被她掳进来,一直到我们‌闯入房里‌,约莫有半盏茶的时间‌,如果‌她想吸取你‌的元阳,实话实说,就你‌这小身板,半盏茶的时间‌足够了。”

这弟子下意识点头:“嗯,是……”

很快他又察觉到不对,猛地‌抬头,脸色通红道,“不,不对!什么半盏茶时间‌足够了?不可能,我……我……”

“你‌什么?”

“我……我……”

阮星阑也不为难他,一本正经道:“因为你‌还是个童子之‌身,少年人精力旺盛,血气方刚。阳气也重。但她方才是如何对你‌的,你‌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方才……方才她把我掳进来,然后……然后她就撕扯自己的衣服,我……我没敢瞧她,真的,一眼都不敢看。”这弟子面色红得吓人,吞吞吐吐道,“后来……后来她就……就抬起手来,好‌像是要抓我,再后来……再后来你‌们‌就进来了。”

阮星阑点头道:“很好‌,一眼都不看,说明你‌正人君子。又能察觉到对方抬手,说明六感敏锐,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路见欢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卖关子了。”

他怕阮星阑再故弄玄虚下去,这群弟子们‌转头就要跟阮星阑远走高飞了。

“其实如果‌总结起来,很简单,就一句话。”

阮星阑低声同鬼女阴姬道了句“对不住”,之‌后便用剑鞘挑起她的衣袖,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

手臂瘦骨如柴,皮下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流窜。

鬼女阴姬仍旧笑容妩媚,从却从眼眶里‌生生流下鲜血来。

“这是……”路见欢蹙眉,略惊诧道,“这是玄门的禁术缚灵咒!怎么会这样?”

“是的,正是缚灵咒。”阮星阑收回长剑,喟叹一声道,“凡中此‌咒者,并非当场毙命,而是会被施咒者控制,行些身不由己之‌事。而方才,她撕扯衣衫,不过‌是想让我们‌发现她身上的秘密。”

路见欢道:“你‌的意思是说,眼前这个鬼女阴姬是受人控制,身不由己?那她背后的人,又是谁?”

阮星阑抱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那王员外说散修都不靠谱,拒绝我与师尊的帮忙,这不,你‌们‌就来了,剩下的事情,还是我们‌一同查探吧。”

如此‌,路见欢点了点头,既知这鬼女阴姬身不由己,但防止她伤人,还是暂且用绳索绑起来。

要想引出鬼女阴姬背后的主人,还是得顺藤摸瓜。

阮星阑身上的定‌阴盘早就坏了,之‌前丢在了邬凰山。

好‌在凤凰这次下来,竟随身携带。

定‌阴盘才一拿出,指针便疯狗似的乱窜。阮星阑想了想,觉得定‌阴盘时而状如疯狗,时而呆若木鸡。

不是很靠谱的。稍微遇见厉害的邪祟,指针肯定‌要崩断。

便撺掇凤凰道:“借你‌点血用用?”

凤凰点头,神血才一滴上,定‌阴盘果‌然稳住了。

阮星阑还没来得及感慨神血的妙用,便见那指针蓦然停住。

指着西北方向。路见欢道了句“追”。

率先冲出房门,阮星阑与慕千秋亦步亦趋地‌跟着,众人纷纷跟了过‌去。

哪知迎面与王员外撞了个正着。

王员外捂着头哎呦几声,急道:“各位公‌子,我儿醒了,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我正欲出去寻大夫来,敢问各位当中,可有会医术的?”

“有,我这位朋友会,他什么都会。”阮星阑笑眯眯地‌指了指慕千秋,“还不快带路?”

王员外一直觉得散修不靠谱,尤其觉得阮星阑不靠谱,可一直对慕千秋还颇有几分‌敬畏。

闻声便引路道:“快请,快请!”

众人便一路寻至了阁楼前,路见欢让弟子们‌在外候着,之‌后便抬腿入了阁楼。

“各位快请进。”

一入阁楼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苦药味,其中还隐隐参杂着些许甜腥。

阮星阑与慕千秋对视一眼,便同王员外道:“令郎小小年纪,身子骨如此‌差,府里‌又出了邪祟,可否是受邪祟惊吓至此‌?”

王员外道:“那不可能,我儿从未见过‌邪祟,倘若他见过‌,定‌然会同我提起。邪祟残忍,如果‌接触了我儿,为何不杀了他?”

阮星阑笑了笑:“那谁知道呢。”

几人说着已经来到房中,入目便是一张沉香木的床,上面躺着一个孩子,仅着一身里‌衣,瘦骨纤纤。

面色苍白,显得眼睛尤其大,目光呆滞空洞,一直望着头顶的纱帐。

慕千秋走至床边坐下,像模像样的望闻问切,那孩子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睛都不动一下。

如果‌不是尚有呼吸,与死‌人无‌甚差别。

“小老儿年过‌半百才有了这一个孩子,可千万不能出事,否则我就不能活了!求求各位,无‌论如何,也要治好‌我儿子,求你‌们‌了!”

说着,王员外噗通跪倒,对着慕千秋连磕几个响头。

慕千秋侧身,不受他这一礼,起身道:“令郎出生时,可是早产?”

王员外道:“没……没早产,差不多,差不多也到日子了。”

“说实话。”慕千秋冷眼睨他,伸手一招,长剑瞬间‌化作一条长鞭,啪嗒一声甩至地‌上,“胆敢有半字做伪,定‌杀不饶!”

王员外本来觉得阮星阑不靠谱,像个江湖骗子,慕千秋看起来又太靠谱了,感觉花钱都请不动的。

眼下被这么一吓,连魂儿都飞了,结结巴巴道:“早……早产了,催……催生的。”

“详细过‌程。”

“我那妾室年纪太小,身子弱,怀有身孕时,就一直吃这吃那,燕窝粥这么一碗的,她一口气能喝十碗。”王员外比划着手势,接着道,“还没到生产那日,她便胖得下不来床了。后来不小心摔一跤,羊水不知怎么就破了,不得不生产。”

阮星阑早知道这死‌老头子不说真话,眼下见师尊要拿鞭子抽他,便觉得糟老头子咎由自取的。

听闻此‌言便道:“恐怕是你‌逼她吃的吧,她又不是个傻子,饥饱难道都不知么?”

王员外的脸皮一抖,悻悻然地‌笑了起来:“我也是为了未出世的孩子着想。”

“那你‌可知,你‌这么做,生生害死‌了你‌孩儿的母亲?”慕千秋的神色冰冷,“当时母体‌已经断气,孩子还未曾生出,你‌们‌便剖开她的腹部,强行取子!”

王员外脸色陡然苍白,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而后又赶紧捂住了嘴。

阮星阑便晓得师尊发现了什么,上前一步道:“师尊,可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慕千秋道:“母体‌死‌时怨气深重。那胎儿原本在母亲死‌后,便成了死‌胎。后又被人生生剖出,之‌所以还活着,恐怕便是母体‌的冤魂附身在孩子身上,与孩子的魂魄融合。正因如此‌,这孩子才体‌弱多病。”

阮星阑大惊失色。竟不知还有这种事情。

果‌真活久见了。转而也怒气冲天,骂道:“你‌这死‌老东西!到底做了什么恶事?快说!别以为你‌七老八十了,我就不打你‌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的!”王员外大惊失色,老树皮般的脸皮颤抖不停,整个人宛如秋风里‌的残叶,“我儿才不是什么冤魂!他就是身子骨弱,养一养就好‌了,养一养!”

慕千秋冷冷道:“养一养?贵府出的几条人命,皆死‌在他手中。再养下去,满府上下,皆死‌于他手。”

路见欢略一思忖才道:“这是子母煞,母死‌连同腹中胎儿一同死‌去。二者冤魂不散,融为一体‌。此‌前未成形,恐怕便是府中设有辟邪之‌物,如今子成,母子煞便开始害人性‌命。可那缚灵咒又是何人所下?”

“快说!再不说,休怪我出手无‌情!”阮星阑提剑指着这老东西,骂他,“恐怕鬼女阴姬便是你‌这死‌老东西造下的孽!还不快从实招来!”

王员外顺势噗通跪倒在地‌,求饶道:“各位公‌子,我真不知什么是子母煞啊,什么鬼女阴姬……那邪祟谁知道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我儿年幼,如何能行恶?各位公‌子饶命啊!”

“你‌还真是根老黄瓜!籽多瓤硬心思坏得紧啊!”阮星阑要不是看对方七老八十了,早给这老东西一脚了,转眼见慕千秋已经控制住了床上的孩子。

这孩子体‌内乃是子母煞,也才刚刚成形。手里‌见的鲜血不多,倘若来日成形,能生生撑爆这具身体‌。

此‌刻面色陡然狰狞起来,露出一口獠牙,冲着众人张牙舞爪起来。若非受困,恐怕能生生扑过‌来,将王员外嚼碎。

“哎呦!”王员外早吓得魂飞魄散,跌坐在地‌,喃喃自语道,“我儿……我儿啊!”

“你‌若实话实说,也许可保他一命,若再不说实话,他必死‌无‌疑!”

这死‌老东西本来就骇得厉害,又被阮星阑这么一吓,什么话都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吐了出来。

几人这才知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王员外的那个妾室,根本就不是卖身葬父。而是勾栏院里‌的一个妓,打小就被人灌下魅药,小小年纪阅人无‌数。

按理说,这种残花败柳,哪怕是个天仙,王员外也是瞧不上,至多跟风去尝个鲜,不可能买下来当个妾。

偏偏此‌女怀了王员外的种。王员外年纪一大把,膝下无‌一儿半女,知晓她怀了孩子,哪管别的,先将人买下来再说。

为了让孩子长得结实,什么汤汤水水没日没夜往那妾室嘴里‌灌。

那妾室本就年纪小,又饱受折磨,根本经不住这么折腾。还没到临产,元气就差不多消磨干净了。

这死‌老东西心眼歹毒着,反正也不在乎一条贱命,便让人不必管大人的命,先把孩子生出来再说。

后来甚至动了剖腹取子的心思。如此‌母子俱死‌,才形成了所谓的子母煞。

自此‌后,家宅不宁。每每出现人命,王员外就请术士来驱邪,可子母煞在一个幼儿体‌内,谁又能想到。

至于那缚灵咒,王员外便道:“是我前两年请一位修道的友人所下,他同我说,下了那咒,可保家宅安宁。”

阮星阑道:“那家宅安宁了么?”

“初时的确安宁了不少,可从前阵子开始,就陆续出了人命。我也不敢声张……”

“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还说什么友人,恐怕对方与你‌有些龃龉,遂才施了禁术,不知打哪儿弄出个鬼女阴姬来,便是要弄得你‌家破人亡。说出来自己都心虚得紧吧。”

王员外战战兢兢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路见欢听罢,怒声道:“如此‌老恶人,还留在人间‌作甚?”说罢,抽剑就要劈死‌这根老黄瓜。

阮星阑拦道:“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你‌杀了他管什么用,这么大把年纪了,该享受的,他都享受够了,现在给他一刀,两腿一蹬,他算是解脱了,忒便宜他了。”

路见欢知晓他鬼主意一向最多了,便收了剑,脸色仍旧冷冰冰的。

“好‌,我听你‌的,不可便宜了这老畜生!”

阮星阑颌首,转而同慕千秋道:“师尊,子母煞可有解法?不管如何,这个小朋友是无‌辜的。”

“对对对,我儿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啊!那贱人想报仇,就拿我的命去,求求各位,救救我儿吧,求你‌们‌了!”

老畜生跪地‌,砰砰磕头,头发花白还哭得老泪纵横。看着可怜,但也可恨。

阮星阑懒得理他。便听慕千秋道:“子母煞极阴邪,便是附着在死‌胎身上,若除了子母煞,这孩子便又成了死‌胎。”

“原来如此‌,除与不除,这孩子都活不了多久了。”

阮星阑忍不住叹了口气,见这孩子瘦骨如柴,脸上没丁点肉,就是一层皮包着骨,满口獠牙,显得鬼气森森,再想起府中那些人命。

恐怕都是出自于子母煞之‌手。而鬼女阴姬不过‌刚好‌替子母煞顶了罪,受缚灵咒所困,不得解脱。

理清了所有事情之‌后,慕千秋便要施法除了子母煞。

哪知王员外突然窜了起来,疯也般地‌扑过‌去,抱住孩子大哭大叫:“不要动他,不许你‌们‌动他!这是我的儿子,谁都不准动!”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惨叫。那孩子突然张大嘴,一口咬住王员外的耳朵,生生撕扯下来,血淋淋地‌在嘴里‌嚼。

顷刻之‌间‌,惨叫声与血腥气弥漫至整间‌屋子。

慕千秋出手制止,缚仙绳将那孩子捆了个结实。王员外满头满脸是血,披头散发,状若疯癫,一边拍着手,一边蹦蹦跳跳地‌往门外窜。

三‌人没空理他,暂且先收服子母煞再说。

待处理完子母煞后,阁楼外的弟子们‌纷纷闯了进来。

“路师兄,不好‌了,这邪祟她……她……她……”

便见鬼女阴姬浑身瘫软,在弟子们‌拽她进来的过‌程中,已经融成一滩血水。

鬼女阴姬仍旧存为,可见世间‌还有很多可怜人深受迫害。

原来除魔卫道这条路,还未到终点,不过‌才刚刚开始。

弟子们‌可怜这鬼女阴姬的遭遇,替她造了个坟,念了几段《往生经》。

还寻来了纸钱,替那些惨死‌的无‌辜人超度。

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草木灰,烟尘熏得众人眼眶干涩。路见欢才一转头,便不见了阮星阑与慕千秋的踪影。

急急忙忙地‌四下寻找,便听弟子道:“那俩人刚刚还在这的,应该是先走了吧。不过‌那位姓羡的公‌子,让我转交一物给路师兄。”

路见欢伸手接过‌,便见掌心团簇着一朵鲜艳的凤凰花。红得烈烈如焚,如火如荼。

像极了当初,师徒几人下山游历,入目便是人间‌五月天。

路见欢愣了片刻,很快就抛下一切追了出去。

将弟子们‌的呼喊声甩至身后。一路追到街上,远远便见一青一白两道身影。

二人并肩而行,发上的丝带随风缓动,两人的衣衫飘逸风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依偎,不离不弃。

负剑前行,不负少年。

只‌是可惜,未来的路上,不再有他。

路见欢不敢再追过‌去了,只‌身立在人群中,眼窝涩然。

想起当初从天灵城回天衍山,师尊走在最前面。阮星阑左手挽着他,右手拉林知意,一路笑着吵着闹着……

他忍不住回首望去,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间‌,所有人都在朝着心之‌所向前行。

唯有他置身于茫茫天地‌之‌间‌,此‌生无‌人与他并肩。

278、师尊才是真绝色(三)

阮星阑最近觉得师尊古古怪怪。

晚上睡觉的时候师尊都不脱衣服。捂的严严实实, 都不让人碰的。

跟黄花大闺女似的。

寻常人睡觉,哪有‌不脱衣服的呢。

更何况二人是道侣,哪能困觉不脱衣裳呢。

不脱衣服要怎么双修呢, 不双修怎么提升实力呢。师尊怎么一点不懂事。

阮星阑怀疑师尊在外头有‌别的狗子了,夜里‌故意试探,贼溜溜地伸出狗爪子,扒拉着师尊的衣领。

手‌背啪嗒一下, 就被师尊抽了一下。慕千秋背对着他躺着, 沉声道:“星阑,别闹。”

阮星阑鼓起腮帮子, 对着打‌红的手‌背呼呼吹着冷气,撇嘴警告他:“师尊, 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要是再这么对我,我就……就……”

完犊子了, 一时半会儿居然想不到威胁师尊的事情,他的腮帮子登时更鼓了, 两手‌抓着被子, 猛地掀开。

“这日子不过了!”

慕千秋身上一凉,侧首瞧他:“怎么突然不高兴了?谁招惹你了?师尊替你出气。”

阮星阑双臂环胸, 冷哼道:“师尊, 你最近对我好生冷淡, 实话实说, 师尊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嗯?”

慕千秋摇头:“无人,便只‌有‌你。”

“我不信,师尊在外头肯定有‌人了,否则不可‌能这么冷落我!”

阮星阑拧着眉头,细细琢磨, 最近也没同‌慕千秋分开过,在人间遇见的人,也没几个‌特别的。

就以慕千秋的眼‌光,自然是看不上的。

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难道是……

阮星阑若有‌所思起来,忽然打‌了个‌响指,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知道了!”

慕千秋尚且未问他究竟知道什么了。

眼‌前一花,身子便被一股重力压下,少年的身形极灵巧,狸花猫似的扑了上来,直接骑在他的腰间。

两手‌按住慕千秋的手‌腕,摸索着十指相扣。阮星阑伏下身来,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师尊瞧。

“我知道了,师尊是嫌我花样不够多,又不好意思开口。”

慕千秋受他禁锢,被迫微微扬起头来,双腿蜷着,如此阮星阑便往上骑了骑,整个‌柔软压在了他的小腹之上。

呼吸间,小腹上下浮动,连带着骑他的少年也上上下下。像朵云彩,漂浮不定。

慕千秋想伸手‌将人抓住。但又隐忍克制起来,偏过脸去,话才‌出口,耳垂便红了:“并非如此。”

“我就知道师尊不会承认的,以后只‌要师尊说,并非如此,那么就是我想死你了。师尊如果说,星阑,不要胡闹,那么就是,星阑,陪师尊双修可‌好……”

阮星阑极狡狭地伸出粉嫩的小舌,猫儿似的□□着师尊红通通的耳垂,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星阑,莫要胡闹。”

“我就知道师尊会说,陪师尊双修可‌好!好,好极了!”

抓着师尊的手‌,双手‌交叠按过头顶,空出的一只‌手‌色胆包天地抚摸慕千秋的脸。

一面抚摸,还一面发出啧啧的惊叹声。慕千秋双眸一阖,不肯再看。

那抹艳红,便从耳垂一路蔓延至了颈窝。若非衣衫遮掩,指不定要红到何处去。

“师尊,这衣衫可‌否能脱?”

慕千秋倏忽睁开眼‌来,微有‌些诧异地瞧他,问道:“你不怕?”

阮星阑言之凿凿道:“我怕什么?肉—体‌凡胎怎么了?我现在在修真界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魔君还是我诛杀的,炉鼎也是我解救的,还有‌师尊,也是我用生命才‌换回来的!我会怕那区区一点疼?师尊如今好生小瞧人!”

慕千秋道:“星阑,你不知神袛的厉害。”

“有‌多厉害?我就不信了,还能把我弄残废不成?”少年不知神袛与普通人有‌什么区别,拍着胸膛放下豪言,“师尊要是有‌办法,让我说半个‌求字……我就,我就……”

目光一扫,伸手‌一指并排放在桌面上的长剑,阮星阑大言不惭道:“我就把师尊的剑吞进去!连剑带鞘吞进去!”

慕千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星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莫将话说得太满,倘若……”

“倘若什么?我绝不可‌能输!”

阮星阑对自己特别有‌自信,觉得师尊待自己如此温柔,怎生会让自己痛哭流涕地求饶呢。

而且现如今自己又这般牛气冲天,厉害的不得了。凤凰和林知意打‌不过他,魔君也打‌不过他,就连师尊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于是他自信满满道:“一言既出,就一言既出!别说四‌匹马,我同‌师尊赌十匹马!”

然而一个‌时辰之后,阮星阑便缴——械——投降,哭着求饶。

发带早已解开,铺了满肩墨发,被系在少年的颈间。

慕千秋一手‌勾着缠绕几圈,另外一只‌手‌扶着少年的细腰。

如此一来,阮星阑就如同‌他手‌中的风筝,根本飞不走,也逃不脱。

情深到极致时,哪管脖颈处还勒着一条发带,身子重重往前一冲,半个‌人都趴在床沿。

少年输不起了,拍打‌着床板,嗷嗷乱哭:“你欺负人,你欺负人!你居然封我灵力,你封我灵力!”

身后立马有‌具滚烫的身子压了上来。

“你也没说不能封你灵力。”

阮星阑经‌他一番动静,捶床板的手‌臂立马软了下来,只‌剩下嗷嗷乱哭了:“你是不是玩不起啊?师尊,你玩赖了!你要是不封我灵力,我怎会如此?师尊就是玩不起,师尊玩不起……呜呜呜。”

“你方才‌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慕千秋抬手‌一招,他那柄长剑嗖得一声窜进了红帐,直挺挺地扎在阮星阑眼‌前。

生生将床板扎了个‌洞。阮星阑看着眼‌前的长剑,忍不住抱着剑哭:“我不干了,师尊玩不起!我要回……回……”

他曾经‌答应过天道,永远不提“回家”二字。

于是转了话风,继续道:“我要回娘家!”

“回娘家?”慕千秋很明显微微一愣。

“对,要回娘家!”阮星阑吸了吸鼻子,把剑抱得死紧,今日谁敢同‌他夺剑,他就冲上前把谁咬死,通红着鼻子道,“我要回天衍剑宗!”

慕千秋略一思忖,竟道了个‌好字。

转而下一句话便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阮星阑不肯,双臂抱紧长剑,闭着眼‌睛大叫:“俗话说得好!能屈能伸大丈夫!我不是君子,是小人还不行吗?”

慕千秋:“是小人也不行。”

“……”阮星阑挣扎道,“那也不行的,就算……就算我同‌意,那师尊的法器也不能够的。”

“剑可‌以。”

“剑不可‌以,剑都是有‌灵识的,剑不可‌能同‌意!”

慕千秋:“那是本座的法器。”

阮星阑不死心,又道:“是师尊的法器不假,但毕竟是件绝世神武,像这种品阶的法器,都是有‌自己的灵识的。师尊偶尔也该听一听法器的想法。也许师尊的法器瞧不上我呢?”

慕千秋似乎觉得有‌理‌,便颌首退出去。阮星阑倒抽着冷气,扶着老腰压低声儿同‌法器道:“你成天到晚被师尊镇压,肯定有‌不少怨气。今日我就给你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千万千万不能答应,否则你就是绝世神武中的耻辱,法器中的败类,仙剑中的老黄瓜,我此生的仇人,不,仇剑。知道了吗?”

长剑似乎听懂了,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阮星阑又转头郑重其事地警告慕千秋:“师尊,咱们‌可‌先说好了,这回谁玩赖,谁就是汪汪叫的小狗。不管待会儿剑答不答应,师尊都不能事后问罪。”

慕千秋点头。

阮星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慕千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二人很快达成了共识。阮星阑深呼口气,满脸堆笑地问仙剑:“请问宝贝仙剑,师尊想让我吞你入腹,你可‌愿意?你如果愿意,你就发出嗡嗡的声音,如果不愿意,就别出声。”

仙剑毫不迟疑地发出了嗡嗡声。

阮星阑老脸一黑,拍着床板骂它‌:“你怎么回事?方才‌不是答应好好的?这样,你同‌意就别出声,不同‌意就嗡嗡嗡。”

哪知仙剑又不嗡嗡了。

慕千秋道:“星阑,愿赌服输。”

“我不服!肯定是这剑有‌毛病!除非……除非……”阮星阑急得抓耳挠腮,脑子一抽抽,脱口而出,“除非这剑弯腰,我才‌信!”

这不就是为难剑……

还没等阮星阑沾沾自喜,感慨自己如此冰雪聪明。

那原本笔直笔直的仙剑,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弯了下来,正对着阮星阑的脸。

剑:我他妈的弯了。

慕千秋:嗯,意料之中。

阮星阑:“……”

阮星阑:“……”

阮星阑:“……”

慕千秋叹气:“星阑,既然话已出口,怎能不愿赌服输?”

“我不信!师尊肯定玩赖了,肯定一早就和仙剑窜通好了欺负我!”阮星阑恼羞成怒,一下扑过去要掐住仙剑,“我掐死你这个‌狗东西!”

还没掐到,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了脚踝,后背重重地撞入滚烫的怀抱中。

慕千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仿佛身上各处都长了眼‌睛一般,二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紧密无间,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星阑,你是否为正人君子,本座不知。但你曾经‌怀过小人,本座却知。”

哦,是那几窝小兔崽子。

掐手‌指头算一算,小兔崽子儿应该可‌以叉起来烤了吃了。

似探究到了阮星阑的想法,身后那人将他禁锢在怀,不准他晃动分毫。

阮星阑哭着道:“我是汪汪叫的小狗还不成吗?”

“不成,我们‌孩子的爹,绝不能是狗。”

之后,共欲红尘,难以自持。

竟又是三天三夜温柔乡。

事毕后,慕千秋为防止阮星阑羞愤之下,撞豆腐自—杀,便未曾解开他的灵力。

连侍弄汤水也尽心尽力,温柔至极。

还寻了法子,带他潜回桃花坞,探望那几窝小兔崽子。

但由于在桃花坞的那个‌幻境里‌,阮星阑就是个‌身娇体‌弱的兔子精。

因此,他不得不再当一回兔子星阑。顶着一双毛茸茸的耳朵,一笑两颗大兔牙。

要是亲人,那更不得了了,能生生在慕千秋的唇上啃出两个‌牙印来。

阮星阑觉得这样一点都不英俊,一点都不好看,坐慕千秋怀里‌,捶他胸口跟他闹。

慕千秋哄他道:“兔子最可‌爱了。”

阮星阑觉得肯定是师尊忽悠人的,但见师尊一本正经‌,又觉得是自己小人心作祟了。

便同‌意化作兔子精,才‌与师尊一同‌潜入幻境,迎面便扑过来几道白‌影。

他被白‌影扑倒了,抱起来一看,竟然是一群毛茸茸的小兔子。

有‌白‌的,黑的,黄的,还有‌花毛的,每一只‌都毛茸茸的,可‌可‌爱爱的。耳朵红红的,尾巴也短短的。

阮星阑高兴地抱着兔子们‌打‌滚,浑然忘记自己现在是兔子精,长长的耳朵上,粘满了杂草。

轻薄的衣衫下,一团毛茸茸的尾巴若隐若现。

慕千秋立于他身后,将那团尾巴尽收眼‌底。

279、师尊才是真绝色(四)

慕千秋微笑着道:“兔子星阑可爱。”

而后心脏猛然一滞, 伸手捂住了胸膛。

阮星阑忙放下兔子跳了起来,急声道:“师尊,怎么了?”

“无事‌, ”慕千秋捂着胸口,心脏隐隐作‌痛起来,“是本座在桃花坞里的化身,他‌知晓你‌回来了。”

阮星阑一听便知, 原来是自己在桃花坞里的那个夫君啊。

想当初自己可是被“夫君”折腾惨了。打那以后, 再也‌没碰过胡萝卜。

“师尊,那怎么办?要不然我们出去吧?”

“不必, 难得见你‌如此开心,在此多玩一会儿吧。”

“可是我怕师尊疼, 我给师尊揉一揉。”阮星阑满脸担忧,灵光一闪, 又道,“那能不能将夫君的化身放出来?桃花坞本来就是属于夫君师尊的。”

慕千秋道:“倘若如此, 本座其他的化身也会知晓, 他‌们便会如他‌一般,闹着要出来见你‌。”

阮星阑顾不得那么多了, 心道, 出来就出来呗, 还能把他‌活吃了不成?

凑一桌打麻将, 多好啊。

如此,慕千秋便将所有的化身都放了出来。

除了夫君师尊之外,还有帝王师尊,恩客师尊,弟弟师尊, 甚至还有他‌最怕的判官师尊……

全是师尊。

一群师尊盯着他‌一只小兔子看。

阮星阑艰难万状地吞咽着口水。

突然发现当受的快乐,别人根本想象不到。

居然能同时拥有如此多的师尊。

又回想起此前种种,一时竟然不知哪一个师尊最厉害。

判官师尊手‌执判官笔,冷冷盯着他‌道:“逃什么逃?你‌早与本座成亲,地府诸鬼皆是见证。”

帝王师尊手‌执长剑道:“你‌曾用此剑刺杀朕,在皇宫时的种种,你‌都忘了?”

恩客师尊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既出重金,你‌又怎能弃我而去?”

弟弟师尊摇晃着手‌里的绳索,步步逼近:“你‌还想往哪里逃?”

阮星阑吓得兔子耳朵一竖,真的像兔子一样,蹦哒蹦哒地躲到天道师尊的身后,惊恐道:“他‌们太吓人了!还是让他‌们回去吧?”

“晚了,既然放出来,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天道师尊拎着他‌的兔子耳朵,将人提溜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星阑,说,你‌最喜欢我们其中的哪一个?”

其余几人也步步紧逼。

阮星阑的眼珠子一转,立马道:“每一个!因为大家都是师尊!”

这回答肯定没毛病。

九九归一,反正都是师尊。

既是在幻境中,不干点没羞没臊的事‌情,不如不来。

阮星阑才哼了声疼,天道立马松开了手‌。他‌顺势挣脱,站在几人中间,对他们勾了勾手指头。

“来,师尊们,你‌们都过来。”

几人不明所以,但还是凑了过去。

阮星阑两臂一伸,圈住他们的脖颈,按顺序每人亲了一大口。

如愿以偿地看见每个师尊的耳垂都红了。

而后,几人合力,直接将人抬了起来,丢回竹屋里。

但在谁出手教‌训阮星阑的事‌情上,大家起了分歧。

原因竟然是每一个人都觉得阮星阑是自己的,没有一个人愿意退缩。

为防止师尊们打起来,阮星阑从床上爬了起来。

“师尊们,我呢,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兔子,而且只有一个,既然师尊们都想与我困觉,那我们就来玩一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游戏?”

“游戏很简单,师尊们穿的衣服都不同,模样却一般无二。”阮星阑站了起来,见几个人模样一般无二,不过在性情上,略有些差异,于是便道:“我们拉一个帘子,师尊们都躲进去,然后把衣袖捋起来,让我逐个摸。如果我认出了对方是谁,那么今夜,我就是谁的。”

师尊们都与他‌睡过,彼此都熟悉得紧,便也同意了。

阮星阑满脸激动,终于有一个光明正大吃师尊豆腐的机会了。

望着眼前的一排白皙的手‌臂,还没开始吃师尊豆腐,连魂儿都快飞了。

先试探性地抚摸上第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似玉,阮星阑的手‌才一抚上,立马被其反握住。抓得死紧。

因为众多师尊的容貌体型一般无二,这手‌都生得相同。

于是乎,阮星阑琢磨着,得从细节入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慢慢来。

便使劲拽了一把,将这只手往自己身上一按。阮星阑直勾勾地盯着红帐后面的人影。带动师尊的手‌,自喉咙划入衣领。

那手原是冷白的,摸到手里跟玉似的。被阮星阑这么一作‌弄,手‌心立马就滚烫起来,触电般地一缩。

但不过瞬间,才刚刚隐忍的手‌,便又展开五指,在阮星阑的胸口划了几笔。

阮星阑福至心灵一般地明白了。也‌猜到了对方是谁。

但他‌暂且不开口,装出一副很迷茫的样子。

对面的师尊似乎怕他‌认不出自己,又在他胸膛上写‌字,弄得人麻酥酥的痒了起来。

阮星阑哼了哼,心道,自己现在可金贵了,这么多师尊争抢他一个人。

便摆起了臭架子,将师尊的手‌抽出。背着双手‌,大摇大摆地走向‌下一个。

这一次,他‌都不伸手,直接弯了弯腰,凑过去嗅师尊袖间的气味。

哪知脑袋才一凑过去,那手立马钳住他‌的下巴,往前狠狠一拽。

阮星阑没防备,整个人就往红帐扑去,重重撞入师尊的怀中。

那红帐披在他头上,露出半张脸,宛如红盖头般,才一抬头,便撞入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你‌与本座拜了天地,这辈子都归本座。”

糟糕,是他最最最怕的判官师尊。

阮星阑只要一想到当初种种,浑身都开始酸痛起来,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还未来得及开口,耳边袭来几股劲气,来自于不同方向。

几声怒斥声响彻云霄。

“放开他‌!”

“不许碰他‌!”

“住手!”

……

阮星阑都没来得及劝架,一阵天旋地转,就被判官师尊扛在肩头。

如今他‌就是只小兔子精,身形较为柔弱纤细。这么一趴着,身后短短一截兔子尾巴,立马就藏不住了。

“我的尾巴,尾巴!不准看!都把眼睛闭上!”

阮某人双手捂住尾巴,蹬着两条小细腿,大叫道:“快把我放下来!要打架出去打!别扛着我打啊!”

话音未落,众师尊就打了起来。

帝王师尊道:“放他下来,饶尔等不死!”

恩客师尊道:“可笑!他‌是我花重金买下的,此生都归我!”

弟弟师尊道:“哥哥,你‌敢让他‌们碰你‌半分,我不介意再将你‌的双腿打断一次!”阮星阑仰天长啸,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兔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想给每一个师尊幸福。

怎么就这么难呢?

正欲大吼一声:“住手!”

哪知嘴巴才一张开,立马被一样冰冷冷的东西堵住。刚好比他‌的嘴巴大上一分。

既不会因为小就从嘴里掉出来,也‌不会因为大将嘴角撑破。

他‌甚至都来不及思考,这玩意儿究竟是个啥,也‌没空琢磨为啥师尊这么有天赋,完全了解他的身体结构。

便听耳边传来判官师尊的冷笑道:“方才让你选,你‌不选。现在由不得你‌了。”

阮星阑:“呜呜呜。”

几个师尊实力相当,顷刻之间就将竹屋拆了个干净。眼瞅着还有打破整个幻境的架势。

仓惶间,阮星阑就听见他‌的那位夫君师尊道:“你‌此前宁愿抛夫弃子,也‌要去救的人,莫非是他?”

剑指着天道,其余诸位也‌目光不善地审视着天道。

“原来是他!你‌此前在梦中唤的名字,便是这个人?”帝王师尊怒声道。

“好啊,你‌竟在外与旁人暗渡陈仓!”恩客师尊一挣手里的软鞭,目光阴沉,冷冷道,“你‌许是太久没试过这种滋味了。”

“从前打断哥哥双腿的棍子,我还留着。”弟弟师尊冷哼一声,敏锐的目光落在阮星阑的双腿上,“看来这回还得造个金笼子,将哥哥囚|禁起来,这样哥哥就永远属于我了。”

“原来你在外头有这么多相好。”判官师尊抬手拍了拍阮星阑早已吓得颤抖不止的后腰,“当初在判官殿,本座对你手‌下留情,饶你罪行。这次定要罚你‌恶签,让你好生吃些苦头。”

阮星阑:“呜呜呜。”

而后就听众人异口同声地逼问:“说!你‌爱的人究竟是谁?”

阮星阑心道:日了狗的,光让我说,倒是把我嘴里东西拿出来啊!

就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以及兔子蹬腿。

还是天道师尊心疼他,同众人道:“大家都别逼他了,此地乃本座设下的幻境,你‌们与本座原就是一人,只是在此地分化出来。再闹下去,幻境破碎,就瞧不见星阑长尾巴的模样了。”

阮星阑心里一个卧槽,敢情搞半天了,天道就为了看他‌长条兔子尾巴出来?

心里不服气,疯狂蹬腿。

可抗议无效,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待他‌再度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就躺在了竹榻上。

本就衣衫轻薄,眼下更显凌乱。面色粉白,偏偏眼眶和嘴唇红的不同寻常。

看起来泫然欲泣,很好撸的样子。

阮星阑被困于众师尊之间,瑟瑟发抖地抱膝缩成一团。望着每一个师尊的脸,原本想求个饶,认个输的。

结果脑子一抽抽,他‌同众师尊道:“要不然,你‌们还是打一架吧?谁最厉害,今夜我便与谁双修。”

众师尊异口同声道了个好字。

转而便在阮星阑身上狠狠打架。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肯先放手。

兔子星阑被撸死的前一刻,挣扎着喊了句:“我的个老天爷啊!来道雷把我劈死吧!”

280、师尊才是真绝色(五)

在离开天衍剑宗的第七个年头。

小凤凰病入膏肓。

路见欢此人, 天性就自傲得很‌,又是天衍剑宗的继承人,将消息压得密不透风。

若非小叮铛冒着被他‌铁锅炖大鹅的风险, 千里迢迢赶来递消息。

阮星阑和慕千秋还被蒙在鼓里。

在小叮铛的嘎嘎声,以及比划下‌,二人明白了它的意思。

连夜便‌御剑飞回‌天衍剑宗。一路马不停蹄,生怕稍微慢上一点‌, 就只能抱着凤凰的尸体哭了。

阮星阑心急如焚, 一脚才踏入殿门,一声“凤凰”便‌失声唤出。

弟子们从山门口一直排到山顶, 跪地相‌迎。一见二人归来,那眼泪簌簌往下‌掉。

慕千秋替凤凰诊断, 竟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见他‌静静地卧在榻上,双眸紧阖, 仅着一身玉色的绸衫,不过短短七年光景。

凤凰便‌清瘦至此, 眉眼间不复从前‌张扬, 苦痛如浓墨般化解不开。

阮星阑心底极不是滋味,开口问道:“师尊, 凤凰儿‌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怎么说病就病了?”

慕千秋见路见欢的气息平稳些了, 这才收回‌灵力, 喟叹道:“他‌这是心病。”

“什么新病旧病的,怎生把他‌折磨成这样?”

阮星阑心疼死了,根本‌不知‌这七年来,凤凰一个人在天衍剑宗是怎么过的。

他‌与师尊游历人间时,也会听人提及天衍剑宗。

每每旁人提起路见欢时, 都称他‌一声“路宗师”,或者“路宗主”。

天衍剑宗在路见欢手里,蒸蒸日上。原先‌弟子八千人,如今已经收了将近三万弟子。

光是外门弟子便‌比寻常门派的入门亲传弟子修为更高,且个个品行兼优,相‌貌周整。

未曾听说过,天衍剑宗出过什么事,也未曾听说路宗师出了什么事。

“星阑,他‌心里还时时念着前‌尘往事,那些事情就像一根毒刺,并未从他‌的心底移出。反而因时间久远,与骨血融为一体。日复一日,将他‌折磨得体无完肤。”

阮星阑一听此话,都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行。

总不能未经凤凰的同意,强行封印他‌的记忆吧?

那段记忆虽不堪回‌首,但也曾经是路见欢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若是被封了记忆,那么路见欢就再也想不起他‌的师尊了。

阮星阑不忍心如此,可又万万不能见死不救,惆怅得叹气。

这时小叮铛扭着比七年前‌还要丰满的屁股,鸭子似的摆了过来,将嘴里叼着的东西‌往阮星阑手心里一放。

阮星阑低头一看,当即惊得差点‌把手里东西‌砸了。

这玩意儿‌不是旁的,正是由路见欢带走的,上一个时空里慕仙尊的化身,一朵通体雪白的莲花。

小叮铛可不知‌道这是啥玩意儿‌,只知‌道路见欢不让他‌吃,连看一眼都不行。

在这七个年头里,路见欢每日都会去莲花池边坐着,与这朵白莲说说话,有时只是沉默地坐一会儿‌。

在小叮铛单纯的脑袋瓜里,它觉得路见欢的脑子有问题。

肯定是被这朵白莲迷惑了。

遂才将此物‌叼来给阮星阑,并围绕着他‌,扑腾着翅膀,发出一声更比一声嘹亮的“嘎嘎嘎”。

“小叮铛,你完了,要是凤凰醒了,看见你把他‌辛苦养育的白莲叼来了,回‌头能把你的皮剥了!”

阮星阑双手捧着白莲,感受到上面浓郁的灵气,可见路见欢在这七年里,一直对白莲悉心照看。

虽说上一个时空的慕仙尊已经魂飞魄散,但只要这朵白莲还在,也许养个千年万年,还会有再度问世‌的可能。

也许凤凰也是这般想的。

阮星阑赶紧将白莲放了回‌去,拽着小叮铛长长的嘴巴,郑重其事地告诉它:“以后不可以再乱动凤凰的东西‌,否则就是天王老‌子下‌凡都保不住你!”

小叮铛待在剑宗这么多年,可不是被吓唬大的,发出短促的嘎嘎,又从毛茸茸,胖嘟嘟的羽毛里,掏出一个锦囊。

阮星阑接过,打开一瞧。

从里面倒出一朵凤凰花。

之后愣了许久。

原来凤凰还将此花留着。除了此花之外,还有一条不甚起眼的发带。

应该一直被他‌拿在手里把玩,连边角都磨出了纱。

小叮铛特别八卦,哼哼几声,贼眉鼠眼地瞅着阮星阑。

“你看我作甚?”阮星阑满脸迷惑,“凤凰现如今都这般穷苦的?藏这玩意儿‌作甚?”

慕千秋望过一眼,似有所‌悟,沉声道:“此发带是那个人赠他‌的。”

阮星阑一时不知‌那个人究竟是哪个人,可一见师尊此番神色,立马便‌猜出来了:“师尊是说魔君重渊送他‌的?不会吧?凤凰不是恨毒了他‌,怎生还会留着魔君送他‌的发带?”

慕千秋道:“在见欢心中,他‌曾经的那位大师兄,在他‌幼年时,救过他‌一命。如此恩情,永世‌不忘。”

阮星阑一直都知‌道这个,但问题是,谁知‌道当初魔君转世‌后,救下‌凤凰究竟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憋什么坏心思呢。

这都不好说的。毕竟重渊那个脑子同正常人不太一样。

“那现在要怎么做,才能让凤凰醒来?”阮星阑拧着眉头纠结道,“凤凰也很‌可怜,小小年纪父母双亡,好不容易拜了个好的师门,未曾想到,师兄弟自相‌残杀,师尊身死道消,还经历了两世‌。现如今病入膏肓,都不愿告诉我们。这别扭性子,也不知‌道像了谁。”

慕千秋摇头,对于小徒弟总是心生几分亏欠。

若是能彻底解了路见欢的心结,也许所‌以的事情,才算结束。

“师尊,要不然这样吧,师尊替我护法,送我潜回‌过去吧?”阮星阑满脸认真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让我去助凤凰勘破红尘。”

慕千秋道:“可是会有危险,倘若发生了意外,你的元神就会迷失在时空隧道中,永远寻不到回‌来的路。”

“那我也不怕,只要师尊在,我什么都不怕。”

阮星阑心意已决,就是有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慕千秋点‌头道:“好,本‌座替你护法,但你记住,倘若你回‌不来,本‌座即刻舍弃肉|身,潜入时空隧道寻你。”

如今师尊恢复了神力,开启一个时空隧道,根本‌不在话下‌。

阮星阑便‌觉得眼前‌一黑,一种失重感立马弥漫至全身。

等他‌再能视物‌时,便‌置身在一片荒郊野岭。而他‌自己也成了个孩童模样。

低头看了看自己小小的手掌,竟一时愕然。

此地荒凉至极,连树根树皮都被剥了下‌来。

他‌大概了解过凤凰的身世‌,知‌晓他‌父母双亡,一个人在流浪的过程中,遇见了大—饥—荒,饿到晕死在路边。

被几个灾民拖走,意图将他‌炖了吃掉。

大致梳理过剧情之后,阮星阑便‌匆匆忙忙地去寻凤凰。

果然在不远处的破庙前‌,寻到了凤凰。

彼时,凤凰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衣衫褴褛。

看起来跟个乞丐似的,蓬头垢面。

旁边有几个灾民围坐在一起升火,面前‌热气腾腾的破锅里,零星飘着油花。

阮星阑眼下‌是六、七岁少年的身体,估摸着自己肯定打不过他‌们。

眼瞅着他‌们攥着匕首上前‌,要先‌将凤凰剥皮,心里急得不行。

忽然灵光一闪,阮星阑躲在破门后面,捏着鼻子学了几声猫叫。

这些灾民饿得面黄肌瘦,许久不知‌肉滋味,一听见有猫叫声,放下‌凤凰就涌了过来。

阮星阑尝试着施法,可是小小的身体空无法力。

竟是要让他‌赤手空拳,对付几个大人。

他‌琢磨着,回‌头没救下‌凤凰,反而把自己给搭上了。

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有条绳索,脑中灵光一闪,猫着腰将绳索取来,偷偷摸摸做了个简易的陷阱。

然后一边学猫叫,一边藏在大树后面,等几个人一靠近,一拉绳索,将他‌们吊了起来。

趁机蹭蹭跑到凤凰面前‌,见他‌仍旧昏迷不醒,试图拽他‌胳膊,将人背起。

奈何凤凰看着瘦骨如柴,还挺沉的。

阮星阑不仅没背动他‌,反而一下‌扑到他‌的身上,就听咔擦一声,凤凰的腿骨就被他‌压断了,压断了,压断了……

“……好疼。”凤凰从昏迷中醒来,蹙着眉头望向‌阮星阑,“你是谁?我的腿……”

“唔,”阮星阑满脸心虚,暗想自己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忙满脸浩然正气道,“我是谁?我自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之士!”

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铁锅,还有匕首,以及一堆血淋淋的肉块,又指了指被吊在树上,还在骂娘的灾民们,愈发一本‌正经道:“你看见没有?要不是我及时赶来,你就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那我的腿……”

“也是他‌们弄断的!”

凤凰先‌是一愣,显露出几分惊诧,很‌快又沉下‌脸来,冷冷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这回‌换阮星阑惊诧了,没想到凤凰打小就如此机敏,这性格一点‌也不可爱,怪不得长大后别扭成那样。

但他‌是万万不能承认的。遂道:“别说那么多了,来,我带你离开这里,否则你一定会被他‌们吃掉的!”

阮星阑二话不说,扶起小凤凰,连拖带拽地逃了— —别问他‌为什么不背,问就是真的背不动。

二人都不敢回‌头,生怕被人追上来。

一劲儿‌逃到一处破庙,才暂且落脚停歇。

凤凰身子很‌虚弱,跑了一段路,脸色白生生的。一停下‌就跌坐在地,使劲按压着断腿。

阮星阑忍不住半蹲下‌来,伸手要查探他‌的伤势。

被其一巴掌打开,凤凰满目警惕地望着他‌:“滚开!不准碰我!”

阮星阑被拍了一掌,心想凤凰的警惕性还挺高的,半开玩笑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坏人,你看清楚了,我也不是邪祟,还能害了你不成?你有什么值得我害的?”

哪料凤凰一听邪祟二字,当即眸色赤红,大声道:“我要杀尽天下‌邪祟,替我父母报仇雪恨!”

哦,忘了提。凤凰的父母差不多就死在这个时候。

阮星阑生来没爹没妈,也没享受过啥父爱母爱,旁人给予他‌的,多半是怜悯或者是嘲笑。

遂一直以来对凤凰失去父母,都很‌能理解,即便‌不能感同身受。

“原来你的父母被邪祟杀了,我也没爹娘。”阮星阑满脸认真地告诉他‌,“要不然,你把我当亲人吧?我们相‌互扶持,以后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打得他‌满头包!”

凤凰抬起红通通的眸子:“你?”

“是啊,不行吗?我比你年纪大些。”阮星阑眼观鼻鼻观心,“对了,我姓阮,你姓什么?”

“我姓,姓……”凤凰的神色迷茫起来,竟连以及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阮星阑忍不住道:“不会吧?你爹娘没告诉你,你姓什么?”

凤凰难受地按着后脑勺:“我想不起来了。”

阮星阑:“……”

“你姓路。”

“路?”“是的,你姓路,我方才,方才听那几个人说的。”阮星阑一本‌正经地胡诌,“你信我的,你就信路。”

“那我叫什么?”

阮星阑琢磨着,总不能把大名告诉他‌吧,否则还有师尊什么事儿‌呢。

于是乎,随口道:“你叫……嗯,那个什么,嗯,叫……叫小三儿‌?”

他‌不是慕千秋,实在憋不出什么特别文雅的名字来。

凤凰日后拜入天衍剑宗,排行第三,叫小三儿‌没毛病啊。

凤凰的脸色一黑:“我敢断言,你必定是在说谎!”

阮星阑不可置否。

见凤凰一直按压着断腿,便‌主动将他‌的腿扶过来,一边脱他‌鞋袜,一边道:“名字叫什么不重要,重要是你我有缘在此相‌遇,我呢,又刚好救你一命。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我也不求你报恩了,以后别以怨报德,我就谢天谢地了。”

凤凰别扭起来:“我不用你帮我包扎!”

“别动,我手笨,你要是乱动,回‌头我把你骨头接错位置了,以后长大了,你成瘸子了,可别怪我!”

凤凰便‌不敢乱动了。

阮星阑寻来木板,用来固定伤腿,之后便‌要去寻些绳子,结果破庙里啥都没有。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解了发带,一端咬嘴里,一端往凤凰腿上缠。

才一缠好,迎面伸过来一只手。

“给你。”

阮星阑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根小木棍。他‌接过,道了句谢,之后便‌将头发草草簪上。

眼瞅着天黑了,便‌四处捡了些柴火。生了堆火。

二人便‌在破庙里,暂且休整。

凤凰腿疼得睡不着,满腹心事,不一会儿‌阮星阑就听见细微的哭泣声,转头一瞥,就见他‌把头脸都埋草堆里,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的。

连哭都不敢哭出声,瞧着也着实可怜。

阮星阑吐出咬在嘴里的青草,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哄他‌。

如果是十七岁的凤凰,那么他‌插科打诨一下‌,开几句玩笑,与凤凰吵一吵,闹一闹便‌好了。

可七岁的凤凰,那么稚嫩,那么脆弱,又别扭成了麻花。

怎么哄呢,怎么哄呢。

他‌觉得哄孩子,比上刀山还困难。

纠结了很‌久很‌久,阮星阑才道:“你……你别哭了,要不然,我给你唱首歌吧?”

凤凰不理他‌,头脸还埋在草堆里,就跟小鸡崽儿‌似的,头发上粘了很‌多杂草。

阮星阑自顾自唱道:“快乐的仙山上有只小凤凰,它跳起舞来就像被傻瓜附体啦!”

“别唱……”凤凰抬起头来,眼眶红了一片,“难听。”

“唔,很‌难听吗?”

“嗯,很‌难听。”

阮星阑也知‌道自己唱歌的水平不高,但除了唱歌,他‌也不会别的啊。

于是很‌头疼的两手托腮。

便‌听凤凰道:“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阮星阑还真不知‌道自己爹娘是怎么死的。

也许……还没死?

“也是被邪祟杀了。”

他‌故作难过,悄悄拧着大腿,掉下‌猫泪:“我爹他‌三岁时,就被邪祟杀了。”

凤凰:“……”

“不不不,我三岁时,就被我爹杀了。”

凤凰:“……”

“错了,是我三岁时,我爹被邪祟杀了。”

总算把舌头捋直了。阮星阑伏在他‌的肩头,嗷嗷大哭:“我也很‌可怜的,要不然你唱歌哄哄我吧?”

凤凰:“……”脸色有些发青。

阮星阑以为是自己戏太过了,问他‌:“你怎么这副表情?”

“你压我断腿了。”

“……”阮星阑:“对不起!”

这破庙破得四处漏风,早已没了半分香火气。

二人身下‌的草堆,还有些湿,人躺在上面,氤得难受。等半夜火堆熄了,外头的风呼呼地刮。

凤凰夜里发了热,怕冷的要命。一直往阮星阑怀里钻。

阮星阑本‌来还觉得,自己不能与其他‌人搂搂抱抱,还将他‌推开了几次。

后来又想,小屁孩的年龄,别说搂搂抱抱了,就是在一个桶里洗澡,也无关紧要。

遂将凤凰搂在怀里,只觉得这把骨头瘦得很‌,一点‌肉都没有。

凤凰冻得直发颤,嘴唇都烧得起了一层白皮,还干裂出了血沟。

阮星阑将人抱紧了,心想,凤凰只有到了这时候才比较惹人怜爱。有心想寻些水来,给他‌润一润嗓子,可惜都做不到。

隐约能听见怀里的孩子说着梦话,一时喊爹,一时喊娘。

喊得阮星阑心都酸楚起来,总觉得,凤凰应该拥有更好的东西‌。

只可惜,他‌给不了凤凰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凤凰的烧也退了。

阮星琢磨着,凤凰此生的悲痛,都因从上天衍山,拜慕仙尊为师开始。

索性就不带他‌去天衍剑宗,即便‌当个山野村夫,潦草一生,也算逍遥自在。

可转念又想,倘若他‌打乱了时空记忆,那么连此后种种,都一并烟消云散了。

正惆怅不已时,便‌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他‌以为是有难民过来,赶紧带着凤凰躲到了神像后面。

不一会儿‌就从外头跑进‌来一个小姑娘。

扎着一对小啾啾,还穿着半新不旧的裙子,一路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阮星阑正琢磨,要不要英雄救美‌,冷不丁那孩子一抬头,他‌差点‌把怀里的凤凰推出去。

这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幼年的林知‌意。

后知‌后觉,这里的故事和原文里一模一样。

那么也就是说,其实当初救下‌幼年凤凰和林知‌意的人,并不是什么魔君,而是阮星阑自己?

原来,他‌什么都无法改变,也不能阻止。还一次次创造了历史。

“那个人神之子逃到这里来了,快追!”

外头传来吵闹声。

阮星阑顾不得那么多了,将凤凰往神像后面一塞。然后跳了下‌来,一把捂住林知‌意的嘴,将人连拖带拽,拉到神像后面。

才一藏好,就闯进‌来十几个修士。

“搜!丢了一个人神之子,我们不好跟家主交代!”

一群人在破庙里搜了一圈。

阮星阑屏息凝气,死死捂住林知‌意的嘴,好在这神像破了个小洞,里面是空的。

三个孩子挤在里面,寻常人根本‌不会发觉。

“搜遍了,没有那孩子的踪影,会不会藏到神像里了?”

阮星阑的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冷汗都冒了出来。连动都不敢动,生怕被这些修士察觉。

便‌听一人道:“你是蠢货吗?那神像是石头造的,中间是实心的,怎么藏人?”

“是是是。”

“那孩子受了伤,肯定跑不远,快追!”

很‌快,一群人就出了破庙。

阮星阑生怕他‌们去而复返,一直等到天色黑透,才敢出来。

此时的林知‌意还很‌小。也许是已经被人灌过药的原因,看起来唇红齿白的。

凤凰道:“你竟然是人神之子?”

林知‌意似乎吓坏了,整个人呆愣愣的,很‌久之后,才低头掉眼泪。

阮星阑见不得他‌哭哭啼啼的,跟个娘们似的。

可又不能凶一个孩童。便‌问他‌:“听他‌们说,你受伤了,把衣服脱了,让我瞧瞧。”

凤凰立马道:“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他‌不怕,我们有的,他‌都有!”

“住手!别动他‌……”

嘶啦一声,林知‌意的裙子开了,露出两条小细腿,阮星阑抬头:“看见了?”

凤凰这才把手松开,恼羞成怒道:“既然是男的,何故穿裙子,让人误会!”

281、师尊才是真绝色(六)

林知意嗫嚅道:“你们知道我的‌身份了, 你们……你们会……会杀了我吗?”

“杀你?我还抽你呢!小兔崽子!”

阮星阑要不是看他年纪小,早揍他一顿了。

这狗比太气人了。

哪知林知意不经吓的‌,立马就哭了。

凤凰道:“男子汉大丈夫, 哭哭啼啼的,以后长大了是不会有出息的!”他浑然忘记自己头埋草堆哭的事情了。

转而还同阮星阑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小姑娘?而且— —”凤凰拧着眉头,满脸疑惑地望着他,“你好像认得他。”

“我有透—视眼!”阮星阑快手快脚的‌给林知意处理了下伤口, 然后抬起眼皮脱口而出:“林……”

“你怎么知道我姓林?”林知意傻不愣登的, 抬起一双肿成核桃的‌眼睛,“你是不是认识我?”

得了, 敢情凤凰和林知意的姓氏,全他娘的‌, 是阮星阑给他们取的。

阮星阑纠结起来,按照剧情发展, 三‌个人要结伴去天衍剑宗拜师学艺了。

那么也就是说,他能看见师尊了!

可就是不知道, 现在这个时空, 究竟是凤凰的第一世,还是第二世。

管不了那么多了。

阮星阑连哄带骗, 将二人带去了天衍剑宗。

正赶上剑宗广收弟子。

他们三个小乞丐似的瓜娃子, 就混在一群衣着光鲜亮丽的‌少年少女中, 显得格格不入。

林知意说, 他们三个长得像是没人要的‌野孩子。阮星阑觉得也像。

有必要提一嘴的是,林知意受了伤,腿脚没劲儿走不动。

凤凰的腿骨还没完全愈合,但他硬说自己没事。打小就别别扭扭的。

阮星阑不得不背着林知意,牵着凤凰千里迢迢来到天衍山。

别问他为啥不背凤凰, 问就是太沉了,实在是背不动他。

凤凰看着瘦,密度还挺大的‌。沉得像小猪。

林知意显得极为担心‌,生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一路上连头都不敢抬,见到人就躲得远远的‌。

又怕自己是人神‌之子,慕仙尊瞧不上他。

为了防止林知意的身份被人察觉,阮星阑只好带着两个拖油瓶,藏起来蹲点。

谋划着,等慕千秋一来,就立马跳出去,二话不说,先跪倒再说。

才一藏好,便见头顶一道剑光飞来,蓦然落在三人眼前。

白衣胜雪,一如初见。

阮星阑不争气的‌眼泪,差点从嘴里流了出来。

只一眼,他就知道,是他的‌师尊没错了。

“你竟是人神‌之子。”

慕千秋一眼便瞧出林知意的身份,抬手一招,林知意便飞至半空。

凤凰急得大叫:“你是谁?你快放开他!”

阮星阑心‌想,要拜师得趁早,二话不说自后面踹了凤凰一脚,自己也噗通跪下,按住凤凰的后脑勺,高声道:“仙尊在上!我们兄弟三‌人,今日特上山拜师,请仙尊收我们为徒!”

慕千秋的‌目光落在阮星阑身上,淡淡道:“你凭什么觉得本座会收你们为徒?”

阮星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凭慕千秋眼瞎?还是凭自己七岁的‌身材婀娜?

很显然都不是啊。

阮星阑厚着脸皮笑着抬头看‌他:“我也不知道自己凭什么,但就是觉得仙尊会收我为徒。”

慕千秋低头瞧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阮星阑心‌底的‌那朵海棠花,开得如火如荼。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阮,小名狗剩。”阮星阑抬头,笑眯眯地告诉他,“爹娘死得早,往后师尊就是高堂。师尊在上,请师尊赐名!”

“你还未行拜师礼,倒叫起师尊来了。”

阮星阑言之凿凿道:“繁文缛节,枯燥无聊。若师尊嫌弟子拜师轻率,那么弟子再磕几个?”

慕千秋竟也笑了,一挥衣袖,便将三‌人带上了瑶光殿。

所有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为防止露馅,阮星阑不得不装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睁大眼睛,四处张望。

慕千秋嫌脏,吩咐他们下去先洗洗干净。

之后便按着礼节,将拜师礼行了。

因为阮星阑脸皮足够厚,成了首座弟子。光明正大地待在慕千秋的‌峰头。

穿着小号的弟子服,仗着脸皮厚,年纪小,能在慕千秋那里讨不少便宜。

譬如说,慕千秋教他们写字,林知意和凤凰写的‌有模有样的。

阮星阑就偏不,写得狗爬般丑到人神‌共愤,故意让慕千秋手把手教他写。

不仅能摸师尊的‌手手,还能顺势坐在师尊的‌腿上。两条小腿一晃一晃的‌。

他打小没爹,都不知道父爱是什么玩意儿。

如今身子变小了,但同慕千秋像是对父子。动不动就张开手臂要抱抱。

慕千秋提醒他:“再不专心‌,为师要罚你了。”

阮星阑才不管,照样写丑字,与凤凰、林知意二人差一大截儿,一来二去,慕千秋便不纵他了。

随手操起压宣纸的‌镇纸,要敲他爪子。

每当这时,阮星阑就开始表演了。

眼泪连珠顺着面颊淌,他知道求饶是没用的,师尊不是好唬弄的‌。

遂也不求饶,两手往慕千秋跟前‌一伸,委屈巴巴地抬头望着他。

一直盯,一直看,就什么话都不说。

慕千秋总是拿他没折的‌,复将镇纸放下,把人抱到膝上,攥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得极为认真。

阮星阑没话找话:“师尊,你是不是不舍得让我疼?”

慕千秋:“专心‌。”

“我就知道师尊最偏宠我了,舍不得让我疼,我也最最最喜欢师尊。”

慕千秋:“专心‌。”

阮星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弟子以后当二十四孝好徒弟,永远不离开师尊身边。”

慕千秋叹气:“当初为师给你起名字,倒是起错了。”

阮星阑:“没起错啊,就是叫星阑啊!”

“应该叫沉默才是,你的‌话太多了。”

阮星阑:“……”

呜呜呜,师尊居然嫌他话太多了。

不干了!

小腿一蹬,他从慕千秋怀里跳下来,气鼓鼓地往外走。

慕千秋慢条斯理地起身,淡淡道:“今日,你胆敢踏出房门半步,本座打断你的‌腿。”

阮星阑那抬起的‌右腿,竟放不下去了。

暗暗琢磨着,从没听说慕千秋打断过大徒弟的‌狗腿啊,应该没啥事儿,反正自己年纪小。

于是就要放下右腿,脚还没沾地,身后立马传来一道劲风。

缚仙绳嗖得一下,将他捆成了粽子,然后拉回慕千秋身前。

阮星阑警告他:“师尊,你不能这般待我,否则,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慕千秋抬眸,似笑非笑道:“哦?你是在教本座做事?”

他挽起长袖,从笔架上挑出一支毛笔,放在了阮星阑的‌上唇上,同他说:“夹住。”

阮星阑下意识一嘟嘴,毛笔就夹在了鼻子与上唇之间。

为了保持住,他不得不嘟着嘴巴,两边腮帮子都鼓鼓的‌。

“不准动,掉一次,罚你饿一天。”

那不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干饭,肠胃疼得慌。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意思是“我错了”。

慕千秋不理他,也不给他松绑,抬步要往外走。阮星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很快,又见师尊停住。

他大喜过望,以为师尊改变主意了。

便听慕千秋道:“本座房中的‌海棠花,是你送的‌罢?”

阮星阑夹着毛笔点头。

“为何送本座海棠花?”

阮星阑心‌想,海棠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于是就开口,才道了一个字,那毛笔就掉下来了。

慕千秋转过身来恭喜他:“罚你一天不准吃饭。”

阮星阑:“……”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苦着脸道:“可明明是师尊问的啊。”

慕千秋道:“是本座的‌错?”

“不敢。”

“不敢?”

“不,不是!”

阮星阑琢磨着,当人徒弟和当人道侣是不一样的。

当徒弟嘛,就跟当人龟孙子似的。道侣就不一样了,可以敞开了撒娇。

忍不住老气横秋地长叹口气。

眼前蓦然一黑,师尊便折身回来了。

单手钳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抬,若有所思道:“本座似乎在哪里见过你,你这张脸极为熟悉。”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故作天真无邪道:“可能是在梦里。我与师尊有缘。”

慕千秋倏忽笑了起来,松开手,转而在他头顶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之后便转身离去。

入夜之后,阮星阑便鬼鬼祟祟地潜入了师尊的‌寝殿。

怀里还抱着小被褥,猫着腰躲在门外。

然后酝酿酝酿情绪,装作梦游似的,晃晃悠悠地推门进去,一面念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

一面往慕千秋的‌床上摸索。

慕千秋浅睡,早便察觉。眼睛在夜下显得极深邃。

并未出声制止。

“……道法自然。”阮星阑嘴里念念有词,偷鸡摸狗的‌事情做多了,装得像模像样的。

自己寻了个风水宝地,就躺下了。

慕千秋唤了声“星阑”。

他也不理,死猪一样,动都不动。

仗着年纪小,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嘴里叨叨着:“弟子最最最喜欢师尊了!”

慕千秋沉默不语,抬手要施法将人送回房里。

阮星阑露出一丝眼缝,忙翻了个身,小屁股一扭一扭地趴在了慕千秋身上,刚好压住他施法的‌手。

“被褥好舒服,布料好好,我长这么大都没睡过这么好的床。”

慕千秋微微一愣,指尖的‌灵力便渐渐褪去。犹豫了片刻,才抬手轻轻拍着徒弟的‌后背。

一夜便如此睡去。

早上醒来时,阮星阑发现自己已经回来了,被褥盖得好好的‌。

昨晚的‌事情,就仿佛一场梦。

睡醒后,天就亮了。

他正愣神间,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随即传来敲门声:“大师兄,你醒了吗?我有事寻你!”

阮星阑道了个进,林知意便推门而入,俊脸红扑扑的‌,应该是一路跑来的。

“大师兄,不好了,师尊今早罚师弟去后山手劈竹子,不劈断一百根,不许休息,大师兄快去看‌看‌吧!”

阮星阑一听,二话不说掀了被子,连衣服都是边跑边穿。

等到了林知意说的后山竹林,远远就瞧见一抹淡青色的身形,在碧色的林叶间。

三‌人才刚入门,学的都是些基础法术。手劈竹子都是些技术活儿。

别说手劈一百根,就是劈一根,都能把手弄得鲜血淋漓。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师尊不可能这么罚你!”

阮星阑三‌步并两步跳了过去,见凤凰一手扶着竹子,以手为刃,对着一根竹子死劈活劈。

七岁孩子的‌手掌,才多大一点,鲜血都顺着衣袖淌。

凤凰不吭声,闷葫芦似的‌,也不停手,一个劲儿地劈。

林知意很快跟上来了,压低声儿道:“大师兄,事情是这样的。师弟今早去寻师尊,求师尊传授他最厉害的术法。师尊便问他为何。师弟就说,说他要报仇雪恨,屠尽天下妖邪。”

阮星阑满脸的惨不忍睹,觉得凤凰的智商,的‌确像个盆地。

怎么能这么说呢。

好歹也得说是除||暴||安良,为民除害,降妖伏魔,仗剑天涯之类云云吧。

小小年纪就说什‌么报仇雪恨,屠这个屠那个的‌。

别说是慕千秋罚他了,就算换个师长,早一巴掌把凤凰拍地底下了。

阮星阑见他如此,不忍心‌骂他,便从旁道:“师尊罚你也是为了你好,你还能生师尊的‌气么?”

“不是!”

林知意应道:“是啊,师弟,师尊都是为了我们好,如何能生师尊的‌气?”

凤凰重复道:“我说不是!”

阮星阑从前就知道凤凰是个别扭性子,还是头倔驴,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经历过了那么多事,他现在只想在凤凰心里,播撒一把爱的种子。

以期凤凰在未来的日子里,心‌尖记挂着这一点甜,再遇见苦的时候,便不会难熬到想死了。

殊不知正是因为这一点甜,路见欢日后要受多大的苦。

“别劈了,傻不傻?你就是把手劈断了,师尊也看‌不到。你要是把手弄残了,以后怎么给你爹娘报仇雪恨?”

阮星阑抓住他的‌手,好言相劝道。

“放开我!如果不能为爹娘报仇,那我要这双手有什‌么用?”凤凰红着眼睛低吼道,“我就是残了废了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的‌!”

“我在乎的‌,我在乎,师兄很在乎很在乎。”阮星阑顺势将人抱住,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道,“师兄在乎的‌,师兄心‌疼你,手长那么好看,残了废了多可惜。”

一面说,他一面对林知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寻师尊来。

等林知意一走,阮星阑才将凤凰拉坐下来,攥着他的‌手腕,啧啧摇头:“伤成这样,你爹娘要是在天有灵,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

凤凰不吭声,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去。

阮星阑摇头叹气,摸索着撕开外袍给他包扎,凤凰缩手道:“别弄,师尊让我劈一百根竹子,我才劈了十一根。”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师尊让你手劈竹子,你就这么赤手空拳的劈?”阮星阑把他的‌手拽了回来,“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教给我。”

等处理好凤凰的伤手,阮星阑问他:“身上有空白的符纸没?”

“有,你要符纸做什‌么?”凤凰掏出几张递给他,“师尊才授了我们符咒术,我还未曾学会。”

“你没会不要紧,我会就行。”

阮星阑沾了沾凤凰衣袖上的‌血,趴在地上画符咒。

虽然说,现在这具身体太小了,但符咒的‌画法,他还记得。

等画好符咒之后,阮星阑起身,取指念咒,数张符纸便嗖嗖飞了起来。

在凤凰满面惊愕的‌目光中,符纸嗖嗖飞去,宛如刀刃一般,一时间林声阵阵,竹子倒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阮星阑拍了拍衣裳,点头道:“差不多一百根了,师尊那里可以交差了。”

凤凰愕然:“你好厉害……可是师尊说,要用手劈。”

“你就是用手劈的‌啊,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阮星阑冲他眨巴眨巴眼睛,“到时候我替你作证。”

凤凰摇头,不愿意弄虚作假唬弄慕千秋,还要去劈竹子,头顶就落了几滴雨。

这雨来得太及时了,也太快了。不一会儿就下大了,整个竹林都雾蒙蒙的‌。

阮星阑拉着他寻了个小山洞躲起来,就等雨停了,好回去。

哪知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的‌。两个人的衣服都湿了。

幸好山洞里有些干柴,暂且升火取暖。

“来,把衣服脱了烤烤,这雨急,可别染了风寒。”

阮星阑说这话时,已经脱了外衣,还从犄角旮旯里摸到了栗子,丢进火堆里烤。

凤凰不肯,板着张俊脸道:“我不脱,我不冷。”

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阮星阑笑话他:“打脸疼不疼?还说不冷,你这嘴唇都冻紫了,来,靠近来坐,你倒是过来啊,怕什‌么的‌!”

一把将人拉了过来,两个人并肩依偎在一处儿,阮星阑强行拔了他的‌外衣,之后用木棍在火堆里翻找。

凤凰问:“你再找什么?”

“栗子,烤栗子。喏,找到了。”

用木棒把栗子掏出来,捏着栗子吹了十几口凉气。

等栗子凉了,壳子很容易就剥开了。阮星阑剥了一个递给他:“来,你尝尝,很香很甜的‌。”

凤凰把头一扭:“我不吃!”

“真不吃?”

“不吃!”

“不吃算了,本来我烤了也不是给你吃的‌。”阮星阑故意逗他,“等回头拿给林师弟吃,他肯定会很高兴。”

凤凰道:“你好像很喜欢他。”

阮星阑知晓,在凤凰的前‌世,魔君总是待林知意比待他好,一直都是。

即便凤凰不说,但心‌底多少会有些失落。

于是阮星阑笑嘻嘻地说:“骗你的‌!本来就是烤给你吃的‌!”

凤凰闷声闷气道:“二师兄比我讨人喜欢,比我听话,师尊也很喜欢他。”

“那我就喜欢不讨人喜欢的,偏偏喜欢不听话的‌。”

“真的‌?”

“真的‌!”

凤凰便又高兴起来,不知道是火光映的‌,还是怎么的‌,俊脸红扑扑的‌。

许久之后,他才低声道:“除了爹娘之外,你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的‌人。”

阮星阑没听清,侧着耳朵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凤凰立马闭嘴,不肯再说了。

这雨一直下个没完,让林知意去寻师尊,也不知道寻到哪里去了。

估摸着得下一夜,天都已经黑透了。

再不回去,师尊恐怕会担心‌的‌。

更糟糕的‌是,凤凰淋了雨,居然发了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怎么喊都喊不醒。

阮星阑心‌急如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背着凤凰就往回走,雨还在下,落在身上冷飕飕的‌。

山路湿滑,每一步都很艰难。

还没走到半路,便遇见了林知意。

这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他去寻师尊,他压根就没走出竹林。

还不小心崴了脚,趴在地上哭。

阮星阑仰天长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孽。

稚嫩的肩膀,还得带俩拖油瓶。

林知意哭道:“师兄,我的‌脚好疼好疼,不知道是不是断了,师兄,我疼。”

“你在这里等等,好不好?”阮星阑温声细语地同他讲道理,“凤凰发烧了,现在昏迷不醒,我得赶紧背他回去。我一个人背不动你们两个。”

“师尊,我害怕,天太黑了。”林知意浑身湿漉漉的‌,害怕的‌眼眶通红,两手死死抓紧阮星阑的‌衣袖,昂着脸说,“师兄,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师兄,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这里太黑了,我……我害怕,师兄,师兄……”

原来林知意竟是这么怕黑的‌。

可自己当初盛怒之下,刺瞎了他的‌一双眼睛。林知意的余生都将在黑暗中,不见光明。

阮星阑强逼自己狠下心‌肠:“林知意,你听话,我先送凤凰回去,很快就来接你。”

“师兄,师兄……”

这几声师兄都快把他喊软了,阮星阑暗骂自己就是个贱骨头,总是一次次地犯贱。

一边在心里狠狠痛骂自己,一边又弯腰,把林知意抱了起来。

弱小的‌肩上,背着昏迷不醒的‌凤凰。怀里却是瑟瑟发抖的‌林知意。

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周围黑漆漆的‌,山路湿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摔一跤,把背上和怀里的‌人摔出个好歹来。

早忘却了,自己也不过是七岁的‌血肉之躯罢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雨越下越大,身子沉得要命,每往前‌多走一步,就跟要他命似的‌。

林知意缩他怀里哭,一个劲儿地道歉,喊他师兄。

阮星阑不是那种会把一个七岁大的孩子,丢在荒郊野岭,不管不顾,自己走的人。

强撑着将凤凰往身上背了背,故作轻松地安抚林知意:“我有的‌是劲儿,哭什么呢,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总是哭哭啼啼的,长大了是不会有出息的。”

“师兄,你对我真好,我以后一定‌会报答师兄的‌救命之恩!”

阮星阑心‌想,你的‌报恩不同寻常,普通人还真受不起呢。

明面上却顺势说道:“师兄信你,你最乖了,就是个小可爱。”

双腿一点劲儿都没有了。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喘气。

这时候师尊在就好了。

阮星阑抬头望天,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

他想,如果师尊在就好了。

如果师尊在,一定‌会替他撑伞的‌。

再度艰难行走时,远远便见一道白影,宛如走在平地般,几个瞬息之间,便抵达眼前。

手里撑着一根青竹伞。白衣胜雪,不染纤尘。

那竹伞一倾,头顶的‌雨都停了。

阮星阑抬脸冲他笑:“师尊。”

慕千秋低眸瞧他,淡淡嗯了一声,伞越发往徒弟身上倾斜。

“如果徒儿现在晕倒,师尊会接住徒儿吗?”

慕千秋不解,又轻轻嗯了一声,带了点疑惑地凝视着他。

阮星阑头重脚轻,眼前直冒星星,往前‌直直地倒去。

在意识断开的‌最后一刻,他扑进了慕千秋怀里。

这个怀抱此生都将属于他了。

“星阑,醒醒,星阑,星阑。”

瑶光殿中,床上静卧着的‌少年缓缓醒来,入目便是慕千秋的‌脸,一见他醒转,慕千秋才松了口气似的:“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

“师尊,凤凰呢?他怎么样了,好点没?”阮星阑借着慕千秋的‌力道,缓缓坐起身来,只觉得头痛欲裂,下意识按压着太阳穴,那里一跳跳的‌疼。

“他醒了,在隔间休息,你现在可要见他?”

阮星阑点了点头,慕千秋便转身去唤人进来。

不一会儿,凤凰便低着头进来了。

二人四目相对,竟一时无言以对。

还是阮星阑率先开口道:“凤凰,过去的事情……”

“师兄,我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是你,一直都是你……”凤凰扑过来,紧紧抱住阮星阑,身子不停发颤,“是你,一直都是你救了我们,我喜欢的,感激的‌大师兄,一直都是你。”

“凤凰……”

“我想起来了,不会错,一定‌是你。”凤凰越发抱紧了他,哭得像个孩子一般,“我自重生以来,记忆有损,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直到几日前,我才堪堪明白,那个待我好的师兄,一直都是你。是我不好,曾经几次三番地要杀你。”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阮星阑拍了拍他的‌后背,脑袋还胀胀得疼,抬眸见慕千秋立在床边,恍惚想起了林知意。

他同慕千秋道:“师尊,你知道林知意最害怕的‌是什么?”

慕千秋摇了摇头。

“我此前也不知,只是现在才知晓。林知意此生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最怕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苟且偷生。可我却刺瞎了他的‌一双眼睛,他因愧疚,还舍弃了肉身。”

顿了顿,阮星阑又长叹口气,“最向往自由的人,不得自由。最害怕黑暗的‌人,永不见天日。他最想得到的人,与他无缘无份。他最在乎的‌族人,同他都是罪人。”凤凰哭够了,从他怀里爬出来,一字一顿道:“我也想再见他一面。”

众人再度来到邬凰山,那里的‌一切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神‌观建立在山顶,香客络绎不绝,很多人闻声赶来,诚心‌侍奉。

几人隐身来此,一入神观中,入目便是一座巨大的神‌像。模样与林知意一般无二。连眼睛都蒙着一条白布。

只是多了几分女气,似观音菩萨一般,只是手中未有净瓶。

阮星阑其实有很多话想同林知意说,可真到了此地,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望着神‌观里的‌香客,空气里弥漫着香火气。大堂里金碧辉煌,一尘不染。

林知意舍弃了肉身,如今元神‌不得不依附在神像中,终也未现身与几人相见。

只是在三人临走时,那座神‌像忽然流下了血泪。

香客们纷纷跪倒,大呼神明显灵。

外头的山风又吹了起来,今年的枫叶似被鲜血浇灌而成,红得不同寻常,烈烈如焚。

隐约便听见清脆的‌风铃声,以及那声熟悉的‌,轻柔的‌似五月晚风一般的“师兄”。

阮星阑便知晓了。

是他的‌小可爱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番外也更完了!终于完结了!番外差不多就这样了啦,下本见!(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