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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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就抛出的设定,这里再啰嗦一下:地狱中的人类主要分四种,第一种是堕落者,他们是生前主动接触恶魔召唤恶魔研究等跟地狱有关知识的法师/炼金术士/黑骑士/恶魔学学者/邪教司祭等等,因为能跟地狱环境正面刚,区区空气污染奈何不了他们。堕落者能够保持还是人类时的肉`体和强大力量;

第一章就抛出的设定,这里再啰嗦一下:地狱中的人类主要分四种,第一种是堕落者,他们是生前主动接触恶魔召唤恶魔研究等跟地狱有关知识的法师/炼金术士/黑骑士/恶魔学学者/邪教司祭等等,因为能跟地狱环境正面刚,区区空气污染奈何不了他们。堕落者能够保持还是人类时的肉`体和强大力量;
第二种是劣魔或异魔(通常人类称他们劣魔,恶魔称他们异魔),不太强的那些主动堕入地狱的人士以及黑羔羊们通过物理方式被寄生,装上低等魔物(也有少量高等恶魔)的一部分,然后地狱环境以为他们是原住民而不再侵蚀,通常因为身体零部件奇奇怪怪,不能维持完全人类的外表,意志不坚定的话精神也会渐渐被魔物同化,不怎么环保;

第三种是奴隶或契约者,不想变成异形的第二种人,用魔法方式依附强大恶魔跟他契约抵消侵蚀(通常契约十分不平等),不是所有恶魔都能带得动人类契约,起码实力要能作祟人间搞事的。契约久了人类容易坏掉,肉`体心灵都被完全支配的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第四种就是既弱又不想异形有没有恶魔愿意契约只能等死的人类,他们最后一般都会挣扎一下去找地狱之门想回人间,雷萨号主要是救这类人;

其实还有个第五种,刚进地狱就被恶魔吃了的人类,没人为他们发声,所以存在感很低。(你是魔鬼吗)

异魔和契约者谁强谁弱不一定,堕落者几乎碾压所有人。

十四、在地狱,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时无需太过惊奇

“需要帮忙吗?”

身后展露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莱亚尔闭了闭眼,抿起嘴唇,“这就是你出海的目的吧?”

费林奈亲吻莱亚尔被他抓住的这只手犹在发颤的指尖,“刚好有个足够大的饵把这群海鲜都聚在一起,这不是很方便么?你费太多力气了,我来。”

莱亚尔默不作声考虑片刻,最终默许般垂下手,给后面还没弄明白费林奈从哪冒出来的少年船长施加了黑暗视觉。

“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最好也别呼吸。”莱亚尔叮嘱着,费林奈那头已经放开他的手,轻描淡写地翻下栏杆。

“咳咳、最后一条太强人所难了喂!咳咳咳!”杜伊森包裹在黑暗视觉之下本身就看不到东西,他喘了一会儿,已经咳得没那么厉害,但莱亚尔从气息中就能感觉到杜伊森状况不太好。

“守卫序列已经替你抵挡很多攻击了,这你不能怪我没保护好你。”就连本身只是魔偶的白铜守卫也十分沮丧地原地消散,莱亚尔直接坐到杜伊森旁边,连去瞧一眼费林奈那头的状况都懒得瞧,“看在你快死的份上,你还有什么遗愿需要我帮你完成吗?”

“救岛上的人。”

“除了这个。”

杜伊森噎了一下,又闷咳几声,“那就在我死后把我的尸体沉入虚空海吧,我答应过雷萨会随他归入海洋的怀抱。”

“雷萨到底是谁。”

“你很想知道?”

“人生的经历是灵魂的缩影。”莱亚尔停顿,“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我出生在一个以渔牧为生的村庄,有天海滩冲上来一只受伤海怪,也就是雷萨。我好奇就把它背回去放到海塘里养着,结果它迷迷糊糊咬了我一口,第二天我就死了,堕入了地狱。”少年说得快速简洁,“故事讲完了。”

莱亚尔做出一个无语的表情,可惜少年船长现在看不到,“那雷萨现在在哪儿?而且你该知道,人类化为异魔后或多或少会受到寄生恶魔的影响,你可能现在早已不是人类时候的自己了。”

“我没有被恶魔寄生,是他自愿奉献给我的。”杜伊森虚弱地拉开衣襟,一颗正在微弱跳动的深蓝色心脏嵌在少年单薄的胸腔内,“他在这。”

一根断裂的银链埋进裸露的血管,链条末端是个碎裂的银白小盒,依稀可以看出里面复杂的魔晶齿轮和簧片结构。

“他把他三颗心脏中的一颗给了受伤的我,自己则被袭击雷萨号的恶魔拖进了深海,他们在水下搏斗最终两败俱伤。”少年船长垂下眼帘,“但心脏受损太多,寄生在我体内后也无法救我性命。那时候船上刚好有个神神秘秘的搭船者,他给我弄了这个东西,本来只想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没想到这个不可思议的装置竟然用到了今天。”

莱亚尔没有说话,他认出这个连接心脏的小东西,这等工艺必然出自无尽海工匠之手,看来雷萨号当年让了不得的家伙混上了船。

就在这时,两人都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

“风好像……停了?”少年船长想睁开眼睛,但即使睁眼也被黑暗视觉阻隔了视线。

“嗯。”莱亚尔看向海面,霜神花留下的冰面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那些深海恶魔理应早已脱身,可不知怎的它们动也不动,连嘶吼声都不曾发出。

雷萨号突然坠了下去。

“?!我的船!”杜伊森当然知道自己的船现在正冻在海上,但这种下坠好像船底下突然空了一块,可海水怎会突然消失?

莱亚尔则非常直观地看到了此时发生的一切。天空和海洋都消失无踪,只余下没有边际的黑色,扭曲的空间里别说莱亚尔的法术残留、就连周遭海水都仿佛凝固般被这黑暗一口吞噬,更何况这之中因恐惧而动弹不得的恶魔们。

好歹它们比那条鱿鱼稍有自知之明一些,知晓在黑兽面前求饶和逃跑都没有意义。

“发生了什么?”即使看不见,杜伊森也能从周围的死寂中感到毛骨悚然。

“自视甚高的深海恶魔最后的下场。地狱西方曾是纯恶魔的地盘,如今不也被堕落者占领了么,这些恶魔与曾经的地狱大君雷蒙特同为水族,如今却龟缩海中,到底还是成了别人的食物。”莱亚尔的话说得没头没尾,他见少年一直在眨眼睛想看清状况,马上制止他,“别想着去看,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黑暗中保持自我。”

虽然莱亚尔这样说,但他自己却在目不转睛地凝视这混沌如深渊般的景象。他亮如星辰的眼眸中透着深深的迷恋,就宛如他眼中只容得下这一个事物。

“别不小心把船吞了。”莱亚尔轻声提醒。

少年船长感觉雷萨号好像因为这句话逃过了什么一劫。

犹如过去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无声的世界终于回归正轨。风浪声再度响起,海域中的凝重感也荡然无存,这时的杜伊森才好好地呼出一口气,随即因心脏而来的剧痛疼得龇牙咧嘴。

黑暗视觉的效果消失,少年船长看到自己的船毫发无伤,海面再没有什么恶魔痕迹。他也不管刚刚究竟怎么回事,只知道危机解除,便脱力地躺下来对莱亚尔继续叙说:“雷萨说他是不小心饿了才咬了我的,也一直觉得很对不起我。泪石岛是他找到的。”

“他……不怎么会变人,变了人以后下半身还是八爪。”少年想起那个场景哭笑不得,“很笨。”

“你恨他么。”莱亚尔问。

“一开始我很生气,后来……也许这个地方的确会把我们同化吧。要么是恶魔同化人类,要么反过来。”杜伊森喃喃低语,“也不知道这颗心脏能不能再用,帮我挖出来给瓦涅莎大婶吧,希望这样他们也能看到雷萨在海底留下的道标。这艘船还是要继续航行下去的,直到——啊对了,我都忘记了,你要拿走虚空之泪。”

少年泄气地问:“堕落者是不是都像你这么讨厌?”

“我不是堕落者。不过我想应该没有谁比我更惹人厌了。”

杜伊森睁大眼睛仰头望着天穹,懊恼地埋怨着地狱里看不到星星。

莱亚尔笑了笑,“在我的故乡,天上日月都是星辰。”

“可地狱连日月也没有。”杜伊森非常不满,“都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活着的人能与他们在梦中相见。那恶魔呢?他们也能转生吗。”他虽然要死了,但如果下辈子还能再见到那条喜欢扒他船赖着不走的章鱼也不错。

“很遗憾不能,恶魔一旦死去就是彻底的死亡。恶魔也没有梦境,传说他们唯一的梦是在死后,因此死亡又被称为永恒的入眠。”

莱亚尔安慰他,“也许在死之梦境里,他会梦到你。”

“是这样啊,真……可惜啊……”

“虽然没搞明白你究竟是谁,不过也谢谢你了……岛上的人会做个好梦吧。”

杜伊森此时已经闭上眼睛。他的模样好像只是睡着了,面目显得相当宁静清远。

不知他是否在梦中见到了想见的人或者魔。

良久后,莱亚尔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盖住少年已经阂上的双目,眺望黑夜中沉眠的泪石岛,悄声说道:“那就让这个梦做得更久一点吧。”

这一天地狱的清晨比往常稍稍明亮了些。泪石岛上的住民自睡梦中徐徐醒来,谁都不记得自己昨夜是怎样睡过去的。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不错的梦!自从来到这以后就从来没做过美梦了!”

“我梦到了我的孩子!他们在人间活得很好,太好了,呜呜呜……”

“我老婆说让我好好活着,等下辈子还要嫁给我,她在彼岸等着我呢!”

“这次可不能再随随便便就死了啊!!”

“大家都加油吧,既然还活着一天,就努力建设我们的新家园!”

“说得对!”

“喔喔喔喔!”

鼎沸人声未能穿透的火山湖深处,虚空之泪依然嵌在岩层中静谧地发散它的能量守护这座岛屿。

梦见自己家人的安迪从壳里探出头,揉揉眼角睡眼惺忪,他嘟囔着,“船长去哪了?”

这一边,雷萨号平稳安静地飘荡在海面上。甲板上的杜伊森缓缓睁开眼睛,他做了个蓝色的梦,梦里他在海洋温暖的怀抱中起起伏伏,惬意得难以想象。

少年撑起身体,盖在身上的斗篷滑落下去,露出他胸膛里正有力跳动的蓝色心脏。

完好无损、不再需要装置去搏动的心脏。

杜伊森惊讶地张大嘴巴。

而随着斗篷滑落的还有一根闪着光泽的黑羽。

……

“黑兽闹过的地盘,恐怕很长时间都不会有魔过来惹事了。希望这帮人能坚持久一点,否则我就过来拿走宝石。”

岛屿的另一端,莱亚尔见雷萨号已经渐渐靠近泪石岛海港,在要不要放弃虚空之泪的纠结中最后一次抽身而出。

“你给了那个小异魔一根血鸦的羽毛。”树影里传来费林奈毫无起伏的声音。

“贝拉萨克特会喜欢海上的挑战的,陆地上和天上那些已经被他挑衅得差不多了。至于怎么驯服这只嗜血的恶魔作为保镖,那是杜伊森需要发愁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救他?”成片的树影不断起伏跃动,不清楚状况的还以为这里在大范围闹鬼。

“他有一个高尚的灵魂,即使他不自知。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影子躁动得更加厉害了。

莱亚尔笑起来,“你吃了这么多不觉得撑吗?让我看看你现在是不是变成一个胖子了。”

话音刚落,他眼前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我可以邀请你来我的地方了吗?”面前的男人如此说道。

莱亚尔无奈道:“是替我收拾那帮海鲜的代价?”

“不,我就是真心想邀请你去黑暗森林,莱亚尔。”费林奈笑意盈盈。

莱亚尔被这个笑容打败了,只好故作镇定地说:“倒是可以顺便去找无尽海工匠讨价还价,凭什么给一个异魔做东西就不收费,到我这里就敲诈得倾家荡产。”

他给了自己足够的理由,抓住费林奈递过来的手。

虚空海之上,伪装成堕落者的异魔船长依旧在继续着他的航行,神出鬼没的雷萨号满载黑羔羊驶向他们的家园。

他在航行中依然不时回头望向船尾,像是期待那里出现某只扒船的八爪墨鱼,而某一天船尾搭上了一只“专治各种不服”全身黑羽的红眼乌鸦,不过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这场梦的航行会持续到不再需要它的时候。

《梦的航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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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故事单元《梦的航行》结束啦,第二个故事《黑暗深处》十一期间奉上——黑兽的地盘黑暗森林、无尽海工匠团和黑兽的秘密w

暂定以后周一到周五更正文,周六日写过去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有变动的话再告诉各位

猫猫美食家节目的第二集嘉宾们是大王乌贼(Architeuthis)xN只,猫猫美食家表示海鲜刺身吃太多非常不爽,责令节目组立刻调整接下来的食谱233

莱亚尔的特殊能力稍微提了一下,恢复手上的冻伤,给矮子船长修复心脏和给白骨化的巨蛇重构血肉都用了这个能力,嗯他其实是个组队时经常划水的奶!这个能力看上去很碉堡其实限制多多

十五、在地狱,面对黑暗森林出身的恶魔,千万不要干一件事

那就是当着他们的面把黑暗森林叫成动物园,当然背地里最好也别说。

“你的动物园还是这么热闹。”

在阴影中穿行这种事无论来几次都有别样的感受,包括但不限于视界的扭曲和对于时间的异常感知。莱亚尔牵着费林奈的手从树影间闪现出来,踏上这座原始森林的同时就惊扰到一群正在林子里争地盘的山狗。

也不知费林奈给他森林里的住民留下过什么惊悚印象,山狗们飞也似地撒开蹄子逃窜开去,快得几乎有了残影。莱亚尔认不出这具体是哪里,每当来黑暗森林只要不是直接传送到黑兽巢穴他就必定会迷路,这里的树在莱亚尔看来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根本分辨不出哪是哪。

他只能看向费林奈问:“无尽海工匠都被你关哪儿了?”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关住他们的地方。”

“你‘里面’一定关得住。”莱亚尔纠正,不过这话太有歧义,他摇头当自己没说,就想起了无尽海工匠的由来。

远古环境的地狱只有两种地貌,一个是浩瀚如虚空的海洋,一个是无尽黑暗的树海。海洋被称作虚空海直到今天,但无尽如海的森林现在普遍被叫做黑暗森林,面积也没那么大了。久而久之恶魔们都忘记了无尽海工匠其实是最早出身于黑暗森林的一群魔。

费林奈带莱亚尔往前走了几步,拨开灌木遮掩的屏障,一道只比成年人高点的斑驳石头拱门自葱茏树叶间显露,里面则是向下延伸的台阶。

“嗯?你带我去哪?”莱亚尔可不记得黑暗森林有过这么人类风格的建筑。

费林奈不答话。石头阶梯形成的通道不够两个人并排前进,而且还黑漆漆的,莱亚尔把夜魄戴在手上点起光亮,照起来的光在墙壁投下浓重阴影,阴森冷寂。

很快石阶就走到尽头,横向的新通道变得能让两架马车平行驶过。这座风格沉重的地下建筑年头起码有几十年,石料坚固美观,墙壁上的金属灯座镶嵌的都是能消耗百年以上的照明魔晶,这说明人类在修建这里的时候很舍得下本钱。

但莱亚尔依然认为这是个地下监狱而不是什么正经住人的地方。

“这儿不是黑暗森林?”

“森林外围。人类在这里建了一座城市,就在你沉眠的时候。”

“在你眼皮底下,他们可太有勇气了。”莱亚尔也同时对费林奈还没有不耐烦地毁灭这座城市感到惊奇。“你带我来是要见什么人?你交了人类朋友吗,费林奈?”

费林奈回头,一本正经地告诉莱亚尔:“我没有人类朋友。”

莱亚尔问:“那我呢。”

“你不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挚爱。”费林奈的语气似乎并不确定自己表达的意思够不够准确。他的表情寡淡,配上这番话有种浓浓的画风不符之感,但莱亚尔不在意,他知道费林奈已经很有进步了。

这个高大的黑发男人紧了紧握着莱亚尔指尖的手,他感觉到它们十分冰冷。“这里的人类在地下设立了一个祭台,祭台由暮色石打造,我想它能够缓解你与蛇身难以契合的症状。”

“暮色石的祭台?”莱亚尔双眼发亮,那也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虽然不适合当作魔法触媒,却有巩固灵魂凝练肉`体的奇效,什么人会拿珍贵的暮色石只为了做个祭台?真是暴殄天物。

“修建这座城市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莱亚尔十分好奇,但他没等听到费林奈的回答,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如果这是条通向祭祀场所的路,那么刚刚两人走的就是所谓的“神道”,神道运送祭品,尽头是三层楼高带有穹顶的大房间,莱亚尔推测它的屋顶已经来到地上。

石砌建筑既有密不透风的高墙又围了一圈高低不一的立柱,莱亚尔没琢磨明白有何寓意就被费林奈拉到大祭台边上。暮色石在没有温度的时候是冷硬的黑灰色,当温度升高就会越来越透明。莱亚尔对于躺在坚硬地方有种抵触心理,而且这座祭台虽然看上去很干净,但直觉告诉他这里必定发生过献祭,他眼前浮现一个又一个赤身裸`体的人类青年动弹不得被拖上祭台截断四肢而死的幻象,他们都年轻英俊,都死于非命。

莱亚尔并非怜悯,但他依然犹豫不决。

“这是块更换过的暮色石,没有用作仪式,我可以抱着你躺上去。”费林奈搂过莱亚尔的肩膀劝导他,“只是睡一觉。”

“顺便还做点别的?”莱亚尔怀疑起对方的动机,但他并不恼火,费林奈有所心机说明他已经开始用人类的思维思考问题,只要保持恰到好处,这改变就令人欣喜。

莱亚尔松开费林奈的手,脱下衣服躺了上去。这身便装是为了混上雷萨号临时换的,并非魔力编织,因此就没有快速脱穿的功能。莱亚尔解扣子的动作很慢条斯理,旁边有个虎视眈眈的家伙则更加剧了他的拖延症。原本他就身体冰冷,横腿躺上暮色石祭台时更是被冰得一个激灵。莱亚尔强迫自己仰面躺下去,留心没压到过长的头发。

躺下以后,他很快发现穹顶上的叙事壁画,这幅顶面装饰壁画用特殊的颜料绘制,只在特定角度才能显现,显然这个“特定角度”就是躺在祭台上时。

“……献祭给太古的邪神?”壁画描绘得太过抽象,但莱亚尔也差不多看懂了。这时候费林奈也挤上祭台,如他所讲的那样把莱亚尔抱在怀里。

有一具体温偏高的身体依偎让莱亚尔好受许多,他仰头盯着穹顶上用大片黑色颜料描绘的兽状黑影,它在吞噬万物。画师似乎想尽力表现出这种垂天的压迫感,莱亚尔能感觉到这幅壁画所透出的狂热情绪。

这些人在竭尽所能地具现一个他们疯狂崇拜的存在。

莱亚尔轻轻笑了起来,“有人类、而且是不少人,堕入地狱寻找你的踪迹。然后他们来到这里建立城市,就为了向身处黑暗森林的你祭拜朝圣。”

“这些人类擅自这样做,没有任何东西回应过他们。”费林奈把手搭在莱亚尔的腰侧,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

“他们建立城市,献祭祭品,他们崇拜的是真正的你,纯粹的黑兽、邪神、混沌的化身。”莱亚尔捏住费林奈的下颚直视着他,“这块祭坛是你要他们更换的?”

所以他的费林奈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有了不少不求回报的崇拜者。

“我从不回应他们,这只是个巧合。”费林奈认真地承诺。他把莱亚尔推回暮色石上,俯身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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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林奈亲吻莱亚尔已经不那么冰凉的手,从指尖到掌心,而后带着温度的嘴唇落到桡骨前端微微突起的筋络边上,向着肩膀的方向一路又咬又亲。费林奈半跪在莱亚尔身前,身体挤到他腿间用膝盖蹭着莱亚尔大腿内侧,勃`起的性`器隔着裤子顶在他肚脐的位置。

莱亚尔被他顶撞得不住往后蹭,费林奈恶意地伸出手臂圈住他,两人的腰胯和额头紧贴在一起。

“我想和你交媾,或者用人类的说法,做`爱。”费林奈亲上莱亚尔的嘴唇,撬开他微张的唇齿吮`吸舌尖,“还是做`爱的说法更合适些,交媾更像是为了繁衍。”

“你懂得可真多。”莱亚尔笑着讽刺道,回应费林奈不怎么得心应手的亲吻。对他来说禁欲是种难以忍受的行为,费林奈不乱来的时候他从不压抑想要性`交的想法,他的人连同他的身体都令莱亚尔着迷上瘾。

不过以他的经验,到了最后一定会变得不可收拾。

经常领教费林奈脱衣速度之快的莱亚尔拥抱他赤裸的身体,他屈膝分开双腿夹着对方紧绷的腰,费林奈的胸膛比他炽热太多,靠上去就像要融化皮肤,但莱亚尔依然竭尽全力贴上去,用舌尖舔舐费林奈变成淡红色的耳廓,叼着耳垂那块小小的软肉轻轻咬住。“我想起来我沉眠前那一天,你缠着我——”

“别提那个时候。”莱亚尔的话勾起不美好的回忆,费林奈一手撑着莱亚尔形状完美的臀瓣,制止性地按压那个窄小入口的边缘,推进一根手指。

这身体太久没有“使用”,突然的异物感令莱亚尔嘶了一声,他稍微抬抬指尖,一小绺温暖的乳色液体见缝插针地包裹住费林奈插进他后`穴的手指帮他开拓身体,莱亚尔索性放松膝盖,由着费林奈的腰肢完全贴近,硬`挺的阴`茎随着顶弄磨蹭莱亚尔的小腹。

莱亚尔伸手去套弄费林奈尺寸可观的性`器,抚摸它,照顾着待会儿要进入他的这根粗长茎体。莱亚尔同样也勃`起了,一只手握不住两根,于是他抓来费林奈闲着的那只手抚慰自己,眼角渐渐泛起情`欲高涨的红色。

都说蛇类是淫`荡生物的代名词,莱亚尔不以蛇族自居,但承认被它影响。填进后`穴的手指加到第二根时他比费林奈还等不急,粗略扩张的穴`口周围泛着润滑过后的水色,莱亚尔感到自己手里这根东西又难耐地胀大一圈,他瞪着费林奈说,“你就不能小一点吗。”

“我身上的一切尺寸可都是你决定的。”费林奈的手指在莱亚尔身体里搅动,肠道温润富有弹性,紧紧吮`吸着他的两根手指,这让费林奈一点也不想撤出来,即使是让给自己的另一个部件。

常人可不会有这样的觉悟,莱亚尔哭笑不得地咬了咬费林奈健硕胸肌上那颗淡色乳粒,用手指扯动碾磨另一边,催促他,“你是不是要让它们打一架看看谁厉害?我想要你,费林奈,快点进来。”

说这话时莱亚尔又瞟到穹顶的壁画,那黑色颜料好像能流动一般栩栩如生,莱亚尔神情怪异,不由得道:“我是献给邪神的祭品么?”

“不,你是我的爱。我也是你的爱的具现。”费林奈抽出草草扩张的手指,扶着自己青筋跳动的性`器慢慢挤了进去。

粗长器官进入时莱亚尔因钝痛难耐地闷哼一声,他努力容纳它的尺寸,龟`头的部分只进入一半就把穴`口撑得满满当当,费林奈摆着胯顶弄碾磨,这令莱亚尔倒抽着气身体发颤。做`爱时他的身体敏感得要命,费林奈的阴`茎钉住他的身体,莱亚尔的思绪却飘向很远,但很快被费林奈缓慢地抽送惊得回神。

“看着我。”费林奈用带着金边儿的浓黑眼睛看向莱亚尔,他双手撑着莱亚尔腿根进出抽`插,直到阴`茎进了一多半,他亲吻莱亚尔的锁骨对他说,“抱紧我。”

莱亚尔喘息着搂紧他的后背,而后费林奈开始缓缓动作,碾磨那处敏感的突起,准备顶进更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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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呀睡了一觉醒过来发现老攻连粉丝团都有了,呵呵呵呵呵

祖国母亲生日快乐,也祝各位国庆假期愉快w

十六、在地狱,邪教徒有的时候比恶魔还可怕

暮色石所带来的益处是显而易见的,它就像一个粘合剂,把莱亚尔的灵魂更紧密地固定在巨蛇遗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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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那么冷了,攀附费林奈的肩膀时还因为对方蛮力的冲撞在他后背留下一道道抓痕。莱亚尔尽力分开腿,被费林奈的动作顶撞得向后仰倒,差点掉下祭台。

“慢、慢点……”

刚说完费林奈就用力顶了一下,莱亚尔被刺激得蜷起脚趾,差点咬了舌头,因为这个深顶一阵恍惚。

费林奈周身的影子从祭台旁边延伸,刀锋般的形状包围暮色石上的两个人。莱亚尔往旁边挥了下手,手掌穿过那片阴影,费林奈为了不让他分心低头用牙齿叼住他一边的乳`头,尖锐的犬齿轻轻厮磨,很快就让它充血硬`挺,被磨得发疼。

“你快咬破了……!”莱亚尔啃上费林奈的喉结以示警告,他双腿盘着费林奈的腰,马上就被下半身而来的挺进干得说不出话。他的后`穴已经完全被费林奈的阴`茎肏开了,肠肉泛出被蹂躏过的红色,括约肌徒劳地收缩夹紧也不能阻止对方的入侵。费林奈掐住他的腰稍微退出来一点后就马上挺进更深,莱亚尔一点喘息机会都没有,他靠上去蹭费林奈鼓胀的胸肌,口干舌燥,敏感的乳尖刮蹭皮肤时留下的触感刺激得他头皮一阵阵发麻。

“我……唔、费林奈……”莱亚尔很容易就被肏射了,他习惯用后面高`潮更甚于自己的性`器被抚慰。费林奈把整根阴`茎干进最深处之前莱亚尔就颤抖着咬住眼前的肩膀达到性`高`潮,他有点茫然地看着费林奈用手抹去溅在自己腹部的浊液然后舔干净它们。费林奈舌头的触感让莱亚尔非常想要品尝那份柔软,他的确马上这么做了,勾着费林奈的肩膀把手指插进他口中,这个动作令两人连接的地方更加紧密,莱亚尔骑到了费林奈腰上。

手指跟着费林奈温热的舌苔翻搅出水声,莱亚尔撑起膝盖想让深插在自己后`穴里的那玩意别进那么深,却在下一秒被费林奈双手抱着臀瓣朝两边分开,猛地向上一顶,肏熟的后`穴可怜兮兮地又张开一点儿,这回彻底容纳费林奈的性`器。

莱亚尔觉得自己下`身像戳了一根烧红的铁棍,费林奈熟悉他的身体,因此在他动的时候内里的敏感点都会被照顾一遍。莱亚尔挺着腰被自下而上地颠了几下就支撑不住软下来,他小声呻吟倒在费林奈身上,费林奈用牙齿在莱亚尔手指上留下几个调`情的浅浅牙印,把指尖舔弄吮`吸出水声。

莱亚尔被满足的性`欲令身体一阵酥麻,他既想要继续,又怕费林奈失控把他肏昏在这,理智的弦几近崩断。

“够了……啊……停下……”莱亚尔抽出手指俯身吻住费林奈张开的嘴唇,颤抖地想要逃离。

整根性`器没入后`穴色`情地抽`插出水声在一片万籁俱寂之下显得异常有存在感,莱亚尔撑起的身体立刻被费林奈扣住腰肢搂回来,他紧贴莱亚尔耳边轻声说道:“我想一直这样。”

暮色石被两人的温度浸染得变了颜色,莱亚尔朦胧中问道,“一直……哪样?”

“让你快乐。”费林奈答道。

莱亚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男人用下半身思考时一切烦恼都会抛诸脑后但并不意味着烦恼不存在了这个高深复杂的问题。他推了推费林奈结实的胸肌,就着对方汗涔涔的躯体配合地沉下腰,在快要被淹没的愉悦中费林奈把握力道肏干好一会儿才射了精,并且意犹未尽地依然半硬着埋在里面,直到被莱亚尔用脚尖踢了两下才松开揉`捏臀`部的手。

莱亚尔知道如果他不喊停,这场性`事能进行到天荒地老。也许有人不信,但他真的试过,恶魔之身体力异于常人,但那时候连着三天都是做`爱让莱亚尔一度有了心理阴影,负责出力的费林奈很无辜,他确实不知疲倦,这让莱亚尔觉得自己差点成为地狱第一条被肏死的蛇。

莱亚尔挪开身体令费林奈的阴`茎滑出肠道。被尺寸离谱的性`器肏过之后他的后`穴一时间没有恢复以往的弹性。他拍开费林奈想要趁机插进去准备第二轮的手指,挪到暮色石祭台另一头脱力地夹紧腿躺下,却不能阻止费林奈射进去的精`液和肠液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在石台上留下一道水痕。

莱亚尔虽然早已把羞耻心抛到天边,但也不忘记说道:“这个祭台以后别再用了。”

他还后知后觉地发现穹顶周围那一圈不知是用来通风还是照明的天窗,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刚刚没人路过听到这里的动静。

莱亚尔坐起身,张开腿把手指伸进去掏挖里面还没流出来的精`液,他用咒语配合自己清理身体,体液会因为乳化作用而流出来。祭台另一头的费林奈盘着腿直勾勾盯着他,似乎很想加入,被莱亚尔一个眼神瞪在原处。

“为什么建造这里的人要砍断祭品的四肢献祭?”莱亚尔不记得黑兽在人间有过喜欢人彘的传说。

费林奈很想说不知道。“听说是因为方便。”

“方便?方便干什么……”莱亚尔一愣,心里突然有了答案。

祭品是美丽俊秀的年轻男人。

“他们怎么会知道你的口味?”莱亚尔的表情意味深长。

“不知道。”费林奈马上撇清,他稍稍靠过来一些。“我也不关心,这个地方我是第一次来。”

莱亚尔问他,“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会想把我砍断四肢关在这里么?”

费林奈沉默。

“反正只要有洞可以干,有没有四肢其实无所谓不是吗?”莱亚尔循循善诱,想引起费林奈思考,“你心中想带给我的快乐跟这件事本身并不冲突。”

良久以后费林奈否定道:“不。我想要完整的你。”在思考过后他的目光变得深沉,好像这里的一切都变得令人厌恶,阴影开始蚕食立柱和壁画。

怕费林奈毁掉他还没睡好的暮色石,莱亚尔马上阻止黑影进一步搞破坏。他挥手抹去祭台上的水渍,重新平躺在上面,这时才发觉自己困得眼皮打架。

“我睡一觉,不许做多余的事。”他迫切需要休息。

莱亚尔很快在祭台上阂目,而费林奈尚在思考刚刚的问题,他一动不动地蹙着眉头坐在那,之后悄悄来到莱亚尔身边亲他的嘴角,化为黑影融入祭台下方的影子里不见了踪迹。

莱亚尔其实并没有睡着,即使他困倦得下一秒就能昏死过去,意志也依然支撑他没有入睡。躺在暮色石上的他更能感受到祭品们临死前爆发的强烈情绪,而他发觉这里面并非都是自己所认为的绝望,他们大多恐惧,却心怀喜乐。

祭品也是信徒,他们竟然为自己能被献祭给邪神而感到欣喜若狂。

会想去信奉象征混沌的邪神,基本就是一群疯子。莱亚尔毫无悲悯之心,翻身把自己蜷缩起来,在轻盈的呼吸间挥散祭台周围的残留。

“离开吧,你们的信仰永远不会有所回应。”

……

莱亚尔得到足够的休息,天已经蒙蒙亮了,他精神抖擞、给自己弄了身掩人耳目的长袍,这时候费林奈变成的小黑猫从阴影里探出头,啪嗒啪嗒两三下就跳上他肩膀藏进莱亚尔戴着兜帽的头发里,介于它们都是黑色的,这个隐藏效果简直完美。

“古罗在哪儿?它那么大个头,站在树林里能比树冠还高。”不清楚费林奈为什么不大摇大摆去见无尽海工匠,莱亚尔顺着猫爪所指的方向从神道走向另一条向上的岔路,丝毫没理会身后传来的可疑声响。

莱亚尔猜都不用猜,一定是费林奈把整座祭祀场拆了。

提到无尽之海工匠团,大部分恶魔的第一印象应该就是它的那名无论走到哪都极其显眼的巨人成员了。巨人名叫古罗,特点是沉默寡言、闷头干活、除了团长以外谁都不搭理。

也正因为古罗这种标志性“建筑”的存在,无尽海工匠虽然行踪飘忽不定,但只要略微留意就能发现他们的踪迹。谁也说不出这些工匠为何居无定所,已经有无数恶魔领主甚至四方王中的一两位都曾表示愿意接纳他们进驻自己的领地,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他们拒绝得十分干脆。

无尽之海工匠团目前的驻扎地就在黑暗森林外围这座建立不足百年的新城市“阴影城”,莱亚尔是从一个路过的恶魔那里得到这座城市的名字。拜工匠团暂居此处所赐,全地狱打算求助他们的恶魔和堕落者正络绎不绝地赶来,把整座城活生生变成观光景点般拥挤。

起码莱亚尔从地下钻出来以后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富有古意的街道延伸开去充满了或直立行走或四脚着地的人和魔,抬头去看高墙之上的尖顶建筑上还落了几只羽毛各色的大鸟。可能碍于这是在黑兽领地外围,人们和魔们交谈声音都不大,没有两条腿跟四条腿一言不合打起来的情况发生。

由此可见黑暗森林的主人隔空威慑的能力不减当年。

但这座城市原本的居民又都在哪儿呢?

莱亚尔很快发现他们的踪迹,这帮人穿着绣银线的黑色罩袍覆头盖面,介于不起眼和怪异之间,令人刚刚好注意不到他们。

莱亚尔见这些人也会和他人交谈甚至能帮忙指指路,与常人无异的举止也并不是疯得太厉害,便不去留意。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那个显眼巨人的位置上,功夫不负有心人地从一段高墙外看到了古罗露出墙外的肩膀和头颅。

莱亚尔立刻就抬脚闪现过去,等到了地方才啊了一声,肩头小小的重量不见了。他的法术干涉不了费林奈,也就不能带着小黑猫一起闪现,希望他没有猝不及防地摔晕。

“对不起我忘记了。”黑色猫咪不一会儿就从莱亚尔脚边的影子里蹦跶出来又蹿上他的肩膀,他正炸着毛,小尾巴一晃一晃十分不开心,莱亚尔把手指支过去让他蹭了好一会儿猫咪才咪咪叫了两声消气。

莱亚尔闪进来的建筑是个图书馆,内部有一个不大的广场,古罗此刻正坐在围墙边上低头发呆。

“禁止用魔法插队,注意素质。出门左转有排队的地方。”

堆砌书山的环状图书馆二楼传来男女莫辨的清丽嗓音,接着是合上书本的声音。

说话的人白发银眸全身雪白,侧坐在书架边的移动步梯上,看也不看闯入的是谁。

“贝图拉。”莱亚尔倒是很庆幸马上就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白衣青年看了过来,“青魔,是你。”

“客套话就免了,我是来——”

名为贝图拉的白衣恶魔面无表情地跳下梯子对莱亚尔道:“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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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呀刚才发现论坛打开特别慢差点没上来,赶紧更新一章,顺便告诉大家我微博小号:Lich幽暗,万一论坛又挂了我就在那边更新(目前小号上还什么都没有)

十七、在地狱,谨慎挑选合作对象

贝图拉就是曾为地狱魔典更换压角的恶魔工匠,他是无尽海工匠团的副团长,也是莱亚尔见过的人和恶魔里面最吹毛求疵的研究狂,没有之一。因为制作的压角试验品一百零一号跟一百零二号差了一个边角弧度导致全部返工的事件至今莱亚尔还历历在目,以及肉疼。

他直到现在还认为那两个试验品分明一模一样。

“这两个怎么可能一样,这里的弧度明明差了一个单位。什么,你问这会导致什么问题?当然是不美观。你的眼睛长出来是用来干嘛的。”

莱亚尔觉得再在贝图拉口中转几圈自己就快要变成应该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了。他那时候没选择把这个恶魔工匠干掉完全就是因为帕普丽塔只喜欢他的设计以后可能留着有用,现在一回想幸好没下手,谁会想到风水轮流转呢。

莱亚尔于是耐着性子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带我进黑暗森林。”贝图拉说话时的特点就是语调没有太大起伏。

“森林又没有门,你可以直接进去。”

“动物园虽然不收门票,但里面的动物生猛勿近。”

“他们又不吃草。”

白发的恶魔睨了莱亚尔一眼,“你是专程来吵架的吗。我们能不能正常交谈了。”

“从你用光我一仓库萤火矿石那天起我们就注定没法好好交谈了。正好,我有求于你你也有求于我,等完事之后你我就各不相欠永不再见了。”莱亚尔飞快地说,“你知道那些萤火矿是怎么来的吗?我用虫水晶交换了白碧泉草,用泉草换成乌砂,漂洋过海把乌砂跟那群鼻涕虫换来它们恶心的分泌物,最后才换到萤火矿石,全地狱这种矿石有多少你应该清楚,你就为了六个压角浪费掉可能是最后那么一点萤火矿。”

地狱各地都没有统一货币,这里的住民大多用各种魔晶或者干脆以物易物的方式来进行交易。如今这种状况有所改善,可远没到建立统一货币市场的程度。当年莱亚尔崩溃地走完一长串交换清单,几乎想把帕普丽塔的书页一页一页撕下来泄愤了。

贝图拉听莱亚尔把话说完。“每一件事物都有它必然存在以及必然消耗的理由,萤火矿石最终在我手里发挥了它们最大的价值不是很好吗,而且那不是浪费,是物尽其用。”他又补充,“你这么啰嗦让我想到团长了。”

莱亚尔这才发现没看到本该跟贝图拉成双入对的耶格,问道:“你们团长呢。还有其他成员,都去哪儿了?”

“而这就是我想让你帮忙的原因。那个惹麻烦精五天前进入了黑暗森林不知所踪,至今未归。我让团员们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自己在这里等他,古罗因为团长不在也走不了,因此我要去黑暗森林寻找他的踪迹。”白发恶魔用无机质的语调大略说明了来龙去脉。

莱亚尔稀奇道:“他去黑暗森林找死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团长一向找死不分时间地点。但既然他这么久还没回来,恐怕已经死了,如果他死了我就必须回收他的尸体,所以我要进入黑暗森林。”

“你对你家团长真是爱的深沉。”莱亚尔发出慨叹,但看贝图拉的反应他就知道对方完全没听懂自己的调侃,顿感无趣。

“耶格说不定是被黑兽吃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残渣,要是没有可就麻烦了。”白发工匠露出非常苦恼的表情,而正藏在莱亚尔头发里把长发当成毛线团来玩的小黑猫刷地竖起耳朵喵了一声。

“?什么声音。”贝图拉看向莱亚尔。

“有声音吗?”听起来贝图拉就像要把自己团长收集起来做成什么物件一样。莱亚尔微笑,觉得对方的家务事还是不打听为好。也不知道费林奈这声回应是吃了还是没吃,但他这些天都跟自己在一起,应该没时间去吃一个无尽海工匠,况且也不好吃。

不过等等,什么时候在他印象中费林奈成了乱吃一通的代名词了?

莱亚尔顿感这趋势并不太好,耸耸肩让玩头发的小黑猫收敛一点,猫咪被颠了一下差点滑下去,有点愤怒地咬住莱亚尔几根头发。

莱亚尔不痛不痒,对贝图拉说出自己的要求。“我需要一件新法器,魔杖就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它至少可以帮助我辅助计算两个神代魔法。”

白发银眸的恶魔挑眉,“两个神代魔法。青魔,你是要毁天灭地吗。”

莱亚尔笑了笑,未作回答。

贝图拉轻声问,“你的魔典呢。”

“帕普丽塔离开了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隐瞒这件事,莱亚尔索性直接说出来,“我的力量大不如前。而且有更强施法者出现了,可能是近百年内堕入地狱的人类。”

“这不可能。”

贝图拉立马的否定让莱亚尔顿感惊奇。“没想到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这不符合逻辑,跟我相不相信你无关。”白发恶魔抬手制止莱亚尔脑补过度,“万事都有因果和规律,假设有人拿到魔典,他为什么不站出来。这分明是彰显自己实力的最好机会,堕落者想要在地狱立足最先要考虑的就是彰显实力。这个人在等什么。”

莱亚尔也想过同样的问题,但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重要。

“既成事实就没有思考的必要了,你要多久能做出我的新魔杖?”

“你手上有虚空之泪吗。”

“我没有。”

“那我做不到。”贝图拉马上回绝,“这超过我能力的极限,就像没人能把草变成木。”

莱亚尔唔了一声,“那就祝你进黑暗森林好运吧。”

“你为何那么执着。神代流传下来的法术本就不多,据我所知它们无一不是使用后将对施法者造成不可挽回伤害的法术,已经鲜少有脑子正常的人或者恶魔会使用它们了。”

“我脑子很正常,谢谢了。”莱亚尔毫不在意,“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能得到手,你既然不愿合作那就算了。”

莱亚尔抬腿就走。

“等等,青魔。你让我想想。”白发恶魔很快叫住了他,之后就陷入漫长的沉默。这让莱亚尔和他肩头上的猫都感到百无聊赖。

贝图拉作出答复。“我可以尽量想出办法。”

“你什么时候会用这么模棱两可的说法回复你的客户了,贝图拉?”莱亚尔轻笑。

“好吧。无尽海工匠的名誉为证,我做出肯定的承诺。”白发恶魔取出一块有着特殊花纹的纸在上面签下名字,把它递给莱亚尔。

莱亚尔自然认得这张纸和签名的效力,他收起纸张,不忘提醒道:“越快越好。”

贝图拉点头,转身便开始收拾起几乎铺满整个桌面的各种仪器。

无论人间还是地狱的典籍中对于神代的划分都较为模糊,毕竟有一帮主张神并不存在的学者天天在那里叫嚣,然而持反方观点的人们便以神代魔法作为反驳的论证之一。生命体无法企及的奇迹之景,在遥远时代由神明们创造的魔法统称为神代魔法,流传至今的只有寥寥,使用过的施法者无一不死于非命,没人能承受驱动起如此强大法术的残酷后果。

莱亚尔最近一次目睹神代法术是在与天界的大战期间,卡西莫令他的弟子们和三十四名法师及咒术师合力使用出神代魔法“燃烬”,在施法者被烧成灰烬的同时瞬间蒸干从天而降的半数天界军增援。

神代魔法确实是危险又迷人的东西。

贝图拉休整一番后只在手里拿着一个立体罗盘的物件,对莱亚尔点头说,“我们出发。”

莱亚尔看着罗盘,“你的那堆仪器也没法帮你定位到耶格吗。”明明看起来很高端的样子。

“他太弱了,无论是用魔气还是魔力都定位不到。”贝图拉的语气就像在形容一只不幸走失的小动物,“他身上原本带着能够充当道标的魔法物品,但在黑暗森林范围内就失灵了,这片森林一如既往难以捉摸。”

“黑暗森林即使面积缩小也有整个地狱北方那么大,你有把握找到耶格吗?”莱亚尔持怀疑态度。

“你只要确保我进入森林以及我周遭的安全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我能自己解决。”贝图拉走到图书馆侧门,此时门外恰巧响起礼貌的敲门声,门被敲响三下从外面打开。

站在门廊外的是个身黑罩袍的年轻男人,起码看上去年轻。他的黑袍上绣的是金线,显然是来找贝图拉的,却在看到莱亚尔以后紧盯了他半晌。

“奥莱修斯,我正要出门,你有事吗。”白发恶魔打破沉默问道。

黑罩袍彬彬有礼,“工匠团此次挂出的标卷有人接了,我特地来告诉您。”

无尽之海工匠团承接任何种族的任何工艺制作任务,而他们索取报酬的方式也比较特别。工匠团每个成员都有一卷长长的卷轴,上面写明现阶段他们需要的全部报酬物品,它们全都极其稀有,只要你能拿出其中任何一个就可以得到无尽海工匠亲自签发的契约纸,凭纸张提出定制要求,名额先到先得,工匠有权随时删减标卷上的物品种类和数量。

这种契约纸在边境的黑市上曾交易出天价,但却不是得到契约纸就能做出想要的东西,工钱归工钱,工匠团只支持来料加工,定制所需的制作材料还要自行准备。

在莱亚尔那个时代,专精法器制作的贝图拉的标卷上足有一百多种物品,其中绝大部分都有前缀,例如十公分完全对称冰犀角两只、等重无鳍褐斑细鳞鱼六条,还有枉死幽灵的恶毒眼泪这种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收集的云里雾里的东西。

而莱亚尔当时用了一枚形状完美的巨蛇鳞片换到了契约纸,因此这样东西已经在标卷中被划去。

纯粹客观的要求不讲究人情,能拿出来就能得到资格,不能的等待也没用。许多恶魔都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过来瞻仰最新的标卷上有没有添加没听过的新东西,能够付得起定制费用的一直以来都是少数派。

现在阴影城里只有两个工匠,一个罢工发呆,另一个就是贝图拉,标卷被接必然是贝图拉的工作来了,可他目前兴致缺缺,告诉黑罩袍:“从标卷上划掉这件东西,我现在暂不接单。还有,根据之前的约定,我要取走‘冠冕’。”

“好的。”黑罩袍没问缘由,十分干脆地答应了他。这个年轻男人又把脸转向莱亚尔,轻飘飘地问,“这位是……?”

“无名小卒。”莱亚尔回道。

贝图拉也不做过多解释,“我找到了向导,要进黑暗森林一趟。”

“黑暗森林的恶魔都以原身示人,不屑于化为人形态。这位先生若是向导想必非同寻常。”黑罩袍的男人微笑,其实莱亚尔看不到对方面罩下面是不是笑了,他只是这样感觉。

黑罩袍利落地往旁边撤了一步给他们让出出门的空间,语气依旧温和。“影之主在上,祝愿二位一路平安。”

越过黑罩袍时,莱亚尔闻到一股甜腻到发苦的气味。他不动声色地走远,手放到喉咙上轻咳几声,用气音小声问费林奈:“你的信徒为什么会使用惑果。”

小黑猫很无辜,小黑猫不知道。

地狱的特产惑果是一种朱红色的甜腻果实,就连气味也会影响闻到的人,其催情效用远大于止痛能力,甚至还能让人产生幻觉。在恶魔之间很流行,人类通常承受不了它的强烈性质。

“阴影城的住民都像这样神神叨叨吗。”莱亚尔问走在前面的贝图拉,不禁有了十分限制级的联想。

“你猜得不错,那个人是一名圣娼。”

白发恶魔轻车熟路地带莱亚尔穿过地下空间往城外走去,他们还路过了神道,但幸好没往祭台那边去,否则莱亚尔可能会很尴尬。

“这座城有很多祭祀用的场所,更突出其功能性而非居住性。在接到订单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有趣。”

“订单?”莱亚尔放慢脚步。

“黑死魔之乱期间,这里的堕落者毁灭了人间一座城池五个村庄,分三次献祭五万条性命,他们用这些黑羔羊建立起阴影城。工匠团花费十七年给出图纸,一半的成员都出了力。”贝图拉回忆着,“我在里面挑拣出了非常漂亮的人类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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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习惯白天更新!

惑果不是猫薄荷hhh

越写越放飞自我了,希望小可爱们不要被吓到(捂脸

这个故事的总体基调没上个故事那么明亮,是混乱恶/中立阵营人类以及恶魔在地狱的写照。

邪教害人不浅,而且他们基本属于自嗨。费林奈表示不对这些恐怖事件负责,继续扮演莱亚尔的乖猫猫乖巧.jpg

十八、在地狱,太小心眼可能导致伴侣间的不和谐

对大部分恶魔来说人类更像是一种类似食物的易耗品,他们本就不是一个种族,即使恶魔变化为人形态与人类打交道也磨灭不了他们的差异性,能够相安无事就已经谢天谢地,更不要说互相理解以及相爱了。

“你们的标卷上居然还有五万人命这一项吗。”

“别误会了,青魔,我们对人类死不死毫无兴趣。”不愧是自己亲自监修图纸而建造的城市,贝图拉熟悉这里所有的道路,他们在地下穿行时没撞上任何人。“那些黑羔羊只是建造城市的必要工具。即使在人间,建立何种伟大工程时不也是靠着人类自己一点点堆砌出来的么,人类的君王尚且使用奴隶,地狱又不是挥挥手就能长出城市的神奇地方。我们的报酬是另一件东西。”

话到这时白发恶魔突然停下脚步,莱亚尔也跟着停顿,“怎么?”莫非这件东西太过惊世骇俗必须要找个地方坐下来细说。

贝图拉紧盯前方装饰用的立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没看出来吗?左边的柱子比右边少雕刻了一道细节,这是谁做的活。”

“……”莱亚尔真的怀疑自己老了眼神不好,他的确没看出来,而且也觉得无关痛痒。

但前面的恶魔不这么认为,他马上拿出工具站上去修缮立柱,就像刚刚赶时间进入黑暗森林的不是他一样。

莱亚尔不禁说道:“再晚一点说不定耶格没死都已经凉了。”

“凉吧。他以前常常跟我们说对待工作要充满热忱,严谨细致认真不怕麻烦是我们工匠团的基本理念,售后服务也必须做好,否则会砸招牌。”贝图拉念叨起团长给他们发放人手一册的职业行为素养手册,差点就要开始背诵全文,被莱亚尔紧急制止。

真不想再跟这帮工匠打交道了。

肩头的黑猫似乎听到莱亚尔心中所想,附和性地湿哒哒舔了舔他的脸颊。

等他们走出阴影城进入黑暗森林时夜幕早已降临,这回走在前面的变成莱亚尔,他还询问贝图拉想先往那边走。

黑暗森林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森林,除了面积广袤树种繁多以及被魔气浸染得有点黑以外看不出任何特殊的地方。不过介于它的主人黑兽是一个可以在影子里来去自如的恶魔,外面的人都惧怕这里延绵的树影,怕一个不注意就被阴影里脾气不好的恶魔一口吞了。久而久之黑暗森林就拥有了种种恐怖传说,除了原本就居住在这里的恶魔外鲜少有人造访。

而事实上黑兽根本没那么无聊,他对食物挑三拣四,平时最大的喜好除了骚扰莱亚尔就是在巢穴里趴窝,就算有个把人进入森林他也没工夫觉察。这些人更需要担心的是别被森林里其他恶魔吃掉,并且需要提防的可不只是有腿的那些。

就如贝图拉所说,他们团长实在太弱,森林里任何一只恶魔都比他的魔气强,怎么在森林里找一片寻常树叶?这个问题无异于大海捞针。

白发恶魔观察了一会儿,在一棵树旁边扶着树干半跪下来,把手掌贴上去默不作声。

莱亚尔认为他们正在用自己听不到的语言进行深切交流,贝图拉和那棵树。

因为贝图拉其实也是一棵树,应该是白桦之类的树种,莱亚尔不太确定。他虽能看透恶魔的原身但有的时候它们种族分类太过繁杂,那是那句话,他觉得大部分树木长得都一样。

贝图拉是莱亚尔见过的唯一一个原身没腿还能动的恶魔,也就只有黑暗森林这种魔气浓度高于地狱平均值的环境才能为这里的植物积聚化为人形态的力量,况且贝图拉也是一棵老树了,古老到地狱刚刚下沉时他就已经存在。

也不知白发恶魔跟他的同胞具体交流了什么,他很快站起身对莱亚尔道:“几天前有人经过这里往更北的地方去了,听起来像是耶格。”

“嗯,没事来黑暗森林找刺激的人本就不多。他临走前没跟你们说过进森林来干什么吗?”

“没有。团长发疯起来谁都拦不住。”贝图拉想了一下,“他有次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出海,把整个团都撇下然后混上一艘奴隶船,好长时间以后才回来,还念叨着又做出一个叫什么起搏器的新东西,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莱亚尔听闻此话就知道他找到给杜伊森装上那颗改造后的恶魔心脏的人是谁了。耶格虽然是个话唠惹麻烦精,但身为无尽海工匠的头头他的专业水平毋庸置疑,也只有他出手才能用破损到那种地步的心脏救活杜伊森。

无尽海工匠所造之物究竟是好是坏恐怕就连他们自己也不能评定,世人同样不能,这只跟器物主人有关。

“耶格莫非是来探亲的。”莱亚尔对他了解不深,但介于印象中耶格一直表现得很孤家寡人,他对那家伙是否还有同胞在世持存疑态度。

贝图拉若有所思,“黑暗森林北部尽头就是黑兽的巢穴。”

“的确。需要我直接带你去巢穴附近转转吗?”莱亚尔准备好传送术。

白发恶魔把眼珠转过来看他,“你跟黑兽已经和好了?”

“??”莱亚尔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介于你的所作所为前后矛盾,我完全不能从纯学术的角度分析前因后果。”贝图拉看莱亚尔的目光颇为探究,“你们在天界大战时曾大打出手,后来却如胶似漆,在你因圣枪的伤势而不得不沉眠之前,黑兽又夺走你的权戒,小报上都说你们已经分手了。”

“……没想到你这么八卦。”现在的小报可真厉害,就连他的夜魄被费林奈拿走了都知道。

“所以事实是怎样。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至少不会给边境小报当作新闻爆料。”

“我们就是吵了一架,你最好不要再问,否则能不能出这片森林我就说不准了。”莱亚尔眼疾手快地把就要跳起来一爪子拍贝图拉脸的小黑猫颠到袍子里用手抓住。

“吵架。”白发恶魔浑然不知危险临近,斟酌莱亚尔的用词,“在床上吵的?”

“床上吵架也是吵架,你能说点有营养的话题吗?你家团长怕是已经凉透了。等下,我先失陪。”

实在按不住手里乱扑腾的猫,莱亚尔快步走到贝图拉视线之外,刚一松手一个健壮身影就把他压到树干上恶狠狠吻了上来。

没长进的亲吻让莱亚尔唇舌发麻,身边快被铺天盖地的黑影围住了,他一边喘息着迎合一边小声对突然发疯的费林奈吼道,“行了!”

“我们没有吵架。”费林奈不屈不挠地把手掌按在莱亚尔脑后加深这个吻,他眼中的金色变得很少,在两人交叠的呼吸间好像急于澄清什么。

“对,你只是把马上就要爬进棺材沉眠的我拽起来按在床上摩擦了几下,我知道。”莱亚尔喘着粗气捧起费林奈的脸,他们都不想回忆那个时候。“就因为这个,你不想让我想起来?”

费林奈低声道:“那时候我说如果你去虚无陵寝我会忘了你,那些话你可以忘了吗。”

【别忘了你的本源,黑兽。若真的是你被圣枪重创,你觉得自己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吗。】

【……如果你消失,我会忘记你。你的沉眠无人祝福,也不会有人期待你的苏醒。】

这话听起来确实很像分手。莱亚尔心想,费林奈耿耿于怀直到现在,不惜夺走他全部的记忆也要让他忘了那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即使莱亚尔认为他太过小题大做,这对于费林奈却是非常难以释怀的事情,跟别人对此的感受无关,倒是也挺惹人怜爱的。

惹人怜爱这个词不适合形容生猛的黑兽。

莱亚尔安抚地亲了一口费林奈,“我不会忘记,也不后悔。以后不许擅自动手脚,你知道我的记忆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费林奈用鼻音嗯了一声。

“耶格到底被你藏哪了,快点找到他我的订单才能开始。”

“我没藏,他确实是自己进的森林。”

这可有点麻烦。莱亚尔原本以为可以跟费林奈串通一下,结果却没想到耶格真的丢了,在森林找一个不比小兔子厉害多少的人可不容易,即使费林奈亲自找也是一样。

莱亚尔轻抚费林奈的脊背拥抱他,然后责令他不许捣乱,重新把猫猫塞回身上。

这回费林奈变得乖巧了不少,贝图拉见莱亚尔回来便收起手里正在摆弄的罗盘对他讲:“看来我有必要去黑兽的巢穴拜访影之主一趟,即使他不愿提供帮助也可以让他的影子留意一下森林的动静。”

“影子?”莱亚尔皮笑肉不笑地说,“确实是个好主意,费林奈会好好招待你的。”

“费林奈是谁。”贝图拉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你给了黑兽本体取了个名字吗。”

贝图拉在黑暗中看着那些缤纷的树影,他好像想说什么,斟酌再三最终还是开口道:“回到黑暗森林以后我有些触景生情,所以方才想到一个问题。黑兽理论上能够吞噬万物,那么为什么世界还没有毁灭。”

莱亚尔被对方跳脱的思维打败了。“期待世界毁灭的人可不多。”

白发恶魔陷入自己的推论中,“是他没有毁灭的欲`望吗,但常理不可判断黑兽的行为,即使这是个随机概率问题,这么漫长的时间过去他难道从来没有萌生类似的想法么。”

“所以,你的结论呢?”

“我想这个世界有种抑制机制能避免黑兽在二心三意中不小心把世界毁了。否则他越来越强大,没什么东西能控制他了。”贝图拉想到眼前这个人可能是个知情者,张口就问,“青魔,你知道什么吗。”

“我只知道你要是继续刨根究底可能就会死在你们团长前面了。”莱亚尔表情玩味地笑了笑,“是制作魔器不够吸引人还是工匠团事务不够压身?活着不好吗?”

“小气。”贝图拉面无表情地评价,“我只是从纯学术的角度分析——”

“闭嘴吧。要是真把黑兽惹恼了纯什么角度都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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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时写过的失忆情节帮助大家回忆一下,就是费林奈为什么不想还给莱亚尔记忆,其实很无聊的,就因为莱亚尔沉眠之前费林奈放狠话说如果你不许离开我啊你睡过去了我会忘了你哦我才不等你醒呢我们分手吧喵哼!莱亚尔那时候已经很虚弱了也不想跟他吵就说行吧行吧忘了吧你开心就好。结果又费林奈暗搓搓去搞事让莱亚尔有醒过来的可能性,好不容易醒了却想起来自己之前放的狠话怕莱亚尔真的跟他分手于是就给他弄失忆了,就有了本文开头那一出。

结论就是屁大点事死心眼的猫猫还超级紧张,其实莱亚尔根本没放在心上,得知费林奈是因为这种理由拿走他记忆的时候很想暴打他一顿。

十九、在地狱,只要不被告状就不算威胁

莱亚尔这回轻拿轻放地把小黑猫先从身上弄下来才开始传送,避免他又防不胜防从高空跌落。

整个森林似乎感知到北之权戒绯幽在他手中,莱亚尔驱动魔法时异常顺利,几乎是瞬间就从森林边缘来到最深处。

结果他迎面看到的是一片废墟。

“……”他记得这里有一座黑兽的宫殿来着。

贝图拉从传送法阵上走出来,对着这片建筑物废墟怀疑地看着莱亚尔。“你们真的和好了吗,我记得这座宫殿是你毁掉的。”

“……是我干的,但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没修缮。”莱亚尔又往旁边看去,不远处另起了一座风格粗犷的建筑,看样子这才是费林奈的新居所。

这时费林奈变成的小黑猫趾高气扬地迈着小短腿从黑影里冒出来,贝图拉见莱亚尔弯腰把他抱起来,便说:“这是黑兽的眷属吧,看来黑暗森林的主人还算欢迎我们。”

看来贝图拉跟莱亚尔还是有些相像,就如莱亚尔分不清树跟树有什么区别,贝图拉也分不出全身黑色的猫跟别的猫有何差异。莱亚尔顿时心情大好,撸着猫咪软乎乎的皮毛笑了起来。

猫咪神气地趴在莱亚尔怀里喵喵叫,可能是在抒发终于不用藏着的舒爽心情,以及告诉贝图拉他只欢迎莱亚尔。

来到别人的居所前应该礼貌地先敲敲门告知主人,但介于此地之主就在自己手里,莱亚尔省略了这一步骤,直接进入黑兽的巢穴。

在门口迎接他们的是个留着小胡子的瘦高个男人,他是黑兽麾下的魔将之一,也是唯一一个平时比较喜欢以人形态示人的恶魔。他见到莱亚尔后目不斜视交握双手,态度恭敬地道,“您远道而来想必一定是来拜访陛下的吧?”

“不是。”莱亚尔憋着笑意装模作样地问,“别来无恙,阁托,你家陛下在么。”

他在,就在你怀里。小胡子男人很想这么说,但被黑兽变成的猫一直盯着的压迫感可不是小儿科,他非常在意自己的小命,因此道:“陛下外出还没有回来。”

“是么。”莱亚尔一边撸猫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那能请你们帮忙搜寻一个人的下落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叫耶格,是无尽之海工匠团的团长。”

贝图拉上前一步做出补充,“一头卷毛,吊眼梢,下巴有胡茬,又蠢又迷糊。”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阁托马上应下,“这自然是没问题,我马上去办。不过说起无尽之海工匠团,此处正有几位团内的成员正在做客。”

这事莱亚尔还真不知道,他揪了一下黑猫脖子后面的软皮,扭头去看贝图拉。

白头发工匠也一头雾水。“其他成员应该在前往曼巴河谷的路上才对。”

“听说是因为不小心迷了路。”阁托的神色别有深意,莱亚尔听懂了,一定是费林奈派人把这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工匠弄到自己巢穴里来了。

“带我去看看。”贝图拉跟上阁托往深处走去。

莱亚尔在后面戳戳猫咪的脑门,在毛绒绒的黑毛里戳出一个圆圆的小洞。“你干的好事。”

“喵。”就是我干的。

省略掉贝图拉刚走进去不远就被这里面太过随意的建筑风格弄得辣眼睛走不了路的插曲。莱亚尔一行人刚拐进偏殿就跟里面大大小小的恶魔们打了个结实的照面。

莱亚尔抽动嘴角,居然还真的是整个团都在这里了。

“副长!!你终于来救我们了吗!”一只膝盖高的胖兔子飞扑过来抱住贝图拉的腿。阁托在一旁轻咳两声,这只兔子原本想滔滔不绝倒苦水的三瓣嘴立马闭紧,怎么来怎么回去的蹿回原地,乖巧地对贝图拉说,“副长我们迷路了是阁托大人救了我们才没有被森林里的恶魔吃掉森林里好可怕但这里真的很好还有好多好吃的大家没有偷懒都在做研究呢你看。”

胖兔子说完这串没有一点停顿的话才有机会捯了口气。

莱亚尔心想这威胁也太明显了。可贝图拉居然毫无异样感觉,走过去清点人数后对着阁托点头致意,“谢谢你。”

果然极致的智商是用情商换来的吧。

“哪里哪里,陛下临走前嘱咐我等,若是遇上无尽海工匠需要帮助必须倾尽全力。”阁托那头十分配合地摆摆手,又对莱亚尔道:“莱亚尔陛下,我就先退下了。若是有那位团长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前来禀告。”

阁托走后团员们也不太敢对贝图拉说出自己的遭遇,不过看上去他们除了被困在这里不能出去以外没被剥夺其他自由,整个偏殿都被工匠们的各种器材原料占满了,差点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那只胖兔子蓬松毛绒的模样莱亚尔实在很想去摸,但费林奈小黑猫怕不是在他伸手的瞬间就会把兔子一口吃了,莱亚尔为了对方的生命安全着想只好放弃。他对白发恶魔说道:“让黑暗森林的恶魔去帮你找比你自己去效率高多了,总归会有个结果。”莱亚尔的言外之意就是他的订单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工匠团的成员大多认得莱亚尔,知道他和副团长之间因为上次的订单闹得很不愉快,所以都没想到贝图拉会再接他的单子,场面一时间非常静默。

贝图拉考虑片刻,“可以,但我需要的东西还在阴影城。原本打算找到耶格之后折返去取,既然大家都在这里,现在开工也正好。”

莱亚尔还没反应过来阴影城有什么,刚刚的胖兔子叫了起来,“副长,你难道要用‘冠冕’?可那不是……团长回来要生气的!”

“耶格那家伙可能已经死了,这样一来大家不都自由了么。至于研究还是可以继续走下去的。”贝图拉抬手安抚骚动起来的团员们,对莱亚尔道:“你回去比较快。回到阴影城找之前那个身上有惑果香气的堕落者,告诉他我这就要取走冠冕了。”

“冠冕是什么?”

“阴影城图纸的报酬,一件神秘至极的物品。”贝图拉解释着,“它的材质至今无法解析,仿佛是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造物,就连耶格也看不出名堂,所以才一直没有拿走它。目前已知冠冕的其中一个应用是庞大魔力储存器,它的储存限度可能是无限的,因此是制作法器的天然载体。”

莱亚尔心里闪过一丝疑惑,捕捉到一点似曾相识的意味。

而那一头贝图拉依然在做着科普,“……原本是想把它用在其他地方。寻常法器能够镶嵌宝石等魔法材料的数量和质量是有限度的,就连地狱魔典能够承载虚空之泪也是因为它本身材质的坚韧性。冠冕却可以投入大量宝石,你那一仓库虫水晶有用武之地了。”

“你又打我宝库的主意。”莱亚尔哼了一声,又看似随意地问,“你知道阴影城那帮人是怎么得到那顶冠冕的吗?”

“曾听奥莱修斯提起,冠冕本身是圣物,那是神的馈赠。而他们之所以决定把圣物当作报酬用以建造城池是因为在百多年以前听到了他们的神的声音。”贝图拉回忆结束,“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莱亚尔心下了然,对贝图拉点点头,“那我去取。”

“好的。我给你一个信物……”

“不用。”莱亚尔拒绝道,随后他把怀里的小黑猫抱到地上对他说,“你不许跟上来。”

“喵??”黑猫歪头不知所谓。

莱亚尔抬脚便走,在传送穿行时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面色凝重地仿佛结下冰霜。

“那不是冠冕。”他喃喃自语,“那是一个面罩。”

他知道奥莱修斯和阴影城是怎么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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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科技树顶端非无尽海工匠团莫属

都说割出来的腿肉放几天回来看就是粮,昨天重新看了遍前文修错字和记伏笔,看得津津有味差点今天的更新都没写完(捂脸)

到周末了,明天更过去篇的第一篇,莱亚尔在人间的故事,为了连贯性这个第一篇是个周六日就能写完的小故事。剧情正好解释本章这个神秘冠冕和奥莱修斯的来头。

过去篇·篇一

惟愿、如今你在欢笑(注1)(上)

那时的人间还未被战火所累,到处都是稀奇古怪的信仰。

人们传唱各种传说故事,遍地是歌谣。

一个旅人正在路上。

他装束很怪,走得很慢,有农人远远瞧见也不会将目光停留太久,手里的农活不等人,这可比一个怪人有吸引力得多。

他手持一盏骷髅蜘蛛纹饰的提灯,上半张脸被惨白色的金属面罩盖得严严实实,浑身裹在几乎能跟黑夜融为一体的连帽斗篷里。如果有博学多识之人身在此处,观察一下便会发现这是一副标准的疫教僧侣打扮。

人间信仰多多,没人能说出个名堂,不过疫教信徒大多给人留下古怪印象,哪里有疫病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不是个好兆头。久而久之人们不愿与这些人打交道,看见了也会躲得远远。

这倒是方便了莱亚尔。

一晃多年,他已在这人间游荡许久。

单独上路的人总容易被盯上,但疫教僧侣连劫匪都觉得晦气,一路下来他没怎么遭罪,否则难为他又瞎又弱的这副身体了。

因为看不见,莱亚尔走这种乡间小路的时候慢极了,几乎是一步一步往前挪,生怕前面有个东西把他绊倒。

此时耳边响起低低笑声,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你前面的路平坦得很,再这么走下去天黑都进不了城。”

莱亚尔身边空无一人,要是被人听到可能以为他身边闹鬼。

只有他自己知道对方身在何处,它在他的影子里。

“你如果早点出声我就不会走这么慢了。”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他走路时也是挺直着脊背,莱亚尔加快速度,换了一只举提灯的手。

影子里的声音一开口就像很多声音的重合充满不真实感,它的语气很不耐烦,“这具普普通通的身躯能干什么?你若是这就自尽堕入地狱,我就在地狱之门门口迎接你,与你分享我的王座。”

“免了。”

莱亚尔照旧拒绝,一个人向前走去。他没再听见声音,等走到小路尽头时他忍不住道:“你还在吗。”

耳边只有风声。

“黑兽,你在吗?”莱亚尔又问了一遍,面色紧绷。

又静默半晌,莱亚尔才听到影子里的低笑又一次响起。

“为什么还要逞强。莱亚尔,你的世界里只能看到我、感受我的存在,没了我你根本无法生存。”

“你的作用只在于指路,别把自己太当回事。”莱亚尔紧张的身体松弛下来,他触摸自己眼周箍着的金属面罩,笃定地说:“我会摘下它的,到那个时候我就不需要你了。”

声音无所顾忌,“几年前你也这么说,你摆脱不了它,正如命运让你摆脱不了我。”

莱亚尔没搭理它。他的皮肤敏感地觉察到周遭空气变冷,太阳应该落山了,他该尽快找个歇脚的地方。

道路尽头应该有座城,但莱亚尔今天到达不了。村庄里的农户没怎么听过疫教的来历,莱亚尔挨家挨户去敲门想找个留宿之处,最终一户三口之家告诉他村口那里有个废弃的粮仓。

即使莱亚尔看不到,但鼻尖被钢叉之类的东西指着的感觉还是能传递过来。他能透过面罩看到这户人家灵魂的颜色坦荡无遗,是些良善之人。

道谢之后,莱亚尔又慢吞吞地挪回刚刚路过的村口,摸到门闩进入这间农户所说的粮仓。

“你刚才应该告诉我这里有个仓库,我就不用那么辛苦去问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埋怨的意味。

粮仓面积不大但好歹能遮风挡雨,里面气味不太好,虽然已经空了但依然透着一股子谷物放久的霉味。莱亚尔简单通了通风,在干草间脱掉外袍铺在地上,席地而坐。

里衣是单薄干净的素白色,衬得他的身体有点瘦削。影子里的黑色此时冒了出来,莱亚尔眼里只能看到这一抹色彩,视线顿时追逐而去。

“你既然能分辨人类灵魂的好恶,为何不找个人类伴侣呢。”

“动物也有灵魂,可我却看不到它们。”莱亚尔把提灯放到门口,这样若有人进入他就能听到声音,“我真正能依稀看到的是灵魂上覆盖的意志,也可以称作精神……只有那个能让灵魂覆上光泽,每个灵魂一开始都是无垢,但光泽总会随着人生经历而改变。我这么怪异,还是不要去干扰他人的生活了。”

黑影如雾气般飘荡在整个空间里,它的声音也十分虚幻自傲。“肉`体、灵魂还有意志,然后才是完整的人对么?可你为何能感知到我?我可不是人类那种卑微的东西。”

莱亚尔伸出手抚摸身边因月光投下而映射出的兽影,他的手掌会穿过这片阴影,但正因如此他戴着面罩的双眼才能“看到”自己的身体。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我只能透过你来感知自己的存在,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象。”莱亚尔自嘲道,“你来自地狱,可地狱中的恶魔也仅仅是具有肉`体和灵魂的二元种族,你跟他们不同。”

“我跟任何事物都不同。”声音充满洋洋得意以及鄙夷不屑。

莱亚尔笑起来,放松身体换了一个舒服些的坐姿,“我倒觉得你很像猫。”

“什么?”

“猫。你总知道吧?”莱亚尔停顿了一下,却没听到有声音回应,他惊讶起来,“地狱居然没有猫吗?那是这世上最可爱的生物。”

莱亚尔笑眯眯地评价,“傲慢任性不讲道理,但是可爱极了。”

黑影嗤之以鼻。

莱亚尔的梦总是支离破碎,今夜也同样如此。

他漂浮在空中,头顶是漫天星辰,下方是如海水般涌动的黑色漩涡。

就像一只美丽深邃的眼睛。

梦里的莱亚尔如此感叹。

这时场景忽而变化,他看到一只黑色的兽形影子。在仿佛吞噬一切的漆黑深渊,巨兽在其中栖息,满眼都是无声的寂静。无边的影幕包裹着沉睡的黑兽,莱亚尔紧盯着它,脑海里翻腾着汹涌的血色浪潮。

莱亚尔疲惫地醒来,多年过去也没有习惯戴着这个碍事的面罩入睡,他总是会去碰碰它。

莱亚尔曾希望看透世界,因此选择佩戴此物。它是一个神器,虽然剥夺视力,但又给予他看透灵魂与精神本质的能力和专注力。其实莱亚尔可以选择摘下它,摘下面罩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可以融入别人的生活,可以拥有爱,想想倒觉得很美好。

但他在等待,看有没有不得不摘下它的那一天到来。

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脸上,今天也是个明媚的日子。

他穿好外袍重新拎起提灯继续往城市走去。疫教僧侣的身份只是一个伪装,他从一名身染疫病而死去的信徒身上拿到这身行头,正好以此来掩盖他脸上的面罩,其实稍微注意观察就会有人发现他的面罩跟疫教僧侣大不一样。

不过这信仰本就少见,至今没有穿帮。

大热天穿一身黑袍赶路让人深感不适,但好歹还有暮夏的习习凉风予以疏解。莱亚尔影子里的黑兽偶尔会出声提醒脚下的路,他走得比昨天快了不少,走上主路时很快就听到过路人交谈吆喝和马车行进之类的声音。

看样子会是个热闹的城市。

莱亚尔兴致勃勃,他不讨厌人多的地方,总好过“看”不到光泽的荒野。

可能因为怪异的装束,进城时莱亚尔被拦了下来,他表现得相当从容,轻车熟路地握紧提灯手柄对叫住他的声音那个方向微微欠身说:“愿您远离疫病之苦,阁下,请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可能是没想到这个戴兜帽的怪异家伙有这么年轻的嗓音,守卫卡壳了一瞬,紧接着用探究语调高声盘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一名疫神信徒,途经此处发现城中热闹非凡,便想涨涨见识游览一番。”

大概是发现莱亚尔只会随着声音做出侧耳动作,守卫露出鄙夷神情。“原来是个瞎子。翼神?那是什么神,长翅膀的神?那不是天使信仰吗,怎么从没见过他们的信徒这么怪模怪样。”

莱亚尔得知对方没听过疫教信仰,便也不再解释。

疫教这个古老宗教认为疫病是神给予的惩罚,唯有将身心归于疫神才能免于苦难折磨。于是疫教的僧侣们披上象征死亡的黑色斗篷,戴着仿照惨白枯骨制成的金属面具游走四方,拯救遭受疫病苦痛的人们,也令他们皈依疫神。对于这个信仰莱亚尔只了解皮毛,其他都靠信口胡说。

守卫知道城主也信奉天使信仰,万一这人是来传教,若是为难他的事被城主得知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就摆摆手让莱亚尔过去,但也不忘恶意地提醒他:“外乡人,欢迎来到赫里城!若是想找乐子就去城里最高那座别馆吧!不过一个瞎子怕不是什么都干不了,根本找不着洞可以钻哈哈哈哈!”

周围人也一同哄笑起来,莱亚尔却像没听到一样,随着摩肩接踵的人群走进城门。

等莱亚尔走过几条街道寻找旅馆时,影子里传来声音,“你不生气吗?”

“生气?”莱亚尔反问,“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瞎子啊。至于其他的话……若是每一条侮辱都要予以还击,那每个人一天到晚都不用做别的了。况且那样一张嘴以后难免会吃亏,用不着我去教训。”

“其实只是因为你太弱了打不过他吧。”声音无情指出症结所在。

莱亚尔笑道:“你说的怎么这么对呢。快帮我找找旅店在哪儿。”

莱亚尔绕过一个广场的喷水池,这种四通八达的地标建筑附近一般都会有旅馆,他顺着黑兽的声音找过去,刚摸到门口就听见不远处一声怒吼:“给我站住!!”

起先莱亚尔还以为这是冲他来的,还在那反省自己今天的言行,影子里的声音提醒“有人要撞上你了”时他尚在愣神,于是就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撞了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他并不眼疾但手快地扶住撞到自己身上的人的肩膀,摸到了一片光滑皮肤,竟然是个没穿衣服的。

“救命……!救救我!”带着哭腔的纯净嗓音传进莱亚尔耳朵,他一头雾水,被这个撞上来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紧紧抱住了腰。

即使莱亚尔看不到,他也能直观感受到抱着他的人在发抖。

“啊……!”

没等做出反应,对方发出一声尖叫,莱亚尔腰上的力气卸掉,耳边传来另一个喘着粗气的怒吼,“叫你跑!小婊`子、你能跑哪儿去!”

“救命、唔……!”

莱亚尔被拽住外袍袖子的一角,明明就是稍微一抖就能让对方松开的力气,但不明所以的莱亚尔依然下意识地选择回握住他的手。

“嘁、外乡人,别多管闲事!”粗嗓音往旁边唾了口痰,嘴里骂骂咧咧,“这小子是别馆的男妓,不老实跑出来了。我劝你别沾这事!”

这个年轻人一直在哭,却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捏着莱亚尔的袖子。

周围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听上去像有围观的人群围住了这里。莱亚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对粗嗓音温和道:“我初来乍到不懂此地规矩,但方才在城门口听守卫大人说这城中有座有名的别馆,想必就是您口中所说的地方吧。”莱亚尔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他刚才撞了我,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想怎么样?”粗嗓音问他,转念一想,猥琐笑道:“看你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不也是想嫖嘛!哈哈,行!给外乡人见识见识我们赫里的待客之道!”

说着他就把惊魂未定的少年推回莱亚尔怀里,接过莱亚尔递来的钱袋。“别馆的娼妓随取随用,你小心别被这小婊`子榨干喽!”

莱亚尔无声地叹了口气,道了句借过,带着身子骨软得几乎不能自己走路的年轻人进了旅馆。

旅店老板对此情状早已见怪不怪,他冷漠地告诉莱亚尔别把房间弄得太脏乱,顺便还向他推荐几款用于调教的器具,莱亚尔婉言谢绝,吩咐准备些洗澡水后就把人抱进房间。

进屋后莱亚尔才想起对方什么都没穿,发抖可能既是害怕又是冻的,他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对方裹上,温言问道:“你叫什么?”

“……奥……”对方打着抖回答道。

“你可以叫我莱亚尔。你有哪里受伤吗?”

莱亚尔半天没听到对方回应,猜侧他可能是点头或者摇头了,就说:“奥,我看不见东西,你需要告诉我你哪里受伤了没有。”

“没、没有……”

莱亚尔点点头,恰逢门外响起敲门声,他摸过去开门,脚不幸撞到床脚疼得他一个激灵。

搬洗澡水上楼的伙计探头探脑地看了眼床上的漂亮年轻人,对莱亚尔道:“您可用不着对他们太温柔,这些娼妓耐操得很。”

“他们是被父母卖到别馆的吗?”

“哪儿能呢,都是孤儿。我们赫里可是严禁卖儿卖女,奴隶交易也是禁止的。”伙计獐头鼠目地笑了笑,提醒莱亚尔,“您可别想着把他放走啊,我们这儿的律法私自放走娼妓可是重罪,他们是赫里的公共财产。”

“律法。财产。”莱亚尔觉得有些好笑。

伙计搬完洗澡水,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唉声叹气自己没一饱到眼福地带上了门。

莱亚尔用手腕试了试木桶里洗澡水的温度,对奥招手让他过来。

“来,进去。不是我洗,你自己洗。”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在解他的扣子,莱亚尔连忙身体后仰躲过去,坐到椅子上让他洗澡。

从刚刚把他抱上楼的重量来看,奥应该应该已经成年了。莱亚尔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小心翼翼入水的声音,松了口气。

“哈,你刚才的反应真是太有趣了。别人的碰触是那么吓人的东西吗。”黑兽不知何时从莱亚尔脚下冒出来,这是它第一次在别人在场的时候开口,但莱亚尔见洗澡水里的奥没有任何反应,应该是听不见有东西在说话。

但如果莱亚尔开口回答就一定会被听见了,因此他选择闭口不言。而黑兽似乎发现新大陆一般,扭曲的影子缠上莱亚尔的小腿,“不被情`欲支配一回不觉得人生少点什么吗?如果你堕入地狱,我会让你品尝到极致的性`爱。”

黑兽的声音像在莱亚尔耳边轻挑地呵气,见对方偏过头去无动于衷,它遗憾地道:“真是暴殄天物,有多少恶魔想爬我的床,你却不稀罕。”

算了吧,你连个人形的身体都没有。

莱亚尔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抬手挥散周围雾气般的影子。

“您有什么吩咐吗……?”木桶里的年轻人看莱亚尔突然挥手,猛地不动了。

“没事。你继续洗。”莱亚尔板着脸,在奥没注意的时候对着自己的影子补上一脚。

战战兢兢的奥很快就洗好了,他不知所措地从水里站起来,莱亚尔走过去给他拿来浴巾,先用自己的外袍给他改成一身简单的罩袍,又吩咐旅馆的伙计再准备一桶自己的洗澡水。

“睡吧。”他坐在床边,并不熟练地拍拍奥的额头。

“您不需要我的服侍吗?我会的东西很多。”

“不需要。”莱亚尔其实也已经困得眼皮打架了,不过碍于床只有一张,他准备今晚在椅子上凑合一下。

“谢谢您救了我。”奥微弱地道谢,用虔诚的姿势回握住莱亚尔的手,“您一定是神明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莱亚尔问,“你也知道天使信仰吗。”

“是的。有一个神父曾来光顾我,我听过他的祈祷,他口中的天使与神明听起来非常耀眼。”奥听起来在笑,但莱亚尔却感到这发自内心的笑声有些刺耳。

教义中规定不得嫖娼的天使信仰,这样的神父又能有多虔诚呢。

莱亚尔心想自己可能真的不会找聊天的话题,只好对他说:“快睡吧。”

奥捧着莱亚尔的手入睡,睡着时也极不安稳,发出微弱的梦呓声。莱亚尔熬到他睡着,把手轻轻抽出来,决定简单洗洗就去睡。

他脱掉内衫跨进尚有余温的洗澡水里,戴着面罩洗头发一直以来都是个烦人的活,好在他一头短发,洗起来还算干脆利落。

他发觉有人窥视。其实也不算偷看,影子里的黑兽在光明正大地看。

“你能别看了吗。”莱亚尔小声嘀咕,把腰沉进水中。以人类的平均身高来算莱亚尔其实已经很高了,洗澡的木桶不能完全容纳他的身体。

黑兽在看莱亚尔的后腰,腰臀之间有个引人遐思的凹陷,即使不挺直脊背他的腰线也非常迷人,更不用说挺翘的臀瓣和那双笔直漂亮的长腿了。

阴影渐渐围了过去,像一个人的形状把莱亚尔圈在怀里。

“走开。”莱亚尔自然看得到这片影子,他无法挥散它,只能口头警告。黑影却变本加厉地伸出利爪般的手抚摸他的后颈,莱亚尔虽然毫无触觉,却被这样的挑`逗搞得频频退缩。

“躲什么,你又跑不掉。”黑兽尽情调戏着水里的莱亚尔,几乎把他全身摸了个几遍,顺便再次表达了能看不能吃的心情。

“我错了,你根本不像猫。猫都怕水,连接近都不会接近。”莱亚尔湿漉漉地从浴桶里爬出来穿好衣服,在椅子上合衣而睡,一点不想再理会它。

莱亚尔又做了梦,这回依旧虚无缥缈。他发觉自己在漂浮,身上缠着浓密阴影。

“唔……”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掏挖他的内部,莱亚尔呻吟出声,抓住胸口的衣服。

那是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他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被外力打开被仔细搜寻,他紧闭着眼睛,下意识咬住下唇,“不……啊……”

莱亚尔坠入深邃的无边黑暗之中,那些影子缠上他,挤占他的精神和头脑,发出连灵魂都感到颤栗的低语。

“……告诉我……你的……”

莱亚尔猛地从纠缠他的梦中惊醒,内衫已被冷汗浸透,他听到的低语声仿佛近在耳边仍有残留。

鸟鸣声自窗外响起,他发觉天已大亮。

莱亚尔轻喘几声,收拾好情绪。“奥,你醒了吗。”

他的话语传递到床头,却无人回应。

莱亚尔摸到床边,发现床铺已经空了,上面留下曾经躺过一个人的痕迹。

“自己走了?”莱亚尔皱眉。

如果那个年轻人还能再多留一个小时,莱亚尔应该能在他睡饱之后想出一个解救他的办法来。

莱亚尔叹息一声,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打算在床上再睡个回笼觉。

这时,他因视力被剥夺而变得些许灵敏的鼻子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不、这股味道即使鼻子不灵的人也能闻得到,血腥味实在是太浓了,莱亚尔心里猛地一跳,快步出门寻找气味的源头。

他在下楼梯的时候先听到的是一阵发狂般的大笑,紧接着是重物落地以及什么人飞奔出门的声音,再然后就是惊呼、哗然和尖叫。

莱亚尔拨开因为这动静而围过来的人群,摸到门框,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冲进鼻腔,他即使看不见也意识到出血量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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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标题出处的原文是“願わくば——キミが今笑っている、眩いその時代に”,是Sound Horizon乐团7th Story 《Marchen》的LIVE主题,我用了前半句,后半句意思是“在这炫目的时代里”,但这张专辑其实可虐了完全笑不出来口亨!!

也不知有没有SH的同好~

为了能完美分出上下两段怒cao了一万两千字,今天更新一半十分粗长!平时时速五百手机码字的我已经创造奇迹并虚脱……

啊顺便求收藏和花花!(手动加粗这句)希望看文的小可爱们都能去戳一下首楼那个小星星和小箭头谢谢(≧▽≦)/

写到虚脱非常需要安慰!

预警:一开始有点高能,把feng身体那里写得隐晦一点,毕竟为了救人就别在乎那么多了嗯。不过现代医学断肢再生都是feng血管feng肌肉固定骨骼什么的,其实也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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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愿、如今你在欢笑(下)

一个暗淡光泽的灵魂就在莱亚尔前面不远的地方即将熄灭。

“刚才跑出去那个是霍克家的小儿子吧?”

“真是的弄得这么脏……”

“那小子前两天为了一个男妓扬言要跟梅洛尼家的独生子决斗,会不会就是这个……?”

“因爱生恨?别逗了,一个男妓而已。”

“……把四肢都砍断了,这下手也太狠了吧,虽说别馆的娼妓不算什么。”

“这个黑头发的是什么人啊?”

莱亚尔一步步走过去,暗自流动的血已经浸湿他的脚底。他来到奥身边半跪下来,摸索着他身上的伤口。

“啊……是您啊,对不起……把您的袍子弄脏了……”

奥气若游丝的声音传进莱亚尔的耳朵。

“您身边的黑暗,好美啊……就像能把人吞噬一样,它也能把我吞进去吗……?”

莱亚尔不知道为什么奥突然能看见围绕自己的黑兽,可能是濒临死亡的缘故。

年轻人好像想做出一个祈祷的姿势,但现在已然做不到了。

莱亚尔在目睹一个卑微又柔弱、似乎降生这世间毫无意义的生命正在逝去。

“啊……一定是黑影中的神要把我带走了……对吗?”

因为荒唐至极的理由,他要平白无故地死去吗。

“不是。”莱亚尔把手盖在他额头上,“奥,能坚持一下吗?”

“为了……什么呢?”年轻人的气息像是下一秒就要掐断的烛火。

“为了……”莱亚尔想了想,“为了你的神,你的神希望你活下去。”

“原来是这样……那我希望我能永远活下去……可以吗……”

“可以。”莱亚尔安抚他,然后扭头对门口的围观者们扬声道:“能请各位替我取些针线吗?这孩子死在此处太过不吉,我要为他入殓。”

城中别馆的这些孤儿如果死在外面会有专门的人过来收尸,但旅店老板肯定不想在这段时间影响生意。本来死了人就不吉利,他自然也想尽快处理好,便马上让伙计拿来长针和铜线,把围观的人都轰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莱亚尔和闭着眼睛如同沉沉睡去的年轻人。

“为什么要救他。”影子又在莱亚尔脚边翻腾起来。“他太卑微了,没有去泥潭里捞的价值。”

“如果你成了一团烂泥,也会渴望别人拯救你的。”

“我?”黑兽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哈,我可不会。”

莱亚尔没理会他,而是说,“告诉我位置,我看不见。”

“你可以求我帮你,亲爱的莱亚尔。”

“求你,帮我。”

影子里的声音停顿一下,低声笑道:“这是你第一次为了一个凡人请求我的帮助,我想还会有以后的。”

“……你能别废话了吗。”

等到莱亚尔满头大汗地忙完,他把奥的身体用破碎染血的黑色外袍裹住抱出去,旅馆老板为了道谢免去莱亚尔的房费,还准备好一副简陋的棺材,给莱亚尔指了一条通往城郊乱葬岗的路。

谁都没有发现棺材里的年轻人遗体还有呼吸。

“你的能力到底是怎么来的?”

借了一个推车,莱亚尔运送棺材出城的路途变得不那么负重了。他思索黑兽提出的问题,决定用稍微简明扼要的方式来回答。

“我曾以人类之身驱逐神祇,立下伟业,这个能力上天赐予的恩典。”

“所以你才这么明亮。”

“嗯?”莱亚尔疑惑。

“我在黑暗森林深处醒来后就看到人间有了一抹光辉。你太耀眼了,这光辉连天上日月都比之不及。”声音用难以言喻又意味深长的语调说道:“我想吞噬你,却又舍不得。”

莱亚尔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我获得这个能力的那一天,天上的月亮变成了苍白的颜色,我暂时收下你把我跟日月作比的评价。”

黑兽唔了一声又问,“莱亚尔不是你的名字吧。”

莱亚尔偏过头看它,想起昨天的梦境。“你在我脑子里面挖来挖去就是为了这个?”

“我试过用莱亚尔这个名字去写契约卷轴,结果你可想而知。”

莱亚尔叹息一声,“我真正的名字……不能告诉任何人。”

“因为牵扯世界的规则?真小气。”

莱亚尔抿嘴笑了笑。

等到了乱葬岗,莱亚尔把棺材一丢,带着奥住进守墓人的小屋。这里的原员工早已因为薪水太低跑了,莱亚尔不介意客串一下。

面容安宁的年轻人还没有醒来,莱亚尔坐在窗边望着他其实看不到的夕阳,低声说:“这是谋杀,这里却没人觉得不对。”

黑影闪动着,“我猜他们眼里,这个小家伙并不是‘人’。”

莱亚尔休息一会儿就起身往赫里城的方向回返。他进城买了套自己穿的外袍和给奥穿的便装,却没有急于回去,而是在城市里徘徊。

他有意无意地撞上了对于白天那起“谋杀案”的庭审。

按照这座城市的法律,庭审过程市民可以随意观看,莱亚尔走进去找座位坐下,正听到一位夫人正在边抹眼泪边对法官陈述:“我可怜的孩子直到现在都闭门不出,砸坏了不少东西。我的私人医生来看过,说他早就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这才失手伤害了那名别馆的工作人员。”

原来杀人可以称作只是伤害,娼妓要换个更体面的说法才能登大雅之堂。

在这个夫人承诺会赔偿旅馆的损失以及捐助钱财给别馆当作补偿后,陪审团开始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

原来只要被断定是精神失常的失手杀人,就可以当成可怜人免于罪责。

莱亚尔还听到旁边市民的讨论。

“别馆的那些孤儿就别让他们出来接客了,把外面弄得乌烟瘴气的。”

“说得对。等下次市民大会,要想着把这个提案呈给城主。”

莱亚尔没等判决公布就离开了原处。

“真像个成熟的产业。一开始人们可能有所非议,但久而久之就变得司空见惯。”黑兽的声音回荡在莱亚尔耳边,“是不是感觉很荒唐?”

“更荒唐滑稽的事我也见过不少。”莱亚尔原路折返,走到城郊已是深夜。

他推开守墓人小屋的门,里面的人像只受惊的小动物猛地缩了起来,在看到门口的人时瑟缩地试探,“是……您……?”

莱亚尔走过去检查奥的四肢,“没事了。”

奥跪坐在床上,盯着眼前的莱亚尔,“我怎么会、这一定是神迹吧……我的神,天啊……您就像阴影的主宰一般……”

莱亚尔顿了顿,“你现在看我是什么样子?”

年轻人双手十指交握,眼中泛起光亮,“您是一片漆黑深邃的阴影,您要吞噬我吗?”

因为直面过死亡,从此以后就能用凡人的眼睛看到黑兽的存在了吗?这也许不是什么好事。

但莱亚尔没工夫探究里面的细节。他把买来的便装塞给奥,但对方死活不穿,非要抱着染血的黑罩袍不放。

莱亚尔没办法只好拿干净的黑衣又给他改了一身。

奥睡下以后,黑兽对莱亚尔说:“他眼中如今看到的是你还是我?”

“是我们。别忘了,其实你也是救了他的一份子。”

声音轻蔑地一笑,“所以呢,你打算带着这个小家伙远走高飞了吗,既乖巧又能暖床,是笔不错的买卖。”

莱亚尔冷哼。

“别馆里还有其他孤儿。”

“你该不会想把他们都救出来吧。”黑兽不以为然,“需要我代劳么。”

“你不是说自己的本体在地狱,人间发挥不出力量么。”

“那只是为了骗你放松警惕故意说的。”黑兽好笑道,“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

“百分之百用不出来,但区区一个城市,毁掉太容易了。”

莱亚尔立刻打消它的念头,“用不着。恶魔出手之后这里所有人都会在死后堕入地狱。”

“这样难道不好吗?还是说你觉得他们的罪孽不至于堕落到地狱?”黑兽低沉地询问,“你有评判的资格吗,莱亚尔?”

“我没有,可你也没有。”莱亚尔看向床上熟睡的奥,有点欣慰,因为对方灵魂上覆盖的光泽已经明亮了些许。

“人类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

莱亚尔在两天之后成为城中一个贵族门阀的座上宾。

这个富裕家族的女主人是名虔诚的信徒,在莱亚尔花点时间胡诌疫教与天使信仰千丝万缕的渊源后她便给予了莱亚尔必要的信任,而就在昨天他为这位夫人的爱女治好了身上的疫病,女主人便全心全意地把他奉为尊贵的客人了。

这点小伎俩是莱亚尔在城中寻找机会时偶然用上的。之所以选择这一家作为切入点是因为广场张贴了悬赏医者的布告,上面写着是为德高望重的贵族家庭医治不治之症。其实那个小女孩得的并不是什么绝症,只不过怪了些,在莱亚尔行走人间时刚好遇上过这种病症并且知道医治的方法。

他用普通的治疗方式就治好了小女孩,女主人便笃定莱亚尔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家族的使者,很快她还发现这个疫教僧侣十分博学多闻,便打算每天都要拉上他探讨信仰和各地见闻来解闷。

又过了几天,莱亚尔在与女主人的下午茶时看似随意地“看”向别馆所在的方向,面露忧愁。

其实戴着面罩想要被人看出表情真的挺难,但莱亚尔努力了一下,很快女主人就发现他的异状询问道:“您是感觉到什么了吗?”

有些信徒自发认为眼盲之人能看见他们看不到的事物,因此特别留意去观察这些人的行为举止。

莱亚尔发出慨叹的语调,“我自从进城以后就发觉那座别馆上空疫病之气缭绕,却不知那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座娼馆。里面都是些孤儿,城主养育他们,他们自然也要为赫里做些贡献吧。”提到那里,女主人的语气带了点些微的不耐烦,“听说前些天还闹出了人命,真是个污秽不堪的地方。”

“看样子夫人很不喜欢那个地方。”莱亚尔嗅到不寻常的意味,“莫非——”

他拖长了音,其实并没有猜出来,只不过是引诱对方以为他猜到什么而自己说出口的伎俩。

“您料得不错,我的丈夫经常流连别馆,对家族事务不管不顾,连我可爱的小安妮都经常见不到她的爸爸。”女主人信任莱亚尔,因此唉声叹气地对他倒苦水,对别馆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那真是个该被烧光的地方。”

莱亚尔绽开笑容,“既然如此,我便为夫人分这份忧吧。”

“……您?”

“我也对那座危险的别馆心生怅惘,那里随时都可能爆发疫病,您的丈夫虽然所作所为颇为不妥,但您想必也不希望他身染病症,沾染到您和您的爱女吧。”

这话说到了女主人的心坎上,她迫切点点头,对莱亚尔道:“您有什么办法?”

“我只需要实话实说,但我人微言轻,话语肯定传不到城主大人耳中,因此还需要夫人您的举荐才行。”

“我与赛达斯大人是教友,城中事务也常有来往。您如此博学,城主大人得知必定也会把您奉为座上宾的。”

“那就多劳夫人费心了。”

莱亚尔目的达到,只需要安心等待。他回到女主人为他准备的房间安静地待着,每当此时黑兽就会冒出来骚扰。

“人常常会被语言的力量影响。”

“对方不说,你就不知道,但却能从其他言谈举止里推测出点什么。”莱亚尔问:“恶魔不会吗?语言可是代表了思维。”

“它们的行为大多来自于本能驱使。”

莱亚尔放低声音,“所以你的本能驱使你想要吞噬我……那是什么?”他看到兽影旁边又冒出一个影子,像个独立的人,两片阴影有着完全不同的轮廓。

“我的影子。”黑兽伸出爪子拍散了它,人影没等发出声音就散去了。“它很弱,没想到你也能看得到。”

“你的影子跟你有不同的意识?”

“我可以自由穿梭支配阴影,但黑兽本身自然也有影子。”它解释得很不耐烦,声音低沉,“这不重要,它随便都能被毁灭,也像真正的影子那样阴魂不散。”

莱亚尔着实惊叹起黑兽的构造,它果然不是普通的恶魔。

他又在三天后得到了前往别馆的邀请函。赫里城主赛达斯是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在乌烟瘴气的别馆里道貌岸然地搂着两个赤裸青年一边招待莱亚尔。

左右看不见东西,莱亚尔目不斜视地迎着城主审视的目光,对他述说别馆的孤儿们在闭塞空间内都染上了难以鉴别的奇怪病症,万一爆发可能会为整个城市招来瘟疫。

老谋深算的城主自然没有贵族夫人好糊弄,于是莱亚尔上前随意拉过一个赤裸少年的手,用药水滴在他的皮肤上,不一会儿他的胳膊上就出现了紫色的瘀斑。

“这是什么,骗人的魔法吗?”城主自然不信,却还是嫌脏一样把搂着的男妓推下沙发。

“绝不是魔法,您可以派任何一名法师来测试这瓶药水。”莱亚尔说着,从口袋里取出那瓶刚刚使用过的药水,“恕我直言,城主大人,您的所作所为触怒了天使,祂们要把神罚降临在这座城头上了。”

“一派胡言!”

莱亚尔抿着嘴唇笑了,“您可以不信任我,但不能不信您的信仰。古籍有载,天使见人间有罪,便降下紫色雷霆清除这罪孽,这斑纹岂不是暗合这条记载吗?”

赛达斯看向那胳膊上闪电状的紫斑,信仰虔诚的他不禁也想到那段记载,面露不易察觉的惊恐。

他咬着后槽牙许久才道,“那要怎么做。”

“别馆这些人只能交由我来净化。但他们染病的原因正是因为孤儿虽被遗弃但也是被母亲生下,这些孩子带着遗憾和怨念降生自然容易沾染不洁之物,奉劝城主大人今后……还是别做这种生意了吧。”

“可赫里城的税收跟别馆的作用还有一定影响……”城主的气息惊疑不定,但显然已经听进去了,莱亚尔决定在最后加把火。

“继续这样可能会令您损失功绩,难以被天使感召去往天界啊。”

药水是早已调配好的变色染料,材料是莱亚尔从上一个城市带来的,这里的人恐怕连听都没听过。对付这些号称有信仰的人,莱亚尔的经验可谓万全。

等莱亚尔从别馆里走出来,他长舒一口气,身后则是一长串高矮不一男女都有而且战战兢兢不知自己接下来命运为何的人们。

莱亚尔很想说你们自由了,但做戏要做到最后一刻。他提起提灯,为每个衣不蔽体的人分发罩袍,带着他们穿过城市走向城门口。

看样子城主已经发布公告,围观的市民大多退避三舍唯恐沾染疫病,原本他们就没有把这些孤儿当作同类开看,此时更像是看着一群被驱赶的猫猫狗狗。城门大开,莱亚尔一身黑衣眼覆面罩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漆黑罩袍的大小身影。

整个队伍徐徐行进,这场景竟有些肃穆。

黑兽问莱亚尔,“即使这样你也不觉得城主有罪?”

“他固然罪孽深重,但这不是他一人为之。他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他们同仇敌忾,就算今日料理了城主,明天后天还会有新的代理人被推举出来。”莱亚尔没有回头,路过乱葬岗时藏身此地的奥跟着加入队伍,他在人群里小声安抚不知未来在何方的人们。

莱亚尔勉强地笑了笑,“还不如略微改变城主的观念,让他去说服他的利益集团,至于能维持多久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可你不觉得有些太容易了吗。”

等走到足够远,莱亚尔才停下脚步,回望赫里的方向,回答黑兽,“可能是城主早已觉得这个产业有着弊端,可能他良心发现,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但事实就是如此,你觉得难以置信不可达成的目标其实比你想象中要简单许多。”

莱亚尔摇摇头,“最重要的是,这些孤儿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不重要的东西舍弃起来相当容易。”

“你们恶魔固有强大力量,自然是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莱亚尔现在忧愁的是另外一件事。

这些人如果一直跟着他,一定会沾染他身边黑兽的魔气,死后堕入地狱。

无辜羔羊们的命运不该死后也如此悲惨。

莱亚尔斟酌再三,带着这些人跋山涉水来到港口,一路上教授他们为人处事的基本规则,光是给他们扭转自己不是他们新主人的观念就用了很久。他们逆来顺受久了,要完全恢复正常人的行为举止还需要些时日。

奥恢复得最快,他礼貌温和,能帮莱亚尔的忙。他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身上的疤痕,常常展露笑容,如同重获新生。

但心中的伤痕都需要时间慢慢弥合。

莱亚尔在这片土地上没有朋友,但海对面的学都诺兰他曾经造访过,有许多名副其实的学术殿堂,也是他曾动过心思想要定居的地方。

但莱亚尔并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一辈子没有出过赫里的人们第一次见到海,一个个又惊又喜,大多露出久违的笑容。

这短短的日子里他们已经学会互相扶持安慰,脸上的麻木也逐渐退去。人类果然无论何时都是坚韧至极的种族。

他觉得契机就在现在了。

“黑兽,你在么。”莱亚尔轻抚自己的面罩。

“怎么,你终于打算向我表白,要来到地狱陪伴我了吗。”

“想得美。”莱亚尔踩了踩自己的影子,然后半跪下来对它说,“你能凝结形体替我摘下面罩么。”

“什么?”黑兽不明就里。

“疫教信仰中,摘下僧侣白骨面具的人将常伴他一生。虽然这不是我的信仰,但听上去倒是挺应景的。”莱亚尔憋着笑,“看样子我摆脱不了你,你也要继续纠缠我。”

黑兽无言以对,竟然出乎莱亚尔意料地什么都没说,凝聚出一个颇为实体的人形黑影替他摘下了面罩。

“你真的没有张人类的脸啊。”莱亚尔遗憾地说。

“呵,你想看的话就到地狱来。”

没时间感叹久违的重现光明,他出钱包下一艘船,把所有人领了上去。

莱亚尔把面罩交给奥。“这东西是用并非这个世界的材质、卡辛铎尔钢打造的。你将此物交给学都议会‘十一学会’当见面礼,他们会收留你们在那里学习。”

莱亚尔微笑,“我不能跟你们一起了。你们自由了,去追求自己的生活吧。”

“神啊,您要抛弃我们了吗。”奥面露悲伤和惊恐。

“不是。”莱亚尔拍拍他的头,“你们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不再是他人的玩物、附庸,你们是你们自己。去诺兰学习感兴趣的东西,然后实现自己的价值。”

“要常露笑容,作为人类努力活过自己的一生。”

莱亚尔不会知道,那个名叫奥的年轻人如他所愿的那样来到诺兰,进入神学院成为神学家保罗的关门弟子。恢复本名奥莱修斯的他在毕业后婉言谢绝进入十一学会,秘密盗出被后世记载为学都秘库999号物品的“无名冠冕”后离开诺兰,毕生寻找曾拯救过他的那位漆黑神祇的踪迹,研究恶魔学典籍以至于死后堕入地狱。

怀着对邪神的憧憬,许久以后他和与他志同道合之人开始献祭人类,一座阴影的城池自黑暗森林边缘拔地而起。

现在的莱亚尔只是站在港口目送他们远去,尚不知未来如何。

他身边只有这漆黑之兽。

“即使看得见东西,你好像依旧是我眼里最浓重的事物,黑兽。”莱亚尔苦恼极了。

“你的眼眸中有一片星之海洋。”黑兽的声音落入他耳中,莱亚尔笑了笑,遮挡着日光抬头望向天穹。

“人的一生那么短暂。有人曾对我说,你要随时做好准备,同这个世界告别。”

黑兽问:“你立下的伟业也不能令你永生?”

莱亚尔摇头,“几十年就已经很漫长了,比这个还多出千百倍?我一点也不想要。”

那你能为了陪伴我而选择它吗。

黑兽直到最后也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但它在多年以后得到了答案。

可现在的它却再也不会知道了。

“我自遥远之地而来。故土、亲友,甚至我的敌人都已经不在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莱亚尔的语调像是在哼着歌谣。

你会成为我活着的理由吗?

莱亚尔带着颤栗又隐秘的期待,再度踏上流浪的旅程。

过去篇·篇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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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结束,恰逢十月的上半月就剩那么几天,所以会略忙。明天有更新明天有更新明天有更新(重说三,因为是今天写),9、10、11号没有更新,要处理下公司的事情,如果能早忙完就提早更,没忙完就上来再说下预计更新时间,我脚得三天怎么说都忙完了w

这个过去篇信息量其实还……挺大的?

谢谢大家看文www!

二十、在地狱,要学会察言观色避免被误伤

所以,那个人就是……

莱亚尔重回阴影城的时间比他预计得还要短,这回他毫不压制自己的魔息,城内感官灵敏的恶魔嗅到他的气息后纷纷退避,想起青魔跟黑兽过去纠葛的那些更是立马脚底抹油,生怕在这个地界被误伤。

毕竟北地狱和东地狱曾因为他们俩大打出手留下了毁灭五座城池、永久改变三处地貌的最高纪录。众魔纷纷笃定青魔来到黑暗森林绝非好事,阴影城瞬间空了一多半。

图书馆没人,古罗还在围墙旁瘫着,莱亚尔从口袋里捏出一片翡银叶子,两指夹住它念了个寻踪术。真是见了鬼,他有生之年居然会用这种需要法术材料才能施展的法术。(注1)

翠绿的泛银叶片凭空化成一个小箭头上下飞舞跟在他身侧为他指路,莱亚尔手指不耐烦地弹了箭头一下让它动作快点,于是小箭头嗖地一声飞出去,在一间房门前紧急刹车,摇头晃脑地指着这里。

门没有上锁,莱亚尔直接推门而入,结果差点被里面的惑果甜香冲一个跟斗。

房间里燃着的熏香几乎形成了一片雾气,莱亚尔抬手挥灭香烛。椅子上坐着的人正好站起身,“请问……”

“奥,是你吗。”过往的记忆莱亚尔曾病态地深深刻在心里,自然也记得那时遭遇不幸的年轻人。他之前没有立刻认出来除了对方的罩袍只露出眼睛以外还因为莱亚尔根本没有想过奥会堕入地狱。

他原本可以不成为堕落者的。

“是、您……?”奥莱修斯在雾气缭绕中睁大眼睛,显然也认出了莱亚尔,他褪下面罩,嘴唇颤抖地说:“您终于来见我了吗,莱亚尔大人,神终于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你没有遵守和我的约定,奥。”莱亚尔不解地问,“为什么堕入地狱。”

“我遵守了。神让我活过美满的一生,我做到了,然后追寻神的脚步来到地狱。”奥莱修斯说,“这就是我内心所求。”

“那为什么要献祭人类建立阴影城。你也曾是无辜的羔羊,如今却也害他们死于非命。”看着对方平静的眼神,莱亚尔心底生出一股恼怒之感。

“我听到了神的声音,祂承认了我,命我在此地建立城池。”奥莱修斯面容依然和缓,说到这里时还露出陷入回忆的欣喜神色,“我们献祭的人类是身染瘟疫的病人,即使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死的。我们给予了他们永恒的宁静,送他们去往神的怀抱了。”

“这些人即使在人间死去也能转生,堕入地狱后却只剩下被你们奴役然后消逝,再也没有未来。”莱亚尔说,“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平静地决定他人的生死?”

“我都是遵照神的旨意!”奥莱修斯眼中透着某种狂热,里面恍若有火焰在静静燃烧。“那一天祂亲自降临到我面前,是的、是记忆中的那个模样,漆黑的阴影,能让人深陷其中的混沌化身……”

莱亚尔忍无可忍,“那根本不是你的神!费里斯骗了你!”

“我不知道什么费里斯。神就是神,祂曾降临,祂回应过我的呼唤……”奥莱修斯上前一步,却因莱亚尔带着凉意的视线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很快他的动弹不得演变成真正的禁锢,一座暗影囚笼从脚下升起把他包裹进去。

“面罩在哪里?”莱亚尔沉声问。

“无名冠冕在地下圣堂,您要拿走它吗?”被平白无故地关起来,奥莱修斯却没有特别激烈的反应,就好像他所有强烈的情感都只随着自己心目中的神祇而波动。

浓烈的感情之外就只有死水一样的静谧。

“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摘下它是想能够帮到你们,我以为那是契机……”莱亚尔惋惜,“你却被他欺骗了。”

奥莱修斯惶然,“您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您不是神的使者吗?”

——。

浓烈的香气之中,莱亚尔听到熟悉的声音。

【看着我,莱亚尔。】

他身体骤然紧绷。

那个黑色的身影像是一叶孤舟,破开莱亚尔眼前的黯淡雾气来到他身侧。

他嘴唇贴在莱亚尔耳边,用宛如梦境的虚幻语调、用莱亚尔熟悉至极的低沉嗓音说——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也是一样的啊。】

莱亚尔呼吸一滞。

“你……”

“莱亚尔大人,您怎么了?”就连奥莱修斯都发现了莱亚尔极力掩饰的异状。

奥莱修斯的声音传进莱亚尔耳朵里时只剩下朦朦胧胧的涟漪,他双目微睁,像是沉沦于水中,冻结的血液凝滞在身体里,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莱亚尔的幻觉仍在继续。他恍惚地看着面前的高大身影,那透着恶意的笑容,蕴藏杀意的眼神……

“不……你已经消失了。”

莱亚尔像是半只脚踏在回忆里,既不能移开视线,也拼命想要抽身而出,他下意识叫道,“费林奈……费林奈!”

对了,他刚才让费林奈不要跟过来。

他不能依靠别人。莱亚尔颤抖地抬起手想亲自撕碎这幻影,伸出去的手指却在此时被握住了。

黑影形成的帷幕温柔地环绕在他周围,幻觉消失了。转瞬间莱亚尔的脚踏在与方才材质截然不同的地面上,费林奈依然抓握着他的手,揽过肩膀让莱亚尔靠在自己怀里。

这是他的费林奈,他的爱就在这里。

莱亚尔低下头,额头抵在费林奈胸口,听着他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幻象不见了,声音也不见了,莱亚尔慢慢回过神,却一点也不想动。

“地下圣堂里有一个头冠一样的面罩……”莱亚尔话音刚落,他想要的东西就被一只兽爪状的黑影递到他手中。

双手接触到冰凉的金属触感,莱亚尔脸上恢复了血色。

“这东西陪伴了我很多年。”他对费林奈说:“没想到还会回到我手中。”

费林奈没有答话,莱亚尔知道他在听,又说道:“刚才那个堕落者,你不要对他动手,我会处理。”

“蝼蚁。”费林奈的意思是他不屑于吃。

莱亚尔笑笑,他挣脱费林奈的怀抱,盯着手里的面罩皱起眉头。“如果戴上它,我又会失去视力。”

费林奈对这玩意没什么探究的兴趣,“我还没问过你为什么需要新法器。”

“你也没问过我为什么要你的权戒。”

费林奈理所当然地说,“我的一切都属于你。”

不是与他分享,而是归属。

莱亚尔翘起嘴角,把面罩收起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暂时保密。不过我突然想明白,我不需要看到什么,我眼中只有你就够了。”

莱亚尔牵过费林奈的手往空旷些的地方走去。得知阴影城的由来后他对这里的感觉更不好了,他后知后觉地认出此处跟黑兽被毁掉的那座宫殿风格相近,黑曜石地面、硬冷廊柱、黑灰两色的装饰玻璃……尖顶的高塔像一个个冷眼旁观的巨人看着这座被血浸透的城市,它们的血肉也同样是无数黑羔羊的生命塑造出来的。

这时,莱亚尔听到不知哪里来的一阵虚无缥缈的哨音,与此同时不远处又有骚动传来。莱亚尔辨认出那是图书馆的方向,就看到本来悄无声息的巨人古罗突然无声地暴起,踏碎围墙朝自己这边而来。莱亚尔拉着费林奈侧身让了一步,古罗的腿挟着一股劲风与他们擦身而过,又连撞几堵围墙直直向森林狂奔而去。

“……耶格召唤他了吗。”否则平时只听团长一个人指令的古罗不会突然有了动静,耶格果然还活着。

费林奈问他,“去看看?”

莱亚尔闪身追上古罗,跳到巨人的肩膀上站定,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费林奈。

高大的巨人即使踏进森林,肩膀的高度也跟参天古木平齐。莱亚尔伸手捞起同样攀爬巨人的小黑猫,用臂弯抱住他。

“去看看耶格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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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由于莱亚尔半路出家报的速成班,把技能点都点到战斗专精上,特化快速施法/高速咏唱/省略动作/简略材料。一些他认为鸡肋或没有美感的法术都没好好背,学了也是只学习的最简略版,需要通过辅助的法术材料施展。

不要对这种伪法师抱太大希望,如果他是个正统法师早就被魔法学校或者自己的老师打出去了吧口可口可

莱亚尔身高185,费林奈197,两个人大约差一个爱疯叉手机的高度(。以人类的标准莱亚尔很高了。

下次更新预计在三天后!群体么么哒!

具体通知详见上个更新末尾w

这确实不是个插科打诨日常甜甜蜜蜜的文,虽然这是个爱情故事(左箭头加粗这句)主角们还是有必须面临&无可回避的危机,没更新的日子大家可以猜猜??(什么不觉得有危机吗

二十一、在地狱,可怕的可能不只恶魔,还有高等数学

事实证明巨人的肩膀也不是那么好站的,莱亚尔身体在这些林木的树顶之上,但古罗毫不顾忌森林生态的行进方式惊起了林中无数鸟雀,莱亚尔抬手用防风屏障挡了挡才没有搞成一脸一身一嘴树叶和鸟毛。

莱亚尔回头看了眼巨人所过之处草木倒伏的蜿蜒痕迹,晃晃臂弯里的猫。“你的森林。”

“咪。”看上去不是那么关心。

森林中的恶魔并不群居一处,它们各自有各自的地盘,很少结盟,喜好互相吞噬,有此传统的结果就是成千上万年以后黑暗森林的纯恶魔愈来愈少。剩下的这些中比较有脑子的恶魔发觉到彼此为敌弊大于利,于是也渐渐按甲寝兵,少数会离开森林到外面去祸害,但大部分都消停了。这些恶魔自视甚高力量强大,不屑于人类为伍,但也同样停滞不前。

有恶魔学家曾做出地狱终将被人类占据的论断,现在一想倒也没错,纯恶魔无休止的内耗令堕落者有了可趁之机,而一切的转折点就在那场百年前的大战。

地狱西方在雷蒙特陨落后迅速被堕落者占领,地狱之南的继承人则是前任君主指定的堕落者弟子,一下子纯恶魔失去半壁地盘,二者却也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那时人类不敢踏入古老的森林,惧怕惊扰蛰伏的混沌兽影。他们又不愿与东地狱结怨,因为魔典悬于虚无陵寝之上、证明着青魔即使沉眠也是地狱最高位的施法者。

在林间穿行时莱亚尔心想,平衡什么时候会被打破?答案显而易见。

他可能需要暗自祈祷那位新任的最强法师尽量隐藏久一点,至少让他把该做的事做完,之后地狱就随便他们闹去吧。

古罗对自己身上站了个不速之客没有丝毫反应,他遵循时断时续的哨音、重复着扒开树冠大跨步前进的动作,直到回望阴影城高塔的尖顶都隐没许久,莱亚尔的衣袍沾满露水,巨人终于放缓脚步。

莱亚尔举目四望。

果不其然地、他完全没看出这是哪。

“这是哪里?”他颠醒昏昏欲睡的黑猫。

“喵呜……嗷……”小黑猫把尾巴蜷在肉爪之间,张嘴打了个哈欠。

看来黑暗森林的主人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你以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跟我说黑暗森林是你的后花园没有一片叶子你不知道出处吗。”莱亚尔扯扯猫的小耳朵,耳朵尖却在他指尖一抖一抖根本捏不住。

敢情费林奈只顾在家趴窝,这个后花园他连巡视都没巡视过。

好在这时古罗停下脚步单膝跪地,再一次彻底不动了。莱亚尔从他身上跳下来,发现前面不远的空旷地带上有一座工房。

莱亚尔认出它,有些放心下来。看来耶格确实健在。

无尽海工匠团团长的工房是个圆顶帐篷的形状,拆卸简单携带方便,莱亚尔曾去内部参观过,里面宽敞得很,应该用了折叠空间的魔法技术,但他也差点被各色零部件的海洋淹没,工房的风格跟它的主人一样不修边幅。

小黑猫皱皱鼻子,跳出莱亚尔怀抱蹲坐在外面不再往里走。莱亚尔隐约辨别出工房外面有驱避野兽的魔药,对黑兽没什么用,但变成猫的费林奈主观上不喜欢这个气味,完全不想进去也有些道理。

知道敲门也不会应声,莱亚尔直接推门而入,铛地一声踢到门口歪倒的尖叫花瓶,花瓶顿时发出濒死的尖厉叫声,这音波像是能把整片树海穿透一般。莱亚尔第一次对一个花瓶用噤声咒,怪新奇的,可他更奇的是这么大动静都没惊扰到工房里的人。

“我的计算应该没有出错,到底是哪个参数出了问题。就该在这附近没错啊,好不容易监测到这股能量,下次测算不知要多久以后才会有反应…………到底哪儿错了?!”

伏案的男人有张年轻的脸孔,胡子拉碴的模样略微有损他的容貌。他烦躁地扯着自己一头灰毛,桌上的两个外形相同的机械自发地在不停刷刷敲打,吐出的纸张飘落在地有了些许厚度,每一张都是昂贵的白琉纸。

白琉纸的海洋里年轻男人仍在桌前写写画画,他似乎遇到了瓶颈,牙齿咬住笔杆苦恼思索,还不住地拍着手边一个类似按铃的装置,莱亚尔听出它发出的声音就是召唤古罗的哨音,出声提醒:“你的巨人已经在门口了,别再按了。”

年轻男人似乎没意识到有人在跟他对话,头也不抬地说,“牵引声波受物体阻挡和其他声音干扰后本来就很难传得太远,这东西也该改进改进了,怎么才能让它扩散后损耗速度变慢呢……古罗到底听没听见?!”

“他听见了,耶格。”莱亚尔叹了口气,又喊他一声。

“叫我深渊技师!我已经舍弃我原来的名字了,外人只可以叫我深渊技师!”

莱亚尔无奈,“深渊技师先生,醒醒。”

灰毛的年轻男人这才把脑袋从桌板上抬起来,定睛看着莱亚尔,思考一会儿才确信地高呼,“莱亚尔,是你!你还是那么美丽,就如天上的星星般耀眼,你迷人的眼睛如果能复制到我的莱拉身上就好了,还有这张脸和其他部分,可惜我的莱拉是个精灵一般精致的少女,你却是个男人,唉……你为什么是男的啊?”

莱亚尔心想,耶格的啰嗦一如既往,而且这家伙肯定忘记他是谁了,至于话中的其他部分他还是忽略为好。

无尽海工匠团团长、统率一群恶魔成员的深渊技师耶格·格兰特是一名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他甚至不是堕落者,而是跟莱亚尔同样的、用另一种方法规避魔气侵害的活人。

知晓这个秘密的外人至今只有莱亚尔一个,倒不是他明察秋毫,而是耶格自己告诉他的。其他人也许根本不会想到这点,他们对人类会有此成就感到难以置信,也不相信恶魔会被人类管理。

“追求学问和技术不分种族!”耶格也许会这么回答质疑他的人。

至于为什么会自称深渊技师这种怪味十足的称号也就只有本人能明白其中深意了吧。

他是一个深不可测的男人,虽说深不可测好像成了句骂人话,但它的字面意思用来形容耶格完全够用。

毕竟探寻灵魂与意志的奥秘,古往今来都是拥有极高的智慧才能企及的高度。

“我是个男人真是对不起了。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你家那棵树和其他团员都很担心你。”

“当然是为了我的莱拉!还差一步我就能完成她了!”耶格狂热起来,这种亢奋让莱亚尔想到奥的眼神,不由得皱起眉头。但耶格不会察言观色,还在那绘声绘色地描述,“制造能承载灵魂的肉`体!肉`体与灵魂结合、二元种族学习能力的试验!只差一步捕捉到精神储存在无名冠冕中,我的莱拉就完成了,她会成为一个完美的人类,永远的精灵般的少女!”

“你又没见过真的精灵。”莱亚尔在一旁泼冷水。

耶格不住地瞪他,“虽然在卡辛诺拉只有人类是智慧种族,但精灵这类传说种的描述还是能在旧时代典籍中找到的!你我都知那不是臆想,神国而来之人,你本就与传说种生在同一世代!”

莱亚尔一直扬着的嘴角放了下来。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一股冷空气,平日里不会看气氛的耶格也闭上了嘴,把话题引向另一头。

“谢天谢地我们得到无名冠冕,那里面定能储存无形的意志——等等,你手上为什么拿着它?!”

耶格瞠目结舌地看着莱亚尔把金属面罩拿在手里,后者还很无辜但幸灾乐祸地扬扬贝图拉的契约纸说:“你的副团长已经答应用它来制造我的新法器了,真可惜。”

“贝图拉!他的脑子里都是树皮吗!”耶格跳起来开始翻箱倒柜,在莱亚尔津津有味的注视下跌跌撞撞从角落柜子里翻出一个大瓦罐,里面装满了各种卷轴。

灰毛团长抖开其中一个,卷轴上的文字闪过淡红色的光晕,嘭地一声工房半空出现一只大兔子,然后它发出防不胜防摔在地上的尖叫。

“团长你还活着!太好了团长!”胖兔子流着宽面条泪飞扑过来。

“错了错了不是这个。”耶格又拿出一个,这回抖开后是银色的光晕,一个银白的人影凭空出现,是贝图拉。

莱亚尔认出这两个是契约卷轴,卷轴本身就能召唤契约者来到自己身侧,那么那一箩筐卷轴就都是……

“贝图拉!你为什么把无名冠冕给出去了!”耶格站到白发恶魔身前拼命摇晃对方的肩膀。

“因为你不省心。”贝图拉淡定地弹了自家团长一个脑瓜嘣,耶格顿时捂住脑袋蹲地大叫,被一边惊魂未定的胖兔子安慰着。

莱亚尔继续坐视不救,还在旁边添油加醋,“你当初怎么就看上这棵树了呢?”

“我原本想指挥古罗砍一棵白蜡树(注1),哪知道白蜡树不是白的?!”耶格抓狂道:“一不小心砍成白桦我也很绝望!”

这位团长咬牙切齿,看着满地白琉纸突然想起点什么,态度猛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脸殷切看着莱亚尔:“正好你来了,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呢,该说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给我抓个天使过来,我测算过应该就在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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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白蜡树据说是世界树Yggdrasill的树种,虽然本文跟我们现实世界的神话故事没有关系,但说不定耶格在某个地方看到过类似的故事呢,只是个恶搞的捏他www白蜡树一点也不白,得名白蜡是因为寄生它的一种白蜡虫的分泌物质是古人做蜡烛的原料。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不过明天还是没有更新的w

摸猫猫耳朵会抖是只有养猫的人才知道的小细节!我是从来没成功捏住过我家猫的耳朵,高速抖动哈哈

你的好友·靠谱宅男已上线

二十二、在地狱,可怕的可能不只恶魔,还有高等数学(二)

“这就是你突然失踪的理由?追寻天使?”

一时间,工房里三个人和魔同时看向耶格。

“天使没有形体和灵魂,构成它们的主要成分必然就是意志和精神力,这很难理解吗。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单独行动,一个团的人浩浩荡荡进来太显眼了吧!打草惊蛇怎么办!”深渊技师先生揪着兔子尾巴,掂量了一下在场这仨人他可能只打得过眼前这只毛绒绒,于是果断捏了软柿子。

“半半,你的几何学一直很偏科,现在我发现你基础知识也欠缺不少,团里最近伙食少了点兔子肉做点缀,你越来越胖了,我看——”

“不要吃我!!副长救命!”胖兔子在受到生命威胁的一刹那变成瘦瘦小小的白毛幼女窜到贝图拉身后大喊;“人家只是毛多!虚胖!团长你不是人!”

贝图拉和月半半都是白发,莱亚尔就近观察一下,他们确实很像和谐的一家三口。他轻轻笑了起来,“对家人好一点。”

“哼。”被弹了脑瓜嘣的耶格额头上红了一小片,他把身旁的大瓦罐一推,抱着胳膊靠在一边,“你不想知道天使为什么会出现在黑暗森林吗。”

“一点也不想。”莱亚尔把面罩交到贝图拉手上,他不担心工匠团会毁约,即使耶格原本留着它有大用,他所奉行的契约精神也会让他去想别的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而不是解决让他有了困扰的那个人。

耶格·格兰特是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人类,但他所拥有的智慧和才能令他教授出以贝图拉为首的一批恶魔工匠。无尽海工匠团若是真的把自己置身于开发用于屠戮的武器研究中,那么整个地狱恐怕都会为之发抖。

耶格见自己劝不动莱亚尔,对着白兔子勾勾手指,“半半,去给古罗补充点能量,他被你们抛在阴影城好几天了。”

“明明是团长你突然失踪才让古罗没办法行动的吧,本来我们的行程里没有阴影城这一站的!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个阴森森的地方。”小萝莉嘟嘟囔囔把被耶格推到一边的瓦罐翻倒过来,哗啦啦契约卷轴掉了一地,她看也不看只拿走空瓦罐,非常熟练地从另一边柜子里翻出拳头大小的虫水晶装满整个容器,最后把瓦罐顶在头上走出工房。“古罗~开饭啦~”

耶格抓抓头发,嗯嗯啊啊了半天也没想到能把一脸冷漠的贝图拉支出去干点什么,索性就这样了。他扭头对莱亚尔说道:“你也不想知道黑兽这些年一步没踏出过黑暗森林是怎么回事吗?”

“是为了我。”莱亚尔厌弃地看他,这一点他会不知道吗。

“我是说他是怎么做到的!”耶格被莱亚尔没有丝毫求知欲的心态彻底打败,“恶魔不吃不动一百年就能换来另一只恶魔的苏醒?行吧你并不是恶魔你是人类,但道理差不多。也许契约能做到这一点,以自己的衰弱换契约者恢复力量,但你们,厄、你们没契约吧?”

“没有。”

“青魔是人类?”贝图拉习惯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诧异之色,“这怎么可能……”

“你的契约者也只是个人类而已,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听我把话好好说完!”

莱亚尔和耶格分别抢答。

贝图拉把目光在他们俩身上不停逡巡,再低头看看工房里有碍观瞻的满地零件,他带着关爱智障的眼神默默走出去陪月半半投喂古罗了。

歪打正着驱赶了闲杂人等,耶格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语重心长道:“你要是能帮我抓只天使过来,我就告诉你是谁这么缺德。黑兽如今的力量衰弱到了临界点,本来就很危险。”

“他这些天已经吃了不少,暂时没什么危险了。”莱亚尔语气冷淡且生硬,“多谢关心。”

耶格摸摸带胡茬的下巴,“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个护崽的老母鸡。”

“有没有人说过你如果把胡子刮一刮能至少年轻十岁?你今年有十八了吗。”

“外表很重要吗?我记得告诉过你,我从地狱刚刚形成时就来到这了。”耶格撇嘴,又开始喋喋不休,“唉……当年神秘还没有退去的人间多好啊,贯通全大陆的魔法传送网、用魔力引擎升上天空的城市、魔工机械走入千家万户。原本地狱所在的这片土地是人间古魔法污染最为严重的地带,我当时只是进无尽海来采样,特别无辜!哪知道地狱会突然沉降!不过地狱沉降是因为——”

“那你应该也记得,我曾说过要让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人永远闭嘴。”莱亚尔打断他的话,“你想让我现在就动手吗。”

耶格顿时闭紧嘴巴,挪着凳子迅速远离莱亚尔,发现距离完全不够就蹦起来蹲到椅背后面紧紧抓住扶手探出头,“你、你不要乱来啊!”

“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莱亚尔笑了笑,收起自己用来吓唬人而抬起的手,但也换上一副严肃的脸孔,“别忘了你的诺言,让黑兽的秘密永远埋葬下去。”

灰毛男人点头,“法则的力量让其他人根本不会意识到本、咳咳那个秘密,你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识破的,啧啧,这大概就是爱的力量吧。”

莱亚尔依然笑眯眯的,迟钝的耶格不会发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也许只因为我是界外而来的人。”

工房中一时静默。

与此同时——

小黑猫离开工房外边的空地,原因是有只脑袋顶着一箩筐魔法宝石的兔子蹦蹦跳跳跑出来,紧接着是一棵恨不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完全对称的白桦树。他们一个肉太少,一个是棵草,费林奈一点儿也没有下嘴去啃的欲`望,他摆摆尾巴溜达到森林里,穿行在高大古木之间,越走越觉得附近的景象有些眼熟。

他记得这里有……

除了跟莱亚尔有关的事以外能让费林奈记住的东西不多。他记得这里曾有群居的羊魔人出没,那些有着健壮身躯和狰狞面目的似人上身,头上一对羊角又背生肉翅的扭曲恶魔。费林奈曾撕碎它们,没有吞噬只是屠戮,因为这群羊魔人挡了自己的路。

为了什么来着?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黑猫轻盈地跃起跳入树影,黑影里显出费林奈的身形。他身披大氅,身体如猫科动物般劲健,赤足踏过丛林时就连参天古木也纷纷摇撼树梢,好似向他俯首。

“吾主。”

费林奈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说话的是个垂着头佝偻背的老者,裸露的皮肤如一块块干瘪树皮,一个大兜帽把他整张脸都遮盖起来,几缕枯白的头发露出来,细看却是细小的根须。老者拄着一根木拐杖,却很奇异地连脚下也是盘虬的深褐色树根,就像整个人从土地里长出来一样。

“吾主,您很衰弱……您缘何如此衰弱?”老者说话时他颤颤巍巍的声音活像个漏风的破风箱,“您来到这里又是来寻求什么答案吗?”

“不,我只是路过。”费林奈看着眼前的幻象,他能识破它,老者的本体就在他们身后不远,是一棵垂垂老矣的杜松。

这是地狱中最古老的存在之一,费林奈曾经从它这里得到过许多讯息。

老者用拐杖敲着布满针叶的土地,“那个人类,您还是选择了他么?可他欺骗了您,吾主,他不可信!”

刀锋状的影子横在一片萧索的杜松枝干旁,瞬间就把整个树冠削落。费林奈不耐道:“我不吃草。”

老者身形虚幻地晃了晃,他干枯的手紧紧抓住支撑他身体的拐杖,兀自沉声,“他与此世之神的残留暗中交易才得以来到地狱,神是您的敌人!那个人类带着消灭您的使命而来!您现在如此衰弱就是证明,他令您变弱!”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费林奈眼眸中的漆黑颜色更加深沉,他伸出一只手慢慢握紧拳头,杜松深埋地下的根系被一股力量缓缓扯出,散落的叶片形成一个个小小的龙卷,周围的树木也纷纷遭受牵连,老者的幻象更加透明。

“那他为何不将自己真正的名字告知于您,您对他没有秘密,可他却有所隐瞒!而且,那个人类一直想回到人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去!吾主,不要被他欺骗!”

四散的黑影忽而止住肆虐的势头。

——他终究是要回去的,而我却无法离开地狱。

费林奈看着无名指指根的荆棘痕迹,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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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莱亚尔还有五秒到达战场撕了这棵妖言惑众的树。

宅男团长是脸嫩,他身体年龄二十八了,长得像十八,打扮一下可以冒充清爽大学僧。他在现实社会中大概是那种年纪轻轻就有八九个博士学位的天才吧。

暗搓搓改了下首楼w

二十三、在地狱,永远都有无人知晓的秘密

老者不禁感叹,“吾主……不识爱为何物的灾厄啊,您何时才能重现旧日傲睨一世的风采?”

费林奈却像没听到这话一样,阴影覆盖他半边脸庞,硬冷如雕塑般的脸上失去一切表情。

令人恐惧敬畏而禁不住俯首,这才是他应该体现于外在的模样吗。

“你已经是棵老树了,就别在这叽叽喳喳引人不快了吧。”

不知何时出现在费林奈身后的莱亚尔走上前来,俯视着还没他腿高的老者,从某个角度看去他在坦然自若地隔开费林奈和这棵树。

“莱亚尔,卑鄙的人类。”老者抬起脸,眼中闪过瘆人的精芒,“你绝不会得逞……你用一个虚假的形体禁锢吾主,吾主乃是混沌的化身!怎可被你掌控!”

莱亚尔静静地听着对方在那头叫嚣,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你得意不了多久,他终将被自己的影子取代,本影转换无可抵抗!他会消失!你也会死!你会死得很惨,界外的星者,你会死得很惨!”

在老者的疾呼中,莱亚尔抬起手指下压,一发火焰箭射向杜松树根。

莱亚尔在飞扬的风中叹着气,“……大呼小叫会吓坏小动物的。”

木头烧焦的气味传来,弓着脊背的老者喉咙里发出难听的笑声,这声音却宛如丧钟。

“呵呵呵呵,我已经活了漫长的岁月,看过地狱演变、目睹多少次本影转换发生,我看够了。但没能看到你最后的下场,还是有点遗憾呐——哈哈哈哈哈哈哈!”

古树很快便被被概念火焰烧成灰烬,老者的狂笑声终究随着飞灰而消散,莱亚尔挥散扬起的烟尘,低声说道:“虽然你说话难听,不过我还是该感谢你当年让我知道那些事。”

莱亚尔转过身,握住费林奈的手,让他们的手十指相扣。“他刚刚跟你说我的坏话了?“

费林奈缓慢地眨眼,然后垂目说:“没有。都是些没有意义的话。”

“那就别再离开我的视线了。”莱亚尔晃晃他的手,就着这个姿势亲吻费林奈的手背。

费林奈的视线追逐对方淡色的嘴唇,莱亚尔抬眸看他一眼,笑眯眯地舔舔嘴角。

费林奈想品尝莱亚尔的舌尖,他很快付诸行动,低头亲过去。

“等下。”莱亚尔在他们接吻之前突然用手挡了一下,皱起眉头。

“怎么。”费林奈偏了偏头,把亲吻落在莱亚尔鼻尖。

莱亚尔定定神,“暗影囚笼被解除了。这些阴影城信徒里面还有法师么……”

“反制你的法术?”

“不是反制是解除,意思差不多。”莱亚尔低声道:“暗影囚笼如果不被施法者主动解除最多能维持一百年,几个小时就被解除让我有点……挫败。”

莱亚尔用鼻尖蹭蹭费林奈光溜溜的下巴,轻声问:“费里斯现在在哪里。”

旁人也许听不出,但费林奈能敏锐地感觉到莱亚尔语调里森冷的肃杀之意。

“你怀疑是他?绝不可能。”费林奈安抚性质地抚摸莱亚尔后腰,“他被我放逐到人间了。”

“为什么?”

“我觉得你不会想看到他。虽然现在的费里斯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费林奈见莱亚尔不回应,自己也不再出声。

“‘只杀一次怎么能够呢。’”莱亚尔盯着费林奈胸口,自嘲般笑着,“这可是他那时候对我说过的话,我现在只想回敬给他罢了。”

“折磨他没有意义,他已经——”

“我知道,你不必再强调。”莱亚尔摸摸费林奈的耳朵,捏住他柔软的耳垂,猫咪时怎么也抓不住的耳朵可算从人形态上找到了手感。“不是费里斯,那就还有其他人帮奥逃脱,其实更是个麻烦。”

“莱亚尔。”

“嗯?”

“你会走吗?”费林奈试探性地发问,就连身边的树影都退避三舍,好像生怕自己扰乱提问的氛围。“我是说……离开这里,回到人间。”

莱亚尔看看他,然后回答:“会。这身蛇皮披不了多久,恶魔的肉`体终究也是会有损耗。没有它我在地狱就只有普通人类的身躯。”

听到这,费林奈下意识把莱亚尔搂得更紧了点。

莱亚尔发出低沉的笑声,接着说:“但我会带你一起走。你从没去过人间,而我也离开那里好多年,我们一起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说不定会迷路、啊也不知道现在人间的治安怎么样,也许还会被打劫。”

莱亚尔突然有些期待,“人间有意思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们一起去看,好吗?所以答应我,在那之前一定不要失控,也别被影子取代。否则……我就不要你了。”

莱亚尔把本影转换并不受控制这件事暂时抛诸脑后,乐观地想,总会有办法,他现在就正走在那条路上。

“好。”费林奈立刻答应下来。

——但我其实还想要更多。

不过他明显心情很好,把莱亚尔推到树干上狠狠亲吻。

在衣袍被他扯坏前莱亚尔被亲到艳红色的嘴唇喊了一声适可而止,费林奈重新变成小黑猫落到他手上。

莱亚尔舔舔自己的嘴唇。心想幕天席地的,影响太不好了。

猫愉快地喵喵叫起来。

返回工房的时间没用多久。耶格知道莱亚尔没兴趣给自己抓天使,正坐在外面生闷气。白毛萝莉在古罗肩膀上晃荡着自己没二两肉的腿,而巨人则在无言地切割贝图拉递给他的宝石。

巨人力气很大,手却很灵巧,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虫水晶在他手中很快就能变成一个个五十八切割面的钻石形状。

贝图拉看见莱亚尔便对他说:“无名冠冕的改造方案我需要重新设计,让枭把你的库存虫水晶运到曼巴河谷,那是工匠团下一个停留地。”

莱亚尔答应下来,转头对坐在石头上背影冲他的耶格说,“你了解阴影城信徒么。”

“你要干嘛。”耶格转过头。

“我跟奥莱修斯有点渊源,他刚从我手底下跑了。”

“那个神神叨叨的小鬼啊……”他想了想,“我记得他在人间时差点跻身十一学会之列,真想不通他堕入地狱又参与邪教组织图什么。”

“你是十一学会席位终身占有人吧,这么说别人好么。”

“我是情况特殊!他们不知道我的死活才一直没除名的,唉……旧时代人间五座知识库,如今也只剩下围绕第五库建立的学都诺兰了,想当年……”

“停。”莱亚尔做出噤声的动作,不想听他啰嗦,“给出阴影城建造图纸的你一定熟悉那里的结构吧,我知道贝图拉也熟,但非你不可。我有个地方想让你带路。”

……

莱亚尔去奥的房间查看过,屋里只余微弱的惑果甜香,奥莱修斯果真已经毫无踪迹。而且不只是他,整个城里的教徒们全都像蒸发了一样没了踪影,城内只有零星恶魔,几乎成为一座空城。

“这帮人求生欲倒是很强,跑得真快。”莱亚尔跟在提着一盏灯走在前面的耶格身后,两人在阴影城地下穿行。他们走上神道,看方向是通往祭台的路,不过尽头已经完全塌方,是费林奈的手笔。

“他们为什么使用暮色石作为祭台的原料?”

“这些堕落者的祭祀形式很血腥,暮色石是为了让祭品在濒死时也不会出现灵魂脱离肉`体的情况,它的作用能让二者黏合,延长生与死之间的夹缝里那原本稍纵即逝的时间。”耶格不太却准,“至于为什么砍断四肢用人彘献祭我倒是至今都没搞懂。”

“因为奥在失去腿脚手臂的情况下目睹过他所信奉的神。所以他想到以后只要不停重现那个场景,神就一定能回应他的呼唤。”可惜并非如此。

“事先声明,别把我卷进你们的阴谋诡计里啊。”耶格小声提醒莱亚尔。

“我倒没什么阴谋诡计,但如果有人来招惹我就另说了。”莱亚尔又说,“我有个疑问,古罗不是普通的巨人吧。”

“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灰毛年轻人不可思议道:“他从来没说过话。”

“我原本以为他只不过是沉默寡言了点,现在想来……语言能力是具有思维的特征,而他没有,对么。”

耶格嗯了一声。“古罗是我制造的第一个试验品,他只有纯粹的躯体,由模拟骨骼和带有视觉伪装的超轻金属躯壳构成。他能接收执行不太复杂的指令,不过各种操作倒很精准。”

这样一来古罗不能被召唤而只能通过装置来呼唤也解释得通了。

“但他终究不能被赋予灵魂……啊,从这里下去。”耶格引领莱亚尔穿过一顶石门,他把手里的提灯灭掉,“这盏灯发出的光线能看到建筑物中隐藏的门扉,也是设计城市的一部分。”

两人顺着台阶往更深处的地下走去,耶格因为温度下降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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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里斯,写作Felis或者Faelis,再次感谢姬友赐名,这个单词我第一次是在我家猫吃的猫罐头上看到的233

莱亚尔和耶格的结识可以用他乡遇故知来形容,“你是活人啊。”“太巧了我也是!”这样。

可能小可爱们注意力都被本影转换吸引过去了,都忽略后面写古罗其实是个高达(and巨人形状的精密机床)的事了吧hhh开高达是宅男一辈子的梦想啊!我也想开……

目测还有两章左右第二个故事就结束啦,本影转换这个名词出现之后稍稍推理一下然后再重新看遍前文,也许就能发现很多好玩的细节www终于有剧情狗血的感觉了!

二十四、在地狱,生命只有一次,死去即失去未来

耶格从黑暗森林返回时索性把工匠团所有成员用契约卷轴都召唤过来了,阴影城外此时吵吵嚷嚷,贝图拉清点完人数后让大家先各自休息,自己则拿着无名冠冕在一边画图。

“副长~”胖兔子变成的白毛萝莉又窜到贝图拉身边,“团长又去干什么了呀。”

“他带着青魔去黑羔羊埋骨的大祭坑了,一会儿就回来。”白发恶魔望向阴影城高塔的尖顶,总觉得有股视线一直在盯着他们。

“为什么要去那里?大祭坑好可怕啊。里面到处都是死人骸骨。”

“我也不知道。奥莱修斯拿到图纸以后献祭了那么多人类建造这里,也许我们也是帮凶吧。”

“那人家也参与了设计,也是帮凶了。”萝莉故作沉思状,却马上又被转移视线,“啊!有小猫咪!”

贝图拉也看过去,发现城门口确实蹲坐着一只小黑猫,偶尔有恶魔从阴影城里出来见到这只拦路的小动物,无一不是屁滚尿流地逃回去从后门跑了。而猫咪这边则淡定极了,时不时抖耳朵舔爪爪,就像在这里等待着谁一样。

“好可爱……不知道可不可以摸。”

见月半半一脸陶醉,贝图拉忍不住提醒,“那是黑兽的眷属,甚至可能是黑兽本人,你还是别动这个心思了。”

“唔啊啊啊……!”听到这话小萝莉本来人形态没有的兔子尾巴都吓得冒出来了,她往贝图拉身边靠近,发出嘤嘤嘤的声音,“会被吃掉!”

那头的小黑猫根本没注意这头的动静,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贝图拉想不通为什么黑兽会把这么小只的猫咪当成自己的眷属,看起来毫无战斗力只能卖萌。

想不通的事他一般不会浪费时间再思考,他拍拍白兔子的脑袋,继续刚刚的话题,“你觉得人类都是什么样的。”

“团长那样的!”她立刻回答,“又聪明又厉害,不过有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睡觉还会打瞌睡,啊还到处乱跑。”

“好像缺点一箩筐呢。”白发恶魔露出浅浅的笑意,可能连自己都没有察觉,“但奥莱修斯也是人类,还有大祭坑里那些被献祭的人类,他们跟耶格又不一样不是吗。”

“对哦……那个蒙着脸的堕落者让人感觉不舒服,还有黑羔羊,他们跟团长又不一样。”月半半十分苦恼,“人到底是什么呢。我们等于是害死了跟团长一样的人吗?”

“耶格说我们制造的东西最终会被用于何地、救了人还是杀了人都跟我们没有关系。就像我们在标卷上写的那些稀有物品,它们背后有没有血腥的争夺和故事也与我们无关。”贝图拉皱眉,“‘不去做的话文明就永远不会进步’。我不知道他说得是否是对的。”

“什么是文明?”

“是脱离野蛮状态、人类创造诸多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集合体。人类曾有璀璨的文明却被他们自己所毁,而如今地狱里的恶魔也在人类的影响下有了这种东西。”白发恶魔语气很轻,“耶格把我们称为只具备肉`体和灵魂的二元种族,我们跟人类的区别在于没有意志,也就是一种叫心灵的东西。”

贝图拉把手放在自己胸口,“事实证明了我们具备不输甚至高于人类的学习能力,但耶格却没等到我们拥有意志,所以才开始莱拉的研究吧。”

“但是莱拉小仙女现在连灵魂都没有呀,只有身体完成了。”

“……小仙女……”

“因为团长一直在念叨念叨莱拉是他的小仙女小精灵什么的,不是人家乱叫的啊!”白兔子马上澄清。

“好吧。”贝图拉说,“说到莱拉……团长在跟我契约后不久又追加条款,一旦他意外死去,我必须想尽办法回收他的遗骸,用他的灵魂继续研究。这回失踪我以为他已经遭遇不测,没想到还活着。“

白发恶魔问她:“你当年为什么会跟他契约。”

“一开始只是因为黑暗森林太可怕了留在这里迟早会被吃掉,然后就被团长拐跑了呀,大家基本上都是这样吧。”月半半想了想,“可没想到居然要学一个叫高等数学的东西,那时候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吃掉更轻松了!”

“那现在呢,你会想要离开么。”

“……副长你是在做调查吗,人家不会有意无意被你套话然后你去向团长告状吧!”萝莉怀疑并且惊慌失措。

贝图拉摇头,“不会。不过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

“唔,离开的想法一点也没有,但团长总是威胁要把人家烤了吃,太讨厌了!人家也是一只有尊严的兔子哇!”白兔子抱着膝盖气鼓鼓,却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把脑袋枕在膝盖上笑笑,“团长很好,大家都很好,四处漂泊也很有意思,有困难所有人一起解决也特别棒!人家才不要离开呢。”

白发恶魔却说:“但耶格说不定哪天就会离开我们。”

“什、什么!?为什么啊!”月半半表情如同遭遇晴天霹雳。

“他是活人,不属于地狱,随时都可以通过地狱之门离开这里。不过他有明确说过不会回去,但凡事总有例外不是么?”贝图拉想了想,小声对自己说道:“如果证明我们有意志和心灵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

阴影城信徒在地下圣堂正下方的位置又挖空了一层空间并且把它隐藏起来,用以堆放那五万黑羔羊的骸骨。

耶格称它为大祭坑,此处非常干燥,没有地底该有的发霉气味,一看便知特殊处理过。莱亚尔走过去在边缘往下看,里面的白骨并非胡乱弃置在坑里,整个八角形祭坑修葺得相当整洁,无数骨头呈现螺旋状排列,层层叠叠,竟给人一种神圣的庄严之感。

但骸骨毕竟是骸骨,堆放在一起还是诡异异常。

“那时的你并不知道那小鬼后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这些黑羔羊的死也跟你没关吧。”在路上耶格已经听到莱亚尔述说过去发生的事,当然莱亚尔隐去了自己救人的过程。

耶格禁不住道:“不是他还会有别人,黑兽总会吸引一个它的信徒来建造阴影城。”

莱亚尔沉默不语,他并非是来悼念。

“贝图拉说他在这里挑拣到人类骨骼,是用在莱拉身上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参考下形状,然后就安葬了。”耶格否认,“我的莱拉怎么能用逝去之人的骸骨塑造。”

“你一直在研究灵魂跟意志的奥秘,是不是只要完成了莱拉,我们就会知道让这些堕入地狱而死去的人也同样去往彼岸的方法?”

莱亚尔的语句里加了我们这个主语,被耶格敏锐的捕捉到。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开口道:“你还记得你其实不属于这个世界吧……?故土不是你的故土,这人间也不是你的人间,即使是这些——还有我,我们人类,也只不过是跟你相像的人型生物而已,你从神国而来,我们并非同一个种族。”

耶格接着说,“而且你没有发现吗?你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除了、恕我分不清现在的黑兽跟以前的有什么区别,反正就叫现在的黑兽吧。”

莱亚尔心平气和道:“他叫费林奈。”

“法则之下,这个名字对我来说跟黑兽没有区别。行吧,反正就是除他之外,你看不到任何东西。是不是有点……偏执?”

莱亚尔问:“你一直活着是为了什么?”

“厄……这个问题跟刚才的对话有关系吗?”耶格见莱亚尔的神情,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是活了很长时间,我的研究方向太多了根本搞不完,为了追求想要的答案也不过分吧?”

“费林奈就是我想追求的答案。”莱亚尔露出浅笑,“如果不算中间沉眠的时间,我今年其实已经四十六岁了,卡辛铎尔的人类这个年纪已经半截入土,早就知道毕生所求。”

耶格的重点却在听完莱亚尔实际年龄后完全跑偏,他惊讶地张大嘴巴,“什、什么!你才这么点儿年纪?”

“在卡辛铎尔和卡辛诺拉的时间刚好各占一半。”莱亚尔问,“原来在你眼里我年纪很大了么,老头子。”

“我以为至少比我年长!居然是个小屁孩……啊我什么都没说。”

耶格连忙摆手,但莱亚尔好像也不在意,继续说:“你听过‘伟大命运’么?”

“没有,那是什么鬼。”

“我更喜欢叫它伟大宿命。当个体达到的成就能够影响到一个地域、一块大陆甚至整个世界,那么卡辛铎尔人就称他拥有伟大命运。在卡辛铎尔,这样的存在通常会被某个神明亲自接引去往天上。”莱亚尔看着耶格,“我觉得你也拥有一个伟大的命运。”

“??我?”

“我知晓你在十一学会有一个终身席位,他们称你为‘神匠’,把你比拟于神之工匠。你专精的魔法工学……据我所知诺兰至今还有一些倾力研究你留下的成果和设计图的学者。”

耶格只好发出干笑,有些尴尬,“我只想探寻未知而已。”

“那么这也是伟大命运的一部分。在地狱也同样,比如你绘制的魔能晶脉图在卡西莫手中诞生了边界壁垒。”

“一切进步都伴随着牺牲,要么是自己的熟识,要么是无关之人。”耶格指向大祭坑,表情却特别无所谓,“如果有那么一天真的有人来审判我的罪孽,反正我连墓志铭都想好了。‘伟大的深渊技师沉眠于此,他的一生还有很多没搞完的研究’。”

他深深呼吸,“不过他们最好晚点来,我还是想知道拥有意志是否只是人类的专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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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和宿命就是Destiny和Fate的区别,Fate比较带有悲剧色彩,莱亚尔觉得拥有伟大命运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悲剧。

二十五、在地狱,要留意潜移默化的改变

耶格难以压抑心中的疑问,“你到底是来这儿干嘛的?”

“来看看我料想的事情对不对,不过显然有点出入。”莱亚尔思索着,“你觉得地狱中死去的灵魂都去了哪里?”

“直接消散了吧,无法到达彼岸的灵魂不能存在于世太久。”耶格疑问,“难道不是这样?”

“这些人类的灵魂却还残留在这里,不是全部,但也有相当一部分。”

“!!真的吗!”耶格差点跳起来,如果莱亚尔说的是真的,这可是一个重大发现,“不过你怎么会看到……”

“只是微弱的感觉,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在卡辛铎尔,苍白之月的使命就是将死去之人的灵魂摆渡到彼岸,走在他身后的人都能获得重生。”莱亚尔摇摇头,“但地狱看不到月亮,也就引渡不了这些无辜的灵魂。”

苍白之月,还有后一句明显缺少主语,但耶格感觉还是不要提出来得好。“归根结底,黑羔羊跟人间恶魔作祟有直接关系,尤其是黑死魔之乱肆虐人间的时候,最后的他简直就是行走的‘死亡’。啊说起来黑死魔出现的时间是一百二十多年前,跟他契约的恶魔莫非是——”

莱亚尔充满怜惜地露出微笑。

“该不会就是……啊啊啊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听不见听不见!”耶格猛地一个激灵捂住耳朵大叫,“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不许杀我灭口!”

“你多虑了,深渊技师先生。”莱亚尔忍俊不禁,又解释道:“黑死魔渴望的东西是这个世界给不了他的,所以才被那家伙趁虚而入。”

“我还是不要知道了,省得你哪天看我不顺眼把我咔嚓……”

“下面咔嚓么。”

“你怎么这么下流!”耶格的处男心复苏了,他警觉地跳开。

“啊说到咔嚓、呸不是,说到这里,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莱亚尔挑眉,“又有事?我不会帮你抓天使的。”

“我知道我知道,这次是个举手之劳。就是、那个、你有没有那个……”

耶格扭扭捏捏的样子让莱亚尔不得不想歪,“你如果要惑果之类的‘那种药’的话,阴影城里就有很多,可据我所知对贝图拉那种树作用不会太大。”

“你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堆满了什么黄色废料啊!”耶格忍无可忍,“我只是想跟你要个魔形法术!”

“卡西莫发明的那个?”

耶格狂点头,“嗯嗯嗯,可以改变恶魔既定外形的法术,你肯定有卷轴吧。”

“长什么样有区别吗?”莱亚尔调侃,顺便想象了下贝图拉纯粹男性或者女性的外表。

“这你就不用管了。”耶格可耻地伸出手,“拿来拿来。”

……

莱亚尔和耶格在来到阴影城地上后就分开了,小黑猫吭哧吭哧跑过来跳到莱亚尔怀里。耶格则眼不见为净地出了城门。

白发恶魔迎上来,耶格一时间却有点不好意思,“这次又没死成,看来契约还要继续了。”

“嗯。”贝图拉这边看上去很无所谓。

“莱、青魔想让你查查之前摘你标卷的人是谁,他怀疑奥莱修斯逃走跟对方有关,毕竟能上门找你制作法器相关订单的不会是普通的法师。”

“好,我知道了。”白发恶魔点头记下,“你什么时候跟他感情这么好了。”

“我哪有!”

“咳咳。”耶格见状,开始尴尬地没话找话,“啊说起来听莱亚尔讲他之前在虚空海搭船航行的时候遇到一个异魔,他移植了一只深海恶魔的心脏,我做了个起搏器给他。心脏是来自一只恶魔的自我牺牲和奉献,虽然是个例,可我觉得这可能是恶魔也有同理心的有力论证。”

贝图拉缓慢地眨眼,“也就是说如果我牺牲自己就可以证明我也有心灵,对么。”

“不不不、等下!我可没说啊!而且不会的,我们可是正经手艺人,哪有需要你牺牲的场合。”耶格连忙打消他的念头,他自我感觉这时候气氛正好,慢吞吞从包里取出一个东西,做足心理建设后交给贝图拉,“……这是给你的。”

“?什么。”贝图拉接过来,熟悉的触感令他感到疑问,“白桦的树皮?”

上面还有耶格的字迹,贝图拉当然认字但这些字连起来他却不太明白,“我的本体是白桦,这上面写‘你是我永远的玫瑰’是什么意思。耶格你记忆里减退了吗,这是老年痴呆的标志。”

“啊啊啊不要念出来,太丢人了!”对自己的尬诗感到无地自容的耶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它抢回来当这玩意没存在过,连忙说:“就是那个、那个什么……其实我进黑暗森林之后也去看了当年遇见你的地方。厄……我在人间的时候看过一本书,讲的是白桦树皮通常被当作信纸用于写情那个什么书,所以白桦是、厄……爱、爱情的象征(注1)。”

贝图拉惊讶地看着耶格,“我们第一个契约你就是在我身上写的,所以这是新的契约书?”

“不是!啊啊啊什么叫身上写的感觉我像个变态一样!”耶格涨红了脸,“总之现在看不懂不要紧,等你看懂的那一天一定要告诉我!”

“看懂它的话你就不会走了对吗。”白发恶魔认真问。

“为什么你总以为我要走?!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重要的话说三遍!”耶格气呼呼,又叹息道:“不过你们要是想离开的话我可以放人的,啊不行不行,你不可以,其他人可以。”

贝图拉莫名其妙,“我为何要离开,又没其他地方可去。”

耶格小声嘀咕,“你们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好吗,一个个都这么厉害了……算了就当我没说。”

他叹着气,“我们出发吧。”

耶格心想,至于什么魔形法术,现在还是太早了。

幸亏他还有很多时间。

贝图拉小心地收好信纸,郑重地说:“无尽之海工匠团十九名成员无人掉队,团长,下一站是曼巴河谷,我们这就启程。”

“嗯,这次去那边主要是调查魔力流动和水文之间的关系。啊说到魔力流动,虚空海的魔力流动就毫无规律一直都没有新的发现,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水域都是这样………”

改不了喋喋不休毛病的深渊技师先生带领他的恶魔成员们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地狱也曾是人间。耶格·格兰特希望所有生命都能更好地活着,所以才做了很多事。

通往真理的道路崎岖坎坷,有人陪伴总好过踽踽独行。

……

莱亚尔抱着猫目送他们浩浩荡荡地离去。

“这两天你好像都没怎么吃东西?想吃什么,我们去抓来吃。”莱亚尔把猫咪举高,轻轻摇晃他温暖柔软的身体。

“喵~~”

“咳嗯,吾主,以及青魔陛下。”

莱亚尔偏过头对刚刚出现的魔将说道:“阁托,工匠团已经启程,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没帮上忙真是惭愧。”小胡子的瘦高男人试探性地开口道:“时间差不多,二位是否也该启程了?”

“去哪。”

“喵?”

“…………”

阁托见一人一猫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事,只好出言提醒,“四方王会议举行在即,方才枭那边也发来传讯,猜测青魔陛下正在黑暗森林做客,让我顺便一起知会。”

“哦……”“咪。”

费林奈和莱亚尔一同想起被自己忘在九霄云外的事情。

“我知道了。”莱亚尔点点头,抚摸手上的猫猫,问费林奈:“魔将里有你想吃的恶魔吗,我们去看看。”

“…………”本体是狐狸的阁托无语地伫立在原地,祈祷黑兽别突然想起他来然后当了晚饭。

莱亚尔微笑着看了阁托一眼,把后者盯得毛骨悚然,最后才抱着小黑猫慢悠悠地离开了。

“青魔真的能分清他们二位的区别……”

他们走后,阁托颇有死里逃生之感,心想不宜久留便马上离开此地。

阴影城恐怕会空置很久了。

……

与此同时——

人间。

此刻已是深夜,即使是白日里热闹的城镇也崭露出灰暗的獠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只偶尔闪过几个行色匆匆赶着归家的人,即便有人在慢悠悠地徘徊也是些喝多的醉汉,几乎没人注意到“他”。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路灯照射下的影子被投射到墙上,却呈现出一番诡异的景象,影子并非是个完整的人形,而是像一团张牙舞爪的黑色野兽。如果仔细观察就连“他”的周围都环绕着黑色的影,“他”的形象也一直飘忽不定,一会儿是成年男子、一会儿是未熟少女,从半人高的孩童到佝偻着背的老妇,也许连自己都未察觉,“他”在行走中变换着不同的形象。最终“他”似乎想起那个将“他”放逐到这里的人,于是把自己固定成跟那个人同样的模样。

这个高大英俊的成年男人走进小巷,他回忆起刚刚路过的行人身上穿的衣服,给自己弄出一套同样的西装包裹身体。

他慢慢捂住额头试图去回忆,奈何头脑中一片空白,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但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影子。

谁的影子。

“这位先生。”巷子尽头有人叫住了他。

他走过去。

“夜已经很深了,您为何徘徊在此?”说话的人面貌难以看清,声音听起来十分青涩。

“……我不知道。”他回答。

站在巷子深处的人扬起嘴角,“那您知道自己的名字么。”

“我……”他努力回忆,想起有人曾经称呼过他。

“费里斯,这应该是我的名字。”

《黑暗深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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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白桦树皮写情诗是俄罗斯民间传统w很多文学作品里白桦确实代表爱情。

第二个故事《黑暗深处》讲完啦~本来想马上开始第三个故事,是个过渡章节,四方王开饭、啊不是,四方王开会了!在这之后再开始写过去篇章二,但本影转换要解释,还是把过去篇提前吧。

所以明天开始更的是过去篇章二,莱亚尔从人间到地狱,黑兽、费林奈和费里斯的杂七杂八糖里玻璃渣……

过去篇·篇二

倘若爱能胜过本能(一)

月湖镇得名于距离小镇不到二十公里的一个满月般的湖泊。这里气候很棒,即使盛夏时节也能吹来清凉的风。

莱亚尔喜欢这个地方,不过偶尔也会有小小的烦恼。

“莱亚尔——你在哪里?有人看到莱亚尔吗?”多萝是月湖镇上最美的姑娘,原本她一向自视甚高,不过在莱亚尔旅行到这个小镇后这个高傲的姑娘就跟其他男男女女一样,每天都会有意无意路过莱亚尔居住的旅店楼下,心想着能够跟刚好出门的莱亚尔搭上两句话,来个美妙邂逅什么的。

一开始倒还好,但自从旅店老板家的女儿也娇滴滴地给莱亚尔送过花后,他为防止骚扰只能每天黎明时分就偷偷摸摸顺窗户离开,直到夜深人群散去才回来。

莱亚尔白天时常去月湖旁纳凉,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这地方少有人来。

两年前他摘下面罩恢复视力,自那之后也去过很多地方,没出过大乱子却也没了新鲜感,这令莱亚尔脑子里闪现出停留下来的想法。

他希望那里景色宜人,还不得不人烟稀少,月湖附近有他目前最满意的风景。

至于必须寻找寥寥无人之地,缘由就在他的影子里。

又是两年过去了,黑兽貌似依然没有感到无趣而打算离开他的想法。不过这些日子黑兽愈发沉默,即使莱亚尔跟它说话有时也得不到回应。

这一天莱亚尔在树下闲坐,膝盖上放了一本小说,他的影子里终于有了久违的动静。

“从这里向东不到百里有一座地狱之门。”黑兽低沉的嗓音夹杂着淡淡的不耐。

“你还没放弃啊。”莱亚尔随手翻过一页,再次强调,“我不会堕入地狱的。”

“好吧。”看上去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黑兽改问另一个问题,“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吧。”莱亚尔在这之前已经回答过喜欢玫瑰还是百合,香草还是薄荷,牛排还是羊排,黑色还是白色等等一系列的问题。所以他轻车熟路地马上解释起自己的答案,“卡辛铎尔原先有一位非常变态的女神,所以女性、尤其是太过美艳的女人我都有种发自内心的不适应……这样说对其他女性其实很不公平,但我确实尽力了。”

莱亚尔平淡地陈述:“我喜欢高大英俊的男人。地狱的审美是怎么样的?”

“地狱里很少有恶魔会化为人形,被禁锢在一个小小的人形躯壳里是种耻辱。”

“所以你这样强大又不可一世的恶魔就更不会化为人形喽?亏我还期待很长时间。”莱亚尔又在自嘲又在讥讽。

翻腾的影子又没了声息,莱亚尔确认黑兽已经离开,故作轻松的姿态才渐渐松弛。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向自己张开的手心,上面一层冷汗刚刚消退。

时至今日黑兽的存在依然令莱亚尔感到恐惧,明明只要稍微动动心思对方就可以把他吞噬殆尽,为何还一直在这里跟他过家家呢。

然而被黑兽吸引的自己也是个怪人。

“你在想它么。”

莱亚尔耳边传来一声嗤笑,他把它称为黑兽之影。

“……如果黑兽知道你偷偷跟我说话,你又该被它拍散了。”黑兽之影也是混沌的一部分,但显然力量弱上很多,莱亚尔没有太大的不适感,却还是跟它保持着距离。

“它杀死我又不是一次两次,虽然身为影子不会彻底消散,但这种事总归没法习惯。”影子飘到莱亚尔面前,跟黑兽经常出现的兽状阴影不同,黑兽之影有个人形的轮廓,“它在准备给你一个大惊喜。”

“什么?”莱亚尔皱眉。

黑兽和它的影子关系势同水火,莱亚尔也不知该不该听信它的话。这枚影子比黑兽要圆滑得多,但正是这种非常近似于人类的感觉才让莱亚尔觉得影子并不简单。

“惊喜既然叫惊喜,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不是么。不过我保证一定让你终生难忘。”影子用人形的轮廓对莱亚尔行了一个十分绅士的礼仪,然后就消失在莱亚尔视野之中。

莱亚尔陷入沉思。黑兽鲜少谈论它的影子,它们似乎是相生相伴的关系,摆脱不了也消除不了。

莱亚尔给黑兽准备了名字,但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它,影子当然也有份,可是他猜那头漆黑之兽一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影子也拥有名字。

斑驳的光影落在摊开的书页上,随着清风摇曳出一小片光斑,这本小说很有趣,可莱亚尔暂时也没心思去看它了。他今天刚好搭上月湖镇来湖边打水的运货车回到镇子上,这回倒没有被围观,因为镇上的人都在准备仲夏节的庆典。

仲夏节是当地颇为盛大的节日,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口支起火炉煮上牛奶和谷物。年轻人在沿街洒满鲜花,用绸缎装点街道,孩子们则拿着老人用土办法做出来的玩具追逐打闹。每一个人都忙忙碌碌,莱亚尔踩在满街的花瓣上无所适从,这时恰好多萝路过,邀请他参加晚上的舞会。

“就在月湖边,还有盛大的焰火可以看。”多萝在莱亚尔面前也像个忸怩不安的小姑娘,她把因为帮忙干活不小心垂落下来的鬓发羞涩地别到耳后,对莱亚尔说道:“到时候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谢谢,我会去看的。”莱亚尔没有做出明确的答复,但可能是他的笑容已经让多萝感到手足无措,这姑娘马上就跑开了,莱亚尔手中多了一束她塞过来的野百合。

“我想这人间一定有许多人争先恐后地想用自己的一切换你一个笑容,莱亚尔。”黑兽之影再度出现在莱亚尔身侧。

“我说过不许到镇上来,即使是你。”莱亚尔快步走到无人的地方,影子自然也追随而去。

“影子与本体之间力量相差悬殊,我可没有它那么大的影响力。”摇荡的影子悄声讽刺,“你生气了?”

见四下已经无人,莱亚尔松了口气。

“我没有生气。”他注视着墙壁上的侧影,问道:“为什么你跟黑兽之间这么……”

“你想说水火不容吗。”影子的语调很平淡,“其实还好,它只是喜欢在不顺心的时候杀死我而已。”

“你们都具备独立意识,而且本体和影子时常相伴,为什么不尝试和平相处呢。”

“这话你应该跟本体去说。”

“好吧。”莱亚尔并不是没提起过,但黑兽对此嗤之以鼻,就好像它们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难以和解。

影子只跟他说了几句话就又无影无踪。

莱亚尔原本的世界没有恶魔,反倒是邪恶阵营的神明和一些邪灵担任此类为祸人间的角色。

恶魔都是这么说一句藏十句么。

在旅馆享用一顿颇早的晚饭后,莱亚尔跟随月湖镇居民来到白天刚刚光顾过的湖边,庆典已经准备开始了。

这可能是月湖一年到头聚集民众最多的时候,满天星河之下莱亚尔大老远就看到多萝身穿一身火焰般的红裙,正提着裙摆在湖边的浅滩踢着水花,有人喊她的名字,多萝回过身来发现并不是莱亚尔在叫她,少女特有的羞涩表情里带了点失望。

两人多高的篝火已经点燃,火星飞舞飘荡到天际,跟星与月的夜空交相辉映。莱亚尔微微眯起眼睛,欣赏这幅可堪画作的景色,在心中感叹这片人间也有许多值得人欣喜的事物。

莱亚尔迈向火光,只要再走几步就能加入洋溢着欢腾气氛的人群。

但他还没踏出半步就被触手一般的影子缠住了脚。“黑兽?”

没有回应,但莱亚尔被遮天蔽日的黑影遮蔽了全部视野。

“莱亚尔来了吗?莱亚尔——?”

红裙姑娘的声音在远处飘扬,莱亚尔一边叹气一边退到没人的地方,找了块干燥的草地席地而坐。“你害我看不到焰火了。你在闹别扭吗?”

“莱亚尔,你觉得爱是什么。”仿佛在压抑狂躁的气息,黑兽的语调比以往深沉许多。

“‘爱是永不止息’。(注1)”莱亚尔斟酌再三,想到过去曾有人这样对他说过,“但也需克制和忍耐。”

黑兽讥笑,“所以你也不知道爱是什么。”

“我确实只会照本宣科,但你我彼此彼此。”莱亚尔把手伸到兽影的头颅上方,“我想给你取个名字。”

“黑兽的称号有很多,我不想要名字。”

“……好吧。”莱亚尔有些失望。

“对我来说,爱是拥有。”黑兽说出自己的答案,“我拥有你的爱,你也拥有我的。我们走过漫长的路途,莱亚尔,你却一直在拒绝陪伴我。”

“现在的陪伴不是陪伴么,你的一部分可以来到人间,我也可以为了你离群索居。”莱亚尔不解,“你一定要我堕入地狱?”

“不。”黑兽作出莱亚尔没想到的回答。

“你热爱上了这片人间,我非常想尊重你的意愿。”

莱亚尔倏然抬眸,一股令人惶然的气息以月湖为中心弥漫开去,远处的欢笑声戛然而止,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快乐都被这黑暗吞噬了。

是浓烈到窒息的魔气,这股力量太过庞大,只一眨眼就覆盖了整片湖泊。

莱亚尔猛地站起身,“你要干什么!”

黑影仍然蛮横地包裹着他的身体。

——“我会把这人间拖入地狱,莱亚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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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爱是永不止息。Love never ends.出自圣经哥林多前书。

月湖镇这个地名第一次出现是在